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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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徑(巴福越嶺紀行)
車行高速公路再接北橫,沿路風景秀麗,青山爭翠,綠樹夾道,車抵上巴陵,氣溫微涼,空氣清爽,禁不住大口呼吸,宛若陳釀,酣醇醉人,不禁再三品聞,暢快吐納大地芳華。 至拉拉山教育生態館,四周景觀極佳,山水構圖,滿眼翠綠,群峰紛列,十分可觀。走入拉拉山神木區,旁有溪澗,水聲潺潺,上有禽鳥,鳴聲不絕,落葉鋪陳,縱目遊賞,心曠神怡。 神木樹圍小則七、八人牽手相連,大則需十餘人環繞,樹齡少者千餘年,甚逾三千餘年,樹或直立如高聳圓筒或穀倉建物,或糾結縈繞如山水屏風,百姿千妍分外動人,亦有臥倒巨木側旁分生,枝椏竟長成大樹,眼望群樹巍峨,手觸其崎嶇,心感其雄偉,實讚嘆造物主之神奇。 離開拉拉山,往福山路徑碎石鋪面,落葉繽紛,路寬約一米許,實屬山中之康莊大道,人道是數百年來泰雅族之姻親路,兩山相隔,一路如縷,情意如絲,姻緣不絕,在這綠色走廊中,揹起那甜蜜的少女,情歌傳唱,穿越時空,悠遠如昨。 路況極佳,沒有劇烈起伏,猶如鄉村小道般漸次延展,陽光穿過枝葉縫隙灑落而下,仰頭見晴空朗朗,風輕柔,氣流舒爽,心緩緩跳,人慢慢走,靜靜地看著青山綿亙,手指著熟悉的植物,如同老友呼喚其名。 有溪流、有小瀑、有乾溝,都不難走,偶或的倒樹與溝渠也有前人、好心人架起樸拙的木枝橋,或在橫臥的樹幹上鑿出踏腳處,幾處小坍方或險峻處亦有繩索繫綁,讓人牽引而過,有趣味,沒危險。 此處也是泰雅族人之獵徑,故一路上到處見到火堆餘燼,就是他們狩獵時取暖或過夜所燃。 也看到藍腹鷴的羽毛,聞人道可能遭大蛇吞食。聽人言,此路上,有帝雉昂首起舞,有台灣藍鵲曳尾飛翔,耳邊也不時聽到烏鴉似頑童扮老頭的哈哈叫聲。 雲層漸厚,雨滴滴落,好似要變天了,我們更不敢停歇,無線電傳來領隊的呼喚,快到了!約歷二小時許,於午後五點,抵達福山吊橋,橋面甚窄,只容一人,人在其上搖搖晃晃,橋下流瀑淙淙,心頭盪漾喜悅。 一條路,數千年的紅檜參天生長,數百年的姻緣來往牽繫,數十年的旅人徘徊駐足,是層巒疊翠、萬樹競榮之所,是奇禽異獸、香花綠草繁茂之地,從一千七百公尺的高嶺,邁向五百公尺的盆地,峰迴路轉,彎曲轉折,近似坦坦平平,其實高低起伏,走來神清氣爽、驚奇無限,上從巴陵穿達觀,順登檜山,緣溪行,忘路之遠近,依山勢盤旋,聞水聲隆隆,暢快怡然,暮色將掩,微雨輕飄,人在其中,悠然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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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慈小島
溫哥華往滑雪度假勝地惠斯勒(Whistler)的99號公路,沿著海岸一路蜿蜒北上,一邊是高山林立,一邊是湛藍大海,景色秀麗奇偉,素為人們所稱道,而這一處海岸有個美麗的名稱─陽光海岸。 海岸受太平洋海流的侵蝕,或河流出海的沖刷,使得沿岸島嶼羅列,星羅棋布。一座座蔥翠森林覆蓋的島嶼在一望無垠的深藍海水襯托下,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綠珍珠,於陽光下閃閃發亮。這般美景,好早就想前往探訪優游徜徉其間,卻遲遲未能成行。因此,當有人提議到濟慈島(Keats island)一日遊,心裡是雀躍歡喜的,為了避開車流尖峰時段,決定提早於清晨六點出發,也欣然接受。 自馬蹄灣(Horseshow Bay)搭BC渡輪先到朗代(Langdale)。當渡輪緩緩離開海岸,岸邊高聳犬牙交錯的巨大山脈漸漸隱退,眼前所見是一座座像似懸浮於深藍水面或大或小的島嶼。正凝視這片水域,突然,有位台灣朋友問說:「小三通的船有沒這樣大?」答說:「小三通的船也很大,不過,應該沒有這渡輪大。」這渡輪有數層船艙,開車旅行的人可直接將車子開上渡輪,甚至,還有不少大型工程車及廂型貨車。船上有餐廳、咖啡店、紀念品店。渡輪上不會有搖晃顛簸的感覺,也聽不到喧囂的引擎聲。抵達朗代,我們又轉搭當地的小渡輪前往濟慈島,同船有島上純樸的居民,帶著各式雜貨回來。 濟慈小島大小僅有六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僅有數十人,島上沒有任何商店,也看不到汽車,僅有一種速度很慢類似農作物搬運車提供旅客代步。上岸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由數棟房子圍成的一處廣場,這是夏令營場地,每年接待來自溫哥華地區眾多的青少年,此刻,營隊正分組做各種活動。整座小島幾乎為松、杉等樹木所覆蓋,走在林間小徑涼爽宜人,我們前後探訪三處海岸,有的是沙灘,有的是岩岸,各自有不同風情。沙灘海岸海浪帶來不少漂流木,海面有人泛舟有人戲水;岩岸,時有松樹屹立岩石上,於大海及遠方島嶼襯托下形成美麗景色。沿著島嶼四周海岸錯落蓋了不少房舍,每棟房子設有梯子直達下方岸邊小碼頭,自家的船隻就停泊那兒。聽說這些房舍大都為外來居民所擁有,僅在夏季來此度假。 濟慈小島仍保留著那份生機盎然的原始面貌,一座遠離現代文明污染的島嶼。不知怎的?這島名讓我想起熱愛大自然,汲取大自然為創作靈感,生命短暫詩篇斐然的詩人約翰‧濟慈 (John Keats 1795-1821)來。他有一首「對於一個久居城市的人」(To one who has been long in city pent): 對於一個久居城市的人/看看天空明媚的面貌/對著蔚藍的蒼穹的微笑/低低發聲禱告,多麼怡情!/他可以滿意地,懶懶躺在/一片青草的波浪裡,讀著/溫雅而憂鬱的小說,/有什麼能比這個更愉快?/傍晚回家了,一面用耳朵/聽夜鶯的歌唱,一面觀看/流雲在空中燦爛地飄過,/他會哀悼白天這樣短暫:/它竟像天使的淚珠滑落/清朗的氣層,默默地不見。(穆旦譯) 或許,詩人以為親近大自然,接觸大自然,是久居塵囂城市人的良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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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昂與小麻雀共進早餐
展開南法旅程,沿著瀕臨地中海的城市行進,我們計畫先到里昂(Lyon),然後走向蒙特利爾(Montpellier)、馬賽(Marseille)、尼斯(Nice)、摩納哥(Monaco)等。大巴清晨三點就抵達里昂,我們率先來一場古城巡禮,從清晨三點走到八點,足足走了五個鐘頭,尚未甦醒的的城市有一種迷人的迷離氣息,古城的石鋪路,我邊走邊拍攝,腳下每一顆石頭,都串連著歷史場景故事。沿著斜坡,走向古城最高處,我們在一座公園眺望里昂街景。公園暖黃的路燈與漸漸明亮的天光共融,相互映襯渲染,那光彩色澤美得讓人屏息,仿如匯聚全世界的溫柔與善良,在這一刻化作一道光向人祝福。我連拍數張風景照,又拍下幾張有人影的獨照,才拍完,路燈就熄了,一座城市完全融入天光,告別漸漸甦醒的迷離情境。喜歡古城的我默默想著,里昂,我們來了,用背包客的走法,一步一腳印,向一座城市表達探索的決心和情意,那月照、水流、鳥語、心香,值得花五個鐘頭的誠懇步伐去體驗更多行行複行行,鞋底永遠磨不平的深刻! 從最高處緩緩下山,走進光亮的城市,我們走進一家咖啡廳,坐在露天座位等著剛烤好的麵包與熱騰騰的咖啡,走了五個鐘頭的腳,水泡隱隱作痛,一路行來,已經走過歐洲多個國家,每一次露天咖啡座的休憩,都是身心全然釋放的歡愉時光,尤其是石鋪路的古城,走得越艱苦越疲憊,腳底水泡冒得越多,驚艷感便越深越美,讓人想要探索更多,也樂意付出更多。 麵包與咖啡上桌了,我們的手還沒碰上餐盤,一群小麻雀倏忽飛撲上來,直接啄咬上麵包,匆匆一口吞下,又立刻啄咬第二口。