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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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用文明說服我
凱道因為洪仲丘案聚集了25萬人,立法院快馬加鞭的完成修法,軍審從此走入歷史,除了軍中人權可望獲得更多法制性的保障外,軍檢法人員的生涯可能就此產生不可逆轉的變化。再有,苗栗大埔事件,抗議者蛋(彩)洗行政院、包圍內政部,甚至連立法院的國旗都給換了。有趣的是,這兩起群眾抗爭事件,都唱著同一首改編自描寫法國大革命的音樂劇「悲慘世界」的電影曲──你敢有聽著咱的歌。 這兩起事件都還沒落幕,也都不乏吸引眾人眼球的熱度,但其展現的民主素養與結果,卻是截然不同的。 從洪仲丘事件談起。一個健康、爽朗的年輕人,進了幾天禁閉室,就打撗了出來,撒手人寰,不要說是家屬,就是任何一位不相干的路人都無法認同這樣的結果。於是乎軍中人權、軍法制度被拿出來放大檢視;我也認為應該放大檢視,因為只要問過當過兵的,「軍中好黑」絕對是多數人的共識。軍審法走入歷史,和平轉移至地方法院,按說這是民主的大成就,也是凱道二十多萬人「文明」抗爭的結果,縱然因為急就章,難免打擊了軍中士氣,波及軍檢法人員的生涯規劃,但在承平時代,這些問題都可望經過時間的醞釀來配套解決,唯較令人頭痛的是個個狀似「柯南」的名嘴們,天天換花樣舖陳新梗、接力爆料,令人有霧裡看花、飯愈炒愈冷的感嘆。 苗栗大埔則是公共行政事件。自三年前的「怪手強刨良田」始,苗栗縣政府便起了一個不好的源頭;自然,公共建設用地的補償、徵收都是依法有據的,但過於粗暴的行政作為,對照今日喋喋不休的抗爭,也有些自作自受的況味。但因為一起徵地拆屋事件,便上綱到「今天拆大埔,明天拆政府」的政治訴求,甚至還上演了汙穢公署、圍攻砸蛋的戲碼,又是否太過了? 事實上,對政府的監督,再怎麼嚴格都不夠。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造成絕對的腐化。你可以不相信政府,但不能不相信民主。民主的基本價值在於遵循文明的制度,就如龍應台說的:「請用文明說服我。」甚而,有限度的群眾脫序或暴力抗爭,在現下台灣的民主社會,多數人已然見怪不怪,然而,要再上綱上限,恐怕就會被解讀為少數人等針對特定政治意圖的不當操作了。畢竟,美麗島時代的高壓統治已經過去了,「非暴力抗爭不能達到目的」在當下的氛圍裡也缺乏足夠的說服力。因此,請忠實的告訴我們,你的主張是民意、是潮流,是多數人,甚至只要是表象的多數人深思熟慮的結果。凱道的紅潮、白潮擺在哪裡,事實也證明,他們的多數主張是成功的,也獲得多數人的認同。 法律問題,是法治基礎上的社會秩序;政治問題,是民主制度下的選舉遊戲。在已然成熟及民主化的社會裡,請用文明說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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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在金門
一位華僑第二代的青年返鄉繼承祖先的土地,因緣分而認識,到我校輔導一些有點愛玩又有點不愛唸書的學生,經過一年半載,我跟他數度交談,談青少年的教育,談學校與社區家長,談僑鄉與家鄉文化,後來也談在金門可以怎麼玩? 他說他有一個想法,要經營創造一種廉價民宿,讓背包客一天只要花300元,長住金門10天,每天結合社區不同資源,讓客人擁有不同的活動,讓他們深度的認識金門文化,在金門享受不同的生活方式,創造另類的生活觀光。 我十分認同他的想法,並且告訴他如果在談吃,我可以野人獻曝的告訴他一些跟著節氣走的飲食,讓一種很鄉土味,很市井小民的吃食,讓客人回味。 