浯江夜話
-
和樹一起呼吸
有一新聞說,印度社會普遍仍存在著男女不平等,有個村莊為了提升對女性的尊重,當村內有女孩出生,就為女孩種植111棵樹,這是當地吉祥數字。經過一段時間,樹越種越多形成一片林木。樹林引來簇擁的鳥兒築巢,清脆悅耳的鳥鳴啁啾聲響徹天空。由於綠化保有豐富的地下水資源,對村莊氣候的變遷起了一定作用。這雖是個簡單的主意,卻改變了村莊生態、環境;同時,也正在改變人為根深柢固的兩性偏見。 一時,想起家鄉造林的成就來,早先林木受到兵燹的砍伐,數度成為童山濯濯的荒地。而每當颱風肆虐造成林木的傾倒、斷折,也形成嚴重的傷害。幾經鄉人、駐軍通力合作,艱苦種植維護,島上樹木又恢復了生機,再度形成一片綠意。記得童年時,家鄉常見的樹種有木麻黃、相思樹、苦楝樹等。馬路的行道樹及海邊幾乎種植木麻黃,大概基於木麻黃的防風特性。那時家鄉還沒有瓦斯,廚房只有燒煤球的水泥爐及燒柴草的大灶。曾經兄弟兩人,各挑著昔時裝酒用的方形大竹籃子,沿著馬路行道樹下,耙著掉落滿地的木麻黃,挑回家當柴火。 後來,地區為了林相改造引進不少樹種,漸次有了白千層、桉樹、樟樹、烏桕、楓香等樹種,使得樹的種類多樣而有變化。有一回,走在烈嶼東林往西方社區路上,驚訝發現兩旁路樹盛開著大紅花朵。友人說,這叫大花紫薇;在金城的一些新社區,也留意到已有不少櫻花樹。 種樹引來鳥兒,賞鳥的旅客絡繹於途。雖說家鄉位於大陸邊緣候鳥中繼站,所以鳥兒數量多種類多樣。但不可否認的,全島濃密叢集的林木,提供了鳥兒最佳的棲息地。不計其數的鸕鶿、栗喉蜂虎、戴勝、環頸雉、雁鴨……等鳥類,於潮間帶、濕地、密林、湖泊,隨處可見到蹤影。 不知家鄉是否仍然容易聽到蟲鳴、蛙叫?見到螢火蟲翩躚、蝴蝶飛舞呢?回想童年有一處蓊鬱樹林;多年前已開闢成東門王爺廟前的民族路、菜市場及其周邊。 目前,這裡是城區最活絡的商業區之一,每到市集時分,郊區村民擔著菜或地瓜、花生等土產或推著魚貨來擺攤叫賣,家庭主婦觀光客熙來攘往,擠得水洩不通,喧囂熱鬧。 但大多數的人很難想像,昔日這裡曾經是個大池塘,叫王爺池。池塘邊有條土路,樹木茂密雜草蔓生,孩子想削陀螺或做彈弓便來此取材。 路上,偶而間雜著一叢橙黃色的馬櫻丹,或是白色小喇叭狀的曼陀羅。夏日蝴蝶隨處飛舞,蟬啼鳥聲不絕於耳;傍晚,池塘邊螢火蟲閃爍草叢間,蟲鳴、蛙叫,此起彼落,合奏大自然樂章。過了雜沓的草叢,有十來棵高大壯碩的苦楝樹,每當開花時節,綻放淡紫色花朵。再往前,是一大片綠油油菜田。這是我記憶中,那處原野的印象。 家鄉,因有了樹木的點綴,才成就其美麗。返鄉,有時會去探訪斗門的黃連木、民俗村的刺桐、榕園的榕樹群,或是總兵署後頭的大木棉。 這些老樹屹立故鄉土地上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值得珍惜呵護。
-
命運,到底由誰主宰?