我們驚呆了,這情景真是太離譜太囂張了,一群小麻雀「集體搶食」,完全無視我們的存在,一隻又一隻飛上餐盤,又啄又咬,有一隻撕咬下一大塊麵包,大概擔心同伴搶食,立即叼咬著麵包飛走了,幾隻較小的麻雀乾脆盤據在餐盤上,一口又一口的啄食。連夜走了五個鐘頭路,又累又餓又渴的我們,趕緊揮手「搶護」早餐,小麻群暫時飛離餐盤,但牠們不飛遠,牠們站在旁邊沒人坐的椅背上,等候我們防不勝防的每一瞬間,立即又飛撲來搶食。一頓早餐,我們吃得緊張兮兮,才喝幾口咖啡,麵包就又被搶走一部分了,眼看麻雀「聞香」而來,越來越多,我們最後放棄「搶護」早餐,改採「懷柔」策略,把麵包撕成極小塊的碎屑,往地上一撒,果然小麻雀便成群飛撲而上,我們就利用牠們飛撲搶食的瞬間,吃自己的麵包、喝自己的咖啡。但有幾隻聰明的麻雀,知道我們揮手驅趕牠們是做做樣子而已,便一樣趁隙飛來搶食,一頓早餐,吃得熱鬧非凡,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不斷跳上桌,我也趁隙拍下牠們的身影,在里昂與小麻雀共進早餐,成了我們南法行的一個鮮活有趣的紀錄。 行行重行行,里昂、蒙特利爾、馬賽、尼斯、摩納哥等,每一座城市每一個國家,都有它迷人之處,我用相機和錄音筆,一一紀錄,包括里昂小麻雀吱吱喳喳的話語,也收錄其中。未來,我的歐遊札記,必然會再追記牠們更多在早餐桌上說的話,這些鳥語,將伴隨更多花香,跟著地中海的浪花,一起翻湧、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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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記金門﹑鐵嶺書畫聯展
去(104)年縣長陳福海率公訪團,赴遼寧省拜會鐵嶺市政府,進行兩岸交流座談,會中敬邀金門縣組團參加今年「2016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7月21至24日,鐵嶺市政府舉辦「荷韻墨香兩岸(金門、鐵嶺)書畫節活動 」,金門縣成員吳宗陵、翁清土一行20人,在林德恭秘書長率領下,赴鐵嶺市共襄盛舉。 21日8時從金門搭船抵廈門,再搭廈航11:50出發,原定15:15扺達,因班機延誤,至17:40才到遼寧潘陽機場。鐵嶺台辦副主任陳振剛等人到場接機,又乘二小時的專車才抵達鐵嶺市金融會館,我們就投宿在該館三樓,當晚並在一樓貴賓室,接受市政府歡迎晚宴招待。 金融會館是鐵嶺招待貴賓的招待所,環境優美,空氣清新,後面有一處美麗可愛的「如意湖」,每天早晨,我在湖畔做運動,總會碰上同伴三三兩兩健走繞圈。在湖畔不時可聆聽到鳥聲蟲鳴與遠方傳來軍歌聲唱合,感覺宛如身處戰地家鄉的情景。 鐵嶺市是遼寧省的省轄市,區域面積1.3萬平方公里,境內有漢、滿、蒙等31個民族,305萬人口,地大物博,物產豐富,四季分明,我們在這四天活動內,除22日下雨,其餘都是天高氣爽的好天氣,回到金門才感到天氣好熱啊! 22日我們冒雨撐傘,參觀調兵山第二小學,它是鐵嶺市專門發展書法教育的學校,校園佈置有書法碑刻走廊,石碑刻有從古到今的知名書法大家的作品,非常壯觀。每一階段,都安排一位小書法家擔任介紹,他們的表現,有模有樣,令人嘖嘖稱讚。然後參觀書法教學教室、書法作品展示,欣賞小學生,練寫書法的情形。最後請我們上三樓會客室,服務員請我們簽名還要留言,我想了一下子,率先寫下:「弘揚中華書法瑰寶,發現已有了優秀下一代龍的傳人,他們處處精彩表現,令我讚嘆!敬佩之至。」簽名留言後又被請去揮亳,原先通知我們在明天「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開幕現場」揮亳,所以並沒帶印章來。我準備在開幕現場揮亳,寫副對聯:「荷韻墨香頌和平,金門鐵嶺傳友情」。今天在調兵山第二小學,即景以對開條幅行書寫了:「荷韻墨香、傳情兩岸」,又以全開橫幅隸書寫了:「翰墨緣」,又當場把它贈送給宋校長,並合影留念。 23日9時在中國書法博物館前廣場舉行開幕式,林德恭秘書長代表金門致詞,他代表陳縣長感謝鐵嶺市政府對金門的協助,也對遼寧同胞在台灣發生火燒車罹難,致表哀悼之意。林秘書長表示,鐵嶺與金門都是歷史悠久的優質城市,文風鼎盛,鐵嶺出了曹雪芹、齊邦媛、梁肅戎、賈輔義等諸多名人,金門小小海島,人口少,但也出了44位進士,都是文化底蘊深厚的地域。金門尚有閩南文化,戰地文化,僑鄉文化,歡迎大家來金門旅遊。 會中鐵嶺市委書記吳野松,為表彰台灣中華書協會會長張炳煌,在鐵嶺推展e筆書法,促使現代科技與傳統藝術相結合的成就,頒發証書,聘他為中國書法博物館名譽館長,他強調書法會友,共同弘揚中華書法瑰寶,並宣佈「荷韻墨香兩岸書畫節」開幕。而引導進館參觀,展場很大,金門、鐵嶺書法聯展在一樓,鐵嶺的書法作品,都是六尺以上的大作,金門因展場高度限制,都規定四尺以下,相比之下,我們弱勢多多。不過我們參展作品都被中國書法博物館收藏。該館有四層樓,層層有都有不同的書法展示,最難得我們這次參觀了古代歷代皇帝和大書法家的書法作品。 下午舉行兩岸書法家座談會,因耽娛時間,主持人鐵嶺文聯主席王日新,趕緊指名代表發言,鐵嶺教育局長高景鐸等校長,報告推展書法的情形,吳宗陵理事長發言,鐵嶺沒產鐵,金門沒產金,但兩地同產文化。鐵嶺有銀岡書院,金門有燕南書院,燕南書院經常在此舉辦書法聯展、書法教學,他表示也經常到大、小金門學校教書法,建議兩岸書院能交流,兩岸青少年書法能相互砌磋觀摩。張炳煌會長發言,大陸把書法列入正式課程,台灣因教改,把書法變成技藝選修,只百分之三十六的學校有上書法課,但民間非常重視書法教育的推廣。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蘇士澍結論:文化道,漢字先行,寫書法用繁體字,有助兩岸交流,通過書法交流,加強兩岸青少年書法教育。在開幕式特邀金門三太子表演,就是要弘揚中華傳統文化技藝。中華民族要自尊自立,從復興中華文化紮根做起,學好做好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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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的堅持
無論做任何事情,要獲得他人的認同與肯定確實不容易,尤以鄉里之間,人口眾多,三姑六婆也不少,不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思維幾乎都不一樣,甚至有諸多不相同的地方,印證了「十喙九頭貓」的俗語,所以想在鄉里獲得肯定與認同,的確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 接手老家的祭祀及瑣事已有好長一段時間,從一開始他人異樣的眼光,到後來大部分人的認同,不僅需要時間,也需要加倍努力。儘管起初有少數不明就裡者,總是人前人後說三道四,唯恐天下不亂地善盡長舌婦之能事。但久而久之,日久見人心,努力總是看得見,終於獲得諸多人的認同,也道破了那些心存不軌者的心態。如今蒙受鄉親的鼓勵與肯定,乃是自己在披荊斬棘之後,繼續向前奮進所獲得的成果,現下走在老家的土地,似乎更加踏實。 每個清晨,當我為公公提早餐下車之際,在瓊林里公所廣場前運動的村人,莫不以感動的目光相迎。這數年如一日的情景,沒有例假日,不畏風雨張羅生活,終於獲得善意的回應,常常,一句妳做得很好、妳的持之以恆令人感動……之類的鼓勵話,無不迴旋在腦際,亦感恩在心間。相較於之前一些整死人不償命的姑婆們,即使她們是有智慧的一群,不但有獨到的眼光、亦有遼闊的遠見,家人在各行各業、事業有成者更是不計其數,但就是愛八卦,因此並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和認同,追究其因純屬本身的修養和口德扣分。同在這塊土地成長,如果能予人多一點鼓勵、少一點無謂的批評,日後個個不是模範婦女就是模範母親。 今年的「新好爸爸」,里長有意推薦外子,但戶籍尚設在不同村里的住家,只好將此榮耀讓賢,縱然如此,仍得感謝瓊林里長「阿里山」及里民的認同。