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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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兩位高中教師﹕凌性傑﹑吳岱穎
六月中,凌性傑、吳岱穎應文化局之邀,參與浯島文學獎評審工作。這是兩位年輕作家第一次拜訪金門。凌、吳都在建中擔任教職,教學熱忱,不斷提出新穎的教學想法,提供學生、家長跟老師參考。凌、吳積極投入教學,讓我想起自己的父親身分。 我是父親,而且是國學底子差的父親。但是,從事文字工作十幾年,我對國學底子差這一回事,並沒有自覺。覺得自己沒那麼糟糕,一個重要原因是,旁邊永遠有著更差的人。 「旁邊」的意思不一定指陳生活週遭的親朋好友跟同事,而遍指網路時代,一切以資訊跟我們產生連結的人。這些人的存在,彷彿都為了載送資訊,特質也如「1」跟「0」的電腦位元,訊息傳遞後,隨即消逝無蹤;但沒關係,永遠有新的訊息填補上來。科學家做過分析,人對悲傷的記憶遠比快樂的事來得長久,同樣的道理也相印網路時代,流傳的負面訊息,也遠比正面的記憶深,於是,一些愚蠢的網路笑話雖僅匆匆掠過,竟爾不忘。比如,端午節是紀念誰的啊?為何得划龍舟?網路世代開始猜謎(沒料到這竟可成為一個謎語),新聞頻道播放那些「大學生們」的答案:孔子、孟子、道子、管子。為何划龍舟呢:聯誼、得獎金、爽啊! 我的「旁邊」永遠不缺這一些惡搞、甩寶,這一些,讓我不曉得自己的學識是這麼微薄的一群人。這一群人的某個偶像曾在大陸北京接受專訪時說,日本只侵略中國八年啊,我都不知道,應該侵略久一點才好。採訪當局立時神色黯淡,粉絲、網友憤而群攻之。照此看,高速世代,還是有不少人是放下速度的,願意了解一些真知灼見,終於沒有造成「劣幣逐良幣」的窘境。 凌性傑、吳岱穎都是願意放下速度的人。 他們放慢速度的證據,來自於他們願意以書寫來表達,沉潛自抑,或詩或文,都卓有所成。他們在這一本書裡,當然更要放下速度,因為,這一本書是為了溝通而寫,他們得慢,找到國文課本題材,再得慢,思酌什麼樣的聯想跟題材最適合教師參考、學生閱讀。他們更得慢,因為人腦畢竟不是電腦,他們得停下來找資料、過濾、選擇、裁用,才能幫每一篇國文教材,找到合適的延伸方向。 凌性傑、吳岱穎這樣的人,跟上述的恰好相反,他們一次一次告訴我,你的國學很差呀,要加強啊。因為主編《幼獅文藝》,凌、吳兩位又在九十五年間,在《幼獅文藝》撰寫兩年餘的專欄,我得以率先拜讀,為他們的博學跟精學佩服。他們的精學顯現在對國文教學的引介跟延伸,博學在以古典文學、當代文學,東、西方歷史跟哲學、佳句跟名言引用等,貫穿古今東西,猶如遊龍,上天入地,穿越古今。 事實上,精學的成功恰是在博學的發揮,博學的基礎也恰為精學的後盾,我每在閱畢稿件後,不禁汗顏。 能夠自覺汗顏,還算是好事,這讓我明白,知道端午節怎麼來的、為何划龍舟、中日抗戰多少年,都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學問還得往深裡鑽。至此,我不由得想像,難道那一些笑話、那些報導,都在鬆懈我們的警覺,誘使我們成為「不知端午」一族的「麻瓜」嗎? 我是父親,一個孩子的父親,相信現在社會,很多人跟我一樣,只育有一個孩子。對待孩子,教育得謹慎,只育養一個孩子,態度更趨謹慎。孩子不久後,也要接受基測的考驗,我也提前複習國文考題,發覺它們不再是背書、八股,而是靈活多變。 按我看來,這些考題只考一個題目:你有靈活的思緒嗎? 在國文科的養成上,靈活聯想、獨立思考,便成為臨場表現的關鍵了。考題從四面八方來,我們可以無從準備,但也可以只準備好一種解答。這解答,當然還在靈活的思緒上。凌性傑、吳岱穎兩位,是詩人、是作家,文筆流暢不在話下,兼以擔任教職多年,深知學生需要,而在精學跟博學互相餵養下,旁徵博引,每每恰到好處。閱讀兩人的文章是賞心悅目的,更重要的是,也跟著學習專注但又自由的心靈。 每一個父親,都希望子女更好,我還希望子女能夠有豐富學識、跟自由的心。而如果子女們不知道屈原是誰,我會是第一個覺得傷心的人。 凌、吳只停留一天,倒發生不少插曲。也許電腦使用過度,吳岱穎評審完後,右手肘激烈痠痛,貼上一條根藥膏,減輕症狀。幾人晚上走進金城香蜂一條根特產店,老闆娘一見吳岱穎手上的貼布,就問他怎麼了?得知原委後,老闆娘請吳岱穎坐好,推拿,只見吳岱穎臉色慘白,唉唉大叫。吳岱穎等人進入特產店時,人恰不多,但隨著吳岱穎哀嚎聲越大,人潮也越多。老闆娘自稱她可是有執照的喔,慢慢細推病症,吳岱穎接受治療三、四十分鐘,老闆娘分文未取。神奇的是,吳岱穎回臺北第二天,手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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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光大朱子教化──參加「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座談
最近赴台參加中興大學所舉辦的《金門學》學術研討會,會中有人對金門誌乘載:「浯島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一事表示質疑?說鄭成功並沒有在金門伐木造船,金門人對此事應再探究!以前也曾聽過有些人質疑:朱子是否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真到過金門?朱子「次牧馬侯祠」詩,是否真的是朱熹自己寫的等等質疑? 本(八)月一日晚上,筆者應廈大準博士洪春柳老師之邀,在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講堂,參加「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座談會,在彼此自我介紹時,我順便將那些人對朱子的質疑,提出請教在座的朱子學專家清大教授楊儒賓、臺大教授彭 毅夫婦等教授與博士班研究朱子學的研究生。最後朱茂男教授的一席話,最值得我們深思與實踐。他說:「以前在研討朱子學會議中,也曾有人探討朱子是否在金門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到過金門?結論是:「朱子是否在金門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到過金門?都不很重要了,重要的是朱子的教化,朱子的精神,是否到了金門?朱子的影響力,才是值得我們傳承光大的。」朱子教化金門,不可磨滅;朱子的精神,永留金門人心中;朱子的影響力,無所不在。誠如前台北市政府文化局長龍應台所說的:「歷史的弔詭與思想的偉大就在於:雖然你從不察覺,思想家與歷史人物也並未留下具體的足跡,但是他們的影響力與穿透力,早已呈現在我們生活四周,成為一種『不存在的存在』。真的,如果金門的歷史文化拔掉朱子與鄭成功,金門豈不顯得慘白? 金門縣志稱:「本縣雖僻處海隅,然自宋承朱子主簿過化之後,弦誦不絕,文風興盛,遂有海濱鄒魯之譽」,我一向仰慕朱子、仰慕鄭成功、仰慕朱子對金門教化的偉大貢獻;仰慕鄭成功反清復明正氣凜然的忠貞精神。民國七十五年,我任職於金湖中小學時,適逢要在山外黃海路闢建大門,擬將大門出口左右兩側圍牆,繪製巨幅文化壁畫,作家陳臻超建議我繪製「鄭成功與金門」和「朱子與金門」。當時我向南雄師借調四位學美工的阿兵哥,我先把中央社前特派員郭堯齡先生所編纂的「鄭成功與金門」、「朱子與金門」兩書送他們閱讀,待閱讀完畢,我再親自駕駛吉普車(當時小客車尚管制進口)載他們四人遊覽金門朱子與鄭成功的名勝古蹟,回來再請他們構圖,開始作畫,我想多年來朱子與鄭成功,對湖中小的學生、地區民眾以及參觀的中外貴賓,多少定會發生某種程度的影響力量。這兩幅壁畫現在仍然留在金門縣立金湖國小的校門(後湖中小分割,湖中遷出重建),只是時間長久,彩色脫落,學校重新油刷時,當年我所寫的朱子「次牧馬侯祠」詩:「此日觀風海上馳,殷勤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蔥龍神女室,岡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靈山望,四際天光醮碧漪。」的一幅行楷書法作品,也許因不好描繪整理而除掉。清代黃家鼎所寫祀朱子祝文中曾云:「況此浯江,公曾來居,存神過化,澤被海疆,明德非遙,舊學猶敷,創為書院,弦歌不輟。」因為金門為朱子過化之地,特此興建金門朱子祠專祠奉祀,如今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整建地古意盎然,朱子祠陳列了朱子文物,浯江書院設置讀經班,或借用會議講堂,兩邊圍牆收錄了朱子諸多遺詩,很有參觀的教化價值。根據朱子學權威、哈佛大學博士、已故陳榮捷院士在「朱子新探索」「逸詩」篇中稱:「朱子遺詩九百餘篇,載文集卷一至卷十,其已遺失者不知多少,茲得九篇」,「朱子次牧馬侯祠」列為第五篇。陳院士另在「朱子與金門」篇中稱:「朱子曾遊金門,不無可能,朱子逸詩不止一首」,以「次牧馬侯祠」詩之詞氣觀之,或可出於朱子之手。 座談會主持人清大教授楊儒賓致詞表示:「金門的閩南文化,實在是保留得最為完美的地方,又是朱子過化之地,『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首次循「小三通」路線,前來朝聖,參觀朱子遺跡,收益良多,深感金門最值得朝聖。明年我們已約定,要把金門朱子祠設定為「朱子之路」的一個定點,從台灣到金門再赴大陸武夷山『朱子紀念祠』,朱子出生地---婺源等地參訪。今晚就是要先請教各位先進的看法意見,作為我們明年規劃的參考。」回想當年我曾在朱子冥誕公祭時,於金門日報寫了篇社論:「紀念朱子,我們應為他做什麼?」文中重點,在建議整修金門朱子祠,與重建燕南書院。如今朱子祠已整修得美輪美奐;燕南書院也已在古坵太文山進行重建,可知燕南書院重現,指日可待。所以我趁機建議「朱子之路研習營」,可配合公祭朱子冥誕期間,在金門朱子祠舉辦《朱子學》學術研討會、參觀朱子遺蹟等系列活動!以引起大家對金門的重視,以加深大家對朱子的認識。座談會的共同主持人、金門技術學院教授江柏煒表示,樂意配合來做企劃籌備。江教授強調:「發揚金門特色,保留金門閩南文化,僑鄉文化,戰爭遺蹟,其價值遠勝金門博奕的開發,我們應把金門建設成像日本的古都,照樣可吸引大量觀光客。」金門要往何處去?我們應有前瞻性的規劃,而且要考量可以永續經營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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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菜市
