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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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遇餓時代
每回與同學許丕坤碰面,總要與他的孩子比身高。去年這般,今年七月見面也是這樣。比身高是國中生與高中生的大事。許丕坤高大,其妻高身兆,子女都一米八十上下,我家小兒站立左右,彷彿發育不良。許是我家孩子過瘦了,餐宴上,賓客見著,觸景憶情,不禁多聊貧困舊事。 與會者多屬后湖鄉親,我跟賓客自陳,不是后湖人,而是鄰村昔果山人哪,前一晚許丕坤緊急來電,告知聚會一事,雖不屬后湖同鄉,就讀的垵湖國小卻在后湖,返鄉時,常到后湖,去年中秋並曾於后湖通海濱路上,拍了后湖風獅爺。 賓客或長我五、六歲,或大我一輪,貧困經驗與我不同。鄉親指著東坡肉說,現在人人怕油膩,以前則是見著就心花怒放。他曾到營舍,見軍人的殘碗留有豬油,盛白飯或者撕饅頭,抹乾吃。軍人配有營養口糧,有些人不愛吃其中的薑糖,扔於垃圾堆,發現時雖遭老鼠啃食,仍喜孜孜地擦拭後,納於口中,享受難得的甜意。 我認同他們的說法,營區的垃圾場是許多人童年的共同寶庫,我最喜歡在中秋後逛垃圾堆,常可以撿到印有「伍仁」、「蓮蓉蛋黃」等字樣的彩色標籤,我一張張撿拾,攤平,置妥,如人間至寶。兩年前,逛新北市忠孝橋下二手店,見攤販陳售,一小張紙片二十塊,趕緊買了好幾張,重溫舊夢。 除了吃老鼠啃過的薑糖,他們也於垃圾堆中,挖出士官兵沒吃乾淨的西瓜,帶回家,以清水清洗後,啃食西瓜殘餘的果肉。最有趣的是每逢十月底,老師集合帶隊,到學校後頭的長城堡,向蔣公照片拜壽,唱祝壽歌,領回幾個壽桃。 來賓問我,可曾有這等的貧困經驗?的確沒有。但是我記得,有幾次曾挖掘用作飼料的貢糖殘渣,取出黏乎乎的、不成模樣的蔗糖吞;總是等不了龍眼與芭樂成熟,就急匆匆摘下。廂房地磚有幾塊凹得厲害,我問母親那是怎麼一回事?母親跟我說,大姊小時候誤食糖果,清乾嘔吐物後,地磚就侵蝕了一大片。 面對佳餚美食,盡想著過往辛酸,述說的長者凝神隆重,聆聽的後一代多當作天寶遺事了。我突然想到多年前曾提議,後遺忘所蹤的「垵湖國小校友口述歷史」,建議來賓可透過社區營造等合適管道,有秩序建立地方的記憶。 最後,我們提到耙草,這個在瓦斯與電力尚未普遍時,金門人共同的柴火大作戰。在那個年代,沒有一棵樹,能累積淺淺一層落葉,彷彿人人站在樹下,靜待落葉帶來滿灶溫暖。 來賓忽然提到民國六十二年左右,金門一場大颱風,昔果山死了不少漁民。 沒料到會聊到這個話題。我說,正是因為那個颱風,父母親才有搬遷台灣的計畫,跟會、舉債、借款,才得以在三重,購得小小的安居之地。我就讀南港高工時,每日搭公車往返三重、南港。後來發現,國小同學許丕坤不知何時搬遷台灣,而且,就住在學校的實習工廠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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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廈門海鮮排檔看金門餐廳的競爭力
