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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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流著「八二三砲戰」的血液
跟許多四、五年級或更年長的金門人一樣,我的血液裡流著戰爭的種子,我的心從小就隨砲彈的節拍起舞。砲聲的旋律與曲調,是我成長最熟悉的音樂;死亡的可佈與威脅,是我從小最深交的友情。常想:沒有戰爭的薰陶,我的童年,一定天真不少,一定沉悶不少;沒有戰爭的洗禮,我的成長,一定稚嫩不少,一定乏趣不少! 話說,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對我金門,展開近兩個月的瘋狂砲擊。直到,近五十萬發砲彈,如狂風暴雨,狠狠重重地,挫落在金門的土地上!誰料,這些砲彈,拉起金門近代史的序幕,把金門推向國際矚目的舞台。誰料,這些砲彈,竟是編導數十年金門歷史,幕後真正的主人。誰料,這些砲彈的威力,大到足以醞釀現代的金門文化。誰料,這些砲彈的震撼,大到足以決定金門人的特色與金門人的生活。誰料,這些砲彈的陰影,大到足以打造屬於金門人的靈魂。 我不是我,如果沒有八二三近半百萬發的砲火,至少,不是今天的我。同理,我們所熟悉的金門人之所以為金門人,幾十年來,砲火的震撼得計算進去。我在金門近二十年的歲月裡,無時無地,不在戰爭陰影籠罩下,隨時隨地,都可能成為下一位砲彈的犧牲者。八二三砲戰,有終止的一天,單打雙不打,卻延續到中美斷交,說巧不巧,正是我離開金門前往台灣求學的那年。 我出生隔年,就是八二三砲戰。據家母說,全家都得躲防空壕。從小,我被母親抱著躲防空洞,有一餐沒一餐的,小孩飢餓與生病的哭鬧聲,恰與砲彈響聲,相互輝映,譜出了我求生的交響曲。小時,我是瘦排骨一個,又黑又臭,可說灰頭土臉,真不知是如何從戰火倖活過來的。能從八二三砲戰活過來的金門人,都該感到慶幸! 八二三砲戰,是一時的,影響力卻是永久的。砲戰對我個人的心理與人格特質產生何種作用,無法確切描繪估算,但絕對是有的。也許正反面的影響都有吧!砲戰,也許,使我對生與死作更深度的沉思;砲戰,也許,讓我對人生做大開大合的膽識與見解;砲戰,也許,教我更珍惜生命、和平與理性吧。 八二三砲戰,半個多世紀來,像一條血管,流經我的血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是一條堅毅不拔的血管,韌性極頑強,不輕言放棄或屈服。那一條血管,不捨晝夜,發出無聲的怒吼,輕輕地,流過我身體,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昔時的砲聲,彷彿,已轉化成我言語的一部份;往日的砲彈,彷彿,已轉化成我行動的一部份。因此,我的言語,多少帶有些砲彈般的衝勁、率性;我的行動,多少帶有些砲彈般的緊張、進取。 這些年來,八二三砲戰,還有,近二十年的宣傳砲,一直是左右我思想與情感的一條血管。流過我對家鄉過往的懷念,也流過我對家鄉未來的夢想。砲戰,是建造我人生思想一條條不可少的神經;砲戰是組織我情感一個個不可少的細胞。五十多年來,砲戰,是建造金門歷史一條條不可少的神經,也是組織金門文化一個個不可少的細胞。由砲彈建造的歷史,對死亡是澈悟的、勇於面對的;由砲彈組織的文化,對生命是澈解的、更加重視的。 五十多年來,「八二三砲戰」流過我身的血液,也流過我心的血液,相信,也流過金門歷史的命脈,流過金門文化的命脈。相信,有生之年,我的血液,很難洗淨砲戰的成份,金門的歷史與文化,也很難從戰爭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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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遠的嘆息
「魯王自魯而浙而閩而粵,首尾共計十八年,間關海上,漂泊諸島,力圖光復,一旦違別,也代表明祚之告終。殘留天地之間的,也只是這『漢影雲根』的摩崖石刻,碧海丹青,永留海澨,徒供後人之憑弔惋嘆了,最後,謹錄清人黃家鼎〈金門弔明監國魯王〉詩句,以為結尾:『大廈傾難獨木支,人心推戴見當時,中興一旅思龍種,遺老孤忠泣豹皮,跋扈將軍空寄命,崎嶇海島孰持危。殘棋已覆猶爭劫,宰樹蒼涼啟後疑。』寫至此,驀然驚見一個落寞身影沒入蒼茫海天之中,遠遠地,悠悠地,傳來一聲廣遠的嘆息!」 ──卓克華《古跡‧歷史‧金門人》(2008) 「你的序?陳慶元那篇都從福州傳到了!」 「我都抄你的資料,你反過來要我幫你的書寫序,那怎麼好意思呢。我沒那個高度啊!」 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前夕,可怕的催序「炸彈」終於丟來了。卓克華點名兩個人要幫他的新書《古跡‧歷史‧金門人》作序,一個是福建師大協和學院院長陳慶元,一個是我。電話中,我一再推託。不是客氣,而是這麼嚴謹、學術的書,我的高度真的寫不下去!「那就輕鬆寫吧,寫你認識的我,陳慶元那篇也寫得很生活化呀!還用了三分之一篇幅在寫你和金門的歷史情感。」 總有各種索序的理由。此時,我想起與卓克華同一天相識、遠在德國作研究的張瑋儀,前後兩本詩集《委心詩原》、《委心詩園》等我的序各等了一年多都沒等到,她在二○○八年五月坐上波昂往柏林的火車上為《委心詩園》自序時,忍不住寫了段「拿著相機,聯想起文界多年好友──楊樹清,這本詩集的序言,本來一直力邀由他擔綱,他說,越是相識,越不知如何動筆。於是這難產已久的序言,還是得在隆隆的火車上完成。」 是的。越是相識,越不知如何動筆。 張瑋儀的詩文、卓克華的學術,找上我寫序,我清楚都不是「專業」考量,而是「情感」重量。而「情感」是會害死人的。 千禧年、朱子逝世八百年,台北市文化局舉辦「思想月」活動,局長龍應台邀佛光大學校長龔鵬程與我合編一本書《發現紫陽夫子──台北‧朱子‧儒學傳統》。訂編輯大綱時,我腦海浮現了「卓克華」這個名字。只因一九九六年看過卓克華撰寫的一冊調查報告《台閩地區第二級古蹟:金門朱子祠之調查研究》。聞其名而未識其人,龔鵬程與我請佛光大學的陳晞如幫忙連繫、邀稿,很快地,卓克華寫就、寄來〈台北市儒學教育的遺跡〉,兩千多字,龔鵬程大喜,此君功力深厚,憑一文而決定「挖角」,力邀他能從任教的中國技術學院轉來佛光大學歷史所專任副教授。與老搭檔閻亞寧在中國技術學院教了多年書已生出情感,佛光的現代叢林書院教育精神固吸引人,頓時要離開老巢,情感取捨是有困難的。遲未應允,但他出席了十一月七日,台北市文化局、佛光大學、淡江大學在台北市圖合辦的「台灣儒學與現代生活國際學術研討會」。這一天,研討會上,我首次見到了神采飛揚的卓克華及正要進入《莊子之治療學初探》論文撰述的淡江中文所研究生張瑋儀。許是朱子牽出的八百年因緣,三個原本沒有交集的人,交會了。一個月後,十二月九日,卓克華再赴約佛光大學在宜蘭蘭陽別院「二十一世紀地方產業」學術會議擔任講評人,話到激動處,竟因突發的腦溢血而當場中風倒地,眾人大驚,趕緊叫來救護車把他送醫急救。動手術後,撿回一條命,卻從此左側半身不遂,歷三年漫長的復健治療。 天哪!如果不是龔鵬程與我的邀稿,卓克華會與佛光結緣?結緣之後又歷一場災難?兩千字的「代價」太高了。 一場病,重情義的佛光大學校長龔鵬程更堅定要留住卓克華。卓克華「開悟」了,即使拖著中風之身,也注定要到佛光教書的,成為大學堂所在、當年號稱「土匪窩」聚義抗日的礁溪林美山一員。 繼黃春明、平路後,二○○二年,我擔任佛光大學第三任駐校作家。上山的第一件事,去研究室、課堂上或宿舍探望卓克華。因為朱子、因為金門,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卓克華發表論文的研討會,我也必在台下聆聽,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在兩岸重量級學者聚集的「清史」研討會議,卓克華發表了個冷辟、乏人觀照的題目,〈鹿港金門館──一座清代班兵伙館的新發現〉;研究發現,他首次提出了「鹿港金門館不是一般的廟宇,也不僅僅是金門會館,更確切真實地說:它是清代流傳下來的『班兵伙館』。」接續,他又強調,鹿港金門館是台澎地區僅存一座未遷建仍在原址、形式規模完整的班兵伙館等四大歷史價值來支撐「將鹿港金門館僅列為縣定古蹟,已有委屈之嫌」。作為在座「清史」會議的唯一金門人,我在卓克華吃力又自信地作完論文發表後,突兀地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原籍福建林森、一九五六年生於台灣的歷史學博士卓克華,從專攻台灣行郊史到轉向古蹟史,所出版的著作《清代台灣商戰集團》、《從寺廟發現歷史–台灣寺廟文獻之解讀與意涵》等,俱是有獨見的台灣歷史大書。而他,擔任金門縣古蹟審查委員的因緣,一頭栽入金門的歷史與古蹟,先後踏查、完成〈文台寶塔的歷史研究〉、〈虛江嘯臥摩崖刻石之歷史研究〉、〈邱良功之母節孝坊的歷史研究〉、〈邱良功其人其事〉、〈清金門鎮總兵署之歷史研究〉、〈金門朱子祠與浯江書院〉、〈鹿港金門館–一座清代班兵火館的新發現〉、〈金門魯王漢影雲根摩崖石刻新解–一代末路王孫的悲情〉、〈金門提督衙之歷史背景–身經百戰、提督江南的楊華〉、〈金門將軍第的歷史研究–大腳將軍盧成金的傳奇〉、〈金門黃氏酉堂之歷史研究–一位黃姓郊商的故事〉等十多篇厚重的研究論述,也因他的立論,深化、拉高了古蹟的歷史價值。十多年歲月的深入金門歷史角落,卓克華選在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及二○○八及世界金門日舉辦的時間點,交由台北蘭台出版社推出《古跡‧歷史‧金門人》。 從古蹟的視角切入金門人的歷史與人文,史學與文學的碰觸交融,讓卓克華教授在冷峻的歷史之眼下又常帶感性的土地詠嘆,譬如他嚴肅考察魯王朱海留下的「漢影雲根」摩崖石刻後,收筆前,忽又忘情地揮寫著,「驀然驚見一個落寞身影沒入蒼茫海天之中,遠遠地,悠悠地,傳來一聲廣遠的嘆息!」 「廣遠的嘆息!」 我抓到了,一個末代王朝的背影、一個末路王孫的悲情;我也看到了,一個歷史學者走入宋朝以後的金門,承受歷史的載重量,發出對待古蹟、歷史、金門人的廣遠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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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是火不是花
