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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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現場
民國86年11月18日,對我而言是一個難忘的日子,也是我近30年新聞記者歲月很難忘的一天。 話說那天晚上約莫七點,我剛從法院跑新聞回到大理街報社,剛坐回自己的辦公桌,突然電視新聞快報,陽明山有人報案被綁架挾持,還是警方正全面通緝的陳進興,當時整個社會組除了主任方寶柱外,就只有我跟楊索回來,所以寶哥馬上就要我和楊索支援現場,並派了一輛採訪車送我們到挾持案現場。 出事地點在陽明山的行善路巷弄內,我們趕到時警方已包圍了一棟別墅,也才知道該地點是一位南非武官卓懋祺的住處,我們只能躲到它斜對面一戶民宅住家,進去時才發現已經有五六位同業已進駐其間。 這裡回溯一件發生在27年前的重大社會事件「白曉燕命案」,白曉燕是藝人白冰冰的愛女,民國86年4月14日被綁架勒贖不成而殺害,警方成立「0414專案」,簡稱「白案」,三名綁匪查出是陳進興、高天民、林春生,他們不僅是擁有槍械彈藥之高度危險份子,且作案手法殘酷,逃亡途中與警方發生數次槍戰並犯下更多刑案,對當時台灣的社會大眾造成相當大的震撼。 同年8月,林春生在與警方槍戰中被擊斃,高天民則在11月17日圍捕中自殺身亡,隔天晚上7點多,最後一名綁匪陳進興潛入位於北投區的南非武官大使館官邸,挾持南非武官卓懋祺一家人。 我們在現場就趴在圍牆上看警方和陳進興對峙,當時說有兩次的駁火,但我們根本聽不見槍聲,有時等不見動靜就跑去客廳看電視播報,同業很多也是來支援的,沒有跑過警政新聞,大家都很緊張,也不敢出去,就深怕有流彈不長眼。 陳進興後來提出要求,只要謝長廷參與談判,就釋放人質。晚上九點謝長廷抵達現場進入官邸中,接著時任台北市刑警大隊大隊長侯友宜抵達現場。談判後陳進興同意釋放受傷的人質,由侯友宜進入官邸將受傷的卓懋祺及其女兒梅蘭妮兩人帶離現場送醫。 接下來我們也和大部分的電視觀眾一樣,守在一牆之隔的電視機前聽陳進興接受電視台叩應,渡過漫長的一夜;第二天又陸續釋放小孩和人質,交出槍械投降,結束了整起挾持事件。之前沒有跑過社會槍擊案的我,確實經歷一場難忘的洗禮。尤其是老婆看我兩天一夜沒回家,知道我在現場驚嚇不小。 整個事件當然還是以警政記者的報導為主,我們蹲了一天一夜也只是補白一些插曲填版面,我同事楊索擅長寫情寫景,她把現場氛圍拱托寫得很生動,是報導文學的好寫手。 翌年1月23日,陳進興因犯下四起謀殺案及十餘起性侵案,遭板橋地方法院判處五個死刑與兩個無期徒刑;高等法院維持原判;最高法院判處陳進興三個死刑確定,88年10月6日晚間於土城看守所執行槍決。 這事件過去一個多月,還發生一段小插曲,報社接到該民宅主人反應,他家的盆栽和院子的樹木被記者踩斷了好幾棵,我和楊索討論雖然不是我們惹的禍,但因我們是大報目標顯著,所以我們向報社申請,送了該住戶三年的中國時報作為補償。 當夜曾和陳進興通話作筆錄的板橋地檢署主任檢察官張振興,我後來從部裡探知他和陳進興有一點遠房親戚關係,就獨家披露,結果惹來張不滿告我誹謗,後來請部裡長官出面緩頰說項,他才同意撤消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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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植物園 ──自然生態與戰地文化的相融
