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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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瑞多市圖書館
圖書館可以蓋成像博物館,像五星級大飯店,像百貨公司,有從地板高到屋頂的水族箱牆壁、有綠色造景的室內大樹、有柔軟大面積的地毯、有旋轉迴繞的電扶梯、有寬敞挑高的大廳、有舒適柔軟的沙發,有……,種種這些高級新穎的硬體設備,叫人想像不到,圖書館已經進步到這樣,叫人看了目瞪口呆,那天到喜瑞多市的圖書館參觀,還沒等館長介紹,就四顧張望,腳步亂動,迫不及待想要一窺堂奧。 喜瑞多市是美國加州洛杉磯縣轄市之一,該市居民只有54000多人,但平均擁有全國第一的綠地面積,關鍵在於,市政府對於建築商蓋房子有嚴格規定,每次批給開發商20英畝地皮,對方必須拿出4英畝建公園,因此喜瑞多市目前擁有25個公園,3萬棵屬於公家的樹,已經連續8年被評為全美最綠的城市;喜瑞多市也是全美最大的汽車銷售市場之一,目前有25個汽車經銷商,年銷6萬輛汽車,光是汽車銷售的稅收,每一條街每年可以給市政府帶來1100萬美元的營業稅;此外市政府善於公共造產,比如針對老舊市區,政府征收土地後,興建基礎設施,改變市容,再招商汽車公司前來設車行,賣車繁榮市街,好讓房地產增值,然後再徵收財產稅交給州政府,州政府再把1.25%的財產稅退回給市政府,市政府在退回的財產稅中,依照規定拿出20%的經費,用於興建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如此既達安居樂業的目標,也發揮了社會公平正義的力量,因此喜瑞多市的富裕程度在美國名列前茅。(以上資料引用自文匯報,朱幸福報導,2007/09/18) 喜瑞多市也擁有優質的生態環境,早在1988年就啟用廢水再生利用系統,城市內的公園、林蔭大道、市內噴泉都採用再生利用水,每立方米比自來水便宜一半,因此歷年來已為城市節省118億加侖的用水,讓城市少花近六百萬元的水費;如今更把多餘的水賣給鄰近的ABC學區、喜瑞多社區學院、Artesia公墓和自來水公司等,作為非民生用水,每年也讓這些用戶節省6億3500萬加侖的民生用水。(以上資料引用世界日報,陳慈暉報導,2008/03/13) 喜瑞多市確實是一個富裕先進的城市,在路程中,舉目所見,綠美化的市容,確實美麗吸引人,尤其去參訪那座2004年被《讀者文摘》票選為【全美最佳公立圖書館】,更是叫人驚艷,這座圖書館樓高三層,面積有8萬平方呎,是全北美洲第一個以鈦合金包覆的公共建築物(日後不用再油漆維護。),擁有200萬冊藏書,200臺電腦。這座圖書館創立於1973年,歷經1987年和2002年兩次改建,尤其在2002年,大手筆花費4700萬美元改造成精美溫馨的軟硬體設備,如今已成該市的文化地標,觀光景點。 進入這座圖書館,有一排熱帶棕梠樹,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海水大水族缸,缸高13英尺長23英尺寬7.5英尺,內裝一萬五千噸海水,玻璃厚達7英吋,可以看到五彩繽紛的魚群游來游去,叫人忍不住會撫摸玻璃,駐足觀賞。 水族箱的另一側是青少年閱讀區,通過以書冊為設計元素的入口處,彷彿進入一個遊樂區,裡頭佈滿氣球,還有一座「暴龍骨骼」的複製品和太空梭模型,往內走,還可以看到一個熱帶雨林區、一個會隨時間變換天色的「藍天空」,一間閃電屋、一座小小劇場、一個說故事區、以及一整排兒童專用的電腦區,裝潢十分多樣,好像是要滿足孩童的好奇與試探性。 我們在參訪時,就看到許多孩子坐在軟軟的沙發上依靠窗光閱讀,或是親子同伴圍坐小圓桌在黃黃的日光燈下翻書,或是一人一個框圍聚精會神注視著電腦螢幕,或是媽媽推著嬰兒車邊看書邊照顧孩子,不管是大人小孩,不同族裔的讀者共處一個空間,熱鬧但不吵鬧,溫馨有趣。 一樓大廳往內走,是成人閱讀區,有優雅的英式古典裝潢,彷彿進入飯店的大廳,柔軟舒適的沙發圈椅,一旁還刻意造出壁爐一景,閃爍的燈光像爐火在躍動,十分溫馨;一線排開的電腦區,坐滿檢索資料的成年人,寂靜無聲。 雜誌閱讀區有白色紫色黃色咖啡色、絨皮布面、鏤背、條櫺等不同樣式的座椅,舒適的陷坐一堆人,沒有人理會我們一大票人的晃動,自顧自的安靜看書,我想這些讀者應該已經練就見怪不怪的功力了,據說這個館開幕以來,每天平均有三到四千人到此參觀或使用,我們到訪那天,館長就親自為我們解說導覽,看來他除了提供市民圖書服務外,還兼職作導遊,看他講得津津有味,一副樂此不疲。 挑高的中庭,自一樓到三樓,呈現不規則的設計,不管往上看或往下看,都感覺寬敞高大,線條充滿變化,各個角落擺設各種藝術作品,不管玻璃雕塑品、紙雕作成、名家圖畫,充滿著現代風、藝術風。 二樓的書架有寬敞流暢的動線,有琳瑯滿目整齊排列的各種圖書,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給人十分潔淨舒適之感。 走訪喜瑞多市的圖書館,雖然是走馬看花,卻是新鮮刺激的,體會到現代圖書館的服務,已經不只是借書還書的書庫了,只有科學化人性化的空間設計,才會吸引人喜歡走進它的懷抱,也才能創造我們一直在呼籲的書香社會,製造閱讀悅讀的氛圍。 喜瑞多市有居民5萬多人,跟金門差不多,他們有那樣的圖書館,據2004年的資料指出,一年圖書出借達110萬冊,平均每位市民看20本書,每週開放7天沒有休息,每天入館人數平均達3千到4千人,這樣的數字忍不住想說怎麼樣的土壤才能開出怎麼樣的花來,是絕無倖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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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學生的漣漪──寫在教師節前夕
數年前,獨自一人,沿著傍晚的黑色,在淚水汪洋裡,探索著今天台灣的大學教育出了甚麼問題。當年上我一門課的一位女大學生,像一塊石頭,擲在我原本平靜的心湖,撩起一波波再也無法平息的漣漪。 她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女學生,要不是那次要我幫她簽清寒證明書,也不會引起我的注目。一眼望去,中等身高的她,稍微瘦削,最深刻的印象莫過於滿臉的疲倦與蒼白。原來,這張比同儕老氣的臉龐,竟隱藏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故事。那疲倦背後有淚水擦不乾的理由;那蒼白也非平添的、更不是自己願意的! 她原來有一個正常、幸福、美滿的家。父親癌症病逝後,頓失經濟來源,媽媽又因打工意外受傷,只好在家養病,家庭才起了風浪。三位姐妹,僅靠她上大學唸書之餘,拚命打工兼差,賺取一家的生活費,勉強餬口。昂貴的私立大學學費,只能仰賴助學貸款。因此,這筆清寒獎助金,對她與她家人來說,可是天大的驚喜。心想:清寒獎金,在她身上,應能發揮最大的人道與天理。 她那憔悴、營養不良的臉色,說出了今日社會上一個悲傷的故事。為了生活,她抓住每個打工的機會,再苦也要撐下去;為了生存,身為長女,她扛起一家生計的重擔,再累也要熬下去。她那張臉,與同年紀的同學相較,成熟不少,也剛毅多了。彷彿說著:「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她的臉,就這樣,閃爍著極微弱的一盞生命的光芒,很薄弱,卻很堅定。雖然可能隨時會被生命中較強的風雨吹滅,但她的韌性與信心,卻不會輕易被擊倒。 雖然打工奪去不少寶貴的青春與讀書的心思,她,令我吃驚的是,竟然從未缺過一堂課,上課也從未打過瞌睡!本以為,蠟燭兩頭燒,總有一頭很快會燒盡,但,她卻能兩頭兼顧,成績保持在班上的前百分之十。她的表現,我感到驕傲;她吃苦與用功的精神,霎時,使我從對時下大學生普遍好玩與怠惰的刻板印象,解放開來!我好似自一場沉醉的夢醒來!被她的毅力呼醒的。 「我現在已經大四了,再熬幾個月,就可以畢業找份工作,日子就會好過一些!」在她人生字典裡似乎找不到悲觀或失望的字眼!我,無言以對,只有默默的、滿腔的祝福:期望她能熬過這幾個月,順利畢業、順利找到工作。 「她確需這筆清寒獎助金,懇請審查委員們惠予准允,功德無量!」我忍住欲決堤的淚水,簽下了推薦的字樣。記憶裡,簽下的不是字、不是淚、也不是血;而是不忍、不解與不平之鳴!其實,這位學生的境遇,還不算最糟,但類似此勤奮求學與兼職的例子,近年卻愈來愈多,私立大學院校尤然。印象中,家長社經地位愈高的學生,能力與程度均較優質,也愈能往公立大學院校就讀。這可能由於經濟能力較充裕,家長較關心與投入子女的教育。因此,這些年來,不僅是城鄉教育失衡,連貧富差距的問題,也漸次投射在大學教育上,日益明顯、嚴峻。 「老師,謝謝您!」她接過我簽過的清寒申請書,露出陽光燦爛般的笑容。那是一個不向人生陰天與暴風雪低頭的笑容!那笑容明白告訴我:再窮再苦都會撐下去!永不氣餒、放棄!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甜美的、最充滿希望的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像一朵花,如今還常在我夢裡綻開著呢! 「不客氣!希望你得到獎助!」我的回話是虛弱的、無助的,因為我已陷入沉重的痛苦漩渦,因為我已感動得只想一個人好好哭一場,等理性回來,再想一想:我們的社會是否還有公平正義?我們的大學教育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還是什麼都推給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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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祭