我喜歡馬祖,因為我在馬祖有許多知心的好朋友,他們健康、明朗、熱誠、溫馨、積極、溫和、善良……雖然生活在小小的島,觀念、想法、生活態度、處世能力卻未被侷限住,反而因為得突破島嶼本身的束限,順利開發出更好的潛能,也對同樣具備進取心、旺盛戰鬥力的我,打開接納的大門,彼此切磋、交流得十分痛快,老酒也一杯接一杯續飲,話匣子和酒罈一起飄香,讓我在離開馬祖後,總要回味許久,心裡熱切的期待再與它相逢,馬祖詩抄的創思構想,於是成了我與這一座島嶼的美麗延伸。 人們窮盡一生追求的是什麼?面對生命,我們到底該抱持什麼態度?什麼才是最可貴、最值得我們去保存的呢?走遍天下,遊歷四方,人最後會選擇落葉歸根又是什麼緣由呢?透過書寫馬祖的觀察、紀錄,我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 在書寫的過程中,我常順著情感的流動,在需要分享、溝通、紓解什麼的時候,立即撥一通電話到馬祖,我的朋友也從不會讓我失望,明白為何我會擬出一個「火花是火不是花」的詩題,然後在開心的微笑之後,又邊寫邊掉眼淚,關於詩,朋友全然信任我的純粹,這讓我得以快速重新振作,調理出一條新路,繼續書寫馬祖詩抄。 在馬祖看見「一顆印」建築,感覺那是一棟棟會呼吸的房子,不分時空背景,總是迎著海風,遵守原則、護衛島嶼的傳統,站在一顆印前方,也是站在時間面前,它的呢喃、呼吸聲音一直在變化,仔細傾聽,發現它也是跟著人心在成長、記憶、儲存一座島嶼的點點滴滴;看見綠藤爬滿一整片屋牆,那曾經也是我的一個小小夢想,我好像聽見石屋在說:『就讓我們的未來──繼續纏繞彼此──營造無止盡的詩意吧!』所以我的相機也驚喜莫名的猛眨眼,繼續在路上隨時注意、認養我喜愛的房屋以及滿牆鮮嫩的綠意,彷彿也想攀爬入我的心房呢! 然後我憶起之前到「夫人村」時,隨手寫下的一則小筆記,我說:『在馬祖南竿的一個小小村莊裡,我十分歡喜的替自己冠上一個頭銜──夫人。我想請你幫忙拍下一張美麗的照片:讓風進來!讓海浪進來!讓水鳥進來!讓微笑進來!然後,一切快速飛走,包括我的心和靈魂,也要一起飛出『夫人村』(聽說她以前的名字是『芙蓉』)………我正想問你:『這樣的生活你可以過一生嗎?』你突然開口說:『這是我以前常來的地方,那海岸邊有一棟木屋………』』當然,馬祖的自然生態,也是值得關懷的,所以我與一隻「長尾水青蛾」交遇了,我的自然筆記寫著:「在林蔭道上,發現一隻吊在樹上的長尾水青蛾,令人欣喜,充滿美麗的想像和期望,想要當一個自然生態觀察者,記錄下生命的力與美,我數了數牠產下的卵,一共有十三顆,牠安靜地吊在樹上,像似滿足守候著未來的幸福………」。 一座島嶼的未來呢?當然複雜得多,包括對生態保育的觀念,基於現實的開發衝突,它仍嫌不足,那應該建立在保育、管理、教育之上的概念,並未被深刻普遍認知,過去因戰地政務而造成的封閉,反而形成一種保護與維繫,低度開發變成一種福蔭,邊陲變成一種自然維護,解嚴之後的島嶼,反而讓人扼腕嘆息,因為人文景觀節節敗退,地理景觀、自然生態、民俗文化總是被擺在經濟開發之後。 當看見一棟舊建築破損、頹敗、傾圯了,我們具備什麼維修整建的常識呢?在它被鋼筋水泥取代之前,誰能早先一步教育、灌輸屋主,讓他了解、認知傳統、古蹟的重要性,且做出正確的抉擇呢?之後,又該如何努力、儲備足夠的經濟力去維修、整治它呢?如何在現代重現舊有優美的文化?如何保護、永續經營呢?又該如何在現代重現舊有優美的文化呢?也許有些東西必然會失去,就像生命的衰老一樣,但在我們仍重視要求保持傳統的過程中,為何我們仍一直失去該保存的呢? 每一座島、每一個都會、鄉鎮,甚至每一個人都會有它背後的辛酸成長經歷,當一個地方的資源有限,發展受到束縛,年輕人只好外流至他方討生活,為未來的遠景打拚,而原鄉的老者只能留守舊居,以保守的方式安度餘生,在一切講求效率、急速發展的現代,也許沒有人關注此問題,也沒有人在意這些曾經犧牲奉獻的老者,但當我們走進馬祖的石屋聚落群,我們自然就會想到很多,也想要改變一點什麼,所以我說:書寫馬祖,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好的成長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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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墜入金門人的故事裡──李福井『他們怎麼說歷史』付梓前夕
「我墜入、墜入、墜入金門人的故事裡--這是一個歷史的黑洞。」九十五年返鄉的古寧頭資深媒體人李福井,兩年多來,足跡幾乎踏遍家鄉每一個村莊,陪伴許多老人溯游於記憶中的長河,靜靜地傾聽,尋聲線身影紀錄下他們的故事。 「這個黑洞幽微不明、錯綜繁複,從表面上看,看不出一點端倪;從內裡看,剝視人生的肌理,可以發現淡淡的血痕,彼此貫穿聯結在一起。金門七十五歲以上的老人,都穿過歷史的黑洞,他們把它埋藏在內心的深處,受到歲月的冰封,只等待有心人去挖掘。」 李福井毋寧是有心的,早在「文心四帖」文中,他即提及金門應當書寫庶民列傳、華僑列傳、播遷列傳、先賢列傳,前二者尤其在與時間賽跑。「剛好因緣際會,有了返鄉的機會,好像上天特別賦給我的使命,要我踐履宿昔之言。」他果真實踐了諾言,二十幾位老人,演出了十八篇未被發掘的歷史側面;展讀『他們怎麼說歷史』,我們不難發現許多被傳統文獻所遺忘的段落。 在賈福相教授眼裡「寡言而不沉默,思想與講話連在一起,每每言之有物,有學者之風」的李福井,書寫苦難時代,只是性情所至;知識份子的責任,也只存放於平常之心。因此,他極力避免三情--濫情、悲情、煽情,僅如實紀錄所聞所見,看得出筆端有歲月沈澱後的雲淡風輕,他說:「那些走出苦難,知足惜福的老人,最令人敬佩!」 口述歷史是以人為本的研究方法,以李福井的新聞採訪背景和深厚的文史基礎,對於社會與文化經驗的多樣性,以及認知不同所牽連的複雜關係,自有其敏銳的感受。他試圖在計畫性的訪談與受訪者的觀點之間保持平衡,一方面鼓勵受訪者依自我語言及風格作充分表達,一方面也不忘站在第三者角度,嚴謹的加以詮釋。 作者在本書自序,清楚交代了每一次的訪談過程: 「金門午後的村景甚為安謐,常找不到甚麼人,有時開車亂轉,碰到老年人就跟他哈拉兩句,西堡的葉正察在門口整理芹菜,我停下來跟他聊天,剛好楊金墩騎著摩托車經過,停車問明原委,好像碰到知音,就講他的人生故事,還帶我到山上、海邊,講述一九四九年的共軍登陸戰。」 「從葉正察的談話中追到吳怡碧,就到夏興找他女兒吳金卿,從吳金卿又引出蔡廷策與董火煉。董火煉已過世,就到西浦頭找他女兒與女婿,印證董國忠的話。我到瓊林找蔡廷策,他正在祖廟玩牌,二話不說,就推牌下桌,也不問我是幹甚麼的?就帶我到他家講故事了。」 「今年是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紀念,壯丁當年冒險在料羅灣搶灘,貢獻卓著。有一天我從榜林村長許績用那裡獲得一點線索,覺得頗為玄奇,就開車到榜林村找歐根盛,想把事情搞清楚,有一個老先生看到陌生人到訪,佇足看我停車,問我幹甚麼?我說想找歐根盛,他說已過去了。我表明來意,他說那一天搶灘他也在場,只是搬運不同一條船,我如獲至寶,這人就是許乃諭。他很能說,頭腦甚為清楚,恐怕不作第二人想。他透露許加勇也在家,剛從台灣回來,就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他。」 「從蔡廷策的資料中,我想到赤后黃成發,一路問到新湖村長陳文顧,他遍尋村民資料,就是找不到這個人,令我頗為失望,我隨口問他有無日據時代牽騾馬的人,我每到一個村莊必問,但都先一步走人了,可是我今天運氣不錯,村長就帶我到山上找陳文通。這是目前為止,除了印尼泗水李金昌之外,我找到第二個牽騾馬的人。」 「我的同學林福德說,烈嶼壯丁沒參加料羅灣搶灘,不過當年他們有船伕──水上工作隊,冒險從事海上運補,就代為安排、聯絡受訪對象。」 像這樣鉅細靡遺,詳述田野調查之始末與步驟,即是為了確保口述證據的正確性。雖然金門老人都是說故事高手,但田野調查費時費事,一步一腳印,全憑笨功夫。李福井選擇了聽故事、寫故事,在不同視角的邊界找到了最大的張力,同時又將它釋放掉;似乎就在這樣一個重述社會歷史的過程中,歷史的傷痕也同時得到撫平。 李福井說:「如果有一天回視自己這一生,再次返鄉服務到底是對或是錯?那就要檢視自己有無真心的付出與對待,起碼我會這樣自我定位與評價。」我只想告訴他:把心放在自己願意放的地方,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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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浮沉靠機遇
國防大學是國軍教育體制的最高學府,原名三軍大學,民國八十年代初期國軍推動「精實案」時易為現名。郝柏村擔任參謀總長期間,對該校教育至為重視,歷年之開學、畢業典禮幾乎都親臨主持。對學員訓勉有加,講話重點不離建軍思想、為將之道、軍人武德、指揮藝術、指揮官人格與指揮道德這些主題。民國七十一年六月,他主持三軍大學戰院及各指參學院正規班畢業典禮時講的「為官之道」,是其兵學心得的經典之一,值得後進的高階將校引為砥礪自我的範本。 郝柏村在這篇講詞提到「特別是戰院的同學,你們接受這階段教育的教育之後,幾乎已經完成了國軍的全部正規軍事教育,你們應該是國家所期許的將才,但是,你們是否真正瞭解到或盡到作為一個將領的責任?與具備了作為一個將領的條件與能力?這就需要大家不斷的自我省察與自求精進了。」他在結論時特別期勉軍人必須要立定志向,認為一個軍官成功立業的要素在於「抱負」、「才能」、「機遇」,這三方面必須結合在一起,方能成功。 軍人的「抱負」與「才能」是操之在己,但「機遇」卻是操之於人。談到「機運」。它固然造就不少人才,但有時卻也是扭曲人事制度、造成人事不公平的源頭之一;因為「機遇」,簡單說,就是在什麼時機遇到什麼樣的人,或遇到什麼樣的人就會比較有機會之意。像當年老蔣總統時代,黨政軍各界,浙江人大為吃香;民國七十年代中期,有位浙江佬在總統府幫人修補皮鞋營生,有時就自怨自艾地說自己大字不識一個,否則當年至少也可撈個綠豆芝麻官過過癮。在那個年代,官場上大都是外省人的天下,有時靠同鄉、同宗、同學之誼,比較容易受到青睞,相互提攜照顧的多,會互相排斥或排擠的情形較少,除非是有利益衝突或為了爭寵。 