外子守候家園及侍奉父母,數十年來如一日未曾有絲毫的改變,在老家與住家之間,每日來回奔波,從未喊累,面對頻繁的婚喪喜慶,無論是村內或外地的宗親,總是撥冗參與,其熱心鄉里事務,得到許多長輩的認同,除了阿里山里長慧眼識英雄,鄉親亦對他誇讚有加。 身為女人雖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有時也得上山觀山勢、入門觀人意,公婆怎麼說,媳婦就該怎麼做。而生美還不如生緣,如果無緣,再多的努力只有靠老天。自己雖然不是西施與貂蟬,但五官還算端正,近三十年的婚姻,先苦而後甘,從婆婆臨終前的肯定,到公公近來的認同,這是努力的結果。無論在家庭或文壇,始終抱持著一個堅持。近期的《瓊林世家》季刊,並轉載由金門日報採訪主任翁維智先生為筆者書寫的榮民故事所報導的新聞分送給各家戶,成了家喻戶曉的蔡家媳婦。一路走得辛苦,可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風雨飄搖的時光已過,能走在燦爛的人生大道上,必須感恩許多鄉親的鼓勵與諸多姑婆的毒舌。即使不能說是時勢造英雄,但卻能從其中領悟到許多真理,至於是福是禍,端看個人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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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
我,是活得太老了;以至於靈魂無法騰飛,困守著這媚俗而仍然強撐著繁華的軀體,著實教人苦惱。 曾經在愛中沐浴清芬,在深情裡綻放生命最熾烈的第一道光芒;花兒,暖風裡娉婷,嬌陽下嫵媚,搖曳著幸福的季節裡,忙著收藏蜂兒、蝶兒的友誼。記憶中,有那麼一隻蝶兒,單純而忠心地陪伴著她,守著某種美麗的距離,賞讀花兒生命中匆匆的四季,這隻蝶,會在花兒殘凋時候,陪她一起落地;黃泥為床,星光奏起曼妙夜曲,粉身碎骨,也要和她揉成一帖永恆的記憶。 有沒有一首樂曲,可以奏出如許淒美動人的生命價值;那麼,我推舉賈桂琳‧杜普蕾的大提琴曲〈殤〉。短暫、唯美、練達,無以形容她豐盛的四十二年,杜普蕾閃亮的生命,彷彿在訴說著人生原該如此淳淨美好,她的樂曲,淡淡地演繹著人世間刻骨銘心的情感。我敢說,杜普蕾是用生命在演奏,以靈魂投注於對樂曲的詮釋,達到人琴合一,不分琴我的性靈最高共鳴。 她這一生中與三把名琴盟誓,她和琴的互動,好比是與三位氣宇軒昂、風度雍容的音樂公爵抒情酬唱;其中兩位是斯特拉迪瓦里古琴,一位是現代製琴大師的作品。陪伴她最久的一位是大衛朵夫(Davidoff),杜普蕾去世之後,她的Davidoff大提琴在一場拍賣會上,被一位收藏家以高價典藏,因緣際會收藏家將此琴借給馬友友使用。某次訪談中,馬友友感性地說:「大衛朵夫(1712 Davidoff Stradivari ) 是我演奏過最好的樂器,我真的相信,這把琴,是有靈魂的,而且具有豐富的想像力。」 是誰,守望著誰?是誰在深夜裡低吟,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失去了這麼久,才明白,原來一直未曾擁有……。我抬頭仰望星星,哪一顆是你?回憶著久遠、久遠以前,我問:如果,我死去,你會不會思念我?你說:不會,我會陪你一起死。這樣的對話,縈繞耳際,我低下頭思索著,該怎樣才能將它揮去?我心裡焦急起來,究竟還有多少年日,到底還需要等待多久,才能夠兌現那一夜,你深情款款的允諾。 轉眼,秋了。黃葉何時才完成他們最後的顫抖?杜普蕾的琴聲遠了,雁兒們也不在遼敻的秋空寫她們美麗的十四行詩了;是否,唯有你仍在南國清冷的小小山徑上放歌,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沙啞著一句年少時候輕許的承諾,守候那一朵早凋卻不墜地的花兒,不忍離去。你是否驚嘆,枝頭上那一抹倔強的秋色,遲遲不褪的等待著甚麼?心中暗自猜想,支撐她的是何許盼望? 究竟是誰,守望著誰喲?夢境中的紅瓦白牆,依然鮮艷,這多年,誰仍然等在那裡,等著實現你最初的承諾,在我最後凋零的時刻。你的聲音像落蝶一般寂寞啊!在風中,在雨夜,在曙光湧現的清晨,在不明白人世之間,情為何物的大哉問裡,唯你,是飄搖情路上最癡美、最雋永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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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長地久感念著父愛
家父離世已二十五年了,我對他的懷念,隨時間越加深重。八月,習慣將思念父親之情,化成文字,傳諸天長地久。 家父給我完人的印象,沒有缺點。若有,可能是身體太虛弱、太不健康了。一個完美的心靈,寄存在一個微弱的身體上。上一代的金門人,幾乎都是生於貧困,長於飢餓與疾病,在戰火裡翻滾才倖活下來的。記得小時候,家父常引用孟子的一句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來抗禦當年困苦不堪的生活環境。 今年容我將懷念的心思聚焦在父愛上。家父熱愛人生與工作,更深愛著家人。家父的愛,如春風般溫暖了我們的身體;家父的愛,如秋雨般滋潤我們的心靈。我們有了父親無盡的愛,彷彿就能輕易渡過當年金門戰地成長路上,許多的崎嶇與險峻。 家父表現愛的方式之一,是平時對我們的循循善誘與諄諄教導。家父最常用述說故事的方式教育我們。天底下很少有父親,公務繁忙之隙,還能講故事給子女聽的。如今,我依然對家父說故事的童年,念念不忘,回味至今。所以,我兩位女兒,小時候每晚我都會用故事,送她們入夢鄉。這點,我深受家父感動,因此將此份父愛親自傳送給下一代。 家父說的故事,有的是書上的,有的是現實生活的,也有的是講古的。家父的故事,無非是要教我們做人處事的道理,還有,人生的種種經驗與智慧。家父邊說故事,也歡迎我們問問題。互動中,我們深深感受到父愛。家父故事說到精采處,我們全神注入,暫時忘了戰地砲火威脅生命的恐懼,也忘了當年生活在前線的緊張與困頓。 家父對子女的愛,還充分表現在不讓我們吃苦上。例如龍弟自幼在瓊林耳濡目染軍事生活,心生嚮往。然家父堅決反對,純出乎愛,怕從軍生活太艱苦,不忍心。此點,不能怪家父自私,或有過錯,只能說父愛,勝過一切。龍弟無法投筆從戎,雖是一生的遺憾,但忠孝不能兩全,只好以孝為先了。 家父對我們子女愛的實例,要舉都舉不完。以大哥為例,小時候是出了名的好動與好玩,某次,不知犯了什麼滔天大錯,讓家父不得不施行體罰。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家父體罰子女,也是最後一次了。處罰結果,從客廳傳來哭泣聲,不是大哥的,而是家父的。我這生見過家父兩次傷心落淚,一次是祖父過世出殯時,第二次就是處罰大哥。家父的淚水,滴滴都映著對子女最真實的愛,滴滴都是要子女學好。愛到深處自然化作兩行熱淚。 想想自己做了二十幾年的父親,也掉過兩次淚。一次是家父去世的哀傷,另一次是想到兩位女兒,品學俱優,不知不覺流下兩行感激與感動的喜悅淚水。淚水道出為父對子女無盡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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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出意義來
