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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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的記憶界碑──陳慶瀚的《離散對話集》
「從時間、空間、人物,從年少的我到中年的我,像內外圈重重套疊的衛星軌道,環繞運行的核心就是金門。身為一個異鄉人,總是需要透過更強烈的使命和行動力,才足支撐他心靈上回到原鄉。」 ──陳慶瀚《離散對話集》(2013) 三月間,陳慶瀚為我在台北胡思書店的《我的文學館》講座作了一段五分鐘的引言,以科學人的視角剖析文學人的「六度分離」、「超連結」、「跳躍式思考」,還消遣我的小說人物,常常在這一章登場就在下一章消逝不見了;引言人「唱衰」主講者,我不以為意,反倒拍手叫好。講座結束後,出現「浯江守護聯盟」的妙齡小姐要陳慶瀚參與連署,「保護甚麼?」「紅樹林!」紅樹林是金門的外來種! 「日久他鄉是故鄉」,我以為浯江溪已是紅樹林的「故鄉」,文學人感情上不曾想過要去弄懂的原生種、外來種,此時在科學家眼中多了一種「原鄉」的冷峻思慮,但可別將「冷峻」和「冷漠」劃上等號,他曾以地質學者身分為金龜山建大佛發出文學人的悲鳴,「有一天當我們早晨醒來,發現佔領我們視野天際的,不再是廣寬遼闊的天空和海洋,而是一尊與金門沒有歷史情感聯繫的大佛」,「如果拆除甲政第是對金門某一頁歷史篇章的毀損,那麼在金龜山建一座龐然大佛將是對金門大歷史源頭記憶的抹除」。 純就科學的領域,陳慶瀚是地球物理也是資訊與自動化工程雙碩士,是法蘭西孔德大學工程師科學博士,也曾任台大全球變遷研究中心博士後研究員,在義守大學電機工程學系專任副教授十年並創立MIAT(機器智慧與自動化技術)實驗室,目前是中央大學資訊工程系學系專任副教授兼技轉中心組長。擁有許多學術專長、專利,但那只是科學的陳慶瀚;當他揮就〈系統思考〉、〈機器人感覺詩〉及〈葡萄酒美學〉時,我們看到了人文的陳慶瀚,他再寫出〈金門大歷史〉、〈島嶼隨筆〉時,我們繼續讀到了文學的陳慶瀚,擺盪在文學人的「原鄉/他鄉」和科學人的「連續/離散」間,舖陳出他的《離散對話集》,時而流淌感性的敘事氛圍,時而陷入知性的論理情境。 島鄉還在戒嚴、軍管的年代,一九八一,陳慶瀚航向南台,隔了十載,一九九一,他再飛往法國,《追憶似水年華》作者普魯斯特的家鄉。離台前,他親自送來兩本自印的手工書,《陳慶瀚詩文集》、《我和我的故事》,我翻閱著其中一篇小說〈影像〉,「回憶像一種孤獨的旅遊活動,旅途中有各式迷人的景緻,我在各段旅途都設有記憶的界碑作為索引,界碑通常是那段旅途中最鮮明的一組影像」;初抵巴黎,他捎來一封航空郵簡,述及在舊書攤覓得一張古老中國地圖的湧現的文化鄉愁。一九九五留法歸來後,再遇陳慶瀚,博士身上多了個「品酒師」名銜,在法國葡萄美酒頂級的香味、色澤、口感裡,他的氣味卻停留在陽翟老家後院那棵葡萄樹,「嚼著渾然不知酒精也會醉人的甜膩葡萄果渣的印象,竟成了我二十年後的葡萄酒原鄉記憶」,法國薄酒萊新酒搭配德國香腸、鵝肝醬及台灣烏魚子的酒杯交晃聲影下,我等待著他能將〈影像〉裡的旅途中的記憶界碑再延伸化作一篇篇迷人的文字景緻,他則期待著我的《追憶似水年華》。 好酒等著與好友共飲,二○○六至二○○八年,品酒師出手了。藉由島鄉報紙《浯江夜話》專欄的邀請,陳慶瀚沉澱、調理出一瓶瓶歲月的佳釀:〈巨觀〉、〈不可預測性〉、〈向螞蟻學習解題〉、〈人工生命〉、〈金門大歷史〉、〈金龜山〉、〈當金門逐漸沉沒〉、〈金門密碼〉、〈童年〉、〈觀星〉、〈在狂烈的身影〉、〈孤獨的美感〉、〈詩與葡酒的語言〉積累之後再釀造出原鄉與他鄉、科學與文學交會的《離散對話集》─罈新酒。 「酒醉的人必然是孤獨的」,陳慶瀚說的,「因為那是從異化的自我解放出來的個體,所以必須尋找相互慰藉的靈魂,或者尋找世界上正好可以嵌入這個孤獨靈魂的一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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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金門的BOT案