「我今夜在燈下,聽著窗外的淅瀝雨聲,回憶起金馬的戰地歲月,彷彿一下子我就年輕了。將近一千個日子,曾在砲聲中化作輕雲。淳樸、艱困、危險與寂寞,我的生命被擲出去,又夢迴金馬。於是我帶著那麼可懷念的記憶走了。我也留下若干文字,表白我的眷戀,想不到那竟然成了豐收的季節。………我曾到過世界各個角落去流浪,最後還是回來了,年華的跫音已遠,不得不向『老』境服輸。但是我在讀過楊樹清老弟的大作〈筑音〉後,遏不住的生出了撫然之情,這是一篇在民國七十三年三月發表的小說,距初履金馬已隔了三十年前,離他寫作的時間已有四年之久,我依然感到悵惘、感到切膚之痛」………。 ──公孫嬿〈這,已被遺忘了〉(1988.11.18) H.S: 「恭喜!明天台北縣市、台中縣市皆上班上課,真好,有錢賺!」、「莊嚴的九一六祭日,不適合85度C,快快回家追悼!」 辛樂克擾亂月色的中秋,颱風雨遮蔽了台灣明媚的月光。我自樹森哥家所在竹圍站搭捷運回來的途中,接到盧根與昌哥發自島鄉和平社區賀中秋的電話,才問起他故鄉的月色如何,「我看到藍色的月光了,我要快去拍照!」電話就在盧根拋出「藍色的月光」下結束了。 一路積水與泥濘,東轉西繞,我費了一個半小時,午夜時分回到新莊。在中秋夕提早打烊、中秋夜恢復二十四小時營業的85度C坐定、準備寫星期三、我的第一○一篇《浯江夜話》。妳連兩則簡訊來了。妳提示我星期一台北、台中正常上班、上課,因為妳知道我正等著「颱風假」,與劉克襄、魏貽君赴約國立台中圖書館「2008青年文學創作數化作品購藏公開徵集」決審會議的行程就可順延,在家好好把專欄完成,但我的私心期待在妳訊息告知後落空了,仍得乖乖地下台中、「賺」首開先例以件論酬的報導文學類評審費去; 妳又提醒以「莊嚴的九一六祭日」,要我離開風雨85度C。妳,又怎斷定我在85度C?我,卻必依妳一句「莊嚴的九一六祭日」所動。 中秋節的前一晚,「紅螞蟻」洪俊義以鄉訊人物聯誼會會長身分約了幾位同鄉人、異鄉人,翁翁、林翠雲、侯淑敏、許玉音、鄭珍、洪世國、火哥、長青等在新莊的「新天地」用餐,感謝鄉親義工們的投入,中秋月圓也藉小聚說鄉情的人團圓; 翁翁趕稿、翠雲返鄉不能來。酒酣後的邀請,我約來的人明天中秋節中午到竹圍我哥楊樹森的漂木空間看他的以漂木作畫布的藝術創作。 H.S:風雨猛烈的中秋之晨,我突想起妳,多年前讀我〈漂木之書〉,一心念著的拜訪。捎去訊息後,妳拎著一箱文旦的到達。敵不過風雨,原先約定的那群人,卻一個也沒到。女主人柳青比廚師還了得的好手藝,端上楊樹森漂木空間的一桌美味,連同主人、主人之子、妳和我,中秋大餐、一壺酒,就五人享用。 面對靄靄觀音山的十樓空間,高粱、佳餚外,妳的眼神告訴我,妳正搜尋那一件件從我〈漂木之書〉文字中跳出,名為〈漂流森林〉、〈美麗與哀愁〉、〈沙漠玫瑰〉、〈心中的嬰孩在哭泣〉、〈千年寒冰〉、〈美麗境界〉的漂木創作。最後,妳的目光停格在一件名為〈雪緣〉的作品、一張名為〈古區烽火五十祭〉的海報。 〈雪緣〉,以母為名的漂木油彩;〈古區烽火五十祭〉,以村為名的祭典儀式。 妳開始聽我哥和我說著其實妳早已在文字閱讀中並不陌生的故事;我那三度婚姻兩度喪夫的母親與八個不同姓氏血緣籍貫卻共同被拉拔長大的故事;我那一九五四年九月十六日九三砲戰期間國軍彈藥庫爆炸導致毀村的古區故事。 「啊,九一六!」是妳,發出日子的驚嘆,「不就在中秋過後。」 一個已然不想再記得、提筆的日子,這一回,竟是被妳再撞出火花。 神的旨意?「九一六」這個我們古區人視作「亡村」、「亡命」,不堪回首的日子,經妳一點醒,我的腦海立即浮現了兩張報紙版面記憶: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五日《聯合報》鄉情版整版刊出我的圖文報導〈戰火無情‧歷史含悲──金門古坵(古區)忘不了九一六〉;二○○五年九月十七日《民生報》文化新聞版記者林英吉吉發出的頭條〈金門古區村10號‧家鄉人參與50祭──作家楊樹清、畫家楊樹森兄弟歸鄉展村落動起來〉,版位的另一角,〈文學名編馬各昨晨病逝家中‧文壇唏噓憶故人〉。 泛黃、褪色的報紙版面,「九一六」又一次被清晰、放大。然後,又多出兩個人的「九一六」記憶:擔任過《聯合報》副刊主編、提攜無數文學新人、本名駱學良的「馬各」在「古區烽火五十祭」同一天大去、擠入同一版面;兩年後的二○○七年九月十六日,同樣的古區烽火祭當天,公孫嬿,又一個作家走了! H.S,還記得去年元月,連兩個星期三,妳上網讀《浯江夜話》,讀到我的〈伊人在水一方──公孫嬿的『得月樓』〉、〈春雨寒舍花──公孫嬿文學裡的金門風景〉,妳忍不住要向我借閱公孫嬿的絕版書《春雨寒舍花》,欲探那個妳還來不及參與閱讀年代;幾天後,妳來電提醒,我的文學部落格有人留言,急尋失聯的公孫嬿;此時,島鄉旅台的文友陳妙玲也捎來訊息告知留言之事,妙玲另有著她的閱讀發現,她說讀我兩本散文《渡》、《番薯王》,裡頭收錄的〈將軍之影〉、〈將軍淚〉,未言被書寫者名姓,但她已對比出答案,就是九三砲戰駐防金門、本名查顯琳的將軍作家「公孫嬿」。 但我絲毫未覺想起公孫嬿、興起再寫旅美後音訊全無的公孫嬿的九個月後,他走了!甚麼日子不選,偏在他九三砲戰當砲手付出鐵血的九月,而且是與古區烽火亡村同祭的「九一六」這一天。 與將軍作家公孫嬿結緣情節,我的筆下已出現過幾回合了。我喜歡一九五○年代他軍旅寫金門的書,《夜襲》、《春雨寒舍花》,特別是收在《夜襲》內那篇名為〈得月樓〉的小說,「人影閃入樓內,我的情感也像斷了線的風箏,輕輕跌進門檻」,月光下多美的浪漫;「這是清晨,碉堡背倚俊俏的重巒,淡粧素抹,和它的芳名一樣的惹人綺思─叫作美人山」,〈春雨寒舍花六題〉裡烽火下多深的浪漫。 與公孫嬿在文字世界相識,又在一九七九年初他卸下世界駐美武官團團長、回台擔任情報學校校長時期相見;我們常相聚在武昌街的「明星咖啡館」、羅斯福路的「廣角西餐廳」、汀州路的「家嘉咖啡屋」,談文學、話金門。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公孫嬿為我寫八二三「流亡學生」的萬字小說〈筑音〉作了篇〈這,已被遺忘了〉的三千多字評論。一九八九年春,我們在台北蓮園見了一面,此後,封筆到美國去了,再無他的音訊。 再有公孫嬿的消息──二○○七年九月十六日病逝台北榮民總醫院,享年八十四歲,業已安葬台北五指山公墓。但文壇幾乎無人為他送行。辭世、入土的消息在一個多月後才因一則簡訊流傳散開來。他選擇了近二十年時間隱世而居。 H.S,妳一直等待著的,我何時能與妳對話;妳說多麼喜歡也懷念〈萬紫千紅總是春〉裡的對話女子e.h。獨不見月色,妳踩著風雨而來、尋找漂木身世的中秋造訪後,觸動了「九一六」這個烽火、死亡與重生的「密碼」,也意外開啟了我們的第一次對話、對話方式。 失落的月光河;藉李錫奇、古月的《月之祭》畫題,中秋過後,就讓我們一起在「九一六」送別公孫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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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50之後﹐夜訪田子坊
當我跟隨自己的畫作,走進M50(莫干山路50號)時,我是滿懷理想的,不單是因為綺思、畫意、夢的黎明因素,而是更直接的一顆心激越跳動著,即使體力不繼,腳步越走越慢,我仍不願停歇,因為我的思緒一直是昂揚的,堅持創作的心態也沒變遷過,我為這私密的靈動竊喜著,它也驗證我已經越來越能快速融入一個陌生地,溫潤的吸收、成長出一點新鮮的東西,這對我十分重要,我也憑靠它變得無憂無懼,可以一直勇往前行。 這次旅行,純粹是為了藝術追求,重點擺在觀摩畫廊與藝術區塊的發展局勢,從上海的田子坊和M50,一路走到北京的宋莊和798藝術園區,充實、豐收的感覺盈滿胸懷,儘管疲憊,但是值得,因為它助我成長,清楚看見各種創作面相,讓我有能力修正自己的路線,這段時間,因為是奧運期,各地都展現了不同的格局,身在其中,觀想所得也更多元靈動了。 我很能體會、了解到上海討生活的人,是怎樣的一種逐夢和挑戰的心思在交替循環,支撐他們每一個辛苦的日子,這些從不同省份湧進上海的人,極少數是單純只為了討生活,更大部分是滿懷壯志理想、以及發財夢而來的,包括藝術界的名利雙收、功成名就的高格調追求,我一直不太能適應、接受上海人(此處泛指在上海工作及生活的人)的實際,總覺得他們身上缺乏溫馨與暖度,積極中存在著冷厲,我得隨時調整、適應突發狀況才不會被驚嚇到,在上海待了一段時間,很快感覺生活中的一切已進入形式規劃狀態,今日如此,明日亦然,這雖然讓人安心,但又覺得成功與失敗其實並不是太重要的事情,直到來到奧運期的北京,回頭去看上海,這時反而能用更寬宏的心態去看待各種現象,一切也就見怪不怪了。 因為自己有三十幅畫作在M50,我對這區塊有某種程度的熟悉,卻又因為畫與人都在其中,對它又有一種想拉遠距離的陌生感,所以我特別去觀摩田子坊。它比M50更早開發,周圍有許多商業店家,因此閒逛人潮較多,至於帶動商機之外,是否也帶動藝術發展,讓畫廊也興旺起來呢?這其中的利弊得失就難下定論、見仁見智了。 因為去得較晚,能逛的畫廊有限,倒是意外發現一家燈火通明的畫廊,規模頗大,裡面擺滿各式各樣的畫作,一看便知是諸多畫派、不同畫家充斥其間,一問之下,我和千羽都驚詫極了,畫廊說他們旗下的畫家有五百多位,來自全國各地,眼前陳列出來的只不過是其中一小部份而已。 看著滿山滿谷的畫作,一幅一幅直立並列堆放著,我們旁邊看畫的人,就像在翻書一樣,一幅一幅拉開一點縫隙,在有限的距離內欣賞,他們有時還會仔細去看畫的背面,像似在審視畫布的材質一樣,他們看畫的模樣像是在挑揀貨品,我和千羽則客氣的只抬頭欣賞那些懸掛在牆面上的畫作,不太習慣去翻動地上的一大堆畫作。但即使如此,畫實在太多了,不久就看累了。 雖然我是有夢有理想的,也可以在一處陌生地自行開發創作,但如果讓我長期窩居在這積極進行買賣的區塊,讓我的畫作混居在一大堆流派中,我會演變成怎樣的一種局面呢,我開始織錦想像……後來竟興生一種淒涼的感覺,趕緊離開這表面的興旺之地。 後來我們走到一處尚在裝潢中,新舊畫廊交織一起的藝術園區,前面累積的經驗告訴我們,這是結合畫室、工作室,也可簡單居住的多元複合體空間,我正在看招牌名錄上寫的兩個人的名字時,旁邊的畫室走出一位女士,介紹說這是他先生以及學生共有的畫室,她熱誠的招呼我們入內參觀,我忍不住問了一些「行話」,很想知道,M50和田子坊,目前在上海的藝術定位如何,它們在當地畫家眼中,又有什麼不一樣的解讀呢? 田子坊這一條藝術街上,不僅有畫廊、工作室、咖啡館、酒吧,還有綢緞庄、茶樓等古意店家,濃郁的展現歷史與現代交融的風情,那些仍存在的老牆表面斑駁,卻又被創新開發出新的浪漫,這被稱為上海創意產業發源地的田子坊,當然別具風味,但當畫廊屈居在商家的人潮背後,更早熄燈時,我依然還是感覺到一種落寞,就像我無力去翻動那燈火通明的大畫廊,地下陳列的一大堆畫作的心境一樣,這樣的觸動,在旅程中一再發生,也一再印證,上海的高速發展,快速節奏,讓有夢有理想的人興生刺激,開發出更好的潛能,但也同時帶來焦慮,讓許多人迷失,為了不使自己陷落痛苦之中,最後性格變得冷厲、精明,努力維持功利的禮貌,不輕易外洩真實的情感。 這番觀察,讓我自知,在創作這條路上,上海既適合我又不適合我,我既喜歡上海又害怕受到無情的傷害,所以我把三十幅的畫作留在M50,買了軟臥火車票,連夜和千羽──前進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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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開口笑」的日子
