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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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南管整絃
11月,由金門縣文化局主辦,城隍廟金門南樂研究社、金沙絃管社共同承辦的「112金門縣南管整絃大會」,在金城體育館視聽室舉辦。這是第二次金門全縣整絃大會,南管族群齊聚一堂,盡展才藝,盛況空前。 金門整絃大會,邀集金門所有南管館閣交流會唱,以「起指」─〈出庭前〉會奏;「落曲」─各館閣接唱二十曲目;「煞譜」─〈陽關曲〉演奏三疊尾。歷年榮獲金門文化獎的老館閣,以南管為專業的有洪天映(缺席在台)、陳金潭、陳榮泰都有精彩的唱曲〈到只處〉、〈書中說〉,堪為南音傳代師傅。「人間國寶」李清海剛獲得今年文化部「認定重要文化資產保存技術保存者」,一曲高管〈滿空飛〉披靡全場。 金門現有七個南管館閣:浯島城隍廟「金門南樂研究社」、「金沙絃管社」、「斗門南樂社」,三個歷史久遠的老館閣,成員年紀都超過古稀。近十餘年來成立的館閣,「金門樂府傳統樂團」、烈嶼「群聲南樂社」、沙美「浯江南樂研習社」、碧山「仙洲薪傳南音社」。許銘豐「金門傳統音樂館南管班」、陳秀月「榜林社區南管班」、「下莊社區南管班」也相繼成立,接續傳唱。 這次的金門南管整絃,特別邀來北市華聲南樂團,演唱三曲-〈梧桐葉落〉、〈感謝公主〉、〈秀才先行〉,唱得字正腔圓,韻味十足。這是林珀姬教授所指導的南音,非常到位,她在北藝大,傳授戲曲唱腔(崑曲、京劇唱腔、北管戲、南管戲),早年跟台灣南管民族藝師吳昆仁,學習南管傳統音樂,也常赴泉州觀摩南音。幾年前、去年,她主導南音「全台整絃大會」,在宜蘭「國立傳統藝術中心」,二次邀「金門樂府」跨海參加,讓我驚艷,台灣還能保持如此傳統韻味的閩南音樂。十幾年來我都上網,泉州的南音遠距教學,聆聽千遍萬遍,年輕的唱腔太美聲了。泉州吳淑珍老藝師應聘來金門傳授南管,二十多年,先後任教沙美「浯江南樂研習社」、烈嶼「群聲南樂社」、碧山「仙洲薪傳南音社」,救活了半個金門南音。陳金潭老師主持、指導「金沙絃管社」、「斗門南樂社」,也曾在台灣教南管,並與李國俊博士共組台北「浯江南樂社」,88年指導「金門樂府」至今。同時許銘豐大師也在「金門樂府」教唱奏南管,許大師精通音律,及中西各種管弦樂器彈奏、教學,「金門樂府」南管幾乎是他一手扶植起來,他又成立了「金門傳統音樂館」埋首教學,桃李滿金門。 南管又稱南音、南曲,「集華夏古樂之精華,傳唐宋曲韻之神妙」,普遍認定南音起源於唐,形成於宋,是音樂的活化石,2009泉州南管列入非遺。南管保留著漢代〈相和歌〉-「絲竹更相和,執節者歌」的演唱形式。唱到搖頭晃腦,雙目微閉,脖子青筋暴跳,這叫「哼大曲」。唐王審知兄弟率軍入閩時,所帶來北方大曲,後來與閩南的民間音樂,融和而成南曲,閩南語的唱腔,保存著隋唐時代中原河洛的官音,奉五代後蜀主孟昶為南管樂祖師爺。 清康熙六十壽典,安溪湖頭人李光地宰相,薦送閩南五名南音妙手晉京演出,賜封「御前清曲,五少芳賢」,南音曾是宮廷音樂,「金門樂府」也曾進總統府御前演唱。古早金門民間歲時令節、業餘娛樂,多唱南管,各村幾乎都有管閣。據顏立水的研究,金門南音盛於清代中葉,後浦許玉,能自譜新聲。古寧頭李森梅,自新店浦園(古寧頭李氏的祖鄉)延請名師課子,且五子皆通樂理,季子勇民初受聘鼓浪嶼,後在後浦、浦邊、後沙等處設館授徒。新店浦南蔡實,馬巷許羨,大嶝雙滬許純,都先後到金門的後浦、瓊林、湖前等處傳授南音技藝。抗戰前金門本地有張洲源、邱九如兩位名師傅授南音,桃李遍金。廈門南音學者郭茂樓介紹,新店汪厝郭乙茂受邀,到金門演示七天的指套,最後一晚一曲〈棉搭絮〉倒彈演奏,傾倒浯島聽眾。 我臨老進「金門樂府」,折節學南管,不務正業近二十春秋,眼看今日金門南管,老館閣凋零泰半,新館少見年輕人,多是屆退休才初學,也有點年紀了,所以青黃連接不穩妥,連新館都在老朽途中。以前金潭師在沙小、沙中培養幾年學生,畢業後各為前途而星散,一個都沒回歸南管家園,南管,難管!明日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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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澎湖見洪進業
我跟洪進業漸漸有話說,是在見了至少五次面以後。在終於可以交談以前,他多數以頷首表達善意。寡談倒非生疏、冷漠,而有一種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的困境,因而只能沉默。我不禁想,很可能他要說的話已被他的太太崔璐璐說完了,故而只能沉默面對人物萬事。而且崔璐璐、我慣稱「璐璐嫂」,不單善言,而且話速很快。 洪進業筆名洪騂,是縣籍詩人中,非常早熟且早發的一位。一九八九年開始,接連獲得中央日報、時報、聯合報等新詩獎時,年齡不滿三十,讓人震驚而驚喜,且五次獲得教育部文藝創作獎,並有散文作品。在洪進業嶄露頭角、且風華四射的年頭,我不過剛退伍,茫茫於前途無路,關於他的事蹟多由楊樹清轉知,但多數是文學成績,是甚麼樣的人、有過甚麼瘋狂事,便一無所知了。 洪進業詩作遼闊、精準、典雅,慷慨之作〈回鄉--獻給故鄉金門〉,寫於敘事詩風潮的九○年代,全文計六小節,一百多行,以明朗、開闊語調敘述浯島的回憶、開發歷史,「舉起了啞鈴般的一片花崗岩世界/淋漓的元氣」,生動描繪島嶼的型態與內在。也描繪務農人家如何在貧瘠土地深耕,提及朱熹留下教化資產、鄭成功則棄浯島島民於不顧,率領艦隊登陸台南鹿耳門。 我的小說《遺神》試著釐清金門何以有風獅爺信仰,這個主題原來已在洪進業筆下表現過。〈回鄉〉有著沉的歷史追索,戰亂意義的探討。作為一個歷史之島、戰亂之島,它依然寧靜模樣,也不需要怨懟,仔細掌握現在才是潮流。「鄉」是空間,但回去本身,不單有空間,還有時間以及它門或細膩或粗暴的流域,但這一切詩人都消化好了,從容地在意象轉接之間,也檢討、也承受,最後是心疼並且接受故鄉的模樣,兼具敘事抒情與胸襟,意象銜接非常精準,「鼓點」、「漩渦」、「潮聲」、「喧浪」、「馬蹄鐵」,編織鄉情之餘,也擴大詩的內涵,成為雋永的聲音組曲。 洪進業長我幾歲,他的母親也年長過我母親,更早觸及壯年以後,面對長者衰老的遺憾以及辭世的哀傷。〈老媽的新址〉緬懷母親,尤其觸及人心,「吹動所有兵團的賣國遊戲/在她可憐的關節」,詼諧探討病變,讓人又哭又笑,無奈時間的無情,「她穿彈性襪子/卻無意推銷/靜脈曲張的濁血溪」,必須經歷了才知道,以笑顏談過往,不是不悲傷,而是唯有如此了,才能還原過往,詼諧於焉成為調用記憶、邁入永恆的手段。「她沒有國歌/沒有國旗/甚至,也沒有國民/她穿上最後一套晚禮服/有禮地/獨自游向黑暗的休止符」,新奇又哀傷。 我曾經把寫洪進業的短評給朋友看,他指出錯字,「是濁水溪而不是濁血溪,」又補上一句,「引用詩句一定要注意,別用錯字。」我到澎湖時轉述給洪進業,「是朋友錯了,濁血是現實、也是詩意。」不怪我朋友,他年紀尚青,不知道行過中年,我們都會被時間變更體系,不管是心靈的還是身體的。 澎湖入冬風越大,我們各自掩面點燃香菸,傍晚已經來臨,夕陽胭脂色,照在他低頭默思的臉頰。影子橫過一座古井,如是隱喻,他是一個必須打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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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伯過生日