今天是清明節,是民俗祭祖掃墓的重要日子,古人詩云:「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緬懷先人,不禁有欲報之恩,昊天罔極之嘆,令人有長恨終天之感,所以詩人才為人寫下這一首詩。 記得少時在家鄉,母親一早就切菜煮「漆餅菜」準備祭祖,而父親就領著兒輩上山掃墓,我肩挑著吊籃一畝田過一畝田,父親就會告訴說這是那一位祖先的墳墓,最後到一個地方與族人合祭,然後分餅一路返家。 這時惠風和暢,放眼滿地翠綠的麥子抽著新穗,在霧靄蒼茫之中搖曳生姿,我們就隨手摘下路旁的麥稈做吹管,踏著輕快的步伐挑著吊籃回家。這樣的節日景象現已一去不復返了,如今回想起來,覺得那時的生活雖然清苦,但是父母在,有滋有味。 對於過往的祖先,以前無從瞭解,以至他們生長的環境,以及在人世逆旅的程途,懵然不知。不過最近有機會接觸神主牌,過細的研究列祖列宗在古寧頭,到底他們存世時是怎麼生活的?我今天就在紙上掃墓與祭祖了。 我向前推我的祖先七代,前六代不論是主的或是從的,只見他們的世壽都是很短,大抵四、五十歲就走掉了,有些甚至十幾二十歲就夭折。從清乾隆以降,他們生活在農業的宗法社會,歲時祭拜祖先與掃墓,一定比我們更遵循古法,但是多享年不永,原因到底何在呢? 我發現祖祖輩輩,很少活過七十歲,所以「人生七十古來稀」,不是沒來由的,是有所本的。中國人說五十歲為艾,六十歲是耆,七十歲是耋,我今天已是老耋了,向八十歲的耄邁進。對古人來說,我是高齡的;對於今人而言,我才是初老而已。 那麼我不禁心中有一個疑問,到底人壽的長短,是否冥冥之中有一個主宰者?何以我的祖輩的壽數都不長,而到了我父親這一輩卻很高,我稱之為「四大天王」。父親八十七歲往生,叔叔八十四歲。大姑媽今年已壽享期頤,進入百齡人瑞的階級,她不願自囚於台灣的公寓,寧願一個人獨居在後浦,每天跟街坊鄰居哈啦兩句,過著快樂的老人時光。 她如今勇健得很,時常到東門菜市場買菜,逢年過節上下樓梯去二樓拜拜,我真擔心有一天她滑跤。二姑媽也不遑多讓,今年九十六歲,以前生活苦的要死,現在兒女有出息了,然而前幾年還樂於下海「擎蚵」,因為兒女「厲禁」,如今每天打四色牌消磨時光,安享晚年。 我的祖輩年壽短,那不是我一家所獨有,中國人遲至一九五○年代,人均壽命才三十五歲,六○年代五十七歲。那麼如今大家壽命都長,長的出現一個時髦名詞:「老人癡呆症。」以前的人活不到這樣高壽,現下的人動不動活到八、九十歲,前天聽一位金門朋友說,他母親已一百零九歲,是壽享遐齡的嵩壽,真的要應頌詞「吃百二」了。因此長照的機制因應而生。 大姑媽說每個禮拜有四、五天,縣府會派人來幫她整理家務與洗澡,如果有危急狀況,只要按下一個按鈕,馬上會有人回應,她受到如此的對待與照顧,心中感謝政府,高興的不得了。 那麼從古到今,一路演變下來,到底有沒有命運之說,何以不同時代出現這樣截然不同的命運?王羲之在蘭亭集序說:「修短隨化。」那麼時間的推移與修短的遷化是老天說了算,還是人世發展說了算?今天清明節,緬懷祖德宗功,就以質乎天命「慎終追遠」吧!
-
蜀葵花開時
這幾年,台灣到處可見二、三公尺高,沿莖幹攀生數十朵花,株株不同顏色,五彩繽紛,叫人不注目都很難。這花叫「蜀葵」,又稱「一丈紅」。士林官邸對面就常見到蜀葵花迎風招展。某日,我興來下車就近觀賞,巧遇種花的主人,一位八十餘歲老翁。向他請教栽種的方法,順勢要了些花種子回來種。 我的綠拇指(green thumbs)是長年琢磨出來的。小時在金門常看媽種菜,耳濡目染,早存了點根柢。留美那幾年,邊唸書邊種菜,學校配給住宿的每對夫妻一小塊地,冰雪融化後,開始春耕播種。學校還發給簡章,說明種植的步驟和栽培的要領,我上了寶貴的一課。每年秋去冬來之際,還有評比,累累果實和整齊清潔的菜圃,竟讓我年年拿冠軍,一紙獎狀,外加一百美元加菜獎金。 返國任教三十餘年,一直住在學校宿舍,附帶一塊五坪左右的土地,我長年栽種了些花,綿延揮灑綠拇指的空間。