寫作協會10月份的333秋季讀書會輪到周志強常務理事負責,他定調3位主講者:吳啟騰校長的金門地理景觀、陳西村老師的中草藥、周志強老師的鳥故事,且擇址在太武山下的植物園中山室讀書。 為此,我特別走訪多年未去的秘境植物園,考查現今的中山室。 太武山下的植物園,早期為南雄師砲兵營區,後改為林務所太武苗圃。太武苗圃的成立,一為育苗,二為造林,欣欣的林木,為當年的戰地金門增添了無限的綠意! 民國92年,戰地金門已轉型為觀光金門,軍事管制既退場,縣政府決定將苗圃的淤積水塘、廢棄碉堡和雜亂林相,擴闢改建為金門植物園。當改建團隊看到荒山原生的潺槁樹、黑面神及羊角拗……等等植物,在花崗岩間冒出新枝嫩芽時,決定以自然生態和戰地文化為整建的兩大主軸,工程期5年,擴地為26公頃。 多年前,我到植物園,是應王賢端先生之邀,來觀賞他精心打造的240度場域環型劇場影片,在碉堡改建的環形劇場內,看空拍鏡頭下的綠色金門,不僅讓外來客驚艷連連,也拓展了本地人看自己家鄉的視野。 但此趟走訪金門植物園,卻是以考查中山室為主,故一入植物園,我直驅籃球場附近的中山室。真好!景物依舊,刻意存古。昔日的籃球場、中山室,聚集了許多老兵的回憶和感慨,當年,阿兵哥在這裡集合操演、親友眷探、吃大鍋飯……。現在的中山室、籃球場已轉型為植物園環境教育的解說教室、戶外教學的大本營。 倒回入口處,走入長約750公尺的木屑步道,步道鋪設在舊有的軍用走道上,兩旁的老樹、藤蔓、枯枝、落葉……,呈現著自然原野的風貌。佇足在「虎軍」彈藥庫前,可想見當年的槍林彈雨、砲聲隆隆。 步道的出口處,見「老兵故事館」。民國100年,由擎天水廠管制室改建而成的故事館,館中收納了許許多多昔日老兵「留金歲月」的故事,包括冰果室、撞球間的金門小姐,麵食館的北方老板,理髮店的南方師傅,以毋忘在莒為背景的照相館……等等。 故事館周圍,方圓數尺,猶見「軍令如山軍紀似鐵」的標語重重,彷彿間,讓人跌回了戰地政務的時空裡。 繼續上坡前行,走上眺望觀景區,山頂的前方可遠眺金門島的北、南兩側,視野遼闊;後方則有飲水思源軍用儲水坑道,坑道岩壁處處可見太武山的原生植物,它們不畏寒暑,應時青綠! 沿著「竹廊道」下行,竹蔭夾道的長廊,可想見:晴時,金光點點;陰時,林聲蕭蕭。 碉堡展示區裡,近百棟的軍事建物,或明顯於紅土上、或隱藏於林間,植物園已陸續將它們活化為林間教室、遊客休憩站、鳥類觀察室、碉堡藝術區……等等。 賞鳥木屋應是孩子們的最愛,那臺灣檜木的大斜屋頂,呈現著歐式童話屋的情趣。 食蟲植物區則是關心自然生態者的必訪勝地。在濕地生態與水生植物展示區,多樣性的動、植物被刻意地培育著。 穿過原生植物區,來到河道景觀區。蜿蜒的河道,可想見其四季分明的景致:春霧、夏蟲、秋花、冬鳥,季季都是遊園的好季節。 這次來園,是8月的夏季,夏荷田田,夏蟲活躍。俗稱「紅娘子」的黑翅蟬,在茉莉花香中羽化、展翅、入林,成為萬綠叢中的一點紅;俗稱「大擂」的紅脈雄蟬更是嘶聲高鳴。 我預想著10月份在中山室的333秋季讀書會,秋高氣爽的植物園,原生的紅花石蒜將火紅迎賓;木屑步道正適合作森林浴;以河道生態工法整治的「環湖步道」更適合散步,……。 走訪金門植物園,綠林、綠地,人的心,自然地安靜了下來。植物園裡舊物、新景交迭相融,在綠意盎然的自然環境裡,有碉堡舊物的戰地文化,也有欣欣向榮的新育閩台原生植物。 民國98年,金門植物園獲頒行政院環保署環保公僕創意王全國第二名佳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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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藍色公路整合觀光資源