我喜歡到東門菜市走走晃晃,那一地帶有許多批發零售的甘味雜貨店,也聚集了許多來自鄉下海邊的個體戶,他們隨地一擺,就吆喝做起生意,賣魚賣菜賣蚵賣豬肉,把整個菜市場的空氣擠得熱鬧滾滾,那裡,可以說是金門島上人氣指數最高的地方。 從貞節牌坊沿路走下去,經過「大陸街」,再右轉到民族路的漁會超市,這一段路,快走不會超過十分鐘,但慢走,左顧右盼,花上半小時也不一定走完,而如果是抱著「尋寶」的心,放眼搜尋新鮮新奇的山產海產,看一下問一下討論一下,那就更有得耗,況且在擁擠的人群中,碰到熟識的人打個招呼聊上兩句,不知不覺時間拉長,也忘了民國幾年。 在東門菜市場,「現澇的魚」往往是眾人尋它千百度的標的,金門人只要上了年紀或是饕客,大多識得那些漁家依潮水起落放網捕撈的魚,因為數量不多,奇貨可居,往往一到市場,還沒下擔,大家就搶著買,深怕一個慢晌,就錯過嚐鮮的機會。 買魚首先要知道魚名,菜市場上的魚名,跟生物學上的學名,距離遙遠,有些魚名,是根據魚的外觀形狀命名的,有些魚名,還蘊藏一些文化故事,仔細探究,還真有趣,這個暑假,我隨緣採買堵到的魚,只要一有斬獲,就拍照存檔,再比對清道光舉人郭柏蒼的《海錯百一錄》,一心想要認識金門海域的魚族,這是我自己訂定的暑假作業,先舉幾則: 小鯊魚:在金門,每年農曆三月至七月,東門菜市場上可見大量的淺灰色魚皮,長約一二尺,重約一二斤,別名叫「沙條」的小鯊魚(漁家稱它是水鯊),論斤秤重後,漁家會幫忙剝皮,刷的一聲拉脫下來,只見魚身一片細白水嫩,讓人直覺就是新鮮的好料。 《海錯百一錄》紀錄的鯊魚有25種之多(但無「水鯊」一詞),該書云:「鯊魚,即海鯊,胎生,福州呼鰗鯊,青目赤頰,背上有鬃,腹下有翅,四時皆有,南風乃盛,種類極多,宜為饋或切絲和肉絲拌薑醋,再取其湯切芥藍菜為羹,亦美品。」,又云:「以其皮如沙,故名,種不一,…其最美者乃龍文鯊(註:皮上有黑點白圈。),其翅尤美,即對翅也,最下者曰乞食鯊…凡鯊以肉白而紫紋少者為上,味惡而紫紋多者,統呼彭鯊,斯下矣。」,這一段文字說明了鯊魚名稱、類別、盛產時令以及烹飪之道,詳實可貴。 「沙條」在金門家常菜的作法是以煮鹹為主,可佐薑蒜、醬油、米酒、醋等去腥;也可煮成咖哩鯊魚,黃燦燦的甘甜下飯。 白鯧:《海錯百一錄》記載的鯧魚有一段擬人化故事,耐人尋味,文載:「以其好交群魚,若娼然,故名;又曰鯧游,群魚隨之,食其涎沫,有類於娼。」,把鯧擬為娼,實在冤枉,實則郭柏蒼已有考據:「凡魚孕子者,魚男感氣追逐,爭啖其子。」,可知牝鯧孕子,群牡跟隨,不過是為了等待牝鯧排卵,以便吞食,只是漁夫一網擄獲,多為牡鯧,好像都是牝鯧招蜂引蝶,害大群的牡鯧盡投羅網,這實則是鯧魚的生態。 夏天暑假,東門菜市場多見一籮筐一籮筐的小鯧魚,有黑白二種,皮細鱗小,肉質鮮嫩(唯饕家較好白鯧。),鯧魚依大小,可分大鯧(一斤以上),中鯧(半斤左右),小鯧(五兩以下),辦桌要採大鯧,價較昂,唯肉質甘美彈牙,而家常菜則採價廉的小鯧。 鯧魚在家常菜的料理可油煎到皮酥,再散灑胡椒鹽,即香脆可食;或是先經油炸,再佐以蔥薑辣椒爆香,添加醬油蕃茄醬等,紅燒芶芡,即成一道色香味的佳餚。 三牙與魚午魚:三牙與魚午魚都算是夏天的新魚,兩者魚身都是銀灰色,扁橢圓魚身,魚午魚較豐潤,三牙較扁瘦,三牙魚頭的上顎有兩顆牙,下顎有一顆牙,是它的特徵,兩種魚都要入秋,才盛產。《海錯百一錄》記載:「魚午魚即午魚,…鱸之別種,圓厚短蹙味豐,興化漳州泉州皆有之。」 骨少、肉厚、質細,是這兩種魚讓人嗜食的原因,在在地人吃的排行榜上有一牙二午的諺評,這兩種魚,家常菜的作法不外油煎、清蒸與煮湯,魚午魚煮湯,我尤愛增添幾片酸筍和蔥節提味。 金門人食魚的經驗法則,有句「好魚歹魚一步青」的口頭禪,而「是時」更是吃魚的不二法門,這個暑假,偶爾起早到東門菜市場東張西望,看魚買魚,請教魚的家常菜作法,內心尤其佩服老輩人家,一看到「現澇的魚」,都能夠朗朗上口喚出它們的名號,我心想愛吃魚而不知魚名,還真是一種遺憾,因此識得魚名,還真是吃魚的基本功,也是買魚的第一要件,否則即使巧遇好魚,也不知下手,自然嚐不了鮮。再者吃鮮魚享口福,若能略知魚的文化故事,這魚吃起來,自然更具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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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手錶的故事──懷念在天上的父親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手錶,那是拾來的,就算是上天賜給的禮物吧!相信那支手錶,用當時的薪水去買,也要好幾個月不吃不喝才夠。即使如此,家父絕對捨不得花那筆錢的。 既然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家父特別珍惜它,幾乎日夜不離手。它報的時間也準確,他一戴就是三、四十年,也很少壞過。這支錶,可能是家父一生用過最奢侈、最昂貴的物品。他與它建立一種唇齒相依的感情。 這支手錶,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高雅大方,質地精細,錶面是淡米色,不算太重,錶面也不算太大,配上黑色錶帶,看起來古樸保守的模樣。這支手錶,是家父一生中唯一的一支。在撿到之前,他手腕上,孤零零的,並非他不重視時間,而是沒有閒錢,若有,也捨不得去買。非有必要,他絕不輕易花任何一毛錢。 家父那一代,經濟拮据,三餐都成問題,窮都窮怕了。對於得到的錢,就像著了魔一樣,緊抓著不放。但,可敬的是,他們對不義之財,一毛都不取,那風骨,是崇高的。家父對金錢,說是吝嗇或小氣,並不過分,金門那時的生活,普遍是困苦的,節儉是必要的、自然形成的一種美德。 這支手錶和他節儉成性的個性,恰成強烈的對比。戴在他手上,乍看之下,有些不搭。不過,時間久了,好像愈看愈習慣,錶與手合作得天衣無縫。那支錶適合他,成了他的一部分;相對地,那支錶,在他身上,找到了歸宿。他們彼此互道慶幸與感激。 說也奇怪,那支錶,戴在家父身上,充分顯出他高貴的氣質。戴在他人身上,就無法顯示錶的身價,也無法襯托出一個人的高貴氣質。這支錶,真的命定要屬於家父所有了! 幾十年下來,家父與這支錶培養出特殊的感情,它除了報時外,也給貧苦出身的家父,添了些微的富氣貴相,萬綠中一點紅似的,生氣盎然不少,稍稍得到了些外表的均富平衡,也許心理上也因此稍稍平衡或慰藉吧!它給家父帶來的,我想,還有保佑與祝福的成分。由於這支錶是拾獲的,無法確知物主,或者,我常懷疑,是否真有人擁有過它。依此看來,這支錶是愈說愈玄、愈想愈神了。我也曾懷疑,是否因為家父貧窮、也捨不得買支像樣的手錶,神明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才送他此支謎樣身分的手錶。 這支手錶,是有生命的,誰說不是?聽它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地走,好有活力!我想,家父也會贊同我的說法吧!還不只如此,這支手錶,是有神性的,因為它(這時應稱「它」是「祂」)的出身不可考,只能說是神明的意旨,是神明派它到人間來救助、保佑如家父那樣的大好人吧! 真的,對我言,家父,在許多方面,從做人處事,到精神內涵,已超乎人能做到的境界。在我為人子女的心中,他實在是太神了!真的!回想與家父一生的父子關係,常感受到他的偉大,已經超凡入聖,甚至超聖入神!我無意神化已逝的先父,但確深有此感受。容我再重複一遍:家父是位傳奇或神奇人物。 家父逝世前一年,那支伴他大半生的手錶,也跟著生病了,最終,陪家父走完人生,它也消失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恐怕只有上蒼知道它的下落吧!那真的不是支普通的手錶,也不是支普通人可以得到的手錶,更不是給普通人戴的手錶。那支錶,使我深信,是家父在世修行得到神明寵幸與關愛的一個表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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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德路三段12巷──凝視莊靈的《靈視70》
「既然要藉影像創作回顧自己的一生,那麼內容便自然得按照時間的順序來作軸線,而把不同年代自己最關注的拍攝題材,作為每一階段的主體;這樣便慢慢醞釀串成:我的第一張照片、北溝村的記憶、父親‧洞天山堂和家人、走進現代、電視攝影記者眼裡的世界、藝師藝友、逆旅形色、人間偶遇和心照自然這九個不同的單元來;另外並分別對每一單元的來由和想法,都各寫了一段文字當作導覽的前言,於是它們便構成了《靈視70》這個展覽。」 ──莊靈《靈視70》(2008) 「我幫你拍張照片。」 二○○六年九月,與莊靈、楊興生等一票藝術家赴金門參加盧根的《伏碼‧流影Ⅰ》影像藝術創作展,行程空檔來到遍佈陳列戰機、巨砲、艦艇的乳山遊客中心;站在高台上,莊靈突舉起相機,主動說要幫我拍張照。 大師掌鏡。受寵啊。他鏡頭下的「藝師藝友」人物群像,郎靜山、張大千、余承堯、黃君璧、江兆申、劉其偉、朱德群、席德進、周夢蝶、林海音、白先勇、黃春明、林懷民………,那麼,我是誰?我應該是屬於他「人間偶遇」的一員,他說的,「或在城市一隅,或在舟車之上,或耽留山間水湄,通常我們大多只能不經意地朝對方望上一眼,便匆匆側身離去。」 未知莊靈為我按快門的那一瞬間,心裡想著甚麼;金門外省老兵的兒子、一個記得也不斷傳唱他大哥在金門掘得考證兩塊菱形花磚的人,或者,不斷書寫烽火小島的報導文學作家………。我相信,他鏡頭背後另有圖像隱藏。 此時,高台上、偏視著鏡頭的我,也是有著對掌鏡者的畫面記憶的。 那是一九八七年到一九八九年的一條巷子。台北市八德路三段十二巷、台視旁邊的「航海家」。我上班的地點就在這條巷內,自然成了「航海家」餐廳的常客,喜歡寒夜裡老闆娘的小火鍋、她兩個就學中的姐妹花煮出的香醇曼特寧。一邊用餐、一邊盯著那台永遠鎖定「台視」的電視機;午間新聞、晚間新聞播報完,卸妝後、許多張主播的身影很快現身,李四端、陳藹玲、眭澔平、張德芬、袁乃娟,這些臉譜,居然多在之前或之後與我產生交集,袁乃娟是舊識,她就讀台大農化系時的暑假欲參加幼獅新聞營,但報名已逾期,託我請中視新聞部經理吳東權寫推薦信才獲准研習,影響了她的新聞之路,她學生時代第一篇公開發表的作品〈去探一個可歌的心靈〉,也是我推薦給當年的《自由日報》晨鐘副刊刊登的;陳藹玲的第一本書《意飛族》是我慫恿她整理、出版的,她也為我的非文學書《上班族筆記》寫了篇長序;眭澔平就住在「航海家」斜對,我們稱他是「災難記者」,空難、風災、土石流災情,他總最早趕到現場,我們卻是在告別八德路十二巷後才有進一步交集,兩年前他造訪我金門古區村十號破落老宅、見到屋內父親留下的一只逃難木箱,居然與孫大川、王學敏在屋內抱頭痛哭。 莊靈說的,人間有太多偶遇,「對於這些途中的偶遇,甚至根本不會在腦海中留下甚麼印象,便讓它們從記憶的心版上永遠消逝」。 莊靈也來過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他與張照堂、余如季,可以說是「老三台」時期最知名的電視攝影記者;從一九六五年起,莊靈考進台視擔任攝影記者,時間長達二十四年,「當年電視攝影記者每天至少要發午晚兩次稿,除了要求快速,更要注重正確和真實;於是整整二十四年(一九六五─一九八九)的外勤攝影記者生涯,不僅養成我攝影求真的觀念和習慣,而求真也剛好與我最早開始攝影時,就逐漸領悟出『攝影應求真實與自然』的觀點不謀而合。」 在「航海家」,我與眭澔平、袁乃娟,甚至主持《我愛紅娘》的張月麗等台視人遇見時都能聊上幾句,惟獨有個人,幾次在作完新聞剪輯後的來到,見他一個人靜靜坐在角落叫壺茶紓解工作壓力或當個「沈思者」;我知道他是莊靈,但我從未敢挨近叨擾。我只能在心裡「仰望」這位說得一口京片子文人氣質攝影家。 莊靈,隔一、兩張桌子的距離,卻是我最想談上話的人。 因為「兩塊花磚」。 金門文獻載,一九五五年,國軍於賢聚村構築工事,從地面挖出了幾塊菱形、稍有殘闕的古磚,正巧故宮博物院副院長莊嚴在金門服役的長公子莊申也在場;原本可能被隨手拋棄命運的花磚,經師大歷史系畢業的莊申一個留神,察覺裡頭可能藏有文章。兩塊花磚被兒子寄到台北給父親,經莊嚴考證結果,不得了!花磚的年代可推及上起兩漢、下迄六朝,溯源五胡亂華,中原文化南移,金門已作為貴族難民避居的海上仙洲。 漢代,即有人煙,「金門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兩塊花磚、一對父子,重寫了金門的開化史。 莊嚴與莊申,正是莊靈的父親與大哥。大約在一九七八年間,從《金門縣志》的字裡行間,我已閱覽到「兩塊花磚」的故事,並且深為著迷,希望有朝一日到台灣時,能到歷史博物館探看花磚,也能訪問到莊氏父子。