日前一群鄉親在台北集會,表達對金門目前正進行十多件BOT案的憂心與質疑。據他們表示,這些計畫案從經貿園區、觀光飯店、渡假村到高爾夫球場等,幾乎包山包海,未來將對金門的環境帶來嚴重的衝擊。 BOT是Build(興建)、Operation(營運)、Transfer(移轉)三字的縮寫,是指由政府規劃的公共工程案,透過法定程序,交由民間企業投資經建,經營一段時間後,再由政府回收經營。BOT最大的特點,是政府可利用民間充沛資金、新穎的技術及週全的企業管理觀念等長處,彌補政府財政短絀及行政力不足的缺失,推動公共建設與刺激經濟成長,進而獲致公、私雙贏的效果。 推動BOT的先決條件至少包括:一、政府事前須妥善做好規劃與配套,俾使計畫能順利執行;二、執行過程須透明化,以消除各方疑慮;三、須為業者設計合理的利潤空間,以創造誘因。只有符合以上的基本原則,才能算是成功的BOT案。 BOT在國外已行之有年,但這項被先進國家廣泛運用的制度引進國內後,由於執行不當,缺乏專業監督機制,以及相關法律權責未充分釐清等因素,使得諸如「台灣高鐵」、「高雄捷運」、「台北巨蛋」、「台北雙子星」等大型專案風雨不斷,招致許多負面批評。近年更有許多計畫案被質疑甄審不公、官商勾結,使得不少已開展的BOT案延宕或中止。當然,也有一些成功的案例,例如「台北凱悅飯店」、「麗晶酒店」、「國立海洋生物博物館」、「台北轉運站」等,運作與成效迄今相當良好。 近年,因政府財政困難,在不增加政府財政負擔情況下,藉由推動BOT案,活絡經濟與創造更多就業機會,讓政府、企業及民間獲得三贏局面。不過,以當前金門的情況來說,財政問題不應列為首要考量,因為我們較欠缺的是現代化的經營管理概念。因此,若要推動BOT,當局不應僅是抱持「不必政府付費」,或「能為地方帶來多少財政稅收」的短視近利觀念,而是要以能提升現代化管理、引進創新思維,以及創造更多就業機會的積極目標,並須符合環保與低碳家園的基本原則。凡須大興土木,改變環境的開發項目務須從嚴審核,以落實保育及維護珍稀資源與文化資產。如果業者不能配合這樣的要求,我們就不應接納其投資計畫。而在推動BOT案時,初期階段的規劃、審核尤其重要,以「台北轉運站」BOT案為例,從建案到執行,歷時三年多,召開會議多達139次,終於獲得官、商、民三方皆贏的目標。 推動BOT計畫的另一個要素是透明化,針對外界質疑,政府如果在法理上站得住腳,須主動解釋及不斷說明,以爭取各方的認同與支持。在這方面,縣府相關部門無疑須作出更多的努力。 今天金門正處在歷史發展的機遇期,如何穩步向前,為這塊島嶼創造更大的福祉與奠定永續發展基礎,不僅是公僕的職責,每一位居民同樣擔負一份責任;機會與風險往往是一體的兩面,無論是官方或民間,既不宜盲目躁進,也不應抱殘守缺,如此才能為我們的社會帶來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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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詩追逐純真
夜裡,我在電影資料館翻閱一堆劇本,周末的夜,鬧區裡有更多吸引人的休閒娛樂,館內只有我一個閱覽著。我快速搜尋、翻閱許多劇本與電影叢書,手裡沾滿灰塵。借好書後,捨不得離開的我坐在無人的小小閱覽室裡,一本一本翻閱平放在陳列架上的雜誌,有的雜誌封面上積了一層灰,我拿出面紙擦拭時,心裡有一種淡淡的哀傷。 為了寫好馬祖微電影劇本,夜裡我特別來到資料館取經。館內一如從前,影片與叢書都安靜陳列架上,熟悉的影帶放映區一樣未變,而館外的世界正快速流轉著。多年以前,我是這裡的常客,閒暇時間都泡在這小小的空間裡,貪婪的吸收我喜歡的電影中的一切。每次影片和書看累了,我會放鬆眼睛去散步。