上周忙裡偷閒到廈門一遊,在友人引導下,到了集美BRT鳳林站左近的海鮮排檔吃了一餐,炒花蛤、蒸竹蛤、川燙海菜、紅燒豆腐煲、空心菜再加一尾新鮮石斑,數道生鮮料理配著涼爽的一手冰啤,只花了人民幣210元,物超所值讓一行四人大呼過癮! 一整排至少有十來家海鮮餐廳,緊臨海岸、以「船塢」形態存在著,讓遊客飽嚐美食的同時,也能享受海天一色的美景。炎炎夏日,在海風吹拂之下,讓人格外痛快。但身為金門人的我不禁要想,一樣是海島,為何金門就沒有這種平民消費、貴族般的享受? 還記得早些年縣政府曾有在新湖漁港規劃海鮮餐廳的構想,但不知為何卻沒了下文。想必與金門海域海洋資源枯竭、基本消費人口不足脫不了關係,特別是近幾年中國大陸經濟實力抬頭,離島金門要買漁貨還搶不過對岸民眾,大家只能落得食用冷凍或養殖食材的下場! 「吃」是發展觀光的必要條件,而金門發展觀光已是必走的路,大家試想,如果你是外地遊客來到海島金門,吃到海鮮料理都是利用冷凍與養殖食材,豈不諷刺?所以如何在「吃」的部分找回昔日的優勢,相信是政府部門要面臨的重要課題之一。 隨著金門的經濟、人口成長,坊間陸續成立漁貨批售商店,利用空運、海運的優勢,甚至還有業者標榜,在金門就能吃到當天澎湖現撈現捕的新鮮漁貨,稍解地區熱愛海中珍味饕客之饞。 政府如能運用這些漁貨業者的模式,甚至與之結合,輔導餐廳業者在適當的地點經營,不僅可以為地區的觀光加分、增加就業機會,更可讓兩岸三地、甚至國際遊客都能在金門吃到生猛海鮮,一舉數得,豈不快哉! 金門的人口即將突破11萬大關,雖為離島縣市之最,但仍是相當有限,特別是常駐人口恐怕不及一半,並多數為消費能力較不足的小孩與老年人。如果政府與業者皆能用心經營,發展出合作模式,先留住每年上百萬的「小三通」過境人潮的「胃」,相信就能創造更多機會、留下更多商機,「小三通」就不會再被罵「通三小」或「生雞蛋嘸、放雞屎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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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立醫療臨時招待所
因家住台北石牌,距離榮民總醫院走路約二十分鐘,前幾年家母生患重病住進榮總開刀,一住就是一年,在榮總病房住到不能住,就移到榮總的關係醫院-關渡醫院,在關渡醫院病房住到不能住就搬回家中,等一段時間後再重複住進榮總。在家母住院期間,我就整整陪同住在醫院一整年,期間內人抽空與我換班,小孩有空前往陪陪看看阿嬤,所幸住家在榮總與關渡醫院距離均不遠,隨時可以返家補充各種必備東西。 前幾日內人因患急性腸胃炎到榮總急診,在榮總的金門鄉親服務櫃檯遇到翁先生,問到我是否有電梯大樓可供短期出租?我因住的是一般公寓且無多餘房間可供出租,但我很納悶,金門縣政府為何為德不卒?縣政府可以為急診的鄉親病人一趟直昇機花掉四五十萬元,是否也可以協助慢性病的家屬設立一間醫療臨時招待所,方便家屬在醫院附近就近照料病人。 鄉親因病需要來台診治的人十之八九會到榮總,其他台大與三總大約只佔十之一二。我提議就在榮總附近先行設立一間醫療臨時招待所。由縣政府出面在榮總附近擇一電梯大樓或是一樓公寓出面承租,承租幾間房間請相關單位先行調查統計需求再行承租必要之數量,在榮總附近租一間40坪左右的電梯大樓大約一個月3到4萬元,一年加上大樓管理與水電等硬體經費約50萬元。管理人員也可請在榮總金門鄉親服務櫃檯的專職人員就近管理,另外可以號召金門鄉親成立志工服務隊前來協助。 醫療臨時招待所可以採取使用者付費方式,規定相關進駐者條件,如視病情與急診之需要,家屬最多可住一週或二週,重大傷殘與慢性病者家屬一次可住二個月等,住進者酌收清潔費若干元,以上有關技術性問題請縣政府相關單位制訂。如果一間不夠使用可多承租幾間或是直接在中和縣府擁有之房子移轉幾間作為醫療臨時招待所。中和到石牌的捷運時間約40分鐘,中和的縣府房子少賣幾間就可以提供鄉親擁有更多的空間,能適時提供協助病人的家屬能有一個喘息協助的地方。 