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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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剪與花葬
一、花剪 總是有著太多的理由!你望著一盆盆雜亂無章的盆栽,像個犯錯的孩子,拚命的想找些理由或藉口。冬天太寒冷,過後,又是近月的連綿的雨季;當然,工作忙碌更是理由之一。 唯一沒檢討的是懶,是根本沒有注意、沒有關心。漫生的盆栽,已看不到挺俊的枝幹、壓垂的橫條,團團如雲的葉子竟像吹亂的頭髮一樣;原來俊挺的模樣,已消失在一片雜亂之中。 你心虛的蹲下,拿著花剪,一時之間,竟像對著一堆亂麻一樣,不知從何處下手。突然間,你竟然覺得這樣雜亂的盆栽,多麼像是一面鏡子,反映著自己也多時未曾修剪、整理的心田,是不是也是雜亂無章的看不到本來的面目。 你伸出了花剪,往最漫長的一個枝節、一個枝節剪去。同時,想著自己的心田,是不是也該有支花剪! 二、花葬 田地裡,豔紅的顛覆了綠色的定律。不插秧,不種稻,叛逆似的在地上湧起了一片花海。波斯菊、向日葵,汪洋的就只有海這個字可以形容。海在風中波動著,彩色的浪花翻滾著。 人們開車,駛過。不經意的望了一眼,就被吸引的急忙煞車,倒檔,把開過頭的車倒退。停在路邊,還不過癮,看準了這片沒有水的花海,濺濕不了褲管,竟紛紛下了田。拍照。留念。偶爾,自己的身影也在這樣的風景裡。讓你吃驚的是,住家附近的田地裡,突然也有了一片花海。 你每天散步,總刻意的前往站在岸邊;猜想著農地的主人,應是個雅士或是高人。只是,沒有幾天的光景。花海不見了,剩下滿地的枯枝與敗葉,你站著,看著繁華與破敗,就恍似在一瞬之間,虛幻的如海市蜃樓,讓你遲遲難以移步。 農地的主人出來了,解釋:「我不是種花,我是在肥田。」解開了你的疑惑,似錦的大片繁花,是個美麗錯誤;快速的成長,快速的滅落,只為了改善貧瘠的土地。 你有了答案,腳步卻更沉重了,同時也有了一個想法:那些花雖然短暫,至少也曾美麗過,最終當作了肥料。而你呢?即沒有美麗的過往,讓人駐足;更沒有化作春泥的本錢。除了生活的比較長久外,似乎連朵花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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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寬藍色的河流
我繪本裡的小男孩想邀請小跳芽和蟋蟀、青蛙、蟬、蚱蜢、蟈蟈、紡織娘一群愛唱歌的朋友,參加鳥兒在樹林裡的演唱會,我把這溫馨的故事寫在一條彎曲的藍色河流上。河流嘩啦啦的唱歌,歌聲隨著水花流進大海,它旁邊盛開一片美麗的馬祖原生植物─豆梨,香氣隨著歌聲飄散。為了讓故事有空間迴轉,不用擠在豆梨花身旁,讓一行字歪歪扭扭的像毛毛蟲一樣,連花香都要委屈的卷縮著,我心儀的繪本出版社告訴我,我們應該將河流拓寬兩公分。 我開心的接受這專業指導,努力拓寬一條藍色河流,工程順利如期完成。果然,我用PPT排版時,輕盈的故事流淌在水上,感覺十分優美。我在樹上加畫了幾隻蟬,青蛙的畫像也做了修潤。一群藍色羽毛的鳥兒,演唱會辦得十分成功,藍色河流嘩啦啦的伴奏,我們一起歡喜大聲合唱,遠方的大海也漂過來浪花應和的歌聲,繪本,變成我生活中最美麗的空間。 生態繪本,帶我走進大自然的奇異世界。它充滿驚奇魅力,我常常一邊修畫,一邊想心事,心事越多,繪本畫得越專注,它彷彿是我的避風港,所有會唱歌與不會唱歌、歌聲好聽與不好聽的蟲、魚、鳥、獸,都是我相知的好朋友,在繪本世界裡,我一直都是快樂的天使。在現實世界裡,我常會遇上一些悲傷的事。最近的心事是台北的一個標案,深夜接到要我退出的簡訊。