除了圖檔,我始終未能目睹到那兩塊花磚;到了故宮,也見不到莊嚴,他已於一九八○年過世。文獻而文學,我卻驚喜地發現,一支「莊嚴」的華麗家族,莊家四兄弟:莊申、莊因、莊、莊靈,史學、文學、繪畫、攝影,集一莊;他們的父親莊嚴,把整座故宮移到台灣,一生的守候與奉獻。莊家,家族史與國族史精采纏結,個人生命史與台灣現代藝術史綿密互動。說是瑰麗、奇絕。 那年在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有緣相遇、無緣相交的莊靈與我,必須在許多年以後,他自台視退休、投身影像藝術活動的場合,才能產生新的關係連結。在金門、在台北,莊靈到過我主持的幾場展覽開幕,介紹他時,必提他父兄與金門的一段「海上仙洲,莊嚴歷史」,輪到莊靈上台致詞時,他也必再延伸那段「花磚身世」。兩塊奇妙的花磚,串出了金門一千多年的歷史,也連繫了莊靈與我的台北紅塵相交史。 上周四,正趕發《鄉訊》的金門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系列報導的首個專題〈戰地記者,穿梭八二三剪影烽火事〉,莊靈來電:要我參加他在國父紀念館中山國家畫廊的《靈視70─莊靈攝影回顧展》,還強調金門的朋友中,他只通知李錫奇和我。 周末下午,兩點先赴約士林至善路觀想藝術中心觀賞楊興生抗癌後轉抽象復出的《FORmOSA寶島之美─楊興生》油畫展,三點再趕到國父紀念館人擠人的《靈視70──莊靈攝影回顧展》。從大陸到台灣、從北溝村到士林、從家族人物到歷史人物,也從少年到七十、從黑白到彩色,柔和的、靜美的、人文的、故事性十足的一百多張畫面,我看到了一個「莊嚴家族」的全紀錄,靈視七十;我也再次回到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凝視莊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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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的石頭在說話
書寫,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好的成長經驗。接到九歌出版社來電告知,我的金門詩抄──『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詩集已經出爐了時,我正開啟另一座島嶼的詩創作計畫,我的腦海出現一個極優美的畫面,一顆顆在屋頂上,壓著瓦片的石頭,紛紛開口說話,在風中唱歌,我醉心的聆聽,回應它們的心聲,這一座特殊的島嶼就是馬祖。 我回頭再檢視一遍七十首「馬祖詩抄」的詩題,它們原先被規劃出八十首,但經過比較、思考之後,我暫時刪除了其中十首,但心中卻又同時想著,即使再多規劃增寫出數十首詩,馬祖這座特別的小島,依然是寫不完的,就像我前面完成的「金門詩抄」一樣,我說:「當我在解讀一座島嶼的歷史、地理、人文的各種議題,透過長久的關注與實地行走,我感覺自己長出了翅膀,可以飛上青天,得以俯瞰整座島嶼,以及周圍羅列的大大、小小島嶼,可以走到邊陲地帶、踏上一座更小的島,與它們展開深邃的對談……這一系列的詩作,像一條長長的海岸線,誘發我不斷前行,把深深的苦悶和無奈抒發到詩中,把尊嚴與屈辱融在一起,每多寫出一首詩,我胸中的海,就會變得更加壯闊、澎湃!………當我發現詩意的想像難以和悲苦的現實連結,我是迷惘而惶惑的,我在島嶼之間徘徊、旅行,感覺島嶼的生活不斷被切割,被現實束限的生存空間像似在一片乾旱龜裂的土地上所分得的一小塊碎片而已,站在這一塊得靠老天賞賜甘霖才得倖存的有限的土地上,詩的創作顯得十分困頓與寂寞,所以沮喪與落寞一直存在我內心深處,當我默默關注、凝望著海洋,想要展翅飛翔,想要衝出海岸線,卻一次又一次隨浪潮擺渡回來,但我仍得繼續沖出去,明知最後仍會被海潮沖回原點,仍舊得一次又一次沖出去,這樣無奈的心思與創作的堅持,讓我覺得自己不該只是針對一座島嶼,寫出一本詩集而已,我將會寫到老、老、老,一直到齒牙動搖、落盡,也都還是寫不完的……」 因為先有書寫我的家鄉「金門」的經驗,再寫馬祖,心情顯得更加微妙複雜,特別是在和馬祖的諸多好朋友相聚,暢飲老酒,忍不住要把金、馬作一番比較時,我原本喜悅昂揚的心境,很快因為深沉的觸動而引發痛苦的感覺,當我為了收集資料,獨自搭船、搭機,輾轉南竿、北竿、東莒、西莒……諸多島嶼之間,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越來越濃,我也欲罷不能的想要走進馬祖更深更幽微之處,意圖寫出更多看見,然後在規劃出比金門詩抄更多的馬祖詩題之後,我又陷落一種對家鄉金門的愧疚,因為我擔心這新的一本詩集的視野、格局與藝術性,將超越我對家鄉金門的觀察、思考,然後我忍不住向馬祖的知心好友述說了我亦喜亦憂的感觸,當然我也很快得到安慰與鼓勵,因為金、馬其實一直存在身為離島的相同命運,那也是我之前寫金門詩抄的看見,我說:「我們從空中看見的島嶼就像一片葉子,漂浮在藍色大洋中,它旁邊圍繞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島嶼,看不見柵欄,但看得見彼此的束縛,我們因此瞭解,島嶼的子民被層層圍困的事實,終其一生,誰也無法走出那地理和歷史糾結形成的牢房;我們也都可以聽見海潮一直在拍打、撞擊著,後浪一直在替前浪解讀,島嶼子民的命運線從前世、今生一直沿著海岸線行去,我們的腳印、我們寫的詩,既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一直一直追隨著海潮一直拍打、撞擊著,發出各種聲音,那聲音一直在變換──呢喃、狂嘯、怒吼、夢囈、哀號、吟誦………」 所以我決定排除心結,堅定勇敢的為馬祖寫一本詩集,書名暫定為:「屋頂的石頭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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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型態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好友在遭受本地極大的污衊之後,魯迅的吶喊,映照著被痛苦攫獲的心靈,不斷敲打著我的心。這種「他人的痛苦」,竟成為一種相連的憂愁,從謬誤攀登真理之路,果真那樣漫長而艱辛,真希望我有大革命家魯迅的氣魄--「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我覓不得小詩,也沒有舞刀弄劍的性格,只能悄悄地又走向「冷漠」的對岸--愛,依然深信「愛」是脫離痛苦的唯一良方。可是朋友的感嘆猶在耳邊:「我可以愛金門人,但無法喜歡金門人」,這與愛默生「我愛人類,但不愛人群」的說法,似乎都隱約讀到一些對人性的懷疑與不安;而這種不安,是怎樣灼傷一顆原本熾熱的靈魂。就在周遭每個人都嘲笑愛與真理時,我仍力求理解社會世相以及人的行為,並努力維持一種距離的清新,與『浯江夜話』結緣,應是以如是的心情開始。 回想兩年前,先生一通電話把我從溫哥華喚回了台北,略事整理即匆匆舉家遷來金門。先生的志業在口述歷史,我則一本過去從事社會工作的初心,希望能為金門計劃區做些什麼。大陸流亡學者趙復三「捨身外、守身內」之說,成為我們共同探索金門的信仰基礎;身外物可拋,但由人性底層所生長起來的正直、誠實、慈悲、摯愛與崇尚真理,無論如何都要緊緊守護著的。 然而當我越靠近金門,越發現這裡的人要守住美好的品格很難,過去太多壓迫,現在太多誘惑,單純或複雜?熱情或冷漠?憨厚或勢利?勤奮或懶惰?中間的界限十分模糊,只有誠實面對自己,朝向自己解剖開刀。台北的朋友總愛問我「金門三願」,貪心如我,三願對我委實不夠,我願金門有愛,有平等,有良善,有文明,有視野……..,因此真善、平等、博愛、寬容、感恩、團結、誠實、美學、教育、親子、婆媳、民風、視野、胸襟、創意、思辯等議題,屢屢成為筆下關注的重點。秉持隱惡揚善的原則,不作無謂譴責與控訴,我試圖將網大把撒出,然後再圓圓融融地把它們收回來;收網之際,我彷彿聽到一些細微的回聲:金門,最需要的是心靈改革。 與專欄主編的一年之約已整整多出一季,是該揮別的時候了。如果我曾經對這個島嶼的人生百態有過觀照與書寫,那也都是基於愛的本能,依平常之心而行。我深切了解,要獲得生命之輕,必先承擔責任之重,心靈深處永遠燃燒的火焰,驅使我不願放棄最後的堅持--堅持一念不滅,生命便有清新的可能;就像高行健《生死界》劇中女人的獨白:「惟有信守心中所存的一絲幽光,才能免於毀滅。」 好友終於又出現在MSN上了,他緩緩寫著:「我總是在最深的絕望裏,遇見最美麗的驚喜」,甚至幽了自己一默:「現在不正流行節能減碳嗎?我們也要學會減壓才行。」他善體人意地拭去了我內心潛藏的「他人的痛苦」,告訴我他已自痛苦的深淵走出,因為愛,學會了原諒,我再度看到生命中的光采。 有人在找尋支持金門不會墮落的十根柱石,柱石也許不必是崇高的烈士,但一定要能夠把生命的意義看得比生命本身重要才行。愛默生說:「真正的詩,是詩人本身」,或許浯江夜話,夜話浯江,文字的精采處,首先要能表達作者生命的型態吧? 讓愛與真理與我們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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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亂反正回歸專業
馬英九總統於六月卅日主持上任後第一次將官晉升典禮,他的心裡一定很嘔,因為在這批晉升的四十三名將官中,只有總統府侍衛長陳添勝及國防部部長辦公室主任張惠榮兩人是馬英九上台後升任的,其他四十一人都在阿扁手上就已經派定了。對一個總統來說,明知五二○卸任下台,卻把能用的職缺都補滿,就如軍中曾有卸任主官離職前把錢花光,把缺補滿的情事,這種惡劣行徑叫做缺乏指揮道德或根本沒有指揮道德,讓人看不起。 軍中任何制度建立不易,但要破壞卻不難,只要大官一句話,什麼法令、制度都變成狗屁;老一代軍人有此現象,新一代軍人也不遑多讓。以國軍人事制度為例,阿扁臨去秋波升的這一批將官,依然猶如八年來地亂了套,其中多位不符條件者獲得晉升(以阿扁上任以前之標準),經打聽之下,是晉升條件與標準降低了,這在國軍實施精實案以後職缺減少佔缺不易的情況下,更違常理,至於標準為什麼降低?條件為什麼放寬?當然是少數不肖軍人為了迎合政客需索或討好上官的傑作。這次晉升人員中即有多位未具條件者,其中有某任部長任內強予佔缺多年不能升,後來修了個碩士在職專班學位,這次居然升了,似此以碩士學歷居然可以充抵戰爭學院學資的情形,不但是降格以求,更是侮辱了軍事專業的核心價值。 國防大學戰爭學院正規班,訓期一年,是培養國軍戰略階層高級將校的重要管道,報考者須經初、複式兩個階段篩選,入學者俱為各軍種菁英。在郝柏村擔任參謀總長時即立下制度,戰鬥官科及戰鬥勤務官科須具戰院學資才能佔少將職缺,制度化以後,軍人朝此方向和目標努力,更加重視本職學能的進修。記得民國七十年代末期,曾有某上校是留美博士,由於未具戰院學資,部隊經歷不足,很多長官力保不成,最後是勞動了人事部門以「單簽」(為這個人特別下簽呈),讓他以博士學位比照戰院學資佔缺升少將,此後有例可援,進而修訂增列為晉升條件之一。至阿扁時代,為了迎合政客私慾,國防高層都沒了肩膀。不是曲意配合,破例、破格用人,就是乘機混水摸魚,夾帶不合條件的「自己人」上榜,人事制度遭嚴重扭曲,飽受政客蹂躪,人員素質每況愈下。 國軍以往有一個不合理現象,最為同袍們所詬病,那就是為不符合升官條件者開方便之門,方法林林總總,其中有以「比照」為名者,凡經歷不足者則想方設法找名目比照;學歷不符者,也挖空心思「補學歷」比照。例如,中校欲佔上校職缺者,年資、考績、經歷之外尚須有指參學資,所謂指參學資,即國防大學所轄陸軍、海軍、空軍指揮參謀學院正規班,經初、複式錄取後訓期一年。民國七十年代中期,學歷要求已制度化,缺一不可,當時國防部內長官身邊之軍官缺學歷者不乏其人,指參正規班屢試不中,乃另闢蹊徑,在國防管理學院開了個只有三個月訓期的「人事行政管理班」(簡稱人管班),用以比照指參學資,再安個相應條件的職缺晉升,如此這般,擠掉了不少學經歷完整的優秀人才。這一波晉升的新科少將中,赫然發現一位當年從上尉迄今未曾離開京畿重地(台北市)者,就是當年「人管班」的高材生,用軍中行話說,就是「混之有道」。劣幣驅逐良幣,莫此為甚! 現代化的軍隊必須重視專業,並以軍事專業作為建軍的核心價值。但是如果從上述人事制度高階軍官晉任條件的降低門檻,除了是為不符升官條件者開方便之門,更是對軍人本身專業的羞辱。以現況論,在軍事領域完成戰爭學院正規班的戰略學程誠屬不易,但是台灣百餘所大學研究所碩士在職專班品管參差,取得碩士文憑較諸就讀戰院,其難易度不辯自明;再就高階將校應具備之戰略素養言,碩士文憑更難與戰略學資比照,因此,如何撥亂反正,改善這種便宜行事、削足適履的陋習,從制度面檢討,讓它回歸軍事專業領域,有待國防主事者予以導正,才是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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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過後