藍色公路經過多年來的醞釀與規劃爭取,終於在今年的七月正式實現了,且由金門縣政府核准民間公司經營,這的確是一大喜訊。金門在這幾十年來受到戰爭影響一直處於戰地狀態,直到近年來兩岸倡導融合及和平發展,金門海上觀光才迎來曙光,這對未來觀光資源整合與永續旅遊將會有突破性的展現。並且,在基於海洋環境教育及保育前提思考下,以傳統歷史背景及更多的永續人文教育資源,與廈門共同推動海洋觀光活動,必能使兩岸人民的心靈更為契合。 本縣在觀光建設上,一直努力整合規劃與期待,尤其在傳統的社區與社會生活模式下,以更進步與長遠的目標思考海洋的永續環境。金門縣議會各次定期會專案報告中,亦常提到開拓經營兩岸航線、離島航線及藍色公路,促成觀光資源整合與經濟發展。近年來,金門縣政府不斷地結合中央與地方產、官、學界人士,極力推動金門獨特的閩南文化、戰地風光、自然生態等活動,善用金門的地理區位,搭乘船舶欣賞兩岸美麗的海上風光,領略海上藍色公路之發展前景。 疫情過後,由於小三通復航、大橋通車、大二膽島開放觀光、九宮碼頭轉型,藍色公路的推動終於有了發展方向。未來若馬山港建港成功,將能對接小三通航線、翔安機場、藍色公路,甚或金廈大橋,對金門的整體觀光發展將有更進一步的推動。 近年來,金門觀光品牌不斷推陳出新,如金湖鎮之海灘花蛤季、金寧鄉之石蚵文化季、金沙鎮之風獅爺文化季、金城鎮迎城隍文化觀光季,以及烈嶼鄉芋頭季活動等,並持續深化,添加新元素,提升吸引力,型塑金門多元旅遊的意象。並且規劃海岸網紅景點、藍色公路及體驗活動,提供觀光客有更深入的在地特色體驗,吸引更多遊客到訪。 筆者曾於1984年美、日科學教育考察,體驗美國舊金山灣的觀光發展、1990年紐、澳、新加坡聖陶沙島之環島高架鐵路海上觀光之創想、1994年峇里島之海上觀光旅遊活動、1996年至2002年三次參加澎湖海上環境探索活動,遊遍20餘個海島體會海上觀光資源之重要性。1997年到泰國芭達雅島體驗海底船、拖曳傘之觀光活動,深深體會到金門發展海上觀光的迫切性;1999年到德、法、義、瑞等國參觀水上遊憩活動及2020年參加退教協會的馬祖四鄉五島旅遊活動,了解到金門成立地質公園之必要性。因而認為金門必須持續透過各種活動加以宣導,落實觀光政策,並且鼓勵及輔導民間投資,達成永續觀光發展的動力。 廈門於2001年小三通以前就一直以「海上看金門」暢遊大、二膽島海域及周圍列島,若能結合金門這次開放藍色公路試營運,熱絡金廈海域旅遊行程,綜覽兩岸風光,將是金門觀光最大賣點。尤其金門擁有比廈門更為完整的海域,若能同時開放民間推動各式各樣海上活動,諸如獨木舟、立槳、駕帆船、遊艇、海釣、海底船、拖曳傘、金廈夜景遊覽等,配合近日即將再次開放陸客來金旅遊政策,將為金門各行各業經濟注入新活水。期待在金廈兩岸的善意回應與雙向正常往來,金廈海域的相互經營規劃,出現燦爛的曙光,為兩岸觀光之願景共同努力。並為達到「生態、生產、生活」等三生皆贏的指標,讓遊客能享受海上觀光發展榮景外,尚引導海洋保育的重要性,進行觀光資源之開發與整合,創造高品質的觀光旅遊活動。融入海洋文化資源,加強推動海洋教育,落實藍色公路的核心價值,開創更美好的未來,達成金門永續觀光發展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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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