今晚趁著到三峽參加輔導員初階輔導員結訓後,與大學時代的恩師劉焜輝老師,以及三十年未曾謀面的珠莉、卓慧和廿七年沒見面的蘭芳見面,另外是射箭國手保送的大燕也特別從新竹趕到來,大燕目前已退休正在受導遊訓練班,長期的訓練班不能請假超過22小時,若超過就無法取得結訓證書,但為了和大學的恩師見面,她也甘心請了幾個小時的假來和老師同學見面,真是足甘心啊! 一行人約在新生南路的紫藤廬茶館見面,雖然已近三十年沒見面,但看到高齡的老師依然神采奕奕,談笑風生,機智幽默,不減當年,提到當年上諮商輔導課的往事,大家共同的回憶就是-當年大家最怕上劉老師的課,因上他的課他會突然叫你起來回答問題;若不會回答會很尷尬困擾,所以每次上他的課大家都要先作預習,然後戰戰兢兢地去上課,而且不敢翹課,因為他每節課都會點名,大家都會擔心若被他點到沒出席,那就慘了。然而事隔三十年以後想起來,我大學三年學得最紮實的功夫,那就是諮商輔導技巧,雖然我從七十五年大學畢業,一直到八十八年才有機會進入輔導室做本科系的輔導工作,但是大學時代紮下厚實的諮商輔導根基,卻是以後在學校從事教學輔導最實在的硬功夫,原來在大學最辛苦和最痛苦科目的老師,卻是闊別三十年後最感謝的恩師。 闊別三十年老師特別請我們每個人談談個人的工作貢獻,蘭芳說她以在輔導工作的傑出表現榮獲師鐸獎後退休:珠莉在任教信義國中輔導室時是王牌輔導老師;大燕也曾是校長所倚重曾鼓勵她考主任校長甄試的績優輔導人員;卓慧也都安份守己忠心於自己的教學工作,我則說:我還在學校行政範圍努力,等候兩年後的校長遴選。劉老師則說:過去教育心理系需要教教育心理的老師,卻不需要學教育心理的學生,教育心理系的學生都很優秀,但卻無法以自己所學進入輔導室工作,反而必須以第二專長的輔系分發到國中任教,比起彰師大輔導系,他認為我們被虧待了。但是我們每個人都回答老師說:「老師!我們離開學校後的表現,絕對沒有讓你漏氣!」老師頗感欣慰。 後來,老師要我們說出最愛用那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人生,大燕說:「一本書」;珠莉說:「一切為了愛」;卓慧說:「感恩人生」;原來學藝術的蘭芳則說:「大海人生,動盪中平衡 無限的包容和寬廣……」我則說:「不斷的挑戰」。最後大家很好奇地的問老師他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麼?老師回答說:「活出意義來,要活在當下,此時此刻。」,他說他最喜歡用意義治療法的創始者法蘭克這句名言,來勉勵他的學生或朋友。 臨別時,最後老師勉勵我們:無論做什麼工作,當校長、老師或家庭主婦等,只要是對自己、對別人有意義的,都要值得把握當下,全力以赴,做什麼像什麼,一場久別重逢的師生會,卻帶來對生命更睿智更深刻的省思,大家都飽嚐了這頓性靈和心情的豐盛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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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中的金門﹕談文化行銷
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最近完成了兩部文化類的影片,值得向大家推薦。 一部是由「老鷹想飛」的梁皆得導演執鏡的「卜其地而居」傳統建築影片。在這部紀錄片中,將金門的傳統建築放在東西文明史的比較視野下,進一步認識其價值。片中以詳實且優美的畫面,記錄了一幢金門傳統建築的營造過程,並引介了金門大木作、土水作、彩繪等匠司的技藝,以及有關營造的民俗禁忌與庶民信仰。藉由紀錄片的形式,可以提供大家了解一幢閩南建築興建的完整過程,以及順天應時、敬天地畏鬼神的傳統觀念;當然,也從環境倫理的觀點再次肯定金門傳統建築的傑出價值。 另一部是由我耗費了兩年的時間,自美國國家檔案局二館所帶回來的「這是金門」(This Is Quemoy)紀錄片,由金門國家公園進一步製作、在胡璉紀念館視聽中心播放的解說影片。這部黑白紀錄片是1958年美國聯邦資訊服務署(USIS)策畫拍攝,內容呈現當時歷經八二三砲戰的金門庶民生活,包括尚義野戰醫院的傷亡軍民、飛機運補的畫面、斷垣殘壁的古寧頭聚落、後浦市街生活以及民防自衛隊的操練等。美國之所以注意到金門,正是這裡是當年世界冷戰的前線島嶼,藉由人道主義關懷的報導,美國讚揚這座島嶼人民正堅毅地守護自己家園的自由,並讓美國大眾支持軍事與經濟援助的政策。 無獨有偶地,這兩部影片都試著從世界史的角度重新了解金門的物質文明與冷戰歷史。這樣的視角正說明著金門不只是一個「地方」,它是臺閩、東亞乃至於世界網絡的一個節點。同時,對歷史的回顧及文化遺產的保存利用,絕對不是復古,而是面對現代與未來發展的一種新路徑,找尋金門永續發展的機會。 文化行銷,用通俗的話語來說,就是賣文化。文化消費放在後現代社會中,更是重要的心理需求及文化產業;同時,文化行銷更是軟實力的具體實踐,是國家發展戰略的一環。對華人社會來說,金門是一個可以說故事的地方,大歷史與小歷史的交織,在這裡沉澱了文化的深厚性與戲劇性。因此,無論是閩南僑鄉的出洋家族或烽火歲月的集體記憶,文化總是可以召喚更大的生命力量,使得我們找到真正的出路。 在這樣兩部紀錄片中,我們可以讀到金門人傳統上安身立命的哲學實踐,也可以看到砲火侵襲下的堅毅不搖。這些影片,可以讓世人重新認識金門,具有教育意義的紀錄片,不是一般的宣傳片或創作型的戲劇電影,它能提供我們的下一代瞭解這座島嶼的身世,並理解重要的文化與環境知識。 最後,影像是一種視覺的史料,也是一種被稱為「熱媒體」的傳播媒介(相對於文字書籍稱為冷媒體)。文化行銷必須搭配恰如其分的影像材料,通過視覺的魅力語言,讓人們了解地域文化的內涵與美學。而所有成功影片的基石,在於腳本結構與敘事方式。書寫金門、展演金門,恰恰又是金門可以大力發展的文化產業之一,如果結合起來,必然可以帶動人才培育及產業發展。 不久之後,即是著名的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的紀念。上述的文化行銷,實有提早籌備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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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兩代關係
介紹一位馬祖籍媳婦,作家凌明玉。因為她的新小說《看人臉色》值得一讀,因為「馬祖籍媳婦」與「金門」,總有點親近的意思。凌明玉是少見的散文、小說加上教育,三項都擅長的。以前辦理《幼獅文藝》寫作班,面臨師資突然無法出席,或者散文、小說課程,難以挪時,明玉便成為好商量的人。 她的功力豐饒,加上這個「秘密」開始不成為「秘密」,面對我的委託,凌明玉多難以答應。明玉是耕莘青年寫作會專任導師,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創作系碩士班畢業。曾獲中央日報小說首獎及小小說獎、宗教文學獎小說首獎、打狗鳳邑文學獎、世界華文成長小說獎、童話創作獎、民生報兒童文學短篇小說獎、國藝會文學創作補助等等。其中「成長小說」,正是《幼獅文藝》辦理的。 她的著作多,且多樣,小說《愛情烏托邦》,散文集《不遠的遠方》等,少兒傳記多次獲得「好書大家讀」年度好書獎。《看人臉色》我認為是她的代表作。全書只有七篇,劃分做「減肥族」、「啃老族」、「臉書族」、「妄想族」、「單親族」、「寵物族」,以及「無殼蝸牛」,針對當代都會開了七個門診,前來掛診問病的,當然不是一個人、兩個人,而是一個大群體。 單篇的後頭註記出處,比如曾獲林榮三短篇小說獎、吳濁流小說獎等,並在許多文學雜誌發表,可見度非常高。《看人臉色》的敘述魅力,是在作者的內化功力上。一般小說讓人物與情節互涉、碰撞,激發衝突與其他,她多加了一層功夫,把人物一一內化了。作者像敘說滄桑的說書人、像搬演皮影戲的藏鏡人,明白要說甚麼、要怎麼說,經常從「中距離」出走,一個走向時間的後頭,跳投三分球;另一個尋向更近一點的時間、更密一點的成長,經常就直接貼在母親的肚皮上,凝看世界怎麼有了改變……。 她習慣用「中距離」運鏡,像是電影導演侯孝賢、吳念真等風格。她很大的一個主題是「母親」。這形象在金門,自是刻苦耐勞,教養孩子不遺餘力,但都市母親不同戰地母親,她們經常傷重難返,自己過不去的錢關、情關,紛紛成為孩子的困惱。 七月九日到燕南書院,以圖片談成長故事,父子、母子或者父女、母女等,他們的和悅並進,已超越了金門傳統的親子關係,一個善的關係已經來臨,很可能,新的問題也要來臨了。 我因此想到《看人臉色》。子女與上一代的摩擦、和解以及未和解,會不會成為現代金門的變種兩代觀。也許不僅兩代,而是三代了。課程期間,一名學童活潑地與我對應,他的阿嬤勸戒說,「不許吵、不許吵。」孩童天真朝阿嬤微笑,繼續加入我的課程。 「囝仔有耳沒嘴」是俗諺了,而今父母誰不希望孩子多長智慧,發驚人之言、做光宗耀祖之舉?更誇張的兩代、三代關係是在大陸,阿嬤、爺爺,外公、外婆,以及爸爸、媽媽,共擁一個孩子,所謂的「看人臉色」,便在孩子的小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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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為了讓美麗的靈魂前進