窗下,呼嘯的風,急驟的雨,是鳳凰,從花蓮直撲而來,蹂躪了山地、部落,以及柔腸寸斷的蘇花公路,土石流、淹水,這家園變成澤國的可怕惡夢,是煎熬的,難耐的日日夜夜,鳳凰,多美的名字,應是祥鳥,漂亮的飛翼,為何卻成為肆虐台灣寶島颱風呢? 卡玫基剛過,鳳凰接踵而來,被凌虐的永遠是那些低窪的偏遠部落,或是靠天吃飯的窮苦島民,保住了生命財產,即使熬過了颱風,經歷了淹水之苦,勉強恢復了正常生活,也還得忍受菜價漲、物價升的壓力,近年來,大家似乎已默默接受了這些無奈,承受這通膨和不景氣所帶來的痛。 過得下去的日子,持續熬著過,過不下去的人,也依然得忍受著過,如是之苦的苦日子,對窮苦人家來說,彷彿永無止境,窮人,無疑是通膨壓力下最難過的一群了,只要能夠生活,正常的生活,就很不容易了,還談什麼生活品質?豪宅?LV?名牌?貧富的差距如此之大,沒錢看病的,付不出孩子學費甚至營養午餐,養不起家中老小的,………這麼多的社會問題,看在富人眼中,不知是否也有戚戚焉? 報載,有人捐出了九成的財產要做慈善,並且說:「富人應該多做善事,取之社會,用之社會」,知者如是,而行者又有幾人?佛家說的:「做善事可積陰德,德蔭子孫。」傳道者也常言:「施比受有福!」姑不論做善事是否能積陰德?施比受是否真的有福報,最能夠立即感受到的是,行善之人是快樂的,施捨與人也是快樂的,這快樂的感覺讓人產生歡愉、希望、活力,讓生命發光發熱,這不就是一種珍貴的回報嗎?嚐試去做一個施善的人,就會感到自己變得很容易滿足,很容易感到快樂的滋味,原來快樂就是夠用就好,把自己多餘的,施捨與人,自己雖然減少了有形的財富,卻得到了更多無形的滿足和快樂!這也就是人活在世間,必須體會到的另一種思維吧! 記得年輕時,我們也曾窮苦過,永遠都記得,金門老家那一年長長的雨季,下了一個多月,柴也空了,米也沒了,窮苦人家四壁蕭條的景象,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老是陰著一張臉咳嗽的父親,以及外面下大雨,屋內下小雨的潮濕地面,雨,持續下著,一切都泡在雨中,沒有收成,就沒有收入的日子,靠天吃飯的家庭,五張嗷嗷待哺的小口,母親那張愁苦的臉,以及陰沈潮霉的家……… 窮苦的日子雖然遠離了,就像無情的颱風一樣,雨過留痕,讓我們感同身受的,是受災者心中永遠的痛,遠離了鳳凰,島上迅速恢復了平靜,而重建持續,一切都待大家協力同心的共同來整建了。 風雨過後,可以做的事情還很多,在現實世界裡,該做的就要去做,該放下的就要放下,該看開的也要看得開,許多無常與天災,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就要豁達的了悟,洒脫的看待。 記得十年前,我家陽台的一棵植物突然得了病似的,日漸枯萎凋零,先生說它沒救了,即將枯死了,而我卻是一個凡事不輕易放棄的人,所以,我持續的照顧它,為它除草施水,不久之後,卻看見它逐漸長出新芽,恢復了生機,讓我們欣喜若狂,這一棵小植物的重生,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也成為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座右銘,那就是──不要輕言放棄。做任何事,不到最後關頭,都不要宣判自己已經失敗了,只要有一絲機會,持續努力,往往會成功的。 風雨過後,突然有了好多好多的感觸,人的一生,能夠無風無雨平平順順當然很好,否則,就要好好的面對風雨的挑戰,化阻力為助力,或許,就能海闊天空了。 窗下,洶湧如潮的思維,隨著電視畫面變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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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受福份
黃昏時,我暫停手上的設計稿件,趕在下班車潮之前,驅車前往天母的榮總加護病房探視父親。已經持續了三個禮拜,每天循例的時間、固定的車行路線,為的是在短暫的一個鐘頭探視時間裡,為昏睡中的父親擦擦臉、按摩筋絡,也在耳際為他加油打氣,鼓勵他要忍耐疼痛,衝破這一道難關,以便儘早可以離開病榻,回到我們溫暖的家鄉。我可以感覺他的意識其實清楚,雖然大部分時間他始終閉目休眠,但我看見他緊閉的眼皮底下,鼓碌碌轉動的眼珠子。當我轉達有多少關心他的親戚、家鄉的老朋友每天都打電話來問候,探聽進展時,父親的眼眶就溢擠出一滴清澈的淚滴。 主治醫師神采奕奕,每回巡視病床,都告訴我們他樂觀看待父親的狀況,除了老先生年歲較高,其餘包括手術後的種種醫學觀測數據及父親的肢體活動狀況,他都抱持樂觀態度,他要我們也放心,不會再有惡化的可能,只要耐心慢慢等待,會有好的進展。 在等待探視的空檔裡,母親平心靜氣的回想整個事件的過程,她告訴我:你父親算是善受福份的;從掉落溪溝裡的那一刻,還好有厝邊老友警覺,即刻通報,然後驚動了村子裡的左鄰右舍,開動怪手把昏迷不醒的父親小心救了上來,緊急送進了署立金門醫院。包含你姊姊的老同學、老同事、在醫院服務的炳義堂嫂、古寧頭表哥表嫂、世聰表哥等人獲知消息,都即刻趕來醫院幫忙照料,才能急診獲救。再有政府的功德,專程用直升機把他運送台北,以及陳立委助理全程幫忙急診手續,總算搶回了這條老命……。 我也深信,父親終究是善念福氣的人,歷經了這一次劫難,讓我們兄弟姊妹得以體認到年邁雙親的事實。沒有子女在旁依恃的孤單,儘管兩老從來就堅持不需要我們操心,只交代各自照料好自己的家庭,不讓他們煩心就好。父親一直在我印象裡就是嚴謹律己、不苟言笑。十六歲離鄉之前,父親的形影是沈默穩健、踏實慎言。直到姪子、姪女、女兒相繼出生,從父親和孫字輩相處的童心童趣,我才發現父親嚴峻的外表下,其實老少咸宜,他懷持著一顆熱忱、憨厚、喜樂、善良的心。我兩個新世代的女兒儘管和阿公相處時間極少,但她們顯然也接受金門阿公的鄉土式幽默,阿公用他獨特的老芋仔加金門腔調的國語,常逗得女兒們開懷大笑。我夾雜在上下兩代之間,有些黯然神傷,但也從他們的歡鬧氣息中感染到欣慰。和父親之間缺乏的那份親暱與言語的溝通,一直到步入中年,身為人父,我才稍感釋懷,對於父親,我是一直都是敬畏的。 父親發生意外的消息傳開,每日我接受來自金門老家鄉親、台金兩地親戚朋友們關懷慰問的電話,重複細述父親每日的病況進展。除了醫師的樂觀看待,我始終覺得父親彷彿無意掙脫眼前的困境,呼吸管、餵食管、血壓計、導尿管、佔據了他與現實的渠道,以父親剛耿的直性子,這些都不是他所能容忍的窘境吧,所以他緊閉雙眼,抗拒所有關懷的呼喚與溝通……。 母親有時難免著急,她說父親醒來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地罵他一頓,為何無端摔這麼一跤,讓兒女姪孫輩每天往返醫院,操煩無盡。想起事發那時,母親在電話彼端的驚慌失措,我們除了著急父親的病情,更擔心失了魂的母親如何承受這突然的打擊?一直到親眼目睹救護車上一路相伴父親輾轉奔波抵台的母親的那一霎那,才放下一顆懸盪的心,辛苦了!老媽。 鳳凰颱風來襲的週日,大夥都聽從前晚探視父親時,加護病房護士小姐的勸告:颱風天就別再專程趕來探視,這裡有完善細心的照料,你們都放心待在家裡,別發生任何意外,有任何狀況我們會電話通知家屬……。我是在沈甸甸的午後時刻,趁著驟雨停歇的片刻清理陽台上狼藉的花花草草,母親來電告訴我,剛接獲醫院通知,父親已經順利摘下呼吸管,完成階段性的自主呼吸,而且清清楚楚的回答護士提問:我叫翁明貴,我從金門來的……隨後且進食了醫院準備的流質食物,一切都如醫師的判斷,順利恢復中。 我難耐興奮,我知道父親一直都清醒著,他只是在經歷過漫長艱苦的大半生之後,深沈一覺,深深深深地稍作停歇。既然歷練已經過,他終於睜開疲憊的眼皮,回到現實的世界。再者,托付著眾人的祈福與祝禱,我想父親必然不願讓大夥失望神傷,我們每日貼近耳際告訴他,家鄉的鄰居老友都在電話中探聽問候,問父親哪天才要回去老厝間打下午班的四色牌?看來,他也迫不及待地準備要踏上回家鄉的土地囉。 福份是父親心存善念的福報,父親在加護病房期間來自各方的關懷與探視,讓我們感恩而慚愧。每一份關懷與善意我們都銘記在心,所有的祝福,願父親善受體念,並祈望父親勇敢堅毅的邁出康復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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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史話之二
「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江東,我不如卿!」此即孫權也! 東吳基業,肇基於孫堅,興起於孫策,完成於孫權,歷父子三世。孫堅出身平民,少時即勇猛善戰,討黃巾有功,朱雋表舉為別部司馬,關東牧守討董卓時,堅為長沙太守,「董卓作亂,孫堅興義兵,最為忠烈。」董卓畏懼孫堅勇猛,遣使求親,堅毅然拒道:「卓逆天行道,盪覆王室,今不夷三族,懸示四海,則吾死不瞑目,其將與乃和親也?」收復洛陽時,因見「舊京空虛,數百里中無煙火,堅前入城,惆悵流涕。」真性情中人也。惜後因征黃祖中矢而亡,得年三十七,長子孫策(伯符)繼統舊部。 策勇猛善戰,有乃父風,「孫策十七喪父,二十六卒,十餘年間,建立大業,少年英邁,勇銳無前,真一時豪傑之士!」《三國志》本傳言其「美姿顏,好笑語,性豁達聽受,善於用人,故士民見者莫不盡心,樂為效死。」好結交豪傑,廣收人才,除與周瑜、魯肅相知外,一時俊彥如張昭、張紘、凌統等皆投入其帳下。清代何義門即認為:「伯符以勇銳摧破劉繇、王朗,然能繫屬士民,修其政理,遂創霸圖,亦子布(張昭)三四公之助。」禮賢下士愛才之心無落曹操。 尤其孫氏傳統善用青年才俊,歷世統兵者如周瑜、陸遜、孫桓等皆係少年英雄,遂使吳軍充滿朝氣,益以楚人驃悍風,焉不所向披靡。尤者,孫策雖年少猛勇,卻胸懷宇內之志,《三國志》言其「建安五年,曹公與袁紹相拒於官渡,策陰欲襲許迎漢帝。」觀其遺言「與天下爭衡」可證也。經孫策之經營,至此遂霸江東一帶! 迨孫策中箭英年早逝後,弟孫權繼統,孫氏政權步入另一個局面。大致而言,孫策時代概屬於軍政府之初創期,至孫權時才著手於政治層面的經營,尤其是對地方士族的經營。展現了孫權「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江東」的政治長才。 