一個夏日的午後,陣陣海風迎面吹拂著,減輕了不少熾熱的暑氣。泊靠在碼頭的船隻隨著波浪微微起伏晃動,空氣瀰漫著鹹鹹的海水味。碼頭上,數條人龍迤邐展開得好長,等候著參觀拉法葉軍艦及潛艇。隨行的女兒猛按相機快門,對她來說,這可是新鮮的經驗。------這裡是高雄的光榮碼頭。 身旁的朋友告訴我,這光榮碼頭以前叫做 「十三號碼頭」。「十三號碼頭!」我不敢置信的轉頭反問友人:「這裡是以前的十三號碼頭?」 「是的,沒錯!」友人肯定的回答。 仔細的瀏覽碼頭四周,陷入遙遠的回憶。多遠?大概也有三十年吧!從碼頭內的鐵軌、碼頭斜斜的特殊地形、靠馬路旁的崗哨、………我慢慢看出些端倪,眼前出現的一個個景物,漸漸印證了昔日的記憶。沒錯!這是十三號碼頭,以前「跑」金門的碼頭! 我是不應該忘記這碼頭的,多少個悶熱的夜晚,多少個寒風徹骨的冬夜,佇立在碼頭外,焦慮的等候搭船!在兩岸對峙的那些歲月,這裡是台灣後方對家鄉前線,兵員、戰備物資的補給,以及鄉親來往台金的碼頭。那時,隔著馬路的對街只有幾家燈火幽微的水果店、小吃店。像巨人般的漢神百貨大廈,還來不及矗立岸邊,俯視著整個港灣。 通常,搭船都不知道開船的確切時間,這是機密。當得知某一天有船,需在某一時間報到,鄉親便紛紛自台灣各地準時抵達,在這碼頭外等候。俟各項補給物資運送上船安置妥當後,衛兵哨才開始檢驗旅客的身份證件及金馬地區出入許可證,然後一一放行,等候至深夜是常事。 家鄉的對口碼頭以新頭為主,這是一處白色沙灘的美麗海灣。由於船的進出還需考慮潮汐,旅客等候上船,一樣長夜漫漫。 船是軍方的登陸艦,一種船頭前方是一大塊厚重堅實的鋼板。當船艦搶灘,這鋼板可放下平貼沙灘上;卡車可輕易輾過鋼板,將人員物資迅速運送上岸。搭乘這船艦可不好受的,充員兵及來往台金的鄉親都戲稱為「開口笑」。 旅客被安置的船艙,光線昏暗、空氣灼熱、引擎聲震耳欲聾;再加上濃濃的機油味、暈船嘔吐的酸臭味、身體的汗臭味四處瀰漫著,氣氛令人窒息。由於艙內沒有任何可供躺臥的東西,搭船者人人得準備一塊塑膠布,鋪在艙內,大夥就這樣橫七豎八蜷曲著身子,躺在一張張塑膠布上。一趟台金行程說是十八小時,但通常都得花上三十個小時左右。遇上颱風更是苦不堪言,船顛簸得厲害,嘔吐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記得,有回碰上颱風,船身震盪起伏猛烈,只好就近開往澎湖停靠。 當時,鹽埕區的大新百貨是高雄首次有手扶電梯的百貨公司,是很多南部人(包括台南、屏東)到高雄玩,必須一遊的景點。他們遠從各地來到大新,主要是想親身體驗搭乘那有四層樓手扶梯的感覺。 其後,大統百貨取代大新成了高雄的新地標。這兩家百貨公司,都是往日滯留高雄候船必去的地方。當時,大統的附近,是一堆低矮的商店。朋友告訴我:目前充斥著日本流行風,甚受青少年喜歡的新堀江商圈的「大統262」,便是當年大統百貨火燒過後的現址。 難以置信的是這捷運紅線「中央公園」站,附近的高雄文學館,以及沿著公園邊的時間光廊、咖啡座、戶外演奏………,入夜後,霓虹燈光閃爍耀眼,表演者勁歌熱舞,讓這城市充滿律動活力。很難想像這集人文、流行、浪漫的商圈,及清爽宜人的大公園,竟是昔時所認識的大統百貨周邊。 候船常住宿的是五福路上的國軍英雄館,原是兩層樓房,現已改成大廈。那時,還有一個地方大夥頗為好奇,有時相約沿著愛河去逛。那是位於市政府(現改為歷史博物館)附近的一大排娼寮,房子低低矮矮的,是些簡陋的違章建築。 當夜幕低垂,娼寮中一片粉紅色氛圍,鶯鶯燕燕穿著開叉高及大腿的旗袍,或薄如蟬翼的衣裳,誘人的胴體隱約可見。三三兩兩站在自家店前,頻頻招呼客人:「人客,來坐啦!」遇著戴眼鏡者,呼叫著:「目鏡仔,來啦!」或是用挑逗的眼神手勢招呼客人。戴著帽子的阿兵哥、戴眼鏡者常一不留神,帽子眼鏡就被趁機拿走,只好被迫跟著進店「坐坐!」 一晚,沿著愛河散步,河中載著遊客的遊艇來回穿梭著。跨河的數座橋被裝飾得絢麗燦爛,河邊不時見到騎單車者。來到一處廣場,一位演唱者正隨著樂團賣力唱歌,台下聚滿了觀眾。 高雄正以不同面貌示人,愛河也不再是以往惡臭的水溝。而那搭「開口笑」的日子,早已隨著時光遠颺,在人們記憶裡迅速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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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最美七億相隨
一位是前總統,一個是前調查局局長,都曾經權傾一時,如今為了洗錢情資公文的去向遭檢察官傳喚到公堂對質,是多麼的不堪!兩人對於文件屬性是「情資報告」或是「公文」各執一詞,不論真相如何,這個洩露情資的案子,是國際防制洗錢組織「艾格蒙聯盟」成立以來最大醜聞。阿扁執政後期曾說卸任後還會有影響力,未料卻是他的政治醜聞震撼國內,也躍上國際媒體;一向力拚台灣能見度,因為海外洗錢這個十分不光彩的疑案讓台灣露臉,豈不諷刺? 結束與前調查局長葉盛茂對質的偵查庭,阿扁馬不停蹄南下,接受綠色電台專訪,綠營動員數百民眾相迎,在曾涉賄選官司的政治丑角簇擁下,面對「阿扁加油」聲,倍增溫暖,又恢復昔日滿臉笑容意氣風發的神態;握著一隻隻充滿濫情又鄉愿的手,頻頻點頭示意,沈醉在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激情氛圍裡;在場有老人家無視扁家海外帳戶的事實,居然無厘頭地說「阿扁仔又被外省人欺侮了」,所以全力相挺。這樣的場景太熟悉了,阿扁每遇挫折;無論小過或大錯,只要他稍微政治操作,馬上有綠營盲從者相挺,屢試不爽。阿扁所以會淪落到這步田地,這些人難脫責任;這次的場面不夠大,如果不是錢撒得不夠,要不就是很多人已看破他的「腳手」。 如果葉盛茂坦承兩次交付扁家洗錢情資給扁的時間為真,等於戳破了阿扁說今年初才知吳淑珍匯款海外的謊言。同時,從「2007年元月葉向扁呈報珍疑似洗錢情資起算,阿扁至少有一年半的時間可以妥為善後,並擬定萬一東窗事發的法律攻防或政治操作的策略與計畫。所以,當這次案發次日,他在記者會坦承海外帳戶,表示做了法律所不容許的事,以及陳致中夫婦這次自美返台時那麼從容以對,把責任都往阿珍身上推,這些都是極為完美的設計。事發至今,我們看到阿扁好整以暇,一副以逸待勞的模樣,司法要治他談何容易,這個案子纏訟個十年八年絕對少不了,能否還原真相不得而知,結果仍然是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 阿扁向一個染有濃厚台獨色彩的牧師告解,牧師開記者會幫他加持。阿扁向所屬北門扶輪社的會員喊話,再次強調「我的太太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替我保留部分選舉剩下的錢放在海外」,說吳淑珍告訴他「這些錢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也不是要留給子孫,這些錢是要讓我卸任總統後,為台灣的國際外交與公共事務,需要很多經費或基金才能做些事。」隔不了幾天,他在高雄對扁友會群眾表示,阿珍之所以將錢匯往海外,是擔心他捐款給同志選舉出手太闊綽,沒想到因此淪為罪人,要被人誅九族。阿扁的話讓人不知那句是真?人說「逢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他是逢人逢鬼都說鬼話;現在國務機要費的「南線專案」他又坦承是「移花接木」,連法官都敢騙。反正「謊話說一百遍會變成真理」,對扁迷來說不用一百遍,一遍就讓他們笑逐顏開,難怪他聽到「阿扁加油」聲,才感受到自己是卸任元首。 在高雄與台灣南社座談時表示,他用人格保證,不曾因任用人事而收賄,盼大家相信他。如果回顧綠色執政期間的貪腐與鬻官傳聞,他們骯髒的手是全方位地撈;軍界退將扶台興曾現身說法,有案可稽。另有吾友之警界親戚說的更駭人聽聞;話說台北市某一號稱「天下第一分局」分局長出缺,吾友親戚是內定接替人選之一,曾受「貪腐中心」高層一位姓氏與動物名相同者約其早餐,擺明說500萬可遂其願,該警官婉轉相告不為職務花錢,當然與此職務擦身而過。再細想,後來接任者如果是任其需索而膺此職,那任內不海削狂撈怎能連本帶利賺飽吃足? 洗錢案逐漸浮現的一些案情,將拆穿他們長年以來的瀰天大謊,那些愚蠢、盲目、濫情群眾的吶喊聲,是讓「有夢最美,希望相隨」轉比為「有錢最美,七億相隨」的支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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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傳說
暑熱漸消,秋風起兮,漸漸冷卻的氣溫,讓我感覺到節氣的變化是那麼的微妙,彷彿前幾日還置身盛暑的炙熱裡,忍受著艷陽高照的酷熱,而入秋之後的幾場大雨,卻使得白露之後的中秋前夕,充滿了秋的氣息。 一年之中,最喜愛的就是秋天了,而秋天的月亮,更是特別的圓潤明亮,月亮,在我小時候的眼中,有著太多神秘的傳說;那時,當我興奮的指著月亮:「哇!好大的月亮喲!」母親就會趕忙拉下我的手,斥道:「月亮是用拜的,不是用指的!」還拉著我向著月亮拜拜:「小孩子不懂事,月娘媽您要原諒她,不要割傷她的耳朵!」雖然只是傳說,但我記得小時候的耳朵,還真的被割傷過,以後,看見好美的月亮,嘴裡讚嘆著,再也不敢用手指著了,即便五十年後的現在,也會跟自己的小孩交代,不可以用手指著月亮。為什麼?那是因為……… 也許,那只是一種神話與傳說,也許,那是對自然萬物存著的一種尊敬與尊重吧!畢竟,嫦娥奔月的神話故事在中國已流傳了幾千年,雖然阿姆斯壯登陸月球曾粉碎了存在著某種生物的幻想,卻粉碎不了中國人拜月的習俗,也許,沒有生物的月球,真的住著凡人眼中無法看到的神吶! 不管怎樣,中秋節總是除了過年以外中國人最重視的節日,中秋月圓,代表了團圓,人們藉著這個難得的假日,一起聚會,一起出遊,象徵著月圓人團圓,而團圓和圓滿,都是中國人最喜歡的名詞,好比中國書畫,最喜歡題的「花好月圓」、「月圓人壽」、「月滿西樓」等等,而自己畫過的畫裡,不知不覺常常出現著黃昏的月亮、凌晨的月亮,透過前景的花鳥,傳達出另一種圓滿神秘的意境,難怪古人也好今人也好,那麼喜歡以圓圓的皓月當背景,其中隱含團圓美滿的氣氛,可見追求美好事物的心情,古今皆同啊! 撇開這些不談,其實月圓月缺只是一種自然現象,潮汐的變化週而復始,初一十五,月缺之後月圓,就好像起起伏伏的人生,高潮之後的低潮要耐心等待,而逆中求勝、否極泰來則是告訴我們,有起有伏有圓有缺的人生是正常的現象,世事循環,週而復始,即便追求圓滿是人們的習性,但何不試著去改變自己的想法,畢竟月圓是美的,月缺又何嘗不美,一彎弦月,映著碧空,燦燦如眉,越加耐人尋味。 月亮,在我的觀月樓中算是常客,當初取這樣的齋號,實在是樓中的視野滿好,觀雲、觀風、觀日月,還可以看到遠山層疊,會取名觀月,實在是喜愛月亮,它在我心中的地位,像母親一樣,遍灑溫柔的慈暉,替黑夜帶來一絲光明。 在自然宇宙的運行中,月屬陰,日屬陽,日月的交替,代表的是白天與黑夜的運轉和交接,我喜歡觀月,應該是源於小時候對月亮的那份情感吧? 小時候的一整個夏天,我和姊姊幾乎都是睡在天井或是屋頂上,真的是以地為蓆以天為被,近在咫尺的天空,好大好圓的月亮,就好像母親的臉,溫柔的看著你,聽你訴說,直到沉沉入夢,我不知道小時候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心事,我只知道,只要把心中的委屈和不愉快傾吐出來,那晚就會有個甜甜的好夢,第二天,又將是個快樂美好的一天了。 或許就是這一種緣份,讓我對月亮充滿了幻想和期待,而真的就有一次從羅東半夜歸來的路上,一輪圓滿的月,好圓好大的懸在車子前方的天空,自從離開金門以後,第一次看見這樣大又亮的圓月,一路跟在我們的車頭前方,讓我驚艷莫名,感動有加!也許,賞月也需要緣份,也許,有人會把它當作是奇遇或傳說吧!說不定。 至少,有一首新寫的習作,一定要把它留下當紀念,因為,恰巧和月亮有關。 今天清晨,走在霧裡, 天空還隱隱透著曙光, 看不出霧裡的天空, 是不是有殘留的星辰, 還是未眠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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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葉逐風