再訪雪樓,看詩人洛夫,探遠客樹清。 師母引我參觀後院,草木榮滋、綠意盎然。黃金李甫落盡,熟成或青澀的水梨隨即站上了枝頭。牆邊一排葡萄樹,青綠的果實像串串珍珠,大珠小珠爭相懸掛於枝椏蔓藤間,預告葡萄成熟的季節即將來臨。春去秋來,四季遞嬗,小園呈現多麼豐美的生命氣象,映照莫老的創作與人生,跌宕起伏,卻生生不息。 莫老於1996年移民加拿大,自稱只是將台灣的書房換來溫哥華。二十年來,他與他的漂木藝術家協會深耕地方,在藝文界蓄積相當能量,「我在哪裡,中華文化便在哪裡!」詩人此言雖狂,但自他宣佈今年九月回流台灣,一系列的歡送活動,如論壇、演講、圓桌會議、書畫展、音樂會……等次第展開,場面盛大溫馨,足見溫城對莫老離去的依依不捨。同在溫城的弦即感性說道:「洛夫是我哥,聽到他要返台,我突然心中興起兩個字-孤單。」公回憶七十年前他與莫老同在左營一家電台服務,年輕人飆車,他們飆詩,一首接一首,互不相讓,那是我為詩瘋、我為詩狂,分分秒秒離不開詩的年少歲月。 離不開詩,莫老一生筆耕不輟,文學大廳裡子孫滿堂,73歲在溫城創作的3000行長詩《漂木》尤為顛峰之作,揭櫫了「漂泊」是天涯美學的本質。詩人透過與漂木、鮭魚、母親、時間、諸神乃至與詩人自己的對話,不斷叩問人生,從此岸到彼岸,何處是歸宿?關於莫老回流,各媒體標題大約都是這樣下的:「洛夫結束漂泊,返台定居」。我問莫老:「是葉落歸根嗎?根在哪兒?」莫老回答:「漂木是漂流的生命,湖南、台灣、溫哥華,何處是家?加拿大好山好水好幸福,但我年事已高,兒女不在身邊總是不行。」勉強為他做一個狹義的解釋:「根,是指家人和親情吧?」莫老點頭。這算是第三次流放嗎?只是此行非關歷史、非關政治,純為尋親情而來。詩人對身分認同的焦慮無解,永恒的漂泊依舊;無岸之河,無奈之河,在詩人的身上仍靜靜地流淌著,流向不可知的未來。 繼續漂泊,代表詩人對土地對人類仍有依戀。詩人的天問,不僅為自己問,也為天下蒼生問;詩人對心靈故鄉的探索,尤代表廣大人類對生命本質的追求。詩人說自己在尋求兩岸歸途中迷失了方向,夜半醒來往往不知身在何處,如天地一沙鷗,飄飄何所似,不斷尋覓安身立命的沙灘。這樣可望而不可及的精神家園,遂成為詩人心中的天涯-沒有地域、國界,超越時間、空間。 為了追求詩人的天涯美學夢,詩人回歸傳統中國文化,回歸禪,而有了「向廢墟致敬」的意象表現,也開啟了「空」與「有」的終極辯證。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成住壞空本是生命循環,詩人面對「空」的本質,進而思索「有」的意含,所謂空中生妙有,唯有體悟空有不二的道理,才有身心安頓的可能性。因此,漂木並未呈現絕對的荒涼,漂木詩人也從沒放棄帶給人類希望之光。 詩人刻畫《晚景》:「…老,是一道門/將關而未閉/望進去,無人知曉有多深/有多黑…」,讀來有些淡淡的憂傷;而「老,是一種境界/無聲,無色,無些些雜質/…/那種不可言說的純粹…」,又能感受詩人的淡定與從容。猜想詩人也不急著給我們答案,詩人仍在漂流,為了讓人類美麗的靈魂前進。 正因詩人的漂流在繼續,詩人的創作遂也在繼續;一如雪樓庭院,年年都有甜美的果實可以採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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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至圖
乾隆十二年命梁詩正等編次內府所藏魏、晉至明代書法,聚集眾工,模勒上石,其中以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王珣〈伯遠帖〉三種王氏墨跡最為珍希,世稱「三希堂法帖」。若以此推之,則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范寬「谿山行旅圖」、元代黃公望「富春山居圖」亦可稱為三至圖。 「清明上河圖」係描繪北宋京城汴梁、汴河兩岸的繁華景象,及優美的自然風光。以長卷形式,採用散點透視構圖法,將繁雜景物納入統一而變化的畫卷中。全圖分為三個段落:首段,汴京郊野的春光;中段,繁忙的汴河碼頭後段;結尾,熱鬧的市區街道。畫中人物、牲畜、船隻、房屋、樓宇、車、轎及樹木等,品類繁複,神情各異,栩栩如生。其間還穿插各種活動,構圖疏密有致,富有節奏感和韻律變化,筆墨章法都很巧妙,確不負「中華第一神品」盛名。 「清明上河圖」大至原野、浩河、商廊,小至舟車人物、攤舖、擺設、市招文字皆統組一起,真實自然,令人有如臨其境之感。長而不冗,繁而不亂,有如一氣呵成,充分展現了畫家的過人筆力,清淡悠遠與堂皇大氣意境,盡現畫中。正所謂江流在天地之外,也在天地之中;至於人物景街,則在山水有無之間起伏如浪,有的盡是嘆為觀止的大方無隅! 而「谿山行旅圖」構圖並不複雜,局部的描寫卻很仔細,顯示出畫家有高度觀察力、寫實力。例如隱藏在樹林中,建築物的屋脊、飛簷、斗拱、柱子、欄干、山牆,均依稀可見,背後的樹逐漸隱沒在雲霧中;主峰上有密如雨點的墨痕,和鋸齒般的岩石皺紋,刻畫出飽經風霜,被風化的岩石;瀑布在高山深壑間,成一條線般飛洩而下,隱沒在雲煙飄渺的深淵中。這些手法極其生動自然,且合乎自然的規律。 相對於唐代作為人物畫背景的山水,〈谿山行旅圖〉,山的地位遠遠超過人物,顯示了中國傳統的宇宙觀:大自然生生不息,亙古不滅,人類則如同山中行旅,只是一介短暫停留的過客。 至於「富春山居圖」,是黃公望的傳世山水繪畫,黃公望向崇清幽、簡潔以及明淨的風格,從中表現出異於常人的悠遠意境。此圖運用了一種淡墨幹筆之法,擅長以淺絳設色,熔鑄畫者對於自然、景物以及人生的感悟:「當逸墨撇脫,有士人家風」。強調的是灑脫、自在的竹下士人風韻,此圖即基此意念而成。 因此,此圖畫面非常空靈,呈現沉著冷靜的士人神韻。進而採用簡筆勾勒的形式,對富春山居的山水景物,以非常簡練的筆法,突顯其斂氣於骨的獨特風格。使此畫無處不透露著隱逸、雲淡的人生參悟。深觀此畫,自可隱約窺見其隱遁的悠悠意境:從富春江的坡岸出發,移動到湖光水色,再彳亍到互相崛起的山峰山巒之上,最後落到了江水之上,在青山麗水中,乘興徜徉,悠遊而作;點墨山川,揮灑麗水,正所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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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浦人的歲月容顏