館外的餐廳、小吃店輪流光顧,浸淫資料館的時間久了,嚐鮮找吃食的範圍越走越遠,附近每一條路都有我的影子,大街小巷都走得非常嫻熟。繞逛一圈、嚐過美食後再回資料館看書、看影片,心裡充滿飽足的幸福感。 不變的資料館依舊維持手寫借書單、借好書後要在書末一張「到期單」蓋上還書日期戳記。周末夜,我這唯一的閱覽者,背包裡裝著新借的劇本,一如從前,我沿著熟悉的街道散步,那些翻新的店面,有光鮮的新式潮流門面,裡外都追逐新穎,連影子都閃著彩光。而我借閱的老劇本,裡面有美好的影像記憶,我翻閱時沾手的灰塵雖然讓我看見資料館的環境及設備未跟上潮流,但我得包容那資源不足的一面。就像我沿著老店的方向走,卻找不到原來熟悉的古早味,不得不放棄覓食的念頭一樣。 心裡馱著心事的我並不感覺到餓,但隱約有一種愁與慌鑽進來,當我捧讀劇本,那飄浮的心漸漸安定下來。熟悉的一部老片子,吸引我再回頭去看舊劇本,我發現自己的心一樣年輕、一樣懵懂、一樣敏感、一樣多情,這世界不會老得太快,因為有好電影陪伴我過日子。 兒童繪本也是一樣。已經完稿的十五幅圖文,我心裡想著它是否能以蠟筆再重畫另一種版本。創作世界讓人感覺痛的深淵,也是追求美的極致境界,我小小的創作嘗試無須遲疑或者掙扎,它可以靠激情直接撲向美感追逐。夜裡劇本看累了,我把其中一幅畫以蠟筆重畫一次,那小小的演練,不只是媒材與色彩的捕捉而已,也是在感應另一種滲入,測試自己創作的堅持與純粹度是否像老電影、老劇本一樣,經得起咀嚼、來回穿梭時光,那越久遠越古老的部分,正好催生現代新的動力。 我想,真誠面對生活及創作的人,並不會特別強調或者追逐個人風格、價值所在,以及藝術的水準恆定度,但很自然的會匯聚氣流,產生靈性地帶,以近乎宗教的神聖氣氛,與人交流及互動,進而產生更多的良性循環,連帶地內化一種純淨的生命態度,最後增進了創作的敏感度與責任感。 當心儀的繪本出版社一頁一頁和我討論如何修圖,我心裡既興奮又感動,畫中的主角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他也感受到一種成長的喜悅。當徐董、惠怡和我討論電影的相關事務時,我心中也是充滿昂揚的鬥志,那用心交流的時刻,尚未完成的部分也順利推展開新遠景,空白處也填入知識、視野、思想,心也變得特別柔軟,可以自由穿梭進入個場域,那是極微妙的一種氛圍,彷彿生命在寫頌詩,追逐著一生的純真圓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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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咖啡
多次參與文化局活動,局長李錫隆設宴招待,不在話下,郭哲銘、陳延宗與李毓秀等,時常擔任接待,與營隊老師話家常。多年前,詩人凌性傑、吳岱穎、林德俊等擔任評審,於模範街小聚,一聊之下,才知大家都有咖啡癮。四月底,王水衷、李台山宴請「高粱酒書」編輯群,牧羊女提議膳後,請大夥到永康街喝咖啡,不料,李錫奇、古月卻悄悄買單,洪玉芬讚嘆地說,她還會再來喝咖啡。原來都是咖啡一族。 我喝咖啡的時間很長了,最早圖方便,多飲三合一。撕開包裝袋,即刻可沖泡一杯咖啡,對上班族很有吸引力。但是,咖啡不讓我太方便取用它們。我喝三合一,卻喝得心悸。我時職佛教道場,暗忖,難道喝三合一,得心懷慈悲,唸大悲咒?看來,咖啡為愛飲眾生,開方便門,卻對我關閉了。 按我觀察,咖啡烹煮機器大量引進台灣,約在民國八十多年。我買了一台壓力式咖啡機,加水、磨豆,旋緊填充裝填咖啡的把手,啟動電源,置杯子於把手下,即可泡出一杯有著濃濃油脂的咖啡。不起眼的黑色機器,號稱內部可以製造倍於大氣壓力的動能,水、沸騰的水,快速通過咖啡粉,萃取精華。喝咖啡講究新鮮,我在百貨公司買了尚不多見的高級磨豆機,然而十年後,咖啡專書指出,以螺旋刀高速旋轉的磨豆機種,根本不是在「磨豆」,而是在「砍豆子」。螺旋刀邊砍,邊產生高溫,破壞了咖啡的本體。 八十七年年初,我離職回家當奶爸,使用多年的咖啡機恰也壞了。