設立醫療臨時招待所應該不難,難的是為政者怕被罵,吃力不討好,假設同時有多組家庭有同樣病情均需進駐,請問如何處理?抽籤嗎?因此前說要縣府作前置的調查,前置作業愈細密愈減少挨罵,要完全不被罵是不可能的,但仁勇者不懼,何況即使被少數一二人罵,也應考慮多數人的急難與協助。在勉勵五星級縣長的同時,相信縣政府可以做到。同時如果縣政府已有硬體的規劃與執行,也請旅台同鄉會能共襄盛舉,提供志工服務人員協助,相信熱心的金門人一定很多,我將登記為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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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神續論
古代中國人對死後不朽的觀念,事實上一直是爭論不休的。有些考古學家從挖掘所得,認定中國人是相信死後世界的。例如殷王墓中陪葬之奴僕,和其它文化中的陪葬習俗相似,而這些文化皆相信人的死後世界,也即人的不朽。再者,中國考古所得祭器上的銘蟬,一般也被認是再生與不死的象徵,人死亦如蟬蛻一般,可以變化而生生不息。 然而胡適對這些考古所得卻有不同的解釋,他認為商朝人以日用器皿及奴僕陪葬,是對死去祖先的一種犧牲,死者雖如生者有世俗之需,但僅維持一段特定的時間而已。胡適在哈佛大學神學院學報的一篇英文論文「中國思想中的不朽觀」云:「早期中國的宗教多少有種人死後有生命的觀念,但對於予人知識及生命的靈魂則認為僅可以鬼魅形態存留一段長短不定的時間,然後逐漸消逝,而非不朽。」」因之,胡適認為中國人靈魂不朽之觀念來自印度佛教,佛教以西方極樂世界和地獄為人死後之依歸,中國人的死後世界受佛教影響始產生。余英時據馬王堆漢墓文物駁斥胡適之說,認為不朽觀念並非外來,漢墓中的西王母即為生生不息的萬物之母與不朽的象徵。 從中國思想史上看,我們發覺孔子對死後世界的看法,影響後世知識份子甚鉅,而和知識階層相反的信仰則在民間頗為流行。《論語》〈先進篇〉載「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述而篇〉又云:「子不語怪力亂神。」可見孔子所關心的是今生而非來世永生的問題,他對祭禮的重視著眼在於其社會禮儀的功能,而非真信來生者也。孔子這種態度,基本上也是後世知識份子對人死後的看法。荀子重禮,亦出於對現世人道的關懷,故〈禮論篇〉云:「禮者謹於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終也,始終俱善,人道畢矣!」對荀子而言,人至善的完成,需在今生今世。孟子態度亦近似,故在〈梁惠王篇〉引孔子之言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孔、孟、荀這種對死亡的態度,為中國的死亡觀定下了基調,影響中國知識份子對死亡的一貫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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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放﹐是金門唯一該走的路