打開島嶼的人文印象,后浦是金門近代歷史的縮影,首善之區,城市形象的門臉。 金門縣有五個鄉鎮,金城鎮為金門縣的行政中心,后浦是金城鎮城廂區域東門、西門、南門、北門等4個里範圍的舊稱。 以南方印紋陶文化為特徵的史前生活遺址,開啟后浦的文明首頁,中原動亂,北方移民遷入海島生活,宋元年間,后浦先民圍海造田,開發山海之利,稍具聚落規模。 明代宗族繁衍茂盛,開科登榜者不在少數,號稱人文薈萃;從嘉靖年間起,許氏族人新築土堡抗倭,后浦民城拚出新城鎮的藍圖,慢慢地吸引四方人馬的聚集。 有清一代,后浦為總鎮、縣丞衙署文武駐劄重地,官兵商賈雲集,城鎮中心市街日益擴充規模,行商林立。 民國成立,后浦依然為金門縣政府所在地的市區,軍閥割據、日據金門、國共內戰到國共對峙的各個不同時期,都給了后浦深刻的烙印,留下后浦人無法抹滅的歷史記憶。 后浦屢遭動亂及戰火逆襲,生活的歷史真相,掩蓋在一片迷霧之中。信仰是后浦人深邃的心靈,儘管文獻冊頁上的民城已毀,四門城頭的老地名早已經深植人心,每年迎城隍遶境巡安走的香路,串聯四境廟宇的境主神明,大概可以勾勒出老后浦的城市地理版幅,金門人依然沿用舊習稱之為后浦,永遠的后浦城。 雖然轄區、名稱、範圍多次更變,涵蓋在珠浦鎮、金城鎮等不同行政區域裡。后浦保為幾個鄉村的總稱,后浦是維持4個里的合稱,人口境域不斷地從四境外圍伸展擴充,多元與包容,始終是后浦的人文特色。 探索后浦的歷史,也是在找尋人生成長過程中的片段,個人文史的屬性來自后浦的人文環境影響。先祖自道光年間,從同安遷居到后浦,由官而商而民,百年家族的興衰沒落,都隨這座城市的變遷而跌宕起伏。后浦人常講:「無百年的總兵,亦無百年的光景。」后浦有豐富的人文歷史積澱,遍地的文化古蹟有說不完的名人傳奇,穿梭在這座城市街道,彷如走進歷史的長廊,回首來時路,往事歷歷在目,交織成動人的生活樂章。 后浦為城市之心,是金城鎮鎮民前世今生的歲月容顏,今年接受委託,全力撰寫《后浦往事》一書,希望通過長期採訪的史料和田野調查記錄,用文字、影像來浮現屬於后浦人的歷史臉譜,喚起居民共同的文化記憶,並找出地方人文特色,可以提供為金門發展文化及觀光的導覽解說資料。全書共8萬餘字,包括后浦史前文明的探討、宋元聚落的形成與發展、明朝抗倭記事、清代城鎮市街的誕生、民國時代的市井風雲及后浦的人文風情等架構內容,呈現后浦居民過往的人文歷史,說出在地人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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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攝之徒與攝影講座
五十年前,我讀省立板中初一,有一天,大哥在台借了一台相機,幫我及妹妹照了些相片,相片洗出,見影中人怯生稍傻,傻瓜從此迷上攝影,歡迎別人幫我留影,有機會受邀被拍,不會拒絕人家的好意。 彼時,照相機乃奢侈品,平常人家很少生活照。家中擁有第一台相機,是我讀大二時,父親赴星探親帶回,旅星的二叔購贈,那台雅西卡雙眼相機,讓家人團聚時,留住不少歡樂影像;我帶到大學拍攝,至今同學仍有美好回憶。 民國六十六年,返鄉任教,相機在金門是管制品,但每逢春節或參加活動,如學校郊遊、運動會,我都會租台相機,幫家人及學生留影紀念,相片分類收藏,至今留下的小相簿有上百冊。之後,金門不再列管相機,我買過幾台傻瓜相機繼續操弄。進入數位時代,為了追求畫質,陸續又買三、四台,照相的癮頭愈來愈大,到處攝影,相片在臉書編輯公佈,近五年在臉書所貼已近二萬張,友人笑我侵犯他人肖像權,我說:好攝之徒,幫好友們露臉,臉書所錄,不是帥哥,就是美女,免費報導,有何不宜,好友們對老王臉書作品,若不滿意尊容,有疑慮,還請賜告,保證下架。 教職退休之後,參加宗親及藝文活動較多,有時到各地參訪,為了紀錄,只要准許拍照,我常拿著相機拍攝所見。平日對於他人的作品也感興趣,網路常有世界各地攝影高手分享傑作,現代人習用智慧型手機,手機即相機,近距離拍照,清晰上傳臉書或賴(line),但網路照片太多,良莠不齊,令人看得眼花撩亂。想到名家作品,才值得一看再看,細細品味。 今年五月在台時,適逢「李錫奇八十回顧展」在歷史博物館展出,十日那天前往參觀,見同館亦展出「臺灣鄉城素描-鐘永和一甲子專題」,便順道看看。鐘永和曾多次來金演講,十年前,我曾購閱他的《光影視界-50人生25光影》,那是一本人文影像書,書中除了他自己的圖文,也有洛夫、向陽、吳德亮、楊樹清等人的詩文,楊樹清在〈時光行-描瞄鐘永和〉文中,對鐘兄有生動描述。十日這天,我亦購閱《歷史文物》(274號),書中收有鐘永和〈攝影美學觀〉、曾長生〈探鐘永和的臺灣凝現-從「我是誰?」「我處何方?」到「生活風格」〉、胡詔凱〈蒸餾甕底的臺灣行腳攝影鄉土味〉、葉樹奎〈虛實相涵的攝影情境-鐘永和一甲子的鄉城素描〉、吳仁麟〈破窗-攝影策展的開放式創新〉等文,針對特展提出論述。鐘先生浸淫攝影天地長達四十年,自七十二年任職光華雜誌專任攝影師起,即開始以專業技能在攝影領域展露長才,屢獲攝影大獎,精彩作品也相繼為台北市立美術館、國立歷史博物館、高雄市立美術館、國立台灣美術館典藏。 由鐘先生之展,聯想到本月二十日下午一點半起,燕南院書有攝影講座,當日是由名作家吳鈞堯主持,翁翁主講〈情境攝影與影像延伸的可能〉,三點半起翁翁針對學員拍攝燕南書院及攝影作品進行現場講評。吳鈞堯,鼎鼎大名,前此我已介紹過,今不再贅述。至於翁翁,大家應該也耳熟能詳,他本名翁國鈞,民國五十年生於金門。曾任職中國時報美術編輯、設計主編。後歷任雜誌社總編輯、設計公司主任,出版公司、傳播公司設計總監等職。現為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負責人,文訊雜誌社、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藝術顧問,中華平面設計協會、中華藝術攝影交流學會會員。專職於平面設計,曾替超過6000冊的書籍,裝幀設計。創作領域包含平面視覺設計、攝影、插畫、文創開發、專案企劃及文字書寫。2006年起應邀參與《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筆陣。現在主編《金門文藝》,著有《書的容顏》(視覺設計,黎明文化)、《柴門輕扣》(散文集,上揚國際)、《禁忌海峽》(圖像.詩,上揚國際)、《睡山》(長篇小說,金門縣文化局)。對於翁翁的演講,我充滿了期待,歡迎您也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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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公嬤哪有老爸
「食果子毋通袂記拜樹頭」,飲水思源做傳承,香煙裊裊在廳間,啟開祖龕,手持三炷香,嘴間喃喃唸,子孫出外多平安,在家也健康,這是多數老人家拿起香來、最基本的祈求。 在公嬤廳,遇有重大節日或先人忌辰,後輩子孫總是帶著祭品與紙錢自由出入,誰也沒有資格干預。隨著一代傳一代,太陽初昇、亦有夕陽西下時,眼看祖龕裡一尊尊新舊併列的神主牌位、早已是人滿為患,但總有先來與後到,依先後順序,一旦牌位就定,爾後共龕,在廳頭齊享香煙、在龕內共享葷素。當一道道的佳餚奉上,一敬鬼、二敬人,「榜神做福」,打打牙祭,這無非是農業時代艱辛日子下,趁機犒賞自己的五臟廟。即使如此,這畢竟是習俗,緬懷先人更是後人應有的孝行。 隨著文明社會的精進,現代人祭拜講求精緻與新鮮,不再是芋匏草菜、大盤大碗地擺滿一桌。除了先人的忌辰外,每年的清明、中元、冬至、除夕,以及春秋二祭、初二及十六的犒軍、拜地基主,甚至王爺誕辰……等等,拜拜的次數認真算一算、加一加,少說也有數十次或百餘回,難怪會嚇跑許多年輕人及外配,對那些習俗上的繁文縟節,的確不敢恭維。 然而,儘管不能硬性規定祭拜模式,讓後輩子孫來遵循,可是現在年輕人的腦筋轉得快,總有變通的辦法,買些泡麵、餅乾、飲料之類的食物,花花綠綠、包包罐罐、林林總總地擺上一桌來應付先人。他們理直氣壯地說:祖先得的是紙錢、並非食物,只要心誠不失禮,有人願意祭拜就不錯了,否則就得香煙裊裊稟祖先,天涯海角去催討,尤其是那些不認祖宗、不要爹娘的不肖子孫,就得繃緊神經。 老人家說過去、聊未來,嘴角嚷著無公嬤哪有老爸,小屁孩不回家,蒙塵的供桌誰來擦拭?歷代祖先誰來祭拜?當仰望蒼穹的霎那,不免哀嘆,在來日的歲月裡,昔日不愁吃穿,今日惟有祭祀的遺憾,萬一有所遺漏,讓先人透過神明來摧討,真是愧對祂們!尤其家中有人出狀況,總會疑心廳頭的祖先在點醒。 不拿香跟著拜者,只要內心虔誠、努力奮發,不一定沒成就;祭祀多者、拿著香焚燒再多的金銀紙錢,也不一定有前途。因此,凡事只要適度就好,吵嚷無結局、計較沒意思,認清自己身分最重要,千千萬萬不要忘祖背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那才悲哀! 不可否認,島嶼祭拜次數之多真的是嚇人,在該與不該、拜與不拜之間,心中自有一把尺,最終則是管好自己,休管他人。然而,卻也必須記住,心誠固然重要,也莫忘讓祖先吃ㄧ頓飽,在能力範圍內,燒一些紙錢供其花用亦是必然,如此始能讓彼此的心靈得到慰藉,也是對家中老人家最好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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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松林