土豆伯要過生日,他的公子建德打來電話告訴我:「爸爸今年生日,我們有個家族感恩茶會,老人家請叔叔您務必撥空出席!」接到人緣好、人脈廣的土豆伯九十大壽茶會的邀請,當下非常開心,立即答應,一定到場祝賀。 李廷皆先生是與我同族山西李氏宗長,大家都親切地稱呼為「土豆伯」,十年前我剛上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他便主動熱心地到會裡當志工,那時土豆伯已經八十歲了,但每次同鄉會辦理各種活動,總少不了他的身影,忙進忙出地處理分配工作,土豆伯總是精神奕奕,身手敏捷輕快,完全看不出是已經上了八十歲數人的模樣,我很高興他有這麼棒的身體,也很樂意他來參與服務鄉親、這樣有意義的活動;他的熱心奉獻更是有目共睹,每當鄉會活動結束曲終人散後,他常陪著張自福總幹事以及阿祥、清火等幾位志工善後清理場地整理物品送回會館,才自行回家,數年來,始終如一。2016年我要籌備創立台灣金門同鄉會總會,他知道後非常支持並鼓勵我出任總會長,也承諾會繼續當總會的志工,他的愛護熱心和期許讓我由衷的感恩感動。 年輕時期的土豆伯就極富愛鄉愛國的思想,1937年抗戰爆發,日本入侵金門,縣政府北遷大陸的大嶝島,土豆伯曾與一群少年以簡易的竹筏渡海到大陸,見證了金門人愛國抗日的情懷,1949年古寧頭戰役後金廈兩岸斷裂,兩岸隔海而治,金門成為前線戰地,數十年大小砲戰,烽火不斷,土豆伯身歷其境,1955年九三砲戰尚未歇息,土豆伯冒著砲火到金門酒廠任職,在一次構築防空洞任務的坍塌,意外中受到重傷,隨即後送台灣治療。而兩位同時一起構工的同事則不幸死亡,他回憶說祖先有德,幸運之神救了他一命,在台灣九個月治療復原,卻又遇上1958年8月23日金門再次砲戰,局勢緊張無法返鄉,走出醫院大門舉目無親,曾經三餐無以為繼,隻身在台,只能以堅韌的意志,過人的智慧獨自謀生,逐漸生活獲得改善,並迎娶了同鄉金門西吳頭號美女吳令猜為妻,婚後育有五女一子,家庭和樂融融,令人稱羨。 我依約到達台北市捷運北投會館,才發現今天並沒有豪華級餐廳舖張的大排場,僅僅在二樓並不十分寬大的活動教室,擺放了一些簡便桌椅和茶點,部份親友已先到場入座,我一踏進門,土豆伯立即從椅子上起身要迎接,但此時映入眼簾的是一排陳列在書架上的新書《土豆伯詩選》,迫不急待伸手拿起來拜讀,忍不住喊出來:「哇!土豆伯太厲害了。」,土豆伯笑呵呵客氣道:「沒有啦,土人寫土詩,只是鄉土味比較濃一點。」,太了不起了,我再三讚嘆!土豆伯出詩集,七百六十八首閩南鄉土打油散文詩,是土豆伯獨創風格,他從1985年金門北嶽廟開始寫起,包含了兩岸三地和國外旅遊所見所聞,遣字用字摒棄了文人墨客對文字的搔首弄姿與故作玄虛,詩文意境淺顯易懂,這本詩集的最大特色是全文必須以金門傳統的鄉土語言發音,再以散文形式作詩,足讓旅居在外的異鄉遊子和現代年輕人讀來更加意味深長。 土豆伯可能是金門文史上第一位以散文和打油詩寫日記的人,特別是在九十歲的高齡,還用放大鏡查閱各種閩南語言詞彙字典,逐字對比推敲才完成了這本獨一無二的閩南方言詩集,用心及精神讓我折服。土豆伯拿著麥克風,簡述他的詩集創作心境歷程,隨贈書給諸位親朋好友,並在書上簽上名字;我告訴土豆伯,很高興來參加他這場別開生面的生日茶敘,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這本詩集新書的生日,期待他每年的生日都有新著作發表。 曾經有人說金門人多文采,我想,土豆伯以自己的歷程與胸懷寫作,並且已交出了最好的答卷。(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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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掩映的咖啡店
每次返回家鄉,姊夫必定盛情邀約吃飯,那濃厚的情意,讓人很難拒絕。最近一趟與明德會合一塊返鄉,一抵達,姊夫大姊就安排吃飯;傍晚,則當起導遊來,驅車前往烈嶼。在天色朦朧下,金門大橋上蜿蜒的點點燈光,猶如一條長長的巨龍。第一次見到家鄉歷經數年,幾經波折才完成的大橋,對烈嶼鄉親來說是一大福音。透過周遭漆黑的海面,可見大陸對岸城鄉燈火如晝。待返回大金門,姊夫又將車開至一處場所,說,這裡可以一覽大橋全貌。姊夫處理事情一向如此,總是幫他人設想周到,這是姊夫的本性。 其間,又特地安排喝咖啡,咖啡店位於中山林,我不曉得中山林還有一家如此雅致的咖啡館,讓我有驚喜也有訝異。驚喜的是,在如此綠意盎然的樹林裡設置咖啡店是個創意,大自然本來就可讓人放鬆療癒的,加上濃郁咖啡香及爵士樂輕快流轉相伴,是美妙的組合。對我來說,擁有一片樹林,空間開朗有溫馨感的咖啡店,在溫哥華也不多見。除了一些較大的咖啡店外,大部分空間都不大座位也少。就是商業區(Mall)裡頭,也僅是一個小攤位,顧客習慣買了咖啡端著就走。像這樣有舒適的空間可休息,甚至,還能聽聽林中清脆的鳥鳴聲,並不多。讓我更為驚訝的,我們大約在店內消磨聊天一個多小時,卻不見有任何顧客上門,頗感納悶。如此晴朗的天氣,整個空間卻只有我們四人。過後,我曾問明德原因?明德說,可能是疫情關係或是目前大陸觀光客沒開放來訪。 我環顧四周且在室內踱步觀賞,大致來說,室內布置賞心悅目,高處的牆上展示著一些手工製品。一處角落擺放一個書架,赫然發現我的一本書「那一片松林」也在其中,另一處角落好像放著數本寄賣的書。一個玻璃櫃擺著咖啡壺、杯、盤等的展示。工作間內,井然有序擺放泡製咖啡的設備。整個空間開朗舒適,甚至適合舉辦小型的藝文活動。想起先前曾讀過一些報導,各地不少成名的作家,有些曾經在住處附近靜謐咖啡館長年寫作,靈感與想像經不斷錘鍊,最後創造出享譽文壇的作品來。期待家鄉眾多具有人文氣息的咖啡店,也能造就一批土生土長,新一代的作家及藝術工作者。 離家經年,其間我返鄉不計其數,而這回只停留一個晚上,停留時間最短;這也是父母皆不在世的第一次返鄉,像似樹根遠離了鄉土。雖然時間匆匆,我如往昔一般,抽空幾乎逛遍了後浦全境,莒光路、民生路、民族路……,走遍了大街小巷,模範街懸掛的國旗飄揚、東門王爺廟廣場的靜寂、總兵署的大木棉、貞節牌坊的攤販。還有扛轎巷、南門街仔、許祖厝、頂街、朱子祠、公車站。一路走,見到喜歡的畫面就拍下來。令人感傷的,不少老厝也躲不過歲月的風霜,已漸次傾頹。有屋頂坍塌的,有牆頭長野草的,有窗櫺毀壞的,有牆面坑坑洞洞門板不見的。來到魁星樓,其旁有一棟兩層樓房,昔日曾一度為政府某單位辦公處所,如今二樓屋頂也已塌陷,圍牆上長著數株小樹,大門以一長鐵管將門拉上架在兩旁的石柱上。雖然,一路上享受著拍照的樂趣,但看到老厝紛紛面臨倒塌,難免令人感嘆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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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一夢
光緒皇帝坐在中南海居仁堂的龍椅上,滿腹的心酸往事,不知從何說起?真箇剪不斷,理還亂,兩道愁眉緊促,好似打結一般。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在旁問說:「皇上何以不懌?」只見光緒帝右手一擺揚起,要他別問,隨後從龍椅上起身繞室彷徨,踱著方步。 譚嗣同知道皇上這幾年來,一碰到了軍國大事,心中委決不下,總是這個樣子。今上知道國家已經糜爛,再不想辦法奮發圖強,他將成為亡國之君了。譚嗣同有心而無力,作為一名臣子,只有竭股肱之力,繼之以忠貞,以報效皇上知遇之恩。 他知道甲午之戰給了皇上重大的打擊與刺激。一八九四年清日為了朝鮮問題開戰,我朝陸戰與海戰雙敗,海戰尤其敗得徹底,辛辛苦苦建立的北洋艦隊竟然全軍覆沒,讓皇上痛哭了三天,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日本,居然打勝了泱泱的天朝,日本的明治天皇重重的打了皇上一記耳光。 譚嗣同看在眼裡,痛在心底,不知道怎麼為皇上分憂解勞,覺得自己空讀了一些聖賢書,國家危急之時,竟然一點都派不上用場。日本戰勝,得意洋洋,除了要求四萬萬的巨額賠款,還要求割讓遼東半島與台灣澎湖,這簡直要了皇清的老命。遼東半島雖因國際的干涉保住了,但是台澎就像從心頭被剜出的肉了。 皇上想到台灣二百三十萬的子民,一年之後如不遷徙就要淪為日本的臣民。他想到祖宗經之營之二百一十三年的基業,就要在他的手上斷送了。不僅如此,中堂李鴻章到日本議和,日本姿態擺得很高;日本浪人還當街槍傷了李中堂的臉頰,這簡直是公然的打臉侮辱,欺人莫此為甚。光緒想到這不光是中堂的屈辱,更是他大清皇帝的奇恥大辱。 甲午戰敗,簽訂馬關條約,割讓了台澎,這成為光緒帝恥辱的歷史印記,他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長跪在宗廟裏頭,痛哭失聲。他痛定思痛,覺得必須變法維新,把老祖宗的詩書拋掉,把千年的科舉廢除,開設新式學堂,吸收西洋的新知,師夷之長技以制夷,將國家從頭救起。 可是那個女人不時掣肘,處處的打壓,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置國家危亡於不顧,以致戊戌百日維新變法失敗,而以流血告終。那個女人為了貪圖自己的享樂,把重建北洋海軍的經費拿去建頤和園,成為一則歷史的笑譚。他想:「這個女人大家把她諛奉為老佛爺,只會在家裡耀武揚威,當八國聯軍打到京畿之時,她西行巡狩,跑得比誰還快。」 光緒帝想到國家的弱害與屈辱,不光是他有責任,那個女人更有責任。他想到這一生就敗在這個女人手上,這個女人臨死之際,也不讓他獨活,而先把他在前一天毒死。他覺得自己空有帝名,而無帝實,連駕崩都無法自主,更別說想要振衰起敝了。 國家的成敗興衰,不能聽天由命,而是人才人心與制度。他沒想到失掉了台澎,後遺症竟然這麼嚴重,一百多年來如影隨形,到如今還在影響這個國家,而且這般的嚴重。 失去台灣是他的責任,每一想到無不痛心疾首、心如刀割。他受了那個女人的害,想提醒後人不能小看女人,尤其是服了權力春藥的女人。他想到不能讓日本勢力在台灣復辟,不能讓他百死而不能自贖,更不能增加他的歷史罪過,因此徹夜難眠,憂心忡忡。 光緒帝坐回龍椅,只見譚嗣同頭頸斑斑血痕,捧著剛奉命起好的詔書,前進中南海宣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習近平進殿覲見。」話聲甫落,突聞一聲門鈴響,把我從冬日午寐驚醒,原是南柯一夢。只見電視螢幕正播報藍白合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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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幸福的平衡式
