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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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涼微寒
十月下旬,依循慣例,替「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企劃、《文訊雜誌》主辦的2007年文藝界重陽聯誼活動,先行規劃設計完成一系列文宣品及會場舞台布幕。重陽節前日也例行接獲《文訊雜誌》封德屏總編輯的電話邀囑務必出席、共襄盛會。這是一個非官方性的文藝界敬老聯誼活動,充滿溫馨與濃濃人情味的聚會,在每年秋風微涼的重陽時節。年復一年,定期舉辦,無論時局如何,也無視於主辦單位經費的拮据吃緊,如同邀請函上簡短的問候話語:「……秋日佳時,登高、飲菊酒、掛配茱萸,更殷殷期盼重陽文學佳會,只為實踐與您的真摯約定,不負良時美意與文學因緣……」。 每年秋天《文訊雜誌》封總編輯登高一呼,除了爭取官方單位的有限資助,也總會邀得各藝文出版單位及部分商業團體的物資或友情贊助。向所有曾經在台灣藝文界努力揮灑、奉獻過的前輩們致敬。每回與會,每回照見滿座白髮衣冠、垂垂年邁的老前輩們的身影,難免感嘆歲時匆匆,不僅直面了生命與快速老化的容貌,就連大環境彷彿也正以無情的速度蛻換更變中;從前那些年代裡,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人情事故、道德仁義、敬仰尊重、社會價值觀……在一切都不確定的時代理,你稍稍理解先人們所付予重陽節的用心與價值了。 封總編輯貼心的在邀請卡內夾載著兩款不同的出席回覆信函,一式給前輩,另一式則是致函活躍於當前藝文界的青壯代。除了邀請出席,不忘叮囑此一聚會重要的意義在於傳承敬老的用心。席中,大夥互相打趣:今日前來見習場面,為了實習日後受邀,才不至於一時心慌,承受不了列席「前輩」時的沈重心境啊! 聚會其實輕鬆隨意,沒有政治人物前來「亂場」,也沒有矯情的冗長致詞,一切緩緩的進行著,時間安排得寬鬆持久,讓老人家不必太緊張勞心。簽名進場、選擇一張熟悉的客桌,散居各地的老前輩們已經習慣於每年一聚的這場子,喝茶吃飯抬槓,台上有主辦單位邀請的歌舞說唱表演,誰要是一時興起,也歡迎即席登場放嗓高歌。期間還穿插著贊助單位提供的禮品,以抽獎方式分贈老前輩,當作是過節的餘興禮物。溫馨熱鬧的場面,畢竟也隱約流曳著些許感傷的愁緒,一年來缺席了幾位潸然離去的故友,是難以承受卻無可避免的現實;重陽聚會,就珍惜眼前相處的愉悅時光,至於他日變化如何,盡付天意。 中壯代的或許還有工作纏身,有些照過面就離場,有些則用過餐飯還得趕回辦公室上班,就這樣出出入入的會場,持續著一整個重陽佳節的氛圍。 傍晚,約見了年屆古稀的老作家「雁南飛」先生,八十出頭。他一向獨來獨往,從新聞工作崗位退休後,多年來周遊列國,並且沿途撰稿、自行整理出版,目前擁有一家「滕王閣」出版社,已經撰文超過百餘萬言,陸續出版了十餘種書。他說是經由老友--前聯經出版公司發行人劉國瑞先生介紹,邀請我替他的新書《毛澤東為什麼會住進青島醜陋的迎賓館?》一書設計封面。老先生興致勃勃,暢談他的旅遊寫作之樂趣,還提供了他近作及相關的設計資料,八十古稀,仍耳聰目明、身體健朗,還自行搭乘台北捷運四處奔走辦事。看來歲月於他,並沒有特別的痕跡,他自在喜樂,悠遊於真實(旅行)與想像(寫作)的世界,自得其樂,而且還端出如此特別的書名,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不敢想像,我的八十歲會是什麼樣的窘況,或者生活忙碌、紛亂無章如我,能僥倖殘存到生命中的第八十歲嗎?呵!生命啊,生命! 秋涼微寒,花葉紛飛,進入秋深時節,才驟然驚覺,生命匆匆已歷半生哪!不自覺想起王維的詩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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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戀
之前提到教會,乃至學校的罐頭文化,今年離開島鄉,來到這所位於風光明媚的大學,再度教授中文。很幸運地學校也沒規定教科書,讓我雀躍終夜。迫不及待地重新增損之前講義:有秩序地舖敘詩經左傳的先秦謳歌;漢魏各家的傳經事業;六朝文學的四六美文;韓柳歐蘇的道德文章;程朱陸王的心性義理;公安學派的性靈小品,乃至傳奇小說的市井傳唱。想起能讓使學子真正浴沐於弦歌,不致再受困於高價格的罐頭教科書,心中之悅樂,才發現原來如沐春風的喜悅,不僅僅是學生的專利而已! 豈僅是大學校園的罐頭文化?本應是心靈創作的文壇,何嘗不是如此?常見一些頗負盛譽的作家,或許是恃寵而驕,以致忘了充電,常常不分文類,不管版面之異趣,率以同類之文章充斥於讀者面前,一看就知道是應付了事,只可惜讀者大多虛榮心作祟,即使看出端倪,不但不敢直陳,反而附庸風雅,令人徒呼奈何! 不談所謂「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宜麗」的大道理,即使只是一名文字工作者,至少也應具有專欄不同於評論;報導有別散文之常識。不同文類本就有不同的筆法;不同的版面自有其不同的定位!而今空負讀者對其仰慕之資源,卻以應付之能事面對讀者,豈令人遺憾而已。就如同日前與某位師長餐敘時,談起他當年在大學時,某位頗負令名教授,不管任何課程名稱,教案永遠不變的笑話一樣,這又是一種罐頭文化。 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日前與友人在漢來喝下午茶,談到自己文章時,友人笑道:「其實不管是散文、評論、小說等,都可散見你那種憂國憂民,奮攘布衣的風格。」的確,好友黃克全多次勸我不要有濟世之價值觀,以免煙霧了文學之氛圍;但我卻以文章應兼持真、善、美三大要素來堅持:認真對待內容,所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淚者,道理在此,此即是真;文章必須要有使命感,以啟人心,奮攘人生,所謂文章千古事,此即是善;文學更是一項美學,都有其文字音韻之美,所謂「妙筆潤紙增文采,文面俊美顯文意。」一篇辭采優美的文章,不僅可凝鍊語意、塑造意境,更何使文章生動,此即是美。而這三者之間,尤以善最為重要,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也!不知這是否也是一個罐頭文化而不自覺? 昔日同窗,每於文章刊出後隨即來電推敲補益的陳朝福,曾不止一次要我筆鋒隱晦一些,以免傷人!但如同對黃克全之諍言一樣,我總是聽者藐藐,因為:我總認為:一個知識份子,必須具有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月旦人物,評風議政,不然就算他是如何的文采風流,也僅是一位「活動的書櫃」;至於那些「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者」,當然更應筆伐墨討,不然,何以立足天地,不愧鬼神!所以這是否更是一個典型的罐頭文化? 林毓生先生曾認為:在這個以個人為主的時代裡,其實很多人的決定往往只是當時社會上的流行風氣而已;而流行風氣不見得是正確的價值!所以他一直提倡經典教育,潛移「獨立而正確」的判斷力,化育真正的自由主義! 為了防止自己陷入另一種罐頭文化而不自知,我試著解析林氏之言,我以為獨立而正確的判斷力應該立足於兩個面向:自由主義的氛圍、誠實面對自己。所以我從來不強迫學生接受我的觀念,只要求他們誠實面對自己!並以此來檢驗彼此。我向來不太在意他們的立場,更不會在意偶而蹺課的事,但有一點卻很在意,那就你是否自始誠實以對:面對你的信仰;面對你的故事;乃至面對你的蹺課等等,所以每常在課堂上以玩笑口吻說:坦白從寬;說謊嚴辦! 西諺有云:一點兒學問是危險的事(A little learning is a dangerous thing ),所以我從不隱諱我非中文科班的背景;但至少我一直誠實面對這個問題:從說文解字到文學賞析;從文學流派乃至中西文學比較,多少個晨昏,埋首於辭章典範中,從經典中沿波討源,即使一字一義之迷惑,縱使已有定案,也常就教於經師鴻儒,如中山大學之振念兄,幾曾被我叨擾請益!不僅是為了避免誤入罐頭文化而不自知,更是一種對中文的迷戀執著;那種與中文前世今生再度巧遇的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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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後砲,笨蛋金門