近年來,隨著兩岸的擴大交流,有關金門的各種發展定位,如:「免稅島」、「自由經濟示範區」……等等主張,又紛紛浮上檯面,從金門大橋的闢建,看得出這些發展定位應有其可信度,不像過去只是騙取選票的選戰伎倆而已。不過,整體看來,目前有關金門前途發展的各種規劃,似乎只停留在一些枝枝節節問題的討論上,缺乏一套具有宏觀偉視的大戰略計畫,難免給人一種「見樹不見林」的缺憾。 事實上,就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金門本屬橋樑之地,明清以降,唐山過臺灣的閩粵移民,大多是先到金門後,再轉赴臺灣各地,尤其清末臺灣建省之後,由於兩岸往來激增,金門更成為兩岸往來的樞紐之地,戰略地位益顯重要。然而民國38年之後,由於烽火歲月,金廈之間斬斷了一切的貿易往來,台灣所需各類商品因而轉由金門輸入,當時廈門港約承接了台灣80%的對外貿易,直到民國42年,政府下令封閉金門港,對外貿易改由高雄港進出後,才為六百年的金門遠洋貿易劃下休止符,金門封港前,臺北街頭的高價商品,如:口紅、玻璃絲襪……之類的東西,大部分仰賴金門進口。隨後於民國45年,金門開始實施戰地政務,金門更是徹底封閉,致使當時的經濟發展完全依賴「內需式」的駐軍消費,整體經濟發展因而呈現嚴重遲緩之現象,導致工作機會不足,人口大量外移,國民所得更是大幅落後臺灣。 民國81年,金門解除戰地政務,雖說為金門的重新開放,開了一扇小窗,但是金門實質意義上的開放,則要到民國87年,立法院三讀通過廢止「金馬安輔條例」,使小三通成為可能後,金門才真正打破封閉,重新回到開放的道路來,當然剛開始的小三通限制重重,不過隨著人為障礙的逐步排除,目前已成為兩岸往來的重要渠道之一,與大三通相比,毫不遜色。然而我們仍需進一步的指出,金門未來之前途不應以橋樑之地為滿足,開放是金門唯一該走的路,「金門自由島」應是下階段必須追求的目標。 至於所謂的自由島,筆者認為其內容應包含自由貿易與自由進出兩大要素,前者旨在消除關稅障礙,並實現人員、資金及勞務的自由流通;後者則訴求人員進出的免簽證,使兩岸人民均得自由進出金門。而以金門之現況觀察,只有促成自由貿易與自由進出的制度安排,才能彰顯金門的區位價值,並提升金門的經濟規模,從而達成促進金門整體繁榮進步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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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埔林場的風──閱讀金大企管系畢業生詩作
「三月的春霧裡/你是否看見盛開的杜鵑花/在那薄霧籠罩/如夢似幻的金大校園/六月的艷陽下/你是否嗅到藍天與海浪的氣息/在那遺世獨立/不染俗塵的金門海邊/九月的秋風中/你是否望著慈堤西下的斜陽/在那倦鳥夜歸/蕭瑟如斯的國境之西/十二月的冬夜/你是否嚐到/辣口如炙卻醇厚的金門高粱/在那北風呼號、好友齊聚、微醺略醉的晚上/候鳥或過客/任由你去選擇/永遠的金門/永恆的金大歲月。」 ──金大人〈記四年的金大歲月〉(金大企管系畢業生詩作,2012) 我在暑期變電所遷移施工,停電的楊忠禮園學人宿舍,漆黑的夜,在四埔林場的微風中,亮著手電筒重讀這首詩。 那是元月初,金大企管系的宛城進,帶來他們班同學創作的二十多首詩,託我選出前三名,作為畢業感言。我循著編號讀著讀著,〈約定再相遇〉,〈記四年的金大歲月〉,〈沒有牆的教室〉,〈浮光掠影‧人生中的金嘆號〉,〈沉溺於回憶的小島夢囈〉,〈金聲尖叫‧回憶的聲音〉,〈用華麗的包裝飄回憶的出口〉,〈我已經交錢了!畢業紀念冊快給我!〉,〈忘不了了大學,靠!我畢業了〉,〈開在我心中含苞待放的回憶〉,〈我們的好自在,畢耶!〉,〈從今以後,讓回憶變成一刻〉,〈那是今年,我們離島的事〉,〈春寒相思憶金池〉,〈你現在過得怎樣(幾年後翻開時)〉,〈畢業口味的貢糖(kuso)〉,〈紅房子離去了(童話系)〉,〈這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紀念日(寧靜的海平面)〉,〈離別前的永恆,憶‧金大,幹!