一年到頭,扶桑和玫瑰飄香爭豔。近年,夏末秋初,隨陽光從早上白色變成下午粉紅色的山芙蓉,是吸引路人流連忘返的焦點。 四月中蜀葵開出第一朵花起,一連幾個星期,天天都有驚喜。數十朵數百朵的開,紅的、粉紅的和淡粉紅的花爭艷。喜愛花兒的內人,每天拍照,錄下花的成長日記。她竟錄製成一段近兩分鐘的影片,配上音樂,賴給海內外的親朋好友觀賞。疫情緊張的日子,蜀葵花帶來幾許愉悅和慰藉。這是個喜出望外的收穫。 蜀葵花開不過數週,有花堪賞直須賞。花開的日子,天天開心盡情欣賞。路人經過,常駐足細賞、拍照,花前流連忘返,叫人振奮、感動。我單純的想法是,好花就是要與人共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好花,總帶給世人喜悅和希望。這是我種了三十多年的花,體悟到的一點小小心得。 常被問及「種花很辛苦吧?」我直覺回應「樂在其中,不覺辛苦」。一朵花的誕生,從撒下種子,澆水和施肥,加上四到五個月的期盼,就有第一朵驚喜。鬆土和鋤草流下無數汗水,健康的滋味多於辛苦。能親近泥土和大自然,幸福的感覺多過辛苦。種花,說實在的,我只盡人能做的,播種、澆水、除草和施肥,其他的,交給上蒼,陽光和氣候的變化,都是決定花開得如何的根本要素。 蜀葵花開時,彷彿有位好友,陪在身邊,讓生命的挫折與逆境更易消受。英國浪漫詩人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天真的預言〉(Auguries of Innocence)一詩開頭就說:「從一粒沙看世界,一朵野花看天堂」。 種植這麼多年的花,我一直沉思和感受花美麗背後的含義和奧秘。邊觀賞花,邊思索布萊克的名言,試圖深一步發想,將花的美好歸功造物者的意旨與力量。觀賞花,就是領略造物者的偉大與美好;觀賞花,就是和大自然與造物者做第一手的互動和交流。
-
寫在金門高職建校四十周年之際
前些時日,我的導師林學金及金門高職校長劉湘金來電告知,今年是高職建校四十周年,校方特別印製紀念專刊,問我能否以校友的身分寫篇文章勉勵學弟妹們。時值《金門文藝》截稿期,加上手上正在編輯一本大陸作者寫的書,兩邊皆背負出刊時間的壓力,但還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離開校園數十年,能有機會為培育我三年的母校做點事,想來都是開心的,更遑論寫篇一千字的文稿。但說「勉勵」太心虛,一來我寫不出說教式的勵志文,二來自己就是一個離經叛道的學生,從前在學時,除國文外,從沒有認真上過一堂課。商科的所有課業,對我而言,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凌遲,至今都還深刻記得全班屏氣凝神撥打算盤測試級數時那種令人恐懼的聲響,收到成績單臉上露出的自卑及窘態,同學拿著計算機焦急為我計算畢業考的總分……然而,這些過去晦暗難堪的片段,多年以後卻成了我與同學拿來揶揄回憶的笑料。 記得當時聯考分數是進得去高中的,卻被母親逼進商科,彷彿逼進了一個異次元的世界,但我從不後悔。儘管對商科毫無興趣,成績慘不忍睹,自始至終我仍以金門高職為榮,仍舊喜歡那段青春飛揚的日子;我愛這座倚靠湖邊而建的美麗校舍,愛我們從高一延展至今的同學情誼,那一路跨越年少、結婚、生子等人生歷程仍舊緊緊相依不散的情誼。我也懷念那些在課堂上、生活上諄諄教誨我們的師長,如知性感性兼具的高一導師鄭碧瑩,與我們班感情甚好的高二導師林學金,高三的導師陳孝怡,商科主任許績榮等,懷念在人生旅途中,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美好的師生之緣。 我更由衷感謝在那些我不感興趣的課業外,我的母校舉辦了不少多元開放又有益身心的活動,如每個星期二及星期五的早自習,強制要求全校學生繞著太湖慢跑一圈,藉以鍛鍊身體。