幸而好友推薦給我的製作人義氣相挺,明白我真正重視的是離島的案子。當我傷心沮喪、埋進繪本圖稿裡,跟著鳥兒唱歌以撫平憂傷情緒時,製作人很用心的協助我將離島的企畫與劇本轉製成PPT,工作效率極佳的列出影片的製作型態、攝製規格、影片總指導、導演、男女主角等堅實陣容,這讓我十分安心,我給馬祖友人的信上說,歷經許多波折,終於組合成一個優秀團隊。因我們都是受過嚴謹傳播「魔鬼訓練」的人,所以十分契合,有信心可以全力以赴挑戰「離島系列」的創作。我對製作人說,未來,我們應該將金、馬、澎、蘭嶼、綠島做成一個「離島系列」,互壯聲勢,努力在有限的資源下,網羅「有志之士」開發一條新路。這且戰且走的過程,正好印證離島的價值,在「有為者」心中是別具意義的。我的心事馬祖友人都瞭解,在漫長的籌備期中,友人清楚看見我的毅力與決心。至於那台北的標案,我們當然不會輕言放棄或者退出,我們會以更堅強的陣容與實力去拚戰競逐。 我一遍又一遍的修改馬祖繪本,享受當天使的快樂。幾隻跳舞的鳥兒,我得陪牠們搖擺,畫出最好的舞姿角度。露脊鼠海豚與紅喉潛鳥跳躍、潛游的海面,得掌握好平視與俯瞰的角度;一群梅花鹿走過灣澳旁邊的一座橋,我得幫牠們修潤不同的神色表情。那隨季節更替飛來的候鳥,悠游水中的倒影,我得畫出貼切情景的水紋。成群的小魚兒,跟著船兒去旅行,牠們閃光的鱗片,不能被深藍的大海遮蓋,我得幫牠們多加幾條斑爛紋彩,讓小魚兒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的去旅行。 繪本,變成我生活中最美麗的盼望。面對每一幅畫,我心儀的出版社總是細心提醒我,如何修潤我所疏忽的微細之處。為了讓輕盈的文字在河流上漂,我拓寬一條藍色的河流。那不僅是兩公分的寬度而已,那是大海洋、遼闊世界的召喚,在我變成一隻魚兒游向大海之前,我要先爬上一棵樹,和可愛的小男孩、小跳芽、還有一群愛唱歌的朋友一起歡唱,讓亮晶晶的歌聲穿過微風的笑臉,在藍色河流上飄啊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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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港鄉僑王君奇
七月初,某日突然接到一通來自印尼蘇門答臘的國際電話,在檳港總代理本田汽車的吳振東鄉僑說要介紹一位王氏宗親返金來找我,我說歡迎,當天通話聲音不很清晰,話沒多說,事後心想:宗親不知有何貴幹。 九日有人打電話給我,說是印尼來人,他隔天上午將赴台,邀我晚上八時前往金沙大地飯店會面,我依約前往,在飯店大廳等了將近一個鐘頭,終於見面。 原來是宗親王君奇,他與其大舅子吳金福詢問我關於土地繼承的問題,吳(祖籍金門內洋)早年亦是印尼金僑,印尼政府反華時,他隨同不少華僑被中共接往大陸居住。土地問題我因所知有限,只能建議他們請教金門地政局及專業人士,備妥相關文件,再請專業代書處理。 當夜,我想既然來會,不妨為鄉僑歷史留點文字紀錄,於是鼓勵宗親說說自己家族的故事,他遲疑了一陣子,終於道出。 君奇宗親祖籍金門后宅,父名國慶,祖父名安郁(《金門王氏族譜》寫「安芳公,諱郁」)。曾祖父名先持,育子有五,安郁為長男,安郁當年自己從金門到新加坡做事,後來其妻梁氏(君奇祖母)與子國慶亦前往新加坡,到彼處沒多久,1937年安郁去世,梁氏帶著十八歲的國慶前往勿里洞謀生。 王國慶於1961年開始做出口貿易,銷售印尼出產的胡椒、咖啡、橡膠、魚罐頭,曾捐款興建金門的華僑之家。在印尼排華時,王國慶曾幫助不少印尼華僑,讓他們順利出國,住中國大陸的周漢強曾寫過訪問報導。國慶育有三男三女,三男依序為君奇、桂林、新民,皆娶華裔。三女依序為桂英(嫁何成文住勿里洞)、桂珍(嫁華人住加拿大多倫多)、桂玲未嫁住雅加達。 王君奇1946年出生,八歲即在戲院賣糖果,幫助家中生計,做了一、二年。