我舉例說,一早起床,可以指引客人到貞節牌坊買鹹脆的「鹹粿炸」,或者外酥內軟的油條,或者焦香微燙的燒餅,然後搭配一碗豆漿、廣東粥、花生湯等,就坐在店家的角落,欣賞不慌不忙的居民與遊客,走來往去的,如此儲存一天的精力,也開啟快樂的心情,迎接未來的一天。 我告訴他,午晚餐可以尋本港的小鯊魚,炒一盤「咖哩鯊魚」,這款魚夏天四五六月才洄游到金門港灣,皮薄肉嫩,扒皮切條切塊均可,以快火熱炒,拌上咖哩、蔥節,十分開胃;或是吃一盤「菜卜燜透目魚」,必須採盤山出產的本地菜卜,選購2斤重的透目魚,切段煎皮到有點焦脆,然後加入菜卜、豆豉、開水燜煮,先大火再小火再大火,讓魚的湯汁都收到菜卜裡面,吃起來菜卜清脆有聲,嫩白的魚肉鹹得甘甜回味,只是需要耐性小心拔出一根根的魚刺,費時費勁,但吃罷有種披荊斬棘的成就感;當然也可以買一條「三牙」或「午魚」,正當時令的鮮魚,簡單清蒸,只要鋪上薑絲、黑豆豉、蔥段、紅辣椒,端出來時,鮮豔奪目,食指大動。 而主食如果是一盤「蚵ㄚ煎」,必須採用本地的石蚵,拌本地洗鍊出來的地瓜粉,煎熟盛盤後,光看那筷子壓在彈跳有勁的「蚵ㄚ煎」身上,那一粒粒嵌在裡頭的蒜珠、芹菜,海蚵粒似藏似現,以及嗅到黃金的蛋香,你就等不急轉盤,要伸出筷子大快朵頤了;或是添一碗「滷肉飯」,必須以手工切的五花肉,拌炒紅蔥頭、香菇、大蒜頭等,聞起來香噴噴,吃起來油而不膩,那才正道;或是吃一張「蔥油餅」,麵粉必須是和本地的珠蔥,才夠香,這些主食,都是很市井的,又很傳統鄉土的。 至於喝湯,可以搭配一碗「蘑菇赤肉荸薺湯」,必須以高湯作底,鮮宰的瘦肉切片,裹太白粉,加上蘑菇、荸薺快煮快起;或是吃一碗「魚丸湯」,金門小魚丸,丸身小粒,咬勁十足,加上茼蒿、麻油、胡椒粉,十分爽口;或是品嚐一道價廉物美的「絲丁豆腐湯」,絲丁魚在從前是拿來餵豬當肥料的,現在鹹魚翻身,不管是煮鹹或煮湯,都膾炙人口,尤其和豆腐煮在一起,湯白肉滑,嘴唇稍使力,魚肉離刺,順勢入喉,口感超爽。 如果你還喜歡下午茶,可以在日頭落西,吃一碗「石花」冰,配一條炸春捲或一塊炸蚵嗲,或是吃一塊漢餅、土仁荖,那不同於西式的下午茶,也是別有滋味的。 當然,在金門,不小酌一下金門高粱,那一定就是空入寶山,如果能品一杯五年以上的陳高,讓嘴唇輕抿一些杯緣,讓酒液慢慢入喉,讓酒香從鼻腔逸出,讓食道胃腸得到溫暖,那種快樂豈是一個爽字了得,包準你快活似神仙。 月高夜深時,泡一壺茶,搭配夏天剛採收的金門花生,這種水煮花生,經過大灶大鼎烹煮,曝曬在大太陽下,全部是人工,在這速成的年代裡,這種工法幾乎要絕種了,唯獨傳統的金門還有,人們吃花生時,一粒接續一粒,那管熱量是什麼東東。 在金門,是可以悠閒的過日子,吃的方式,可以如我經驗,我本貪吃好饕,喜歡嚐新試鮮,其實金門雖小,也有自己獨特的飲食文化,一年四季都有一些當季的食材,可以大快朵頤,如果我們要讓旅遊來行銷金門,地方特色的吃,何嘗不是一個重要的煤介,何不讓它站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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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疏遷
今年是八二三砲戰五十五週年,近日與大陸友人討論八二三戰役,彼方所持論與我方所言有些出入,但我以為:戰爭沒有贏家,自相殘殺非英雄。議論兵事,過去,兵不厭詐,真相不明;如今,紙上談兵,誰輸誰贏,各自表述。 然而,仍可就所知談談金門故事,民國四十七年砲戰發生,我只是五歲稚童,所知有限,然參閱史籍及先父回憶錄,詢問兄姊,得知:民國四十七年元月一日,當局為簡化戰地政務之推行,金門縣政府與金防部政務委員合署作業,政務委員會搬入城區縣政府舊址大衙門(即今日總兵署),縣政府之名義仍存在,縣政府各科室與政委會各組室按業務相關混合編組。兼縣長孫通調任政務組組長。