「將士象車馬砲,兵卒腳快到。」小時候還不懂得下象棋時,就已會琅琅上口的唸著這句不知什麼意思的口白,今天想一想或許是在說「做大官的什麼都不用動手,只要嘴巴動一動,小兵小卒就要累死了。」或者是說「做人屬下者,眼珠子要放亮,上頭還沒下條子,自己就要先懂得撿去做了。」如此懂得觀顏察色者,才會有好處,也才能爬上去。做人難,做人家的屬下更難,尤其是碰到那種志得意滿,愛耍官腔擺架子,外行充內行的鴨霸上司,做部下的更是難上加難,討碗飯吃真苦。 「馬後砲」最討厭,因為早該提出來的意見,為何要在完成事實後再講?但是有些事在事先計劃討論時,主事者根本就聽不進去反對或修正的建議,很多主管都已有定見,都自認為「官大學問大」,「你們不懂我的心」,「你們都是來亂的」,「聽我的准沒錯」,「照著我的意思去做就對了」。尤其是有著自卑心態時,更要強拚出自大的架勢來壓壓反對者,這樣的會議還有討論商量的必要嗎?而做屬下或幕僚、祕書、顧問者,如果不能據理力爭,為著大眾利益而抗拒主管的無知,那也是幫凶之一或根本就是狼狽為奸,爽了自己害了大眾,不是人。 金門的歷任民間首長或社團長老在任內都要做點政績,以彰顯自己愛家鄉,關照鄉親的心意,更期盼能在《金門縣志》內留下一筆史蹟,好讓後代子孫瞻仰來光宗耀祖一番。對,沒有錯,能有機會為家鄉做點事,留下功蹟讓大家稱讚,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值得把握去實現,但是就怕表現過了頭,到頭來不但沒有造福到鄉親,反而留下污垢一團,叫人如何收拾?以致新的好事沒做成,反而把舊的好事全毀掉,這種「損人不利己」或該說是「損人利己」的事,不做也罷,因為讓大家有得不償失之感受。 「笨蛋」,最近很流行。金門有嗎?如果有,應該叫「金笨蛋」、「真笨蛋」。 ●笨蛋一號∕浯江加蓋變臭溝:金門又稱浯島,是因為有一條浯江在流,記得小時候,端午划龍舟,仲夏光著屁股學游水,抓中斑魚,打水仗,兩旁水草迎風擺,姑嫂浣紗洗衣裳,出海口大腳蟹成群冒水泡,花跳彈吐魚砰砰跳,貪玩到日落紅霞滿天,常忘了回家吃飯,最後只好吃竹加魚煮麵線,很慘。現在要如何向觀光客解釋「浯島」的原典,難道帶他去聞臭水溝嗎?或者走一趟「浯江街」?笑話。 ●笨蛋二號∕西園鹽場變荒地:說是因為晒鹽不夠成本,鹽已多到吃不完,乾脆廢掉省事。但是有沒有想到這個鹽場至少已有700年的歷史,更遠可追溯到五代梁國,那就超過1000年了,怎麼有人膽敢把這老仙角廢掉,真是膽大妄為,真該死。還好現在有原當地好心人疼它,已慢慢再為它再生,但願這也是金門觀光之寶。 ●笨蛋三號∕城隍廟變三八婆:好好的城隍廟簡約樸實閩南厝,城隍是地方清官,不貪不富,嫉惡除害,祂老人家那會有錢住豪宅?以為把祂抹紅擦粉,添綠上金就是對祂尊敬,你知道嗎,這是賄賂行為,不但污辱了祂的神格,自己也犯了罪,原本莊嚴的神態,現在看起來像三八阿花,真是不忍卒睹。因為觀光客要看的是金門的特殊風貌,不是學台灣的三流貨。悲哀。 ●笨蛋四號∕總兵署變亂石陣:一個廣場可跑可跳,小朋友可玩遊戲,現在卻因不准讓人停車,因噎廢食地擺上一大圈石頭,好看嗎?順眼嗎?不但有礙觀瞻更是視覺污染,好好的一個廣場變成妨害行走的空間,一點美感都沒有,當初不知誰的點子,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趕快搬走吧,不准停車也不用如此笨招。 ●笨蛋五號∕我自己變馬後砲:說了這些有誰聽呢?真是白目。 「笨蛋金門」才開始,如果蛋生雞,雞生蛋,周而復始,那金門就完蛋了,所以趕快把那些臭笨蛋扔掉,金門才會是個「聰明島」,大家也才是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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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之化
忘了是哪一年,一個夏日午后,騎腳踏車漫遊雙鯉湖岸,在北山振威第屋後靠著泰山石敢當喝水休息。當時前面路邊那座洋樓尚未經過整修,門上也沒落鎖。寂靜的村四下無人。一個動念襲上心頭,還來不及意識念頭的起因,我已走進虛掩的門。 萬萬想不到,這千瘡百孔的牆垣之內,是這樣靜好安詳的世界。 青藍的門扇和窗框,無雕無繪,只有雋永而適意的對句墨色深濃的倚在門邊,綻放著主人詩書自華的光彩。句子忘了,但當時在門邊細讀了久久一陣,那是吟味平常生活的句子。 輕輕踏上還可堪踩踏的木樓梯,走上二樓,房間似無鎖,我好奇卻不想走進這看來是一般人不向外客開放的私人起居空間,就站在走廊上,隔著木框窗上斜排的條木寬縫,向空無一物的屋內張望一眼,幾道斜陽從外牆石窗上的石條間折在黑木地板和粉白的牆壁上,彷彿是對窗繡針黹話家常的女眷身影,寧靜光影中強烈而深刻的察覺到一種漫漫無邊、歲月悠長的生活況味,竟被這撲面而來的安詳與溫暖逼紅了眼眶,像闊別遠遊,浪蕩江湖後乍歸故里的遊子。屋外忽然一陣喧嘩雜沓,隨身喇叭的擴音器響起聲來:「這是北山洋樓,古寧頭大戰時……」我屏息而立,躲在牆角,深怕招來屋外觀光客跟隨湧進而壞了這方天地的寧靜,同時為這氣質優雅的房子隱隱起著被曲解的委屈和心疼,她豈止是戰爭遺物而已…… 走進村內,找姑姑喝一碗濃濃的堯陽茶,坐在古厝巷間聽往來厝邊話家常,看一群候鳥從飛簷指向的蔚藍天際飛過。每一口水井的井欄都是濕潤著的,這裡的古厝和笑語茶香,不是民居樣品,也不是旅客消費,是生發歷史的生活景象。 姑丈帶我們穿上膠鞋,走過爛沙泥濘的海灘路,三尖耙輕輕一撥,一顆顆肥美的花蛤像攤在沙地上的石子任人撿拾。穿著膠鞋拿著三尖耙,身上的專業漁具配備和唾手可得的收穫,腥涼海風拂起鐵桶裡花蛤一陣陣撲鼻的腥鮮氣味,我於是懂了不需再農漁養家的老姑丈,對這片山與海的感情,以及終年如常上山下海耕耘至老死的心情。於他是平常不過的工作習慣,於我看來是浪漫至極的對山海和生活的禮敬。 南山的李阿伯邊走邊指一塊又一塊屋牆之間平坦的埕,說:「這些早時都是厝,有人在這裡偎絃溜曲,有人在那裡打拳,有人在那裡說古、拆字、算命,我們在那裡讀冊……。較早整鄉里都是人、都是厝,沒有埕。是砲彈炸落、走亂、屋倒,才有這些埕,早哪有埕!」阿伯矯健的身步配合跳越在一塊塊空埕之間的手指,一幅幅活潑生鮮的生活場景在阿伯指點處彷彿歷歷在目。阿伯七十幾了,那些個打拳溜曲、讀書說古,今天張揚著推廣保存的文化大事,不過是在六十多年前,不過是當時庶民慣習的日常生活。 我一腳一腳走在印著百年足跡的石板路上,一遍一遍拍攝著傾圮而依然絕美的老屋和村景的每個一角落,一字一字記著老人們敘述的過往生活景象,心卻一陣一陣的抽搐和疲軟,像極了失戀和相思交加的愁苦。明知生活不會就此結束,明知未來仍有明天,就是無法釋懷眼前令人眷戀的一切,一旦消逝遠離,是否還能再見這令人深深思慕的典型? 社會科學理論教科書對「文化是生活的方式」詮釋得扼要而經典,卻無法讓說不具體生活內容的人們具體理解「生活」與「文化」的關係。古寧頭自給自足的耕作生活和豐富的村落風景,為我補充了理論空洞的一頁。是生產和創造的充盈落實了「生活」的意象,是世代相傳的生活意象形成了文化的厚度。 後浦北門盧成金將軍第最是動人處,是天井石板花臺上葉長花肥的官蘭,和花臺下蔭著豆豉的老甕。腦後梳髻簪花的阿嬤走出來說:「喂,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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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範的轉移
人類的知識往往是一個封閉的體系,人每苦於難以突破知識的侷限,因此充滿了偏見、自以為是,排斥異端。生也有涯,知識的追求和獲得都是有限的,除了神是全知和全能,凡人莫不受限於一定的知識和理解能力。有智慧的賢者能夠知道這種限制,常常致力於除去蔽障,孔子要人勿必、勿意、勿固、勿我,多少是希望盡量不要受限於封閉的知識體系,而能夠心靈開放去接受宇宙間各種可能性。孩子的心靈大概是最開放的,不存偏見地凡事新奇,等到接受了一定的知識系統,難免排斥系統外的知識,也就漸漸喪失了充滿創新、想像的童心了。所謂童心,不過是天馬行空的想像和對新事物的接受,它往往是創造發明的源頭。 人類文明的進步,在於外來的知識力量打破既存的封閉體系,進而擴大人的知識領域。科學的發展如此,人文知識也是如此。在科學上,西方史家湯瑪士.庫恩(Thomas Kuhn)在《西方科技史》中把科學知識的突破與發展稱為典範(paradigm)的轉移,庫恩認為在人類科技發展史上,某一階段總有一些顛撲不破的真理、定理、定律可為知識的基準,此即典範;然後,有一天這些典範突然不能作為新出現的現象之基準,於是科學家必須重新尋找替代的典範,才能解釋科學上的新現象,此即典範轉移。最有名的例子有可能是天文物理學上的地動說,在西元一五三○年哥白尼(Nicholas Copernicus, 1473-1543)地動說提出之前,西方的天文學一直認為太陽繞著地球轉動,哥白尼向教皇保羅三世提出太陽為恆星,而一系列的行星繞行太陽,地球為其中之一的新說。哥白尼的說法並未獲得普遍認同,西元一六一○年,義大利天文學家伽俐略(Galileo Galilei,1564-1642)藉著他發明的望遠鏡之助,證實了哥白尼的理論,但伽利略因此說違反教廷信仰,遭到審判下獄,直到西元一六三八年,他的著作才得以出版,漸為天文學界所接受,完成了天文學上典範的轉移。 另一科學上典範轉移的例子是時間的觀念。在古典物理學裡,牛頓(Issac Newton, 1642-1727)認為時間是以不可逆反的單向方式進行。牛頓之前,亞里士多德(Aristotle,384-322B.C.)以時間為運動的度量,和天體進行密不可分,天體(星球)循環運行,因而時間也是循環的。牛頓的絕對時間說認為時間是獨立於變化和運動之外,我們一般度量的分、秒、日、月是根據星球運轉而定,人類對時間的知覺來自星球運動和變化,這是相對時間,數學上的絕對時間則自外於人類知覺的單向直線進行。就這樣,牛頓完成了時間典範的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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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人物典型-勇者形象(上)」