秋天的葉子,有著多變的色澤,艷燦欲滴,在逼近飄零的季候裡,拚盡一生的殘餘氣力,執意向世界宣示最後的璀璨。在初秋微涼的風聲裡,葉子成為山林裡不經意的一抹嘆息。氣候仍炙熱,夏之驕陽猶艷,但依著時序節令漸進,我在山林裡感受到季節變換的訊息。 在上山的木棧道盡頭,找到一把竹編掃帚,是常在山林活動的環保志工所藏匿的。週日清晨的山林裡,水氣濕濁,應當是昨日傍晚的一陣驟雨,把整座林子淋個溼透,是夏秋之際少有的涼快之晨。遊客出奇的稀少,我於是循著木棧階梯,一階一階的掃除步道上的落葉。沒有登山旅人,揮灑起掃帚別有勁道,不必擔心干擾到路人的行進,盡性伸展肢體之時,順勢大口呼吸、大口吐納,在都市邊緣的這座小型山林裡,享受清新不絕的美好空氣。 試著用相機近距特寫這些瑰麗的落葉,顏色也好、落葉子的輪廓也好,都有著讓人驚艷的丰姿。即便是生命最後的一抹浮華,逐風飄零的葉子用淒美結束她的一生。嘗試過把撿拾的紅艷棲葉封存在玻璃罐內,過了一段時日,葉子完整保留,可惜那些嬌豔欲滴的肌理色澤褪散殆盡,只剩乾褐。至於乾枯退了色澤的葉子幾乎就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眷念與珍藏的理由了。所以後來我改用數位相機收藏葉子的光彩,雖然,自始至終無法完整的傳達出真實的光影與色相;那是科技的一些盲點,在光學與真實的光影之間,總還是有些無法解釋的元素--有形和無形的。 城市極東邊區的這座小山林,不可思議的擁有極為豐碩的原生植物林相,面積、高度與位置都合宜,正好適合不想耗費太多體力與時間的都會慢遊者,成為附近人們假日踏青的熱門地點。經過整建的山林,開放之初,人聲雜沓,不少登山或保育團體爭著前來踏青。這樣的盛況,一度讓我心生怯意,誰想在山林步道裡攀爬還得忍受摩肩擦踵的擠塞?還好一切如過往煙雲,揭去了好奇感之後,樹林恢復了原來的沈靜與清幽,剩下原本就屬於區域附近的居民,清晨或昏黃隨興散步踩踏,暫時脫離都會喧囂雜沓。 重讀蔣勳舊釀新陳的《感覺10書》,作家花了大幅篇章描寫關於氣味的記憶與感覺,那些包含了童年、母親、故鄉、海洋複雜交錯的氣味時空裡,娓娓細述了人對於氣味的感覺有時更甚於視覺、聽覺的深刻記憶。「……氣味是什麼?是空氣裡最細微最小的存在嗎?我張開眼睛,看不見氣味;我伸出手去抓,也抓不到氣味。但是,氣味確實存在,散布在空氣的微粒中,無所不在。我們常常被不同的氣味包圍著…………嗅覺彷彿是最不具體的感覺,氣味是最不具體的存在。但是,卻是最機警的感官,也是最纖細的存在……。」 用文字巨細靡遺、精準細膩的描述無形無影的「氣味」,確實不是尋常的題裁。我想著關於山林裡一片落葉的璀燦嬌豔與枯竭腐爛的過程,最終成為木棧步道上一堆礙人的泥濘。唯獨在山林裡,嗅聞的盡是雨後的清澈與花草樹泥的氣息,反而忘記了關於腐爛的氣味,是我的忽略或者嗅覺本能性的選擇?蔣勳這樣寫著「……所有的生命,不論如何存在過,最後都變成一種氣味吧,停在空氣中,久久不會散去。氣味消失,大概就真的消失了吧!所以,我這麼沉溺在一些氣味裡,是因為懼怕消失嗎?……」 花了大半個上午,在樹林裡掃除了登山的主要木棧階道,渾身溼透,手掌上也起了水泡。不過還真是暢快淋漓,能在綠意幽靜的山林裡宣洩氣力,並且換來一段賞心潔淨的路道,是休閒散步之外額外的一項愉快體驗。才明白ㄧ座城市邊緣的小山林裡,長久以來維持著潔淨自然風貌,不時綻放她悅人的清新氣味,無非善盡身為「生態公園」的天責。至於過往的遊人旅客,能否在每一程短暫的行遊之後,記取山林裡的綠意景致、花葉氣味之美好印象,無論視覺、嗅覺的感官體受都自在人心。 林間花葉草木,新嫩茂密、枯萎凋零,在每一個變換的季節裡遞嬗更迭。相較於一片飄零落葉的一生,我們偶爾造訪,充其量不過是短暫過客,再微渺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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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與風水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逐無涯,殆已。- 莊子 吉朋(Edward Gibbon)在《羅馬帝國衰亡史》(The History of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中,分析羅馬帝國滅亡的原因,其中有一點竟然是知識的腐化低落。他指出,羅馬帝國晚期的哲學早已淪為古物研究的道具;甚而淪為占星術的迷信行為。看來與今日坊間一些江湖術士濫用易經大談風水五術,頗有異曲同工之嘆! 當然,一個社會迷信與否,必然有諸多因素,但與知識絕對脫離不了關係。以今日台灣大學生來說,這些算是「知識人」的學子,細觀之下,絕大部分的閱讀品味仍停留在國中程度,甚至還耽溺於膚淺的讀物。在此氛圍下,江湖術士自然橫行;因為沒有知識的防疫網! 當年在特殊因緣下,加上好友的鼓勵:「你國學深厚,能看古籍,又受過嚴謹的中、西學術訓練,若進入五術領域,絕對可以發揮激濁揚清功能,不也功德一件!」而莊子的一番話,更激起我欲知真相唯入虎穴的探究心,竟一腳踏進占卜、風水中。多年來,一邊以「迷信」解析人間事,一邊又詞嚴地指責江湖術士的「迷信」,想來豈不可笑!但誠如我對學生所說的,諸葛亮怎能與江湖術士相比?其中之分野在於不夸飾、去名利、忌財色、不裝神弄鬼;而以慎密的推理,輔導的角色,慈悲的胸襟,隨緣開導,不正是儒學與迷信的分別? 此次北京奧運,在眾人起哄下,心血來潮占卜中華台北棒球隊成績、及中華台北跆拳隊能否得金牌!事後印證,準確率令人震驚又驚喜;但就如在對古巴隊那場棒球賽一樣,我在解卦紙上寫道:「纏鬥、未時分曉,古巴險勝。」封好後不宣而束之書櫃,硬是等到比賽結束後,再由友人拿下拆封核對。在眾人驚訝采聲中,我決不「乘勝」夸飾,更不會如方士般引鬼弄神,反而一再重申:「是有定數;但改運唯有靠讀書與心存善念!」這就是迷信與否的分野! 對五術之首:「風水」也是如此!我一直認為環境的生態、視野、動線、採光、整潔、有序才是風水的有機體。因此,一位真正的風水師,必須要知天文、識地理,與今日的生態環境學豈僅是不謀而合而已。諸如山明水秀才能孕育人才,窮山惡水絕不可能產生人才。如台西一帶,風大地瘠,當地人不可能會細語深思,一定要粗聲才能壓過風聲;急思才能快速結束露天風吹之苦,而一個不能細語深思的環境,正是求知問學的殺手,在風水學上更是無法「藏風聚氣」的惡地,惡地自然地瘠人貧,更加遽了貧學的惡性循環,因此只能出些黑道,頂多是遊俠而已,可見風水是一門學問;尤其是天文地理學。 以天文學來說,界定三垣二十八星宿名稱的李淳風,即是一位風水師,而他更是撰寫《晉書》的知識份子。天文學家是否崇信風水,不得而知,但今日風水中,有誰能脫離天文學?所以坊間稱一流的風水家是「觀星望斗。」早在《史記》即有記載「璇機玉衡,以齊七政;立春伊始,斗杓東指。」隨著北斗七星的旋轉,分曉四節。其中斗杓是指斗五至斗七(玉衡、開陽、瑤光);而斗一至斗四(天樞、天璇、天機、天權)就是俗稱的「斗魁」。延長斗一和斗二連線的五倍,就可以找到北極星(勾陳)。這七顆星除天權是三等星外,其餘都是二等星;這當然是天文學的知識。 就我的心得,「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文學與風水關係最直接者,莫如「天星四垣」;「紫微垣」者,常然成為首都,如台北與北京,乃至此次京奧場館的布局等。而強調方正如斗的建築,尤其以天上「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中勾陳」等四象來對應人間房屋,更是具體之表徵。而古人常以北斗七星論國運,不由想起史學家黃仁宇在《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書中的論點:「中國在公元之前統一,而且自贏秦之後,以統一為正軌,實有天候和地理的力量支撐著。」我們當然知道黃先生不是風水師,但這史觀不正是風水學的儒者論點?這當然有別於辭辯「魁星」顏色,乃至不談用功,但言祭拜魁星祈求考運的迷信方術!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傳統儒者大都是是理性主義者;更是實證主義者:「吾見溝澰,不疑江河之大;睹丘陵,則知有泰山之高也。」因此,對一件不能證實為「妄」的事情,存疑而不否定,本就是儒家的包容精神;況且自古以來,儒家並不反對占卜。到了漢代,接受陰陽家思想,觀念上早已接受風水。而周公有洛邑之營,夫子有宅兆之訓,更是明代以來風水著作中最常引用的。盱衡今日各種江湖術士迷信橫行,與社會大眾欠缺知識判斷,尤其是知識份子的卻步,任由這些方士夸飾妄言更有直接關聯。是以際此時空下,能否以普世價值的人文主義來論研,或可作為迷信與否的分野,這也是自許為儒家弟子的我,多年來投入五術研究的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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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呀﹐白花力氣﹗