孫權,字仲謀,孫堅次子,生有異象,史稱其「屈身忍辱,任才尚計,有句踐之奇,英人之傑也,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業。」他善於用人,重用周瑜、魯肅,起用甘寧、呂蒙於行伍間;亦精於經濟,效曹魏,運用北方流民,實施屯田,開發廣闊的江南,不但解決了民生問題,也為其政權帶來穩固的基礎。其實孫權最大的貢獻是對地方巨族的經營成功,「隆中對」裡所言「國險而民附」,其民附意指在此! 前已談及,當時戰亂頻繁,人民皆淪為巨室士族部曲,勢力龐大,或結山夷,或集山林,均足以發動變亂,尤其當時江東一帶並未開發完畢,山夷時叛,巨室若與其結合,對孫氏政權均足以動搖,孫權「屈身忍辱」,曲意結交當時世族如朱、張、顧、陸等族,不但互通婚姻,且尊禮有加。如孫策之女嫁陸遜、孫權拜顧雍母於庭前以示尊禮等。更大量起用其子弟賢能者為官,同心統治江東,頗有今日地方自治精神。而這些人士處戰亂時刻,亦期盼獲一有力政治集團,與其原來私人武力相結合,共保維江東安定,確保家園。在此因素下,孫權順勢運作,遂霸江東。 綜觀孫氏之所以屹立江東,孫堅勇猛忠烈,開啟東吳政權少年驃悍風氣,特適於尚未開發完畢,山夷遍佈之楚地;孫策除具乃父風外,特善於用人,觀其收降太史慈:「孤是卿知己,勿憂不如意也。」史稱其「收拾士大夫,江淮間人咸向之。」尤其他那種「與天下爭衡」之雄心,益使東吳能掙破自限江東一隅的格局,對日後赤壁之戰不無影響! 孫權早年知人用人,且能意氣相投而不疑。史稱劉備伐吳時,有人進讒諸葛瑾(亮之兄)遣人往蜀,孫權回以:「孤與子瑜(瑾),有生死不易之操,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孫權尤擅長於政治手腕,結合地方各勢力,使「各盡所能,以保江東。」惜晚年暗塞嗜殺,廢嗣一事尤遭人病,斐松之即評道:「孫權既立孫和而復寵孫霸,坐生亂階,自構家禍,方之袁紹劉表,昏悻甚矣!」《三國志》甚而評之曰:「性多嫌疑,果於殺戮,及臻末年,彌以茲甚,讒說殄行,胤嗣廢斃。」東吳終步向衰亡之途,誠足後世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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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天﹐賞樂思鄉﹗
金門是福地,颱風都遠離;若無好政績,如何對得起。7月17日,週四颱風夜,趕赴台北國家音樂廳聆聽「蕭白鏞與簪纓戀戀浯水情」國樂演奏會,兩個小時的精彩演出,依然令人動容。想我浯島子弟能有如此佳績,再度登臨國際級審核嚴格超水準的場地演出,實在不容小覷。在廳外卡玫基風雨交加聲中,廳內卻是絃管樂音繚繞不絕,不盡令人思想起家鄉種種情愫,容稟下述。 〔一〕演奏會場秩序:同月7日,週一夜,首次到家鄉文化局聆聽「就在金門」國樂演奏會,主要演出者是家鄉培育的六位已在台灣重要音樂系深造的少女,她們是:顏蔚∕台北巿立教育大學大三,主?二胡;莊嫚婷∕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大二,主?竹笛;王維剛∕台北巿立教育大學大二,主?二胡;呂湘惠∕淡江大學經濟系大二,主?琵琶;張鳳宜∕台北巿立教育大學大一,主?二胡;許彤宇∕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大一,主?竹笛。再配上鋼琴、揚琴、手鼓及金門青少年國樂團兩個小時的精緻演出,的確是暑期中家鄉不可多得的藝文活動,也是她們自小習藝後,在鄉親面前的重要成果展現。 可惜的是場內少數鄉親欠缺觀賞禮儀,大人竊竊私語、小孩亂叫亂跳吃食、演奏中隨意進出,種種不安於座的粗鄙舉動,惹得指揮黃光佑老師在中場休息時,拜託大家多安靜,好好地欣賞家鄉子弟的用心成績。這就如同去年(2007年) 7月14日,週末夜,林懷民帶著「雲門舞集」到北京保利劇院演出《水月》,剛演出不到兩分鐘就發現有人不斷拍照,氣得他下令把幕拉上,再重新演出。這是對演出者及其他觀賞者的尊重態度,劇場的觀賞禮儀是要安靜,不能有外物去干擾雙方的演出與觀賞。 雖然家鄉文教單位要推廣藝文活動及免費觀賞,但鄉親的家教、觀賞禮儀及劇場管理都有待加強,不能像在歌廳或康樂隊、野台戲,任令走動叫囂,否則性情不得陶冶,反而學得惡習,這就得不償失,也難怪要靜心欣賞者會中場離席或下次裹足不前。加油吧! 〔二〕團隊合作默契:任何一種團體演奏會更比獨奏會困難數百倍,樂手一百多人,各司不同樂器二、三十種,一首曲目十幾分鐘,何時敲、打、吹、奏,何時節拍輕重、長短、音量強弱,何時齊奏、合奏,都不能稍有差錯,如有不慎,行家一聽便知。平時個別單曲熟練,統合時要按步就班配合整體勤練,才能展現完整全貌,除了首席樂手偶有片短的獨奏外,全體團員不能偷機耍酷爭風頭。這種團隊的默契也好比政府施政的政績,任何一個公部門平時就要上緊發條做好份內工作,年底總結成績便可看出全年施政的成果,百姓繳稅養活公務員,就是要他們為百姓做事解?困難,不能尸位強佔只吃不幹,那樣就辜負了人民,還敢自稱「公僕」嗎? 身為指揮者和管理者對各個團員的相處,要有:(1)熟悉專業程度,(2)掌握練習進度,(3)要求演出熟度,(4)調整和諧態度,(5)制訂紀律強度,(6)培養愛團熱度,如此的團隊不成功都難。想一想,那我們的公部門如何?加油吧! 〔三〕績優獎勵辦法:金門家鄉近十年來,音樂相關活動不少,組織音樂相關團隊也不少,國樂團、管樂團、絃樂團、鼓吹團、合唱團、南管團、車?陣或各種戲團等等,這在推廣藝文活動的工作上,算是足堪告慰。但是如果各個團隊都只是要以團員的自我熱忱奉獻去經營,而沒有外界或公部門的大力援助,那麼也維持不久。即便是全國最夯的「雲門舞集」每年都有文建會的數千萬元補助及企業界大筆金額贊助,再加上門票收入,林懷民還是年年喊窮,還是捉襟見肘,大力呼籲需要外界更多的奧援。 再看看我們家鄉當地,除了公部門及金酒公司外,再也找不到那個大企業有能力來贊助。平時的一些申請補助款,雖然小有幫助,但外出赴台比賽或正式演出,所費不貲。因此,公部門應該參考「體委會中正體育獎章」、「教育部鼓勵學生參加藝術與設計類國際競賽獎勵要點」等等辦法,設置類似「金門縣籍居民、團隊參加全國、國際競賽獎勵要點」,以推廣金門在各領域及各地能見度,以達到文化、觀光、才藝等等傲人成果。否則讓優秀人才自生自滅,不但公部門丟臉,金酒公司也枉費上繳數十億稅金,卻任令家鄉子弟望洋興嘆,空有一身才藝無法上台一搏。有好的成果,得到外界肯定,這些就是「金門之光」。比拿大把銀子到處捐輸實在多了,懂嗎?加油吧! 颱風又來了,剛送走一朵「卡玫基」,又迎來一隻「鳳凰」。但是家鄉真的是福地,君見否?台灣年年月月各地淹大水、土石流、路坍橋斷、屋倒人亡,各個公部門累得像龜孫子,一個頭兩個大,停止上班上課,但我們金門卻勇敢地照常上班上課,你說金門是不是好福地?只要公部門和金酒公司多關照家鄉子弟,天堂我們都不想去。打氣!打氣!趕快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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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山思想為兩岸和平發展基礎
歷史是一面鏡子,可以鑒往知來。從三十八年兩岸分裂之後,還能夠為兩岸政府與人民共同接受與推崇的政治人物,大概只有國父孫中山先生了。 中山先生的偉大,不只是革命建國過程的堅毅精神,並且建立東亞第一個民主共和國,一舉推翻三千多年的君主封建,以民主方式來改變中國改朝換代的流血政變;以科學多元的生產方法來改變中國以農立國生產模式,使中國人民免除君主封建時代的匱乏與恐懼。 離2008年8月8日8時8分8秒,不到半個月時間,中國將展開百年孤寂之後的崛起象徵──奧運。在象徵世界和平的奧運中,如何追求兩岸和平發展,中山思想必是一條兩岸和平的臍帶,因為他是中華民國的國父,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偉大先行者。 今年五月下旬國民黨吳主席與中共胡錦濤總書記會談中說:目前的兩岸關係,不應該是零和競賽,而應該是追求雙贏。兩岸基於共同的血緣、文化關係,甚至還有更多相同的宗教信仰與風俗習慣,我們沒有理由再搞對立,反而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推動「以交流代替隔絕,以協商代替對抗」。「和平、穩定、發展」為兩岸新時代的主軸;並以中華民族為兩岸最大公約數,擱置爭議,追求雙贏為目前兩岸政府與民間努力的方向。 從以上談話中,能過整合兩岸文化的就是中山思想了,因為它是一種適合中國人的生活模式。在民國12年1月1日國父所發表之中國國民黨宣言中說:「內審中國之情勢,外察世界之潮流,兼收眾長,益以新創,乃以三民主義為立國之本原,五權憲法為制度之綱領,俾民治臻於極軌,國基安於磐石」。 眾所周知,三民主義是講中華文化的民族主義,是主張全民政治的民權主義,是追求全民福利安康的民生主義。三民主義是中山先生民有、民治、民享的「理想」,必須落實在五權憲法的政治規範中去實踐。 而在實踐過程中,從中國現代史可以看出,自民國元年到十八年的「中國統一」,再從二十年的九一八到三十四年的對日抗戰,再從三十六年到三十八年的國共分裂,兩岸分治。一路走來,中國一直處在戰爭中。中國從民國八年的「五四論戰」到民國七十八年間的「六四運動」都在問「中國何去何從?」,直到現在的中國高喊「大國崛起」,才知道中國應該追求的方向,其實就是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只是中國大陸在追求世界霸權的過程中,不只是經濟與國防的力量,而應該更要掌握中國優良的中華文化,期使中國人能「富而好禮」、「富強而和平」。 中山思想可以說是中華文化的代言人,在民族主義中一再說明中華文化與倫理道德的道理。民族主義絕不是「義和團」式的對外抗爭,也不是政客的煽動群眾的專利品。民族主義必須在四維八德與三達德中來落實在人民的生活上,民族主義才能得到真正發揚。如八德中的「信」是指人言有信,中庸說「不誠無物」,表現在信上則是「不信無物」,隨意舉例:你不信任,你就不能生活,如每天在外隨便吃喝,你為何敢吃、敢喝?因為你「信」別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你下毒。 今天,談兩岸和平發展,必須以「互信」為基礎,台灣相信大陸不會無緣無故對台動武,大陸更應該相信台灣不會走向台獨。有了互信之後,才能展開各種經濟、文化上的合作,共同走上大國崛起的國際舞台。 民國八年的「五四論戰」,不管是「德先生」或是「賽先生」,都是西方的東西,以前的中國人沒有「民主」與「科學」的觀念,中國要富強必須要學西方的「民主」與「科學」;但是在大量文盲的中國,必須先教中國人識字,因此才有胡適先生的白話文運動。在兩岸分治下的今天,兩岸人民已近五十年的隔離,期間的生活與文化,均有差距,兩岸人民要和平發展,其實要以中山思想作為兩岸的共識,相互學習,相互容忍,才能共享和平與發展的生活。 (一)兩岸文化的學習與互動:台灣由於長期在中華文化的發揚與熏染下,一般來說,尚能保有一些優良的文化價值觀,如表現在生活上,不管搭公車上的禮讓、熱門賣場的排隊、或是公德心、同情心均不錯,像這次對於四川地震的賑災就是基於同胞愛的表現。大陸在文化大革命之後覺醒,認同中華文化不是少數政客可以毀得掉的,然而在重建中華文化之餘,或許因大陸開放時間較短,在一切「向錢看」下,似乎扭曲了價值觀,如能教育其人民不要過於「急功好利」,也不要因大陸經濟崛起而擺出一副「富而驕」的模樣。自從經國先生於民國七十五年開放「大陸探親」以後,兩岸人民在文化上的交流參訪已經是常事;今年馬英九總統上任後落實第一政見就是七月四日的開放大陸來台參訪,這就是「以交流代替隔絕」,讓兩岸同胞能夠進一步相互瞭解。 (二)兩岸政治的的學習與借鏡:台灣民主制度已然走進生活中,民主的多樣性表現於自由與平等上,如言論自由,可以隨時批判總統,兩性平權的建立,台灣看似亂象林立,卻亂中有序,因為民主法治化。人民養成法治觀念,不必走後門,只要努力,人人都有成功的機會。大陸由於中共的集權統治,集權統治或許有其效力,一個命令,一個動作,表現在經濟建設上,尤其快速。然而,在經濟建設下的M型社會下,嚴重的貧富不均,如不能加以疏通調和,恐怕不是中共所樂見。大陸已逐步朝社會主義的道路上修正,不過要落實到人民的民主生活上,還有長路要走;台灣在這一方面可以作為大陸的借鏡。 (三)兩岸經濟的學習與互補:台灣一度是國際經濟的奇蹟,然而,因為政治上的政黨鬥爭,李登輝晚期與民進黨在執政時期的鎖國政策,導致近十年在經濟上原地踏步。相對於其他國家在大陸經濟崛起之時,前仆後繼前往大陸發展之時,原本最有機會掌握商機的台灣,卻在一堆政治口號下被犧牲。政治上的自我設限就導致經濟上的蕭條,台灣就只能掉到東亞所有小龍之後;幸好馬英九上任之後將開放前的設限,七月二十日劉兆玄院長宣布:年底前,二十五項兩岸政策:開放陸資來台投資愛台十二項建設、貨運海運直航、陸生來台就學等等,或許在五二○以來台灣股票跌了二千五百點之後,可以重整旗鼓,重新出發朝二萬點邁進,絕不是「開玩笑」的事。大陸與台灣在經濟上的良性互補與發展,自然全面關係到兩岸政治的互動,在「中華民族」的前提下,我們相信兩岸互利互助是民族情感的必然發展。 兩岸最大的公約數是「中華民族」,兩岸最尊敬的人是孫中山先生,兩岸所要追求的是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兩岸在存異(三民主義與社會主義)求同(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下,能夠作兩岸思想指導的就是中山思想了。 馬英九總統呼籲大陸要能「和解休兵」,其實就是要發揮中國道家「讓」的智慧,大陸以大事小更要有「讓」的胸懷與智慧,不要為了一時的外交績效,傷害兩岸人民的情感;兩岸更不必為了爭奪一兩個黑朋友、小朋友,而讓渠等有機可乘,兩岸通吃。大陸能讓,台灣人民自然基於民族情感,必然更會擁抱神州;反之,大陸如果不能讓,台灣人民基於自保,也會做出自保上的選擇與作為,這一定不是中山先生所願看到的事。我們相信兩岸政治領導人都有這些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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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蚵的故鄉
家鄉金門,以古寧頭和瓊林兩個聚落擁有最多的海蚵,海蚵又稱蠔,也叫牡蠣,浙江一帶則稱為蠣黃。石蚵一般體積較小,只有約二到四公分,竹蚵較長,可以長到五公分以上。至於美洲的蠔,則有五到十五公分不等,最大的蠔應是熱帶地區的珍珠蠔,這種巨蠔約有五十公分長,其中的珍珠更是養殖或採珠人家可觀的財富,是最值錢的經濟漁作。 蚵是雌雄同體(hermaphroditic)和雌雄異體並存的生物,若為雌雄異體,則雌蚵產卵在水中以受孕,一次產卵數百萬,但只有少數得以倖存長大,幼蚵在水中浮游一段時期,再以足絲(byssus)黏附於殼中或石頭上,成長期長達二到六年,收穫季節都在秋冬或初春,從九月到次年四月不等。蚵大都生長於溫帶或熱帶淺海水域,在台灣,蚵場密佈於台南到鹿港之間,大都是以竹子插在海棚上,任蚵苗附生,後來有人發明延掛法,將牛筋掛在蚵架上,中間穿上空蚵殼,讓蚵苗寄生,這樣可以收穫成蚵的時間縮短,經濟效益提高多了。 家鄉金門最早的石蚵如何來的待考,我祖父母的一輩已是如此。竹蚵則最早在七十年代才引進,但因風味不如石蚵,雖體積較大,居民接受度不高,一般仍以石蚵為主。石蚵的採收多在秋冬初春之際,且需看潮水下海作業,天寒水凍,有時天未亮即需摸黑下海,有時夜黑風高方得回家。帶殼帶水的蚵極重,一擔多在五十公斤以上,蚵民需挑行三、五公里,若逢海潮已漲,於海水中涉渡,備極辛苦,而海砂、碎貝殼不時滲進鞋中,刺傷流血並非鮮事。生蚵挑回家後,尚需以蚵刀打開,切斷足絲,將蚵肉取出,蚵殼運走。如同一般海鮮,海蚵離水不耐久放,久放則腐敗發臭,所以往往全家挑燈趕工,半夜方休,以便隔日運到市場或店家出售。 我老家在瓊林,家中也有蚵田數處,童年時下海幫祖母挑海蚵,賺個一、兩元零用金。當時石蚵價一斤不過三、五元,零賣之外,海蚵也是家中蛋白質、鈣質的重要來源,可惜我童年時有一次被哥哥恐嚇說海蚵會吸人血,從此不敢再吃。長大後當然知道那不是真的,但心理障礙早已埋下,再難克服。有人怕吃香蕉,有人怕吃雞蛋,想來沒什麼道理,和我一樣,都是非理性的。 高中之前,時時要幫母親採石蚵,在茫茫一大片蚵林中,我最佩服母親能分辨我們家的蚵場而不越界。採收之後,還要將石板上附生的其他貝類定期以長形鐵鏟除去,以利海蚵著床,供來年採收,石板長約三尺,寬約半尺,重達二十斤以上,需高高舉起用力摔植於海泥中。若是石塊,則需將其自海泥中挖出,因為海流沖刷經年,石塊多被泥沙淹沒,不挖出則海蚵不能附生。 瓊林的海蚵也如田產一樣,父子相傳,兄弟分家也分蚵田。但時代變了,我們家中兄弟都謀食他鄉,蚵田也就商請姊姊照顧,每年採收自己食用,已不像父母在世時,每將海蚵曬乾,除春夏可食用外,有時也賣人貼補家用。時移事往,海蚵的記憶似近實遠,又時時引我回到那海蚵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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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吳鈞堯的文學創作
詩人洛夫,在黃克全詩集《兩百個玩笑》序文,指出「金門是奇絕之島……而作家中黃克全、張國治、楊樹清、吳鈞堯等更是絕中之絕」。洛夫的話是過譽了,但此話卻也點出現階段金門籍代表性作家中,吳鈞堯正為其一。 (一)以斷代島解釋金門 吳鈞堯1967年生於金門縣昔果山,曾獲得中國時報、聯合報等文學獎,任職《幼獅文藝》主編,因推廣藝文活動獲頒五四文藝獎章,著有《女孩們經常被告知》(九歌)、《金門》(爾雅)等。比較特別的是自九十二年開始,投入金門歷史小說書寫,完成《崢嶸》、《凌雲》、《鋼蝶》(書名暫定,完成中)等,三本小說,跨越百餘年,從史著手,梳理金門早期歷史、戰爭軍管時期,以及後期的開放時代。 雖為金門籍,但吳鈞堯民國六十七年國小畢業即隨父母搬遷台灣,跟故鄉僅以薄弱的鄉愁聯繫,直到九十一年出版《金門》,獲得縣府跟居民迴響,始與金門當局有了更多接觸。吳鈞堯「自覺」為一個金門人是始自成年以後了。《金門》散文集獲得聯合報、中國時報專評,但論得最深刻者,當屬唐捐發表於《全國新書資訊月刊》的評論: 因此,這本書最有趣的地方,在我看來,就是不斷勘誤的衝動。作者將自己年少時期的「口吃」歸因於金門人的自卑:站在神聖中原的陰影裡,邊鄙蠻荒的小島當然無法完整表達自己。小姪女不相信台灣小孩也有笨的,作者說:「我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相信這件事。」這段很長的時間,其實也就等於矯正口吃的過程。依照佛洛伊德的講法,「語誤」與童年時期的遮蔽性記憶有關。就本書而言,「離島癥結」便是最強悍的阻拒力量。大人不斷植入向台灣看齊的指令:「本」島是「正」字,離島自然是錯字了。 吳鈞堯在《金門》之後,以故鄉出發,自我尋覓,他選擇的方法是探勘歷史,百年追溯,才漸漸明白金門的開發歷史、明清時代海盜肆掠、明鄭時期伐樹造船,以及金門被日本佔據跟軍管時期的居民生活,繼而觀察台灣、金門兩島的關係,興起以小說詮釋的念頭。 (二)金門歷史小說系列受矚目 吳鈞堯在計畫書寫金門歷史小說時,不同過去懵懂無知,反倒充滿自覺,金門歷史小說第一集《崢嶸》編後語裡說,「很希望金門的土地認同能由小時候做起,經由教學、傳頌,深化在人們心靈深處,成為靈魂的印記,如此,故鄉點滴當然榮譽、可說」,第二集《凌雲》編後語,也寫到作品在初寫作時,面臨風格跟語言的問題,並期許第三本在原有基礎上,加上新時代語言面貌,以支應新時代的金門。遲來的歷史,一頁一頁向吳鈞堯開放了,他在構思小說,亦見謀定而後動。 吳鈞堯如何掌握他的歷史小說呢?作家鍾文音代吳鈞堯說出撰寫歷史小說的困處跟特質(文訊雜誌): 吳鈞堯這回的金門書寫,恰恰其成功就在「轉化」……他克服的仰賴應是尋找適合的「語體」來承載故事……特別營造了許多的詩意,在大量短句的用詞用句裡獨顯十足的「詩性」,帶有古味的韻腳跟聲調擬仿,使得《崢嶸》全文浸淫在濃厚的「古典主義」下…… 鍾文音也指出行文的腔調帶著若干的武俠氣味,遂使得這本小說的當代性有了發展的侷限,繼而提出建議:假使作者拿掉歷史包袱,或許這本小說將更為可觀。吳鈞堯這系列小說,雖有語體的特殊性,但也造成隔閡,值得他思考。 吳鈞堯該系列歷史小說,〈泥塘〉收錄文建會策劃主辦、聯合文學編輯製作的《閱讀文學地景》小說卷下冊,郝譽翔評述,「這是一篇風格獨特的小說。作者的文字十分凝練,簡約、短句的連綴,製造出一種詭譎的音響和氛圍,充分捕捉了金門漁村的人情,以及戰地的肅殺跟蕭瑟」。 他自承,三本金門歷史小說可當作他對金門歷史、環境跟人物的熱身,以此為基礎,完成個人第一部長篇小說。 (三)散文的滄桑美感 吳鈞堯也在散文下工夫,散文集《荒原》劉再復撰序,提到吳鈞堯的小說具備「藝術意識」,指出從《金門》到《荒言》,精神內涵的重心發生了變動,從歷史滄桑感轉向生命滄桑感: 內滄桑感本是一種「傷逝」,一種對生命消失的哀輓,本來也應是「重」的,但在鈞堯筆下,傷逝是一種哲學,一種提示,一種詩意的精神細節,一種告別式的生命之戀與歲月之傷,尤其是一種自我發現:發現身邊的他者(從外公、外婆、阿公、阿嬤、父親、母親、伯父、到心愛的孩子),都是自身滄桑的鏡子,都在映照自己的昨天與今天…… 蕭義玲則評述(時報開卷版): 荒言所在處亦是隱喻所在處:在新生與死亡、遺忘與喚起、出路與迷宮相互纏繞的命運困局中,作者不惜以肉身投入時間火爐,以熊熊燃燒的火光探測生命軸線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在遺忘之處抵抗虛無,在沈默之處提煉意義,終於熬煉出一方存在的詩意空間。故而這本看似個人性十足的散文,荒言窗口的朝向處,卻指向一個普遍意義的存在之問,那即是《荒言》一書中不斷出現「路」的意象:生命是圍困於荒原或尋得出路離開? 吳鈞堯在民國八○年代,以文學獎崛起,但促成他自我的覺醒,卻非文學獎的光環,而是朝故鄉走近一步又一步。不管地理或文學位置,金門跟金門現代文學都位處邊陲,吳鈞堯除了獨步前行之外,也常常提問,金門現代文學的後繼創作者,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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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意教學──社區大學教師成人教學知能研習活動記感