每一個區域,人物特質都不同,浯島歷經戰火洗禮,也涵養它的人物典型。楊樹清、張國治、洪進業、蔡振念、陳延宗等,都寫過浯島子民,猶如堅硬的花崗石,砲彈無以鑿穿,戰火增以華艷;而文學之下,浯島子民又是什麼樣的面貌呢? 浯島不論男女,都有一個共通的典型,那就是「勇敢典型--剛毅木訥」。趙惠芬寫著,「阿嬤像過去的金門傳統婦女一樣,也都有一段悲傷、痛苦的回憶,但是也都熬苦過來……具有一種勇於面對,戰勝各種困難的勇氣」阿嬤命運曲折,媽媽呢?「媽媽從少女時一直到婚後的成熟的人生黃金階段,不斷地在人生的挫折裡再站起來,在生活的轉折處,又尋找到人生寄託的目標。媽媽常說:『人不要拾恨,要捨恨。』」金門長者在後一代心裡,是一個勇者,也以身教,留下人生楷模。楊筑君也寫著,「夢裡出現無數次的,就是父親荷鋤披簑的背影,以及轟炸砲聲的歲月!多麼奇特的成長背景,也非常驕傲,這樣的環境養成我們一股堅持的毅力,有什麼事情難得倒呢?」個性剛毅者,人生觀、待人接物的態度也因此有了篤實、不浮誇的個性。 楷模能夠被記憶、緬懷,又跟下一代的選擇有關,石曉楓的阿公因為老實,吃了不少悶虧,但是,一個事事吃虧的長者最終卻成為一個典範,且看石曉楓這般寫著:「你公公一輩子盡是做些便宜別人的好事!」祖母生性耍強,眼下種種自然看不過去,有一回滿臉慍怒地向媽媽抱怨……爺爺始終以一臉平和的笑容歡然相對……只一回姑姑全家終於打道回府,而祖母又禁不住破口大罵時,那個向來噤聲不語,由人詈言的傴僂身軀,才忽而地冒出一句,「是誰的不都一樣?過去就好了,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媽,『戇』的意思才不是『笨蛋』咧!它也有『剛直』的含意。比起刁鑽油滑,這有什麼不好?」 跟剛毅繁衍相生,本非巧言令色,卻是篤實木訥,寡言、少言,甚至「難以言語」,石曉楓寫出金門父親的木訥典型。也因為生活艱苦,得以堅忍的態度面對生活中種種折難,父長必得以「勇者」面貌挈領子女,一起面對挑戰,該有的愉快的面容卻都收斂起來了。 洪春柳則從歷史淵源、環境貧瘠等,道出番薯何以成為金門人的主食,而食物也反過來襯托居民性格,進一步描寫金門人的苦難,「金門孩子堅毅樸實,沈默善良,就像土生土長的番薯一樣……金門,既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小島,金門人自然培養出一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島民性格,俗諺即稱『時到時擔當,無米煮番薯湯』。只要土地裡還長得出番薯來,金門人就不怕餓死。這種精神也的確帶我們走過八二三砲戰的烽火歲月,番薯籤是砲戰、逃難時,金門人最珍貴的食物。」番薯因地貧而生,金門人在戰亂中生長,金門人對番薯別具情感。 金門子女對長輩的認知有著高度的齊一性,剛毅木訥的勇者典型又從何滋生?金門因為戰地而成為「神話」,身處惡劣環境下的金門人,在跟天、跟地、以及砲彈、戰地政務的拚搏下,竟也鑄造一個「神話」似的性格。神話學學者羅洛.梅提到,「記憶是創造力之母……因為在記憶中,我們不僅保留也品嘗著有意義的經驗、炫目的景象和重大事件。在記憶中,這些寶貴的經驗聚合起來,並形成故事的神話。」烽火環伺金門,死亡、疾病、貧困、威權等,成為金門人共同的生長環境,從災難歷練而出者,是人們對苦難的容忍跟接受,且讓災難內化為堅忍性格跟處世態度,於是,趙惠芬、石曉楓、楊筑君、洪春柳筆下的金門人物典型,都成為金門下一代共同繼承的資產。但仔細琢磨這一「資產」,竟是烽火連年,金門人剛毅木訥的典型,卻也是承載戰爭苦難的結果。 這一典範,有利身教的延續,成為一地方的表徵,但在文學的性格表現上,卻也是一種單調了。尤其,當一套標準被多數人遵行後,形成道德上的障礙,便不易在文學上,再求多層次的呈現了。 金門籍作家筆下,描寫對象不分性別,但多見剛毅木訥的勇者形象,只有少數作家,如陳長慶、歐陽柏燕等,卻站在女性觀點,發出自由呼喚。且看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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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活就要動──《上善若水》楊水應養身運動理論
張火木教授為張邦育董事長撰寫《烽火鄉情》回憶錄,返金舉辦新書發表會,我就拜託他應為楊水應董事長再寫一本,更能相得益彰。當我遇上叔公時,我也建議他仿照張董寫回憶錄,他說:「你要幫我寫?!」我恭敬回答,請張火木教授來寫。過一段時間叔公返鄉宴客,我跟張教授同桌用餐,他向我說楊董的回憶錄寫好了,讓我好高興,張教授就是這樣作風熱忱、工作積極的人,令我敬佩。 九月底在機場碰上許丕華學長,他告訴我,十月七日楊水應董事長《上善若水》的新書發表暨鑽石婚宴會,將在臺北王朝大飯店舉辦,要我撥時間務必赴臺參加,後來又蒙縣長李炷烽相邀,叔公來電也要我幫他邀某些人,如此再忙也得去了。我撥個電話給金門鄉訊版楊樹清主編,看他是否可要事先作個採訪?我深知叔公是知名公眾人物,他的奮鬥不懈創業,協助服務同鄉的感人故事,報導出來一定很精彩,足可讓人效法崇敬。 《上善若水》楊水應自序:「老子《道德經》中曾提及水的德性:『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他回憶一生為人處事的行事風格,在不知不覺中實踐了水的「七善說」,故引以為書名,作為自勉座右銘。我為更能理解上善若水的意義,特地把民國七十九年七月,前縣長李清正送我的《老子義疏註》(李清正縣長感念您啊!)找出來再讀一篇,啟發良多。水在無為中利萬物,不求人知,不望報酬,更不炫耀己功;水不想向高流,越低越是它的好去處,縱是眾人所不喜歡的臭水溝,它也能甘與同處。所以老子教人學水的德性,要我們忍辱含和,低心下事,放下、不爭、就無煩惱怨尤。 張火木在<傳承成功人生經驗的意義>一文中:「對照楊董事長的《上善若水》的人生經驗,卻赫然發現楊董事長不僅已得到鄭板橋經商理論的精髓,也傳承了老子《道德經》中<若水章>的真精神。」張教授列出鄭板橋「經商糊塗經」十招:節錄如下,「1、先賠後賺;2、先少後多;3、先義後利;4、先分後合;5、先暗後明;6、先機後發;7、和中生財;8、險中求穩;9、變中求通;10、忍中求達」等絕招。雖曰:「經商糊塗經」,其實鄭板橋是在論述商賈經商的智慧,我叔公「難得糊塗」,信守「利從誠中出,譽從信中來」的理念,所以經營各種事業,左右逢源莫不成功賺錢。所以才能更發心佈施行善。 六十一年八月至六十八年九月這時期,我任職縣府民政科長,楊董時任臺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由於業務關係,他蒞金返家鄉,都由我陪同,因我們都有早起運動的習慣,故都相約外出運動,楊董的養身運動的理論,我非常認同,除自己努力實踐,也認為值得廣為宣傳,以便喚起大家注意,勤加腳腿運動多保重養身。他在《上善若水》書中說:「我平常非常重視腿部的運動,除了散步還要在家裡騎運動型腳踏車,國外醫療專家曾提出『腳是第二心臟』的說法,也有人說「老化從腿開始」。下半身肌肉不夠強健,上下樓梯,跑步都會體力不支,氣喘如牛,因為運動全靠大腿、小腿的肌肉操作,一旦這些肌肉衰萎,人不僅無法維持正確姿勢,而且易有疲勞、膝痛、腰痛等現象,因此我固定會從事腿部的鍛鍊與保健。」如今我更有固定的長時間每天從事腿部的鍛鍊與保健。 原定十月七日在臺北王朝大飯店舉辦的楊水應董事長《上善若水》的新書發表暨鑽石婚宴會,因為柯羅莎颱風壓境,改在十日舉行,前省府顏主席、楊前國代和我,原要搭當天華信09:10班機赴會,結果要延到10:10才起飛,我們三人在機場閑聊一小時,能夠有此機會聽主席談退休生活,也是難得因緣。到了松山機場上空,又適逢慶祝國慶日,臺北市的天空恐有跳傘表演,我們就在空中盤旋約二十分鐘才降落,趕到王朝大飯店已是十一點半多,遲到了半小時。楊董是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的董事,大佛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十二日在河南省汝南縣新落成的南海禪寺,正舉辦開光典禮不克返臺,只好由本會董事王水衷、李臺山、王振利、楊維居和我代表前往致贈紀念品祝賀,敬祝楊董事長伉儷情深,松柏長青,上善若水,福如東海。 宴會場喜氣洋洋好熱鬧啊!簽名每人都可榮獲一本紅皮燙金精裝《上善若水一楊水應創業記暨鑽石婚紀念》一書。在此我會見了楊代主席、李縣長、謝議長、楊副縣長、各同鄉會理事長以及前金防部秘書長、金門縣長張人俊暨夫人,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恩師陳德昭院長一門三博士鄉彥,國際知名書法家陳素民、洪啟義,他們都在這裡展現書法才華,還有許多久不見面的同鄉、同學,讓我感到很高興。讓大家最高興的時刻,也是喜宴的高潮是楊水應賢伉儷全家福上臺切慶宴蛋糕時,五個兒子,一位女兒,媳婦女婿,內外孫二、三十位,場面溫馨壯觀,令人羨慕。想起了振芳、振盛、振鐘、振銘、振慶與惠珠等子女,祝福其父親母親鑽石婚誌喜聯對:「日日喜樂家園滿幸福;年年康健松柏永長青。」真是好康健幸福的叔公嬸婆!好喜樂美滿的家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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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圖書館
林務所的陳西村先生對於鄉土有一份執著熱情,他博學多識,多才多藝,是我經常請教的一位朋友,雙十節午後蒞臨寒舍,送返兩尊他創作的樟樹殘材舞蹈偶像,閒談之間,談及10月7日我校國小部建立主任、慧玉組長辦理「96年度幼童專業照護研習」,聘請到「經國管理暨健康學院幼兒保育系」蔡延治老師講玩具主題,隨後我們談及幼時的童玩,他隨口唸起:「一碰雞、二碰鴨、三分開、四撿疊、五貼胸、六拍手、七纓纓、八摸鼻、九咬耳、十打腳、十一洗土腳、十二攏總樧。」。 這是玩沙包的口訣,沙包的玩法是共有五粒沙包,一粒握在手心,四粒置放地板,玩時猜拳決定先後,贏的人先掌握一粒沙包,往空中拋起,在沙包騰空之際,反手迅速「吃」起地板的沙包,先吃左邊一粒,再吃右邊一粒,三吃中間相疊的兩粒(若過程中有一粒沙包掉落,就是死了換人玩),五粒沙包全數吃完,才可「稱斤」,「稱斤」是把掌中五粒沙包一起往上拋,然後以手背承接(若有掉落不可撿),再往上拋用手心接,接到幾粒就算得到幾斤(一般是玩一百斤為一輪)。 沙包遊戲是許多人童年均有過的經驗,有學者把沙包列入「粗動作玩具」之一,可以「幫助孩子大肌肉活動,這些動作是成就孩子學習細微動作和身心健康的關鍵,也是建立孩子運動能力的基礎。」(2007,蔡延治)。 之後,西村兄又提到陀螺的取材,「一朴、二穹(烏木臼)、三相思、四苦楝、五乃仔佛(番石榴)無路用」,排序第五的乃仔佛(番石榴),材質硬度高,但韌性不足,作成陀螺,若被擊中,容易裂開;而苦楝樹材,材質輕,金門人常取之製作椅凳,說可以防痔,但作陀螺亦不適合,這句諺語如此排序,除了說明陀螺的取材標準,其實也頗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因材施教」的意涵。 