秋老虎肆虐,就算時序入秋,依然令人非常難受。就在這個時候,小犬居然要當兵了,但他希望再往後延點,畢竟遊戲沒打完、天氣太熱都是堂而皇之的理由。申請緩徵也是方便得很,上網點點按按就完事了,再往後延最遲十一月也該投筆從戎了,算算日子,這也該是他第一個離家的春節了。網上說,「春節,役男可返家休假」,啊? 要說這也是當下才有的產物,就四個月的役期,還是有不少講究。想當年,誰管你秋老虎、紙老虎,虎皮(軍裝)上身,像不像樣都是那麼一回事了;滿滿當當近兩年的役期,「數饅頭」數到天荒到老,哪來的心思關心天氣如何,明天日子怎麼過?說到底,當兵就是履行義務,經歷一段迥異的人生,要說有沒有收穫就因人而異了,只是眼下的四個月役期能學到、經歷些什麼,就很讓人好奇了。反正我是不抱希望的,就像四年前送他赴台讀書一般,總想在開放自由的環境裡,應該能改變點什麼吧?迄今觀之,微乎其微;但套句孩子的口頭禪,「你們都不懂!」確實,這世上該懂的事太多,人卻往往知之甚渺,不懂也是正常,但人生終究是自己的,還得學著先搞懂自己才是。 老生總喜歡常談,但也知道常談顧人怨,索性不理,又徒惹「甩手掌櫃」之嫌。天曉得我掌過誰的櫃,誰人又願意讓你左右;甜的苦的都得吃,好的壞的都得受,誰人都有渾渾噩噩的時候,自己也曾在這個階段蟄伏了許久。直到某一日,或是茅塞頓開,或是生活所迫,到底也走上了一條不移的路;後悔嗎?或許,當初是沒有選擇或是不想選擇,是順勢而為還是逆向而行,已經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那是個清爽的午後,在一處近在咫尺、卻鮮少造訪的操場,跑道上三三兩兩的大爺大媽相伴而行,多數不是為了運動,只為了多些嘮嗑與藉口;誰家的孩子失業經年,一直在家啃老,誰家的孩子繞著繞地球跑,忙得不顧家等等,反正就是看得到的嫌,見不著的念,別人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都是不省心的主。 聊的都是孩子的人生,偶爾也展現一下自己堅挺的老骨頭。既不滄桑,更不浪漫,反正只有老骨頭是自己的,只要刮風下雨不酸痛,就是幸福美滿的人生了,但任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時間巨輪不停,傷病早晚會來,能珍惜的只有當下。還有一些小年輕在一旁嘻嘻鬧鬧,誰是未來啃老的,誰是那個不著家的,腦袋裡抖然著許多問號。瞬息間,彷似有道閃電貫透通體,自己的人生也該定了!不是小船泊港,不是大海定錨,只知道茫茫雲海中透了道亮,指了個方向;未知前程、不知風雨,擇路而行。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有選擇的,不要最難的,不挑最順的,只緣於當下的靈犀一動、一念之間。事後想想,倏地了解那句話果然是真的,「人都是一瞬間長大的,只有你知道的一瞬間」。 雲裡霧裡、東拉西扯的說了許多,聽懂了嗎? 「感覺人生真的沒有什麼意思啊!」就是沒意思,才要往有意思裡活啊! 