還有不定時舉辦民歌、軍歌、籃球、運動會等比賽,讓我們體會團結一心的凝聚精神,及我最最珍視喜好的國語文競賽,如朗讀、演講、寫作等,身為技職學校,也不忘創辦《耕耘校刊》,「耕耘校園文學獎」,讓像我這樣對藝文偏好的學生找到了可發揮的存在感,也吸取了不少的養分。 金門高職創校四十年,一路走來著實不易,承先啟後,凝聚了多少人的努力與付出,我有幸在此就學,留下許多苦樂相伴的記憶,在這個重要的階段,我要對我親愛的母校賦予最深的祝福與感謝。 時間雖遠離,青春夢還在,僅以一個年長學姊的身分,送給學弟妹一段話:不要畏懼世俗的眼光,也不要被世俗的名利所箝制,邁開腳步,克服萬難,勇敢的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吧!在人生旅程上,你可以不必有漂亮的學歷,但你不能停止充實你自己,而閱讀是最好的充實。最後引英國作家狄更生的話互勉:沒有一艘大船像一卷書,能將我們送到最遙遠的異鄉;也沒有任何駿馬像一頁奔騰跳躍的詩篇;最貧窮的人們也能盡情遨遊,而不會被逼索旅費。
-
福地福人居-具有深度與廣度的一本村史
對一個村子來說,由於歷代世亂頻仍,物換星移,諸多因素造成村民遷徙流離。要瞭解先賢先輩篳路藍縷的過往,認識先輩們辛勤開拓的故事,大多靠著宗祠及族譜的有限資料或鄉老口耳相傳得知;尤其是,號稱「地球村」的現代社會,原有聚落或家族親人散居各地,若這一代人不傳,三、五代之後,不知道聚落歷史或祖先根源者至為普遍。因此,如何為村落留下歷史紀錄,受到當代人的關注。個人認為,對自己生長的地方或曾經居住過的村鎮,因緣聚會,總是有絲絲縷縷的懷念,所以飲水思源,感恩念德,不忘根本。 金門縣文化局從105年開始,以認識家鄉、推動振興文化產業之著眼,鼓勵民眾書寫聚落的故事;五年來,喜見已經出版了33本村史,初具成果。過往,在編寫縣志、鄉鎮志等地方誌時,必須遵循固定文體及題裁與架構,內容較為嚴謹及正式。但在村史撰寫要求上,撰寫者可以擺脫上述的束縛,不必拘泥於一定格式,也不需要過度修飾或鋪陳的文辭,可以用淺顯易懂的文字,生動地將書寫的內容完整的表達出來,讓人從平實的筆觸中產生共鳴。 後浦頭村史書寫,曾有一段插曲。由於童年及少年時期,我們家曾經兩度寄居於後浦頭,前後約有十五年之譜,自然以「後浦頭人」自居。有此機緣,所以當文化局開始徵集村史時,後浦頭老鄰居一位長者知道我對地方文史稍有涉獵,鼓勵我寫,我認為後浦頭人才濟濟,適合書寫者大有人在,不敢膺命。之後,數年前某日,中華金門筆會召開年會,當時黃奕炳與會,會外,我認為他是書寫村史的至當人選,建議他來擔綱,但是他很謙虛地說,目前正在攻讀博士學位,課業繁重,沒辦法分心。如今,博士功成,即專心投入到村史的研究與寫作,且已印行,值得額手稱慶! 黃奕炳在《汶浦風華:地靈人傑後浦頭》村史導讀中說「本書的完成,並非作者一人之功,而是後浦頭整個村落長老、耆宿和熱心族親的共同參與。」但是,從其各章節的鋪陳中,可以發現,他是以濃郁的鄉情摯愛,盡心盡力地撰寫這本書,字裏行間充滿了對家鄉的眷戀之情、宗族的自豪和關懷,展現了為先人留足跡,為當代增記憶,為後代存紀錄的高度使命感。值得一提的是,本書所引用的文獻,除縣志、鎮志、族譜和《滄海紀遺》等古籍9冊,並蒐集專書54冊、學術論文6篇及報紙、筆記、手稿、碑誌共18件;再以豐富的田野調查,彌補文獻的不足;引註詳實。這樣以撰寫學術論文的標準呈現,使本書在內容嚴謹中又瀰漫著濃郁的草根氣息,生動有趣,富於歷史文化價值之外,更增添其可讀性。 作者以嚴謹的邏輯和完整的架構經營本書,誠可譽為具有深度與廣度的村史。從深度言,敘述汶浦家園的地理、政經變遷,溯古至今,涵蓋了953年,為聚落尋找應有的定位;從廣度來說,探索村莊各姓氏族群的源流、定居與繁衍過程,謙卑面對血脈的根源,展現海納百川的包容性。此外,全書條清理晰,環節相扣,結構嚴謹,堪稱村史中的上乘之作! 本書闡述了後浦頭聚落先民的血淚奮鬥及天災人禍等苦難歷程,體現先民們鹽漁兼耕、篳路藍縷,扎根於島鄉的艱辛過往;是一本瞭解後浦頭村庄歷史、地理、文化與滄桑歲月的好書,深值一讀。