我找時間上百貨公司挑選咖啡機,本想買同一款的替換,但事隔多年,咖啡機引進越多,讓人眼花撩亂,結果我以超出預算四到五倍的價錢,買回義大利製造的咖啡機。每次看到它,我就感到懊惱。它在我失業之際,多添了一筆負擔。而當時,我還努力掙錢繳房貸。只能說咖啡是一個陷阱。它阻礙了我的正常思考。 這台義大利製造咖啡機,號稱可以製造更大的壓力,能使咖啡更香醇。它實現了它的諾言,但是三年後,當電源啟動,它不再如常加壓注水,一台能沖泡出美味咖啡的金色機器,就此癱瘓。我必須再進百貨公司撿選咖啡器具。這個時候,已是二十世紀末了,台灣喝咖啡的環境更成熟,摩卡壺、虹吸式、濾泡法等,各式玩意出籠,咖啡走出三國鼎立,變成戰國爭霸。 虹吸式的煮法,是我烹煮咖啡,最鄭重的方式。通常只在假日使用,為小火爐灌煤氣,取出洗淨的、放在冰箱的濾布。有一年我到救國團日月潭青年活動中心,販賣部的美麗女士為我示範如何以手肘為定點,規律攪拌。另在中正大學學校餐廳,店老闆說,可適時在上端的玻璃瓶注水,咖啡味道會更好。 隨牧羊女暢飲的咖啡,就是使用這款煮法。店主人烹煮前,特地以玻璃瓶裝著咖啡粉,旋轉瓶身,翻攪咖啡香氣,供人沁聞。送咖啡上來時,強調咖啡冷、熱,滋味有別,可慢慢感受。 我不太好意思承認。無論聞或飲,我都聞不出來殊勝處,只是鄉親一夥聚在一塊,吃飯、喝酒、喝咖啡,感到人生聚散,都是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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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台電一則廣告
金門日報於5月5日刊登一則台電公司廣告:國外韓國成功的案例,內容如下:韓國是透過公投於2005年選出千年古都慶州為低放射性廢棄物最終處置場,韓國公投投票率高達7成,贊成者達成9成,打敗了當時韓國一起競爭的盈德、浦項、及群山等三個地方,顯示極高度的參與支持。我們金門人當然也不能輸,鄉親們,請大家配合政府政策、公投支持低放處置場的設置。 台電這則廣告顯示以下幾個無能與無知: 一、韓國低放射性廢棄物最終處置場成功的案例干金門何事?韓國公投的贏輸與金門公投的贏輸有何比較的意義?如真要比的話,為何捨近求遠不與國內綠島「低放射性廢棄物最終處置場」相比?是否台電不敢拿綠島的先例來說嘴? 二、金門是否要設置「低放射性廢棄物最終處置場」,金門人可去請教或上網隨意察看綠島居民的反應,才決定是否支持公投。 三、台電這則廣告以簡單的「輸贏」想刺激金門人支持政府作為核廢料最終處置場,卻不嚴肅的說明何謂「低放射性廢棄物」與管理過程及補償問題,是否過於瞧不起金門人的智慧? 四、在政府決定核四公投前,刊登這則廣告,是否告訴全體金門人不要支持核四?因為核廢料將因公投通過而放置於金門。台電是否以為金門人不過區區十萬人,不要忘了在台金門人有近百萬之眾,台電是否要金門人反核四? 這則廣告反映台電當事者的粗暴、草率、無能與無知,本不值得回應;唯涉及金門以後長久永續的環保生態問題,作為金門的一分子不能不站出來發言。台電對金門電力長期的優惠與支持,金門人應該是有感的。但是不應以老大的心態簡單草率的刊登這類攸關金門長久發展的廣告,這類廣告不但台電得不到任何正面廣告價值,反而適得其反。建議台電而後要針對這類說服的說帖,是否要先辦理幾場說明會?是否要準備一套能說服金門人的相關資料?否則可以預言,不但達不到台電的目的訴求,反而會激起金門人的反感!期待台電執事的官僚們要有一點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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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入恐龍和蛋的冒險