你那「定」了的人生走對了嗎?還是錯了。在一個酷熱如斯的午後,心情複雜的往系辦遞了份揉皺的休學申請書。多少個熬夜苦讀、風雨無阻啊,就為了那看不到、摸不著的心神自由。後悔嗎?呵……,還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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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夏興三內
根據民國66年丁巳,我金門下坑26世,澎湖二崁10世裔孫陳棋頭先生在其〈吾下坑陳氏由來概略〉所述: 至唐末之亂後……祖通授節度使,據「淵源沿革志」核稽,祖通即吾譜載所謂:五季間,從王審知而來泉之晉江陳卿村開支之世祖為考焉,則為吾族支源世祖。厥後支出,在南渡之季,二三世系中之一堂兄弟,有數位入浯,始祖六郎公開支下坑,而為吾族始祖也。 可見,我下坑村陳姓開基始祖,乃有宋南渡金門的陳六郎! 陳六郎當年的居第,在成功村往夏興的斜坡旁,如騎車或乘車,稍不留意,咻一下就過去了。 目前通往夏興陳氏大宗祠的另闢有一條通道,路甚窄,一上斜坡,豁然開朗迎來的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古典建築,那就是重建於清乾隆年間,於民國二十年和民國八十七年,兩度重修的陳氏宗祠。 六十多年前,從宗祠前面的小平地往外的通路是一條溪流,因為下大雨後溪流湍急,所以在其上鋪了木棧道,我們上下學常從橋上的木板走過去,因此先賢們把此地叫做「橋內」,有內就有外,一入橋內,就等於進入夏興村界了。 其後聽說,橋內另有一名叫「轎內」,「橋」和「轎」的閩南語讀音相同,相沿成習,目前橋內和轎內(裡)都有人叫。 國軍進駐以後,阿兵哥為了區別駐地,就把宗祠所在地叫「小夏」,其東北勢較大的聚落叫「大夏」,隨著駐軍撤去多時,目前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的暱稱了,好懷念啊! 再說「四扇門內」(四家內): 說起四扇門,我的精神就來了,因為這是我兒時活動的場域。就在六年多前我在退休之前,向金門陶瓷廠客製化訂做了兩百瓶退休紀念酒,就是以四扇門當背景,而原繪製者就是著名的畫家張旭光先生,他是在民國九十九年應邀來金作畫,就住在當時的冠城飯店(今八二三行館),巧的是就在三十三年前的民國六十六年,水墨畫大師席德進也選擇此地作畫。 四扇門和四家都不是地名,四扇門是因為此地原有一座有四扇門的大門,當年大門一關,四家的子子孫孫都可以在門內安安穩穩的睡覺休息,兒時,那有冷氣,連電風扇都很奢侈,漫漫長夏炎熱燥熱的晚上,我們習慣晚上不關大門睡覺,有的睡在大門口的磚坪上,有人甚至爬上屋頂的磚坪睡,我有懼高症,只好選擇門口埕或側門的通道。 至於四家,就要說一說我們家族了,我們東宅派,又從東洲分衍回夏興,數傳到某世代,剛好有四房,其下一代,又繁衍了四房,其後有了大四家和小四家之稱,無論如何,四扇門內也好,四家內也罷,就都是一種畫地為界,宣示主權的行為,但是我寧願相信先賢的智慧。 最後談新厝內: 新厝內就是現今的太武山下民厝(原聚昌民宿),它是在夏興三內就有內外關係的建築,因為除了主體建築,他宣示所有權的方法是用圍牆去別內外,從始見到現今,一直保持本本的面貌,因為已是東半島著名的民宿,知曉的人很多,但透過拙文,諸君仍不難感知這棟從1899年,就矗立在地球上的雄偉華麗的建築,因為她,更多人知道夏興,也因為她,更多人選擇她既古典又浪漫的建築氛圍,有空不妨親自體驗一下! 