月慢慢地圓了,天慢慢地涼了,秋慢慢地深了,心慢慢地亮了。送走陰曆七月,鬱悶微滅;別了八二三,愁緒稍散。秋的腳步已近中月,娥娘顧影自憐,兔仙搗臼忒忙,吳兄望桂興嘆,東坡將吟今夕是何年? 五十年的秋夜,怎能說短?人生不滿百,何年再等待?一樁事,一輩子,誰能再逢雙半百?東坡先生把酒問青天,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敢問先生「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別時圓?您欲乘風歸去,惟恐高處不勝寒。」吾輩小子「不知天上宮闕,瓊樓玉宇」是何樣?但見浯島荒草蔓蔓、鐵屋滿滿,轉陋閣,低漏戶,照無眠。窮思「明月幾時有?」極盼青天那時來?奢求「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今年是「823砲戰50週年紀念」,去年公部門和旅行社就在大聲嚷嚷要如何如何地熱烈大事慶祝一番,以爭取營造觀光榮景,藉此增加市場收入,預估會有多少多少退伍軍人返回營區懷舊及多少多少觀光客到此一遊。想得都很美,但是到了上個月「823」的實際情呢?就連鄉親都感覺不出「823砲戰50週年紀念」的氣氛。難得苦等了50年的唯一商機,就此白白地糟蹋掉,本來是個很有強度的賣點,眼睜睜地就被浪費了。苦呀!怎麼搞成這樣?沒腦袋?沒眼光?還是懶?笨?總不能只等吃飯吧? 雖然從八月初就陸續推出不少慶祝活動節目,可是幾乎靜態居多,看似忙得很,但效果不彰,事倍功半,白花力氣,可惜呀,暴殄天物,可惜!這在台北必定滿貫。 金門以外的台灣地區不算,就以本島的項目,粗計有如下活動:自衛隊員功勳紀念銀章贈送,30位績優自衛隊員表揚。《戰爭無情、和平無價---823金門戰役50週年紀念專輯》,老照片展覽,金門823砲戰50週年系列報導,金門戰役紀念郵票展。紀念音樂會,愛與和平---金湖鎮823戰役50週年紀念暨仲夏夜之夢晚會。823盃全國慢速壘球錦標賽,防區戰力展示活動。823砲戰砲兵陣地解析專題演講,馬英九總統主持823戰役50週年紀念大會及餐會並發表「從殺戮戰場到和平廣場」談話。6位國內外陣亡記者入祀太武公墓忠烈祠,葉昌桐將軍率退役官兵代表向砲戰陣亡將士上香獻花,郝柏村將軍到烈嶼公墓向砲戰陣亡將士上香獻花。美軍823退伍軍人協會飛抵金門參加50週年紀念大會,823台海戰役總會長前中和市長呂芳煙帶領老兵返金參加紀念大會,國防部邀請當年參戰660位老兵搭海軍運輸艦重回金門追悼戰役中陣亡的袍澤,新竹市823戰役戰友協會理事長梁春榮率120位參戰老兵及眷屬抵金悼念戰友,頭戴「毋忘在金」黑帽新一代「金門老兵」返回營區懷舊,……。林林種種,雲煙即散,漣漪不起;就是少見觀光客。 別了,過去了,「823砲戰50週年紀念」就此落幕。日前專程到文化局一睹「戰爭無情、和平無價---823金門戰役50週年紀念老照片展」,只可惜照片版面太小氣,毫無震撼力;而只有照片沒有文字說明,如何能傳遞感情?如何能吸引年青一代的目光?他們根本不知影中是何許重要人事物?浪費了一次最佳的情境教育。年青一代的子弟或外來的朋友,他們不像我們身歷其境,睹物思情。雖然《紀念專輯》甚具史觀價值,但並非人人可得。如此有意義的展覽,怎能這般輕率了事,活動策展是專業知識,好好學吧!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明年(2009年)10月25日還有「古寧頭大捷60週年紀念」,正等待著好好發揮這一甲子的感觸。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千萬不要再呼嚨過去,拜託!請多用點心,不然要到那裡再找個50年?60年?也不要再有戰事來紀念了。天佑浯島!和平永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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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重整
開學伊始,有些父母師長被小朋友的暑期作業嚇到了,因為八月以來一直上演「扁珍家族的貪污醜聞」,同時也污染了部分小朋友的心靈:「也要上台大法律系賺大錢」、「只要做到總統,就可以無法無天,因為總統最大」。在陳水扁八年執政當中,總統是詐騙集團老大,無怪乎社會詐騙新聞不斷,人與人無法相互信任,「誠信」成為社會奢侈品,「仁義放兩邊,利益擺中間」、「只為目的,不擇手段」,歪曲價值、迷失人性,道德教育盪到最低點,怎叫父母師長不擔心? 社會上有人開始呼籲「道德重整」,如長榮集團張榮發出版「道德」(或許出於長期支持陳水扁之後的悔悟與贖罪),大學也開始要加考「公民與社會」,雖強調是作為大學通識或文學與社會科學之準備,更應該是教育部對近八年來對偏激路線教育的修正,針對公民應具的公平、正義、道德等重新加以定義與教育。 「道德」絕不是教條、權威,它應該是「既要我好,也願你好」,它是「仁」的表現,二人之間,如何是基於善意、不以人情來勉強,不作為工具利用來犧牲,就是以「視人如己」,能夠以不傷害、侮辱自己;也能不傷害、侮辱別人為前提。因此能夠表現在日常生活上的「應然承當(勇)與可不可的判斷(智)」,如看到四川地震現象而吃不下飯(同情不忍),可不可以寄點小錢來賑災(愛心)?看到酒醉駕車而傷及無辜,可不可以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為了逞一時之快而酒醉駕車?這不只是「違規問題」而是「道德層次」。 由仁的同理心與內規,表現於外的「義」行,自然是「依仁由義」的正義,正義不被污染,不只建立於外的法治,更應有孟子「大丈夫」的那種養浩然正義: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孟子言「能居仁、立禮、行義,有獨立不撓之人格者,始得為大丈夫。而縱橫之家乃妾婦之道耳。」來看陳水扁真是符合「妾婦之道」(本句無涉男女平權問題),面對失德敗行還能恬不知恥面對其支持者?其支持者以「情義」相挺,問題是「情義」是以「情」為主來導引所謂的「義」;而不是基於「理」而來的「義」。因此陳水扁支持者只流於幫派式的「小義」,其實是私心作祟,違仁害義的幫凶而已。 社會不能實踐道德,就會逐漸冷漠、無情,了無生氣,這種充滿相互猜忌、惶恐不安的氣氛,人人防衛自己、利用他人。社會何來溫情、人何來快樂?我們期待政府立法維護社會公義、捍衛人性尊嚴之餘,基於孟子性善論,也要自問自己:我這樣做,應不應該、可不可以、快不快樂?如果是肯定的,趕快去做。如果有一絲勉強、一點犧牲、一些不快樂,就要勇敢拒絕,不必為了所謂面子、不好意思等一些違背仁義因素而勉強自己,讓自己幹出不快樂的事。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老話一句,卻是道德的起點,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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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尋常的辛苦
文學創作是一件身心煎熬的事,自古皆然。我國文學史上有所謂的苦吟詩派,後人評苦吟派的孟郊和賈島說:「郊寒島瘦。」既指其詩風,也指其現實生活的窘境,孟郊〈送淡公〉詩云:「詩人苦為詩,不如脫空飛……倚詩為活計,從古多無肥。」他敘及自己作詩的苦況,在〈夜感自遣〉中說:「夜學曉不休,苦吟鬼神愁,如何不自閒,心與身為仇。」 賈島也不遑多讓,〈戲贈友人〉一首云:「書贈同懷人,詞中多苦辛。」〈秋暮〉云:「默默空朝夕,苦吟誰喜聞。」最有名的可能要數〈題詩後〉一首:「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臥歸故山秋。」苦心寫出來的作品,卻不見得有人欣賞,作品而沒有讀者,這是作家最大的夢魘。王建〈寄賈島〉一詩說他作詩辛苦之狀云:「盡日吟詩坐忍飢,萬人中覓似君稀。」劉禹錫《劉公嘉話》曾記載了一段賈島因苦吟而騎驢衝撞京兆尹韓愈的故事,當時賈島於驢背得句:「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欲將敲字改為推字,引手作推敲之勢,疑不能定,不自覺衝撞了韓愈的隊伍,賈島告以原委,韓愈自己也是詩人,大概知道詩人作詩專心致志的苦況,並不怪罪,兩人反而並轡而歸,韓愈且代為決定作推字為佳,想來是因為僧人若一敲門,則驚起眾鳥,還能宿於池邊否,不無疑問,也破壞了詩境所要表達的寧靜氣氛。但劉禹錫記這個故事傳說的成份很大,因為根據兩人年齡,韓愈為京兆尹時賈島已四十五歲,如兩人當時才初遇,韓愈勸其還俗舉進士,都嫌太晚。《新唐書.韓愈傳》附賈島傳說兩人初遇時,韓愈為河南令,當時賈島三十二歲,應比較可信。 文學史上苦吟詩人不算少,唐人方干說:「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又說:「才吟五字句,又白數莖髭。」裴說寫自己作詩之苦:「莫怪苦吟遲,詩成鬢亦絲,鬢絲猶可染,詩病卻難醫。」五代時的詩人王元、李韶、劉昭禹等都以苦吟聞名。中唐李賀天縱詩才,但作詩備極辛苦,他母親說他要「嘔出心乃止。」李商隱也說他苦吟,後來果然只活了二十七歲。宋代的陳師道一寫起詩來,就臥於床榻,以被覆面,容不得有任何聲音,家人只好把啼哭的小兒抱到鄰家,連貓狗也趕出家門。他說自己:「此生精力盡於詩,末歲心存力己疲。」《卻掃篇》一書記載說:「陳無己之詩揭之壁間,坐臥吟哦,有竄易至一月十日乃定。」可見他創作時的苦況。 文學家為創作付出健康的代價,古今皆然。當今文壇上,也少不了苦吟派,李昂寫小說時,數月足不出戶,電話斷線,朱天文亦然。嚴歌苓因創作小說而為失眠和神經衰弱所苦,曹又方因長年伏案,患了坐骨神經痛。她們外國的同行也不能倖免,里爾克、卡夫卡、普魯斯特等都是三十幾歲起就抱病寫作,濟慈、韓波、愛倫坡、席維亞.普拉斯(Sylvia Plath)都早夭,電影《瓶中美人》就是普拉斯的傳記,她一生敏感纖弱,為心理疾病所苦,難怪作家陳玉慧要大嘆「寫作有害健康」了,曹雪芹創作《紅樓夢》不也自言「十年辛苦不尋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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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往事不滅
金門也辦文藝營隊,文藝營、讀書會,或今年暑假剛剛結束的作文班等,活動不少。我曾應文化局跟寫作協會之邀,在文藝營及讀書會,跟鄉親交換文學心得。少小離鄉,再跟鄉親熟稔,已是二十多年後的事情了,這段期間,我得獎、出書,應邀回鄉,往講台一站,似乎理所當然,其實,我也經歷投獎、投稿失敗的責難,也參加過文藝營隊。 喜歡文學的人,大抵參加過文藝營或寫作班,學習寫作技巧、結交同好,或者,看幾眼仰慕的作家也就心滿意足了。我也曾徘徊文學的青澀之路,走走、停停、看看,常擔心,這支筆會握不好、握不牢,沒料到從徘徊到躑躅而行,也歷二十餘載了。 鹽分地帶文藝營是我最早一次參加的營隊之一。駐營作家有黃勁連、杜文靖、羊子喬等,詩人陳謙當時是出版社的編輯,前去兜售書籍。營隊多以閩南語進行,有人覺得親切無比、有人則眉頭深鎖,到了下課恢復國語交談才豁然紓解。那一次的夜談被我深深記著,杜文靖自帶咖啡器具,添上已研磨好的咖啡粉,霎時滿室生香,我要了一個紙杯的量,小口喝著。杜文靖忙來忙去,到學員都有了咖啡,才幫自己倒了一杯。等到自己日後也有帶營經驗,才知道杜文靖的「盛裝」而出,已決定要把學員帶進一個永不熄滅的夜裡,果然,他們也沒有熄滅,也依然被我記憶著。 羊子喬喝咖啡,卻喝了更多酒,整個晚上,都亢奮地追溯他的寫作年表,臉蛋通紅,話題更火,就那麼熱熱烈烈,幾至天明。 這樣的熱烈夜晚,還有幾次,是跟文友林婷、墨高慧,在北市辛亥路國際青年會館。當時,由林燿德主導的中國青年寫作協會吸收不少會員,舉辦多次研討會,林燿德跟作協都聲勢頂旺,我參加該會舉辦的營隊認識兩位文友,繼而熟稔。那一次飲酒夜談,就在作協四、五坪大的辦公室。我酒喝越多、嗓門越大,她們述說的文壇八卦、或出版動向,或詼諧或嚴肅,卻都變成樂子,使我笑得閉不了嘴。