我們畢業了!〉,〈展金翱翔 振翅高飛〉,〈旅行 在今朝〉,〈執著‧信仰〉,〈六月的花季〉……,單是一首首詩題的組合,就帶出了一座校園的晨昏、構成了一塊島嶼的春秋,我驚異,企管系的畢業生怎都變作了詩人?我以為我在評審一場繁花盛景的文學獎,現實上他們止於一個班的作品展現。 十萬多人的島嶼,三千多學子的校園;透過多來自島外的大學生經四年駐居、沉澱出的詩作,我看到了國境之西的一道虹彩。〈約定再相遇〉裡有著真情融入島居色調的「讓我們對著屋頂高高揚起的燕尾許下承諾,約定再相遇」;〈旅行 在今朝〉看到了突破界限的心靈「轉眼/當酒釀成/酒糟的香味發酵時/我們已經要踏上解除限制的旅程」;〈沉溺於回憶的小島夢囈〉裡有一張張離鄉背井的臉譜交換出「小島獨有的四季風,現在依舊吹拂,心裡遺留在小島上的某段,說不上是淚水還是苦澀」;而我給的第一名作品〈記四年的金大歲月〉,三月春霧裡「如夢似幻的金大校園」,六月艷陽下「不染俗塵的金門海邊」,九月秋風中「蕭瑟如斯的國境之西」,十二月冬夜「辣口如炙卻醇厚芳香的金門高粱」,春夏秋冬,候鳥或過客,盡在這位同學淡淡的詩筆刻寫而出。 四埔林場的風,從無到有,從一草一木到一磚一瓦,吹出了一所我心中的「魔法學校」──國立金門大學,我翻讀著校長李金振從一九九七年寫到現今近三千篇的二十多本校園筆記,在二○一一年十二月二十日這一天題為〈不一樣的校園文化〉,不在台灣本島的國立大學,他寫道,金大如今的吸睛特色,包括了「座落於台灣海峽西岸」、「台灣面對中國大陸的學術窗口」、「不必出國的海外大學」、「福建省唯一的中華民國大學」。 駐校金大一年,從校長的筆記再到企管系畢業生的詩作,我聽見了四埔林場的風,吹出了一所不一樣的大學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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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厝的沈思
面對空蕩蕩的眼前這一片空地,不禁猶豫了起來。水泥與紅磚堆砌的地基隱約可以辨認出當初老厝的格局,有記憶以來,已經屹立四、五十年的頂堡阿嬤的古厝,如今沒有了身影。儘管記憶仍清晰,每年回鄉總循例要為古厝捕捉不同角度的影像,屬於阿嬤的那個時代已經遠遠遠遠的消失了。座落於頂堡巷子裡的這棟百年以上老厝,情感上相當於我們另外的一個家。每回無意識的不停的輕按快門,我知道永遠無法抵擋歲月的摧殘,留下的是年復一年更荒蕪、更頹廢的景象。 三哥終於下定決心要修復這棟老厝,他繼承了孤孓一身的頂堡阿嬤的香火,修復重任由他一肩扛起。爭取到縣府傳統建築修復補助案,也陸續和幾家專門修復傳統建築的建商研議,終於塵埃落定,確定了合作建商,展開復建工程。我們都冀望能如建商所規劃,順利於九個月工程期內完成土木工構,讓古厝的列祖列宗以及頂堡阿嬤的神主牌有個安定的棲奉處。 超過百年的一落四舉頭老厝,建造年代遠久不詳。以建物牆壁的結構粗估,肯定超過百年以上。厚厚的紅泥土混雜著咕咾石以及碎瓦磚片堆砌而成的牆面,充滿想像:我常常憶起小時候蹲在寬厚的窗戶孔裡,看巷道裡鄰居來來往往的景象,隨手一摳,可以剝下一片片白灰牆面。至於頂堡阿嬤房間的窗戶則被隔成上下兩層的土牆櫃,有裝銅板零錢的鐵罐子、一年到頭常吃不空的鹹李仔玻璃罐、阿嬤的戶口名簿證件盒、裝髮油頭梳、虎標萬金油的瓶瓶罐罐……。 工人動工拆除老厝彼日,我終於按耐衝動,停卻返鄉的念頭,不忍心直面一座充滿記憶的老厝煙消雲散的感傷。再三與叮囑三哥,所有堪用的舊石樑、簷梯石、沒有風化的咕咾石塊,務必請工人保留下來,施工時盡量回復使用,那才是我們僅存的真實記憶。