-
談朱熹集注
「一個很古典的東西,要把它普遍化,沒有很高的學術水平,就會發生各種各樣的誤解,跟《論語》不相干,只不過是借著《論語》說自己想說的話。」某記者就《論語》熱問題採訪史學大師余英時,余英時作如是言。以此來談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就某些面向言,倒有同感之妙。 清代名儒戴震,在十來歲時就語出驚人追問塾師:「朱子離孔子兩千年,怎只有朱子了解孔子?」戴震的疑惑,在於何以自明朝以降,科舉制下的讀書人,均須以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為準繩?此種求真之心,竟比以「臆測與否證」之論,而馳譽的美國哲學家巴柏(K.Popper)早近二百年,豈是才性所致而已! 但令人諷刺的是,即使步入二十一世紀,對「四書」的註解,朱注依然是通行的版本;儘管現在已有越來越多的識者,早已認知到朱註,確有諸多是朱熹對孔孟儒學的誤解和扭曲,惜少有人能以系統性之論述來導正;直到傅佩榮的《朱熹錯了》這一本書問世。 傅佩榮是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早年師從方東美大師,後於耶魯深造,對孔孟儒學頗有研究。書中,他直言朱注的問題在於:表面是朱熹在註解四書,其實是朱熹用四書來註解自己的思想。傅佩榮用嚴密的「以經解經」方式來論辯,更重要的是,他握住了儒家的「真誠」初心,更把西方哲學方法論引入儒學,形成了圓融的理論體系。書中不僅對著名的「朝聞夕死」、「克己復禮」、「曾點言志」等廣泛爭議的四書細節,提出創見及解讀,更不諱地引用莊子,甚至聖經等典故進行佐證。 南懷瑾曾說:「從唐宋以後,乃至遠從漢唐以來,對孔孟思想的理解,是值得商榷的,那些已被消化過、被篡改過的,還有些是後人的解釋錯了,尤其是宋儒的理學家。這一解釋錯,整個光輝的孔孟思想,就被蒙上一層非常厚重的陰影。」故而傅佩榮在書中更直言:「三綱五常」自漢代以來,成了一頂大帽子,被統治者用來約束人民,最後竟演變成「禮教吃人」,確非浮辭: 宋代的楊和甫,在《行都記事》中即載:「朱熹調離倉吏任之時,其僚屬皆如釋重負,喜上眉稍,起舞相慶」,正印證「禮教吃人」之說!更可以說,元皇慶二年(1313)把《四書章句集注》列為科舉考試的教本後,儒學即已失去孔孟的智慧、灑脫、真誠,變得顢頇、刻板、虛偽。尤其朱熹「存天理,滅人慾」的主張,更是從根偏離了儒家的人文義理。 不可否認,朱熹對儒學之影響,有人把他比之於啟蒙時代,著名的德國古典哲學創始人康德(Immanuel Kant),因為沒有康德,西洋近代的哲學必然改觀;沒有朱熹,我國宋、元以降的儒家思想亦將缺乏重心。然而,「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如果僅作一家之言,倒也無妨;但奉為制規後,豈是禁錮思想的桎梏而已。 尤者,就在朱子學說重新統一中國思想之時,歐洲卻迎來了思想解放和文藝復興。易言之,當歐洲走出中世紀之時,中國卻開始陷入了中世紀,又豈是一句浩歎可喻!哈佛尤瑞教授(Willian Ury)曾言:「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凡對自己不同意的主張曲意附和,就是懦弱的象徵,只會讓人看不起!」此且以氣魄精魂以結。
-
孝行見證著親愛精誠的實踐