從加州飛了十幾個小時,弟弟和Kyle在深夜回到台北,因時差而毫無睡意的Kyle問我,我們可以來畫畫嗎?我說當然可以,而且這次要挑戰一本十五幅圖文的繪本。我把「馬祖繪本」當作樣書,告訴他圖文書中要有「主角」人物,一頁和一頁之間,主角人物會發生一些有趣的故事,所以他要在每一頁寫一點好玩的劇情,十五幅圖文完成,他就會擁有自己的一本繪本。Kyle很快聽懂了,但他問我為什麼要畫十五幅?這問題我從沒想過,只好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小朋友看到十五頁書就累了,所以圖文書不能太厚」Kyle說他不會累,他可以看很久很久、很厚很厚的故事書。後來我們用打洞器及圓形套圈,串成一本十五頁的空白書,然後一頁一頁的畫圖和編寫故事。畫到第七頁時,我給Kyle兩張肯特紙設計封面和封底,這時故事已經發展得十分精采有趣,我問Kyle是不是應該來想一個書名。他很認真的想了好幾個書名,還用英文嘰哩呱啦的和他爹地討論,「The Adventure of dinosaur and egg 」的書名便誕生了。 每天晚餐後、睡覺前是我和Kyle的「圖文時間」,我們總是一邊看卡通一邊畫繪本,有時卡通很精彩,畫畫的手便會停下來,廣告時間再回到畫面上。但我們是認真的,每天都有新進度,在六天內完成了九幅圖文。有一次想看精彩卡通,又想完成當天的進度,只好變通做一些剪貼,這樣就能增加速度、節省下更多的時間看喜歡的卡通。那幅畫Kyle用很快的速度寫出畫面故事。繪本中的dinosaur和egg的互動有趣又好玩,Kyle的想像力使得故事越來越細膩,八開的圖畫紙已經不夠容納圖與文,我建議說下次可以考慮畫四開的圖畫紙。Kyle的英文版故事我沒多看,我喜歡聽他說故事,起初故事人物是dinosaur和egg,後來變成了Sammy和Silver,原來故事活了,名字就誕生了。恐龍家族這時也出現了,Silver受邀去Sammy家作客,餐桌上有一盤蛋,一群小恐龍吵著要吃蛋,讓身為一顆「蛋」的客人Silver產生微妙的心情變化。但Silver和餐桌上圓滾滾的egg是不一樣的,Kyle每次都會幫Silver畫出長長的手和穿上鞋子的腳,完成第九幅圖文時,有名字的恐龍Sammy與畫面中dinosaur,以及Silver和其他圓滾滾的egg互動戲越來越豐富、靈活了,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燈投照在主角人物身上,想要不多看Sammy和Silver一眼也是不可能的。 生活中存在許多冒險,不僅是恐龍和蛋的冒險故事而已,正在編寫馬祖微電影新版劇本的我,心裡也是帶著激昂的冒險精神坐在「縱橫國際影視公司」裡,熱切的和徐董、惠怡、執行製作討論著新劇情走向,並預約後續的會議討論日期。島嶼的故事,時時在迎接並挑戰風向與潮汐,未來面對的也是全新的畫面,在畫馬祖繪本及編寫微電影劇本時,我總覺得自己一直在蛻變,渴望著再增添一點什麼,讓自己可以完整而無所畏懼迎接每一天,而我的心事與瞻望,也一直充滿未知的探險。 弟弟和Kyle的假期結束前,我們一家人去戲院看電影,車上Kyle對我說,再過兩天他就要回加州了,一本十五頁的圖文繪本他還沒畫完,我說可以帶回美國家中繼續畫,再傳圖檔給我。那些假期中畫的可愛畫作,包括Kyle和小他一歲、才八歲大的弟弟William的作品,我都存在電腦檔案裡,他們的成長紀錄帶領我走向純真的繪本王國,讓我有機會創作更純粹的作品,完成生命旅程的精彩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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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唱盤