縣長由政委會秘書長柯遠芬兼任(柯將軍係金防部副司令官兼政治部主任),人事室併編於秘書組人事科,家父王永仁任副科長並負責核辦政委會人事業務,與科長龔龍同一辦公室,同住一宿舍。對內統一作業,公文分縣政府及政委會,以副本抄件分別並存,對外行文視需要分縣政府及政委會名義,只是減少縣政府與政委會中間來往公文,在處理公務程序上較為簡化,但業務權責上未劃分清楚。 二月一日起為期一週之太白演習,會縣及所屬單位全面舉行,演習乃作戰之準備,認真研習通力合作始能逼真,俾使真正作戰時爭取勝利,家父率同仁參加演習作業,以身作則,未曾遲到或早退,演習結果,人事科獲得裁判官好評。 八月廿三日下午六時許,會縣員工正在大廳吃飯,忽然砲聲四起,震耳欲聾,員工立即疏散,按預先指定路線進入防空洞,係彼岸敵砲對大小金門同時射擊 ,至夜間八時許暫停,此夜,家父入另一間較大型防空洞,衣不解帶,半坐半臥,目不交睫,憂思家人安危,天亮即打電話探聽住在後盤山附近之軍事單位,聞悉村落幸無落砲彈,得稍放懷。 但廿四日續有砲擊,且連連數日,幾乎每日都在提防,甚至在辦公室或在會議廳、餐廳,聞有砲擊聲響,隨時就地臥倒,或跑進附近防空洞。尤其九月八日上午連續砲擊五小時之久,更為劇烈空前,附近似有落彈,家父秘書組同仁多數躲在第一招待所(即今鄧長壽洋樓)後面的防空洞,中午未進餐亦不覺得飢餓,十月六日下午五時以後才停止砲聲,報載在此期間敵砲向大小金門射擊四十餘萬發。 十月十日午飯後聽說免辦入台手續,金門民眾可以搭乘登陸艇往台,家父立即向秘書組吳正庸組長報准,借用吉普車一輛回後盤山家中,將八位家人及簡單行李,分為兩車次送到新頭碼頭,並幫忙提行李登上登陸艇,又幸遇海軍士兵主動讓出吊床,稚齡幼童得以臥睡。 天暮,廣播宣佈非往台者下船,家父一心欣慰家人可以往台灣較為安全,一心憂思將與慈親及妻兒分別而難過,回城區宿舍,一夜輾轉不能入眠。,按此次搭乘登陸艇赴台民眾,經統計為六千餘人。 因船上物品尚未卸完,隔日又再靠岸卸貨,至深夜開船。十月十二日下午四時許,登陸艇抵達高雄港,下船後乘車到高雄市大同國校暫住,政府派人臨時供給膳食,當局成立「金門遷台輔導委員會」,以台灣省政府及福建省政府及有關機關聯合組成,金門縣政府亦派民政科長楊應堯前往參加。 十三日下午所有未辦入境手續而搭登陸艇來台者,均照相由輔導會代為補辦入境手續。十四日調查何人要找親友者可以登記,由政府發給至目的地普通火車票,家母按在金門與家父之商議,囑家姊彩霞登記往台北市金門街投靠何水師先生(我大姑媽之夫兄)家。 十五日領到火車票,中午上車,至夜間十二時到台北市火車站,再搭三輪人力車數台到金門街何伯父府上,此時珠衣大姑媽及其子女亦在彼,何府全家美意接待,兄姊至今感念。太多人借住何家,實有未便,家人乃於十八日租居晉江街五十一號平房,房東周金選家的一個房間,每月租金台幣二百二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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暹羅貓與鵝鑾鼻燈塔
我常投稿詩作與專稿的報社寄來一封信,要我提供個人資料讓他們建檔,我寫好回信後,在放文具的小抽屜裡找郵票,找來找去卻找不到一張郵票。我記得之前我自製許多小封套,分別擺著不同面額的郵票,怎麼全都沒了。上一次使用信封和郵票寄信,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為電子郵件普遍取代傳統郵寄,郵票不再像從前一樣扮演不可或缺的信件角色,我放郵票的小封套全是空的,我把四個小抽屜全都找遍,好不容易找到僅存的一張郵票。 一隻暹羅貓,張著藍色聰慧的大眼睛望著我,牠豎著兩只褐色尖三角形耳朵,貓鬚很有精神的左右張開,只露出脖頸以上的身體,這是一張特寫鏡頭的暹羅貓,郵票面值是十元,但我捨不得把牠貼上信封寄出去。靈敏聰慧的貓,一直深得我的寵愛,雖然我的寵物貓「妙妙」留在上海帶不回來,我對貓的情感仍深厚不移。一隻郵票上的貓,同樣讓我移情疼惜著,捨不得把牠送走。 我把暹羅貓放進小皮包裡,下樓去買郵票。