童年時代,我們的玩具,取之自然物,隨手製作,雖然粗俗,但趣味無窮,多年以前,我在城中任教,曾為了編輯「晨風」校刊,帶領一群學生採訪製作了一輯「我們的童玩」,還記得當時作出戰車輪(以針線輪、橡皮筋、筷子、蠟燭為材)、朴子槍(以細竹管、筷子為材)、風火輪(以啤酒瓶蓋為材)…等,即時那群學生未曾玩過那些玩意兒,在學習動手做的過程,大家發揮了想像力,手腦並用,解決難題,最後大家也玩得很起勁,若果以美國學者(Howard Gardner)的八大智慧理論來分析,其實那次的採集製作過程,至少發揮了「肢體和運作」、「人際」、「自然觀察」等基本智慧。 時代在變,今天的兒童玩具,有積木、拼圖、布偶、電動與機械的各種模型等,不勝枚舉,但一種玩具它的新鮮感一消失,往往孩子也就不會珍惜,隨意丟擲或置入冷宮,也許是因為得來容易,也許是因為它僵化的動作容易玩膩,也許是因為它和孩子缺乏一份共歷滄桑的感情,故幾乎它得寵的時間都很短暫,這是許多現代家庭都有的經驗,蔡延治老師說起「玩具圖書館」的概念是來自英國、日本等先進國家,如今在倫敦、東京等社區學校,有許多成功的經驗,而在台灣她目前亦推動了19所「玩具童書館」,分布在台北市、台中市、高雄市、基隆市、新竹市、嘉義市、新莊市、花蓮縣、萬華、木柵、烏來、淡水等地。「玩具圖書館」其實含有一份環保概念與教育理念的實踐,讓一些二手玩具重新恢復生命,讓孩子從玩樂中學習分享、輪流、責任等品德,除了打發時間、培養興趣與嗜好休閒,其實可以提升孩子的成長品質,創造孩子的快樂童年。 我心裡在想,金門許多家庭其實也有玩具不完了,又捨不得丟的苦惱,如果我們也有「玩具圖書館」,讓寧中小的學童有一個玩玩具的場域,對師生、親子在學習過程中應該是有幫助的,我的想法也得到蔡延治老師允諾願意指導,藉助10月8日金門日報的報端,隨即引起一些友人迴響(特別感謝城中老同事黃老師的支持),為求獲得更多支援,我想尋求知音,如果您家有新玩具或二手玩具,願意讓給寧中小,那麼寧中小「玩具圖書館」就會更早日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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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土
當我們品嚐一瓶有著豐富均衡口感、香味濃郁優雅的葡萄酒時,很難不會想到,是什麼因素決定了這瓶酒如此美好。那令人心醉神馳的力量從何而來? 許多因素共同創造了一瓶酒的命運。其中,風土(terroir)無疑是其中最廣為知曉、卻又最神秘難測的因素之一。在法文中,terroir意指土地,但在葡萄酒世界裡,則涵括了土壤、氣候和地形等條件。一位酒莊的主人Bruno Prats就說:「白天和夜晚的氣溫、季節雨量、日照時數、土地的坡度和排水,都會影響葡萄酒的表現」。 栽種葡萄的土壤可以是細粒的砂壤或如卵石大小的礫岩地質區域,土壤中必需飽含黏土成份才能固結土壤,以免被雨水沖刷流失。而黏土與砂壤的結構決定了土地儲水和排水的特性。此外土壤的化學成份則決定葡萄酒的酸度。 波爾多擁有最多著名酒莊的產區Medoc,就是以肥沃的河川沖積砂礫、淤泥形成的土壤,是栽種最複雜飽滿的本內─蘇維儂(Cabernet-Sauvignon)葡萄的理想土質;至於排水性佳、土壤貧瘠、地表佈滿大小礫岩地教皇新堡產區,則適合栽植強勁狂野的葡萄;至於法國中南部的薄酒萊和隆河流域產區,則如同金門花崗岩地質,富含石英砂壤和碎石塊的鹼性土壤,也誕生許多優秀的葡萄莊園。 栽植葡萄的土地坡度和坡向也是影響葡萄的因素。面向南方的坡地可以接收較多的日曬,所以會有較佳成熟度的葡萄。葡萄園鄰近的樹林和山丘可以阻擋風暴和霜害,鄰近湖泊的葡萄園則因濕度較高,容易滋生有害葡萄的黴菌,但也同時可能帶來令人引頸期盼的貴腐黴菌(noble rot),最頂級的甜白酒Sauterne就必須仰賴此一菌種的作用。 氣候與葡萄的栽種發育關聯自然更為密切。大環境氣候(macroclimat)和小區域氣候(microclimat)交互影響葡萄產區和莊園。波爾多產區的大環境氣候是溫和的海洋型氣候,勃根地則是乾燥寒冷的大陸型氣候;小區域氣候則與各葡萄園所在的海拔、山丘地形,與河、湖、海的空間地理關係等。 除了自然條件,人的因素也介入了風土的系統。每年冬天至隔年二月間是嚴寒的葡萄樹冬眠季節,酒農在此期間進行剪枝,以控制未來適當的葡萄產量和品質;三、四月葡萄樹開始冒出幼枝和新芽,酒農開始翻土,以便使土壤中的葡萄根部獲得足夠空氣;五月,酒農可能會準備油爐或風車來預防災難性的霜害或過度的降雨;葡萄樹通常在六月進入受粉和開花階段,此時乾燥溫熱的天氣將加速葡萄枝上的開花結果,許多酒農在此時噴藥以防止粉苞菌或其他害菌的滋生;一旦進入八、九月時節,陽光和炎熱將促使葡萄成熟,由表皮顏色的變化就可以觀察得知,葡萄的酸度將迅速轉成甜分。這就是葡萄酒生產過程中,最關鍵也是最神奇的葡萄熟成階段。 葡萄採收的最佳時機是在葡萄的糖分還沒升至最高,而酸度還沒降到最低時。提早採收可以保留較多的葡萄酸和果香,但較晚採收可以累積更多的糖分、豐富的色澤和成熟的單寧酸。九月底至十月,採收的葡萄經過壓榨後,濾出的酒渣(marc)包含葡萄皮、枝梗和果肉調和肥料後灑在葡萄園土地上。也完成了葡萄樹與酒農一年的時序週期。 就像數千年來所有農人和他們所熱愛的土地產生的連繫一般,葡萄酒和它的風土條件也呈現如此緊密的關係。習慣於漂泊的現代人恐怕不容易想像:一個固守一塊荒瘠土地、需要時時與季節氣候水土對抗又要與之和諧共存的人所萌生的土地情感深度。 從葡萄酒的香氣和口感中獲得愉悅幸福的體驗中,是否我們也有一絲聯繫,是關於土地的呼吸、關於人類面對無法掌控的氣候所表現的勇敢智慧,以及關於人與自然相伴共生的感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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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號──離開金門的那一天
「料羅灣的水白茫/太武山在心翻滾/長雲騰出旅人的意思/於是,黛綠的太武在眼窗逝去/台灣海峽的水深藍/藍中一點白,悟了余光中/『一萬匹飄著白鬣的藍馬』。/海是活的,是孤獨的/除了凌雲除了風除了白雲/還有飛魚及海豚/於是烏黑中一片黃,是澎湖/是一派列車也是『花綵列島』?/最後凌雲把澎湖的影子載走/看到壽山的燈塔/到了,有人嚷呀嚷/於是蓬來近了,近了!」(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九夜於凌雲艦上) ——燕南山〈金台之間:凌雲艦上〉(一九七八、○七、○八金門日報正氣副刊) 雙十節,台北王朝大飯店,楊水應、陳淑女登甲子鑽石婚慶上,「這裡有位子嗎?」、「啊,同學!」是小學六年的同窗,我心中永遠的模範生—顏明真;雙十節過後的周末,到竹北赴約星洲金門移民第二代莊心珍《藝術情牽三十五》視覺藝術展,午後回到台北,陳滄江約我到景美金門人開的「離家五百哩」談解嚴十五周年一個暫定為「戰地三十六:一九五六—一九九二」的紀念活動構想,望著西餐廳的招牌,從山外搬來台北的「離家五百哩」甚麼時候改為「情定五百哩」?說不出的失落。傍晚,坐上捷運,盧根來電,中和華新街姊妹海鮮,約了幾位做「苦力」的小學同學、學弟、盧結福、顏金龍………。 離家五百哩。一路鄉情。滿載鄉城。 「哪年離開的?」同鄉、同學相聚的場合,特別像顏明真、盧結福這些個小學畢業,一溜眼不見,再相逢已歷三十多寒暑的同學們,異鄉見面時的問候語,總也少不了相互打探哪一年離開的? 行走在這座紅塵煙器的城市,總是無法預知一些鄉情或生命情感的碰觸、再現。譬如這個時刻,一張張臉的串連、啟動,我的情境不自覺就掉入了離開島鄉那一天的畫面記憶。 回到家後,我打開少年習作的剪貼簿子,才驚覺原來我也寫過「詩」;一九七八年七月八日以「燕南山」筆名發表在島鄉報紙副刊的那一首〈金台之間〉,是由〈凌雲艦上〉與〈台北吟〉兩個段落組合成的;詩句、詩味恐怕是欠缺的,卻從「詩」中讀到個人生命史重要的時間轉折點:離開金門的那一天。 現在,我又要開始記憶了。 城中畢業典禮舉行後的第十天,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入夜就得到料羅碼頭報到。告別父親,我抓住離開前僅存的一段暮色,騎著腳踏車,載著沈甸甸的行李,從古區踏向後浦。我先是在黃土路的大路衖上遇到海伯挑著兩只水桶要下田汲水澆菜,跟他說我要到台灣去了,海伯放下水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了聲「噢!」經過官裡的柏油路面,與一群甫放學的城中學弟們擦身而過,再一個過路賢庵國小母校,畢業晚會的戲台已搭起。藥井村口、吳厝候車亭,先後遇到了王精敏、許乃敬,同一天都要離鄉的少年,他們說要晚一點再到碼頭報到。莒光樓斜坡直下東門花園,找到要留下來的王瑞盈,彼此道聲再見;繞過精神堡壘圓環,直向民生路憲兵隊對面的一元商店,向君文嫂道別,嫂嫂塞給我兩罐蘆筍汁、三個水梨;到西門里基督教會斜對面的外婆家時,在金聲戲院附近遇見剛從西門里公所走出的君文哥,遠遠地向他揮別。到達外婆家,看到年事已高、久臥病榻的外公已削瘦得不成人樣,痛苦地呻吟說著「沒有用了!」外婆交代我到台灣後,記得要去找賣菜姨,請她幫翠梧表姊買兩套素色服,隨即又不忍、矛盾地提醒,「萬一外公走了,就別告訴翠梧表姊,免得她心裡不安、大學考不好」………,翠梧表姊出生不久即已失去了母親,是阿公、阿嬤把她帶大的,看樣子,外公撐不了多久了,我該如何向她傳達外公病危的消息?我只能只望著老屋內古老的掛鐘,指著五點三十分的方向,忽地又想起大約是去年這個時候,母親過世,外婆從城裡趕到鄉下,白髮人送黑髮人………。(我離開金門十九天後,外公走了。)把二十八寸的腳踏車寄放在外婆家。然後扛著行李袋,慢慢走向金城國中校門口集合。我遇到了當記者編副刊的古靈(李錫隆),他騎著那輛跑新聞的老爺車載著妹妹來,我想趨前向他說聲謝謝;謝謝他及之前的李福井(終南山)、風衣(顏伯忠),一棒接一棒編副刊,不嫌棄我只是名國中生,刊登我不少包括「詩」在內投稿作品,也讓我有足夠的稿費買書、訂報。我由衷地感謝《金門日報》、感謝副刊的編者;希望人到台灣後,還能有作品寄回家鄉發表。 四輛軍用卡車已駛入校園。我和乃敬、維原攀入其中一輛,彼此把行李疊在一塊;維原的爸爸一再叮嚀:「去了,要互相照顧!」 夜幕中,車行中央公路。