我大喜之下,輕輕拍了林婷肩膀,卻見她嘩啦一聲,跌落椅子。我稍後不勝酒力,終於躺平,依稀之間,見著兩個女人,哭哭啼啼,互相傾吐感情困擾。 隔天問兩人,感情世界還好吧?她們訝異說:「你明明睡熟了呀!」 我的確不支倒地了,內在卻還留有故鄉一點魂魄,哪能說倒就倒?或者,爛醉後,還執著地想要醒來,是想再一次加入年輕時,獨有的純真與瘋狂。年紀太小,純真不足以瘋狂;瘋狂雖容易,但失了純真,樂趣也會大減。我意外地在文友夜談的場域裡,重新拾得與童年相仿的快樂,不同的是,童年的樂事多在白天發生,成年後的「童年」滋味,卻在夜深時,沉潛而歸。 若問我,參加營隊真的學好寫作技巧了嗎?或許有吧,但如果沒學會人生,技巧卻也沒有附會的地方。我現在還擔任營隊講師,但多停留半日不到,來去匆匆,只有寒假的營隊得以長駐三、五天,與學員由生而熟。而今,林燿德已過世多年,羊子喬滿頭白髮,一次還在公司樓下見到,他問我,哪裡有可以邊抽煙、邊吃飯的餐館?杜文靖中風經年了,文友林婷、墨高慧已失聯多年,文藝營隊,居然也寫著人世滄桑。 有一次到淡江大學評審,一位畢業生迎面而來,忽然站定要求跟我拍照,我訝然不解。畢業生說,她兩年前曾參加救國團跟幼獅文藝舉辦的寒假文藝營,我恍然大悟,定定看著她,依然眼生。這時,相機卻已就位,她站在我旁邊,我則站在她記憶的遠方。 我也想起在金門的營隊期間,見到那位跟我在副刊上筆談多章的文友林慈惠;一位面貌娟秀的朋友在郵局上班,卻專程到營隊看我;綽號「三叔公」的長輩也曾在文藝營現身,秀菁學妹據說已經完婚,李錫隆局長在文藝營隊的致詞,以及溫仕忠、楊清國、王先正、陳為學、洪春柳、許能麗、李瓊芳、陳延宗、李毓秀、陳榮昌、顏炳洳、阿塔、水頭村蔡老師等前輩、同好。 值此秋時,往事不滅,順道中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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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禪修增戒定慧
佛光山金蓮淨苑上月中元節,舉辦「九十七年度盂蘭盆孝親報恩法會」,依輝住持慈悲,特別安排一個晚上,利用聘請蒞金的佛光山襌堂,慧岳法師主法為信眾舉辦一個禪修班。慧岳法師告訴信眾如何進行禪修!以增進戒、定、慧三學。《人間福報》稱:「戒如清水,能洗滌我們的心地;定如瓔珞,能莊嚴我們的身心;慧如明燈,能照亮我們的前程-。」戒、定、慧三學,也是經、律、論三藏。經藏詮釋定學,律藏詮釋戒學,論藏詮釋慧學。修戒、定、慧三學,就是實踐佛陀人間佛教的開示。星雲大師說:「人間佛教,既然淵源於人間佛陀的開示,對於戒、定、慧三學,自然也成為人間佛教行者根本的勤修目標。」因為人生最大的敵人,就是貪、瞋、痴三毒。禪修戒、定、慧三學,就能息滅貪、瞋、痴三毒,達到行佛成佛修行的目標。 《華嚴經》云:「戒為無上菩提本,長養一切諸善根。」回想民國九十一年(2002年)八月城中校長退休,九月參加國際佛光會,十一月選舉,由於會員護持我馬上就當選金門協會會長,因先前從無學佛經驗,為了不貽笑大方,所以要趕快精進,以不辜負大家對我的期勉。翌年抓住機會赴臺北三峽佛光山金光明寺,皈依師父星公,並誓受五戒,我認為既要學佛,就應深入精進趕緊皈依受戒,才算進入了佛門。受戒是信仰的實踐,戒是一切修行的根本,是修身治心的法規。 佛教徒受戒,就像國民守法,學生守校規,只是守法律、守規矩,是一種他律的制裁;而受戒是自發的持守,是一種「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菩薩自律的表現。所以星雲大師說:「戒是要去實踐奉行的,平時日常生活裡,若能時時『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就是淨化三業,就是在實踐『七佛通戒』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了。」由此可見佛教的戒律,不僅只是消極的禁止做一切惡事,更要積極的行一切善事。發揮菩薩戒服務奉獻的精神,以期自利利他。 談起參加禪修班,我曾分別在高雄佛光山寺院與宜蘭佛光大學參加過「會長、校長七日禪修研習營」。每次都讓我法喜充滿,收益良多,真是禪悅!禪悅!禪修時非常感謝眾緣的成就,能夠讓我參禪改心和懺悔,力求參得生命的本質。雖說禪定不是只靠打坐靜思而得,但是透過坐禪來修戒、定、慧,是我們一般初機者,修持禪定的入道之門。星雲大師強調:「禪不是離開生活,也不是閉關到深山裡自我了斷,而是在言行動靜中修道,在生活上自然表現出平常心,不起分別妄念,能從瑣碎的事事物物中,以整個身心去參透宇宙的無限奧妙,則隨時隨地生活裡都有禪」。他說,佛教徒參禪修行,就是在做「心理建設」、「精神武裝」,心理精神強化,就能打敗心外的「貪、瞋、癡」的誘惑力。因為禪是一種藝術的生活,一句難堪的話,一個尷尬的場面,一些不悅的前塵往事,在禪的瀟脫、幽默、勘破、逍遙之中,一切都煙消雲散。禪更是一種圓融的生命,它帶給我們開悟、明理,把無明煩惱平息,讓我們感到人生何其美麗。 我也曾多次參加「八關齋戒」,學作出家人一日一夜修行持戒的生活,體會受益頗多。「八關齋戒」指七戒一齋,一齋戒指過午不食;七戒,是不殺生、不偷盜、不淫、不妄語、不吸毒酗酒、不歌舞觀聽、不坐臥嚴麗床座。佛陀曾經說過,佛滅度後,佛弟子應該「以戒為師」,持戒才能得解脫,持戒就像黑暗中得到光明;就像貧窮之人得到寶藏;就像病人恢復健康。持戒如保護眼珠,不能讓細小之灰塵進入;如保護浮囊,不可有針細的破漏毀壞。佛經說:「勿輕小罪,以為無殃;水滴雖微,漸盈大器。剎那造罪,殃墮無間,一失人身,萬劫不復」。所以我們應經常反省懺悔:「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今對業障求懺悔」,反省懺悔然後再發心持戒修行。 六祖惠能大師在《六祖壇經、坐禪品》稱:「外離相即禪,內不亂即定,外禪內定,是為禪定」。所以對外,面對五欲六塵,世間生死諸相能不動心,就是禪;對內,心裡面了無貪愛染著,就是定。誠如《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們每個人都需要禪定的力量,來安頓浮盪不定的身心,才不會被世間的稱、譏、毀、譽所影響。所以定的修持,對我們人生有重要的意義。 皈依文云:「自皈依法,當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2001年八月,我回佛光山,參加「經典與人生」教師佛學夏令營講習會,就是希望親近善知識,聆聽各位法師對各類經典的教授,讓我深入經藏,開發智慧。佛陀成道時曾經宣示過:「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的自性,都本自具足「般若智慧」,只是被煩惱無明所覆蓋。因此,我每天都聽淨空法師講經,多聽法音清流卡帶,聽經聞法,開發般若智慧,以般若的慧眼洞徹世間實相,讓我們生活能夠超越一切好壞、得失、有無,不被世間的金錢所買動,不受感情的誘惑而妄動,不因權勢的威迫而盲動,能夠活出自己的尊嚴,過著不被外境所動的般若人生。「人間佛教的慧學」,星雲大師指示四點我們努力的方向:「一、慧的根本------般若緣起,人間慧本;二、慧的開發-----知識巧思,人間慧解;三、慧的應用------生活行儀,人間慧用;四、慧的圓滿------同體共生,人間慧圓。」 戒、定、慧三學像把火炬,以佛法來普照世間,為人間建立一片清淨安樂的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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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美國人的祖公業
美國沒有悠久的歷史,但感覺上,美國只要能搭上歷史的一點邊,就會善加利用,創造出許多話題,比如美國人很會把懷古幽思的情懷套上觀光產業,然後大賺喜歡收集儲存歷史記憶的人的錢,這是我暑假遊美國的粗淺印象。
就拿亞利桑那州·哈瓦蘇湖市(Lake Havasu City)的「倫敦橋」來說,這座橋原址在英國倫敦泰晤士河上,建於1825年,因為滿足不了日益增大的交通需求,在1962年停止使用,原本要拆掉,建個更大的橋,不知是哪個精明的商人突發奇想,與其把它拆了還不如把它賣掉,於是這橋就落到一位美國闊佬手裡,據說當年英國才出價1400萬英鎊,但那位美國佬卻大方給人家2860萬,硬是加一倍給錢,還額外加60萬,說是那位闊佬為紀念自己的壽辰願意多付出的(買橋那一年正是他的60大壽),就是有這種人,這座橋才有話題可說。
更讓人好奇的問?這裏是先有水再有橋?還是先有橋再有水?慣性的想法是水阻斷行人路,才需要造橋。但據說這裡是先把石橋重新組合起來,再引進科羅拉多河的水,積水成湖成市(不知真假?),如果真是這樣,那真叫人不得不佩服美國人的大費周章與用心,他們利用一個古橋造出一座新市鎮,既尊重古蹟,又利用古蹟創造更大的經濟利益,這是一石二鳥,兩全齊美之策。
如今這座橋橫臥在湛藍的「哈瓦蘇湖」上,河水從遠方的沙漠流過來穿過橋洞再流到遠方的沙漠去,平靜無波,藍得亮麗,水畔是一連串高級別墅區(我和同伴邀請皮膚曬得發亮的「阿兜仔」合影,他們說家住拉斯維加斯,在這裡置有別墅,每年來此度假),大批人潮在此游泳戲水,扭臀跳舞、聽音樂曬陽光,笑聲朗朗,在這沙漠環繞的群山之中,美國人硬是闢出一洞天,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們的慧眼與創意。
另外一處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卡利哥(CALICO)鬼鎮。
鬼鎮(Ghost town),是一個因為經濟衰落,環境變遷,而被居民放棄居住的城鎮,如同「廢棄村落」(Abandoned village)。
卡利哥(CALICO)鬼鎮,興建於1861年,是美國西部拓荒時期一個產銀礦、硼砂的小鎮,當1881年,銀價一盎司1.31美元時,卡利哥每年有逾1千2百萬至2千萬美元的產值,硼砂亦有9百萬美元的產值,在它全盛時期,小鎮人口有1200人,有500個銀礦坑;到了1890年,銀價跌至1盎司63分,開始有人打包離開;到了1907年,卡利哥正式被鎮民廢棄,只剩兩人居住;到1951年,Knott's Berry Farm創始人沃爾德·諾特(Walter),不忍見卡利哥就此荒廢,鉅資買下它,並對照老照片,逐步重建原有風貌;到1966年,再把它捐給聖博納迪諾郡政府管理。
目前鎮上有1/3的木造房子是銀礦全盛時期留下的,其他為仿照那個時代的建築,在刺日黃沙中,依稀可見當年的一些器物,充滿粗獷豪情,走過街道,可見學校、劇院、酒吧、菜館、博物館等遺址,奏巧是週末,廣場上有西部牛仔的街頭表演(兩位牛仔父子表演教學建構數學,拳打腳踢,槍擊伏地,觀光客呼喊叫好,十分逗趣),在這荒山野地的卡利哥,正浮現著19世紀的時空,吸引著來來往往的觀光人潮,這樣算是利用「祖公業」創造財富的另一種途徑吧!