傍晚時分,陽光仍亮閃閃,但晚風清涼如水,是人們吃過晚飯外出散步的美好時光。我沿著人行道走,來到公園旁,心想好久沒去那片松林及菜園了,便拐了進去。菜園是社區居民向公園承租作為休閒活動的田地。來到這處蔬菜田畝,有些爬梳得整整齊齊,有些則是雜草叢生,有的為防止鳥兒啄食野兔啃嚙,搭起了網狀帷幕。沿著窄窄的田埂,看著一畝畝菜蔬,有些叫得出名字,有不少還是第一次見到。 自樹梢斜射過來的陽光,散落一地斑駁,閃爍的光影令人昏眩。經過一處草坪,又見栽種了一些新花木。到了松樹群聚處,零散聚集著數十來棵松樹,樹幹筆直高挑,在陽光斜照下,多了一分或明或暗的光線變化。這些高達五、六層樓的大樹,少說也有幾十年歲月了,一棵棵穩重紮實,自地表冒起。 我喜歡松樹並不是受傳統觀念「松柏後凋於歲寒」的影響,只是單純愛那翠綠,堅實。與花相較,雖然沒有花卉的嬌嬈柔美、繽紛多彩,卻有一份長青持久。記得曾在一篇有關櫻花的短文中說: 想到梵谷 以迴旋燃燒的筆觸 塗抹著湛藍天空 火焰般綠樹 是否預示生命將絢爛如櫻花 相較於長青巨樹般的莫內 步履舒坦緩步而行 盡覽一路人生風景 說的長青巨樹指的便是松樹給我的意象,梵谷僅活了37歲,像似擁著熾烈火光般的流星劃過天際,瞬間消逝。而莫內享年86歲,從從容容在吉維尼(Giverny)建家園闢池塘搭日本橋,成就了後來遊客絡繹於途的莫內花園。同時,晚年還以池塘的睡蓮為主題,畫下了一系列氣勢磅薄的大畫。 眼前這片松林雖不大,但颳起強風來,仍可聽得那陣陣松濤聲;當求偶季節,為數眾多的烏鴉棲息在這松林,紛飛起落追逐於樹梢林間,叫聲聒噪刺耳。而最讓我迷戀的,大概就是冬季下雪時節了。每次下雪,四處靜寂,皚皚白雪覆蓋著大地。松樹針葉叢、椏杈積滿著雪,粗壯樹幹則像被粉撲抹過,敷著一層粉狀細雪。松林、白雪成了這處天地間的主角,寧靜、出塵、單純,像似一處隱密的世外桃源。每次來,總是被眼前的雪白美景深深吸引,握著相機,像一個雀躍貪玩的孩童四處獵取鏡頭,而忘了周遭凜冽的空氣。 走出松林來到公園另一出口,陽光仍然閃爍。出口處,昔日看著種植的一排楓樹,此刻,已枝繁葉茂,亭亭玉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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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尋找下一座圖書館
展開歐洲跨國行後,我以巴黎為中心,沿途紀錄,持續進行旅行、書寫。繼驚艷聖馬洛(Saint Malo)之後,不斷著走向其他國度。在旅程之間,我總會回到巴黎,進入一座又一座圖書館。第一次進入的圖書館,位於巴黎一座熱鬧的商城中(Forum des Halles),同棟建築除了圖書館外,還在不同樓層、區域設立許多美食餐廳、服飾店、電影院、超市,泡圖書館之餘,還可就近在商城裡閒逛、用餐、採買。 來到布拉格(Prague),第一個景點是走上查理大橋(Charles Bridge),因為我們訂的旅館與大橋的步行距離不超過一分鐘,每日進進出出都要穿過大橋,一日要走上無數遍,查理大橋的風景因此看得特別仔細、多重而深遠。有一夜月光特別美麗,凌晨一點多我還在橋上散步。「查理大橋的月亮」因此成了一篇我非寫不可的篇章。 來到德國(Germany),一面綿長的彩繪「柏林圍牆」讓我白晝速拍它、夜晚慢拍它,不時思考、比較東、西德的差異及它一路演變的歷程。這道彩繪「柏林圍牆」就在我們的旅館外面。我們住的旅館是一艘船,它平穩的停在河邊,旁邊就是一道長長的彩繪圍牆,沿著河岸一路綿延,一幅畫連接一幅畫,訴說著說不完的心聲,把東、西德的故事說個不停。夜裡,我們沿著彩繪圍牆走,一位獨行的韓國美少女請我們幫她拍照,圍牆很長,畫作很多,我們幫美少女拍了許多不同背景的照片,繼續往前走,又一位獨行的法國帥哥請我們幫他拍照,才拍好,正在檢驗影像效果時,來了兩位德國警察,他們亮出證件後,開始仔細「盤查」我們,法國帥哥身上所有物件都被一一檢視,東問西問的問了許多問題,接著輪到我們。盤查到最後,兩位警察提醒我們這一帶夜間不太安全,建議「觀光客」應避免久留。法國帥哥匆匆走了,我們繼續往前行,不久就看見我們住宿的一艘船閃亮的燈火,一條河與長長的彩繪柏林圍牆,在燈火下顯得十分祥和平靜。 哥本哈根(Copenhagen)是另一番風景,「童話王國」的魅力真是無人能擋,在這國度我走啊走、拍啊拍,雙腳起了水泡,相機拍到沒電,還是捨不得停下來。離開它時,心裡雖然不捨,但故事可以帶著走,不僅是美人魚的故事而已,還有我對丹麥的挖掘,對哥本哈根與我心靈的互通,這些私語將化成詩、圖、文,繼續未來的故事。 回到巴黎,我來到另一座圖書館,它附設在龐畢度中心(Centre Georges-Pompidou)裡面。這棟高科技建築,遠看就十分吸睛,靠近它更是驚喜連連,自從親近它之後,我便捨巴黎熱鬧商城裡的圖書館,常常來到這閱讀、寫作。週二,因龐畢度中心休館,我不得不在巴黎尋找下一座圖書館,這次目標是索邦大學的圖書館,傳聞中它非常美麗,且對外開放。這日天陰又下雨,我們走走停停,沿途問路,終於走近圖書館,圖書館門口站著一位碩壯的黑人警衛,我們向他問路,但他把library誤解為「書店」,指引我們前往另一個區域,我們在那區域繞了又繞,後來看見書店招牌寫著library,才恍然大悟。最終又繞回警衛處詢問,才發現那確實是圖書館入口,只是現在已不對外開放。與黑人警衛的二度見面,後來延伸出另一個巴黎故事,讓我們對法國有了更深層的認識,這插曲我想日後再寫,因為天氣放晴了,我們即將啟程往南法行去,那陽光燦爛的地中海,正招手向我們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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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生活
廈門朋友來金門玩。玩了兩天後,借了我的手機划了划後告訴我,你的手機基本上只有通訊的功能。怪了,手機不拿來通訊,拿來幹什麼?他很慎重的回答我:「拿來生活!」 事實上,許多人會慣性的將大陸視為低一等。諸如:生活習慣欠佳、偽仿商品氾濫、商業秩序紊亂、人治色彩濃厚等等,這些或許都是實情,卻不能代表全部的中國。因為台灣也存在同樣的問題,只有比例不同。看到好的應該學習,不好的應該警惕,更應放諸四海皆準,過於自我膨脹或昧於現實,終歸行不通。 事件一,爭議不斷的Uber網路叫車服務將面臨退出台灣的命運?經濟部投審會以Uber申請經營業別與實際經營內容不同為由,宣告將在8月上旬撤銷Uber投資許可。過不了一天,經濟部投審會又決議在交通部關於計程車的新措施公布之前,暫緩處理Uber撤銷營業登記案。行政院發言人童振源表示,Uber現階段不符合現行法規,將來會研擬相關法規,建置符合公平競爭的環境。此一峰迴路轉,又為蔡政府的「髮夾彎」政績再添一筆。浪潮來了,單是阻絕解決不了問題,只會令事件更加複雜、惡化而已。 事件二,在中國宣布開放網路叫車服務並且公布相關規定後,Uber宣布,Uber中國將與中國在地的網路叫車業者「滴滴出行」合併,合併後的公司總市值將高達350億美元。