民國六十年代以前,軍界重要職務大都是外省籍人士,本省籍者如鳳毛麟角,到了蔣經國先生主政時期,在黨政軍界推動「本土化」,刮起「吹台青」風,因為刻意以省籍考量,當時軍界起用的幾位台籍將領,只能說「機運」好,正逢其時,有些在本職學能或品德才幹不盡理想者,領子上也綴著一、兩顆星星;這些有早年在大陸時從軍者,有政府遷台後從軍者,為數不多,在同期上千或數百同學中能脫穎而出,除了自己努力,「機遇」佔了絕大因素;這些人當中,在大陸從軍的以陳守山發展最好,曾任警備總司令,以國防部副部長退休;而早期在台入伍者,以湯曜明機遇最佳,得貴人相助,能由當時一般認為無緣升少將的上校軍訓教官,最後升到四星上將,再接任第一個有實權的國防部長,他的發跡充滿傳奇性,總言之,時也!運也!命也! 李登輝時期,軍中的高階重要人事,初期由當時的參謀總長郝柏村掌控,後來藉由行政院長職務釋郝柏村兵權,並透過蔣仲苓的影響力鞏固軍權以後,除了照顧他身邊的侍衛長、武官之外,他對軍方重要人事基本上頗尊重國防部建議,因此,大致循制度運作,較無刻意提拔或破格用人之情況,但是,當時他任內,不少台籍將領逐步升任至三軍各總部總司令,以至參謀總長,外界認為是其大力提拔的結果,事實上,這些後來能步入高層的台籍將領,乃承「吹台青」之賜,在蔣經國時期就放在很好的待機位置,李登輝只能說是順勢把他們拉上去而已。 軍中好不容易建立的人事制度(高層),至少是大家已經視為步上軌道的遊戲規則,在阿扁上台後就慢慢走樣變形,甚至亂了套,前文提到軍方高層人事制度飽受蹂躪、遭到嚴重扭曲,就是這個時期;歷數阿扁時代八年來晉升的將官,因為刻意考慮本土、破例拉拔自己人或破格任用者,為數比例不低,客觀言,在這種被扭曲的情形下,國軍將官素質必然每況愈下,當然也會影響國軍進步的期程,殷望新政府鑑往知來,以尊重專業、遵循制度為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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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日記
宛然如騰雲駕霧,凌空獨立於世外,在午後的陽光中,太平山上,多霧的山林,隱在濛濛霧間,露出一角的青與綠中一點白,那白,是蜿蜒如山徑的一線飛瀑,讓人驚艷連連的午後,緩緩揭開了太平山的神秘面紗。 霧,環繞著,隨著陽光的消隱,夜色的低迷,仍在太平山上的杉林裡迴盪。我們扔下行李,趁著晚餐前的空檔,沿木棧道上山,穿梭時空,讀著海拔二千公尺中的太平山。 太平山舊稱「眠腦」,泰雅族語「森林茂盛之處」,以生產檜木聞名,昔日與阿里山、八仙山併列為台灣三大林場,曾為台灣主要之經濟來源,由於位處高山霧林帶,日出時分,萬丈豪光乍現中,太陽瞬間從雲層蹦出的那一刻。 群山環繞,如綠葉捧珠,如人間仙境的「翠峰湖」,是台灣最大的高山湖泊,湖面如鏡,翠峰相映似懷抱明珠,在晨霧薄漫中遠離塵囂的感覺,讓人遙想遺世人間的仙跡,在太平山麓,處處可見的山魅精靈,是否也徜徉林間,誤入塵緣?山靜、鳥語、花開,看似闐靜的大地脈動,時時刻刻都在變化著。坐著,讓自己與大地合一,氣息相通,走著,觀察植物生態,尋覓屬於這塊土地獨有的花草瘚類,在這裡,我發現菊科多年生的黃宛,遠望如油桐花的巒大花楸,以及花朵白裡透紅的小白頭翁,以及開始變幻彩衣的台灣山毛櫸。 環湖步道沿湖蜿蜒,雲氣霧流,山嵐掩映,在這生生不息的自然景觀中享受自然美景,感受時時變幻的山色,在回山莊的車程,我已經看到了陽光在山巒稄線刻劃著不同的美,是那麼的明顯而深刻。 早餐,是補充活力的養生餐,生菜、稀飯、五穀饅頭、青菜,對著滿山翠綠細嚼慢嚥,美景佳餚盡在眼簾,愜意的感覺,是心靈深處滿滿的滿足啊! 時光軌道,在茂興蹦蹦車軌道間緩緩駛過,伐木歲月的痕跡,歷歷在目,順著古樸的鐵軌,穿過林間、繞過山壁、越過水澗、蜿蜒於紅檜、扁柏、柳杉林間。這條日治時期興建的「古運材軌道」,兼具歷史人文價值與動物資源地質地形景觀,見證著數十年太平山林木生產的歲月。 漫步檜木霧林,迷濛若現若隱的霧氣,讓人恍如置身仙境,林中,雖然看不見台灣獼猴,卻有著跳躍的松鼠和種類眾多的鳥類昆蟲,而林下茂密的蕨類,緊貼著地表沿生,反映著環境特色和路面景觀,而雙代木、樹洞景觀,更是隨處可見,讓人嘆為觀止。 鐵道遺跡、步道便橋,這條茂興懷舊步道,滿載著數十年歷史更替,撫今追昔,滿載著沉重的思古幽情,遠眺著台灣鐵杉林,歲月,在這些森林的滋長生息中呈現,一代一代的傳承繁衍,不也是森林與自然界的另一種對話嗎? 離開太平山時,我發現山上霧散雲清,陽光燦爛地灑向林間,讓我終於清楚看見太平山上,群山環翠,綠鎖林木,而盛開的毛地黃搖著成串鈴鐺,彷彿在向道別的我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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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釀新陳
選擇自己喜愛的生活形式,從工作中挖掘樂趣,也從樂趣中享受創作的成就感,是從事創作人的特質,無論是以文字、繪畫、音樂、影像、表演等等藝術創作形式。結合創作與工作,我周遭許多搞創意的朋友都過著這樣的生活方式。至於所謂的成就感,其實沒有絕對指數,完成一幀小小塗鴉和雕塑一件景觀鉅作、默默記錄心裡哼唱的一小節旋律與完成一部張羅多時的記錄影片,都享有相同的創作喜悅。 是在平面設計領域翻滾許久之後,才有機遇回到家鄉參加了一些藝文活動,然後進一步接觸了相關的執行單位及承辦人員,然後才陸續介入參與文化活動及觀光文宣的設計。承接官方設計案例的經驗,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從國家層級到各縣市政府機構都曾經歷過。如果單純以「承接案件」的應付心態,依著單位主管的偏好習性循序配合,公部門案件其實自有因循的模式,並不困難,也泰半能速戰速決,圓滿結案。幾乎絕大多數的設計公司都極力爭取和官方合作的機會,除了穩當,時效及付款都依照合約,儘管利潤不比純商業案件,但是沒有倒帳的隱憂。 我只是想著,當我滿懷熱忱,為了能替家鄉的文化產業略盡一己之力的那一刻,雀躍之情,遠遠超越為了追逐利潤而承接的心態;說來,那已經是二○○○年前後,久遠的一些記憶了。一直到今天,我維持著相當比率的工作時段,應付來自家鄉的相關設計業務;包含官方出版品、活動文宣設計案件,純商業屬性的包裝設計、或友情演出的設計以及直接間接介紹引進的案件……。重點是在於替家鄉的文化產業包裝,發揮我所能想像的創意及構思。長此以來,從設計案件中尋得樂趣,我把每一件設計成品當成不同階段的創作紀錄,有些作品值得驕傲,當然也有些在歷經修修改改之後,勉強虛心結案。 視覺設計是一種善意的包裝,也可以是一種無上的創意奉獻。為了展現出更高層次的質感與風貌,不惜花費心思、耐力與物力,讓文化面相趨於盡善盡美,期待吸引更多人的眼光、提昇參與活動的興致,這是目前所有文化活動推廣單位正不遺餘力、努力發想的方向與步驟。 長久以來,我一直遊走在文化、藝術、出版的設計領域之內──這正好是整個設計領域裡最吃力且最不具經濟效益的一方版圖。平面設計最直接的相關媒材就是印刷業,相較於空間設計、影音媒體、產品設計、甚至流行工業的設計領域,不難理解平面設計資源之貧匱。但我後來發覺,總還有一些堅持執著於這塊領域的同好,不曾放棄對於平面設計的高度熱忱,儘管物資條件不佳,仍舊一頭栽入而不可自拔。這應當是創作人致命的一份吸引力吧!我約略估算,年輕時一起在美工科系勤耕苦學的一大票同窗,到現在仍從事藝術創作的比率不及百分之十,可見創作版圖之外,有更多的行業更具誘惑。 趁著空檔時候,隨興的把電腦硬碟裡尚未拷貝存檔的一些設計圖檔叫出來瀏覽一番,才發覺替家鄉所設計的稿件已經累積相當數量。一方面為每一件作品感到慰藉,一方面難免也小有遺憾。大多作品從最初承接到著手設計、製作完成,都歷經不少過程,但許多原先的創意在經過種種不同的觀點或意見之後,最後即使達成任務,也總覺得若有缺失,像是未趨圓滿的夢境,無法以最初的熱情面世。這是設計人的宿命,畢竟沒有一件設計作品能夠跳脫「現實功能考量」,除非是自主性的創作設計。 對於金門家鄉,我始終抱持著熱情,謹慎以對。遠在他方,多了可以遠眺的視野,讓我能更冷靜地面對,在思考設計的同時,容或私心的投入一些對於家鄉的關懷。這是我執行一般設計案件時無須額外的顧慮。我猜想,有人用心投入總會有人真心感覺、體會,特別是在文化創意這方領域。許多家鄉的藝術創作工作者,都在創作的同時,有意無意流露出對於家鄉的情份與投入。 獲知金門文化局公佈了年度出版品補助計畫的通告,臨時起意,草擬了一份企劃書,把近些年來,專注於金門家鄉的相關設計作品,編輯整理,順便就以「印象金門。金門印象 」為題,集結成冊,算是對於家鄉所努力過的一些片段記錄。如果能夠引起一些認同,激發鄉親們的創意聯想,就不辱出版的意義了。或者即便只是行雲流水一般的模糊觀感,看過、翻閱過卻仍毫無印象,那起碼也讓我認知,這些費心構思是不符合期望的錯誤,作為殷鑑,往後就別再朝這方向發想。 不過話說回來,面對這些林林總總的文宣設計檔案裡,我總還是懷持著些許難安的心情。似乎打從二○○三年出版的《經典金門》畫冊之後,金門的風景就停格在那些美麗、氣勢恢弘的年份裡,再也少見值得引用的《精彩金門》新境。否則我就無須年復一年,老在畫冊裡找尋有哪一幀被遺忘的金門風景,可以作為下一次設計的圖片元素?官方單位每年投注大筆人力財力,為發展觀光事業奮力拚搏,卻獨忽略透過專業影像工作者,所能捕捉攫取的美好畫面,勝過後繼的設計者花費更多的包裝美化手法。再說,總不能讓觀光客一再重複沒有新意的「金門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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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史話之三