後來收破銅爛鐵,騎腳踏車去店家收麻袋,在麻袋上以紅粉膠打上印記,賣給出口商裝貨。也做過扛工,幫忙卸貨、裝貨,半工半讀掙錢,課餘操持勞務,無暇遊玩。1965年於僑校中華中學畢業,僑校被印尼政府關閉,君奇去雅加達幫助父親做出口商,1978年其父再娶妻室,開銷大,加上1982年父生意失敗,開始變賣產業。君奇當時收入不多,亦以資助、奉養父親為己任,但需索數額若太多,他無力支付,然日後其父的喪葬費用支出,由他負全責。 君奇宗親在檳港及勿里洞代理機車銷售,曾同時推銷義大利的偉士牌機車,但偉士牌只做到1978年,日本山葉機車則銷售數十年。機車在印尼銷售最好的廠牌是本田和山葉, 他是山葉機車在檳港及勿里洞的總代理商,除了本店外,有九間分店,另有三十間代銷店,他專心銷售、維修山葉機車及零件,檳港的機車銷售量,目前以山葉銷售最好。他說自己成功的要素即在勤儉,熱心助人,親友有人原先販售其他廠牌機車,經營不善虧錢,他出面頂下,重新整裝店面,再加以輔導經銷祕訣,如今親友改售山葉機車賺錢。平日捐助學校及老弱孤苦,一向不落人後,希望孩童獲得更好的教育,自己的財富取之於社會,也用之於社會。 他娶金門後裔吳蓮花,育有一子三女,兒子志成,在加拿大溫哥華讀電腦及經濟專科。長女愛娜,雅加達的大學經濟系畢業,嫁華裔生二子。次女愛琴,澳洲的大學經濟系畢業,嫁華裔生一子。三女愛環,在澳洲的專科讀經濟及飯店管理,未嫁。 其父當年去印尼之後,既未曾回金,其母似乎曾在1970年與長妹王桂英回金門。至於他返鄉共有四次,第一次在五、六年前,自己從雅加達坐飛機到台灣,再來金門,嬸嬸住在台北,彼此有往來。第二次帶著與他同住的姑媽及妻子一齊返金,第三次與妻及子三人回來,這一次特別將妻、子、女、孫多人一併帶返家鄉。他幾次返回,看到故鄉不斷進步,他心裡很高興,說鄉親到印尼,若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請通知,他將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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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發語詞
有一座山,叫昔果山。它不真是一座山,而是地名。除了這個山字,我很難解釋「昔果」是哪一個昔、哪一個果。有時候直接問,花果山知道吧?《西遊記》中,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根據地,花改為往昔的昔,就對了。聞者是學生或剛認識的朋友,聽完一律微翹唇角,那微笑似乎說,有一座山叫昔果山,那是你的故鄉,那裡住人,但也有不少猴子。 我換個說法。往昔的昔,水果的果,對,沒有草字邊的,玉山的山。所以你的故鄉,高若玉山,長好多水果。這也不對。 我洩氣了,改口說昔果山,金門南邊濱海小村,村民捕魚耕種維生,它沒名勝、缺古蹟,寥寥數十戶,數十戶了了,兜個圈,半小時逛完。我忽擊掌說,尚義機場知道吧?昔果山就在機場附近。我以手擬機,若你從台灣來,飛機輪胎著地,向左看,可以看見一座廟,廟前立風獅爺,廟後三合院叢叢接。喔。若錯過了也沒關係,你總是要離開金門,得從尚義機場起飛,飛機離地的剎那,向右看,可以看見一尊風獅爺。廟看著風獅爺。三合院看著廟。那就是昔果山;是我向左看、向右看,甚至連閉眼,都能看見的昔果山。 我剛剛結束《文訊》雜誌三十週年座談,文友找我合影,一起走到古亭捷運站。文友大我幾歲,連沉默也比我大。我內向寡言,唯有喝幾杯高粱,或見著比自己更少言者,深知靜默未必靜,而是一張嘴,沒有對上語言,發不了音。我介紹自己故鄉,拯救眼前已進壯年的男人。男人部分的自己,沒有跟上來,留在遲遲的十七歲。也許,沒跟上來的部分,才是男人的元神。 紀洲庵到古亭捷運,原來這麼遠。