社區大學為了培養教師教學的創意,本(七)月二十一日上午,特別聘請了承辦全國創意教學,已有八年歷史的中華創意協會秘書長、台灣師範大學教授洪榮昭,蒞金為「社區大學教師成人教學知能研習會」主講:「創意教學」。社大校長吳能惠致詞表示:「這是一場知識的饗宴,希望各位老師,好好享受洪教授創意教學大餐。」 洪教授談起承辦全國八年創意教學的經驗,發現教師學了「創意」返校推展,常會造成同事的壓力,因同事不歡喜創新教學的改變;教師得了「創意獎」返校,家長沸沸揚揚爭取子女,能接受該師授課教學,又造成學校行政編班的困擾。所以有「創意」的老師,如果無法獲得學校校長的支持與鼓勵,其效果將大打折扣,因之,該會設置「學校創新經營獎」,來獎勵學校校長與行政人員,讓全體教育工作者,大家改變固有的觀念,不要墨守成規,培養創新的觀念,推展創意教學,也能讓學生有充分表達多元創意的觀念。 洪教授說,數學演算1+1=2;但在化學上是不可能的,就像一般人認為水開是一百度,其實不可能,九十八度水就開了。父母告訴小孩,如手指月亮,會被月亮割耳朵,怎麼可能?只是過去觀念,一代相傳一代,舊觀念牢不可破,大家信以為真,引以為鑑。因此為了社會進步發展,工作創新突破,我們要改變過去的舊觀念,「創意」才會跑出來。曾任高雄空大校長的莊淇銘,在他的著作《就是要你學會創意》一書的序文<觀念影響行動,行動決定前途>中也這樣說:「50年前,社會上認為識字的人很厲害,不識字的人是應該。但現在呢?識字是應該,不識字的人才奇怪。要知道,人的頭腦變化不大,讓社會從識字很厲害,到識字是理所當然的,是觀念的改變。觀念影響了學習者的行動,進而決定了他的前途。一個人如果認為識字很困難,要很厲害才學得會的人,自然不會想學,因為他認為自己根本學不會。」所以說<觀念影響行動,行動決定前途>,莊校長勉勵大家不要怕困難,一起來學「創意」。 洪教授主張以「遊戲競賽」方式來進行創意教學,遊戲既可刺激學生學習興趣;以競賽作教學評量,又可激發學生追求卓越的雄心,教學才有目標的導向。他教我們玩報數、拍掌遊戲,三的倍數及有三的數以拍掌代替,如果三的倍數及有三的數仍以報數,或拍掌又報數,都是犯錯,就要逆轉重來,最後看那一組報得數字最高為勝。我返老還童,也玩得很快樂,我想聰敏年輕的老師,也許會捉到要訣,就比較不會犯錯。然之後他又放一部片段影片:「鐵腕校長」讓我們欣賞。這影片在描寫一位創意教學的老師,就是運用「遊戲競賽」方式來教學,他在教室內上課,就分男、女二組玩遊戲競賽,也許是校規禁忌,就在教學中被叫到學校董事會去聲討,他的辯解未能為董事會認同,而被解聘。另外看一段是二十年後,這所中學,也許因教學不良,管理不當,變成為了打架、吸毒、性侵的爛學校。洪教授說最後這位老師又被聘請回該校當校長,他以鐵腕、創意的方法,拯救這所學校。很可惜、很遺憾我們並沒能欣賞到「鐵腕校長」如何鐵腕、創意治校的方法,把這所爛學校建重起來的一幕歷程。 回想我在縣府擔任行政工作時,長官常要求我們實施評比制度,各科室與各科室評比,各鄉鎮公所與各鄉鎮公所評比,優勝者給予記功、嘉獎獎勵、或獎金獎勵,這使得工作績效大幅提高。後來我調任學校,我就把實施評比制度帶到學校,學生的成績要考評、學生的服裝儀容、教室、集會的秩序、環境、廁所的整齊、班級學生投稿的篇數等等,都要實施評比制度,雖然是多獎少懲,但許多老師受不了不贊成,甚至提會檢討質疑,對於這些反對意見,我總是請他提出更可提高績效的替代方案,我才能廢止評比制度。實施評比制度的確會帶給各位老師壓力,但卻可激勵學生努力爭取團體、個人榮譽的動力,學校也會顯得有朝氣有活力,到處井然有序,整潔美觀。導師要想領導學生,充分而有效地完成任何學校交付的工作事項,投入、熱忱是絕對必要的因素,凡不願投入,沒有熱忱,他們不可能贏得任何一場競賽。 洪教授說,媽媽幫子女檢查作業,發現錯誤就直接幫他改了,為何不能要他自己改?甚至告訴他有錯誤,讓他自己找出來再更正呢?學校一味要求學生閱讀,為何不能為學生設計目的學習單,讓學生深入去研究探討?他說比如讀《紅樓夢》,探討林黛玉得了什麼病?如何治癒她?治癒後故事將會如何發展?誠然傳統教法與學習法,固然有其優點,但是如果有更好創新的方法,為何不能採用?我們的社會需要創新與突破,才有進步發展,才能永續經營。這就需要靠學校有創意教學的觀念,在創意教學中,激發學生動腦、思考,可能就不再只有一個標準答案,而允許學生表達多元的想法看法,然後引導他們去尋找事實解決,培養他們的充沛的創意思考。 最後洪教授以「比馬龍效應」原理,希望老師或父母,要多多對學生或子女鼓勵、讚賞,如此學生或子女才能「成龍成凰」。他說經實驗證明,一杯沒有生命的水,發現經常接受讚語的水比經常接受咒罵的水,最後的結晶前者會比較清純漂亮;是故經常受到鼓勵、讚賞的學生或子女,才能讓他們在愛的環境中健全成長,在充滿自信中,完成不可思議偉大事功。老師或父母應注重引導學生或子女,找到讀書、學習的興趣,找到自己要走的路,要達成的人生目標,然後陪他們努力以赴。像比爾蓋茲的叛逆,不顧父母反對,毅然放棄升讀名校哈佛大學,而去做生意,因他能傾全力追求目標,終於成為世界首富。所以洪教授強調,父母要了解孩子的叛逆真原由,如是孩子具備某些能力或創意要發揮,他自我導向高,自我期許大;他要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英雄,老師或父母都應多多鼓勵與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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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情
我們對於「鄉土」的概念,有一個關鍵年代與人物是不可忽略的,那是在1994年,文建會副主委陳其南先生推動所謂「社區總體營造」政策,其主旨在:「透過住民自主覺醒、自動自發暨共同參與的民主方式,激發凝聚『利害與共』的社區意識,使住民關心社區生活環境,營造社區文化特色,進而重新建立人與人、人與環境的關係;俾重建溫馨、有感情、有特色的人性化社區生活環境。」(陳其南等,民87)。 陳其南先生的理念企圖凝聚社區意識,改善社區環境,建立社區文化特色,讓居住在這塊土地的居民產生對本土的認同與反省,讓「社區營造」不只是文化政策,更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價值觀念,培養人對於土地產生共同體的感受,當時「社區總體營造」重要的工作項目有以下十項:1.社區環境景觀之營造(親水、綠化與無障蔽等要素);2.地方特有產業之開發與文化包裝;3.古蹟、建築、聚落與空間之保存;4.民俗廟會祭典活動與生活文化的展現;5.文史、人物、傳說、典故遺跡;6.現代文化藝術與學習學術活動;7.地區與國際交流活動;8.健康福祉與遊憩住宿品質設施;9.生活的商店街的營造;10.社區形象與識別體系之營造。這以後,幾乎所有社區活動政策,都離不開以上的範疇,因此陳其南先生被譽為「社區總體營造總工程師」。 1995年4月,我與曾淑玲、王金國等,奉縣政府指派,擔任金門水頭文藝季活動策劃者,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我們朝夕與水頭村父老作密切的互動,不論是調查、訪談、活動,經常都要從早上七八點忙到晚上八九點,那是金門首次大規模的社區文化活動,那期間我們與水頭村的賢達(諸如黃城池、黃靜柯、黃國龍先生等)建立密切的友誼,那時我對那群在地人有一個生命成長的地方可以「玩」,有一份濃厚「鄉土情」,印象十分深刻,也十分羨慕他們。 到了1999年,我就讀台大地理環境資源研究所,老師要我們閱讀段義孚先生《經驗透視中的空間與地方》一書,我對其中第10章「地方的親切經驗」中的一段見解十分喜歡:「家鄉是親切的地方。它可能很平淡,沒有特殊的建築物,也沒有歷史的魅力,然而我們憎恨局外人去批評它,它的醜陋沒有關係,當我們的兒童時代,攀登它的樹,在它的裂縫的路上騎腳踏車,在它的不清澈池塘游泳,它的確不甚完美,但是沒有關係。」;以及第11章「鄉土的附著」中:「地方是愛的記憶的所在,也是鼓舞現在的光輝所在。地方是永久性的,所以使人安心,因為人在其中可以看見自己的弱點,也看到機會和各處的改變。」,確實「家鄉」是一種「情懷空間」,叫人永遠懷念。 小時候,「家鄉」是我們遊戲玩耍的曠野田地,長大後,離開家門,「家鄉」是我們午夜夢迴,想起孩提點滴的回憶空間。「家鄉」是母親的代名詞,人人莫不愛母親、思念母親,只是每一個人付出的方式與力道有所不同。 只是在現實生活上,離開「家鄉」奔往城市,是難以抗拒的趨勢,也不是說離開「家鄉」就不愛鄉土了,只是很明顯的,「家鄉」變成只是一個祖父或父親生長的地方,對年輕一輩而言,所謂「鄉土情」,也成為一個陌生的名詞,也許每一個人愛家鄉的方式不一樣,但「鄉土情」的編織,確實不是用「告訴的」或「閱讀的」就能擁有的,那是必須親自體驗,才會感受深刻的。 金門很小,車程距離幾乎都可以一個鐘頭內來回,生活機能都不難獲得滿足,離開「家鄉」,搬到城鎮住公寓住透天厝,我一直以為都不如在鄉下蓋一棟天大地大我獨大,有圍牆環繞,可以蒔花種草、養狗養雞,有大樹老樹可以在底下乘涼,可以看藍天白雲的大房子,那才是生活,然後悠悠告訴下一代這是我們的「家鄉」,是我們成長的地方,讓他長大後有記憶,有感情的說出我是哪裡的人,這不是編織「鄉土情」的不二法門嗎?我一直也有這樣的心願,但一直缺少機緣。 6月20日我參加湖埔國小的畢業典禮,湖下人楊永立議員請校友楊家聲先生傳達:「畢業生就讀寧中的,頒發獎學金3000元。」,這個聲音就是一種「鄉土情」的呼喚,楊議員原本不需自掏腰包花這個錢的,但他大方的付出,只因為他希望湖下的子弟盡量留在自己鄉里的國中讀,他對寧中的支持與愛護,在各種場合都不吝發聲,這是一份情意,這3000元台幣有如3000斤的重擔,也給予我們寧中小的工作團隊一些壓力與期許。 楊永立議員,體格壯碩,常帶笑容,喝酒豪爽,說話講理,重然諾,很容易給人「鄉土議員」的感覺,他在金門政壇翻滾多年,起多伏少,早已熟稔金門的政治氣候。平時忙鄉里婚喪喜慶、選民服務;會期忙議案審查、折衝意見,粗的細的都拿捏得準。他說他沒有拿過寧中的畢業證書,但我想「磚頭」和「金子」,最終一定有差別的,他應該沒有遺憾,因為他是一位重「鄉土情」的人,這是每個人生命中最大的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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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淚水
父母為子女落淚,原因甚多,其中,最令人欣慰、最感動人的,莫過於喜悅的淚水吧!他,身為兩位女兒的父親,就曾掉過如此喜悅的淚水!而且,還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三年前了。那年,大女兒考上北一女。他,掉下做父親的淚水!說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似乎,太簡化了淚水的真諦。那淚水的背後,包孕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心路與曲折的情思呢! 看見自己女兒穿著象徵高中生至高榮耀的綠色制服,他就激動得心跳加速,除了驕傲,就是感動與不解。他自問:「我何德何能、有何榮幸,能培育出這麼一位人中之鳳?」至今,仍百思不得一解。因此,感動的波濤,三年來,不停地在他的心海,拍擊、拍擊。國中三年,他女兒,堅守在陽明山上一所迷你、日漸縮班減數、受冷落的國中唸。當一位位同學往山下私校與名校移時,她,如一朵小菊花,保持她的風骨,愈冷愈開花、愈堅毅!她的心,從未動搖過,只有更用功、更專心!考上第一志願,證明她的堅持是正確的,證明格致國中不輸給任何一所名校。她為母校爭了一口氣,更贏得了她父親感動的淚水! 他掉下淚水,不是因為女兒國中三年都是名列前茅,也不是因為考上了北一女。真正的理由,應是,做女兒的聰明、聽話、自愛、勤奮等美德。她從未讓父母擔心或憂慮過,只有,做父母的要常提醒她,多休息、多喝水、多運動。常人所謂的模範生,竟跑到他們家來結緣了。啊!他怎能不慶幸、不珍惜! 最近,收到大學指考成績後,他又哭了!除了因女兒第一類組四百一十多分的優異成績,還有許多更深層的原因。她女兒,從未熬夜,每晚約十點就寢。從未上過一小時的補習班,每週游泳與運動三至四次,常喜歡聽大提琴演奏會,還有,最大的嗜好是逛書店、買書與看書了。他的淚水,道出做父母的,從未逼促子女唸書,子女卻能自我要求的欣慰! 雖然他女兒的成績,足以上台大法商任何一科系,如法律系或國企系,雖然他心底也希望她女兒能隨波逐流地唸「賺錢的」科系,不過,正如他女兒在求學路上,都是獨立划水行舟一樣,他相信,也決定,尊重他女兒的選擇,也許是台大外文系,也許是她最愛的台大中文系。這時的他,淚眼又朦朧了,原因是被女兒的有主見與對自我有相當程度的認識,感動了。這時,他女兒,像一朵出汙泥而不染的蓮花!他,當然希望,世上有更多像他女兒一樣的蓮花,尤其在選擇大學科系的當下。 想見他女兒高中三年,在龍爭虎鬥、競爭激烈的北一女,能保持優異的成績與名次,他的眼眶又紅了。三年來,每天,路途迢迢由陽明山通車到總統府前的學校上課,送她上學是刺骨的晨風,接她回家是近黃昏的夕陽。他曾要為她在學校附近租屋,她婉拒了。她是念舊的,陽明山有她童年的記憶,每天,她都要回到它的懷抱,才有安全與溫暖。她是孝順的,每天,總要見到她爸媽和妹妹,才會露出熟悉的笑容。 他女兒從未主動要一分零用錢,每次,他問她還有沒有錢用,她總是說還有,不知是她節儉成性,還是怕花爸媽辛苦賺的錢。但他總不加思索,拿零用錢給她,要她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為了如此不浪費金錢的女兒,他常淚眼以對。美德,是賺人淚水的!而且是最真正的。 他的淚水,說實在的,還不是每位做父親的都流過。他,算是少數的幸運者吧!那父親,流的是幸運的、神諭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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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休爭同一笑──楊清國的《兩門幾多相思苦》