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之!」此即劉備也! 劉備,字玄德,漢景帝子中山靖王之後,「少言語,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結交豪傑,年少爭附之。」少時曾與母販履織席為生,師事名臣盧植,黃巾亂起,討伐有功,其時漢室已亂,群雄併起,關東牧守討董卓時,寄身公孫瓚參與此役,終因位微勢單,先後二次敗於呂布、曹操之手,妻兒三次被擄,遍嘗流離敗亡之苦,前後投奔過公孫瓚、曹操、袁紹、劉表。《三國志》雖曾記載曹操讚許他「天下英雄,使君與操耳。」,卻終掩飾不了他勢孤力微的實況。 建安十三年,曹操征荊州,適逢劉表病逝,次子劉琮降,正寄寓荊州的劉備倉促出奔,由於寬仁弘毅,信義著於四海,士民爭附相隨,唯恐落後。「曹公征荊州,先主奔,江南荊楚群士,從之如雲。」,甚至劉琮左右故臣也爭相跟隨,「琮左右及荊州人士多歸先主,此到當陽,眾十餘萬。」誠足動人!然就因跟隨者眾,嚴重妨礙行軍速度,或勸他棄眾速行,部隊迅撤往江陵。備卻以「今人歸吾,吾何忍棄之!」拒絕此議,仁義感人,習鑿齒即稱讚此事:「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後來賴孫權、周瑜之助,於赤壁一役中大敗曹軍,備方得以喘息立足。復在諸葛亮及關羽、張飛等人協助下乘曹軍敗歸,荊州一帶真空之際,奪荊州,入四川終成大業! 《二十二史劄記》認為:「人才莫過於三國,亦惟三國之主,各能用人,故得眾力相扶,以成鼎足之勢,而其用人亦各有不同者,大概曹操以權術相馭,劉備以性情相契,孫氏兄弟以意氣相投。」亦因三國之主能用人,故能崛起於群雄之中。觀劉備於群雄之中,憑何成功?胡秋原先生認為稱英雄者須具三種特色:勇氣、仁義、求賢。試以此觀點來檢視劉備,或可解惑! 首談勇氣。劉備雖家道式微,卻懷大志,「漢世傾頹,姦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於天下!」他屢敗屢起,非有超人勇氣何能致之。當陽之役,曹軍輕騎一日一夜追三百餘里,他猶能道祭劉表;寧冒被殲滅之危,不忍棄隨眾急行,除信義使然外,不也是勇氣之一大驗證? 次談仁義。《三國志》曾言︰「備寬仁有度,能得人死力。」當陽之役,死生之際,不忍棄士民,誠信義之一大作為。得關羽、張飛效死,諸葛鞠躬盡瘁,非仁義無以致也。其實就三國史言,魏、吳皆有暴君權臣相殘之悲劇,獨蜀漢自始至終上下有序,君臣無二,陳壽即認為:「心神無二,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皆拜仁義風氣所致。禚夢庵先生即認為魏、吳均有權奸輩出,奢侈成風,惟蜀漢多賢人君子,上下翕睦,數十年如一日;而官吏清廉之風,尤為歷代之所罕見。不也是拜此風氣之功? 談到求賢。「三顧茅廬」是演義中最引人入勝,令人感動的一幕,更是國人千古傳頌的佳話。以諸葛亮那種「可就見,不可屈致」,況較劉備年輕二十餘齡的名士,無過人的知人之明與求賢之心,何來「隆中對」?何來六出祁山?以及「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的憑藉?元郝經云:「任賢使能,洒落誠盡,使諸葛以死自效,復見三代君臣,高光為不亡矣!」觀其拜龐統,訪法正之事,備求賢才之心不亞於孟德、仲謀。且能以仁義使之,誠一大美談也!無怪乎能起於式微之中,興於顛沛之際,謚曰「昭烈」實不為過。 陳壽評論劉備說:「先主之弘毅寬厚,和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機權幹略不逮魏武。」意以為仁德實高祖所不及,機權幹略確不及魏武,不然以荊州之重要,怎可能託付給「剛而自矜」的關羽?既已破盟伐吳,為關羽報仇,又怎可輕敵敗於陸遜少年之手?白帝遺恨,誠足為後世演義迷者戒!然其所力倡的仁義之風,更足為今日肉食者深思! 後之觀今,如今之觀古,誠所謂「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行文至此,且以此文舉觴長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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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奧運﹐金門拚啥﹖
「體育救國」。這句國民政府從大陸喊到台灣的雄壯口號,現在似乎已不再耳聞了。 強國必先強種,強種必先強身,強身必先運動,運動必先鼓勵,鼓勵必先有錢,有錢必先經商,經商必先本金,本金必先動腦,動腦必先人才,人才必先眼光,眼光必先智慧,智慧必先學識,學識必先教育,教育必先良心,良心必先廉潔,廉潔必先清白,清白必先正直,正直必先知恥,知恥必先反省,反省必先負責,負責必先撿討,撿討必先臉紅。臉紅要到那裡找?金門沒有動物園,不然猴子臉最紅。金門的猴子在那裡?都躲在官衙內?學校內?企業內? 2008年8月8日,週五,晚上8時8分,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在中國北京鳥巢體育館隆重開幕,四個多小時的表演節目及204國及地區的運動團隊陸續進場,整個過程從實況轉播中,看得令人震撼不已,但並不振奮。因為人海戰術型的大會操及老掉牙的吊鋼絲,加上賣弄老祖宗的舊包袱,用已不再稀奇的LED螢光燈,大量的煙火群等等。看不出有什麼未來的新期待及自由思維的願景,整體活力不如1992年第25屆西班牙巴塞隆納及2004年第28屆希臘雅典的兩屆奧運會之令人驚艷及讚嘆。 清末光緒33年(1907年)10月24日,中國天津南開中學堂的張伯苓校長在「天津第5屆校際運動會」頒獎典禮上,發表《雅典的奧運會》專題演講,介紹1896年希臘雅典主辦的世界「第1屆奧林匹克運動會」,表達中國應該參與盛會,並期待能得金牌及何年可主辦此奧運會?日後更結合各界熱心體育人士,舉辦「第1屆全國運動會」,並籌組各種體育團體,推廣運動風氣。至其餘生的40多年間都在鼓吹及早參與奧運會,他是最先接觸奧運的中國人。 1932年23歲的遼寧省大連市劉長春,是第一位以中華民國參加第10屆美國洛杉磯奧運會選手,雖然全隊選手兼掌國旗者只有他自己一人,並在男子200公尺短跑預賽就被淘汰,但已開啟中國參與奧運的大門。到了1960年第17屆義大利羅馬奧運會,我國選手「亞洲鐵人」楊傳廣奪得中國人第一面男子十項全能銀牌,並與金牌的美國同學強生,目睹國旗冉冉升起。1968年第19屆墨西哥奧運會,我國選手「飛躍的羚羊」紀政奪得女子80公尺跨欄銅牌,是中國人第一位得牌女選手。2004年第28屆希臘雅典奧運會,我國選手陳詩欣先奪得女子跆拳道49公斤級金牌。接著20分鐘後,朱木炎也奪得男子跆拳道58公斤級金牌。這是我國以「中華台北」最光榮的時刻,也是台灣首次實現的「金牌夢」。 這次北京奧運會是中國自1907年以來「百年奧運」大夢的實現,他們當然會傾全國之力辦好,總花費逾450億美元,是歷屆奧運會之最。得牌數及商業收益、國際形象宣傳、民族自信心等等,必都有正面成果。大陸自1979年改革開放,30年以來,現在是人多、錢多、事多、花樣也多,所以就要拚給世人看,只是他們還沒膽學台灣全力在拚選舉,現在我們只贏他有自由民主,選總統。 走筆至此,有點心酸,心想大陸在拚奧運,台灣在拚選舉,那我們金門在拚什麼?也在拚選舉嗎?或是拚經濟?拚觀光?拚馬路?拚機位?拚大佛?拚羅漢?拚法會?拚官位?拚文化?拚乾杯?拚考察?拚這個?拚那個?是不是可以大家都來拚撿討,拚負責,拚反省,拚知恥,拚正直,拚清白,拚廉潔,拚良心,拚教育,拚學識,拚智慧,拚眼光,拚人才,拚動腦,拚本金,拚經商,拚有錢,拚鼓勵,拚運動,拚強身,拚強種,拚強國,更要先拚強縣。拚來拚去,就是要拚命為人民。 拚吧!鄉親給了你們機會,請為善良憨厚的老少鄉親,正確用心地拚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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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義
在八月暑熱難耐的某一日午後,突然接到一通二十餘年未見過面的一位女士的來電,要我幫忙買她的直銷品,我二話不說,就約其來辦公室見面,並且立刻買了其推銷的直銷品,一共買了六期;其實她不必賣直銷品,只要開口,我也會義不容辭地幫她一點小忙。 只因她曾經是一位大補習班老闆的女兒,也是一位大學校長的夫人,因其父親經商失敗,家道中落,其夫婿因此丟掉校長一職,幸好其為人尚溫厚,學校經改組後仍聘其為教授,惟因其於校長期間連帶為其岳父(該校董事長)作保等因素,致其家產全被銀行扣押,每月薪水也要被扣三分之一。該女士曾經在補習班及大學裡掌管財務,每月過手財務,何止千萬?如今為了生活,不得不拉下昔日風光與尊嚴,向昔日的朋友們來推銷產品,在推銷期間一定不順利,因為她父親在校期間跟很多教職員工高利借貸,期間多少教職員工被其父所拖累,並且在無法還債情況下,離開台灣,她在學校還能有多少朋友?學校雖成立管理委員會,一時之間也無法解決財務問題,學校也就被教育部託管迄今。 我之所以還是他們夫妻的朋友,因為我在念研究所期間,就在他們家開的補習班教書,研究所畢業之後,離開該補習班轉往高雄工作五年,後因業務調整,被調到台北服務,工作之餘,便在該校兼課,一兼又是二十餘年。期間有二三次幾乎成為該校專職教師,因機緣未成熟作罷。想想在這二十餘年間,多少也被他家照顧,特別是其父親(該校董事長),在最困難時,因瞭解我是一位窮老師,一直未開口跟我借錢,也因此跟他們無債務關係,平時見面,也比較坦然。 工作最辛苦的行業之一便是人壽及直銷業者,因為他們都在賣人脈。在人壽及直銷業者常辦的造神活動中,被造出來金鑽級的神們,常常是以淚水、汗水、面子、家庭失和的代價所造出來的。當我自服務二十餘年的工作單位退休時,因工作關係,認識全國大學院校與教職員工及全國青工朋友頗多,立刻有國泰人壽及一家直銷業者要高薪聘用本人,但是均被我婉拒了,因為我認識的大部分是公教朋友,他們一般是相當保守,如果我拿了一張人壽或直銷名片前去拜訪他們,十之八九便要丟掉這些朋友,或許可從事賣房子與車子的行業,他們比較會接受。 年過半百,加上平時讀些佛學、哲學、老莊、易經,真是對人間世感慨良多,親眼看到該校董事長事業的樓起樓塌、政治人物的興滅一陣風,似乎人間一場空。但是,看到校長夫人出來賣直銷,心痛之餘,也是一場堅韌生命的考驗與印證,我跟他買直銷品,是摻雜著情義、佩服與鼓勵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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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分裂