我帶陌生的文友到了金門,提故鄉的誤解跟笑話,輕搭筋斗雲、翻過《西遊記》與孫悟空,竟還沒到站。我應邀座談,或與書寫金門有關。從二十世紀末、寫到二十一世紀初,號稱小說百萬言,其實未盡半數,專欄、散文等零星湊湊,應該能湊百。想到此,終可略減心虛。陌生男不知我心頭流轉。他也許正靠在巴士牌站桿,等待○東公車。等待大台北歷史最悠久的路線,把遲到的自己,繫上安全帶,運過來。我自不知道陌生男心頭流轉。既然無言,何必默走這十多分鐘。 我想救出陌生男。從無言的地獄,救他出來。座談會上,每人分配十三分鐘,我預備說三大點,再補充兩小點。第一大點還不及說完,主辦單位於後頭亮牌:「三分鐘」。若時間充分,我準備出示傷痕,談根深蒂固的口吃。我打算追述,我本不善說、不能說,但因為寫作,逼我一步一步走上講台。寫出了作品還不夠,還必須詮釋寫法後頭的說法。說法更後面的想法。以及想法後頭的河床、流域或海洋。或許是一塊寫著想法的臂肌。一個映著想法的身世。文字張望說法。說法回首想法。想法呢?朝後看,它們、他們與祂們,都在想。 我拿了麥克風,我才決定不揭露口吃殘疾。在陌生人面前提隱疾,究竟能達到激勵的效果,還是暗示眾人,他有病?那個罹患殘疾的自己,好不容易被文字逐出牆,還要接引他,再次附身? 我想了想,決定不提,畢竟陌生人與陌生男,沒有不同。若說有,陌生男多出一段路。多了一段同安街。既是如此,何妨安於彼此的過去,不互相打擾,誰也不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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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通與金門發展
有關小三通,最近有兩則新聞頗引人注意:一則是金馬小三通面臨人潮減少的問題,金門上半年就少8萬人,馬祖甚至可能出現停航的窘境,已有立法委員要求中央減少陸客通關的簽證手續,以為因應;另一則是大陸其他省市到廈門的暫住人口,赴金一日遊延伸為兩日遊的政策,已於本(7)月16日開始正式實施。這兩則新聞看似無關,其實後者乃是前者的因應措施之一,說明了小三通對金門的生存發展具有多層次的戰略意涵。 小三通作為一條兩岸的往來孔道,對金門的發展而言,其實呈現出交通、旅遊及貿易等三個不同層次的意涵。首先就交通而言,由於目前金門對臺灣六大機場均有固定航班,不但有價格優勢,航程的選擇性也頗佳,已成為兩岸直航外的另一條路徑,近來雖然受兩岸海空直航航線擴充之影響,人數略為下降,但每年仍有百餘萬的往來人次,前途仍有可為。其次就旅遊而言,金門有戰地、閩南、僑鄉等多元的文化內涵,然受限於觀光發展政策的起步較晚,周邊的旅遊配套設施嚴重不足,加上簽證及天數等人為限制,目前雖無法吸引大量陸客循小三通來金旅遊,不過正在改善之中。最後就貿易而言,由於金門擁有緊靠大陸的地理優勢,小三通又連結了兩地,加上臺製產品一直在大陸消費者心中有極高接受度,未來若能推動金門成為臺灣商品的櫥窗,並配合金廈、金嶝大橋之興建啟用,大陸的大、中盤商,甚至一般的消費者,便可直接驅車前來金門大量採購,其所締造的經濟產值,不僅可繁榮金門經濟,更因櫥窗展示的曝貨率提高,甚至有可能讓臺灣許多頗具特色的傳統產業重現生機,減少全球化所帶來的衝擊。 不可諱言,小三通自實施以來,金門所彰顯的大都是交通的意涵,除繁榮了一機一港外,一般民眾受惠有限,不過,近年來已漸次往旅遊方面去調整,旅館、道路、遊樂設施正逐一規劃中,未來榮景可期,赴金一日遊延伸為兩日遊的實施,只是開始,不過筆者更迫切期盼的是小三通在貿易功能方面的突顯,這部分只要中央在政策上鬆綁,自會有源源不絕的資金投入建設,例如最近台灣光彩促進會便主張成立「烈嶼自由經濟示範區」,並計畫以BOT方式,向有關單位提出興建金廈大橋之申請,即是明證。如果此一構想獲得實現,金門將搖身一變成為兩岸的經貿重鎮,影響極為深遠。 