單打雙不打;今天雙號,中共停止砲擊的日子,所有的軍盤、商船都可平安入港。目擊一批甫下登陸艇的新兵,著長統布鞋、揹著黃埔背包、掛三五步槍,一步步踩踏在林蔭大道兩旁。他們登入艇而來、我們登入艇而去;所有人的臉上只刻寫了兩個字:離鄉。 料羅灣漫長的等待。夜十時四十五分,終於登艦。 我們坐的「凌雲號」,有臥舖的。海軍艦艇兵說,小伙子,你們算幸運啦,坐的雖不是頂級的「太武號」,但要比搖搖晃晃的一般「登入艇」好太多。首度離鄉的學子,又哪分得清、比較出甚麼號跟甚麼號的差別?還不都是「登入艇」?我只記得是費了番氣力才找到船票上的「強二室」,放下灰色的行李,攝氏三十六度高溫,受不了船艙內的悶熱、腥味,我衝向甲板透透氣;心裡卻是想多望家鄉一眼的,即使在夜色迷茫、視線模糊中。 甲板上的漂鳥真多。卻必須在漆黑中對著許久、才能辨識出熟悉或陌生的臉孔。我首先見到的是來自烏坵的城中同學高煥章和高淑芬,煥章指著淑芬說是我的「讀者」;再向前走幾步,找到班長丘金煒和王建宇,建宇又拉著我去認識一位寧中畢業的女生,「吳淑婉,她就是我們歷史老師吳淑女的妹妹——」,再走過去,沙中的老師顏生龍也帶著一批畢業生坐這班船要到台灣;幾位城中領隊的老師楊德聲、黃國慶、張成績、黃漢民、董佩文,不時穿梭、巡視艦上艦下,就怕學生散失了。 「開動!」凌晨零時四十九分,凌雲號收錨啟動,船緩緩駛出料羅港了。 仲夏夜之夢。十六歲的少年,離開金門的那一天: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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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善意的缺席
夢公七十歲生日時,一群詩友幫他做壽,隔桌有人酒後逼問與座的詩人: 「你們說,周夢蝶一生有沒有寫過一首好詩?有嗎?他有寫過一首、任何一首好詩嗎?」 雖然當時現場以夢公為尊,沒有人響應──挑戰當日的壽星,也無人質疑他從未寫出一首好詩,夢公也不以為忤,但他仍不忘叮嚀提醒我:「創作是極主觀之事,切忌心存比較,只要堅持、努力,即使全世界沒有一個人瞭解、肯定、讚美你,你仍要繼續堅持、努力,更何況一步一腳印,終是會有人看見你的」。 這些話我都牢牢記在心裡,它也給了我很大的安定力量,當我看見夢公旁邊的老詩友自嘲已從一字碑變成「半字碑」,也有人發出「老實說,誰服誰啊?」的半酸楚半嫉妒的言語時,我也告誡自己,千萬別把力氣浪費在競逐上,只要堅持、努力就是了。 七夕情人節,當我重新翻出夢公曾為我仔細賞析的「善意的缺席」一詩,讀到: 「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 想安排一次聚會 極少數用一個鼻孔出氣的 地點就在離肺肝不遠的某個角落 時間是農曆二月十二 百花生日 名單已擬妥;限時專送的請帖 已付郵。這才驀然發現 緋桃未受邀;還有 宜男,拒霜。尤其千不該萬不該 漏了最最善於織夢的 沉水香與映山紫」 我像多年前初讀此詩時,露出會心的微笑,美麗的邀約就像美酒一樣,適合對酌,也可以獨飲,只要靈性發酵,無處不是醉人的風光,無處不有佳人。 夢公說,當時這首詩發表時,有人批判他說:「年紀這麼大了,還這樣作怪,不好,不妥!」也有人生氣說:「連朋友都看不懂,算什麼詩?」哈,這就是詩人可悲復可愛之處吧,難怪一群髮禿齒搖、步履顫微微的老詩友們,常常要彼此相聚取暖,形成另一種詩壇風情。 夢公老來牙齒無力咀嚼粗硬的食物,所選的食材愈來愈柔軟也愈來愈簡單,但他從不挑食,說道:「當你想吃什麼,就直接選擇它,因那也就是你所欠缺,最需要的食物」。因為他有足夠的「修行」作後盾,一切遵循本然需求,一切皆不逾矩,換作他人,這口腹之欲就得時時「約束、規範」了。 夢公可以率性的寫人生四季,關於詩中的「六月」,夢公說了一些精采的人性故事,因為男女之別,儼如隸屬不同的星球,那些我所不懂的、一知半解的事件,我也不會想去多作探究;很多人視夢公為寫禪、談佛的詩人代表,雖然不能輕鬆進入其詩意境,但又期待夢公能成為他們心中的神話,但人性、獸性與神性,本就是穿插交纏的,誰有權利擠出他人身上每一滴精血,塑造一種美好的奉獻精神,而後再高價估算那個人呢? 人與人之間,能夠坦然面對彼此的秘密心思,裸裎吐露心中真言,對我來說是一種緣份與福氣,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真性情的交流。 「葡萄與葡萄藤,在相逢而不相識的星光下做夢」那是怎樣的一種夢呢?世上,誰與誰是真正的相識呢?偶然的邂逅之後,誰與誰有緣能再次相逢呢?那相逢的一剎,能否或挽繫初相識的感覺、再延續後來的情緣嗎?這些,都可以從夢公的「六月」找到一些你所好奇,想要窺探的,但那不欲為外人知的部份,依然也都在迷藏之中,因為詩人擅長把事物極端美化,再精神昇華把一個平庸的故事寫成淒絕、美絕、哀絕,特別是走出殘酷的四月,開始幻想進入六月之中,那波濤更是驚人,可以淹沒世上的一切。 論及男女之間永無止境的戰爭,夢公有其細膩、清楚的看見,他說:「男人不能有錢,一有錢就作怪;女人則是一作怪,就有錢。」所以他建議我去作怪,我說:「創作者就像飛鳥一樣,沒有人供養得起的,只能靠自己。」我說凡有翅者,追求的是天空,麻雀有麻雀的高度,鵬鳥有鵬鳥的高度,完全無法強求或可得替代,只能視自然飛上自己的天空,任何金窩、銀窩,錦緞、美玉打造、雕琢的窩巢,都不會是一隻懂得飛翔,嚮往飛翔的鳥兒所追求的。夢公頷首認同,補充說:「能作怪的女人還得有姿色、膽識、不能有原則」,然後他提到某個言情女作家,曾被讀者直言削一頓說:「少造業吧,別再寫那些『活活害死人』的作品了……」夢公說這就得論及「層次」問題了,因為人是有極限的:「不是每個人都可到達『頂點』的,所謂『更上一層樓』,也得先看是否有那一層?還有那一層他是否爬得上去?」 夢公住外雙溪時,有人建議他不要寫詩,去寫武俠小說。夢公說:「我不聰明,但有自知之明……就像井底之蝌蚪,不會像大蛙一樣叫個不停……」也有人建議他去學刻印章,認為如此他的成就會更高,他也是用前面的話來解脫應答。 在詩的創作舞臺上,誰也不服誰,誰也不想缺席,除非他從地球上消失。在人生舞台上呢?聚光燈會照在誰人身上?不管你是主角、配角、或者是一棵樹、一朵花、一塊石頭、一句對白、一聲嘆息,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你,沒有人可以取代你,你也不可以善意的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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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觀察
中國歷史的格局,每一個盛世的開始,都有一個短祚朝代在前開路。這樣的歷史循環,值得觀察: 一、秦朝:紀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至紀元前206年子嬰素衣係組投降劉邦,國亡,享祚前後只有短短16年而已。 二、 隋朝:西元581年楊堅統一中國,歷經四帝而於618年滅於唐朝開國主李淵,前後也只有38年。 三、 民國:西元1911年,孫中山先生革命成功,推翻滿清政府,建立中華民國,至1949年國民政府撤守大陸,撥遷台灣,按照教育部長杜正勝引用聯合國的說法──國亡。享祚38年。 秦亡,開啟漢朝的盛世;隋亡,開啟唐朝的盛世;中華民國如說亡了,中國會由剝而復,開啟另一個盛世嗎?中國每一個盛世的來臨,難道都要經過痛苦的孕育,犧牲多少無辜百姓的生命所建立的歷史豐碑嗎?那麼我們在歌頌盛世之餘,應該了解先民的苦痛,如我們所親身經歷者然。 我們還沒有看到中國第三個盛世的到來,但是我們先看到中華民國屍體在肢解,面臨毀屍滅跡的命運。也許中華民國本身就不值得愛,它的建立好像受到天譴一樣,一直擾攘不安,紛爭不斷,它的天命,或許只是一個過渡的載具。因此,一亡於大陸,再毀於台灣,它只是開啟道路,要如秦朝與隋朝功成身退?那麼我們何必為它悲傷、啜泣呢? 那些推翻它、不承認它、詆毀它的人,可能負有一種歷史使命,沒有他們就不可能開創歷史新頁,迎向新的時代,他們所做的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曉得,這是天命的秘密,氣數使然;那麼我們何必掛懷或者氣惱呢! 歷史都按照它自己的腳本演出,何時興?何時亡?何時強?何時弱?都有定數。秦朝二世而亡,你為它悲傷、哭泣嗎?隋朝四君而殞,你為它嘆息、惋惜嗎?民國之世幾無寧日,亡毀相繼,你何不冷眼旁觀這齣千古難逢的歷史大戲,切不可當局者迷,心潮隨著政潮起。 綜觀歷史,鄭成功在台灣建立東寧王朝,結果東寧不寧,爭權奪利,禍起於廟堂之上;中華民國屍存台灣,有人要另起爐灶,以中華民國覆亡而自得,有人要吹已熄之灰,一心一意要燒冷灶,每天也是你爭我奪,如出一轍,結果中而不中。以前說亡共在共,共至今不僅沒有亡,反而是亡中在中──自宮──有人眼中只有西元而沒有民國了。 歷史換人在演,有丑劇有悲劇有鬧劇,也沒有甚麼新意,只是從古裝宮廷劇演到時裝劇,鬥爭的戲碼沒有秘密,看來看去都有幾分神似。權力,是鬥爭的本質;歷史,只是鬥爭的紀錄而已。一路走來,我們看到那些信誓旦旦的人只是效忠權力,一般民眾只不過是歷史的看客,有時太入戲,哭得呼天搶地,那又何必? 歷史,有一定的格局,甚麼性格就演出甚麼戲碼,自然就形成甚麼結果,這是歷史的因果律。中華民國已經被騸掉了,即使服了威爾剛恐怕都無法勃起,更不用說想扶它的LP了。 中華民國或許已經完成它的歷史使命,準備為一個中華盛世鋪路,現在也許言之過早,但是歷史終會答出天卷。我們正在寫歷史,後世子孫會檢驗我的說法,到底是洩露天機?或者只是猜中了歷史的因果律?五百年而有王者興,那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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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降神兵說起