由於社會分工愈來愈趨於專業化,各行業之間互不理解,過於專業的訓練也養成特定的意識形態(ideology),使人與人之間溝通困難,衝突加劇,造成社會的緊張、生活的壓力和人心的疏離與不快樂,因此近年來高等教育屢屢強調通識博雅課程的重要,大學生要修畢一定的通識課程,方得畢業,目的是希望畢業生成為通人,具有一定的人文素養。 所謂人文精神或素養,在古典人文教育中,並非專指文學、哲學、史學等文科知識,而是包含了認識自然的科學如天文、地理等等,也就是中國所謂天人之際的學問,我在別處另有文章細論,此處不詳。今天單要談談在文學領域中,理論學者與文學創作者之間的隔閡。 近年來,大學開始帶入經營管理的觀念,領導者以效率、績效要求高教工作者,大學教授每年提報研究績效,定期接受評鑑,限期升等,使得老師們謹守專業,如同公務體系或企業機構中的員工,體制科層化的結果,是其中每一分子對專業以外知識沒興趣也不敢再涉獵,人人目光如豆,文學領域也不例外。記得大陸作家韓少功曾在一篇〈文體與精神分裂主義〉中論及,當代一個理論學者若是寫些接近文學的感性文字,是不會被學術體制接受的,甚至會被視為是不務正業或窮途末路的自棄,同樣的,一個作家而寫一些接近理論的智性文字,也不大能被藝術體制接受。這就使我想起朱天文的〈荒人手記〉在競爭時報百萬小說獎時,評審之一的姚一葦教授曾批評朱天文賣弄理論,李維史陀、傅柯、羅丹、哥德的色彩學,各式宗教、地方傳說堆砌。我在小說課上和研究生討論此書,許多人抱怨毫無感動,看不懂許說理論。但是我們看美國小說家梅爾維爾的《白鯨記》(Moby-Dick),書中羅列了許多有關鯨魚的知識以及自聖經以下有關海中巨物的記載,百科全書式的書寫並未減損此書的文學價值,當然梅氏也是身後揚名,《白鯨記》是慢慢才被接受的。 韓少功擔心的是,過度專業化的結果,學者不需要再關切感覺,不需要積累和啟動個人經驗,其欣喜、憤怒、感動等情緒,發生在每一天,卻不能成為學術的命題,且對治學生涯有害,務必排除。而作家則不需投入思想,不需拓展人文社會等知識視野,只寫些雞零狗碎、近於八卦的小趣味,作家成了厭學、弱智的文化人。韓少功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我個人在美國念書寫論文,教授屢屢告誡學術論文不宜有個人情感,不可用情緒性字眼,務求客觀,好像文學論文可以如科學定理似的。而在文學創作中,台灣許多作家迫於出版業的現實和懼於讀者的健忘,出書的速度有如生產線,唯恐被剝奪文學的發言權,不讀書的結果是使作品空洞化,淺碟化,滿書店的出版物卻找不出一本好書可讀。 寫作職業化與技術化的結果是知識的生產、流通、消費更有效率,但也日益使寫作與自己的生活分離,作品不能觸動人心,形成一種精神分裂的文化。挽救之道在於文化工作者感情與理智並重,通情也達理。文學理論家寫出更有感情積蘊的理論,而作家寫出更有思想深度的文學。甚至文學作家可以兼為學者,學者不妨作越位之思,也以創作印證理論,我們看義大利的艾柯(Umberto Eco),既是符號學者,又是優秀小說家,國內也不乏顯例,陳芳明、黃錦樹都是跨足學術與創作而兩皆有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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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兩位高中教師﹕凌性傑﹑吳岱穎
六月中,凌性傑、吳岱穎應文化局之邀,參與浯島文學獎評審工作。這是兩位年輕作家第一次拜訪金門。凌、吳都在建中擔任教職,教學熱忱,不斷提出新穎的教學想法,提供學生、家長跟老師參考。凌、吳積極投入教學,讓我想起自己的父親身分。 我是父親,而且是國學底子差的父親。但是,從事文字工作十幾年,我對國學底子差這一回事,並沒有自覺。覺得自己沒那麼糟糕,一個重要原因是,旁邊永遠有著更差的人。 「旁邊」的意思不一定指陳生活週遭的親朋好友跟同事,而遍指網路時代,一切以資訊跟我們產生連結的人。這些人的存在,彷彿都為了載送資訊,特質也如「1」跟「0」的電腦位元,訊息傳遞後,隨即消逝無蹤;但沒關係,永遠有新的訊息填補上來。科學家做過分析,人對悲傷的記憶遠比快樂的事來得長久,同樣的道理也相印網路時代,流傳的負面訊息,也遠比正面的記憶深,於是,一些愚蠢的網路笑話雖僅匆匆掠過,竟爾不忘。比如,端午節是紀念誰的啊?為何得划龍舟?網路世代開始猜謎(沒料到這竟可成為一個謎語),新聞頻道播放那些「大學生們」的答案:孔子、孟子、道子、管子。為何划龍舟呢:聯誼、得獎金、爽啊! 我的「旁邊」永遠不缺這一些惡搞、甩寶,這一些,讓我不曉得自己的學識是這麼微薄的一群人。這一群人的某個偶像曾在大陸北京接受專訪時說,日本只侵略中國八年啊,我都不知道,應該侵略久一點才好。採訪當局立時神色黯淡,粉絲、網友憤而群攻之。照此看,高速世代,還是有不少人是放下速度的,願意了解一些真知灼見,終於沒有造成「劣幣逐良幣」的窘境。 凌性傑、吳岱穎都是願意放下速度的人。 他們放慢速度的證據,來自於他們願意以書寫來表達,沉潛自抑,或詩或文,都卓有所成。他們在這一本書裡,當然更要放下速度,因為,這一本書是為了溝通而寫,他們得慢,找到國文課本題材,再得慢,思酌什麼樣的聯想跟題材最適合教師參考、學生閱讀。他們更得慢,因為人腦畢竟不是電腦,他們得停下來找資料、過濾、選擇、裁用,才能幫每一篇國文教材,找到合適的延伸方向。 凌性傑、吳岱穎這樣的人,跟上述的恰好相反,他們一次一次告訴我,你的國學很差呀,要加強啊。因為主編《幼獅文藝》,凌、吳兩位又在九十五年間,在《幼獅文藝》撰寫兩年餘的專欄,我得以率先拜讀,為他們的博學跟精學佩服。他們的精學顯現在對國文教學的引介跟延伸,博學在以古典文學、當代文學,東、西方歷史跟哲學、佳句跟名言引用等,貫穿古今東西,猶如遊龍,上天入地,穿越古今。 事實上,精學的成功恰是在博學的發揮,博學的基礎也恰為精學的後盾,我每在閱畢稿件後,不禁汗顏。 能夠自覺汗顏,還算是好事,這讓我明白,知道端午節怎麼來的、為何划龍舟、中日抗戰多少年,都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學問還得往深裡鑽。至此,我不由得想像,難道那一些笑話、那些報導,都在鬆懈我們的警覺,誘使我們成為「不知端午」一族的「麻瓜」嗎? 我是父親,一個孩子的父親,相信現在社會,很多人跟我一樣,只育有一個孩子。對待孩子,教育得謹慎,只育養一個孩子,態度更趨謹慎。孩子不久後,也要接受基測的考驗,我也提前複習國文考題,發覺它們不再是背書、八股,而是靈活多變。 按我看來,這些考題只考一個題目:你有靈活的思緒嗎? 在國文科的養成上,靈活聯想、獨立思考,便成為臨場表現的關鍵了。考題從四面八方來,我們可以無從準備,但也可以只準備好一種解答。這解答,當然還在靈活的思緒上。凌性傑、吳岱穎兩位,是詩人、是作家,文筆流暢不在話下,兼以擔任教職多年,深知學生需要,而在精學跟博學互相餵養下,旁徵博引,每每恰到好處。閱讀兩人的文章是賞心悅目的,更重要的是,也跟著學習專注但又自由的心靈。 每一個父親,都希望子女更好,我還希望子女能夠有豐富學識、跟自由的心。而如果子女們不知道屈原是誰,我會是第一個覺得傷心的人。 凌、吳只停留一天,倒發生不少插曲。也許電腦使用過度,吳岱穎評審完後,右手肘激烈痠痛,貼上一條根藥膏,減輕症狀。幾人晚上走進金城香蜂一條根特產店,老闆娘一見吳岱穎手上的貼布,就問他怎麼了?得知原委後,老闆娘請吳岱穎坐好,推拿,只見吳岱穎臉色慘白,唉唉大叫。吳岱穎等人進入特產店時,人恰不多,但隨著吳岱穎哀嚎聲越大,人潮也越多。老闆娘自稱她可是有執照的喔,慢慢細推病症,吳岱穎接受治療三、四十分鐘,老闆娘分文未取。神奇的是,吳岱穎回臺北第二天,手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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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光大朱子教化──參加「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座談
最近赴台參加中興大學所舉辦的《金門學》學術研討會,會中有人對金門誌乘載:「浯島舊多樟木,因鄭成功造船,砍伐殆盡。」一事表示質疑?說鄭成功並沒有在金門伐木造船,金門人對此事應再探究!以前也曾聽過有些人質疑:朱子是否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真到過金門?朱子「次牧馬侯祠」詩,是否真的是朱熹自己寫的等等質疑? 本(八)月一日晚上,筆者應廈大準博士洪春柳老師之邀,在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講堂,參加「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座談會,在彼此自我介紹時,我順便將那些人對朱子的質疑,提出請教在座的朱子學專家清大教授楊儒賓、臺大教授彭 毅夫婦等教授與博士班研究朱子學的研究生。最後朱茂男教授的一席話,最值得我們深思與實踐。他說:「以前在研討朱子學會議中,也曾有人探討朱子是否在金門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到過金門?結論是:「朱子是否在金門設立燕南書院講學?朱子是否到過金門?都不很重要了,重要的是朱子的教化,朱子的精神,是否到了金門?朱子的影響力,才是值得我們傳承光大的。」朱子教化金門,不可磨滅;朱子的精神,永留金門人心中;朱子的影響力,無所不在。誠如前台北市政府文化局長龍應台所說的:「歷史的弔詭與思想的偉大就在於:雖然你從不察覺,思想家與歷史人物也並未留下具體的足跡,但是他們的影響力與穿透力,早已呈現在我們生活四周,成為一種『不存在的存在』。真的,如果金門的歷史文化拔掉朱子與鄭成功,金門豈不顯得慘白? 金門縣志稱:「本縣雖僻處海隅,然自宋承朱子主簿過化之後,弦誦不絕,文風興盛,遂有海濱鄒魯之譽」,我一向仰慕朱子、仰慕鄭成功、仰慕朱子對金門教化的偉大貢獻;仰慕鄭成功反清復明正氣凜然的忠貞精神。民國七十五年,我任職於金湖中小學時,適逢要在山外黃海路闢建大門,擬將大門出口左右兩側圍牆,繪製巨幅文化壁畫,作家陳臻超建議我繪製「鄭成功與金門」和「朱子與金門」。當時我向南雄師借調四位學美工的阿兵哥,我先把中央社前特派員郭堯齡先生所編纂的「鄭成功與金門」、「朱子與金門」兩書送他們閱讀,待閱讀完畢,我再親自駕駛吉普車(當時小客車尚管制進口)載他們四人遊覽金門朱子與鄭成功的名勝古蹟,回來再請他們構圖,開始作畫,我想多年來朱子與鄭成功,對湖中小的學生、地區民眾以及參觀的中外貴賓,多少定會發生某種程度的影響力量。這兩幅壁畫現在仍然留在金門縣立金湖國小的校門(後湖中小分割,湖中遷出重建),只是時間長久,彩色脫落,學校重新油刷時,當年我所寫的朱子「次牧馬侯祠」詩:「此日觀風海上馳,殷勤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蔥龍神女室,岡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靈山望,四際天光醮碧漪。」的一幅行楷書法作品,也許因不好描繪整理而除掉。