我們希望因小三通之便利,促使金門逐漸發展為兩岸的經貿重鎮,而不僅僅只是目前「過境式」的橋樑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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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傳釋義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6月底在國家戲劇院以搖滾音樂劇方式,演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原創劇本《山海經傳》,呈現上古華夏的神話故事與專屬華人的史詩。這場堪稱東方版的希臘神話故事,成為華人浪漫哲學思考的原由,加上科學與人文的詮釋,讓《山海經傳》能以大型歌舞劇形式,展現其遠古時代開天闢地的真義。高行健從小對神話特別感興趣,《山海經》可說是中國古文化的經典,但相關研究很少,高行健很希望將山海經的「碎片」拼湊起來,讓《山海經傳》像希臘神話一樣,成為上古的神話故事,不過,在還沒有動筆之前,因為遭到勞改流亡,期間走過長江和黃河流域,對《山海經傳》又有另一種解讀,也把實地考察內容放進《山海經傳》,之後離開中國大陸遠赴巴黎,最後才完成了《山海經傳》,內容尊重原始材料,完全沒有杜撰,也讓上古神話更具史詩規模。 我因有幸榮獲本年度師大傑出校友獎,應邀觀賞,從中體驗天地造化蒼生,有山有水,有血有淚,男女情結,演活了人類演化的歷史;從女媧補天、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精衛填海等神話到描寫炎帝最寵愛的小女兒,東海玩水不幸溺斃,化作精衛,到西山銜木石以填東海;自始至終做客觀中立陳述,不做倫理道德的論述與判斷,將古文化呈現在觀眾面前。《山海經》全書十八卷,其中「山經」五卷,「海經」八卷,「大荒經」四卷,「海內經」一卷,共約31000字。記載了100多個邦國,550座山,300水道以及邦國山水的地理、風土物產等訊息。是一部古代神話、地理、動物、植物、礦物、巫術、宗教、歷史、醫藥、民俗、民族等方面的書;記載了許多詭異怪獸以及光怪陸離的神話故事,是一本具有歷史價值的著作。高行健希望能讓《山海經傳》成為中國古神話的經典,與西方希臘神話相媲美。他將山海經改編為搖滾音樂劇--山海經傳,有開天闢地的震撼,悲喜荒誕交加,傳達了他所設想的史詩規模,讓大家對古神話更進一步的了解,呈現可以辨認的古神話真面貌。高行健用心探索中國神話,曾讀過作家茅盾、魯迅所寫的山海經,卻都是片面故事和橋段,中國儒家更將《山海經》視為巫術之書,讓他更立志要將《山海經》彌合成篇,讓《山海經》成為中國神話的經典。 他在流亡期間,常往自然保護區、大熊貓所在地、大禹出生地(四川)、長江和黃河流域巡訪探察,這段歷程讓他對《山海經》有了另一種啟發體悟。「我體認到《山海經》是廣大地域華夏文化集結,因而每到一處,我便開始找當地的古老縣誌研究,做了許多實地考察。」高行健以原始神話,透過說書人以說唱的方式流傳下去,讓中國的說唱藝術在民間復燃;加上他希望《山海經傳》能被現在的年輕觀眾接受,從中理解人類生存困境,這才讓他想到以搖滾音樂劇呈現。 高行健歷經顛沛流離完成《山海經傳》著作,他覺得潛意識裡似乎有《山海經傳》的作用,體認到《山海經》不是某地區某時代的產物,而是廣大地域華夏文化的集錦,若引申到當前環境變遷、社會演進、人類文化留存、經濟發展的脈動、政治文明的變革,讓觀眾自己進行審視與判斷,這就是高行健將<山海經傳>編劇、著書、演出之最終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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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爺爺的廟會