這些年,金門的夜開始有了不同的顏色。回鄉時,文友常相邀吃宵夜、喝茶或飲咖啡。我跟文友說,我從小時候,就開始喝咖啡了,他們難以相信,反問戰爭時期,哪來的咖啡?那個年頭沒有咖啡雅座,也沒有灌裝咖啡,要喝咖啡,必須到雜貨店,跟老闆買「黑人咖啡」。 「黑人」咖啡以紙張包裝,上頭印著咖啡色的人形圖案,打開包裝,方正的白糖裹咖啡粉,模樣白胖,可愛怡人。我與弟弟或哥哥,各掰一半放置鋼杯,熱水沖、香氣散,在肅煞的金門前線,只聞咖啡香,暫忘戰火來。咖啡在戰地,並不能啜飲成癮,只能偶爾得嚐,知道人間味,多半苦甜相攙。 國小畢業隨父母搬遷金門,定居北縣三重,以咖啡的版圖而言,便進入由「黑人」咖啡、麥斯威爾、以及雀巢咖啡三分天下的領域。民國七十年,還是老雜貨店的年代,我常走進光線不足的陳列架,比較「濃郁香甜」、「可口芬芳」以及「香醇迷人」等標語的差別,最後決定帶回家嚐新的,常常是價錢。曾聽老師課堂上提過的笑話,與女友到民生西路著名咖啡廳約會,一杯咖啡百來元,為了能談更多情話、也延長品嘗時間,他們不以口就杯,而以舀糖的湯匙,一小匙、一小匙地喝。咖啡在那個年代,無論是心理與生理功能都被放大了,它成為說愛的必要調劑,也是抗氧化、防老的聖品。所以,咖啡冰淇淋、咖啡調味餅乾,一切與咖啡沾上邊者,都有了「啡常」行情。 真正與咖啡結緣,該是就讀中山大學時。品牌與產地漸漸多,號稱原汁萃取,再經高科技濃縮,結晶成一小粒的咖啡顆粒,盛放在高、寬、扁、圓等不同的包裝瓶中。咖啡罐總是以玻璃罐載裝,呈現它們如黃金迷人的身世。讀大學期間,不知買了多少罐咖啡,從沒喝完,常在警覺到忘了喝咖啡,旋開瓶蓋取泡,才發覺咖啡已受潮結塊。咖啡不允許被人遺忘。它們的手段很激烈。 早年喝咖啡,我都得「成套」進行:咖啡、奶精以及糖。因此除了慎選咖啡外,經過多年試驗,我找到了「雪印」奶精、台產冰糖,當它們與咖啡合為一體,構成迷人的香氣。 在那個成套的年代,我習慣先沖咖啡,再加糖,然後以細長的調棒快速轉。我把咖啡轉成一個漩渦,撕開奶精球,有時候從邊緣、有時候倒在漩渦中心,看著白奶精,在黑海上漂流。剛開始紋路整齊,如唱盤,慢慢的就不見了。黑與白彼此消解,也似乎是一種妥協,變成我熟悉的咖啡。這似乎也是個隱喻啊。對於咖啡色,對於人生。 朋友問我要奶精與糖否?我搖頭。我雖告別黑與白的隱喻,只喝黑咖啡,但過去老玩不膩的遊戲,卻印象深刻。我說,不介意的話,我來幫你調理咖啡。不待朋友回應,我加糖到黑咖啡,快速攪拌,再從邊緣倒入奶精。 這時,咖啡旋轉,宛如老家久已不用的唱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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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閱「少年PI」電影徵文感言
金城鎮公所鎮長石兆瑉,雖打拚「硬體建設」,卻更重視「軟實力」的文化展現。2011年石鎮長曾呼籲一群公益團體共同出資,邀請了當年轟動台灣的影片,由名導演魏德聖所導演的「賽德克、巴萊」電影來金公演,造成金門的轟動,也為無電影院可看電影的金門鄉親,帶來一陣子的歡樂。2013年石鎮長又以他愛鄉的熱情,再度接洽榮獲國際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李安所導演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電影,再度來金公演,全民又是一陣歡樂。這次金城鎮公所,還會同金門日報、金門書院道藝學會共同舉辦「少年PI」電影觀後感徵文比賽,更富有深遠的意義與影響。道藝學會理事長李福井,徵求我擔任「少年PI」電影徵文比賽評審的意願,我雖自覺老邁,一切觀感可能不夠敏銳,但也欣然勉力答應,我想藉著評審,應會讓我獲得更多的啟示與收益,結果真是如此。 4月7日接獲金城鎮公所鎮長石兆 ,聘請擔任評審委員的公函,隨文還檢附高中職組、社會大專組參賽徵文作品,因為4月8--13日,我要赴臺參加「102年第一期家事事件調解委員培訓班」講習會,就趕緊把它放進行囊,準備攜帶到台灣晚上抽空閱讀。函中主辦單位除寄徵文比賽簡章、評審標準,更溫馨地下載網路一些相關的文章,讓我更深刻理解「少年PI」電影故事情節的演變發展。 