阿扁又要玩把戲了,這回玩得更炫更瘋狂,他要在雙十國慶來個「天降神兵」,美其名為「國防表演」,天哪!國防也可拿來表演,殊不知,國防是嚴肅的,是神聖的,是不可以開玩笑的。一個國家不受外侮侵犯,全靠的是國防,老百姓能不能安居樂業,所依靠的也是國防,現在阿扁卻出奇招,不叫「閱兵」,也不叫「操演」,而是叫「表演」,把國防與民間藝術團體的才藝表演等量齊觀,可真是天下奇聞。 如果,有朝一日,台獨真建國了,中共毫不客氣的武力攻台,台獨的國防是不是也大張旗鼓的再表演一次,讓中共解放軍也開開眼界,說不定解放軍官兵同志觀賞了台灣的國防表演,一傢伙全看傻了,不知要如何下手,就不好再以武力犯台了,那國防表演可就是功德無量了。 綜觀世界各國的國家元首對國防的態度是審慎的,對軍中官兵同志是尊重的,並且要適時的鼓舞士氣,行使三軍統帥權卻又不干涉各級之指揮,更不影響部隊的戰備訓練,因為軍隊是國家主權的象徵,國防安全之成敗,軍隊實佔十之八九,這是非常嚴肅的課題,真想不通,阿扁卻把國軍部隊當成馬戲團耍來耍去,為了選舉,何必呢?莫非是黔驢技窮了,而參演的國軍官兵為了爭取榮譽,只有服從,特別是神龍小組,軍人嘛!死也要拚一下,可不是嗎?有詩曰:「阿扁把戲又翻新,這回是天降神兵,美其名國防表演,神龍也得把命拚。」 什麼是天降神兵?真正的天降神兵又是如何?依個人軍旅三十年之認知與經驗,所謂的天降神兵必須要具備下列八個條件: 一、天機不可洩露:此為最基本的要件,凡作戰計畫與部隊行動,務必絕對保密;如果敵軍獲悉我軍降落時間與地區,其傷亡必定慘重。 二、降龍伏虎:空降部隊不出動則已,只要一出動就得擊敵要害,或摧毀敵指揮所及重要軍經設施,甚或擒俘敵指揮人員,擒賊擒王。 三、神乎其技:官兵個個戰技高超,高空躍下,出神入化。 四、神出鬼沒:空降敵區,忽隱忽現,行動靈活,常在惡劣天候下突擊敵軍,迫其心驚膽戰。 五、神來之筆:作戰幕僚個個足智多謀,胸藏萬機,精通兵法,所策訂的計畫能精準制敵咽喉或突擊敵之後方,迫敵顛倒正面作戰。 六、神機妙算:對敵軍兵力部署或行動瞭如指掌,並配合欺敵使其判斷錯誤,而空降部隊之投入,能加速敵軍之潰敗。 七、兵貴神速:空降部隊行動快速靈活,神秘隱蔽,調遣敏捷。 八、兵驍將勇:將士一心、行動一致,驍勇善戰、勇猛頑強而至全軍破敵。 以上所述,雖是個人觀點,卻是天降神兵不可或缺的,或許讀者諸君們心裡頭會有個疑問,有這樣超完美的空降部隊嗎?且看下面一段戰史,您就會明白。 二次世界大戰的歐洲戰場,於一九四三年九月由美國艾森豪將軍所領導的盟軍攻陷了義大利,同年十二月,艾森豪將軍被選派為「大君作戰」盟軍最高統帥,「大君作戰」是在一九四三年元月由美國總統、英國首相及聯盟參謀首長小組在卡薩布蘭加會議所決定的,艾帥在受任盟軍統帥的同時,也接到羅斯福總統給他的指令為:「貴官應進入歐洲大陸,會同盟軍發動攻勢,指向德國心臟地區,並殲滅其武裝部隊。」艾帥依總統指令完成任務推斷,並依序達成下列目標:一、在法國西北登陸,並鞏固灘頭陣地。二、建立攻勢基地,增長戰力。三、向萊茵河攻勢前進。四、攻佔柏林。 在艾帥所指揮大君作戰之D日為一九九四年六月六日,由美國第一、二軍團為向法國諾曼第海灘登陸之主要兵力,同日凌晨二時,由美空降第八十二師,一○一師及英空降第六師在法國瑟堡至康尼間沿諾曼第海灘的德國防禦部隊的後方重要地點降落,雖然當日風力極強,導航條件又差,但美、英三個空降師均能相當順利的在預定地點降落,及時策應了主力兵團的登陸作戰,牽制了德軍主力,並迫其無法及時調動裝甲部隊支援。 當美、英三個空降師以雷霆萬鈞之勢在德軍後方降落時,大部德軍士兵是在睡夢中驚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中心慌恐懼,茫然失措,前後左右都搞不清楚,頓時被美、英空降部隊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而盟軍主力在惡劣天候下登陸成功,並依計畫在法國西北建立攻勢基地,渡過萊茵河攻佔柏林,導致德軍之潰敗投降,空降部隊有如神助般從天而降,精準的降在德軍後方,有效牽制德軍及策應主力作戰成功,可說是功不可沒。試想,若非三個空降師同時大規模的在德軍後方降落,把德軍牢牢套住而調遣支援不及,在諾曼第登陸之美軍傷亡可能更為慘重,甚至影響盟軍爾後之作戰,這是真正的天降神兵。 阿扁的天降神兵,如果事前保密,在國慶當天突來這麼一招,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憐的是,阿扁大嘴巴,早早就開始炫耀,這是犯了兵家大忌,再看今年雙十國慶,咱神龍小組準備了許久,試跳了不少回,為了耽心掛在路燈上不太好看,有損軍威,凱道上的路燈連桿都拆除了,可惜天公不作美,神龍只好無奈的不見首也不見尾,阿扁的行徑不是蹧蹋了神龍弟兄嗎?再說阿扁連天降神兵的第一個條件—「天機不可洩露」都不具備,與艾帥的曠世格局一比,還真是太小兒科了呢!讀者諸君,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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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母校———正義國小
八十三歲了,我的母校。十月八日,正是母校正義國小八十三週年校慶暨新校舍落成啟用典禮,雖然接到母校寄來的邀請卡,卻因為課業和私務的關係,無法回去參加以及接受傑出校友的表揚,雖然如此,心中還是惦念著,將滿滿的祝福遙遙獻上。 正義國小,從前即為陳坑國小,在我模糊的記憶裡,我們是在村裡的陳氏宗祠裡上課的,現在的村公所舊址即是簡陋的辦公室,有一年的兒童節前夕,我們就在辦公室裡分裝香噴噴的餅干,第二天,每一位小朋友都分到一小袋的餅干當禮物,大家都非常的開心,因為,在物質匱乏的戰地,第一次拿到這樣的兒童節禮物,是很快樂的一件事啊!後來,記得是四年級時,現在的母校現址,蓋了一排新校舍,從此,我們就把課桌椅搬到新教室上課了,那時候,附近的尚義村、夏興村的同學都是走路來上學的,而且,能來上學的還都以男生居多,在當時重男輕女的觀念濃厚,鄉下物力維艱,普遍生活困苦,能夠順利讀完小學已屬不易,若能再上初中就讀,更是想都不敢想,以我們家眾姊妹來說,也只有我和五妹能受完九年國教,其餘姊妹都成了犧牲打,可見當時女子讀書之不容易! 小時候,真的很喜歡讀書,尤其是國語、作文課、書法課、美術課等等,當時的導師蔡清楚老師帶領我們這一班,常常要去做家庭訪問,聽父母親訴苦,還被叮囑嚴加管教,書若讀不好,就叫他回來種田等等。前幾年再見到蔡老師,他已是滿頭華髮,退休多年了,而當時的同學,士農工商,各有所成,像陳為學同學,已是一位國小校長,作育英才無數,真是物換星移,歲月如梭啊,八十三週年的母校,走過接近一甲子的歲月,歷經戰火與風雨,真是不容易呀! 據悉,正義國小前身為私立尚卿國小,由鄉賢陳景蘭先生捐資創辦,中途曾因戰亂而停辦,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後復校,以宗祠民房為校舍,時名陳坑國小,至五十三年新校舍在村郊落成時,始正名為正義國小。歷經多次鄉賢捐資捐地與政府的支持,走過八十三年漫長歲月的正義國小,終於在歷任校長及現任李根樂校長的主導下,不僅校務欣欣向榮,更擴建學校規模,增添教室、餐廳、廚房等等,尤其是教學大樓的落成,更讓學校邁入另一個嶄新的里程,在欣喜之餘,回想當時教育及受教者之艱難困頓,是多少人的堅持不放棄,才能有今天的輝煌成果,也就是這一股刻苦耐勞的金門精神,才能使那麼多旅居外地的金門人屢敗屢起發光發熱,這樣的精神,絕對和金門這一塊小小的島嶼歷經戰亂烽火而屹立不搖是息息相關的,回想當時,眼望目前,在感嘆之餘,念茲在茲,更應以傳承的力量,再次讓教育的精神顯現。 憶及國小那一段天真爛漫的青澀歲月,和同學在操場嬉戲打躲避球的情景,歷歷如在眼前的兒時記憶,已無從尋覓了,期待某一日,再回母校,能重拾往日童稚,再打它一場躲避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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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活、設計與月光曼波
體積碩大、喜愛翻身側躺著日光浴的曼波魚,活絡於花蓮七星潭外海的黑潮洋流海域,漁民暱稱為「翻車魚」,有著憨厚圓滾的外表,行動徐緩慢游,稱得上是魚族裡的樂活一族。我是在「花蓮七星柴魚博物館」裡初次見到曼波魚的實體標本,口才俐落的解說小姐,把曼波魚形容得彷如自家寵物一般,活靈活現。深海裡拍攝的曼波魚記錄影片尤其俏皮可愛,悠游在湛藍的深水海域裡,陽光折射成千百道如針線般的光亮,曼波魚群就像海裡天使般自在樂活、逗人憐憫。但繞道出來轉進另一區熱食部,模樣可愛的曼波魚瞬間化成一顆顆圓滾白皙、咬來鮮Q可口的曼波魚丸和炸得酥軟的曼波魚捲。 應花蓮教育大學藝術學院一項名為「東台灣生態旅遊繪本」的計畫案之邀,承蒙徐秀菊院長熱忱邀請我為計畫案的出版品負責美術設計及整體包裝。琳琅滿目的繪本畫稿,總共六本,一律以花蓮生態為題材,各具特色。我選擇了以曼波魚為主題的《月光曼波》為範本,完成整體設計、規劃提案,院長、指導老師及繪本作者都很喜歡。選擇《月光曼波》為設計範本,實在是被一幀幀盡是深藍、湛藍、淺藍的水裡世界給吸引了,加上曼波魚的可愛模樣,是我認為最有氣氛的一本繪本。研究所的學生們,主動參與花蓮地區觀光產業的開發,一群認真執著的女孩們以彩筆編繪出東台灣好山好水的文化風采,態度令人感動。 最近再度盛行的樂活(Lohas)話題,主張崇尚自然、鍾愛自己並且延伸熱愛及生活周遭的人群與環境。這是從西方傳來的新生活型態,原意為「Life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 」,以健康、自給自足的方式過生活。1988年美國社會學家--Paul Ray在他的《文化創造:5000萬人如何改變世界》(The Cultural Creatives: How 50 Million People are Changing the World) 一書中率先對 Lohas族下了定義:「一群人在做消費決策時,會考慮到自己與家人的健康和環境責任。」中文音譯成「樂活」,真是傳神,多了一種「樂在生活」的意象。至於更多傳媒以及商業行銷法則裡時刻不忘「樂活」一下;在台灣,「樂活」幾乎成為一種接近高尚、多金、自主性、無生活壓力、M型頂端族群的專屬名詞了。