越老越感到我這生的幸福,歸功於今年年底滿四十年婚姻的支撐和保障。這段婚姻一路走來,仍能保持穩健圓滿,主要靠著賢內助的牽成和包容,還有,我倆信守婚姻的忠誠度。 我一生沒外遇過,唯一的外遇對象就是孤獨了。孤獨是我另一位最忠實的伴侶。我孤獨,但從不寂寞。孤獨中,一人尋思,一人讀書,一人寫字,一人梳理情緒,一人散步,一人觀賞球賽。我最大缺點是求好心切,做事要求盡善盡美,常常得理氣盛,半點都不饒人。我的脾氣,平常大致溫順謙和,如水波不興的湖面。然一旦被不公不義的事激怒起來,就可能像當年金門戰地宣傳砲彈一樣的剛硬橫行。 這些特性和弱點,妻和我相處四十多年了,整顆地球恐怕只有她最了解我了。所以說,妻是我最親的親人,絕無一絲毫疑慮或懸念。 老來,回顧這段婚姻,我心忽然泛起了一陣莫名的醒悟。醒悟中,我懺悔到,這輩子虧欠妻子太多了,讓她時常委曲求全,家裡的重責大任,幾乎都是她一肩在扛。一家四口有任何大小難題,都唯她是問。連我們蔡家許多問題的解決,都少不了她。 妻嫁給我這位貧窮寒酸的金門人幾十年,說句良心話,是歷盡風霜雨雪,吃盡大小苦頭。妻今年年底跨越六十五歲的老人門檻之前,我下定決心要傾全心力做點好事,來回報和彌補妻今生為我所受的折磨,才能稍稍撫平我愧歉不安的情緒波濤於萬一。 今後,我要從孤獨走出來,挪出更多的時間和心情,陪伴妻子散步。我常抱怨她走路像八、九十歲老態龍鍾的步調,平常我喜歡「快走」(brisk walking)代替慢跑,她總被遠拋腦後。今後,每週二到三次,我要刻意緩下腳程,以妻子的步調為節奏,陪她散步山間路上。這樣婦唱夫隨,我覺得啦,說不定,是孕育婚姻幸福滋味一個立竿見影的好方法。 常聽到也常說,夫妻是老來伴。我的解讀是,不只是生病時的相互陪伴和照顧,平日,大可以,一起合力趕走寂寞和無聊,一起營建老來生活的趣味和意義。這些都是我婚姻裡要修習的重要功課。「白頭偕老」不是掛在嘴巴上隨意說說就了事的。這方面,我仍是初學者,還在幼兒園階段呢。我要老去一年,就得用心長進一年。 今後,我最要改改自己頑固不靈的個性。對於太座的苦口婆心,都為我好,都出乎真切的關心,我再不耐煩,也要靜下心來聽完。妻是我健康的守門員和把關者。我越老越察覺到,妻定是上天派遣來人間照顧我的人。生養我的是父母,關照我的是妻子。今生今世,我怎能不幸福呢? 我看婚姻這個平衡式,夫妻要同甘共苦,才公平合理。哪能我享甘而妻受苦?今後,若有苦,我要多擔待些;若有甘,就讓妻多享受些吧。 四十年不算短的一段時光,我們夫妻都將大部分的生命,投注在這場婚姻上,我一直認定自己是這場婚姻的受益人,享受著婚姻洋溢的幸福滋味。如今我最在意的是,不知妻是否也同樣享受到婚姻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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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的哀鳴
沿著路燈照射的鄉間小路,漫步走向海堤,鄰近岸邊,一條條閃閃發亮的光帶即刻映入眼簾,在漆黑的海面上顯得格外璀璨。一汪海水,隔著兩種情境,對岸密布的高樓大廈,徹夜燈火通明,與寧靜暗沉的金門鄉村呈現明顯差異。 有別於慈湖海堤、同安渡頭、烈嶼雙口海灘這些觀光客眺望廈門夜景的熱門地點,位於金門東北角的海岸,每到夜晚則是一片寂靜,但看似歲月靜好的背後,卻蘊藏著許多糾結難解的問題。 當夜幕隱去,日光升起,海岸線褪去絢麗的燈景,另一種面貌便赤裸裸的浮現。天空清澄的時候,站在劉澳、呂厝、洋山、西園、青嶼、官澳等岸邊,一艘艘停泊在海上的船艦清晰可見。施工時,起重機及工程機具來回運作傳出的聲響,抽砂船以管子深入海底吸取砂石引發的船鳴,經年累月,不曾停歇,對沿岸居民的生活造成了不少干擾,主因即中國大陸正在大嶝島和小嶝島之間興建「廈門翔安國際機場」。 轟轟轟的低鳴聲,彷如大海的哭泣,控訴著人類對它的傷害及掠奪。從小在海邊長大與魚蝦貝類為伍的我,雖然脫離鄉村生活許久,心中依舊有些不捨。 今年夏天,我與住在吳坑的友人L去了一趟東北角海域,那是一個悶熱的午後,L開車帶我到西園海邊繞了一會兒,最後來到官澳。我們沿著海岸邊走邊聊,L突發感嘆說,抽砂船對兩岸最大的影響就是生態的改變,每天一直抽,海裡的沙子越來越來少,汙泥卻越來越多了。以前我們年少時去海邊,那時沙子多乾淨啊,潮間帶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野生螺,隨便用手一掃都是一大把,有時還可以挖到沙蟲,還看得到鱟、螃蟹、魚蝦,現在棲地都被破壞了,就很少看到了。 我附和道,上回聽一位大哥說,石蚵也受到很大影響?L揚高音量說,那是一定的。我媽常去海裡採蚵,但這幾年蚵仔越來越小、越來越少了,蚵田的海土也變得很黏稠,有一次,她的腳陷在海土裡拔不出來,幸好有人救了她,不然早就被潮水淹沒了,現在比較少去了,我不准她去。 與L道別後,回到家的我,突然萌生一個想法,上網查了潮汐表,隔天一早又去鎮上買了膠鞋和手套,下午退潮後,直奔村外的海域。沿著記憶中的水道慢慢走去,海的氣息仍舊如此迷人,我一路興奮的朝四周張望,想起從前貧瘠的年代,大海豐富的資源,是如何滋養著村民的生計與心靈,那些時光,至今還讓人回味無窮。 走近軌條砦,仔細看了看,記得早年上頭長滿了又大又密的石蚵,現在附著的都是些空殼及叫不出名的硬殼生物,僅有少數的石蚵在細細碎碎的縫隙裡艱難生長著。 我不死心,續續往前走,想去蚵田裡印證一下。想不到,一腳才剛踩入土裡,便深陷下去了。是人老了,膽子變小了嗎?我想起L說的話,便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費了很大的勁才拔開腳,我餘悸猶存的退回水道,明白了這世間有很多事物、很多景象一旦被摧毀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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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瑞堅將軍書寫《金門兵事史話》的另一個使命
縣籍俊彥鄭瑞堅將軍,軍旅生涯四十載,軍事素養優異,涉獵戰史研究,頗具心得。尤於中將軍銜退役後,全力投入金門近代兵事(戰史)研究,費心費力,十年磨一劍,終於有成,所著《金門兵事史話》一書日前問世,受到戰史研究領域學者專家的肯定與關注,索閱者眾。 金門日報副刊8月7日、9月14日及10月9、10兩日,先後刊出李福井先生金門兵事史語序「相須相行,互切互磋──記我與鄭瑞堅將軍的文字因緣」,張光海先生「戰爭無情、和平無價──寫在安慈賢弟新書出版之前」及作者鄭瑞堅《金門兵事史話》簡介(上、下篇),對該書作者書寫期間備極辛勞與內容介紹以及篇章的鋪陳與內容的創新和獨到見解都做了深入的探析,此處不再贅述,謹就近身觀察所見及拜讀心得,略舉數端分享。 一、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資料。廣泛蒐集參考資料,上至中央圖書館或海外書局,下及一些社區規模的圖書室,遍尋相關資料;有時候為了一本書或報章雜誌的一篇文章,圖書館借書者尚未歸還,就以預約方式等候,這種為求參考資料完整的耐心,鍥而不捨精神,令人十分感佩! 二、引用有據,論述客觀。誠如李福井先生所說「在三十七萬字之中,將軍寫了一七四三個注腳,可以說無一句無出處,無一句沒來歷。這不知要看過多少書籍多少資料,作了多少的筆記,然後長夜孤燈,一字一句從鍵盤打出來的。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其盡心焉而已。」尤其引註方式符合學術論文規範,顯見其研究方法深具功力。 三、一步一腳印,鉅細靡遺。全書經金門縣文化局邀請專家學者審查,通過獎助出版。付梓前,訪查了數家頗具規模的出版社,最後決定由晴陽廣告事業有限公司印行。