4月17日下午2時,在金城鎮公所三樓會議室召開評審會議,由石鎮長主持,李福井、洪春柳、楊清國擔任評審高中職組、社會大專組;王金鍊、邱英美、李瓊芳擔任評審國中組、國小組。由於每人都已認真評審過,評審會議只是再研討決議各組前三名、佳作五名或是從缺的認定,約一小時,我們就圓滿達成任務。 今謹就評審的一些感想,提出心得分享:參與作者們表示了對家鄉電影文化的關心,也懂感恩金城鎮公所、金門縣文化局各長官的用心,讓我欣喜外,我更欽佩他們對「少年PI」電影故事情節的體會深刻,他們獲得了許多人生處世的寶貴啟示。諸如:世間無常,要學會面對挑戰;對自己要有信心,要堅持對人生保持希望;要居安思危,克服恐懼,保持戒心,辨別善惡,困境才能迎刃而解;相信一切盡其在我,一切安排都將是最佳的;激起求生的欲望,生命才得以延續;人生的旅程,似無理數的生命,要親自經歷,去擁抱生命的每一個時刻、每一件事情;危機即契機,希望與失落共生;禍福同門,隨緣隨喜,看破放下;發揮愛心,孝順父母,友愛兄弟;發揮靈性人性,制伏野性獸性,追求理想,探索現實等等,這些話都是老祖宗的教訓,我們如真能身體力行好好運用,未來將是一個成功的秘訣。 揚馬特爾小說:「Life of Pi」(少年PI的奇幻漂流)序言中表示:「不完美的兀,完美的詮釋PI的不完美的一生;也詮釋了這個故事--生命中並非所有皆能做個完美的了結,卻也因此擁有遺憾的一種美感」。我想就是因為有個不完美的美感,才能讓觀眾跌入神秘的漩渦,禁不住要去探索無盡的答案。李安雖根據小說改拍,卻注入他個人高超的創意,用極隱喻的手法,以美麗的景色,幽雅的音樂,引人深思的語言作磚瓦,砌成一條隱密的小徑,要讓大家各自去摸索探討,體會到不同版本的故事,而盡頭各自扺達的,終點各自欣賞不同的劇情,其奧妙就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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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奔騰的主旋律
每個月份都有它詩意的空間和奔騰的主旋律,是否入詩入畫,煮一壺咖啡獨享春光,對時間越來越感到急迫、不敷使用的我,常都得善加調整作息。而每天都省不得的做菜、散步、拖地板時間。前兩者我會配合飢餓感及安全感進行。拖地板則彈性安排時間。最近忙得只能在半夜拖地板時,為避免發出擾人的聲音,我的動作得十分輕巧。地板拖乾淨了,整個人也變得很清爽,就像剛從紫色薰衣草澡盆跨出來一樣,世界一片清明和諧。但,生活依舊忙碌,一些難以掌握的事物,得不斷調整自己去適應,包括接受天空雲霧詭譎的變化,海象瞬息萬變的撞擊,因為要前往的一座島,在多霧的季節,讓人遍嚐春天後母心的滋味。 陪同出版社副總和企畫前往馬祖時,我們不時張望天空,關注雲的行腳、霧的五指伸向何處。一直到飛機降落觸地的一剎,我們才安心的相視而笑,拍拍手,展開新旅程。 與馬祖友人一番討論後,修潤中的繪本圖稿定位在「生態」主題,這主旋律我喜歡,因為可以融入海洋、天空、走進花草叢向怒放的「豆梨」打招呼,我可以像頑童一樣塗鴉,在心裡的牆面恣意揮灑,不用擔心超出界線,可以當一個快樂的小孩,不用管畫得像不像,也沒有人評斷對與錯。可以陪著繪本裡的小男孩,在沙灘上踩星沙、在潮間帶挖花蛤,或者奔向另一座島,走在魚路古道上,眺望另一座島上的梅花鹿。想像著有一天可以和海岸邊躍起的露脊鼠海豚相遇,也等待從遙遠的西伯利亞飛來度冬的「紅喉潛鳥」,等待牠表演捉魚絕技給我看。 眼前,我要先把神話之鳥的神韻畫出來,幫秋天當紅的紅藍石蒜與紅花石蒜畫出飽滿又輕盈的色彩。讓小跳芽頭上一朵盛開的毛茸茸的花,正好和紅花石蒜相呼應,交會盛開的香氣。 走走停停、東張西望的捕捉美,南、北竿走一回,在島嶼移動的風景中,我們邊走邊談,隨機捕捉新鮮的畫面。副總和企畫將眼前所見,直接反映入繪本的構圖,我忙著作紀錄。風景跟著我們搭船、坐車、漫步、沉思,一些新的觸動與觀察,漸漸融入生態脈絡,我們發現新的故事與畫面誕生了,充滿鮮嫩的氣息。