這張暹羅貓郵票不管寄平信、印刷品、限時的郵資都不對。我記得便利商店可以買到各種面額的郵票。但店員卻說「只有三十二元的一種郵票,其他都沒有」。三十二元、唯一的面額郵票,它是搭配什麼樣的郵件呢?我沒多問,我書房的冷氣與電風扇還開著,下樓前心想只是寄一封信,馬上就會回家。我立即轉身走去附近的第二家便利商店。店員說他們已經不賣郵票了,我記得以前都有賣,各種面額都有,而且種類多,可以挑選不同的花色。 我繼續走向第三家便利商店。這次得到一座「鵝鑾鼻燈塔」,它是店內唯一的郵票。面額是九元,不符合任何一種基本郵資,但有總比沒有好。我的小皮包裡有了一隻暹羅貓、一座鵝鑾鼻燈塔,要回覆給報社的信件因忙碌而健忘,已經拖延了好幾天,我想以限時寄出去,便繼續走向第四家便利商店,心中不禁勾起一些特別的回憶。 我對郵票的關注與興趣,起源於哥哥就讀國中時就開始集郵,每逢新郵票發行當日,哥哥沒空去郵局時,會託我去郵局蓋「首日封」郵戳,所以我把郵票、郵戳、信封看成一個重要的結合體,很快建立與郵票的特殊感情。但曾幾何時,便利商店已淡漠供需郵票,甚而停止銷售,我勉強湊合買到的一座鵝鑾鼻燈塔,背景充滿復古風,我很自然的把它收進小皮包裡,繼續走向第四家便利商店。這家商店有一堆「神秘果」,但也僅此一種水果郵票而已,其他動物、風景、昆蟲、蔬菜、古玩、山水、建築、具紀念性的郵票,一張都沒有,只有「神秘果」,因為沒得選擇,我只好買下一些「神秘果」。 走出商店,我衡量著該怎麼貼郵票比較得體,感覺還是清一色的水果最好看,至於鵝鑾鼻燈塔,就讓它在我的小皮包裡發光,暹羅貓也是。貼好郵票,我就近去找郵筒,發現原來存在的郵筒也不見了,想必是寄信的人少了,郵筒數量也配合減縮,連觀光夜市旁的郵筒也消失了。我只好走一段路去搜尋記憶中存在的另一個郵筒。 好不容易,終於在大熱天完成寄信這簡單又隆重的一件事。回到家,我趕緊鑽進冷氣房,站在電風扇前吹風,讓身、心、靈漸漸降溫,取得和諧平衡,然後把暹羅貓與鵝鑾鼻燈塔放進擺文具的小抽屜,暫時關上美好的懷舊時光,將心中蕩漾的一些陳年往事,移植進我正要創作的一首詩和一幅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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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需要長遠的住宅政策
日前由經濟日報與南山人壽共同主辦的「縣市幸福感大調查」,金門縣再度蟬聯為全臺最幸福的城市,事實上類似的調查,不久前也有其他機構做過,金門同樣穩居於龍頭的位置,顯然對金門人而言,在金門定居極為幸福,已是無庸置疑的一件事,不過,面對這樣的結果,筆者固然一則以喜,但深入思之,卻也不禁一則以憂。 金門人為何覺得居住在金門很幸福?一般的看法是因金酒盈餘所開辦的各項福利政策,讓金門人幾乎可以雨露均霑,所以很幸福,這樣的看法有些膚淺,筆者不以為然,因為定居的載體為房舍,所以定居某地是否幸福,主要的參考指標應該是該地的住宅政策為何,良好的社會福利制度,只是催化劑而已,真正讓金門人覺得很幸福的,可能是目前大部分金門人不需要花費太多的金錢在所居住的房舍之上。 我們知道金門因工作機會有限,素來是人口外移的地區,因此能在金門定居者,通常都是擁有祖產、自用住宅及穩定工作之人,所以金酒的福利對他們來說,是「小帳加一」,很容易催化出幸福感的,即使在房價節節高漲的今天,這些人也只會更加感覺到自己財富的快速累積,而不會有絲毫不幸福的感覺,所以上述的調查也顯示,金門民眾對工作與生活平衡和生活現況的滿意度,都冠於全國,如果不是居住於免付房貸(租)的祖產或自用住宅之上,單靠微薄的金酒福利,豈能催化出如此高的滿意度? 