至於地基部份,三哥和工人研議結果,因為老厝長久荒廢,且早期建蓋時並無良好的基石底座,為了確保修復後能長久堅固,所以重新打造基座。為此,還增加了工程款額。 就在地基打好的第二週,接獲縣府建設局的通知,說是有人密告檢舉,重新打造地基的施工不符合傳統建築修復補助案的法規,必須立即停工,重新補辦建築申請手續,逾期或不合規定將依法強制拆除……。詢問相關人員,他支支吾吾說是有人檢舉,他們就必須查辦,法規不是他們制定的,他只是依法處理…… 已經化為塵土飛煙的老厝,還能再拆除一回嗎?政府制定法規與補助修復傳統建築的美意何在?為了修復後的古厝能更長久存留而新打造基座的用心「違法」了,難不成十年、二十年後還要再次面臨修復、重建的命運?古早建造的老厝沒有堅固的基座,如何能承受新修建物的載重?基於希望能以最接近老厝原來風貌的樣式修復,所以才配合縣府傳統建築修復案,請建商丈量、規劃、繪圖,通過申請才動工施作,卻由於有人檢舉而遭到停工之命運。但徵詢過建商,以此施工的補助案例屢見不鮮,可見自有其存在的必要與需求。那麼是法規不合民情或是制法者不食民間煙火?這裡所說的傳統建築是常民生活起居的「民厝」,而非用來展示的「古蹟文物」啊,是實用耐用為要或著死守著不合實際需求的修復法規為重呢?比起貪污或無能,浪費資源的政策恐怕更為不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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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精靈手記
新展開的故事腳本,不畏溽暑一直追著我跑。忙得我都要半夜才就寢,還得不斷設鬧鈴,追趕新進度。每次手機鬧鈴一響就是給自己的一次提醒,接下來該進入那一個計劃流程。包括繪本、微電影、長篇小說、童話等項目,面對時間、體力的壓力,我只能不斷調整作息,因為這階段進行的一切規畫,心態上已不是單一的案子,而是想把它們循環成一個完整的圓。 因為心繫家鄉友人想推動的全方位行銷島嶼計畫,我的書寫心態也特別慎重、嚴肅。我希望先寫出一部金門背景的長篇小說,讓新片微電影的編劇可以更深入瞭解金門。記得幾次坐在友人莒光湖畔的辦公室,我們熱切討論金門的未來,友人的感懷觸動我許多往來兩岸的記憶。友人不僅是扮演公務角色而已,還牽動一座島嶼的新未來。我們都體會到越多的付出與奉獻,讓我們的內心更圓潤。而我一心多用的分叉出許多新計畫,也是為了拓寬前景,讓夢想落實形成一個大圓,滾動帶出更多的力量。 因為天氣十分襖熱,高溫使得我的筆電熱爆、燒壞了顯示卡。那曾經陪我走過北京、上海、廣西、黑龍江、廈門等地,常常往返台、金,一直忠實紀錄我的旅痕、呈現心靈風景的筆電安靜的沉睡了。我心裡責怪著自己,因為忙碌而疏忽小節,忘記在筆電下方墊上隔熱板;加上忙著籌備個展,透氣的書桌全被畫作佔滿了,筆電只好委身在悶熱的矮几上;加上它得全天候開機配合我不定時的上網。它終於不堪負荷、在特別悶熱的午後熱爆了。我回顧著它幫我紀錄的彩色飛翔路線,發現烏龜大半天不見蹤影時,趕緊去把牠找出來,放進牠專用的淺水池中泡水消暑。 把十幅120號畫作寄回金門後,客廳一下子變寬敞了。我把地板拖得十分乾淨,一如畫畫時為了赤腳踩著沒有任何壓力,專注作畫。似乎專注創作時我的輕量級潔癖就會來犯,因為越認真時敏感度越高。有一次我從冰箱取出一瓶玻璃瓶裝的水,倒在玻璃杯時聽見薄脆的聲響,喝的時候感覺像踏在雪國的薄冰上,那春天初到的足音就在一杯清涼的礦泉水中浮現,我感受到了,可惜我的筆電卻在我喝冰水時熱爆了。 人生的滋味在襖熱的炎夏該怎樣品嘗呢?我沒多想便一頭栽進許多計畫中。