從諸多商業廣告行銷案子裡隨處可見,不難嗅出這股刻意型塑出的訊息。反倒是一般平民百姓,極少主動喧嚷著「樂活」字眼。不過,這也沒什麼稀奇,「台灣精神」一向如此,經由吸收、吞納所有外來的訊息,然後依著本能,發展出別具在地風格的台客特色。 若把「樂活」轉換到平面設計這個領域,我認為正好也可以平行發展出一套符合Soho族的精神--以設計熱忱為本質,堅守設計領域,並且從工作中追逐物質與享受創作層面的樂趣;既擺脫上班族朝九晚五的工作模式,也實現了另一種「樂在生活」的方式,至於Soho族到底好還是不好,其實難以定見。 偶有朋友問起,花這麼長久的時間從事平面設計這行業,不覺得厭煩或乏味嗎?我仔細想想也對,好像沒有很多人是以這樣的態度,堅持著一成不變的工作,可以長達三十年,甚至還沒停止呢。以工作室的形式存在,意味著幹起活來幾乎是日夜無休,興致來了就工作,工作起勁則常常忘了休息,有時候比起朝九晚五似乎還更操勞。在此之前,先後跟著我一起工作過的六、七位年輕夥伴,起初都羨慕我的工作室,然而待久了之後,有的是我主動提議他們到外面的正式公司去見見世面、有的則受不了平面設計的缺乏新鮮感,改行求去、也有的則另起爐灶,顯然也認同Soho族的價值觀;或者已經感受到平凡的工作裡其實也潛藏樂趣。我都開心的送走他們,並歡迎有空回來工作室坐坐,退休之前,我應該都在。 重要的是一份堅定的熱忱,不論是什麼樣的工作。在平面設計「樂活」了這麼多年,起碼擁有我想要的生活方式。在崗位上堅持久了,也容許享有一些小小的特權--可以選擇喜歡的題材案件、偶爾堅持一些設計主張、不容易溝通的客戶拒絕往來、時間或待遇不合的案子不接、週休二日肯定要的,偶爾忙裡偷個空檔,上山下海出去透透氣。這約莫就是我努力堅持的「樂活」形式。 就像曼波魚毫無戒心的悠游於藍色水域裡,縱情享受身為一條魚的樂趣;身子癢時就浮躍水面,讓東部亮燦的陽光照照日光浴,順便清除那些寄居的小蜉蜉,感覺有些發熱時,翻個身子,換個角度繼續曬。這是身為曼波魚的習性,也是牠理該擁有的樂活態度。至於天生笨拙,那天不小心讓漁人網捕,不論將會成為標本或Q軟可口的魚丸子,都是無可避免的宿命,也是打從身為曼波魚的第一天開始,就應該準備承受的結果。 無論從那個角度看,展覽室裡陳列著圓滾滾的曼波魚標本,永遠都睜著圓圓大大的眼珠子,小巧的嘴巴似乎還呈現著U字形的弧線,怎麼看都是一幅快樂喜悅的笑意盈人模樣,一點也沒有因為成為供人指指點點的標本魚而懊惱的樣子。我猜這就是曼波魚之所以成為曼波魚的樂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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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頭文化
多年前旅居美東時,在世界日報讀到王鼎鈞先生的一篇文章:「信仰者的腳印--讀林語堂先生《信仰之旅》筆記」,提到林語堂認為傳道人在教堂裡的證道是「裝在箱子裡的信徒」:布道內容是制式的、封閉的、設定的,不問你的興趣和需要,你必須全單照收。因此林氏認為做中國基督徒的意義是:「文字羅馬拼音及廢棄對中國文字的知識,有時且廢棄一切中國民間傳說文學,及戲劇的知識。」因為西方傳教士認定中國人都信邪教,開化中國是西方基督教的使命。 就在讀了這篇文章後不久,女兒突然發燒,學校通知我帶回家中休息。二日後正好是禮拜日,對我這個「異教徒」來說,基於客隨主便之禮,我都會配合美國習慣,禮拜天都會整日帶著女兒在教堂做主日學;況且女兒也很喜歡去。但這次因女兒尚未復原,自然沒去。不久即接到親戚電話,當她知道理由後,沒想到這位身受高等教育,在教會素孚熱心的她竟對我說:就因身體不適,更應來做禮拜;這正是主對你的考驗!我想她一定是抱著救贖的熱情打這電話的,而且我相信她是真心的! 林氏更鄭重提到祖先崇拜問題,他說這是做中國人的根本,禁止中國人敬重祖先,等於逐出中國社會。因此他更直言基督教對中國文化的挑戰,不僅是隱瞞孟姜女的故事;不僅是被騙去了民族遺產,而在於鐵口直斷:中國人的祖先都在地獄裡,無從救贖!所以這位親戚才會有如此急促的舉止,因為她急於希望我在美期間能信主,不然等返國後再度沉淪於異教徒的社會裡,則信主之途將更遙不可及;我當然相信她發自真情的救贖心! 在這篇文章中,王鼎鈞以感性口吻道出:林語堂先生有基督教的家庭、教育背景,成為世界矚目人物之後,卻不能與基督教認同,一直是中國基督徒的隱痛。但林氏維持高姿態,直立、平視走向神,沒有禱告、懺悔、異象、聖靈之類等等,他並不是為自己,他關懷的是蒼生! 所以在文章最後,王鼎鈞下了結論:「他使人想起唐代的一位佛教詩人王維。王維是在維摩詰經的傘蓋下,完整進入佛教,不必經過毀身滅志,姿態也不低。可以說,沒有維摩詰經,佛教就沒有王維,也可能沒有蘇東坡,那將是佛教的損失。基督教有類似維摩詰經的神學思想嗎?我不知道,我們應該慶幸基督教有林語堂,一如慶幸佛教有王維。」 好一個基督教應該慶幸有林語堂!王鼎鈞在拜讀之餘,逕以「罐頭信仰」代替林氏的「裝在箱子裡的信徒」,令人浩歎!其實在現實生活中,罐頭文化何止於傳教士?諸如原本應是自由學風的大學,也始終逃脫不了罐頭文化。 按理說大學教育重在啟發學子思想,不應有教科書,但基於現實環境,及考慮到學子的資質、經濟等因素,尤其是教授的方便,教科書就成了最節省方便的教材。但問題來了,坊間教材本就良莠不齊,設若師者不認真挑選,尤其是各種人為因素的關係,甚至連老師都必須依指示接受「高價」,又不甚理想的「罐頭教科書」。有良知的師者,或許會在教材之外,增加一些心得傳授;但大部分是照本宣教,如同林氏所言的「不問你的興趣和需要,你必須全單照收。」 自解甲後即在各大學任教,從中文到寫作,幾乎一些通識課程都有我的身影。之前學校都會預先指定教科書,理由很多也合理,但隨後發現,其中大有人情世故因素存在,倒也無妨;但最令我無奈的是,記得當年有位職司教育評鑑之教育者,竟也毫不避諱編書吆賈,且價格不菲,硬是向學校銷售,試問有那家學校敢於拒絕?每一想起學生父母要花大錢買這本「罐頭教科書」時,心中就充滿憤懣。 後來返回鄉任教,很幸運地學校極度尊重師者,從不過問教材,因此,我得以全權決定教本,大致上我選本是有原則的:權威性論著,諸如「歷史通論」課程,採用余英時老師的《歷史與思想》、「團體動力」則選用美國麻州情緒智能服務企管顧問公司(Emotional Intelligence Services)創辦人丹尼爾、高曼所著的《E Q二》;不然就是挑最便宜的,如應用文。儘管如此,我仍然會以自己講義來補強,甚至於代替教科書,如「採訪寫作」一課。並且逐時增損補益,幾年下來,講義早可集冊成書,算是另項收穫;但更悅樂的毋寧是授課時那種辭達意安的喜悅:至少沒給學生罐頭教材;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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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社,別害金門
「要到金門玩嗎?」「很想,但是同事們有的說不好玩,有的說好玩,我覺得很奇怪?」「不要去,去了你會一肚子氣。」「我們公司本來想到金門團體旅遊,後來聽說不好玩就不去了,我還是很想去看看。」「要去就只邀兩三位好友去自助旅行比較有意思,他們說不要參加旅行社,旅行社很坑人。」這是幾位台灣朋友所談論的金門旅遊印象,他們想來金門玩,但又很怕受傷害,到底我們金門給外來的觀光客留下什麼印象?是正面或反面?與觀光客第一接觸的旅行社此時該要好好地反省了。 金門以前靠阿兵哥過活,維持了一段不算短的榮景,山外新市里的店面一棟曾喊價到新台幣一千多萬元還捨不得出讓,現在跌到一半卻沒人要。今天的金門民間要靠什麼過活?除了「觀光業」我想不出有第二條路,但是我們的鄉親懂嗎?應該都懂。只是大家都「聰明反被聰明誤」,都認為先把觀光客騙上手再說,管他好印象或壞印象,「先吃先贏,先賺再說」,以後的就留給以後的人去處理,誰叫他是後來的,吃虧活該。 觀光業是最高的服務業,從食衣住行育樂各方面都要照顧得無微不至,不容你有一點小疏忽,也不能得罪到任何一位遊客,否則它的負面效應,不是只有他一人對你旅行社不滿意,它可以擴大到他的親朋好友都對我們金門出現壞印象。這種親身經驗的口頭傳播,比任何廣告促銷都利害,旅行社留給他的印象,「好」是一句話,「壞」也是一句話,但是「好、壞」的結果卻有天地之差別,好印象會幫你免費帶來客源,壞印象卻阻擋你的財源。你懂嗎? 十幾年前想到金門來玩何其困難,三天兩夜要價新台幣一萬二千元,台灣客擠破頭都甘願,現在不到四千元反而被人罵到臭頭,電視購物台還有3980元再送金門麵線一包的活動,這不是作賤自己是什麼?台灣客或大陸客雖然都想撿便宜,但是旅行社可以拒賣不接,不然事後被他們罵說,吃得比豬食還不如,住的飯店不到二星級,行車道路又不平順,參觀的景點只有一、二十分鐘,整天都在買東西,晚上又不知要幹什麼?帶好幾萬元想來大血拚,那些特產卻都不夠高級,導遊的素質又不夠專業,各種服務人員又都懶懶的,看了後,真不想再來。旅行社你別裝聾? 從物價指數和成本估計,三天兩夜最少要賣新台幣六千五百元才夠本,不然真的要「吃飽換餓」嗎?真的是沒事幹帶團好玩的嗎?如果旅行社真的這麼大方本錢粗,但也不要害到金門給遊客留下壞印象,金門還想繼續存活下去,旅行社你知道嗎?該賺為何不賺? 雖然金門公部門的觀光相關單位不見得做得很好,但是民間的活力才重要。金門在地的旅行社要團結合作才是,因為金門只有一個,只要你規劃得好,分別各種參訪路線,定位各種不同遊客身分,舉辦各種不同節令的活動,要求導遊多研讀金門史蹟,端出金門本地的傳統風味菜色,夜間能有些單打雙不打的遊戲,不要只想學台灣的樣子又學不像,金門旅遊就要有金門的特色,它是別的地區無法替代的,台灣的旅行社如果要殺價也找不到第二個金門了。如果這樣有趣味,我想旅客不來都難,來了還想再來。 旅行社請您做做好,幫金門留下活路,幫鄉親多帶些財源,要天助自助,不要先來個殺雞取卵害慘金門,接著再來個趕盡殺絕害死金門。到那時,大家都會玩完了。拜託,行行好,大家好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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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