期間,作者對章節文字的安排,以及書中所附照片擺放位置等等,都一一與出版社充分溝通始定稿,並逐字逐句親自校對;封面設計特別委請其舊屬蘇福隆先生(政戰學校43期藝術系、86年班),根據作者理念,將貫穿本書的四位重要人物湯恩伯、胡璉、劉玉章、李良榮四位將軍照置放於金門地圖上,與書名相呼應,頗受讚賞! 此外,鄭將軍對古寧頭戰役緒戰的大小嶝島戰役參戰的第四十師、四十五師當年英勇犧牲的官兵未能入祀忠烈祠,一直耿耿於懷,視如使命。他早於民國106年4月,建請陸軍司令部「將古寧頭戰役緒戰的大小嶝島之役殉職官兵入祀金門太武山忠烈祠」,經國防部函請內政部辦理,內政部以「欠缺姓名等個資」為由,「要求補正後再送部辦理」;惟因年代久遠,而且當時兵荒馬亂,難以查考相關陣亡官兵個資,案子因此擱置。 大小嶝守島官兵在作戰期間英勇奮戰,遲滯敵軍進攻大金門的時間,讓國軍得以積極備戰,為之後的古寧頭大捷開創勝利的契機。作者特別把大小嶝島的作戰經過做詳細的敘述,歷經四年的資料蒐整,完成初步的紀實,還原戰場情況;凡此,在其書中的前言,第五章第三、四節,第七章第二、三節及第十章第六節均有敘述。 作者指出,當年在相同的戰場,增援部隊(第十一師三十一團)的陣亡官兵已於民國100年9月以「總神牌位」方式入祀忠烈祠;而負主力守備部隊之責的陣亡將士(大嶝島四十師,小嶝島四十五師)反而已逾74年之久未能入祀忠烈祠,形成差別待遇,令人無法信服;亦有違第四十、四十五師陣亡官兵家屬的心願與期待,理應受到政府重視。 鄭將軍於日前再次陳函內政部,建議政府一視同仁,讓這些找不到姓名的無名英雄比照第十一師三十一團陣亡將士的方式,採用「總神牌位」的做法,入祀金門太武山公墓忠烈祠,以慰成仁取義者的英靈,供後人及其家屬緬懷追思! 在此呼籲政府相關部門重視此一史實,讓當年第四十、四十五師陣亡官兵早日入祀金門太武山公墓忠烈祠,以慰殉國英靈,圓滿一件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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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性思維教育
在孩子小三的自學計畫中,我加入了批判性思維(Critical Thinking)學習項目。 先帶他共讀《問個不停的Gaston》,這本法國兒童哲學繪本藉由親子對話談論幽默又深刻的生活哲學;接著請英文家教採用《Point of View》一套30本小書作為英文輔助教材,每本小書談一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例如「我們應該相信新聞嗎?」或者「動物實驗應該被禁止嗎?」之類問題。另一方面,媽媽帶著他以Skill Sharpeners: Critical Thinking這套課本,系統化的學習思考技能。最後給他買了一套已經絕版的《哲學種子系列》10本圖文書作為日常讀本,他很喜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出來讀一次。 批判思維來自孩童本性,他們透過探索、觀察他們所處的環境,進而使用理性和邏輯的方式去試驗新事物和創意發想。當孩子成長、進入系統性教育場合,某一部分的好奇心和解決問題的本能就會受到社會或同儕制約而受到抑制。我期待的批判性思維教育目標是: 1.促進獨立思考:鼓勵孩子自己思考問題,而不是僅僅接受信息;可評估不同的信息,從而做出更明智的決策。 2.提高問題解決能力:分析問題,並採取有效的解決方案,以培養日後在真實世界所需的專業技能。 3.培養好奇心和學習熱情:被鼓勵去質疑和探索,讓孩子的好奇心和學習熱情自然增強。 4.適應未來社會變遷:在快速變化的數位和AI社會,幫助適應新環境和新知識。 任何一種思維都需要建立在足夠充分的知識準備上,平日大量、多元閱讀是必要的基礎。在這個基礎上,再於生活中引導他從事批判性思維的練習。做為一個對話者,我的任務在於觀察和適時介入,幫他創造批判性思維的語境、避免他落入思考的惰性,引導他走出簡化、線性思考、朝向多元思維、反向思維等實務練習。 一年來,我共記錄了13件批判性思維的實務演練,作為自學紀錄的一部份。以下是其中一件紀錄: QQ楷參加卓越盃數學和閱讀競賽。 考試開始前,監考老師要所有考生將背包袋子拿到教室前方放。QQ楷沒帶背包進教室,不過他仍然問監考老師: 「為什麼要將背包拿到前面放,不能放在座位?」 監考老師委婉回答他:「背包拿到前放在座位,可能會影響後面的同學;也可能因為不小心掉地上,會發出聲音嚇到其他同學。」 QQ楷不滿意這個回答,他想繼續問,但監考老師沒有時間解釋。考完試,丕楷還是掛記這件事,他對爸爸說:「老師的回答不好,我覺得不合理。」 爸爸不直接回答,讓他自己想想,還有哪些可能的理由,然後與他一起分析每個理由的合理性。 QQ楷:「有的同學把鐵殼鉛筆盒放在桌上,常常碰到掉地上,那聲音真的會嚇到人。這才應該放到前面去。」 爸爸:「也許監考老師的意思是防範學生作弊。」 QQ楷:「那為什麼她不這麼說呢?」 爸爸:「也許她覺得防止學生作弊的理由在道德上比較不高尚。」 QQ楷:「避免影響別人的理由比較高尚嗎?」 爸爸:「因為如果我們懷疑他人可能會作弊,這是對他人人格的不信任,似乎表現出我們不夠寬宏。如果是為了維護教室的秩序,這個理由就比較正當。」 QQ楷點點頭,但最後還是加了一句: 「但說謊還是不好。」 這個練習包含了一些批判性思維元素: ‧對問題的質疑:在遇到要將背包放在教室前方的規定時,對監考老師的解釋,QQ楷並沒有直接接受,而是質疑這個規定的合理性。 ‧分析多重觀點:爸爸與QQ楷一起分析不同理由的合理性。這樣的分析有助於擴展思維,並將問題從不同角度進行評估。 ‧面對不同價值觀的態度:討論時,協助孩子思考了每個理由的價值觀。避免干擾他人和對他人人格的尊重,同時也談到誠實的價值觀。試圖在其中尋找平衡。 ‧開放思維:雖然QQ楷認同爸爸提出的防弊理由可能是合理的,但他也認為監考老師未能直接說明這點可能是不妥的,表現出他對自己想法的開放態度。 由於自學,所以有較大機會保有和接觸批判性思維的練習情境,因此希望探索一個適用於孩子的批判性思維教育方法,目的是培養一個更加理性和分析性的思考者,更好地應對真實世界的複雜性,進而奠立他日後面對真實世界的問題解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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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菲律賓想找王必輝
拜2023(菲律賓)世界閩南文化節之賜,我11月2-5日重返睽違多年的馬尼拉,當地朋友私下問我想去哪裡?想看什麼? 此次旅菲時間短暫,我不願添朋友麻煩,加上身體微恙,意興有些闌珊,心想除非能找到王必輝的下落,否則我這回哪裡都不想去。 王必輝是誰?為什麼我到菲律賓只想找他?答案我稍後揭曉,還是先說說這次菲律賓馬尼拉之行的正事吧。 從2012年起,「世界閩南文化節」國際盛會已先後在臺南、泉州、澳門、金門、馬六甲、杜拜、香港成功舉辦,我曾為第一屆(臺南)世界閩南文化節策畫其中的「2012閩南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之後在各地舉辦的世界閩南文化節也都安排有學術研討會或閩南文化論壇,我因此年年受邀出席。 受COVID-19疫情影響,世界閩南文化節活動被迫中斷三年,2023(菲律賓)世界閩南文化節在菲華各界聯合會出面力挺下終於重新登場,泉州世界閩南文化節秘書處仍依慣例,精心安排了一項「閩南與呂宋─中菲友好的歷史啟示」學術研討會,強化世界閩南文化節的文化厚度。 我配合研討會主題,特地準備了一篇名為「閩南後裔、安南使臣李文馥的呂宋之行」的報告,讓大家知道越南阮朝周遊列國的著名使節李文馥(1785-1849),前後奉派出國達十一次之多,地點包括中國福建、廣東、澳門、北京,以及小西洋、呂宋、新加坡等地,留下來的使程紀錄既有漢文,也有喃文作品,總數超過二十種以上。 我報告的重點擺在這位閩南後裔、安南使臣李文馥的呂宋之行,先簡述這位祖先「原貫大明國福建處漳州府龍溪縣」的閩南後裔的生平事蹟,及其1831年返回祖籍福建的過程與心情之後,接著詳述他翌年(1832)奉敕與同官管駕定洋號船到呂宋辦理公務的行程。 安南使臣李文馥1832年的呂宋之行寫下《東行詩說草》一書,有詩三十首,附錄《瑣說六則》,包含〈呂宋風俗記〉、〈西夷致富辨〉等。〈呂宋風俗記〉是他對當年呂宋風土人情的觀察與介紹,內容包括衣服、飲食、文字、信仰、婚嫁、喪葬等,是非常難得的跨國文化考察記錄,值得我們加以重視。 趁著菲華各界聯合會蔡永寧主席、蔡鴻語秘書長等馬尼拉華僑領袖們在場,我在報告結束前,公布了我的菲律賓尋找王必輝啟事。 王必輝,原名陳振家,公元1903年5月8日生於漳州府太白堡廿八都洲頭角,他的生父陳正文、生母王嫦卿,在1925年4月8日,應旅居「非律賓氓里拉市」的王原文(王嫦卿之弟)的要求,將陳振家出嗣給他當兒子,過繼之後帶回菲律賓,改名王必輝。 這是發生在近百年前菲律賓華僑返鄉找親戚買子的故事,當年陳振家(王必輝)已是23歲的成年人,極有可能是到馬尼拉承續王原文的香火與家業。 我手上有份漳州陳正文、王嫦卿所立「出嗣書」,清楚記載著上述情事。我明知王必輝現已離開人世,但他的後人有可能仍在菲律賓。如果能夠在菲律賓找到王必輝後人的話,那麼王家移民史說不定還有許多傳奇篇章可以傳世。 透過2023(菲律賓)世界閩南文化節暨「閩南與呂宋─中菲友好的歷史啟示」學術研討會在馬尼拉的舉辦,我們既可以為呂宋挖掘珍貴的古代歷史文獻,也可以為閩南人在菲律賓的勤苦奮鬥尋找更多的生命紀錄,而這也正是我到菲律賓想找王必輝的道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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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了