夏興應該不只有三內--橋內、四扇門內、新厝內。門外門內、村外村內、牆外牆內,各有各的風情,也更有各地美景,有空路過夏興,何妨來趟知性之感,感受一下夏興風情,我可當義務嚮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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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新樓懷古今
自我在金城北門出生、成家,七十幾年來搬遷了幾次,就一直還是在北門,離不開北鎮廟街巷。先是小古巷,古屋拓建成北門街新店屋,家住二樓。後北遷至三樓透天店厝,加蓋頂樓工作室;再遷到街對面五樓,加蓋頂樓鼎軒畫室,這條街兩邊,都是北門傅家花園先後闢建出售的。樓上北望北太武,南瞻南太武,近年周邊高樓一幢一幢興起,金信大樓遮住了我的太武山,南面的樓縫勉強可望見茅山塔,塔主文筆,依稀還在助我一筆之力。 近日又遷居附近,新建的十二層電梯大樓,樓基地是吳建勳的古厝。吳建勳,字勖齋,祖籍福建永定,生於金門後浦,清嘉慶從軍隨移防台灣,後因戰功升為金門千總,又升福建水師守備,率部搗毀海盜巢穴,以功升遊擊(武官從三品);後率部在龍溪縣捕獲數名海盜頭目,升為參將(正三品),先後出任海壇鎮總兵(正二品)、金門鎮總兵、定海鎮總兵,道光二十一年(1841)升任廣東水師提督(從一品),隔年降為副將(從二品),遣戍軍台,後遇大赦返回,在金門家中去世。吳建勳的古厝在我經常經過的小巷,破敗不堪,自小印象中,從大門進去主屋在南面,不見有人住過,主屋前有個防空洞。北邊的的偏房住了幾家;南邊的主屋與許寶全家古厝大院是隔壁,現已改建成七層許家大樓。 前幾年忍不住,想進去吳建勳的古厝一探究竟,無奈雜草叢生、雜木橫陳、破瓦搖墜,鑽不進去而作罷。我只看到堂屋前緣有一拜亭很美,很像我畫過「建威第」大厝前接的拜亭。定海總兵陳光求的「建威第」在南門「牛家莊」後面,四合院型制很大,吳建勳的古厝型制較小,不成「府第」。北門不遠,尚有溫州總兵盧成金的「將軍第」三落大厝,厝前的石埕、小時常去玩「顧關」的地方,沿著地上鋪平的石條奔走玩耍,不必畫線。「將軍第」前面浯江街的「邱厝埕」,是浙江水師提督邱良功、南陽總兵邱聯恩父子的古厝,聽說有一小間釘子戶,死活不肯出讓,邱家溫良恭儉,不想強求,建不成邱家將軍府第,所幸東門還有金門唯一的一級古蹟「邱母節孝坊」,留芳百世!邱家兩棟古厝剛整修完成,小的那間文化局借用,成為許明豐大師主持的「金門傳統音樂館」,館內是我設計、題字的,現在也是我學拉琴、唱南管的地方之一。 吳建勳的古厝,一直默默無名,久無人居,後人都在南洋,建商很厲害,到南洋買下產權建新樓,我早就熟知來歷,就第一時間預購八樓北屋,建了五年才完工。剛開始古屋夷成成平地,閒置多時,在長草的瓦礫中,我看到丟棄的觀音、土地、灶君古佛像,我撿回家清洗,成為我古董佛像收藏之一。幾年前我也在同地撿到一張雕花破「琴椅」,自己動手整修,台灣來的古琴家陳慶燦,帶古琴來我畫室,就在這張琴椅上彈奏起來,一派古意幽情!我也早就聽說,古厝大廳原掛有建勳總兵、夫人畫像,被人取走,賣給古董收藏家,我去他家看過,是裝框的小幅畫像,一般頭像的大小,穿著清代官服的半身像。藏家說不想曝光,當時我沒拍照,改天商量個合理價錢買回,迎回新大樓,讓吳家原祖回家! 