一條古橋異地移植,一座鬼鎮賦予新生,無非就是要把過去的時空融入現實中,無非就是要讓歷史濃縮到人們抓得到,證明自己對空間的變化有掌握操控的能力,美國人真行。單從這兩件案例,美國人能將一些歷史灰塵重新洗刷,發揮它們感性的價值,這讓棄古如敝屣的我們有些汗顏,也許這就是價值觀的差異,還是世界觀的不足。
想起我們的一些「傳統古厝」在向政府申請修復補助時,都一直要求全部換新,都盡力要塗銷歷史的痕跡,這讓我在參與審查案件時,總是有許多遺憾和感慨。
殊不知「廢墟是古代派往現代的使節,經過歷史君王的挑剔和篩選。廢墟是祖輩發動過的壯舉,會聚著當時當地的力量和精粹,…廢墟中應有歷史最強勁的韌帶,廢墟能提供破讀的可能,廢墟散發著讓人留連盤桓的磁力。是的,廢墟是一個磁場,一極古代,一極現代,心靈的羅盤在這裡感應強烈。」(余秋雨《文化苦旅》,p364),我們若把余秋雨的「廢墟」換作「古厝」,是不是我們也試一試讓遠方的客人來到金門,讓他們走已經磨得圓潤無角的古厝石埕,讓他們觸摸一下斑剝生苔的明清紅牆石壁,這樣歷史的感覺,會不會更留在遠方客人的心頭,會不會讓人覺得金門是一個重視歷史文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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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後﹐故鄉月更甜
「鈺鑫,那年中秋我們一起回瓊林賞月?」不只一次了,子恆兄提起,語帶期盼,也有,幾許重溫童時之憧憬。「還記得,我們小時,在月光下,啃著花生,唱著軍歌。」子恆兄的回憶,把我的想像倒轉,回到瓊林的童時畫格,甜甜的,卻也有幾許酸意。 為何,子恆兄對故鄉的中秋,懷念特別多呢?我猜,除天候不冷不熱,就是,想看看小時的月亮,別來是否無恙?我忙點頭,思緒持續飛向從前。 從前,在金門的中秋節,月是圓的,比起離鄉後這些年在外的,還要圓、還要大、還要亮。起先,我也懷疑過,那是一種錯覺,一種幻想。直到三年前,有個機會到外蒙,才恍悟,那不是錯覺,也不是幻想。那夜,夜宿蒙古包,大草原一望無邊,月兒近在咫尺,特大特圓特亮,比記憶中的金門月亮,有過之。後來,我推斷,外蒙與金門的月亮比台北圓,在於,台北太多建物、太多人造高樓大廈,把月亮擋住了。污穢的台北天空,把月亮變小了、變濁了。 從前,在金門過中秋,聽子恆兄彈著吉他、唱著歌。如今想起,子恆兄今日的音樂造詣,在當年早已露端倪。金門的月光,多少給他一些靈感吧,難怪他對故鄉的中秋月,懷念特別厚。怕只怕,那天我們回到舊時地,月光是否依然如昔?我們又會有何感念或嗟嘆?--近鄉,何止情怯!真的,既期待又怕承受不了傷感的沉重! 子恆兄說的沒錯,從前,在瓊林,過中秋,我們吃的不是月餅,不是柚子,而是如假包換的花生。一人捧著一大碗花生,對著月光,吃了起來。子恆兄的記憶,比我強烈、清晰多了!的確,我們唱的不是民歌,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不折不扣的軍歌!現代,誰在中秋吃花生?又有誰在中秋唱軍歌?因此,花生和軍歌,交織成我們在金門童時共同的中秋夢幻曲!一種特殊的、所以特別難忘的回憶! 戰地中秋唱軍歌,極順理成章,我們的童年中秋,染上濃濃的軍事色調,也很可理喻。自幼,眼見,盡是草綠色的阿兵哥,出操的態勢;耳聽,盡是表現精神氣魄的軍歌。中秋夜,月灑大地,砲聲暫歇,正是輪到子恆兄和我,開軍歌演唱會的大好時光了。即將告別的夏蟲、才粉墨登場的秋蟬、不甘寂寞的星星、越看越有趣的月光,就是我們最忠實的聽眾了。 當年,中共還算知趣,宣傳砲,在中秋時分,特別平靜、收斂。於是,皓月當空的夜,我們享受短暫安全的氣氛、短暫無砲火威脅生命的自由。短暫的,卻是珍貴的、印象深刻的。中秋,變成一種無砲火侵襲的特權,當年我們童稚的心靈如此定義著。當年,中秋,是一種友善的默契,橫跨敵我兩岸之間;是一種和平的符號,表示一種超越戰爭的人性真義。從小,對中秋特懷好感,主要來自短暫無戰火威嚇生命。那份短暫的安全感,溫暖了中秋,即使是短短的一年僅有幾夜的無憂無懼。 不知道,那天中秋返鄉,子恆兄還有興致吃花生和唱軍歌?也不知道,到時,花生的味道,是否還如當年香脆?軍歌唱起來的感受,是否還如當年雄壯威武?別後,他鄉過中秋,不再吃花生,而是各式各樣的月餅、柚子,和許多水果。別後,他鄉過中秋,不再唱軍歌,而是對童年千萬種的懷念、想像,和許多鄉愁的思鄉曲。別後,故鄉的月,在思念的催化、反射、鋪陳下,更亮、更圓、更甜!中秋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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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鄉愁──《浯江夜話》一百篇
是誰在歸鄉 有誰仍流放 沈默的月光 沈默的遠方 無缺的月光 無盡的遠方 沈默的旅人 沈默的港灣 歸鄉 允你一世的月光 前塵的流徙 早已夢去了那麼遙遠 歸鄉 賜你一夜的靜浪 今生的悲歡呀 盡由你來說明 千古永存的 醉樣 永遠的旅人 永遠的港灣 永遠的鄉愁 永遠的月光 ──李子恆《月光海峽──五十鄉愁》(詞曲,2008) j.l: 周日上午,坐著緩慢移動的區間車自板橋到中壢,又在下午的回程中乘著快速流動的高鐵折返,快慢之間,就為了聽李子恆的新曲《月光海峽──五十鄉愁》,以及陳慶瀚安排的蓮花餐。 高鐵自由座車廂,迴蕩著,李子恆親自詞曲、演唱的鄉情之音;念起,陳慶瀚說的,再抽地下水,五百年後的金門就只露出太武山尖尖處在水平面上。 如斯沈重的氛圍。晚報上的一則新聞卻讓我莞爾;「我不在你心中,我在你家樓下」,簡訊文學獎給情人的簡訊首獎作品,十二字,換來六萬塊獎金。 回到台北,夜十時,妳來了電話,九一記者節可以到我家找資料並進行訪談?我立即回以不行,「妳來只能在我家樓下──」,現在家裡亂得就像歷經了場八二三砲戰,我必順踩在廢墟裡行走。腦袋、口袋、提袋裝的滿滿滿,一本本隨身攜帶的「文學留言簿」也寫的滿滿滿,資訊工程教授陳慶瀚說的,將來文學或醫學紀錄裡,恐怕會出現一種「楊樹清現象」或「楊樹清症」。 「啊,楊樹清現象,洛夫這樣寫過你了!」果然是用心的研究生,詩人洛夫一九九九年元月發表在《明報》的一篇《楊樹清現象》,妳居然也看到了。不過,洛夫說的「現象」與陳慶瀚指的「現象」是不相同的。 j.l,真的很抱歉,七月就約定的訪談,為了一個無法讓妳來的理由,妳得聽我東拉西扯。妳說,就要循著我筆下的線索,下南洋進行研究計劃了;原鄉與異鄉的追尋,我的「原鄉」就是妳成長的土地,除了妳這七年級生未走過的砲火記憶外,《番薯王》裡記載的一切,妳不陌生;關於我筆下的「異鄉」,特別是南洋的那一群,雖是閱讀的熟悉,又是距離的生疏。妳剛從金門回來,去看了陳坑村風華再現的陳景蘭洋樓,也到了金水國小的僑鄉展示館,又走進水頭酉堂與老阿嬤聊天,昔日珠山小學發行的僑報《顯影》一到二十一卷也都在字跡模糊中吃力地讀出清晰了。現在,將走一趟原鄉人的異鄉路,新加坡國立大學、牛車水、金門會館、南洋的金門籍作家們,是妳停駐的重點。妳急需我的協助。 我給了妳詩人寒川、方然、芊華、馬田及邱少華、黃美芬等人的連絡方式,我也要妳去找楊松年教授,他是研究南來新華文學的重要「入口」;最好也能找到與我一面之緣的郭惠芬,她寫了冊《中國南來作者與新馬華文文學》。 三個小時的電話「挖寶」過程,妳問起我有馬田(陳來華)《南飛的箭》這本詩集?這才讓我驚覺才「八二三」戰役五十周年前夕的夜裡,接到馬田自台北第一飯店打來的電話,說就要回到金門下坑祖家探親;我因趕發《鄉訊》稿走不開,錯過了台北緣會。想起一九九六年春分初訪新加坡時,寒川、馬田、方然是那麼熱切帶著我一站又一站游走,馬田還引領我入新加坡國家博物院參觀《閩風南播–來看來時路》文物展,裡頭也有不少包括他僑匯文件在內的珍貴收藏;觀展時,兩件文物令我印象深刻,一是打著「匯價公平–回文快捷」專收漳泉金廈銀信的信通分局老招牌,招牌上端畫了一架螺旋槳飛機,下方畫了位正收讀銀信的婦女;另一件是印著「中華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七日」的「僑民回國登記申請書」,申請人「黃爵坤」僑居地址「星洲大坡中國街」、返鄉地址「福建金門珠浦南門保」,申請書載「為申請領取僑民回國登記證事,竊民僑居海外有年,國內情形,諸多隔閡。近由新加坡處回國,擬回原籍金門縣珠浦,茲照章填寫申請書呈請鈞長察核准予發給僑民回國登記書,藉資保證,實為僑便,謹呈廈門僑務局局長江──」。我一字一字抄寫僑匯招牌的標語、也一行一行錄下僑民回國登記申請書的內容,想像著,寄、收僑匯的兩款心情,也計算著當年二十五歲的返鄉客黃爵坤,健在的話,應是七十四歲的老人了,他平安回到家?他又折回南洋? 我將那年在星洲,馬田帶我看「閩風南播──來看來時路」的畫面、故事、感動,重新映現給妳;十二年以後,馬田來台北、回故鄉,我竟撥不出一點點時間給他。 「就讓我幫你帶件禮物去給馬田吧──,妳的溫馨回應,填補了我的遺憾」。 j.l, 跟妳談完南洋的事後,妳竟問起,「你有看《娘家》連戲劇?我是說,你今天不是剛與黃克全、許水富、張國治、陳慶瀚去中壢聽李子恆的新歌,你知道嗎?娘家片尾由蘇芮唱的《牽手》正是李子恆作的歌,金門人寫的,超好聽──」 我當然聽過《牽手》的。李子恆獲一九九三年第五屆金曲獎最佳作詞獎作品。 《牽手》牽引出的,待妳南洋回來後,我邀請妳今年十一月七日金馬解嚴十六年日一道返鄉,寫出《秋蟬》、《星星知我心》、《情難枕》等經典民歌的李子恆,這一天我將主持他在自己的土地上作的《月光海峽──五十鄉愁》金門專輯新歌發表會,收錄他為金門所寫的十首作品,包括〈月光海峽〉、〈燕尾〉、〈風獅爺〉、〈太武山的沈思〉、金沙溪〉、〈番薯情〉、〈燈〉、〈白龍吟〉、〈采薇〉等。 「初見『月光海峽』一詞,應是寧靜而深邃的意象,卻在心裡激起一陣澎湃──皓月千里的情境,將欲以海峽為歌又苦於渺茫的難處,剎那間解析出龐然的畫面──是歸鄉!」、「原鄉情,歸何處?他鄉日久成故鄉?世道弄人,異鄉人是歷史的一種偶然,還是生命形態的必然」……。 我將李子恆未正式發表的歌聲,以及他寫下的〈月光海峽──五十鄉愁記事〉,在電話中傳送給妳。即將出航的妳,讓妳的這一趟行旅,多裝出些文學、歌聲與鄉愁的行李重量。 妳說的,此時作研究之於妳,不再止於論文,而是綴補原鄉與異鄉間一段斷裂的過程。 j.l,妳說,三年來的每個星期三,不曾錯過上網閱讀我,那麼,我就以參與《浯江夜話》的第一百篇作品〈五十鄉愁〉,祝福妳南洋行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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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島﹐相連的臍帶