每逢佳節倍思親,連假節日,常見旅台鄉親攜伴返鄉與親人同聚,在一批批返鄉人潮中,大都以旅居異鄉的成員較多,但偶而可見到女兒女婿也在返鄉之列,隨著台金交通便利,許多金門姑爺婦唱夫隨的把金門視為家鄉,定期返金探望老人家,或常年居住金門與雙親作伴,勾勒出多幅溫暖的人間風景。 劉學長連長一職是在金東地區服務,因軍校老同學李學長一句話「有空要到我家坐坐啊!」也就常去拜訪經營雜貨店的同學雙親,漸漸與李家妹妹熟識,並論及婚嫁。外島待了兩年,劉學長跟著部隊輪調回台灣,由於雜貨店常有阿兵哥關照,生意特別好,嫂夫人留在金門協助雜貨店生意,劉學長則採返金休假模式,定期回金門向嫂夫人報到。軍旅服務年資一到,劉學長馬上退伍,告別母親與劉大哥一家人後,就回到金門做起早餐店生意,劉大嫂繼續協助娘家雜貨店生意,一家人安居樂業,溢滿幸福。 周學長服務單位在桃園地區,偶然機會認識在工廠上班的鄭小姐,談戀愛半年多,有情人終成眷屬,結婚後就定居台北市老家,周大嫂也就近找份新工作。不久,老丈人公職退休,周大嫂建議老人家到台北來住住,鄭伯伯初到北台灣,生活習慣大不相同,極其不適應。雖然還有力氣天天爬上三樓公寓,但當大家都去上班時,他總不放心家裡,絲毫不敢下樓去走走或買東西,怕家裡沒人遭小偷,三個月後,鄭伯伯終於回到金門老家,感覺金門還是比較安全。不久,周學長退伍並藉由退伍特考到公家單位上班,經過討論,周學長決定調到金門公部門,周大嫂也跟著回金門定居,同時也可陪伴老人家。 王學長連長任內,某日傳令兵張志明向他報告家裡老父跌倒,須請假回家探望,恰巧傳令兵家裡離王學長家不遠,所以,王學長休假回家時,也特別抽空到傳令家探望張伯伯,原來是老人家上班時不小心從平台滑落到地致使右腿嚴重骨折,只好暫時在家休養。王學長幾乎每個月都會去探望一兩次,也就與張志明姐姐漸漸熟識起來,而張伯伯之前就很感謝王連長對兒子的關照,王連長第一次來家裡探望後,他和女兒都留下好印象,也就主動鼓勵兩人交往。王伯伯因不良於行提前退休,並回金門老家定居,王學長結婚後多次調到金門服務,後來張大嫂也跟著回金門老家住,王學長退伍後留在金門經營麵食小吃,夫婦倆照顧老小,生活平安愜意。 十餘年前,老家在南台灣的老友陳學長,陪同嫂夫人返鄉侍奉岳父母,他的孝心與熱誠,總是讓我感動又佩服,曾聽到陳學長談起官校畢業初到金門時,在連輔介紹下認識現在的太太,因為家住台灣,剛開始倆人交往也不是那麼順利,後來有情人終成眷屬,卅年後,兩人還從台灣回到金門定居,孝順起兩位老人家,女婿也是半子,如同兒子般的侍奉老人家,把握及時行孝的機會,見證金門各個角落處處有溫暖。 黃埔校訓親愛精誠,鐵的紀律下有愛的教育,陳學長等待人處世總以校訓為依歸,孝順的人讓每個家庭都完整溫馨,學長們在保國衛民之後,退伍返鄉不忘孝順父母與岳父母,感動之餘,深深覺得陳學長等人都應該得到全國孝行獎才是。
-
歷史小說是小說 不是歷史
台北九歌出版社今年四月將推出一部由曾昭榕所撰寫的歷史小說:《海道:紫氣東來》,上頭有我一篇推薦序。 會答應替昭榕的《海道:紫氣東來》寫序,記得是今年一月,她告訴我她「在書寫上得力《金雲翹傳》」、「深深覺得這是一本在國內被耽誤的好書呢!讀完也挺震撼的」。 我熱愛《金雲翹傳》這部「牆裡開花牆外香」的古典白話小說,它在中國雖已沒沒無聞,但經由越南詩人阮攸改寫成敘事喃詩之後,搖身一變,躋身世界文學名著行列,而台灣高陽歷史小說《草莽英雄》演義的也正是書中主角妓女王翠翹和海盜徐海的故事。 不過,等我收到《海道:紫氣東來》書稿之後,卻赫然發現王翠翹只稍微亮了個相,她的戲份甚至比另一位薄命才女馮小青還少;更出乎意料的是,出版過《王翠翹故事研究》中越文本,指導過學生撰寫《馮小青故事研究》的我,怎麼也想像不到嘉靖名妓王翠翹居然會與萬曆才女馮小青同臺演出? 喔,對了,這是一本小說,這是昭榕發揮巧思的想像之作,我一定要真心接受這項事實,否則別說翠翹、小青同臺,就連《海道:紫氣東來》二位男主角李旦、顏思齊的兄弟關係,我想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認同的。 沒錯,這正是昭榕以她無盡的想像與思索,費心撰寫的一部歷史小說,只要讀者願意接納此乃小說,而非歷史,認真地看,那麼大家就會相信這本《海道:紫氣東來》還是非常有看頭的。