只有深夜去游泳時,感受到放鬆的美感,我才會在蒸氣室納悶的想,藝術家的靈魂該怎樣在生活中找到平衡的支點。 即使再忙,仍會每日親自料理三餐的我,有時候會因分神而把白煮蛋煮成炸彈。有一次還因為分神去接電話,忘了再回到廚房,以至把千羽的哥哥從法國寄回的義大利名牌咖啡壺狠狠狠乾燒了兩個半鐘頭,當我面對那壺柄被燒融而壺身依然完整、未有絲毫裂痕的奇景時,我深深被一種高品質所震驚。 為了追求創作的高品質,我很用心的收集、觀摩世界名家繪本,發現先進國家的繪本圖、文水平頗高,那些美得讓人忘記暑熱的好書,我一本又一本的研讀,直到半夜仍捨不得放手,只好再去煮一壺咖啡提神。 前些時千羽的哥哥又從法國寄回兩只義大利名牌咖啡壺,一黑一白,剛好單、雙號輪流使用。這次,我除了緊守煮咖啡守則─拒接電話之外,也懂得利用時間,在盯著咖啡壺冒出氣泡的短暫時光裡,向夏日精靈討教,該怎樣學習查拉圖斯特拉,到達超人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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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金門縣特優教師表揚
再過不到二個月就是教師節,基於中國傳統文化的尊師重道精神,每年全國各縣市都會進行特殊優良教師選拔與表揚,藉以表揚教師的專業精神與無私的奉獻,表彰對學校教育有特殊貢獻和無私付出的教育楷模,以激勵現場教師的工作士氣和榮譽感,增進教育的成效。金門縣的特殊優良教師表揚辦法已行之有年,並分省級和縣級。其最大的特色是有具體的積點計分方式,以程序而言是客觀公正的,但選拔內容標準由於講求年資(佔廿五分)、教學工作獲指導學生參加競賽表現績優的記功、嘉獎的積點(最高佔四十分),和進修訓練(最高佔十五分),每每易成為較資深和兼職行政的教師較具優勢,而一般導師或專任(科任)教師較少有機會脫穎而出,或是要等很久才有機會。當然導師也還有績優導師選拔,但表揚的時間點卻不一樣。 個人以為為求統整似無必要再分省級、縣級,以避免疊床架屋,應可參酌台北市分成語文與社會科學、數學與自然科學、藝術與藝能學科、輔導與特殊教育、技職教育、學前幼兒教育、導師、學校行政、校長等九大領域,涵蓋面廣,各類科各層級學校教師和教育工作者,無論兼行政教師、導師、專任老師和校長均有機會得獎。當然金門也許可以另外加一個大學組以表揚金門大學的特優教師。 在表揚方式方面,台北市獲選「特殊優良教師」除以記功一次,於表揚大會中公開表揚並頒贈獎座一座及獎牌一幀以外,並由教育局安排出國考察,並將優良事蹟彙編成輯,以資嘉勉。另高雄市表揚名額則分高中職、國中、國小及幼稚園四組每組若干名額,其中未兼行政職務之教師不得少於二分之一。校長三名 (含高中職、國中、國小及幼稚園),也是分層級遴選。無論台北市或高雄市,均分二階段,第一階段進行資料審查,第二階段進行實地查訪,並建立訪視紀錄,其過程相當嚴謹慎重。 「良師興國」,特殊優良教師對教學現場的老師有指標性的作用。現有的特殊優良教師優良事蹟積點方式,在程序上雖客觀公正,但對一些較資淺的教師或在教學上有創意、受學生歡迎、教學成果佳的教師,恐易產生遺珠之憾。若能參酌台灣一些縣市的辦法,分領域或分組審查,並增加實地查訪相信會更週全客觀。且表揚方式若能採用出國考察,以增進受表揚教師之專業見聞與視野,相信會更有意義。 人是習慣的動物,許多辦法制定之後行之有年,若不加省思檢視比較,難免會習以為常,看不到其中的盲點;但若加以分析比較,則往往可以發現有些可以修訂和補強的地方,這正是可以進步的地方。