上學了。ㄚ麥盼望已久的日子終於來臨。 這一天,雞未啼天未亮,炭治便從床上躍起,窸窸窣窣,一早在廚房忙個不停。 天色漸亮,她喊起月華和ㄚ麥起床洗手臉,這是ㄚ麥的大日子-小學入學的第一天。按習俗小孩上小學首日,代表著某種意義,所以「早頓」要比平日來得青操、講究。炭治特製肉糜一鍋,香噴噴的油葷味直破門扉飄出,這是為小孩慶祝入學的儀式。紅蔥頭爆香,香菇、肉絲切細,米粒滾爛成糜,清香的肉湯與米融合,濃稠適中,入口舌尖即被香甜味包裹覆蓋。ㄚ麥與二姊月華連喝了兩碗,齒頰留香,心滿意足地揹書包離去。ㄚ麥還獨享紅蛋一顆,感覺這一天真的不一樣。 學校距離家裡近,不過幾步路。月華一身花衣裳,兩條麻花辮在背後搖晃拍打,ㄚ麥亦步亦趨隨後,二人皆興高采烈。ㄚ麥的一顆心,如白雲飄呀飄在空中,如夢如幻,不知為什麼心情如此愉悅。應該是,從今起可理直氣壯地走出家門,因上學她終獲有一絲自由。 可惜,上學不到兩天光景,ㄚ麥不小心過戶橂(門檻)跌了個跤,膝蓋破皮,血流不已。一陣驚慌後,由月華扶起她陪去石鼓山衛生排糊(塗)藥包紮去。 出了村外,兩個小身影沿著小斜坡的田埂走,連走兩個田埂泥巴路後,終出大馬路,過馬路的對面便是石鼓山。路旁排排站的木麻黃,高高大大,針葉眼溜溜瞅著他們。外表看去尋常的山野,卻別有洞天,一道小小泥土路如一把鑰匙,打開迷宮的地洞堡壘房間,地板全是泥土路。 這是營區的開頭,衛生排在前,緊挨的是營部連,稍遠便是營部。營區與碉堡,沿路交叉排列,全隱入蓊鬱的樹林中,形成一條陰森的植被綠帶,平常小孩常被大人告誡沒事別靠近。這時可近距離觀察,除了一絲興奮,陰森的味道,彷彿嗅出書本的鬼故事走了出來 到了衛生排的醫務室,這是青岐村的民眾常來也是唯一能來的地方,若有輕微的感冒與外傷換藥等都在此解決。泥土洞,入內即感覺一股陰涼,不鏽鋼鐵架三層,擺著醫療用的紗布棉花。一名臂章繡有兩個V的戰士熟練地打開最上層的鋼杯,夾出棉花球,沾上雙氧水,在ㄚ麥腳上的傷口來回滾動。白色泡泡在傷口瞬間冒起,一陣刺痛直衝腦門,ㄚ麥眼眶內的目油打轉,眉心聚攏成兩坨小丘。立在一旁的月華,了解妹妹最惜皮肉,經不起一丁點疼痛,輕拍起她肩頭。 回程。包紮過的腳,纏繞著大坨紗布,走起路滑稽好笑,偶而還需像玩跳房子單腳跳,一步一步艱辛前進。月華看了於心不忍,彎腰低著背,大聲說:「我來揹你。」ㄚ麥顧不得痛,腳一蹬便跳上背。突如其來的重量,月華不勝負荷,一個踉蹌並設法站穩,奮力前進。 夕陽西下,田埂上的身影,兩人重疊成一個龐大的影子,沿著來時路,緩緩前進。田埂上雜草掩蓋著鬆軟的泥土,一不小心,前進的腳步便陷入泥中,這時便要原地立定,讓背上的ㄚ麥先下來,把腳拔出,讓ㄚ麥上背,再次前進。 兩個小人兒,走走停停,時而休息,時而前進,不停地與田埂泥土奮戰。夕陽的餘暉,拉長了田裡老牛的影子,炊煙四起,屬於晚間的躁動從各角落浮起。兩個女孩,急急走路,博汗流到頸間,泛起油光。從田埂小徑緩緩走下,家門遠遠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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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獺小食堂──蓋斑鬥魚
因為想要一圓兒時的夢想,那些小時候每逢暑假,就會呼朋引伴到榜林小溪流撈「中斑」的童趣,那個既遙遠又清晰的美好假期,一直縈繞在我的心中。 多少年過去,「中斑」一直都在夢裡,但榜林的小溪是否還在?歲月如梭,童年遠颺,早已抓不住,但心中卻總念念不忘,那些開心的童年,尤其是「中斑」活潑的身影與強韌的生命力。 最近因為家裡屋前、屋後各有一個小小的池塘,先生發現天氣變溫暖之後,容易孳生蚊子,因此,與女兒討論要把兒時玩伴「中斑」找來幫忙吃蚊子;我發現這對父子頗為認真的到處找哪裡可以買到「中斑」?我想起之前曾經服務的金門農工職校設有養殖科,在報上讀過科主任董倫如老師帶著學生有復育成功的「蓋斑鬥魚」(即金門4~50年代的孩子俗稱的「中斑」),我曾經與董老師有過同事之緣,因此,不怕冒昧的打電話請教,董老師熱情的邀約與分享,說有時間可以來養殖科的實習場現場了解,並且詢問我有關池塘的大小?才能估算需要養多少的「蓋斑鬥魚」?多少量才算足夠?這一通電話把我們當年的同事情誼溫熱了起來,讓我感動在心。 隔幾天再聯絡,適逢董主任帶著學生在實習場指導學生,我和女兒驅車前往,董主任指導說在太湖路上有一個指標:「水獺小食堂」轉進即是養殖科的實習場,問我還記得嗎?我很納悶:我是來找「蓋斑鬥魚」的,怎麼到了「水獺小食堂」呢?會不會弄錯了?女兒開著車,我的腦筋轉著轉著,忽然想通了,我最近在輔導瓊林、小徑社區的水獺巡守,瓊林水庫、蘭湖的環境就有水獺的蹤跡,因為那裡的水源有魚,哎呀!董主任的標示牌名稱取得真棒!非常的貼切,因為我們的車駛進去,停好之後,一旁就是一個大大的池塘,蒼鷺、小白鷺數隻悠閒停棲,顯然這裡鷺鷥科的鳥有口福了,這對水獺來說就是最好的食堂。 初到時,董主任還在指導學生,我們就近觀察環境,也讓我再次重溫當年在這裡教學輔導的美好記憶,青春的歲月。 接著主任帶著我們進入實習場,見到了久違的「中斑」,指導我女兒帶回去怎麼照顧?「中斑」要繁殖時,如何營造適合的環境?每天要觀察是否有泡泡出現?可以知道孵化的情形,寶寶如何照顧?我怕記不住還拍了照片、錄了影,主任一點不藏私的娓娓道來,還一併提供水草讓「中斑」可以有繁殖的好環境。 董主任並分享除了努力復育「中斑」,他並且帶著學生養殖經濟魚種,同時開創全國職校的先河,在養殖科開設「水產料理實務」課程,養殖土虱魚有成製作「香辣魚醬罐頭」,校長吳志衍十分的支持,在製作過程也當起主廚,師生一起帶動養殖科的經濟新方向,吳志衍校長覺得「香辣魚醬罐頭」製作,是將池塘到食堂的過程,融合在養殖科料理實務中,體現新課綱跨領域的精神,也成為養殖科特色產品之一。 女兒貼心的照顧「中斑」,我們的池塘有小小「中斑」寶寶了,我遇到問題就會向董主任請求指導,在養殖科的FB上也常常獲得他們師生的新訊息,尤其在復育和保育工作上屢有好成績發佈,讓我對金門農工養殖科師生充滿了敬佩!金門溪流中淡水魚類的保育仍須靠他們繼續努力,金門是一個寶地,什麼都不缺,缺少發現,讓我們一起追隨養殖科的腳步,讓「中斑」繼續在金門的溪流快樂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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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感人肺腑的音樂會