在極盡華麗典雅而又細膩生動的字裡行間,在環繞著福建月港、浯嶼、日本平戶、呂宋、澎湖、大員等東亞海域之上倭寇、海盜、西方殖民者和傳教士的精采故事裡,流竄著作者大量的知識與情感。通讀到底,你自然就會發現讀它,和你閱讀雪珥《大國海盜》、湯錦台《大航海時代的台灣》或楊渡《1624,顏思齊與大航海時代》的感受迥然不同,得到的衝擊與感動也很不一樣。 你如果可以把這本《海道:紫氣東來》完全當作小說來欣賞的話,說不定你會同意我讀後感:它有《金雲翹傳》所沒有的武俠豪情,它的視野比《草莽英雄》來得遼闊,它所呈現的「海道」英雄形象也比徐海來得更加悲壯動人。 我真沒想到昭榕這麼能想(歷史)、這麼能寫(小說),改天見面時,我準備力薦她慎重思考清道光十五年(1835)從金門漂到越南的澎湖秀才蔡廷蘭歷險傳奇,我相信以「在國內被耽誤的」《海南雜著》為基礎,加上她的豐富想像,另一部與海有關、動人心弦的歷史小說,絕對是指日可待的。 如果昭榕肯聽我的建議,能夠將目光望向越南的方向,那就好了。 附記:對金門歷史故事有興趣的朋友,一定會注意到曾昭榕《海道:紫氣東來》第4節名曰「浯嶼」,但此處的「浯嶼」係指位於漳州龍海港尾鎮面積只有0.96平方公里的浯嶼島,而非舊名「浯洲嶼」的金門。書中真正寫到金門的部分,散見於其間所安插的浯銅遊兵、金門汛防、明荷料羅灣海戰等情節,以及李旦部下出海前曾去「浯洲島上的羅厝西湖古廟」拜請一尊黑檀木紅袍媽祖神像、料羅海戰時「原本屹立於浯洲島上」的媽祖石像顯靈救難的故事。不過,我還是應該重申一句:歷史小說是小說,不是歷史。
-
有鳳來儀
兒子的出生,為天陽和炭治這對年輕夫妻,帶來很大的鼓舞。兩人胼手胝足,克勤克儉,為生計忙碌。除了販售雜貨的營生之外,頗具生意頭腦的天陽,夏天花生收成時,連殼帶葉收購回家。勤勞的炭治,摘葉去根挽土豆、水洗、剝殼、焙炒,這些勞力雜事便落在她身上。 她邊帶孩子邊工作,孩子度晬有餘,坐在竹椅上牙牙學語,有時哭鬧索性就揹在肩上。為了讓炸出來的花生油更香醇,必須降低花生的含水量,焙炒更費工。大鼎灶坑內,柴薪劈哩啪啦閃著紅光,炭治手握大剷翻炒個不停。榨油完成,忙不迭用圓鐵杓一杓杓裝入瓶,售出。 洪家貧困的陰影,隨著夫妻倆的齊心齊力,慢慢地可圖溫飽。餐桌上的「物配」也日漸豐富。天陽使勁地工作、攢錢,期待有朝一日,有能力蓋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和店面。早日脫離寄人籬下、與人賃居的日子,沒有什麼比這個令他更渴望的心願了。親堂叔伯看他勤勞苦幹,慨然應允撥出一小塊公有地讓他蓋屋。有了孩子,特別想要擁有自己的房子,自己親手打造一個家,哪怕這個房子是多麼的小。 人生旅程,像是行舟走船,帆張開了,行駛於水道,時而遇險灘逆流,時而逢風平浪靜。成家立業後的天陽,此時此刻,恰似揚起的帆,灌滿了風,蓄勢待發。夢想使人勇往直前,他不但毫無所懼,且意氣風發。 蓋房是大事,雖然土地只有一丁點,需要絞盡腦汁規劃出一處住商合一多功能的房屋 洪家落地生根於青岐村,這是全烈嶼島最大的一個村落(大社),自有它的特殊之處。追本溯源,史籍稱洪氏始祖於宋朝徙入島嶼,唐朝時於現在的紅山地址設立牧寨、草堂、兵舍等設施,即是有名的牧馬區。明朝為抵禦倭寇,在吳山建「烈嶼巡檢司城」,隨後鄭成功率人從湖井頭登陸,眾人口渴掘井得泉,即是現在有名位於下田村莊的「國姓井」。 洪氏祖先踏遍了烈嶼島的荒山蔓草,篳路藍縷,四處居住與遷徙,無非是想覓個福地而居,最後選擇落腳在山水環繞的青岐村。青岐,有個關於風水美麗的傳說─「龍頭鳳尾」,石鼓山為龍頭,南山頭為鳳尾,身體則涵蓋村落中。 村人很興奮,他們相信山川瑞氣,形成青岐一處寶地,地傑人靈就輩出。因此,取山巒青翠之幽,水流蕩漾之美,加上有鳳來儀之吉祥語,並以昔日鳳鳴岐山聖王,及周文王封地之典故,村落就定名曰青岐。 撇開風水不談,青岐地理位置極佳,福地福人居很是寫實。出了村外,放目四處,山水交相輝映。有美麗的湖泊,碧波漣漪隨風起,龜山靜默屹立於不遠處。南山頭海拔雖不高,山巒屏障,山頂上一眺便是大海。山與水,山水相間,共同攜手守護著青岐這個村落,也意味著子孫將生生不息。 天陽生於斯、長於斯,對家鄉有份濃厚的情感。蓋房之心,更加堅定,於是積極籌畫、採購建材、聘請蓋房師傅,一切準備就緒。 蓋房,秉持著一份理想的追求,透過過程中生活的磨練,成就了真實的擁有。始知希望是不斷地藉著追求、磨練、擁有,而源源不絕增生起。