傍晚驅車在洋山的林間小路上,林蔭夾道的路中央出現五六隻長尾的禽鳥,看似環頸雉。像母雞帶小雞一樣,幾隻體型較小的跟著體型較大的一兩隻屁股後轉著走,最顧家的劉伯立刻看出這是一個家族,說故事一樣的指著中間那隻是爸爸,某隻是媽媽,其他是小孩……,其他三人還沒完全會意,一輛機車遠遠駛過來,一群鳥就撲撲飛進昏暗的林間了。 東半島的風就是強勁。夕陽西下的風裏夾著紅土的芬芳和高粱青熟的香,沁入鼻息泌出眼角的濕潤,忍不住轉身向車內說:「這風夾著泥土和高粱好香啊!」正在講笑話的人說:「我笑話還沒講完呢……」一下子笑也沒了,似水似淚的濕潤也沒了,剩下心裡的一聲嘆息,誰教我偏在此地此時聞到這自小熟悉的鄉土味呢。身在家鄉而生鄉愁,這紅土高粱的香,究竟離我生活周遭多久多遠了,竟不記得。 金色的斜陽灑在風獅爺的側後方,風化得面目模糊的風獅,面對自己陰影的側前方,向著風吹來的方向,略張著抹不淨糖漬的嘴,癡望著前方綁著支架的成排路樹。我正面對坐它身旁,輕撫它如捲髮的耳、如眉的髮蓋和不圓滿而仍張突的眼,以及塌扁的鼻和抹不淨的嘴,如同撫愛我稚嫩的兒子。走到它身後,見它獨坐空曠平臺的背影,雙手前躬的身姿,卻是撫背駝腰的老人樣。明知它前躬的手拿的應是令旗,怎麼想卻都是它拄枴持煙斗的老漢樣,如同我那愛在夕陽下坐在門口花臺看路人的爺爺。 偏西的陽光照在空無一人的整排老房子門前,我像個愛打賭的小孩,和猜著方洞作用的劉伯爭論門邊的小方洞是狗洞不是水溝洞或牆壁破洞,腦海裡一頁頁浮現著童年走入老聚落的村口人家門前,狗兒在這洞裡洞外鑽進鑽出對外人狂吠和警示主人的那個樣,總叫我們這些住城裡新式樓房的孩子們,忍不住的打心裡害怕卻又看得目不轉睛,尤其是一排房子的門腳同時竄出一條條兇猛土狗的時候,我們驚呼著倒退站成一個互相掩護的斜排,盯著狗兒出洞入洞的演出,腳底還得隨時準備著不綁鍊的狗追過來時要四散落跑,真的是恐怖又刺激的啦! 天井的磚縫長著密實的雜草,低頭向空著的神龕輕聲告進,廳堂的子婿燈和天公爐沉著幾十年的灰與塵,這空了神龕和祖龕牌位的房子,似乎仍等著主人隨時回來。剛過晝午的陽光照出瓦縫洩下的光影中飛舞的塵,像這老房子的皺紋,和無言的淚光。杜甫老人的心情又再引領我發出蒼老而無力的號喚:「願得金銀千萬兩,修得金門古厝盡可人。」 今天遇見一隻土耳其藍色的鳥,美得像神話。日暮的鄉間小道上,遇見環頸雉一家鳥,以一致的節奏悠遊和倏起,像領悟了些什麼,卻被白天波動得疲憊的心情壓抑,模模糊糊想著:生活就是這樣的,意外的、變化的,都是規律的一部份。 幾個中年頑童貪看金門的風景,一站過一站從回家的路轉進臨時發現新目的的路,嘻嘻哈哈的分頭拍了風景講了一路笑痛肚子的話。一日之間,我意外重拾大學時代無目的遊樂的趣味,也在風景召喚的記憶古井裡,照見自己蒼老的心情歲月。人生風景,莫此不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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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根本
教育是最廉價的國防,教育也是國家、社會進步的動力,因此教育需要長期的投資,其環境的改進,需要整個社會投注心力。教育的良窳,往往是一個社會精神面貌的呈現,因為教育關係的是人格的養成、對待知識的態度、以及人如何與他人、大自然和諧共處的問題,而不只是學得一項技能,以求謀生糊口而已,換言之,學校不是職業訓練機構,也不是工廠生產線,教育因之不能以產能、量化等標準來衡量。 國內歷經十幾年的教育改革,但成果有限,中小學生升學壓力依舊,考試引導教學的生態未改。大學的錄取率已超過九成,升學競爭的激烈其勢未緩,原因諸多,不能揆一,如公私立大學資源分配不均,社會價值觀尚未多元,資本主義經濟形態下的貧富不均等,然政府教育政策的失當及行政無力無疑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以大學教育而言,十年前推動所謂終身教育,在大學中廣設在職進修的碩士班,其理念雖佳,奈無配套措施?教育部推動在職教育,並未給予各大學員額,大學教師因此教學負擔遽增,研究停擺,而研究生的論文則水準參差不齊,其結果只是讓許多大學濫頒學位,教師疲於奔命而已,蓋政府一直以急功近利、追求短期績效的廉價心態對待教育,所以一方面要推動進修教育,另方面卻吝於投資人力、物力,又怎能期待提昇學術風氣和研究水準?在職教育因此淪為許多大學籌湊財源的管道。 近兩年來,教育部又以五年五百億的經費,要推動十二所大學進入世界頂尖行列,但執行兩年以來,成果令人質疑。首先,如前所言,教育攸關人的精神與社會文化,這些都不是一蹴可幾的硬體建設,學術的風氣更是長久的積澱與傳統的養成,牽涉到施教者與受教者對知識認知的態度,對人生、大自然善、美的理念,這是大學所以為象牙塔的原因,它需要一種無利害的關心。國內大學長期經費不足,學生單位成本遠低於歐美、日、韓等地區國家,對經費之渴求自然是若大旱之望雲霓,但教育部投入五百億經費,礙於公家預算執行的規章,一方面要求大學限期消化,另方面要求立即成效,於是造成基層的科系或研究單位,在下半年始分到經費,年底即需結報、執行完畢的急就章現象。就以延攬師資及國際化項目而言,在理工生醫領域,一個實驗團隊的養成和設備的建置都不是短期可以完成,我們延攬到一、二國際大師,卻無相應設備、團隊可以配合,學者來台短期教學,對學術提昇其實有限。再以國際化而言,以台灣的學術環境,如何像歐美強國吸引外國一流學生?許多大學推動英語授課,讓台灣教育幾乎成了英語國家的殖民教育,學生可能不僅未學好英語,連本科知識也沒學好。 教育需要長遠的眼光,不能急求立竿見影,政府、教育工作者能夠三思,則家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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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鄭愁予與鄭成功」
詩人鄭愁予落籍金門後,跟金門當局、文友往來密切。我也多次,跟詩人談話、合影。幾年前,因為同時獲頒五四文藝獎章,提早到場,詩人坐在第一排,等候領獎。我注意到詩人跟文友招呼時,手裡卻還忙著。我趁文友離去後問,鄭愁予說,主辦單位安排致詞,他提前寫了稿子,帶上台看,免得忘詞,到了會場,主辦單位卻跟他補充最新訊息,說多了誰、誰沒來。這一變動,他的致詞稿也得修正。於是他堆疊著厚厚一疊致詞稿,正逐張逐張審閱、校正,以便發放。最讓我佩服的是,文友來來走走,他陪人握手、聊天,雖心急大會就要開始,致詞稿來不及更正,卻未曾怠慢文友。這個細節,也只有在近距離下,當他脫卸大師光環,才能得見。 鄭愁予具世界性知名度跟影響力,落籍金門,是大事,值得慶賀,不過,我卻對一件事情耿耿於懷。記得當時新聞做得大,其中一條,說他是鄭成功後裔,似為落籍金門找到更好、更合理的說詞。要不是因為書寫金門歷史小說系列,翻閱縣志,跟黃振良等前輩的著作,我對鄭成功也多抱景仰,然而讀了資料,發現鄭成功未必對金門有多大的貢獻,而在臺灣,鄭成功被稱為「開臺聖王」,學者史明等人,卻抨擊鄭成功在台灣的統治方式、土地制度、稅制等,實際上也是「外來統治集團」,在台灣實施「殖民地統治」,老套地死喊「歸還中國」,只為了反攻大陸而開拓台灣,而不是為了定居。鄭成功不把臺灣當家園,鄭成功又何嘗不是這樣對待金門的呢? 解嚴以及戰地政務解除之後,政治不再是金門人的禁忌,近些年,公開評議鄭成功者不知凡幾,文化局長李錫隆在郭堯齡《鄭成功與金門》裡的序提到,「金門乃鄭成功一生的福地,他反清復明的起點,是在烈嶼;而他底定台灣,威鎮海東,亦是由金門料羅出發……在我們討論鄭成功時,何時又記得他一生事業的祖庭是在金門?」李錫隆強調說,「金門盛傳浯洲為支援鄭軍東征,林莽砍伐殆盡,僅剩一片童山濯濯」。 楊樹清、洪春柳、黃振良等人,也表達疑惑。楊樹清提到:「現今金門人仍普遍存有『鄭成功情結』。祭祀鄭成功的香火並不鼎盛。唯一的一座『成功廟』延平郡王祠還是軍管時期國軍建造的,用以對抗中共的文化大革命。或因鄭成功只重軍事建設,又砍盡浯島的林木造船入台,致海上仙洲不再,飽受風沙之苦使然吧。」 洪春柳說明金門人為何不祭拜鄭成功,「金門的父老,至今仍流傳著國姓爺的傳奇:小金門湖井頭國姓井,是初登陸時,兵士乾渴,鄭成功揮劍指地,開掘而成的。大金門湖南的國姓草,是炎夏之時,士兵多熱病,鄭成功命搗汁涼服而得名的。……但是台灣歷史學者,遠來金門尋找鄭成功的遺蹟,他的答案卻是失望的,除了太武山上的天然石洞,刻著『明延平郡王鄭成功觀兵弈棋處』外,連我們金門人也不太曉得鄭成功的遺蹟在那兒?金門金城有一處延平郡王祠,那是民國五十七年,蔣經國任行政院院長時,指示軍方興建的,除了軍政長官的公祭外,平日百姓並不祭拜,故香火冷清。相較於台灣人對延平郡王的神化、禮拜、感恩,金門人對鄭成功好像太冷淡了。為什麼?金門民間有這樣的說法,鄭成功駐守金門雖長達十五年,但對金門的建樹卻不多,而且在他決意東征台灣時,為了造舟渡海,曾經大伐樹木,故在他離金之後,留給金門的是一片童山濯濯,風害嚴重,也因此金門有風獅爺的擋風文化。」 黃振良說得直接,「從歷史觀點來看,鄭氏從當時荷蘭人手中,收復先後被列強佔領的台灣,其功績可與我國多少戍邊的民族英雄並列史冊無疑,但以金門民間的角度來看,鄭氏對金門島上的功過則另當別論了,這大概也是金門沒有任何鄭氏紀念物留下來的原因。」 金門質疑鄭成功,間接提出一個問題:金門是台灣的工具嗎?鄭成功對金門建樹不多,臨去時,砍伐金門島上樹木,造船東征台灣,使金門林木盡去,風沙滾滾。金門是台灣的工具嗎?國共戰爭緩和,兼以戰爭型態改變,金門對後方的貢獻,可以隨歷史演進而被一筆勾消嗎?如縣長李炷烽在施政報告提到的,該如何「凝結共同的心聲,如何擺脫舊時代工具性的桎梏」。質疑鄭成功,也代表後殖民思維在金門生根,抵抗殖民宰制的情形逐次成熟、成形。這時候,鄭愁予再來說,他是鄭成功的後裔,未免讓人覺得奇怪了。 其實,詩就是鄭愁予的籍貫,詩人的後裔,也必將自豪地述說,這一份詩的族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