做每一件事總是忘我、全心投入,這樣的習性讓我在馬祖時,感受到更強烈的歡喜與哀愁,這是一個濃縮的人生版圖,存在許多單純的觸動,馬祖的自然景觀、民俗風情,可以充分滿足人們的探奇之心,也從中思考許多問題。 走進馬祖各個聚落,在自然環境中徜徉,特別是戰地特有的經驗,那些只能從記憶、圖片、影像中去追憶的部份長景,馬祖一一直接呈現給人,也讓我更加清楚:我們唯有遵循自然法則,經驗法則,才能談一座島嶼的永續經營。 從許多觀察中不難發現:不管你是站在海岸線上,或面對一棟石屋古厝,我們很容易產生特殊的情懷,當我站在馬祖的景點上,我自然想起自己土生土長的家鄉金門,在心裡作一番比較,思量它們的相似、相異處,了解離島的普遍性問題後,也會清楚一個事實,不管我們搭上任何一架飛機或一艘船隻,去哪一座島嶼作一趟想望的旅程,不管是喜悅多還是批判多,是獲得的多還是失落的多,我們最後要面對的總是:如何規劃、開發更好的未來。 人在芹壁,面向龜島,我看見有人在練習划獨木舟,紅、黃、綠相間的亮麗色彩,在藍色大海中徜徉,充滿了力與美,我還看見一輛輛裝備車,載著划舟人的配備,從斜坡上一艘艘扛抬著陸續下水,他們的朋友和我一樣,居高臨下,坐在民宿的咖啡座上,熱情的朝他們揮手、歡呼、加油打氣。 小海島的居家生活是安靜的,維持基本的生活形式,沒有豪奢需求,吹風、看海,人與人之間互相依存、關懷、對話,就像民宿播放的老歌,儲存著人世間的美,自然山水的寧靜及活力,當我望著海,看著海鷗犀利又靈巧的抓魚,我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塊會說話的石頭,定格了某一種安定中的永恆。 在敏感的孤獨旅程中,我原來擔心我會哭泣的,逃離心傷累累的島,潛入另一座更小的島,我不願假裝自己不傷心,或是在快樂的旅行………但一切竟出乎我意料的美好,而且真的獲得了對我而言十分奢侈的快樂、幸福的經歷及美好滋味,在一座小小的島,獨自觀察、寫生、紀錄、寫詩,可以深刻感受到人與人之間溫馨的互動,自然的恩澤福分,它讓我竊喜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那不見得是每個人自發願意、可以勝任扮演的角色,讓我的心靈更形純淨,面對人類的貪婪、複雜、敵對、誤解、缺乏信任與包容………等,有更清楚的看見,也更堅定自己想選擇的生活模式。 這讓我想起第一次去馬祖,同行的剛考上哲學系的千羽寫道:『窗外面對的是美麗的海天一色,夜裡的滅蚊燈發出的劈啪響聲,讓人聯想到火爐裡爆裂的木頭…………;在那自然的美景呼喚下,我曾在白日跳下海游泳,陽光的照射使水面表層溫暖,底下則顯得冰涼,當我逍遙的划水時,每個動作都感受得到溫差的奇妙觸覺………;海潮的湧動讓人了解許多滋味,包括:溫柔、殘暴、沉穩、急切………碎浪的姿態在岩岸上有輕重緩急,那是一首多變的旋律樂章,你永遠無法預知何時它會在持續的溫柔裡,突然爆出凶狠的一擊…… 這些幽微的感受與發現,可能與嚴肅的哲思無關,但正是這一切抒情柔美的動人發現,使嚴肅的哲學變得有意義;我想:一個人若想嚴肅的思考,他的心必需無限的溫柔,溫柔到有辦法理解自然的感傷、人的歎息與生命的一切細緻變化,那麼他才能體會生命的意義,也才能擁有「真實的感受。」』 今年,千羽畢業了,考上哲學研究所,忙得無暇與我作伴再訪馬祖,我的馬祖詩抄一首一首流出來時,看著薄霧瀰漫,海中的龜島一樣安靜的扮演它的角色,我只能對自己說:我能再成長得更好一點、留存的就是我的付出與奉獻,那是放大格局、開拓世界觀的「無我」境界,努力帶給別人一點什麼,讓生活增加一些美好時光,就像我們能夠自然享有的和風、燦爛的陽光,這是個人熱愛生命的最好方式,也是造福他人的重心。 我喜歡我所擬定的馬祖詩題, 從「黃昏的牛角村」寫到「鐵堡˙延伸的和平願景」;從「雲台山眺望」、「青番˙小香港的榮衰」寫到「晚風,躡足彎入石砌步道」;從「塘后沙灘」、「東湧燈塔」、「神祕小海灣」寫到「石屋上發疼的標語」、「蛇島˙蜿蜒的未來」;從「拾級而上˙中柳˙下方的海」寫到「離島,相連的臍帶」,再「窖藏˙歲月」、「傾聽,會呼吸的房子」………我知道我永遠寫不完的,我的詩抄將陪伴我一直成長,並且無怨無悔的相偕以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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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之戀
六月底回到金門。隔日,四弟明標便迫不及待約著出外寫生。當天適三弟明燦預定赴台,無法參與,否則寫生的陣容就更熱鬧。返鄉前,知道明燦、明標必有戶外寫生之邀,特帶回寫生本子、畫具。這些年,他們不避寒冬酷暑,足跡踏遍家鄉每一個村落、樹林、山巔、水涯,畫下、記錄了故鄉的每處景致。 那天,天氣燠熱無比,與明標來到瓊林,昔日這裡人才輩出,以中舉人進士享譽全島。我們帶著畫具、水壺,穿梭於村落的小巷中;不時用數位相機拍下喜歡的風景。最後,總算在一處陰涼的巷道,找到我們要的景物。 連續在村莊消磨畫畫了兩個艷陽午後,強烈的陽光,讓巷弄明暗反差極大。馬背、洋樓、屋脊、老樹、電線桿錯落著,處處可入畫,叫人著迷。 烈日高掛,路上行人稀少,兩天來碰到同一村人,輕裝便鞋,到廟口泡茶聊天。第二天回程,他終於耐不住好奇,走到我們蹲坐的背後看了看說: 「讚喔!你們住哪邊?」 「後浦」我答說,接著問他: 「瓊林祠堂頗多,鄉賢輩出,舉人進士匾一堆,難道與吃海蚵有關?」 「這也不盡然,金門沿海產蚵的村莊也不少!」 接著說,他們的某一房的幾世祖取得功名前,挑著水肥幹活時也一手握著書卷勤讀不輟。謙虛的將前人的成就歸究於「勤奮」而已。 有時我頗為好奇,是何種原因,讓我們兄弟熱愛藝術到如此執迷不悟的地步!都已年過半百,還樂於頂著大太陽,四處寫生畫畫。我約略記得喜歡畫畫是肇始於「尪仔標」的。 童年時,觀音亭旁有幾個攤販,除了賣水果、香菸,也賣一種深受小孩喜歡的「白雪公主泡泡糖」。這是一個小紙盒裝著一顆口香糖,並附有一長方形繪有三國誌人物的尪仔標,反面則是人物的介紹。每張尪仔標都有一個號碼,共有一百張,也就是從一號到一百號。廠家標榜若集滿一百號,可獲某項大獎。因此,孩子一有零用錢,便拿來買口香糖;也互相交換手中沒有的尪仔標。孩子每回買了泡泡糖,都小心翼翼的自盒中抽出,且目不轉睛凝視著慢慢抽出的號碼,希望抽到自己所缺的尪仔標。不過,這一百張尪仔標,其中幾個號碼從來也沒出現過。 那時,我並不在意能不能中大獎,倒是深深被尪仔標的人物裝扮、兵器所吸引。關羽、孫權、劉備、趙子龍、呂蒙、黃忠、張飛………。一張張的臨摹,一張張的描繪,全然陶醉在三國演義的故事情境中。 尪仔標或許只是引導我喜歡畫畫的一個誘因。但我仍不清楚何以兄弟都喜愛繪畫;見面時,總有說不完的藝術話題。 猶記得,小學、中學的美術課是我的最愛。其間受到黃伯榮、莊聰榮、蔡繼堯諸老師的啟蒙、引導,獲益匪淺。莊聰榮校長也是我的姨丈,他栩栩如生的水彩玫瑰,鮮活的花瓣、枝梗,至今仍印象深刻。一次,我要參加全縣美術比賽的前夕,記得那夜已晚,姨丈又找來數張圖畫給我,並對著這些圖畫,教導我畫面應如何安排、色彩應如何搭配,讓我深為感激。繼堯師教課生動、充實,舉凡美術史、色彩理論、繪畫技巧,都一一介紹,這在金門的美術教育還是頭一遭。對於金門美術的啟蒙、奠基、開展,功不可沒。記得昔時剛接觸到康定斯基的橫、直線條,米羅的特有符號,頗為新奇也獲得啟發。有一時間,我曾以各種幾何圖形,再攙入原住民的圖案,完成數張作品,其中一張於校慶美展中展出。 有回,到巴黎旅遊;也到了夢寐想一遊的羅浮宮。行程中有一天是自由行,巴黎的友人問我還有什麼地方想去?我不假思索的答說:「蒙馬特」,這是巴黎近郊的一處山丘,這裡孕育了無數的畫家。 年少時閱讀繪畫書籍,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印象派及許多畫家都經常出現在這裡,筆觸捲曲像火般燃燒的梵谷、擅畫芭蕾舞孃的竇加、曾創作大量石版畫的羅特列克以及畢卡索等均曾住過這裡。其中,尤以尤特里羅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畫過蒙馬特的畫家不計其數,而羅氏盡其一生都在畫蒙馬特的街景。他的畫以白色、淺黃為基調,畫面沒有任何人物,單純、孤寂、並隱含著淡淡詩意。 這些窄窄的街巷,有觀光紀念商店,出售複製名畫、卡片或海報,有咖啡座、有街頭肖像畫家。街巷盡頭的山丘,是著名的教堂,以白色石材建成的「聖心堂」,從這裡可俯瞰巴黎。 雖然對繪畫一直無法忘情,但及至退休後才能專心畫畫。一口氣參加了師大人文中心陳景容老師的素描班,南海路藝術教育館胡玲瑜老師的粉彩班。另外,還有水彩班及油畫班。來加拿大之前,還到胡老師台北民生東路的畫室,畫了一陣子的人體素描。那時,有一天上午學油畫,下午上胡老師的粉彩,中午沒時間外出吃飯,胡老師常帶便當給我,師友之情讓我難忘。 我不知道我們兄弟對於藝術、畫畫的迷戀,是否有所謂的「前世今生」?是基因?是環境?還是遺傳?均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畫畫對我來說,像是啜飲一杯香醇烏龍或是Cappuccino般讓人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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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扁揹著十字架
阿扁家鉅款匯存海外帳戶的醜聞爆發至今半個多月,一場官兵抓強盜的好戲,演變成惡賊鬥司法的爛戲,真是始料未及。不過,這個醜聞能夠被揭開來,首先得感謝瑞士司法單位鍥而不捨的辦事精神;其次要為台灣擁有民主政治而自豪,假使沒有政黨輪替,或者現在仍然是民進黨執政,這個案子一定石沉大海,台灣人永遠不會知道這個把「愛台灣」當作口頭禪,每每喊得聲嘶力竭的政治撈仔,內心是多麼的貪婪,面目是多麼的醜陋,行為是多麼的齷齪。誰會料想得到,曾被台獨人士或本土社團以及深綠民眾捧為「台灣之子」的政治明星,如今已是「頂港有臭名,下港歹名聲」,就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猶作困獸之鬥。 住家附近一位獨居在小巷口違章建築的阿婆,年近八十,兒孫不肖在外「跑路」,少有供養。她靠著撿破爛(現在美其名為資源回收)維生,身子骨雖然瘦弱,但是每天天沒亮就推或拉著四個小輪子的板車去果菜批發市場,開始她一天在住家方圓三、四公里內撿拾紙箱、舊書報、保特瓶、歹銅舊錫等等只要能賣錢的回收品;她極為儉約,飲食簡單,豬肉攤廢棄的殘物,拿回家熬煮成大雜燴,可以配好幾餐飯;據說她手邊還有點錢,她那「跑路」的兒子有時還會回來半要半強地找她拿錢。但是她最近很鬱卒,有人告訴她,她有些錢跑到瑞士去了,她連瑞士在那裡都不知道,自然不解話中之意,經告知扁家匯款海外帳戶事,她的表情就像被詐騙集團騙了錢般,「夭壽死囝仔沒良心」的罵聲不絕。原來她是標準扁迷,每到選舉時民進黨的造勢活動一定去捧場,順便做回收,而且捐款從不落人後,比到廟裡獻香油錢還要虔誠,如今一聽扁家幹出這等事,真是情何以堪! 扁家A錢史,如果按照扁家涉嫌洗錢案檢調偵辦中已浮出檯面的供詞顯示,在他任立委、台北市長時期即已借用阿珍之兄吳景茂的帳戶使用,所以合理懷疑,他們利用選舉募款、立委、市長、總統職務之便,涉嫌聚歛財物已長達二十年以上,瑞士洗錢疑案只不過冰山一角,七億元在他們眼中可能算不上是筆大錢,這些錢怎麼來的,他們現在口徑一致的說是選舉結餘款,而且一家大小把所有責任都往阿珍身上推,這是經過精心設計、謀定而後動的高招;阿扁也許用此「巧門」逃過司法制裁,但絕對逃不過台灣人民對他的審判。而阿扁這次如果由司法脫身,隱匿公文的前調查局長葉盛茂當居首功,那個會踢皮球的檢察總長則列二等功,但這卻是台灣司法之恥。 民進黨人及以台獨建國為政治目標的人士,為了「建國」理想,忘了公理正義,蒙蔽自己良知,寵壞了扁家。當阿珍首爆SOGO禮券疑案,大家砲火對外相挺,黨內正義之聲皆淪為寇;國務機要費案時,仍然選擇「護貪挺扁」;及至巴紐案發,台獨大老辜寬敏首先批扁說「送他到地獄都不能解決問題」,顯示他們對扁家貪婪與搜刮行徑早有所知,隱忍不發,不願與扁切割、寧為共犯結構,是為了維護「本土政權」,是擔心誤了「建國大業」。這次密帳案發,曾經長期挺扁的李筱峰教授悲憤難抑,忍淚發表「這個家庭比國民黨更可惡」,認為這個家庭的腐敗「打碎了追求民主與正義的善良人民的心」。另一台獨大老黃昭堂也在第一時間表示痛心、流淚、捶心肝的說,希望扁珍「都應該去跳海」。但是,這些批判聲音,在陳幸妤發飆說:「誰沒有拿過我爸的錢」後,好像又消逝無蹤了。 阿扁已將這個涉嫌洗錢的醜聞案導入政治鬥爭的層面,現在看到扁家上下一臉無辜的模樣,不少人於心不忍,為此試擬七億資金匯海外的最新論述一則,提供扁家參考,即使逃不過國法制裁,但至少可以挽回深綠民眾的心,文曰:「阿扁一向清白從政,沒有貪污,七億元匯海外是籌組『台灣建國基金』,阿扁甚至犧牲兒子、媳婦的清白,以他們的名義開戶,事非得已,如今遭國民黨追殺,為了台灣人民,阿扁願意揹這個十字架……。」不必懷疑,台灣至少會有百分之十左右的人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