小時候,日子苦,長長的苦日子中,我們必須透過神,才暫得不苦。 初一、十五過於家常,未必能夠加菜慰藉,就必須寄望難得的廟會跟祭祀。 做醮尤其是村內大事,菜餚更豐富。家家戶戶於廟前擺上自家板凳,擺滿雞、鴨與魚。村落不過數十戶,數十條板凳的祭祀,終讓雞、鴨、魚等,蔚為喜色大海。為搭建戲台,供歌仔戲與布袋戲演出,做醮期間,村民拆了大門,搭建戲台。沒有大門,我們虔誠迎神,無論是〈樊梨花移山倒海〉、〈薛丁山征西〉,眾神與村民聚精會神,相偕看戲。神聞萬家香、人嚐人間味,天地一方,在燃不盡的三炷香中,各司其職。村民鄭重地拆解戲台,我們迎回自己的門。這扇門,曾為天神的戲台。 我參加過規模最大的迎神祭祀,莫過於迎城隍了。二姑嫁與後浦,有一個她還記得的笑話是多年前,我與爺爺作客,姑媽粗心,忘了給厚被,我與爺爺兩人,半夜凍醒,裹著薄被發抖。姑媽笑說,怎不趕快跟她說呢?半夜了,我年小不好意思吵醒她與姑丈;爺爺年長,也不好意思吵了女兒跟女婿。三十幾年後,二姑在住家開雜貨店,兼營小吃,賺不了什麼錢,只是找些事,讓自己忙。我常坐在防空洞上,望街前一長排竹林,清風來、綠意搖,幽幽綠,我尋著、看著,感到一片清涼。 我跟姑媽推算,爺爺已走了三十餘年,那一年迎城隍,便是我與爺爺最後一次相偕迎神。 後浦城隍並非金門先賢,而是宋仁宗寶元年間的進士蘇緘。宋神宗熙寧年間,蘇緘任雲南邕州知州,南方的交阯入侵,蘇緘率軍民固守,不久城破,蘇緘闔家自焚而死。宋神宗感於蘇緘奮戰而亡,諡號「忠勇」,後來,交阯再攻入桂州,宋軍不敵,節節敗退之際,卻見大批宋軍兵馬一波波湧進戰場,兵士邊殺敵邊喊「蘇城隍督兵來報仇」,一舉打敗交阯。蘇緘,宋朝人,其忠義,過千山、渡時空,來金門當神,人間的英勇,卻有著神界的威望。 小時候不知典故,耽於熱鬧。然記憶有其甜、有其缺,長大的我才慢慢跟上,填補年少的不知。我手持汽水、糖葫蘆,與爺爺站馬路邊,看著神駕,以及七爺、八爺經過。信徒焚香,鞭炮聲陣陣響,硝煙如霧,不迷視途,而稍訊息給天庭。 迎城隍前一年,我即盤算返鄉參加。趁早訂票,適時安排住宿。晚上安步莒光路,藝人歌演熱鬧掀場,城隍廟內,信眾與旅客早聚集,各地陣頭紛紛亮相。迎城隍成為金門重點民俗,政府與民間合心,遞傳承,也傳新意。今晚,漳州、福州,連武當山上的神,都到了金門。 我好奇在我看不見的、聽不著的夜空,眾神紛紛敘舊。聊前塵、談今事,回憶舊時光,以及更舊的時光。也許,還聊到當他們還不是神的年代,秦漢魏晉、宋元明清,他們安於一個農村或者一座城市,也祭祀天公伯仔與七娘媽。我相信若眾神閒聊,童年必是最多的話題,因為在過了那個純真以後,他們發覺世界純真者並不多見。 蘇緘與眾神,為了人間留一炷純真,所以我們得舉香過頂,承認人間與人心,終有一點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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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沒教的事
又一個天真而敢言的小兵隕命了。 中華民國陸軍裝甲542旅旅部連義務役下士洪仲丘,於退伍前夕,因攜帶具有拍照功能但無法上網之手機,違反資訊安全保密規定,而送往位於桃園縣楊梅市269旅高山頂營區的禁閉室「悔過」,在國防部軍醫局《中暑危險係數測定法》危險係數達到紅色警戒之情況下,施以不符規定之激烈體能訓練,而造成中暑暴斃身亡。 事件一發生,全國嘩然,國防部長高華柱引咎辭職,受調查懲處軍士官多達數十人。 然而,事情的真相越是釐清,越讓人看到世界的不堪。 我們都曾是一張白紙,天真而快樂地前往校園接受教育,德智體群要兼顧,禮義廉恥為圭臬。 