但是問題來了,近年來金門因小三通所帶來的商機,房價已上漲到跟新北市一樣的水準了,30萬一坪的房子,比比皆是,這對許多返金謀生的鄉親、金門新生代,乃至來自臺灣的新移民而言,無疑是一大負擔,且必將成為其痛苦指數的主要來源,這些人勢必無法與已擁有住宅的金門人產生同樣的幸福感,而隨著金門工商業的快速發展,這樣的人只會愈來愈多,久而久之,金門亦將撕裂為貧富的兩個世界,終將衝擊到金門整體的幸福感。 欲挽救這種現象,金門必須制定一套長遠的住宅政策,不論是興建合宜住宅或是提供低利房貸,金門縣政府可能是全臺擁有最大優勢的地方政府,因為金門縣政府不但是全金門最大的地主,財務狀況也是冠於全臺,只要下定決心,斷無不成之理,日昨本報發表社論「鼓勵優質人口留住金門」,旨哉斯言,筆者認為欲鼓勵優質人口留住金門,首先得先把人家的住宅問題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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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接水後的下一步﹖
金門自中國大陸接水,雙方近期內就將展開實質技術性討論,並可望在2016年下半年完成通水;縣府強調水質跟國內數一數二的翡翠水庫相較毫不遜色,再加上自主性水源維持60%的原則,沒有太多安全上的顧慮,故此一政策曝光後普遍獲得正面看法,而兩岸關係也將因此邁入另一里程碑。 海底管線接水政策的確定,形同宣布早年規劃的「大橋先行、水電附掛」的構想正式落空,樂觀的人認為:「一步一步來」,但持負面想法的人則不禁要批評:「中央政策太過保守,總是要一百給五十」。 水、電與交通是離島地區普遍性的問題,是要高度發展就要尋求突破的瓶頸,金門因地理位置鄰近大陸,隨著兩岸關係的好轉,喊了10幾年的民生訴求終於水到渠成。如今水就要來了,我們自然要問:「什麼時候『來電』呢?」、「金廈大陸還蓋不蓋?」。 根據台電金門營業處提供的資料指出,金門每度電的發電成本約為11元,但只跟民眾收取約3元的費用,也就是金門每用上1度電,該公司就要賠上8元,賣得愈多、虧愈大,過去2年虧損金額都在新台幣20億元左右,也難怪自大陸引電的聲音馬上就跟著出現。 再者,還記得總統馬英九2008年連任成功後就曾到「金嶝大橋」金門五龍山端勘察,頗有為該橋背書的意味,但自此以後就未再提起,中央給得卻連接大、小金門的「金門大橋」,以致「金嶝大橋」就像另一座「選舉浮橋」又沈了下去。 今年3月,翔安國際機場總工程曾煥金一行抵金參訪時指出,該機場規劃藍圖已預留給我方使用的空間,金廈共同機場也非不可能;但我方中央「要一百給五十」、凡事綁手綁腳的的作法,相較於中國大陸的大氣度、大格局已顯得太小家子氣。 金門因「小三通」已成為兩岸來往之重要窗口,發展觀光也是未來的主要方向,水、電與交通的需求自然要比其他離島大;再加上金門有其特殊地理位置與背景,絕對有其扮演兩岸「先行先試」角色的資格。因而筆者建議中央在處理金廈「小兩岸」事務應跳脫過去的舊思維來加以因應,而民眾也需以更開闊的胸襟面對,才不會讓金門在各個方面又失了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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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綁的魚
在市場裡,經常停在販魚的攤位前;雖然眾多的魚品,在眼中只有大魚與小魚的分別。但有一種魚,一直默默的吸引著我。 牠,不像其牠的魚平躺在攤板上。牠,極特殊的被一條紅色的尼龍繩緊緊的,自頭部捆綁到尾鰭,整條繩子因用力像根繃緊的弦;讓整條魚看起來,變成了一隻彎曲至極,待射的弓。 初初看到這樣彎折近乎到U型的魚,還以為那是一種新型的包裝方法,如幼時隨著媽媽上市場,看到魚販用草繩俐落的穿過魚鰓,以方便提拿的一種包裝方式。也猜想,那根紅色的尼龍繩,或許是代表著一種我不懂的吉祥,也說不定。 這樣的疑惑,一直像螞蟻爬在肌膚上般的輕擾著我。