清代黃家鼎所寫祀朱子祝文中曾云:「況此浯江,公曾來居,存神過化,澤被海疆,明德非遙,舊學猶敷,創為書院,弦歌不輟。」因為金門為朱子過化之地,特此興建金門朱子祠專祠奉祀,如今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整建地古意盎然,朱子祠陳列了朱子文物,浯江書院設置讀經班,或借用會議講堂,兩邊圍牆收錄了朱子諸多遺詩,很有參觀的教化價值。根據朱子學權威、哈佛大學博士、已故陳榮捷院士在「朱子新探索」「逸詩」篇中稱:「朱子遺詩九百餘篇,載文集卷一至卷十,其已遺失者不知多少,茲得九篇」,「朱子次牧馬侯祠」列為第五篇。陳院士另在「朱子與金門」篇中稱:「朱子曾遊金門,不無可能,朱子逸詩不止一首」,以「次牧馬侯祠」詩之詞氣觀之,或可出於朱子之手。 座談會主持人清大教授楊儒賓致詞表示:「金門的閩南文化,實在是保留得最為完美的地方,又是朱子過化之地,『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首次循「小三通」路線,前來朝聖,參觀朱子遺跡,收益良多,深感金門最值得朝聖。明年我們已約定,要把金門朱子祠設定為「朱子之路」的一個定點,從台灣到金門再赴大陸武夷山『朱子紀念祠』,朱子出生地---婺源等地參訪。今晚就是要先請教各位先進的看法意見,作為我們明年規劃的參考。」回想當年我曾在朱子冥誕公祭時,於金門日報寫了篇社論:「紀念朱子,我們應為他做什麼?」文中重點,在建議整修金門朱子祠,與重建燕南書院。如今朱子祠已整修得美輪美奐;燕南書院也已在古坵太文山進行重建,可知燕南書院重現,指日可待。所以我趁機建議「朱子之路研習營」,可配合公祭朱子冥誕期間,在金門朱子祠舉辦《朱子學》學術研討會、參觀朱子遺蹟等系列活動!以引起大家對金門的重視,以加深大家對朱子的認識。座談會的共同主持人、金門技術學院教授江柏煒表示,樂意配合來做企劃籌備。江教授強調:「發揚金門特色,保留金門閩南文化,僑鄉文化,戰爭遺蹟,其價值遠勝金門博奕的開發,我們應把金門建設成像日本的古都,照樣可吸引大量觀光客。」金門要往何處去?我們應有前瞻性的規劃,而且要考量可以永續經營的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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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菜市
我喜歡到東門菜市走走晃晃,那一地帶有許多批發零售的甘味雜貨店,也聚集了許多來自鄉下海邊的個體戶,他們隨地一擺,就吆喝做起生意,賣魚賣菜賣蚵賣豬肉,把整個菜市場的空氣擠得熱鬧滾滾,那裡,可以說是金門島上人氣指數最高的地方。 從貞節牌坊沿路走下去,經過「大陸街」,再右轉到民族路的漁會超市,這一段路,快走不會超過十分鐘,但慢走,左顧右盼,花上半小時也不一定走完,而如果是抱著「尋寶」的心,放眼搜尋新鮮新奇的山產海產,看一下問一下討論一下,那就更有得耗,況且在擁擠的人群中,碰到熟識的人打個招呼聊上兩句,不知不覺時間拉長,也忘了民國幾年。 在東門菜市場,「現澇的魚」往往是眾人尋它千百度的標的,金門人只要上了年紀或是饕客,大多識得那些漁家依潮水起落放網捕撈的魚,因為數量不多,奇貨可居,往往一到市場,還沒下擔,大家就搶著買,深怕一個慢晌,就錯過嚐鮮的機會。 買魚首先要知道魚名,菜市場上的魚名,跟生物學上的學名,距離遙遠,有些魚名,是根據魚的外觀形狀命名的,有些魚名,還蘊藏一些文化故事,仔細探究,還真有趣,這個暑假,我隨緣採買堵到的魚,只要一有斬獲,就拍照存檔,再比對清道光舉人郭柏蒼的《海錯百一錄》,一心想要認識金門海域的魚族,這是我自己訂定的暑假作業,先舉幾則: 小鯊魚:在金門,每年農曆三月至七月,東門菜市場上可見大量的淺灰色魚皮,長約一二尺,重約一二斤,別名叫「沙條」的小鯊魚(漁家稱它是水鯊),論斤秤重後,漁家會幫忙剝皮,刷的一聲拉脫下來,只見魚身一片細白水嫩,讓人直覺就是新鮮的好料。 《海錯百一錄》紀錄的鯊魚有25種之多(但無「水鯊」一詞),該書云:「鯊魚,即海鯊,胎生,福州呼鰗鯊,青目赤頰,背上有鬃,腹下有翅,四時皆有,南風乃盛,種類極多,宜為饋或切絲和肉絲拌薑醋,再取其湯切芥藍菜為羹,亦美品。」,又云:「以其皮如沙,故名,種不一,…其最美者乃龍文鯊(註:皮上有黑點白圈。),其翅尤美,即對翅也,最下者曰乞食鯊…凡鯊以肉白而紫紋少者為上,味惡而紫紋多者,統呼彭鯊,斯下矣。」,這一段文字說明了鯊魚名稱、類別、盛產時令以及烹飪之道,詳實可貴。 「沙條」在金門家常菜的作法是以煮鹹為主,可佐薑蒜、醬油、米酒、醋等去腥;也可煮成咖哩鯊魚,黃燦燦的甘甜下飯。 白鯧:《海錯百一錄》記載的鯧魚有一段擬人化故事,耐人尋味,文載:「以其好交群魚,若娼然,故名;又曰鯧游,群魚隨之,食其涎沫,有類於娼。」,把鯧擬為娼,實在冤枉,實則郭柏蒼已有考據:「凡魚孕子者,魚男感氣追逐,爭啖其子。」,可知牝鯧孕子,群牡跟隨,不過是為了等待牝鯧排卵,以便吞食,只是漁夫一網擄獲,多為牡鯧,好像都是牝鯧招蜂引蝶,害大群的牡鯧盡投羅網,這實則是鯧魚的生態。 夏天暑假,東門菜市場多見一籮筐一籮筐的小鯧魚,有黑白二種,皮細鱗小,肉質鮮嫩(唯饕家較好白鯧。),鯧魚依大小,可分大鯧(一斤以上),中鯧(半斤左右),小鯧(五兩以下),辦桌要採大鯧,價較昂,唯肉質甘美彈牙,而家常菜則採價廉的小鯧。 鯧魚在家常菜的料理可油煎到皮酥,再散灑胡椒鹽,即香脆可食;或是先經油炸,再佐以蔥薑辣椒爆香,添加醬油蕃茄醬等,紅燒芶芡,即成一道色香味的佳餚。 三牙與魚午魚:三牙與魚午魚都算是夏天的新魚,兩者魚身都是銀灰色,扁橢圓魚身,魚午魚較豐潤,三牙較扁瘦,三牙魚頭的上顎有兩顆牙,下顎有一顆牙,是它的特徵,兩種魚都要入秋,才盛產。《海錯百一錄》記載:「魚午魚即午魚,…鱸之別種,圓厚短蹙味豐,興化漳州泉州皆有之。」 骨少、肉厚、質細,是這兩種魚讓人嗜食的原因,在在地人吃的排行榜上有一牙二午的諺評,這兩種魚,家常菜的作法不外油煎、清蒸與煮湯,魚午魚煮湯,我尤愛增添幾片酸筍和蔥節提味。 金門人食魚的經驗法則,有句「好魚歹魚一步青」的口頭禪,而「是時」更是吃魚的不二法門,這個暑假,偶爾起早到東門菜市場東張西望,看魚買魚,請教魚的家常菜作法,內心尤其佩服老輩人家,一看到「現澇的魚」,都能夠朗朗上口喚出它們的名號,我心想愛吃魚而不知魚名,還真是一種遺憾,因此識得魚名,還真是吃魚的基本功,也是買魚的第一要件,否則即使巧遇好魚,也不知下手,自然嚐不了鮮。再者吃鮮魚享口福,若能略知魚的文化故事,這魚吃起來,自然更具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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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手錶的故事──懷念在天上的父親
那不是一支普通的手錶,那是拾來的,就算是上天賜給的禮物吧!相信那支手錶,用當時的薪水去買,也要好幾個月不吃不喝才夠。即使如此,家父絕對捨不得花那筆錢的。 既然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家父特別珍惜它,幾乎日夜不離手。它報的時間也準確,他一戴就是三、四十年,也很少壞過。這支錶,可能是家父一生用過最奢侈、最昂貴的物品。他與它建立一種唇齒相依的感情。 這支手錶,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高雅大方,質地精細,錶面是淡米色,不算太重,錶面也不算太大,配上黑色錶帶,看起來古樸保守的模樣。這支手錶,是家父一生中唯一的一支。在撿到之前,他手腕上,孤零零的,並非他不重視時間,而是沒有閒錢,若有,也捨不得去買。非有必要,他絕不輕易花任何一毛錢。 家父那一代,經濟拮据,三餐都成問題,窮都窮怕了。對於得到的錢,就像著了魔一樣,緊抓著不放。但,可敬的是,他們對不義之財,一毛都不取,那風骨,是崇高的。家父對金錢,說是吝嗇或小氣,並不過分,金門那時的生活,普遍是困苦的,節儉是必要的、自然形成的一種美德。 這支手錶和他節儉成性的個性,恰成強烈的對比。戴在他手上,乍看之下,有些不搭。不過,時間久了,好像愈看愈習慣,錶與手合作得天衣無縫。那支錶適合他,成了他的一部分;相對地,那支錶,在他身上,找到了歸宿。他們彼此互道慶幸與感激。 說也奇怪,那支錶,戴在家父身上,充分顯出他高貴的氣質。戴在他人身上,就無法顯示錶的身價,也無法襯托出一個人的高貴氣質。這支錶,真的命定要屬於家父所有了! 幾十年下來,家父與這支錶培養出特殊的感情,它除了報時外,也給貧苦出身的家父,添了些微的富氣貴相,萬綠中一點紅似的,生氣盎然不少,稍稍得到了些外表的均富平衡,也許心理上也因此稍稍平衡或慰藉吧!它給家父帶來的,我想,還有保佑與祝福的成分。由於這支錶是拾獲的,無法確知物主,或者,我常懷疑,是否真有人擁有過它。依此看來,這支錶是愈說愈玄、愈想愈神了。我也曾懷疑,是否因為家父貧窮、也捨不得買支像樣的手錶,神明看在眼裡,感動在心裡,才送他此支謎樣身分的手錶。 這支手錶,是有生命的,誰說不是?聽它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地走,好有活力!我想,家父也會贊同我的說法吧!還不只如此,這支手錶,是有神性的,因為它(這時應稱「它」是「祂」)的出身不可考,只能說是神明的意旨,是神明派它到人間來救助、保佑如家父那樣的大好人吧! 真的,對我言,家父,在許多方面,從做人處事,到精神內涵,已超乎人能做到的境界。在我為人子女的心中,他實在是太神了!真的!回想與家父一生的父子關係,常感受到他的偉大,已經超凡入聖,甚至超聖入神!我無意神化已逝的先父,但確深有此感受。容我再重複一遍:家父是位傳奇或神奇人物。 家父逝世前一年,那支伴他大半生的手錶,也跟著生病了,最終,陪家父走完人生,它也消失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恐怕只有上蒼知道它的下落吧!那真的不是支普通的手錶,也不是支普通人可以得到的手錶,更不是給普通人戴的手錶。那支錶,使我深信,是家父在世修行得到神明寵幸與關愛的一個表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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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德路三段12巷──凝視莊靈的《靈視70》