學校是這樣教大家的,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所以,洪仲丘對待小兵很好;學校教大家要見義勇為,看到惡勢力不能低頭,因此,洪仲丘在部隊榮團會上,嗆聲部隊幹部自己內務都沒整理好,如何要求小兵?種種敢言的行為,可能就此引來殺機。 學校教的沒有錯,天真敢言的洪仲丘也沒有錯,那到底是誰錯了? 部隊關禁閉制度、不合理操練實施甚久,有多少人曾認真的關心過其中存在的問題?小兵被惡整的時候,有那位軍官、士官出面制止勸阻?有那位醫官針對惡整操練可能對人體造成的嚴重傷害提出建言、表示關心?在這個團體中,有人視若無睹、明哲保身,有人敢怒不敢言,於是,痛失了救人的先機,洪仲丘變成了扭曲社會的祭品。 當然,在三教九流、龍蛇雜處的部隊中,為嚴明紀律,賞罰懲處確實有其必要。只是如果無法秉持管教初衷與分寸拿捏,只依權力者個人的好惡而行,往往容易衍生成「虐兵事件」。 有人說,軍中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因此,如果當兵時,聽話沒意見,幹部怎麼說就怎麼做;不好打不平,不多管閒事,以免得罪他人,合理的要求當做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當成磨練,大都能平安退伍。 洪仲丘充滿天真的個性,忘卻了部隊的禁忌,真性情的表現,反成為招來惡整的致命關鍵。 其實,部隊是如此,學校、社會是不是也是這樣?說話太直白坦率的,聽來刺耳,不一定受歡迎;喜歡見義勇為、好打抱不平,也不一定見容於團體。大家在指責洪仲丘身處的部隊冷血無情時,回頭看一看我們所處的社會,是不是也正上演一齣齣洪仲丘事件,只不過陪祭的不是生命,是學校教我們的道德、價值與良善。 這些充滿天真、童心,真以為世界就像教科書上所寫的一般簡單美好,應該濟弱扶傾、可以暢所欲言,落實所謂正義公理的洪仲丘們,正在不同的角落,受盡煎熬。 洪仲丘是個天使,用自己的生命,照亮世上污暗的一角,讓我們有機會重新檢視,存在於不同社會環境中,可能的一個個洪仲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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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孝貴在有心
大陸《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護法》新制七月一日上路,該法十四條規定,贍養人應履行對老年人經濟供養、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的義務,照顧老年人的特殊需要;第十八條則明令,與老年人分開居住的家庭成員,應經常看望或問候老年人。 新法才剛實施,江蘇無錫一名老婦人因為女兒、女婿對她不聞不問,違反之前負責養老的協定,便將女兒與女婿一起告上法院,法官判決這對夫婦每兩個月必須探望母親一次,蔚為奇談。 大陸經歷文化大革命那場非常殘酷的鬥爭,同志相殘,朋友相互出賣,子女批鬥父母,人性之邪惡面完全暴露無遺,社會變成如同群獸相咬的叢林。目前有案在身的重慶市前市委書記薄熙來,當年曾經在批鬥大會中踢斷已經被定罪為「叛徒」的父親薄一波的三根肋骨,展現凶狠的一面,人倫悲劇,莫過於此。改革開放以後,尤其經濟條件好起來,大陸「講文明」列為首要,倫理親情有了一番新面貌。 人類自命為萬物之靈,提倡孝道;回報養育之恩,使年長者得安享天年,算是文明的表現。但是也有管生不管養的例子如:棄養小孩,或是將小孩交給老人家帶,少有聞問;極端者是對子女縱容嬌寵,溺愛不明,以致沉淪歧途,不勝枚舉;更加不堪的則是父子相殘,討不到錢的逆倫毆打或殺害親長;父母親失手,把哭鬧的小孩打傷甚或致死,這些負面新聞時而充斥於台灣的社會。