有一天,我終於伸直了手臂,手指著那種捆綁的魚,問著魚販老板:「為什麼要如此捆綁這種魚呢?」 老闆不經心的脫口:「為了新鮮啊!」只是這樣如酷刑般的捆綁,我看到的只有痛苦,怎會新鮮?可是,這樣的見識,只會招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嘲諷。我換了另一種世俗的說法:「那用冰塊,不是也可以保鮮嗎?」 老板看了我一眼,雙手仍不停的刮除著魚隻身上的鱗片,鱗片在陽光下飛揚,竟像閃著光的羽毛。一邊解釋著:「只要經過這樣捆綁的魚,可以多活十幾個小時;與用冰的不同。」「真的?」我仍不解的問著。 「真的!我在漁港待過,親眼見到捆魚的工人,短短幾秒,就可以熟練的捆妥一條魚。」老闆笑著解釋著:「這樣經過捆綁的魚,無法掙扎,體力就不會耗竭,身體也不會受傷,就可以多活十幾個小時了。保證新鮮的到顧客的手中。」 我聽了,釋去了許久的疑惑,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心情沉重了起來。我想,魚商們一定是經過了長時的經驗或是實驗,才發明出這樣的捆綁,讓魚可以多活一些的方式。 可是,如此不人道的大力捆綁,真的會讓魚平和放鬆,讓肉質柔軟可口嗎?會不會因為痛苦,釋放出看不到的怨恨毒素?我不知道,也不再多言。 只覺得那樣捆綁的魚,竟讓我想起了多次進出加護病房的老父。在有限的探病時間裡,看著中風失智又失語的老父,雙手、雙腳被綁固在病床上,口裡、身上插滿了管線,有的接連到床頭旁的各種儀器,顯示著各種生命的現象。那樣的場景是多麼的像一條被捆綁的魚,不都是為了「新鮮」,為了「可以多活一些」,而不得不接受的酷刑。 我轉身離開,不禁的想起老父一生總強調著:」活著,就要有尊嚴」的話。而捆綁的魚仍僵直的以肚腹站立著,不知是死是活,唯不會說話如老父;就隱隱覺得那些在攤位上刮飛的魚鱗鱗片,仍在眼前閃著光,像顆顆晶瑩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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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讚民宿
我有許多愛作夢的朋友。但他們都比不過我寫詩的太太。我太太夢想開咖啡店。幻想繫上可愛的碎花圍裙,為玻璃瓶添水、為客人烹調咖啡。她愛幻想,從上海回來,嚷著說要開二手書店,兼營咖啡。從成都歸,說要賣盡家產,租成都市區一家店,賣精品。岳母恰在座,也說要賣掉股票,跟女兒一起到成都。我望著母女倆,訝想,基因力量真的很強大哪。 面對幻想,我的任務是希望幻想順利降落。最好開花結果。我問道︰咖啡進貨與保存、誰學煮咖啡、如何管理二手書店、倉儲怎麼辦、人事怎麼辦?問到後來,她們無論到上海還是成都,都會在半年內傾家蕩產,無臉歸來,成為「台留」,或者勉強回來,終生不敢再幻想。 每回我住進金門民宿,總會想起上述的事。開民宿,也曾是太太的夢想。然而,舉凡人作夢,都夢其美好,而遺其苦楚。住進水頭民宿,深知每一棟風格不同的民宿,都是苦心、都是經營。 入夜了,旅客漸漸回,民宿總管小藍等候賓客歸。她說有一組來客,夜遊金城坑道跟總兵署,也許九點回來,可能過了十一點,還不見回。她必須等。等到接了客人,噓寒問暖、介紹民宿起居,才得下班。我不禁調侃,去年冬天我回民宿,並不見有人等。小藍哈哈一笑,你是金門人,識得路,不需要等。 那一回,我的確需要有人引路。我從後浦,騎車一小時,找盡水頭、不見水頭。越騎,越懷疑自己多飲了,卻不過是夜景深,不忍與海風道別。月無影,星渺茫,路燈嶄亮。人間燈火無法指路,我騎得都慌了。我騎向不同的分岔點。但在夜裡,同與不同無以擬比,只順著一瞬間的直覺。我終於找到權充水頭村路標的大酒瓶。我確定剛剛經過了。剛剛經過時,誰使了魔術,把它變不見了? 不見了的事物,在金門越來越多。我找不到昔果山七號,昔時的木製門板。