「既然要藉影像創作回顧自己的一生,那麼內容便自然得按照時間的順序來作軸線,而把不同年代自己最關注的拍攝題材,作為每一階段的主體;這樣便慢慢醞釀串成:我的第一張照片、北溝村的記憶、父親‧洞天山堂和家人、走進現代、電視攝影記者眼裡的世界、藝師藝友、逆旅形色、人間偶遇和心照自然這九個不同的單元來;另外並分別對每一單元的來由和想法,都各寫了一段文字當作導覽的前言,於是它們便構成了《靈視70》這個展覽。」 ──莊靈《靈視70》(2008) 「我幫你拍張照片。」 二○○六年九月,與莊靈、楊興生等一票藝術家赴金門參加盧根的《伏碼‧流影Ⅰ》影像藝術創作展,行程空檔來到遍佈陳列戰機、巨砲、艦艇的乳山遊客中心;站在高台上,莊靈突舉起相機,主動說要幫我拍張照。 大師掌鏡。受寵啊。他鏡頭下的「藝師藝友」人物群像,郎靜山、張大千、余承堯、黃君璧、江兆申、劉其偉、朱德群、席德進、周夢蝶、林海音、白先勇、黃春明、林懷民………,那麼,我是誰?我應該是屬於他「人間偶遇」的一員,他說的,「或在城市一隅,或在舟車之上,或耽留山間水湄,通常我們大多只能不經意地朝對方望上一眼,便匆匆側身離去。」 未知莊靈為我按快門的那一瞬間,心裡想著甚麼;金門外省老兵的兒子、一個記得也不斷傳唱他大哥在金門掘得考證兩塊菱形花磚的人,或者,不斷書寫烽火小島的報導文學作家………。我相信,他鏡頭背後另有圖像隱藏。 此時,高台上、偏視著鏡頭的我,也是有著對掌鏡者的畫面記憶的。 那是一九八七年到一九八九年的一條巷子。台北市八德路三段十二巷、台視旁邊的「航海家」。我上班的地點就在這條巷內,自然成了「航海家」餐廳的常客,喜歡寒夜裡老闆娘的小火鍋、她兩個就學中的姐妹花煮出的香醇曼特寧。一邊用餐、一邊盯著那台永遠鎖定「台視」的電視機;午間新聞、晚間新聞播報完,卸妝後、許多張主播的身影很快現身,李四端、陳藹玲、眭澔平、張德芬、袁乃娟,這些臉譜,居然多在之前或之後與我產生交集,袁乃娟是舊識,她就讀台大農化系時的暑假欲參加幼獅新聞營,但報名已逾期,託我請中視新聞部經理吳東權寫推薦信才獲准研習,影響了她的新聞之路,她學生時代第一篇公開發表的作品〈去探一個可歌的心靈〉,也是我推薦給當年的《自由日報》晨鐘副刊刊登的;陳藹玲的第一本書《意飛族》是我慫恿她整理、出版的,她也為我的非文學書《上班族筆記》寫了篇長序;眭澔平就住在「航海家」斜對,我們稱他是「災難記者」,空難、風災、土石流災情,他總最早趕到現場,我們卻是在告別八德路十二巷後才有進一步交集,兩年前他造訪我金門古區村十號破落老宅、見到屋內父親留下的一只逃難木箱,居然與孫大川、王學敏在屋內抱頭痛哭。 莊靈說的,人間有太多偶遇,「對於這些途中的偶遇,甚至根本不會在腦海中留下甚麼印象,便讓它們從記憶的心版上永遠消逝」。 莊靈也來過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他與張照堂、余如季,可以說是「老三台」時期最知名的電視攝影記者;從一九六五年起,莊靈考進台視擔任攝影記者,時間長達二十四年,「當年電視攝影記者每天至少要發午晚兩次稿,除了要求快速,更要注重正確和真實;於是整整二十四年(一九六五─一九八九)的外勤攝影記者生涯,不僅養成我攝影求真的觀念和習慣,而求真也剛好與我最早開始攝影時,就逐漸領悟出『攝影應求真實與自然』的觀點不謀而合。」 在「航海家」,我與眭澔平、袁乃娟,甚至主持《我愛紅娘》的張月麗等台視人遇見時都能聊上幾句,惟獨有個人,幾次在作完新聞剪輯後的來到,見他一個人靜靜坐在角落叫壺茶紓解工作壓力或當個「沈思者」;我知道他是莊靈,但我從未敢挨近叨擾。我只能在心裡「仰望」這位說得一口京片子文人氣質攝影家。 莊靈,隔一、兩張桌子的距離,卻是我最想談上話的人。 因為「兩塊花磚」。 金門文獻載,一九五五年,國軍於賢聚村構築工事,從地面挖出了幾塊菱形、稍有殘闕的古磚,正巧故宮博物院副院長莊嚴在金門服役的長公子莊申也在場;原本可能被隨手拋棄命運的花磚,經師大歷史系畢業的莊申一個留神,察覺裡頭可能藏有文章。兩塊花磚被兒子寄到台北給父親,經莊嚴考證結果,不得了!花磚的年代可推及上起兩漢、下迄六朝,溯源五胡亂華,中原文化南移,金門已作為貴族難民避居的海上仙洲。 漢代,即有人煙,「金門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兩塊花磚、一對父子,重寫了金門的開化史。 莊嚴與莊申,正是莊靈的父親與大哥。大約在一九七八年間,從《金門縣志》的字裡行間,我已閱覽到「兩塊花磚」的故事,並且深為著迷,希望有朝一日到台灣時,能到歷史博物館探看花磚,也能訪問到莊氏父子。除了圖檔,我始終未能目睹到那兩塊花磚;到了故宮,也見不到莊嚴,他已於一九八○年過世。文獻而文學,我卻驚喜地發現,一支「莊嚴」的華麗家族,莊家四兄弟:莊申、莊因、莊、莊靈,史學、文學、繪畫、攝影,集一莊;他們的父親莊嚴,把整座故宮移到台灣,一生的守候與奉獻。莊家,家族史與國族史精采纏結,個人生命史與台灣現代藝術史綿密互動。說是瑰麗、奇絕。 那年在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有緣相遇、無緣相交的莊靈與我,必須在許多年以後,他自台視退休、投身影像藝術活動的場合,才能產生新的關係連結。在金門、在台北,莊靈到過我主持的幾場展覽開幕,介紹他時,必提他父兄與金門的一段「海上仙洲,莊嚴歷史」,輪到莊靈上台致詞時,他也必再延伸那段「花磚身世」。兩塊奇妙的花磚,串出了金門一千多年的歷史,也連繫了莊靈與我的台北紅塵相交史。 上周四,正趕發《鄉訊》的金門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系列報導的首個專題〈戰地記者,穿梭八二三剪影烽火事〉,莊靈來電:要我參加他在國父紀念館中山國家畫廊的《靈視70─莊靈攝影回顧展》,還強調金門的朋友中,他只通知李錫奇和我。 周末下午,兩點先赴約士林至善路觀想藝術中心觀賞楊興生抗癌後轉抽象復出的《FORmOSA寶島之美─楊興生》油畫展,三點再趕到國父紀念館人擠人的《靈視70──莊靈攝影回顧展》。從大陸到台灣、從北溝村到士林、從家族人物到歷史人物,也從少年到七十、從黑白到彩色,柔和的、靜美的、人文的、故事性十足的一百多張畫面,我看到了一個「莊嚴家族」的全紀錄,靈視七十;我也再次回到八德路三段十二巷的「航海家」凝視莊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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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的石頭在說話
書寫,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好的成長經驗。接到九歌出版社來電告知,我的金門詩抄──『燕尾與馬背的燦爛時光』詩集已經出爐了時,我正開啟另一座島嶼的詩創作計畫,我的腦海出現一個極優美的畫面,一顆顆在屋頂上,壓著瓦片的石頭,紛紛開口說話,在風中唱歌,我醉心的聆聽,回應它們的心聲,這一座特殊的島嶼就是馬祖。 我回頭再檢視一遍七十首「馬祖詩抄」的詩題,它們原先被規劃出八十首,但經過比較、思考之後,我暫時刪除了其中十首,但心中卻又同時想著,即使再多規劃增寫出數十首詩,馬祖這座特別的小島,依然是寫不完的,就像我前面完成的「金門詩抄」一樣,我說:「當我在解讀一座島嶼的歷史、地理、人文的各種議題,透過長久的關注與實地行走,我感覺自己長出了翅膀,可以飛上青天,得以俯瞰整座島嶼,以及周圍羅列的大大、小小島嶼,可以走到邊陲地帶、踏上一座更小的島,與它們展開深邃的對談……這一系列的詩作,像一條長長的海岸線,誘發我不斷前行,把深深的苦悶和無奈抒發到詩中,把尊嚴與屈辱融在一起,每多寫出一首詩,我胸中的海,就會變得更加壯闊、澎湃!………當我發現詩意的想像難以和悲苦的現實連結,我是迷惘而惶惑的,我在島嶼之間徘徊、旅行,感覺島嶼的生活不斷被切割,被現實束限的生存空間像似在一片乾旱龜裂的土地上所分得的一小塊碎片而已,站在這一塊得靠老天賞賜甘霖才得倖存的有限的土地上,詩的創作顯得十分困頓與寂寞,所以沮喪與落寞一直存在我內心深處,當我默默關注、凝望著海洋,想要展翅飛翔,想要衝出海岸線,卻一次又一次隨浪潮擺渡回來,但我仍得繼續沖出去,明知最後仍會被海潮沖回原點,仍舊得一次又一次沖出去,這樣無奈的心思與創作的堅持,讓我覺得自己不該只是針對一座島嶼,寫出一本詩集而已,我將會寫到老、老、老,一直到齒牙動搖、落盡,也都還是寫不完的……」 因為先有書寫我的家鄉「金門」的經驗,再寫馬祖,心情顯得更加微妙複雜,特別是在和馬祖的諸多好朋友相聚,暢飲老酒,忍不住要把金、馬作一番比較時,我原本喜悅昂揚的心境,很快因為深沉的觸動而引發痛苦的感覺,當我為了收集資料,獨自搭船、搭機,輾轉南竿、北竿、東莒、西莒……諸多島嶼之間,那些酸甜苦辣的滋味越來越濃,我也欲罷不能的想要走進馬祖更深更幽微之處,意圖寫出更多看見,然後在規劃出比金門詩抄更多的馬祖詩題之後,我又陷落一種對家鄉金門的愧疚,因為我擔心這新的一本詩集的視野、格局與藝術性,將超越我對家鄉金門的觀察、思考,然後我忍不住向馬祖的知心好友述說了我亦喜亦憂的感觸,當然我也很快得到安慰與鼓勵,因為金、馬其實一直存在身為離島的相同命運,那也是我之前寫金門詩抄的看見,我說:「我們從空中看見的島嶼就像一片葉子,漂浮在藍色大洋中,它旁邊圍繞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島嶼,看不見柵欄,但看得見彼此的束縛,我們因此瞭解,島嶼的子民被層層圍困的事實,終其一生,誰也無法走出那地理和歷史糾結形成的牢房;我們也都可以聽見海潮一直在拍打、撞擊著,後浪一直在替前浪解讀,島嶼子民的命運線從前世、今生一直沿著海岸線行去,我們的腳印、我們寫的詩,既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一直一直追隨著海潮一直拍打、撞擊著,發出各種聲音,那聲音一直在變換──呢喃、狂嘯、怒吼、夢囈、哀號、吟誦………」 所以我決定排除心結,堅定勇敢的為馬祖寫一本詩集,書名暫定為:「屋頂的石頭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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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型態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好友在遭受本地極大的污衊之後,魯迅的吶喊,映照著被痛苦攫獲的心靈,不斷敲打著我的心。