在世界上遊走法律邊緣的Uber,幾乎是無往不利;挾著消費者的喜愛與推崇,大有和各國政府「以戰逼和」的況味,卻唯獨在中國踢到了鐵板。以不斷推出優惠補貼搶乘客的「滴滴出行」,讓Uber在中國市場不僅沒討到便宜,甚至產生了近20億美元的虧損,選擇甩掉麻煩、拿回現金,應屬明智的決定。 以上大概就是Uber在台灣及中國的現況,而中國的「滴滴出行」足以「以小搏大」的吃下Uber,靠的還是網路經濟;更細微觀之,靠的是手機支付帶來的「生活革命」。以「支付寶」、「微信支付」為首的電子錢包已經實質改變了大陸人的消費習慣與生活;阻擋這股浪潮顯然不切實際,如何因勢利導,創造更大的效益,才是政府的工作。單就行動支付而言,大陸已經升天成仙,台灣則選擇當井底之蛙,只會呱呱叫! 當然,也有人持不同看法。大陸通常是業者衝在前頭,法規完備在後;台灣則通常要有完備的法規後,才會允許業者上路,這是體制與本質的不同。於是乎在中國大媽可以用手機上傳統市場買蔥、蒜的時候,在台灣想要用手機行動支付可就顯得困難得多。首先你要有一支NFC功能的手機,還要跟電信商換一張專屬SIM卡,再去向銀行申辦一張手機信用卡,這些步驟都完成了,合作的商家端也必須要裝有感應讀卡機才行。看到這裡,你還有多少意願使用行動支付? 在台灣,「行動」通常只用來上街頭。Uber違法是因為無「法」讓其遵守,計程車業者反彈是因為市場瓜分、利益減損,更是因為跟不上時代脈動與潮流。行動支付已經不是科技、不是潮流,而是真實不過的生活。高倡「金廈共同生活圈」的我們,何不設法搭上彼岸行動支付的順風車,共享行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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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到最後一分鐘城中教師圖錄
黃雪蔭老師退休了,她是一個作到最後一分鐘的好老師。 在城中,她算是一個「奇葩」,因為在她退休的前一年,她勇敢接下「生教組長」這個職缺,去年暑假我遍尋這個職位的繼任者,她熬不過我的請託,基於一份對教育的奉獻,對母校城中的回饋,對家鄉子弟的牽引,她勉為其難,扛了下來,雖然沒有正式的統計說她是全中華民國年紀最大的生教組長,但已60出頭的歲數,願意接一個每天都要跟狂飆少年追逐,要處理許多學生紛爭事件,要應付各式各樣瑣碎的行政事務,要接受來自許多家長的批評指教,她確實很盡職很本分的豎立了一個典範。 早在前年,我來接任城中,她就一直嚷著要退休,我好說歹說,硬是把她勸下來,因為我跟她27年同事,太清楚她是一個古道熱腸的人,她是一個閒不住的人,她腦筋轉得快,心急說話也急,她是一個滿腦子創新創意的人,她教衛教、教綜合,不是一個呆板的校書匠,總是突發異想,把「教育即生活」發揮得淋漓盡致,她教書喜歡從生活實作入手,因此她上課,輕鬆沒有壓力,真的是快樂學習。 她接任生教組長一年期間,每天一大早定時定點,站崗在民權路的側門,看到學生不守規矩不走斑馬線,一疊聲追過去只怕他們被車撞到;她看到學生穿雜色衣服鞋襪,為求統一的服儀,合宜合理的要求,跟學生廝磨;她下課十分鐘帶著相機,樓上樓下穿梭巡查,走到腳跟磨破皮發炎,也沒見她叫苦喊累;她為了完成上級機關的各種評鑑,全力以赴,就怕別人說她快要退休的人會想打混;她從特教範疇轉移到一般教育,一些公文,一些通報都要從頭學起,她不恥下問,沒多久,就由生疏到熟練,真是應了一句「因為投入而了解,因為了解而深入。」,這種學不厭倦、負責盡職的精神,叫人忍不住尊敬起來。 一年的生教組長,跟學生搏感情,學生竟然喊她「花媽」,我不知道「花媽」是啥意思?確實以她的年齡,是可以當十三四歲國中生的阿嬤,但學生們叫她「花媽」,不是鄙夷輕視的語氣,是一種親切尊敬的稱呼,當然也有一份開玩笑的輕鬆心情,一個老師當到如此,真的覺得夠本了。 當老師,除了現實的溫飽,也是一份信念與責任,當老師,最喜歡看到桃李滿天下,學生長大出人頭地,老師在社會行走也有風,也沾光。 在今天,各種知識學問都可以上網自學,老師真的不只是教授知識而已,黃老師在參加最後一次校務會議,哽咽的說她愛城中,那份真情,凍結了視聽教室的空氣,城中真的有許多熱忱奉獻的好老師,黃雪蔭只是其中之一,作為一個培育英才的「人師」,黃雪蔭當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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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聽的鄉愁
我不會分辨,她是印尼還是越南來的?我也聽不懂,她嘴裡頭唱的是甚麼歌?這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女子是小吃店服務人員。我喜歡在離峰時間,到她店裡用餐,一來,清爽,我可以慢慢地享用餐點,沒有正午時分食客擁擠,座位緊張的壓力。二來,我喜歡以悠閒的異國風情佐餐。午後,三點鐘左右,她總是坐在進門的第一張桌子前,一面切著洋蔥,流著淡淡的兩行淚;一面唱著輕快的甚麼歌,神情怡然自得,與她臉頰上的淚,形成某種矛盾的荒涼。我更迷惘了,在這瀰漫著洋蔥味的小吃店裡,我竟感染了某種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鄉愁。 她應該是認識我的,因為我是常客。她也許不認識我,因為她心裡根本容不下任何一個不相干的食客,不同的語言、不一樣的生命狀態,我們根本沒有任何交集;或者我們也有那麼一點點不大不小的交集,雲吞撈麵、滷蛋、空心菜,這算嗎?應該算吧!至少,這是我對不太會講國語的外國朋友,刻意表現的某種友善,我天真的以為,每次都點一樣的食物,可以減少她處理菜單的麻煩;或者可以跟她建立起某種簡單的賓主關係,在這一方小天地裡,她是主,我是賓;這樣,是否能讓她稍稍淡化離鄉背井、客居異地的愁緒?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一個弱女子,飛這麼遠來臺灣工作賺錢,或者嫁做臺灣媳婦,都是傷感的吧?離開自己最熟悉的土地,離開家族親人、兒時玩伴和可以談心的朋友,孤單單一個人,像一株不起眼的草,連根拔起,移植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心裡一定是忐忑不安的吧?如若能遇上好人,平安順利過日子,總算可以安身立命。若是運氣不好,受人欺負,委委屈屈度日,捱過冬天盼來春,苦難年歲日月長,那真是教人不忍心。 某個午後三點鐘,我再次走進小吃店,想聽她唱那一首又一首我聽不懂的快樂歌謠,她照例切著洋蔥,和往常一樣眼角濡濕著,但不知為甚麼?她今天安安靜靜地,不唱歌了。我若有所失,坐到角落那個老位置上,照樣點了雲吞撈麵、滷蛋、空心菜。她冷著臉烹煮著,沒有歌。我好奇,朝爐臺方向多看了幾眼,她的側面,像一尊被甚麼重物壓壞了的石膏像,扁扁的臉,撐在細細的頸項上,寬寬的頰,滑下一行清淚,是嗎?她在哭嗎?她正在為我煮麵,不切洋蔥,卻在流淚。受了甚麼委屈了嗎? 為我端上餐點後,她繼續坐回進門的第一張桌子,切洋蔥。忽然,她又開口唱歌了,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她唱的仍是某一首節奏輕快的歌,我熟悉的歌聲先飄進撈麵裡,接著竄入我面前這一盤空心菜,這滋味像醋,酸裡頭帶點澀。我驚奇,胸中充滿矛盾,感覺頭腦一陣昏聵,無精打采地吃完一整盤酸酸澀澀的空心菜,我的心彷彿也空盪盪的,我不敢看她的臉。 我低頭,心裡暗暗思想著,是甚麼神祕的力量,可以讓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轉換心情?從淒淒落淚到引吭高歌,這轉化充滿了戲劇性。誰這麼說過:心苦的人,沒有時間悲傷。是這樣嗎?我偷偷凝望面前這一位異國女子,莫非是情動於中,嗟嘆不足,故詠歌之。這動聽的鄉愁,直教人肝腸糾結,竟忘了自己是怎麼吃完這一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