門後的兩只門閂,我從小到大,聽它們口卡啦開、口卡啦關,而今是金屬的扣鎖,一秒即能完成開與關。 煙囪不見了。昔時的傍晚,炊煙縷縷,一條條迎風舞。東南西北,風向就西北東南。它們是一群水袖,它們是人間煙火,它們有時候拉得很長很長。那是在無風時刻,我站在廟前碉堡上頭,還能看見遠自后湖的炊煙。儘管並非豐年,但戰火不興,就有煙火繾綣。堂嫂老愛抬槓耙枯葉當柴火的日子。家家戶戶不缺瓦斯,但不捨得用。耙落葉、募柴火、送灶燒,成為家中大事。我翻身越嶺耙落葉。悶了,爬上樹,抓金龜蟲、探鳥巢。 而今落葉滿。滿得讓人想掉淚。昔時的戰場,不過幾排樹,耙家必爭之地,而今安寂。落葉不為我煮一鍋粥、煎幾條魚,安安分分當落葉。 然而,不見與看見,畢竟是一種相對。無論珠山、水頭跟瓊林,當我看見古厝昂立,以各自的姿態展現其美好,我深知他們背後站著許多個夢。夢中有許多許多的人。他們走出夢境,艱困地完成它們,然後又回到夢裡。 他們的夢,成為許多遊客的幻想,我待在民宿台階一整個上午,好幾批遊客經過,不約而同看著我所在的民宿,輕聲驚嘆。 「!」……我知道這符號,是對金門民宿的最高禮讚。也是夢境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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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的老家是原鄉
安溪老家修譜完成,父母親偕家族代表一行八人,返鄉參加謝譜、圓譜慶典活動。回到台北時,兒子問道「你和阿公的老家還好吧?」我說,阿公的老家是你我的原鄉,你也曾回去過,對你來說,安溪不只是個地名而已,這個問法,像是少了對祖籍地的認同。 原鄉是指祖先未遷移前所居住的地方,如:對民國三十八年隨政府自大陸來台的福建人而言,福建是他們的故鄉,但對他們後代子孫而言,福建則是原鄉了,所以,同一個地方,對上下代可能是故鄉與原鄉的關係。又如,金門是移居台灣第一代人的故鄉,卻是其後代子孫的原鄉,對離鄉背井、出外拚搏的大多數人來說,故鄉雖然千山萬水,但是飲水思源的情懷濃厚,而後人尋根,想了解祖先來自何方,其實就是在尋找自己的原鄉。 人對原鄉的感情和對故鄉、家鄉的感情有很大的不同,主要起因於家鄉、故鄉與原鄉在環境上的差異與熟悉度,例如,對金門移民台灣的第一代而言,對家鄉多少還有些許的牽掛與懷念,但是到了第二代,對金門的情感可能就淡薄許多,三代以後,有些甚至於不認為自己是金門人或是與金門有關聯,這是時局更易、人事變遷所致,也許有他們不得已的苦衷,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上的差異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 金門移民台灣以八二三砲戰期間遷台者最多,蕃衍快的話,第四代都出來了,可稱為「金裔台灣人」,應該有數十萬之眾。曾在返鄉途中遇到要回金門看阿公、阿嬤的小朋友,問:「你是金門人嗎?」答:「我不是金門人,我是台灣人」,雖然童言童語,卻也是「日久他鄉是故鄉」的現實版。所以,現在e世代的這一輩,對原鄉的感情就比第一代人對故鄉、家鄉的感情減弱許多,要讓他們與原鄉有連結,進而產生感情和認同,並不容易。 金門縣政府日前首度舉辦旅居台灣在學青年認識原鄉活動,計有四十八位旅居台灣各縣市青年學子返鄉參加。在三天活動中,由專人陪同導覽,暢遊戰地遺跡、洋樓、民俗文化村、后湖濱海公園等,並夜宿陽明二營區。透過系統性的活動安排,是否讓這些旅居台灣的第二、三代青年,對閩南文化、傳統聚落、風土民情、宗廟祭典、族譜、戰役史蹟、生態等,加深認識和了解,達到體驗原鄉生活,增進對原鄉認識、進而熱愛原鄉之目的呢? 這次舉辦金門旅居台灣在學青年認識原鄉活動,用心值得肯定。但是,講宗親、論鄉誼,要讓他們與原鄉感情連結,鼓勵家族力量的參與推動,或許才是根本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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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門﹑廈門走向世界﹕王靈智教授的故事