這種「他人的痛苦」,竟成為一種相連的憂愁,從謬誤攀登真理之路,果真那樣漫長而艱辛,真希望我有大革命家魯迅的氣魄--「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我覓不得小詩,也沒有舞刀弄劍的性格,只能悄悄地又走向「冷漠」的對岸--愛,依然深信「愛」是脫離痛苦的唯一良方。可是朋友的感嘆猶在耳邊:「我可以愛金門人,但無法喜歡金門人」,這與愛默生「我愛人類,但不愛人群」的說法,似乎都隱約讀到一些對人性的懷疑與不安;而這種不安,是怎樣灼傷一顆原本熾熱的靈魂。就在周遭每個人都嘲笑愛與真理時,我仍力求理解社會世相以及人的行為,並努力維持一種距離的清新,與『浯江夜話』結緣,應是以如是的心情開始。 回想兩年前,先生一通電話把我從溫哥華喚回了台北,略事整理即匆匆舉家遷來金門。先生的志業在口述歷史,我則一本過去從事社會工作的初心,希望能為金門計劃區做些什麼。大陸流亡學者趙復三「捨身外、守身內」之說,成為我們共同探索金門的信仰基礎;身外物可拋,但由人性底層所生長起來的正直、誠實、慈悲、摯愛與崇尚真理,無論如何都要緊緊守護著的。 然而當我越靠近金門,越發現這裡的人要守住美好的品格很難,過去太多壓迫,現在太多誘惑,單純或複雜?熱情或冷漠?憨厚或勢利?勤奮或懶惰?中間的界限十分模糊,只有誠實面對自己,朝向自己解剖開刀。台北的朋友總愛問我「金門三願」,貪心如我,三願對我委實不夠,我願金門有愛,有平等,有良善,有文明,有視野……..,因此真善、平等、博愛、寬容、感恩、團結、誠實、美學、教育、親子、婆媳、民風、視野、胸襟、創意、思辯等議題,屢屢成為筆下關注的重點。秉持隱惡揚善的原則,不作無謂譴責與控訴,我試圖將網大把撒出,然後再圓圓融融地把它們收回來;收網之際,我彷彿聽到一些細微的回聲:金門,最需要的是心靈改革。 與專欄主編的一年之約已整整多出一季,是該揮別的時候了。如果我曾經對這個島嶼的人生百態有過觀照與書寫,那也都是基於愛的本能,依平常之心而行。我深切了解,要獲得生命之輕,必先承擔責任之重,心靈深處永遠燃燒的火焰,驅使我不願放棄最後的堅持--堅持一念不滅,生命便有清新的可能;就像高行健《生死界》劇中女人的獨白:「惟有信守心中所存的一絲幽光,才能免於毀滅。」 好友終於又出現在MSN上了,他緩緩寫著:「我總是在最深的絕望裏,遇見最美麗的驚喜」,甚至幽了自己一默:「現在不正流行節能減碳嗎?我們也要學會減壓才行。」他善體人意地拭去了我內心潛藏的「他人的痛苦」,告訴我他已自痛苦的深淵走出,因為愛,學會了原諒,我再度看到生命中的光采。 有人在找尋支持金門不會墮落的十根柱石,柱石也許不必是崇高的烈士,但一定要能夠把生命的意義看得比生命本身重要才行。愛默生說:「真正的詩,是詩人本身」,或許浯江夜話,夜話浯江,文字的精采處,首先要能表達作者生命的型態吧? 讓愛與真理與我們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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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亂反正回歸專業
馬英九總統於六月卅日主持上任後第一次將官晉升典禮,他的心裡一定很嘔,因為在這批晉升的四十三名將官中,只有總統府侍衛長陳添勝及國防部部長辦公室主任張惠榮兩人是馬英九上台後升任的,其他四十一人都在阿扁手上就已經派定了。對一個總統來說,明知五二○卸任下台,卻把能用的職缺都補滿,就如軍中曾有卸任主官離職前把錢花光,把缺補滿的情事,這種惡劣行徑叫做缺乏指揮道德或根本沒有指揮道德,讓人看不起。 軍中任何制度建立不易,但要破壞卻不難,只要大官一句話,什麼法令、制度都變成狗屁;老一代軍人有此現象,新一代軍人也不遑多讓。以國軍人事制度為例,阿扁臨去秋波升的這一批將官,依然猶如八年來地亂了套,其中多位不符條件者獲得晉升(以阿扁上任以前之標準),經打聽之下,是晉升條件與標準降低了,這在國軍實施精實案以後職缺減少佔缺不易的情況下,更違常理,至於標準為什麼降低?條件為什麼放寬?當然是少數不肖軍人為了迎合政客需索或討好上官的傑作。這次晉升人員中即有多位未具條件者,其中有某任部長任內強予佔缺多年不能升,後來修了個碩士在職專班學位,這次居然升了,似此以碩士學歷居然可以充抵戰爭學院學資的情形,不但是降格以求,更是侮辱了軍事專業的核心價值。 國防大學戰爭學院正規班,訓期一年,是培養國軍戰略階層高級將校的重要管道,報考者須經初、複式兩個階段篩選,入學者俱為各軍種菁英。在郝柏村擔任參謀總長時即立下制度,戰鬥官科及戰鬥勤務官科須具戰院學資才能佔少將職缺,制度化以後,軍人朝此方向和目標努力,更加重視本職學能的進修。記得民國七十年代末期,曾有某上校是留美博士,由於未具戰院學資,部隊經歷不足,很多長官力保不成,最後是勞動了人事部門以「單簽」(為這個人特別下簽呈),讓他以博士學位比照戰院學資佔缺升少將,此後有例可援,進而修訂增列為晉升條件之一。至阿扁時代,為了迎合政客私慾,國防高層都沒了肩膀。不是曲意配合,破例、破格用人,就是乘機混水摸魚,夾帶不合條件的「自己人」上榜,人事制度遭嚴重扭曲,飽受政客蹂躪,人員素質每況愈下。 國軍以往有一個不合理現象,最為同袍們所詬病,那就是為不符合升官條件者開方便之門,方法林林總總,其中有以「比照」為名者,凡經歷不足者則想方設法找名目比照;學歷不符者,也挖空心思「補學歷」比照。例如,中校欲佔上校職缺者,年資、考績、經歷之外尚須有指參學資,所謂指參學資,即國防大學所轄陸軍、海軍、空軍指揮參謀學院正規班,經初、複式錄取後訓期一年。民國七十年代中期,學歷要求已制度化,缺一不可,當時國防部內長官身邊之軍官缺學歷者不乏其人,指參正規班屢試不中,乃另闢蹊徑,在國防管理學院開了個只有三個月訓期的「人事行政管理班」(簡稱人管班),用以比照指參學資,再安個相應條件的職缺晉升,如此這般,擠掉了不少學經歷完整的優秀人才。這一波晉升的新科少將中,赫然發現一位當年從上尉迄今未曾離開京畿重地(台北市)者,就是當年「人管班」的高材生,用軍中行話說,就是「混之有道」。劣幣驅逐良幣,莫此為甚! 現代化的軍隊必須重視專業,並以軍事專業作為建軍的核心價值。但是如果從上述人事制度高階軍官晉任條件的降低門檻,除了是為不符升官條件者開方便之門,更是對軍人本身專業的羞辱。以現況論,在軍事領域完成戰爭學院正規班的戰略學程誠屬不易,但是台灣百餘所大學研究所碩士在職專班品管參差,取得碩士文憑較諸就讀戰院,其難易度不辯自明;再就高階將校應具備之戰略素養言,碩士文憑更難與戰略學資比照,因此,如何撥亂反正,改善這種便宜行事、削足適履的陋習,從制度面檢討,讓它回歸軍事專業領域,有待國防主事者予以導正,才是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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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過後
窗下,呼嘯的風,急驟的雨,是鳳凰,從花蓮直撲而來,蹂躪了山地、部落,以及柔腸寸斷的蘇花公路,土石流、淹水,這家園變成澤國的可怕惡夢,是煎熬的,難耐的日日夜夜,鳳凰,多美的名字,應是祥鳥,漂亮的飛翼,為何卻成為肆虐台灣寶島颱風呢? 卡玫基剛過,鳳凰接踵而來,被凌虐的永遠是那些低窪的偏遠部落,或是靠天吃飯的窮苦島民,保住了生命財產,即使熬過了颱風,經歷了淹水之苦,勉強恢復了正常生活,也還得忍受菜價漲、物價升的壓力,近年來,大家似乎已默默接受了這些無奈,承受這通膨和不景氣所帶來的痛。 過得下去的日子,持續熬著過,過不下去的人,也依然得忍受著過,如是之苦的苦日子,對窮苦人家來說,彷彿永無止境,窮人,無疑是通膨壓力下最難過的一群了,只要能夠生活,正常的生活,就很不容易了,還談什麼生活品質?豪宅?LV?名牌?貧富的差距如此之大,沒錢看病的,付不出孩子學費甚至營養午餐,養不起家中老小的,………這麼多的社會問題,看在富人眼中,不知是否也有戚戚焉? 報載,有人捐出了九成的財產要做慈善,並且說:「富人應該多做善事,取之社會,用之社會」,知者如是,而行者又有幾人?佛家說的:「做善事可積陰德,德蔭子孫。」傳道者也常言:「施比受有福!」姑不論做善事是否能積陰德?施比受是否真的有福報,最能夠立即感受到的是,行善之人是快樂的,施捨與人也是快樂的,這快樂的感覺讓人產生歡愉、希望、活力,讓生命發光發熱,這不就是一種珍貴的回報嗎?嚐試去做一個施善的人,就會感到自己變得很容易滿足,很容易感到快樂的滋味,原來快樂就是夠用就好,把自己多餘的,施捨與人,自己雖然減少了有形的財富,卻得到了更多無形的滿足和快樂!這也就是人活在世間,必須體會到的另一種思維吧! 記得年輕時,我們也曾窮苦過,永遠都記得,金門老家那一年長長的雨季,下了一個多月,柴也空了,米也沒了,窮苦人家四壁蕭條的景象,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老是陰著一張臉咳嗽的父親,以及外面下大雨,屋內下小雨的潮濕地面,雨,持續下著,一切都泡在雨中,沒有收成,就沒有收入的日子,靠天吃飯的家庭,五張嗷嗷待哺的小口,母親那張愁苦的臉,以及陰沈潮霉的家……… 窮苦的日子雖然遠離了,就像無情的颱風一樣,雨過留痕,讓我們感同身受的,是受災者心中永遠的痛,遠離了鳳凰,島上迅速恢復了平靜,而重建持續,一切都待大家協力同心的共同來整建了。 風雨過後,可以做的事情還很多,在現實世界裡,該做的就要去做,該放下的就要放下,該看開的也要看得開,許多無常與天災,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就要豁達的了悟,洒脫的看待。 記得十年前,我家陽台的一棵植物突然得了病似的,日漸枯萎凋零,先生說它沒救了,即將枯死了,而我卻是一個凡事不輕易放棄的人,所以,我持續的照顧它,為它除草施水,不久之後,卻看見它逐漸長出新芽,恢復了生機,讓我們欣喜若狂,這一棵小植物的重生,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也成為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座右銘,那就是──不要輕言放棄。做任何事,不到最後關頭,都不要宣判自己已經失敗了,只要有一絲機會,持續努力,往往會成功的。 風雨過後,突然有了好多好多的感觸,人的一生,能夠無風無雨平平順順當然很好,否則,就要好好的面對風雨的挑戰,化阻力為助力,或許,就能海闊天空了。 窗下,洶湧如潮的思維,隨著電視畫面變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