11月20日專程到台北國家音樂廳,參加內子大學時代的恩師楊冬春教授的聲樂學生們,搭配2023新逸交響樂團公演,為楊老師舉行的「米壽」《老師教我唱的歌》演唱會,聆聽了聞名海內外、指揮台灣師範大學音樂系交響樂團20年的許瀞心教授,指揮著成立近十年的國內著名的新逸交響樂團,擔任多位國內頂尖的聲樂家許恩綾、林芳瑜、林郁穎、周雅萍、鄭琪樺、楊勝安、林怡玲等優秀聲樂家演唱的伴奏。其中許恩稜、周雅萍、鄭琪樺、楊勝安、林怡玲等更是和內子一樣,是楊冬春老師開啟聲樂獨唱殿堂的啟蒙學生。 雖然當天中午趕搭飛機,又馬不停蹄的趕赴基隆去弔唁剛過逝不久的表姐,然後也顧不得使用晚餐,胡亂在中正紀念堂附近買了些胡椒餅和烤地瓜,又到國家歌劇院的販賣機買了一瓶菠蜜果菜汁,就打發了已是饑腸轆轆的肚子,為的是要趕赴一場別開生面的慶生音樂會,一開始知道這音樂會的訊息是上次來台北,陪內子帶著孫子群願去探望楊老師和師丈陳國彥教授,得知楊老師的學生們,要為楊老師八十八大壽辦一場慶生音樂會,頓悟「米壽」原來就是八十八歲生日,不禁莞爾。內子當下也決定一定要專程來台參加這一場特別的音樂會。而我本來這段時程要參加導遊職前訓練,後來因金門場報名人數不足延期舉辦,才有機會躬逢盛會。 音樂會中除了見識到名指揮家許瀞心指揮的架勢和氣魄外,也聆聽了國內頂尖的女聲樂家們和男中音楊勝安,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的演唱技巧和舞台演出,雖然我對義大利文歌曲不是很懂,但從節目單裡中文的翻譯和聲樂家們豐富多變的音色、姿勢、表情和動作,感情的投入和對歌曲的詮釋,還是可以對歌聲產生共鳴和感動,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女高音林芳瑜博士所演唱的「他那溫柔的聲音」、鄭琪樺演唱「你那美好的祝福」,都是演唱技巧表現得淋漓盡致的演出,而男中音楊勝安以花腔和顫音演唱的「拭去你迷人的眼淚」更是別具一格,而最具看頭的是鄭琪樺和楊勝安的《我準備好了》二重唱,和諧和互動的對唱再加上逗趣的肢體動作,簡直將聲樂的表現推至登峰造極。 然而音樂最感動的一幕~還是最後的安可曲-是全體歌唱家邀請楊老師上台,並且演唱了「掌聲響起」和「感謝的心」,最後唱「生日快樂歌」,來向楊老師表達感謝和致敬,全場聽眾莫不感動莫名,我也熱淚盈眶,內子更是淚流滿面,這是一場何等感人肺腑的音樂會啊!我看到了一個令人敬佩的聲樂大師一生不是在舞台的叱吒風雲,而是窮其一生造就了無數叱吒於舞台的聲樂家,這樣對音樂的熱情和教育的大愛是何等的令人感動。楊老師和師丈沒有子女,卻將每個學生都當成自己的子女一樣疼愛栽培,當晚的聲樂演唱家稱她是「我的音樂媽媽」,內子的父母相繼在中年過逝,而楊老師待她有如女兒一樣,她也視楊老師如同母親,每次到台北只要有時間一定去探望二老,也總是承受二老的熱情款待。民國75的畢業演唱會,老師親臨打氣,民國86年內子第一場金門的演唱會「琴韻歌聲」音樂會,老師和師丈更親至金門來為她鼓勵。這也是內子返近四十年一直孜孜不倦於推動歌唱和音樂的主要動力。 音樂是聲音的藝術,更是人間情感的真實流露和生命的感動,如果沒有至真至誠的愛和情感,再好的技巧和表演也無法感人肺腑、震撼人心,參加楊冬春教授「米壽」《老師教我唱的歌》這一場演唱會,是我這輩子最感動和難忘的音樂會,因為那裡蘊藏著不朽的愛和滿滿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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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秋祭
我喜歡追尋祭祖的意義,是對血緣相承的感念、現實存在的思索和發現內在生命的價值。 早上七點我正在前往瓊林蔡氏家廟的路上,逆風而行,羽絨衣在風中發出嘶嘶的摩擦聲,亦如我期待秋祭的心情沙沙作響。每年農曆二月初七和十月初六,分別是瓊林蔡氏五世祖靜山公及祖妣顏氏之忌日。「瓊林蔡氏宗廟祭祖儀典」是金門規模最大的家廟祭祖儀典,於民國一百年登錄為金門縣「民俗及有關文物類」祭典儀式,並獲文化部登錄為「無形文化遺產」。 蔡氏家廟的大門依然深掩,過了一會,一台小貨車載著全豬和全羊,二牲到來,象徵莊嚴隆重的少牢之禮即將展開。《春秋公羊傳注疏》提及:「天子諸侯卿大夫,牛羊豕凡三牲,曰大牢;天子元士諸侯之卿大夫,羊豕凡二牲,曰少牢。」十六世祖蔡守愚,賜進士雲南左布政使司,於明萬曆年官位居二品;十五世祖蔡貴易,賜進士浙江按察司,於明隆慶年官位居三品;十六世祖蔡獻臣,賜進士光祿寺少卿,於明萬曆年官位居三品。明世宗嘉靖十五年(一五三六年),禮部尚書夏言提出「乞詔天下臣民冬至日得祭始祖」、「乞詔天下臣工建立家廟」,督促官員建家廟和三品以上大員常祭五世祖、在家廟臨時祭祀始祖。蔡守愚、蔡貴易、蔡獻臣符合品官建家廟的規定,開啟家廟祭祀始祖先河。一脈相傳至清代,祔享者計二十多人,皆「登科數士」。 大門敞開,溫煦的冬陽包裹著我,為我的身影塗上一層金黃的色彩。每一個踏入家廟的人,立刻投入自己負責的工作崗位。在繁瑣的準備過程中,祭典就已經開始了,每一個流程和細節就在教導後代子孫,認知「慎終追遠,民德歸厚」和「祭如在」的孝思。 我幫忙擺放十六小碟,祭品四樣,分別是中藥四神、蜜餞、甘蔗和柑橘,每樣放四個碟子。四神是淮山、蓮子、芡實和茯苓,也稱四臣。《神農本草經》:「上藥為君,主養命;下藥為臣,主養性;下藥為佐使,主治病;用藥須和君臣佐使。」中醫講究「君臣佐使」的法度,國家的治理也注重君主、臣僚、僚佐和使者的倫理。四神祭品喻意瓊林蔡祖先恪守君臣有序,相與宣攝,方能禦邪除病,有扶佐之功。鹹酸甜的蜜餞象徵生活中的滋味,以此緬懷先祖,祈求闔家歡喜。族親教我用小刀割劃柑橘的綠色外皮,剝成八瓣,如一朵甜美的蓮花,呼應蔡氏家廟楹聯「世代瓊花捷報」、「子孫蓮萼同登」,指世代子孫連續科舉及第,蓮萼同登還喻指「兄弟父子登科」。最後,我壘起切成小截的甘蔗,一層一層疊高,胸中的敬意也節節高升。 十六碟看似窄小,但先祖的生命力和精神力比我想像的還要深廣。 鳴鼓三通,奏樂,鳴砲,祭祖開始。哨角、大吹、鑼、鈸,熱鬧喧天。 祭典依據明代《瓊林蔡氏祭祖儀註》,祭祀採用古禮,以大三獻即初獻禮、亞獻禮、終獻禮的儀式進行。出主的啟櫝儀式最為特殊,將祖龕內祖先神主牌位請出來,按照昭穆順序擺在特製的太師椅上,享用子孫們準備的祭品。這在金門各姓氏家廟祭拜中非常罕見。此儀式宋《朱子家禮》和清《家禮大成》皆有述及。 即使時代進步,傳統的祭祀行為備受挑戰,我們瓊林蔡在堅守中緬懷和彰顯蔡氏宗族的存在價值,具自明又自信。 所有的生命都會消逝,他們的痕跡和意識卻以某種型式留下來。那些過去的時光和小時候跟隨父親參與瓊林祭祖的記憶,像漣漪般蕩漾開,又從樂音中反彈回來,在我心中撞出一朵朵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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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故人,神戶王柏群
日前,神戶福建會館的黃珠蘭女士(已故會長黃祖道的夫人)傳訊給我,王柏群先生於本月2日仙逝,享壽94歲。家屬一切從簡,沒有舉辦公開的告別式。歷經疫情,神戶金門社群及其僑界雖不能說「人事已非」,但「今非昔比」是有的,令人感傷。 王柏群(1929-2023)先生出生於日本神戶,祖籍金門山后,是神戶復興號創辦人王明玉(國珍)的曾孫,祖父王敬祥、父親王重山、兄長王柏林俱為近代日本華僑的重要人物。我認識王柏群先生始於1999年臺灣的九二一大地震之後。他當時受台塑集團王永慶董事長之邀,前來臺灣協助台塑捐款興建的學校建築。作為日本的一級建築士(建築師),王柏群先生在神戶留下不少作品,包括神戶中華同文學校、中央區下山手通的中華會館等知名建築物。王永慶先生之所以會邀請王柏群建築師來台,最主要的原因是得知在1995年遭逢強度7.3級的「阪神---淡路大震災」時,他所設計的建築物堅固耐用、毫髮無傷。王永慶先生特別欣賞他的專業,邀請他擔任台塑集團災後重建的顧問。他在臺灣的時候,知道我在做金門的研究,加上同行,特別投緣,結成忘年之交。 王柏群自幼和他的阿媽陳善娘(王敬祥的夫人)一起生活,與哥哥一樣受到來自金門塔后村的阿媽的疼愛。柏群先生曾經告訴我,哥哥柏林年少多病,加上有蛋白過敏,吃東西得特別小心,且經常無法上學。而他總是需要自學校幫哥哥帶功課回來,有時哥哥身體不舒服時,還要幫忙寫作業。他回憶這段往事時,總說他是小學二年級的孩子要寫三年級的功課,三年級要寫四年級的功課……。每說一次,柏林、柏群二個兄弟就笑得合不攏嘴,感情之好,可見一斑。 2006年柏群先生邀請我到神戶福建會館演講。演講結束後,他特別撥冗帶我走訪神戶他所設計的建築物,也帶我去神戶著名庭園相樂園(內有明治時期的西洋建築),我從這位素養深厚的建築師的言談,學習到非常多的知識及態度。之後,幾乎每一年我們都會在神戶見面,有時在神戶福建會館,有時在元町或三宮的咖啡館,有時則在他位於北野町的建築師事務所兼住家,也常在林王昭基(王敬施之女、夫婿為臺灣高雄僑民林文魁)女士的家中吃飯。林王昭基女士比王柏群小2歲,但輩分高了一輩,王柏群總是叫她「昭基姑、昭基姑」不停,十分親切。這也使得我和一道去神戶考察的學生們也跟著叫,一直迄今。昭基姑的廚藝極好,她的薄餅(潤餅)食譜及製作過程,日本NHK曾專程報導採訪。我和王柏群、林正茂(福建會館秘書長)、林政祥(昭基姑的二子)等人,總在一起聚著,聊金門、談神戶,無話不說,現在回憶起來,真是美好的時光。 同時,在柏群先生70多歲退休之際,他毅然考入大阪大學攻讀建築博士,並選擇以金門的民居為研究主題。阪大是世界級名校,要求非常高。研究期間,我常提供一些資料給他,也常常詢問他研究進度。我從他的身上看到終身學習的典範,也從其研究中幫助我自日本建築的觀點重新理解金門建築的價值。年近80旬、拿到博士學位的他,一直有個心願,想到金門大學講學。然而,因為各種原因,我沒有能力邀請他返回父執輩的祖鄉長期講學,讓柏群先生留下遺憾,總讓我相當自責。我只邀請過他在2012年的世界閩南文化節返金演講。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返回金門。 2018年是我們見面的最後一次。我到他家,他拉奏學了幾年的小提琴給我聽。他真是天才,學甚麼都很快。我知道他前些年為了療癒喪子之痛,寄情於小提琴。他在家中整理出一件紅色的、繡著龍的戲袍,他說可能是當年他曾祖父邀請戲班到神戶表演所留下來的。他似頑童般地穿著這件被他戲稱為龍袍的衣裳,手足舞蹈,我也拍了他神采奕奕的照片。真心祈願這些年來我的到訪,曾為他的晚年留下一絲快樂。 我回憶著在神戶的各個角落,和他學習互動的點點滴滴。憶故人,留下隻字片語,願遠方友人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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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缺席