今年六月下旬,金門大學閩南所在縣政府教育處的支持下,舉辦了「移動之民:金門僑鄉與海外華人國際研討會」。這場會議除了馬來西亞、新加坡、日本各地的僑領返鄉外,亦邀請了幾位知名的海外華人研究學者發表專題演講。其中,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王靈智教授,值得向大家介紹。 王靈智,祖籍金門山后,是僑居日本神戶、創辦復興號的王明玉(國珍)的曾孫。祖父王敬施,為支持孫中山革命的僑領王敬祥的堂弟。父親王壽堂長期任職於以生產醬油、奶製品著稱的淘大公司(原名淘化公司,1908年於廈門鼓浪嶼註冊成立,1927年淘化公司與大同公司合併,更名淘化大同實業股份有限公司)。1938年,王靈智出生於鼓浪嶼,在租界的小學讀書,一家人曾租賃於廈門大學校長林文慶博士的房子。1947年,淘大將業務自廈門移往香港,1948年擔任經理的父親被派往香港,舉家移居,在那裡完成中學教育。18歲留學美國,先研習音樂與作曲。大學畢業後,再於霍普大學和芝加哥大學攻讀中東古代東語言和文學,他通曉英語、法語、德語、希臘語、希伯萊語、腓尼基語、巴比倫語等。1966年轉赴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攻讀博士。 1960年代後期,美國反戰運動和民權運動風起雲湧,王靈智放棄原本的專業,毅然投入美國少數民族研究。1968年,他在舊金山唐人街發起「華埠青年協進會」和「華埠青年中心」。翌年又發起「華人就業協進會」。1970年再成立「華人廣播協進會」。不久,再成立「中華文化中心」,並加入「華人民主黨協進會」和協助「三藩市法律援助會」進行控告歧視華人的政府機構和大公司,為華人爭取在美國社會中的平等合法權利。1968年到1987年間,擔任《東西報》編輯和主要撰稿人,以及《時代報》、《舊金山週報》專欄作家。1980年代發生的「江南案」和90年代末「李文和事件」震驚美國,王靈智四處奔走、捍衛人權與言論自由。也因為江南案等因素,這位在美國擁有極高地位的傑出學者並不受到國民黨政府的歡迎,無法返回金門。 1969年,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成立了亞裔美國人研究中心(Asian American Studies),他是該中心的第一位教師,開設亞裔美國人史、華裔華人史等課程,致力於美國華人問題的研究。1975年出任該中心主任。該中心於1978年成立「華人歷史圖書資料中心」,收集美國華人文獻和資料,是美國最大的一間美國華人文獻、圖書與歷史資料中心。1981年出任少數族裔研究系主任。王靈智教授亦曾於紐約、舊金山等城市的唐人街進行多項華人社會問題的調查和訪問,這些個案研究及記錄片檔案的建立,具有珍貴的學術價值。幾年前退休後,各地客座講學邀訪不斷,新加坡國立大學、廈門大學的講堂上,仍可見到王靈智教授的風采。 在會後的聊天中,我問靈智教授童年時期對金門的印象,他說6歲時曾隨父親從鼓浪嶼返回金門一次。早上親族煮了香噴噴的芋粥。不過由於當時金門的公共衛生不佳,他一掀開碗蓋要吃粥時,就有一堆蒼蠅奮不顧身衝進碗內。他嚇了一跳。親族很快過來,用湯匙將上面的蒼蠅撈了起來,說這樣就可以吃了,而且要他每吃一口就趕緊蓋上碗蓋。這個記憶,一直留在他的心中。 從金門、廈門、香港到美國,這個發跡於日本神戶的華僑家族子弟,其實應該是金門大學需要積極延攬的講座教授,也應該受到金門人的重視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