八樓後陽台向西遠眺,每天第一杯水,敬金門大橋飲下。由南往北環視-水頭發電廠煙囪、南太武、小金門、大橋後廈門樓影群、鴻漸山、揚子山,山海一覽無遺,東北邊的太武山還是看不到,偶爾登上十二樓頂才看得到,並在這制高點上,整個金城景色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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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綴的社會史
王先正老師是我少小離鄉,再返鄉時,所認識的第一批藝文同好。約莫是在文化局大樓的藝文之家,說是邀請我演講,談授文學心得,實則邊談邊聊,會後聚會,在網路還不發達、手機尚未普遍化前,用相機留下許多珍貴照片。 拍攝的相機,想必也是王老師的。至今手機拍照進化,可是他依舊拿著相機拍攝,「來,看我這裡、看我這裡……」這是聚會場,王先正常用的招呼語。 「藝文同好」,不足以說明王老師對藝文活動的支持,而且足跡遍及金門、台灣。讓人覺得在生活安排上,藝文總是顯先地位。王老師以實際行動支持文學以外,對於知識博學善記,如同縣籍作家楊樹清,大腦設有不同存取硬碟,稍稍讀寫,便能適時抽離所知所學,文史對應,無論是讀書會、研討會,皆能補遺、補足,博學讓人佩服。 博學、善記,很可以解釋他的新著《正在金門》。其中,「家族故事」是以王先正父親,王永仁先生為主述,敘述父親成長,以及家庭成員增加的過程。王永仁先生出生於民國八年,父親有哪些手足、經歷過什麼困境、如何入學啟蒙都有詳盡說明,再一次證實王先正的善記。 雖然是家族史,但也是一部社會史,比如永仁三妹珠簾送給賢厝許氏為養女、王永仁父親腳部生瘡惡化為「風毒流注」,永仁為了家計休學半年;民國二十五年時局緊張,政府加強地方自衛能力,組訓壯丁,王永仁並擔任二十二保壯丁隊長。日本侵華以後,王永仁被賦予回鄉從事地下工作。民國二十九年王永仁結婚,首次製西裝,皮鞋則向宗親借,當日四轎四馬。 多年前,我在三重老家,幫忙過年打掃,都還能看見父親當年結婚穿的鞋子,搬家時帶著鞋,登料羅、過高雄港,然後放置家中,雖然灰塵淹滿,父親的腳板再也塞不進去,依然當作寶貝放著。《正在金門》,便能看到王先正對於事事物物的珍藏心意,而個人成長、茁壯,必與外界產生連結,但一般的散文書寫,多數抒情,遺漏個人與社會、與群體的連結,上述列舉的孩子送人、腳瘡、組織抗日以及進入當代社會的後續篇章,關於人際的、政府的對應與改變。 民國四十七年,王永仁奉派到台灣,洽辦金門公務人員保險事宜,四十八年王永仁在中和購屋……社會與個人交織,個人史不能獨立於社會史,同樣的,正因為有人、有作為,才能有我們與社會一起生活的歷史。 其他分輯,雖然主題有異,然而人與社會、與人際的依存關係,始終是王先正的軸心了。 王先正很可能愛好歷史、勝過文學,行筆隱約有「史官」風格。史官寫史,不允許過度投入,情感收束,針對事實進行客觀陳述。面對父親辛苦的成長程,他做為人子,豈能無感?透過父親手記《有義回憶錄》補述與改寫時,心頭哪能不洶湧澎湃?民國五十九年,王先正進入強恕中學就讀,鄉愁、離愁哪能不佈滿滿每一個窗口? 王先正習慣「收」,更勝於「放」,使得他的筆調少了抒情,或者說,那些隱藏的情意,都已經放空出去,端賴讀者在字裡行間,一一補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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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民間口傳文學的藝術文化價值