來到兔年,我們最期待的就是作「海醮」,12年一次,記得上一次海醮連續幾天滂沱大雨,連大路都成了水路,大家都極辛苦的完成了這一件大事,而今年,眼看著日子一天天的接近,我們真的好期待,心裡有著各種盤算。 但是,家中老母親過不了這一關,無法參與這一村中大事,而我當然也就自動的避而遠之,好在之前我都是晚上去陪她老人家,吃完藥,看一下電視,進房間換藥後才道再見,而今我是改在早上,過去上個香道早安,每天過去,也看到村中大事的進展,我沒靠近廟,我也沒走到海邊,但我的確有在關心這事,從報紙上,從臉書裡,我沒缺席。 村中旗子立了起來,從朋友的臉書上也看到了廟裡的神明們總動員,熱鬧氣氛一天比一天濃,我沒法親自參與其中,但那僅有的二小時文化之旅我跟著去聽解說,趁機繞后湖一下,平常自己一個人也不會回去亂晃,我拿回了一本「后湖昭應廟籌建癸卯年海醮文化祭」活動手冊,記載著海醮的緣起及各種應備物品、程序、分工等等。路邊的燈籠裝了起來,晚上經過特別有感覺,村中男女各司其職,扛輦的要點勞力,拜拜,得按表定時間,「廣播」提醒大夥兒何時做何事,人手很重要,排班也很重要,遵古禮-讓12年一次的大事井然有序。 村裡拱門立了起來,有天回去正好看到一個人拉著行李,走下公車,拿起相機拍照,他是回來共襄盛舉的,連家裡在馬來西亞的親戚都透過臉書連絡,在此時回來祭祖,真的好有心啊! 我問大哥:「我可以『添緣』嗎?」於是我至少有做一件事,證明我沒有缺席,有幾個早上回后湖,看到了家家戶戶門口的「香案桌」,我們家沒有擺,另有幾天早上回去,大哥已在家裡,我知道那幾次一大早村裡就有事要忙。我沒法到海邊觀禮、拜拜,但請先生去幫一下忙,小學同學問他我「怎麼沒來?」他簡單的回「不方便來」,我想了想只好用文字告知原因。 作海醮,村裡恭請主壇神城隍爺、恩主公、觀音佛祖及會元祖坐鎮,這12年一次的盛事已列入無形文化遺產,要親自體驗可不容易,因為機會難得啊!要拜「水府將軍」,護境佑民。文化局趁勢辦了走讀「后湖」的活動,可惜我有相關業務在身無法前往,還好,我們一學期一次的踏查講師也抓緊這個機緣,更改了一下行程,可以讓更多人藉此了解后湖。 靠海人家,多少會有風險,尤其出海,早年的海難頻傳,後來經過神明指示才有這項難得一見的傳統,隨著時間的流轉,「傳承」很重要,老一輩長者的經驗,得要有人接棒,這可是件眾志成城的大事,而每個小我合起來,才可以成就大我啊!任何一個環節都馬虎不得,慎重其事,最終才能完成做海醮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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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莊大熱鬧──后湖海醮
12年一度的后湖海醮,喧鬧一時,如今功德圓滿。 后湖海醮背後有一段淒涼的故事,那是發生在民國3年12月3日(農曆),一個清晨,村中9位漁民出海,在風平浪靜之際,突然颳起狂風巨浪,掀覆舢舨,也掀落6位漁民的性命(其中三位姓許、二位姓楊、一位姓陳),另3位許姓漁民,死裡逃生。 在當時,這是一件哀號載道的事,悲戚後,村莊「昭應廟」的神明起乩,前往海濱與水府龍王理論,說是海上亡魂水族乞食,與村民約定自隔年(民國4年)起,每逢卯年(兔年),就要舉辦一次海醮,「感念本垵海上之幽魂對吾鄉漁民之贊助,帶來豐富之海利。」。 「海醮」在民俗信仰上屬於「祈禳醮」,它是濟幽度亡,攝召亡魂、煉度施食的「幽醮」。后湖海醮祈求福佑的範圍,從后湖本垵算起,「北至昔果山大溝口,南至泗湖墓岱阿、東至中砂,西至寮邊溝墘。」,四至的海域廣闊,不只是一村一莊的作醮祈福,並有推己及人的大愛。 后湖海醮每12年(逢兔年)舉辦一次,剛好是一個生肖的輪迴,人一生能有幾個十二年,因此后湖海醮,基本上就引人好奇,每次都吸引在鄉與他鄉的鄉親信眾,趨之若鶩。我觀看過三次海醮(民國76年第七屆、民國88年第八屆、民國112年第十屆),因此頗有感觸。 百餘年來,后湖海醮已有所本,據民國70年許水澤校長的手抄本:「原牒文出自吾鄉耆儒秉乾伯祖之手稿,於民國四十年十月,經加池叔重新抄錄,後再經文雨兄妥藏,才可延續至今。」,民國80年,水澤先生又再修葺:「經本人三次參與實際工作,會同六姓王府、池府王爺、朱府王爺以及道士討論會商所得之結果,以及歷次籌備情形,逐一記載。本牒文等歷經七次沿用,一切均感順利,實可繼續使用。」。 在代代相傳之下,民國40年第四屆海醮增列超度三軍陣公亡將士。至民國100年時,經金滄等晚近一輩奉神明指示,增加了佛教誦經儀式。如今的海醮已經融合了佛道儀式,而超度的對象又涵蓋軍民,這樣的一種包容多元的醮祭,是而被登錄為國家級的無形文化資產,實在光榮。 本年農曆9月19-21日,舉辦的海醮,在文化部與縣府文化局推波助瀾之下,以一種類觀光的「海醮文化祭」在辦,因此熱鬧勝於以往,這要歸功於主事者(包含后湖社區發展協會、昭應廟海醮籌備委員會以及后湖許氏族親六房祧的頭家,與一群不計名份的執事人員。) 三天的海醮,在執事者的合作分工下,各項程儀的進行是井然有序,不見有慌張催趕的聲響,可見管委會主委許朝枝的火候。 我細心觀察一些畫面:比如昭應廟八位童乩的全員出動,起乩前後,都會環繞著八仙桌議事,神意之間的溝通,在佇桌頭的轉譯之下,信眾們都能感受到神意的護佑;村民共襄盛舉,家戶均攤本份,擺設粿粽,各界也踴躍捐輸,廟方公開貼壁,以昭公信,用心甚篤;家戶按照時刻,肩挑竹籃、枷芷籃,裝滿菜碗,至海口與廟埕旗腳下,焚香祭拜,敬奉神鬼,返鄉的遊子也趁等待的時刻,談論往事、敘述人情;村中年邁婦孺老翁不遺舊愛,雙眼投注戲台上歌仔戲的表演,笑逐顏開,這些都是傳統聚落廟會的場面。 海醮已成傳統,就連主持程儀的道士,也是一代傳一代的,道士陳仲苠、陳仲荊兩兄弟,從他們的阿祖陳文禮(人稱師公禮)開始,就曾擔當過后湖第二屆海醮的道士,其後阿公(陳天乞,人稱打鼓乞),伯父(陳金鎮)、父親(陳伯輝,人稱陳新來),也接續擔任這角色,到了他倆兄弟,已經是傳襲第四代了。今年道場的布置掛像,凡玉皇大帝、三清聖人(太上老君道德天尊、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雷神、南斗,北斗、玄天上帝、張天師、紫微大帝、太乙救苦天尊、葛薩天師、四大將康趙馬溫等,嶄新的圖像,把整個道場布置得莊嚴隆重。 而另一視覺焦點,就是竹紮紙藝的神尪像,主力由翁文標與許炳輝兩位大師操作,國寶級的標司糊製宮殿式靈厝兩座、金童玉女騎鶴一對、男女桌女間一對、昭應廟的山神土地公像以及40艘雙帆紙舟等;其它諸如天宮亭、水龍宮、東西南北海龍王、救苦尊、金童懺童、水族兵將、將士騎獸像,總共17尊大型的竹紮紙藝神尪像,均是76歲的糊紙司許炳輝大師指揮製作的。 這也是一種巧合,許炳輝16歲時,就跟隨父親參與過第五屆海醮的糊紙,那時只是跟去觀看,當作雜差,沒想到60年後,已經擁有一身功夫的許炳輝,獨挑大樑,率領一家兒婿五口,完成了海醮一些令人注目的竹紮紙藝神尪尊(另專文介紹)。 社會變遷,如今的后湖人已不再捕魚了,舉辦海醮,除了感念先人,回顧一段村莊往事。難得的是,后湖海醮已經成為后湖村民聚合的黏著膠,每次為了海醮,回來參與的親族,比過年與清明時節還多。如今政府又把后湖海醮列入國家的無形文化資產,這樣的身份,十足具有廣告的效力。 只是,我們要思考的是后湖海醮如何永續化?我相信它的舉辦不只是一種鄉愁的投射,若能藉著海醮的舉辦,教導后湖下一輩人知曉學習家鄉文化,也能在「文化祭」的招牌下,把海醮「觀光化」,把已經系統化的海醮,再進一步包裝行銷,比如趁機舉辦海醮學術研討會、舉辦海醮活動的攝影比賽、探討后湖村可能的文創生機……等,或者才不至於只是一時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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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彷彿聽見你悠悠的嘆息