我心裡竊喜著,新畫面帶出新的豐盈感,馬祖人的豪邁與熱忱,一樣讓人充滿溫馨感。夜裡,在友人宴請我們的風味餐中,有一盤「藤壺蒸蛋」特別吸引我,因為我的繪本裡有藤壺張著亮閃閃的眼睛,看著一朵小夢花飛掠而過。餐桌上的藤壺絕味彷彿我畫圖的心情,可以把自己完全奉獻。包括「佛手」招呼的手勢,也讓人思量大海賜給人們的豐饒。藤壺與佛手,是我大海回憶裡的一頁童趣紀實,陪伴著我長大,也讓我頻頻回顧去找尋童年。 天濛濛亮,清晨五點多,我順著灣澳的方向走,沿途拍照,大清早的天光有一種獨特的清寂感,靜謐中浮現濃濃的詩意,我感覺那些用心拍的照片一直在呼喚我為它們寫詩。我拍得更專注了,不斷變換角度去捕捉詩的神韻,這美好的拍照經驗讓我不禁掙扎著,是否應該延後歸期,多停留幾天,把島嶼的詩從鏡頭延伸向遠方,記錄更多值得記錄的美。 四月奔騰的主旋律,讓人忍不住想規畫一系列的創作。午後,副總、企劃和我坐在海邊的風景裡,吃過魚麵與老酒麵線,心裡浮動的悠然情懷,讓我們想再喝一杯咖啡,飛上藍藍的天,把自己交給藍藍的海,隨一葉小舟輕輕地搖盪、搖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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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回金門永恆的從前
最近,閱讀哈佛大學宋怡明 (Michael Szonyi)教授的大作《冷戰之島:金門前線》(Cold War Island: Quemoy on the Front Line, 2008),彷彿遇到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敘述一九五零年代金門本人在金門生長的故事,那麼貼近,那麼活生。 最先吸住我眼光的,是書中三十餘張相片吧。張張,啊,張張都勾起我童年與青少年在金門的故事與回憶。如:五零年代金城街景、坦克車駐守村莊、孩童在反共標語下戲耍、民防自衛隊、在宣傳砲炸毀的殘屋下煮飯、防空洞、農民收穫高粱、山外街景昔今對照、「反共抗俄」與「軍民一家」的標語等。張張都成了記憶的經典。 宋教授的大作,是關於金門的學術研究,深具價值與水準。主要應用口述歷史、官方文件、與民間資料,也就是「歷史書寫研究法」(historiography),來研究一九五零年代的金門歷史。此書具有多層意義,例如,冷戰對金門島上居民社會與文化影響之情形,以及從金門看冷戰時期,台中美之三邊關係。宋教授在書中也探討,當年金門特殊的地理政治(geopolitical)地位與情境,對經濟、性別、家庭、公民與宗教等的影響。 《冷戰之島:金門前線》雖屬學術性質,讀來卻生動活潑,趣味盎然,宛如在讀一部金門的小說。此書可讀性極高,除因宋教授英文文筆曉暢外。可能也因為書中充滿了有趣且真實的故事陳述,穿梭在莊嚴的學術論述行間。當然啦,這些故事,都是與筆者生長在一九五零年代的金門鄉親,最真實與熟悉不過的生活點滴了。 全書英文撰述,達三百一十頁,具有學術的架勢,論文的格式與體例,應有盡有,從註釋、引用、書目(少說也有數百則)到索引,有頭有臉。研究方法與論文組織與架構,都相當嚴謹且具信服力。插圖與故事的穿引,使得硬性為主軸的論文,散發出縷縷的柔性氣味,頗能吸引讀眾。 宋教授的大作,除提供金門與金門人,一段永恆的歷史記憶之外,還有幾個重大意義,值得珍視。一是,此書讓我們與世人明確認知,金門在冷戰時期所扮演的重大國際角色,以及這段歷史是屬於全人類所共有的。二是,金門在歷史上之所以光芒四射,此書說出最大的原因與精華。三是,戰亂與國際關係情勢緊張下的金門,人民之生活受到至大的衝擊與考驗,能走過當年的鄉親,除要彼此慶幸,更感人生之不可思議,此點,依我看,應是宋教授大作最精采的部分。 《冷戰之島:金門前線》,如有中文版本,那該多好,相信許多金門鄉親,就能沿此書走一回從前,那可歌可泣的從前,那奇蹟般的從前,那永恆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