再看大陸也曾有兒女囚禁失智失能的長輩或父親把弱智兒童關押在籠中多年等等反面案例;國外亦然。這些不合人倫之常的現象,顯示人類不負責任,道德有虧。 孝道是中華傳統文化的柱石。父母養育兒女的恩重如山,是一種無條件的奉獻,所謂「養兒方知父母恩」,這也是感恩盡孝的立論基礎。而古今中外稱得上孝子孝女者,十分難得,因此,我國古來的「二十四孝」或現代社會提倡新孝道,再再說明奉行孝道的必要性。但是,在這個號稱「地球村」的時代,家族親人散居各地,難得相聚,親情疏離,甚至三代人互不相識,長幼尊卑不分,人倫失序。是以親情倫理的維繫,必須與時俱進,透過現代電子科技,建構無遠弗屆的親情連繫網絡,增進親情互動。 法律規範下的親情倫理,孝行必然變質。就如江蘇無錫這名老婦人,雖然在公堂之上出了口氣,但是,當女兒、女婿「依法」來看望問候時,那會是什麼一種景況?所以,奉行孝道應稟於天性,貴在有心,立法約束,恐窒礙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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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選擇了沉默
夏夜的湖心捎來微微的涼風,遠處四周的樹林裡隱隱傳來蟲鳴聲,月光灑落的湖面倒增添了幾分的靜謐。這一季的梅雨把太湖補充得格外的高,忽高忽低的湖水像似伸手可及,水波拍打的聲音此起彼落,就像貝多芬的月光曲,銀色的湖光讓人彷彿置身夢境。幾條環湖運動的人影時而擦身而過,夾雜著對話或是路跑時的喘息聲,將人拉回現實生活。 現實世界中總有些不如意之事,而正規的教育也教人只要努力終究可以突破困境最後成功。但隨著年紀的增長與社會價值的變遷,屬於社會性的成就和個人的成就之間落差越來越大,這是否就是造成「不如意」的感受?這讓我想起了後赤壁賦的文末,蘇子心中所想的「我」與「造物」間的對比。我想我無東坡先生的修為,上綱至人於天地間的價值追尋。不過,真正造成人生的挫折,往往不是人與萬物,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吧!「談萬物、說天地」套句現代詞,那不過只是自我心理治療吧! 讓人挫折的是,即便你無心無欲,但身為社會的一分子,你無法逃脫基本的束縛。一如天上的風箏,無論如何的捉弄天空中的風向,享受任游、俯瞰大地的快感。但那一條繫住的線卻不容風箏的逃脫,即便斷了線的風箏,最終亦掙脫不了地球重力的牽扯。 仔細想來,這社會的價值是被刻意創造出來的,而無所謂的正確與錯誤,但身為社會的一份子,你卻絲毫不能有方向性的違規。譬如說,現代社會所謂的成功者是「擁有較大的經濟支配權」,就是「有錢」才是王道。於是企業家透過一些機制,從每個辛苦的平民身上榨取血汗,他就能成為一個成功人士的象徵。但真相是這個世界的資源本來就有限度,所謂的貧富是一個資源分配的問題。資本家以資本取得支配權,成就的不是社會總體的和諧,而是傾斜到自己身上。而這價值卻成了當下盛行的信仰,並且逆行者終遭滅頂。 即便人人都能看穿許多人的私心與社會的不公,但在這條定了向的大河中,誰能轉向或逆行。於是就像江上漁父對屈原所說的:「隨其波、揚其流。」但導引這河流方向的動力不是別的,僅僅只是人心的貪念。每每看到電視上一些人士出來大言不慚的講著「經濟發展」,但他背後的身影將他內心的貪婪投影的一清二楚時,也能雙手一攤。 但貪念是一把兩刃劍,不僅砍傷他人,最後受傷的更會是自己。過去的歷史不斷的重演著,順著貪念的人生,等在最後的卻是失去了更多心靈的滿足感,留下人生的遺憾。但所謂是與非不過是短暫的一時,人生的道路上無論你有多大的通天本領,卻總逃不過上天的捉弄,於是最終也只能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