-
蜜蜂從花中啜蜜 離開時營營的道謝 記金城國小第二屆校友會
我常常看見一輛廂型車,車廂外書寫:「金城國小第二屆校友會捐贈」,在金城的學區行駛,載著中正國小師生,推想可能參加校外的活動,我就滿懷甜蜜,有時遇到認識的朋友,就會高聲的分享,那是我們那一屆的同學一起商量要為母校做點什麼?表達我們對母校的感恩之心,大家集思廣益做了這樣美好的決定,於是我們為學弟妹捐出了一輛廂型車,讓他們可以乘車參與校際的活動。 回想起「金城國小第二屆校友會」的成立,要感謝熱心的翁天才同學,常常在工作之餘,穿梭於城區,不辭辛勞,努力按同學家的門鈴,一一的蒐尋同學的行蹤,沒有他像一塊泡泡糖,那樣把我們緊緊的黏住,這個校友會是不容易成立的。 因為,金門在我們成長的年代,仍屬於戒嚴的年代,金門不像現在有了大學,所以要升學只有往台灣跑,校友會成立後,我們在金門每年的年初三晚排定了聚會的餐約,配合年節的氣氛,我們主辦活動的成員籌組了摸彩活動,同學攜家帶眷,還把當年小學的恩師一一邀請入席,再聆聽師長的殷殷教誨;席開好幾桌,旅台的同學有的專程來參加,像經營拉鍊產業有成的周同學,常常提供了產品送同學,另一位林天壽同學也分享了他工廠製作的桌墊、地墊等,讓我每每在家裡見到,就想念這些兒時一起成長的玩伴,覺得特別的暖心,還有許多溫暖的故事,讓人感動滿心。 但大家都知道過年金門的機票常常一票難求,於是時有同學希望校友會的聚會也能移地到台灣辦理,有一年,利用暑假邀集了金門的同學到台灣參加旅台的校友會,至今大家猶念念不忘那個美好的時光,同學讀師大音樂系的女兒,來會場為大家演奏美妙的旋律,大家都醉在無邊的音符中,那樣美好的時光,成了我們最珍貴的記憶。 後來為了增加同學的出席率,討論之後,改為四月清明節前後聚會。 我們這一屆入讀國小時,學校的全稱為「示範中心國民小學」,學校就位在「浯江書院」旁,當我們畢業時,學校已改為「金門縣金城鎮國民小學」;我們是改制後第二屆畢業;後來學校又改為現在的「金門縣金城鎮中正國民小學」,我們努力推動的校友會成立後,我有幸受同學的推薦,擔任第三屆的會長,那一年,受邀以校友會身分回母校參加畢業典禮,受邀致詞,引用莊子一個小小的故事來說明:「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道理,說有一棵大樹長了很多枝椏,因為不是筆直的大樹,所有的木匠都不想來砍伐,大家以為它沒有用,但是莊子卻告訴大家:「大樹的枝葉繁茂,有了很多的樹蔭,引來許多鳥兒覓食、棲息,還有其他的動物也來了,老人來乘涼,小孩來嘻戲,是不是非常有用?」我用這個小小的故事勉勵學弟妹也勉勵自己,一定要努力成為有用的人,也感謝母校給我一次分享的機會。 根據新聞報導,2019年板橋國小120週年校慶,鴻海郭台銘特別回母校感謝時年九十高齡的恩師,並向恩師敬禮;印度詩聖泰戈爾曾說過:「蜜蜂從花中啜蜜,離開時營營的道謝。」發現兩種新元素釙(Poloniun)和鐳(Radium),且獲得諾貝爾獎的居禮夫人,則告訴大家:「不管一個人取得多麼值得驕傲的成績,都應該飲水思源,應該記住是自己的老師為他們成長播下了最初的種子。」 108年會長是旅居台中的蘇金德同學,因為新冠疫情的影響,我們暫停了109年的活動,110年蘇會長交棒給林天壽同學,總幹事仍請陳熠輝擔任,他無私的服務獲得大家的口碑;希望同學們別忘了一年一期的初夏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