「經師易得、人師難求」,尤其處於現今知識經濟e化的時代,在社會價值觀日趨功利紛歧之際,一群辛勤默默耕耘、有教無類、不斷付出教育愛、一路引領學子航向人生目標的教師們,實可謂是動盪社會中的一股清流,特殊優良教師的表揚活動,著實更具時代意義,如果在選拔的內涵標準、過程和表揚方式上更多面向和多元,會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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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從金門想起
為使兩岸交流有所依循,1991年5月1日,台北正式廢止《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國統會」並於1992年8月1日通過《關於一個中國的涵義》政策文件,用以闡釋台北方面對所謂「一個中國」內涵的看法,通稱「八一決議」,今年剛好屆滿20周年。 隨著第8次「江陳會談」即將在台北登場,邇來兩岸人士相關發言頗多,先是大陸政協主席賈慶林於「兩岸論壇」提出「兩岸同屬一個國家」說法;緊接著,民進黨主席蘇貞昌也在最近接受美國《華爾街日報》專訪,指出:「民進黨在其中國政策上有其堅持,但絕非鐵板一塊」,對於即將進行權力改組的中國,蘇貞昌並提出「三點期待」:期待中國領導人接班順利;期待中國新領導人在政經、社會等改革上,能更符合中國人民與世界的期待;期待習近平能多瞭解台灣,以更寬的態度、更先進的做法改善兩岸關係。 無獨有偶,前民進黨主席蔡英文籌設的「想想論壇」日前上線,蔡表示:「除眼睜睜看著台灣越來越依賴中國,更應想想如何面對中國,跳脫過去聚焦在兩岸關係的既定架構、深入瞭解中國政府與人民」,又說,「現階段最大考驗是找尋未來經濟發展的新模式」,「要把新觀點、新視野注入到對中國的理解當中」。 雖然賈蘇蔡三人的說法各異其趣,有的全無新意,有的只是官式聲明,也有令人充滿想像力的發言,但不變的是,這些不同立場的談話其實都觸及「一個中國」的定義與內涵,或者,觸及兩岸關係是否可能跳脫「一個中國」牽絆的思考? 然而,即便循著蔡英文頗具新意的提問與發想,「跳脫過去聚焦在兩岸關係的既定架構」,似乎還是必須從兩岸關係的發展軌跡談起。 自1949年以來,兩岸關係的發展有幾個轉折點, 1979年1月1日,中美簽訂《中美建立外交關係聯合公報》,建立大使級外交關係,是日,北京國防部長徐向前同步發表了《停止砲擊大、小金門等島嶼的聲明》,兩岸武裝對峙的情形基本結束。 然而,兩岸交流卻一直要等到1987年7月15日台北宣布解嚴以後方才展開,1987年7月16日,台北解除國人赴港澳觀光申請之限制,兩岸離散家庭終於可以在港澳會面,更有不少人經港澳轉入中國大陸,有鑑於此,國民黨中常會「基於傳統倫理及人道立場的考慮」,於1987年10月14日通過《台灣居民赴陸探親原則》,並自1987年11月2日起委由台灣紅十字總會受理申請。 可以說,在1992年「八一決議」後,台北正式放棄「漢賊不兩立」式的「一個中國」政策,改以「一中各表」作為處理兩岸關係時的基調,其後雖有1999年7月李登輝的「兩國論」,以及2002年8月陳水扁提出的「一邊一國」,基本上,這些主張也都不脫對「一個中國」定義的挑戰。 我們以為,無論「一個中國」、「兩國論」、「一邊一國」,金門與馬祖存在的形式與事實,標誌著兩岸關係的複雜程度其實超越我們熟知的各種政治定義,各政黨的主事者,何妨從金門想起:金馬這兩個地理上屬於福建省,行政權又劃歸台北的小島,用什麼樣的政治語言與國家定義能清楚描述?台灣該怎麼面對中國?中國又該如何面對台灣?何妨就從台灣該怎麼面對金馬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