對扛轎巷的初始印象是闃黑的。 也許是某幾個冬日寅卯時辰交接之際,處在戰地政務主導的軍事戒嚴中,島上沒有設置路燈,加上冬日小島天亮得遲,父親帶著我──為什麼是我?比較可能的原因是我從小笑面神,即便冬日清晨被殘忍地喚醒,又或厝邊隔壁、親戚五十、父親同事如何誇張地捏著我的小臉蛋頻頻搖晃,喊著「美國地雷、美國地雷」,甚至是被抓著雙腳倒栽蔥,露出肥嫩肚皮並且留影為誌──我就是有本事保持燦笑,不哭不慍。由是我們父女倆一路摸黑,從橫街仔舊家後門出,穿過許家紅磚埕越過隘門經過顏存仁中藥房後壁,一路向東,蜿蜿蜒蜒,直到經過汽水廠,洗刷玻璃汽水瓶的音響脆亮盈耳,石坊腳豁然眼前,天光這才漸漸開了。 對扛轎巷的記憶也帶著些許暈黃些許甜。 那年爸媽為了迎接家裡即將誕生的第三個孩子,不得不短暫將家中二個稚齡女兒寄託給住在轎巷的蔭姑。帶到蔭姑家裡的,除了姊妹倆的換洗衣物,行李中尚且夾帶著一罐鳳梨罐頭。想來是為了小姊妹倆「心悶」時,做為安撫用的心靈甜湯。蔭姑長相如何?家中同住者有誰?家裡有甚麼擺設?蔭姑待人如何?記憶已然渺渺。唯獨鳳梨罐頭的滋味,鐫刻心底,居然成為生命中最難以磨滅的一抹甜。 再大些,對轎巷的認識來自閱讀。 金門縣志記載,轎巷,在下街之南。直前可通橫街仔。洪乾祐長篇閩南語小說《宿世緣》裡寫道:「後浦的中街和頂街交界處有二條巷子,靠南門境這邊的叫做轎巷,和它相向的北門境那一條沒有名稱。大概這轎巷很古,可能在清朝時有許多轎子,轎夫聚集,專門出租供人乘坐……大凡迎親、出殯、紳士出門、或者載運病人,都需要雇用轎子。」鄉里人稱的轎巷,大抵不出目前莒光路29巷與63巷的範疇之內。 乍看到金門縣政府今年六月公告,112年度第一次傳統建築活化利用標租案標租清冊,排序第一的是金城鎮莒光路29巷14號,建築面積二樓合計223.2平方公尺、建築形式與格局為五腳基洋樓。座落在轎巷內的王慶雲洋樓,實則起造人並不是曾任培德小學校長、開設金門書局的王慶雲先生,而是他在民國28至30年間,向鄰人曾天助買下中街的昭其文店,後再購置曾天助的洋樓。看著洋樓一路從破敗到提出修繕申請、工程發包,到搭起圍籬架上鷹架,中間一度工程延後,到現在整修完成成功標出成為賣店,並且成功招徠不少觀光客,轎巷風光重新再起。 鄰近的軍人之友社已經被「摩洛哥化」了,陳詩吟洋樓多年來被冷峻的鋼架包裹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恢復他可親的容顏? 欣見王慶雲洋樓重生,卻彷彿也聽到他的悠悠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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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h or without you
連續假期機票極難買,匆促返鄉二日餘,除了看看老媽媽,想做的事還滿多的,但真回到了家,除了一次依約與老同學見面外,不然,終日在家。 邊寫文,邊聽著電視傳來的樂音,聽到了多年沒聽的老歌「With or without you」,邊聽邊哼,邊想起故人與故事,昔日的「With or without」,難免不心旌搖動,唏噓感慨。 當年聽U2樂團這首歌,在北城的租屋處,住處狹窄逼仄,小小的隨聲聽擴音喇叭,傳來節奏分明,低頻雄渾的歌聲,我聞歌起舞,意興遄飛,禁不住跟著哼唱,大聲地不斷唱著副歌「With or without,I can't live……And you give yourself away……」,反復而再,不可遏止。 順手翻閱舊日信件、照片,並重新檢視了昔日部落格的舊檔案,或整理零散舊物,總會想起許多人在人生的某段時間陪你走一段、聊一會,甚至當年同住共宿,但一別經年,午夜漫談,清晨散步,登山涉水,縱一時離別,也會魚雁互返,一線牽繫,但不知不覺間,光陰匆促,歲月轉瞬,音訊渺茫,欲訴無由。 想起了村上春樹的一段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 思量人生的分合離散,有些是我的因素,功名未顯,事業不彰,淡淡默默,自行低調,平素過日,也就不刻意聯絡,久了,電話掉了幾次,紙本通訊錄棄如敝紙,記憶冷落,情感隱約,除非街角邂逅,驚喜相逢,不然,誰又能記得誰? 有些是他們有意閃躲,出國求學,結婚生子,天涯漂泊,只在他人的傳聞裡聽到間歇的音訊,身分轉換,心意轉折,至於在不在乎,成不成就,我也不明白,模模糊糊間,誰也不好意思問明白,雖然春樹暮雲,甚有想念,但就不知去向,不明所以,殘留的,就只相簿信紙,宛然如新,記憶著曾經以往的歲月心情。 無意間又在臉書見到村上春樹另一段話,頗合我歲逢花甲的體會,他說「允許一切發生,真正的強大不是對抗,不是忘記,而是允許和接受,接受世事無常,接受挫折失敗,接受情緒和不同,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困惑焦慮和遺憾,當你允許一切發生之後,就會不再那麼尖銳了,會漸漸變得柔和。境隨心變,當我們心態變強了,困難也就變弱了。」 會不會再見面,難說!能不能重相逢,不能期待!時間過了,事物都會變質,事情過了,感覺都會變化,最好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不刻意,轉頭回顧,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或驚鴻一瞥,在川流人群裡,遙見他身形彷彿,面容約略,或許人在就好,或許明白就可以,世間變幻,你也變,人也變,隨機流轉,各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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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話回歸閩南語本源
金門地區早期推行國語運動的年代,因為環境受限及教育條件的影響,小學低年級學生,寬容允許可以用方言交談,循序漸進來適應學習讀、寫國語文過程。除此之外,在學校講方言,將會遭到檢舉、糾正和懲罰。 雖然擔任過學校國語推行員,實際生活上更喜愛熟悉親切的方言,是無教課書、無學校規範、也能自然而然快樂地學習成長的閩南語。自幼跟隨祖父作伴,一本發黃的《千家詩》線裝書,拿在他手中即能朗朗上口,語句抑揚頓挫,入耳舒暢,快意爽心,說是閩南語的「讀冊歌」。老人家閒暇時,跑去人群聚集的茶館,唱唱南管自我娛樂,聽聽各地不同鄉音、腔調,無拘無束的高談闊論,這些都是童年美好的聲音及影像歲月記憶。 國中期間班導羅維瑾老師,廣東省高要縣人,常利用課餘教古文習作,偶而也會用粵語吟唱古詩詞,對學習古代漢語興趣,帶來莫大的啟蒙與助益。 金門話本源閩南語,文源出自漢語、漢文,泉州和漳州是閩南語的原鄉,至今仍保留許多中原文化習俗,閩南語的文讀(讀書音、文言音、字音)和白讀(白話音、說話音、話音)有所不同。連橫在其著作《雅言》論述:「台灣文學傳自中國,而語言則多沿漳、泉。顧其中既多古義,又有古音、有正音、有變音、有轉音。昧者不察,以為台灣語有音無字,此則淺薄之見。」 方言的形成和它的時代背景、地域環境、移民遷徙等種種因素息息相關,閩南語存在的通假字、異讀現象,例證在在說明融合不同時期淵博的歷史文化內涵。古代漢語學者王力曾經說過:「為什麼友人學習古代漢語時,在詞彙問題上常常出現錯誤呢?這就是因為沒有歷史觀點。」 金門習慣用語的流通、演變、形成頗具地方性的時代感,舉例來說,光緒26年(1900年)開始鑄造大清銅幣,民國後也流通發行銅幣,金門話皆稱為「銅鐳」,有別於國外的「番鐳」。改朝換代的過時舊銅幣,往往淪為小孩子投擲的博具,玩起一種叫「擲銅」的比賽遊戲。而被稱為銅錢的方孔古錢,因為一直普遍拿來當踢毽子製作頭部的墊片,又習慣說是「毽錢」。傳統建築落成,風俗信仰會在大樑上嵌入古銅錢,多數是以皇帝在位最久的康熙通寶較佳,祈求吉利願望,故名「樑錢」。 正本清源的鄉音,才能傳遞出古老的人文鄉情,現行推動的母語,初衷始於認識生長的家鄉語言教育。時下自媒體時代流行創字、變音,有些望文生義的音字拼湊解讀,容易混淆或脫離文字的本意,造成錯亂、混用現象。 金門話回歸閩南語本源,文字書寫有「信、雅、達」的水準,才能真正執行學習語文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