「民國三十八年(公元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致使金、廈兩地分隔近五十二年,那個時代造成金、廈分隔的離情悲劇,更因之促使當今金、廈兩地人民的相互思慕情懷,而急於恢復往昔金、廈的親密關係。誠如金門縣愛心基金會董事長許金龍先生攝影作品的『思親』詩句:『浯江溪畔望海天,南北太武脈相連;兩門幾多相思苦,咫尺天涯盼團圓』,以及廈門中華文化聯誼會會長彭一萬先生所吟的『門字歌』:『廈門望金門,金門望廈門;兩地都是門,本是一家門,長年關大門,同胞難入門;何時齊開門,骨肉迎進門』;相信金、廈兩地代表人物的感言,金、廈兩地人民聽來也不免感慨萬千,不勝唏噓!」──楊清國〈兩門幾多相思苦〉(1996‧09‧22金門日報浯江副刊) 一個從自信街、一個新泰路,各自走十多分鐘路程,相約在新莊中原路的「大宅門」。那是在「鄉訊辦桌」的前夕,楊清國校長、周鳳珠老師作東,約翁翁、洪世國、許玉音、洪俊義及我來此小聚,「試吃」即將到來的「鄉宴」佳肴,也「試讀」初訂《樂在分享》的上、下兩冊書系。我隨手翻讀,當即尋篇目給了兩個書名:《未來島嶼未來佛》、《兩門幾多相思苦》,楊校長如來佛般笑盈盈接受。不笑還好,這一笑,笑出了這篇「序」──楊校長當場要我為他的《兩門幾多相思苦》作序。苦啊。序! 苦中作序。我趕緊把書中那篇〈兩門幾多相思苦〉多讀幾遍。讀著、讀著,讀到了彭一萬、許金龍等人的名字,也讀回了一九九六年。那年元月,廈門市文化局長彭一萬以中華文化聯誼會會長身分帶「小白鷺劇團」來台北漢唐樂府交流;表演空檔,漢唐樂府的陳美娥邀宴,請來李天祿、曾永義、陳素民、我等人與彭一萬餐敘,席間我問彭一萬「想去金門?」,彭說「當然想,但怎去得成?台灣允准我的行程好像不包括金門!」豈有此理!甚麼時代了,到得了台灣、去不了金門?我立即撥電話給人在台北的國大代表楊肅元。「好,我明天就帶他到金門!」 一九九六年元月五日,廈門市文化局長彭一萬成了首位造訪金門的大陸官員,當時的金門縣長陳水在還敞開縣府大門迎接他,又送他一對產於金、廈水域的鴛鴦鱟模型,藉以象徵金、廈永不分離!彭一萬則回贈以一副對聯,「長空有月照兩岸,浩海無礁宜三通」。 可喜又可嘆的彭一萬,一趟開先例、自行作主的金門行,媒體聚焦,演變到兩岸不是人,離開台灣前,入出境管理局官員責他違反規定,下次再申請來台恐有困難;回到廈門,聽說也挨批,誰叫你去見金門縣長的?兩個月後,台海危機時刻,我入廈門採訪,在「廈門之夜」酒樓見到彭一萬,已打著提早「離休」,真是苦酒滿杯,但他仍說不虛此行,最開心的是許少昆陪他登太武山,在「鄭成功觀兵奕棋處」看到棋盤上竟刻了兩行字「一局笑顏回,萬機分子路」,哈,「一萬」!兩岸如棋局,終於了悟了。 也因為金門的意外之旅,台海危機解除後,一九九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彭一萬所領導的廈門中華文化聯誼會與許金龍所領導的金門愛心慈善基金會共同促成了金、廈藝術家在廈門首開《金廈風情聯展》,開幕當天,來自金門的書畫家洪明燦、洪明標兄弟在展場終於見到離散四十八年的「廈門姨」,翌日《廈門日報》下了個標題:兩門近咫尺,相會捱至今。 那麼,會是我在台北與彭一萬一次緣會、一通電話,產了某些磁場變化?詩人洛夫常笑我是「金門歷史事件的製造者」。是嗎?在彭一萬之前,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七日、金馬解嚴周年日,李錫奇與我也合力導了「一幕戲」,讓到訪台灣的北京《文藝報》記者應紅也趁機到金門,成為第一位「合法」訪金的大陸媒體記者,李錫奇還一通電話打到金防部給他的同學、司令官顏忠誠說要採訪,「女共匪來了」,結果當然是拒客於千里之外。 第一位到金門的大陸記者、第一位訪金門的大陸官員。其實都是歷史的偶然,但也是歷史的必然。誰又能料到一九四九年十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從此金、廈水域關閉,造成多少徘徊兩岸的未歸人?誰又算計得到,彭一萬口中「抽三支菸就到了」的金、廈,卻是他要等了四十多年,經兩岸三地跋涉才到得了的地方,會在他來了、又走了的五年後,隨著「小三通」重開金、廈航道,一夕間兩門對開! 楊清國的《兩門幾多相思苦》,島與島,門與門,隨手拈來,記載了一段歷史;而他,是這段歷史的參與者。 二○○七年六月,DISCOVERY(探索)頻道拍攝《謎樣金門》六十分鐘紀錄片時,楊清國也是入鏡中之一。澳洲的導演馬修要他走到后豐港海邊說話、取景,我在一旁靜靜地聽。他談起一九三七年日據島鄉、為「跑日本」而避居南洋的父母,在新加坡生下他,過了個赤腳、不愛穿褲子,被祖母硬拖著去學堂唸書的異國童年;戰後回到金門,一九四九年八歲的他又眼睜睜看著國共戰爭、金廈分離;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爆發,不忍辭鄉的十七歲少年,再給祖母拖拉上開往碼頭的軍用卡車,從此化作一百五十五海里外的流亡學生。 一九三七、一九四九、一九五八,改變島嶼命運的三個關鍵年代,楊清國都經歷到了。在戒嚴、軍管的漫漫戰地歲月,大多數島民選擇了沈默,他也算是沈默的大多數,但又多了支可以發聲的筆,那個時局,講求「政治正確」,未必討好的一支筆,卻也記錄了一些軍管聲音、一些社會脈動。 人生中一再「流亡」落定後,曾經民選上金寧鄉長,當過民政科(局)長,又歷任金門五所國中校長,看盡戰地演化、教育歲月滄桑事;楊清國的人生與這座島嶼一般,都是充滿著變動性的,但他的文如其人,有著儒家的溫厚本質,亦有著佛家的慈悲心;他始終以安靜的、虔敬的佛心在觀看一座風雲幻變島嶼上的人和事,解嚴、小三通以後,他又將觀照的視野拉到臍帶相連、聲息相通的彼岸。 《兩門幾多相思苦》裡,我們看到了未小三通前的一九九六,楊清國已藉著《金廈風情聯展》登陸廈門聯結翰墨文緣;又在二○○一年小三通首航後看到他抵達南安石井追索鄭成功的原鄉足跡,也帶領金門寫作協會到閩廈首開兩岸「讀書會」………。七年多來,楊清國的身影,隨著一波波潮汐,不再缺席在金、廈水域,他帶著儒者文化的光影、佛者的悲憫情懷,一次又一次地,衝開了幾多相思苦的兩門,寫下兩岸休爭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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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MSN穿織出一本書
人們短促的一生,能開發多少潛能,實踐自己的夢想?最近我一直在觀摩、觀察、吸收、學習他人的經驗,揣摩轉換成自己的能量,以便獲得更多、更好、更健康、更實際、更有作為的方法,在越來越少的時間、體力下,努力躍進自己,累積一點小小的成績。 當我掏心挖肺與人交流,發現周遭許多人的生活遭遇竟都是坑坑洞洞的,那些殘缺與病態的局面,知友們互相訴苦說:只能一步一頓,且戰且走,希冀能有峰迴路轉的時候,這些悲哀的看見讓人感慨萬千,人啊人,到底是怎樣的動物呢?如何才能讓人們的生活、生命型態,達到更好的情境、意義呢?幾經思量、反省,發現有智慧的人們,只能朝付出與奉獻的情操邁進。 有了這一番看見,我和上海的畫友彼此互相打氣、祝福,我也憑著結盟的義氣相挺,有勇氣隻身一站一站規劃島嶼詩抄創作,以及畫作雙人聯展,我連跑了兩次馬祖,南竿、北竿、西莒、東莒……一座座島嶼進行采風,以紙筆、相機大量捕捉當地特景,那些地理、歷史、人文、物產、奇風異俗的樣貌,從一個個舊識或新交的好友口中,一點一滴流泄出背後動人的故事,旅程中感覺寂寞的時刻,正好也是絕佳的創作良機,不管在飛機上、台馬輪上、小白船上,我都有本事立即寫就企劃案草稿,在一站站的探勘、紀錄之後,直接與人快速溝通、建立互信,進階式的談合作案並規劃未來的方向,這些旅程中點點滴滴的經歷與看見,助我成長許多,特別是知友的義氣相挺,更讓我確認,我所堅持選擇的長路,雖然艱辛,但值得為它付出,因為離島的命運,一直在風、雨、波濤中擺盪,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幸也是不幸,只能面對自己無法擺脫的現實命運,努力衝出自己的路。 在完成「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金門詩抄之後,我的島嶼詩創作,移向第二座島──馬祖,也同步在規劃貼近當地的一個畫展……這些夢想、構想都十分美麗、浪漫,但實際進行時卻是辛苦的,我得一次次隻身出航,一步一履,頭頂豔陽,長路走得腳酸腿軟,在陌生地撐過一個個寂寞的夜,努力捕捉一座島嶼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那些文字上的詩情,顏料堆裡的畫意都是現實的,並不是在雲端上織錦的夢,它們是我腳下的土地、身上的塵埃、臉上的汗珠、有時被什麼東西觸動或刺傷了,就變成了歎息和淚水………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也應該去做的,所以在MSN的互動交流中,我又催生了一本新書的誕生,那就是『綺思˙畫意˙夢的黎明』(詩˙畫合輯),這中間過程,除了與同鄉的三采出版集團張老闆直接面對面溝通,獲得他慨允贊助之外,其餘都在MSN與上海、北京進行聯機,從構想、討論、畫作圖檔互傳、詩與畫的搭配等等,都是在MSN上穿織,來來回回交流而成,最後一切底定,北京的出版社也將排版好的書,一頁一頁透過MSN傳來,我則在線上一頁一頁看稿、校對、更移圖檔位置、建議更好的美編形式,藉著一來一往的頻密交流互動,終於把一本書疾速完成,效率之所以如此高,得拜北京奧運之賜,因為所有的印刷和物流公司,早已接獲一紙命令,為配合奧運,得暫停一切私人作業,所以我們的書只能加速趕出來,在時間內火速從北京運往上海的藝術中心,而我們的新書發表會,也將趁勢搭配雙人聯展並配合胡德夫的一場演唱會,同步在奧運開幕期間,締造一個優美的詩˙畫˙音樂會聯盟的絕佳呈現,這些,都是在MSN上一點一滴穿織而成的,也譜下了一頁動人的經歷,在等候新書來到的日子裡,我和上海的畫友又以MSN聯機,這一回,我們除了快速打字之外,還互增許多可以挑揀寄出給對方的圖檔,它們是無須付費的玫瑰花、咖啡、蛋糕、汽水、愛心禮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