一千多年以來,金門承襲黃河中下段地區的華夏文明,通常稱作「中原文化」;中原文化的重要組成是河洛文化,於黃河、洛河的交匯地帶發展而生,其主要通行的語言即為「河洛話」。河洛話又稱古漢語,是漢朝、晉朝的中原官話,唐宋時存續沿用,後因時代政局動亂,中原人民避難南遷,隨之流傳至福建閩南一帶,唯因地制宜,又簡稱為「閩南話」,民國初年仍把讀書受教育稱為「讀書」,皆以河洛話讀誦經典、或作詩為文,其韻律十分悅耳美妙。 金門雖處國境邊陲島嶼,但始終傳承於中原道統,亦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處處可見禮樂傳統,富於入世理想和理性主義,儒家教育自然成為教育以及生活行為的指導與準則,故自宋、明、清代以降,文官武將輩出,乃有「海濱鄒魯」的美譽。民國之後更是文采斐然,藝文興盛,文學家、畫家、詩人、音樂家,比比皆是,方方面面卓越傑出,以金門為題材的各類作品汗牛充棟,估計可能是數百年來文藝總和所不及,各級優秀藝文得獎者時有所聞,誠是金門之光,這些榮耀正源於金門豐厚的文化底蘊使然。 二○二三年,筆者參與金門文化局舉辦的「金門文化獎」評審,才驚覺歷代流傳在金門民間最富有地方色彩的歌謠、諺語、謎語、敘事詩等最寶貴的口傳民間文學,已在不知不覺中即將無聲無息消逝了,不禁令人扼腕,再三嘆息。 民間口傳文學是一種語言藝術形象的表達,與百姓生活及思想息息相關,是技術知識與情感宣洩的形式之一,無論社會價值觀、道德信仰,或是風俗民情等世俗文化,都可藉由民間口傳文學完成,流傳坊間。 金門的口傳文學內容多元廣泛,不僅涵蓋了幼學啟蒙、歷史故事、生活經驗、風俗技藝,甚至天象自然、地理風景,以及情感描述等,以諺語、謎語、神話、傳說、書信、趣事、故事、歌謠等各種型態表達,代代相傳,特別是以河洛話說唱,饒富趣味與深意,例如: (一)元宵節當晚,尚未出嫁的姑娘要拜東施娘神,請祂賜教女紅,唱〈東施娘仔〉:「東施娘仔東絲絲,教阮舉筆畫花枝。教阮抽,教阮繡,教阮舉針布幼幼。織布好布邊,刺鞋好鞋墘。」 (二)金門春季多霧的童謠〈霧糢霧搭搭〉:「霧糢霧搭搭,九嬸婆啊偷掠鴨,掠鴨要覓代?掠鴨要甲新婦做月內,恁新婦生啥貨?生吃虼蚻,抱出來叩叩跋,抱入去救,三斗米救袂活。」 (三)夏夜睡屋頂觀星,母親教小孩唱〈天頂一點紅〉:「天頂一點紅,落來甲弓蕉佰二欉,皇爸皇母叫囝來梳頭;頭也光,髻也光,姊妹相揪入花……」。 (四)〈冬瓜詩〉是新婚之夜鬧洞房,新娘手捧瓜果款待賓客時要念詩:「一舉成名天下知,二姓合婚天地久,三人桃園三結義,四子歸堂朝天廷,五男二女一家賓,六國臣相是蘇秦,七子八婿郭子儀,八十太公扶文王,九門提督高懷德,十戰軍師是孔明……二十合婚生貴子,廿一冬瓜捧來分,廿二狀元子、狀元孫。」此詩以數字串連吉祥話,圓滿逗趣。 自清朝鴉片戰爭簽定北京條約,開放國門後,金門男子開始落番到南洋異地掙錢、求發展,父母妻兒只能無奈被拋置在家鄉,生離死別兩地相思,進而發展出許多悲泣感傷的歌謠,如早期的〈君在番邦〉、〈大船離港〉、〈洋客苦〉、〈長相思〉,以及近年的〈番薯情〉等,每首詞曲充滿了鄉愁的苦悶哀傷與訴說,這些都是金門永遠的歷史刻痕,點滴累積成為獨特的文化資產。遺憾的是,隨著時代的演變,這些記事逐漸被忽略與遺忘。 家住金門后湖村、高齡九十五歲的許金印老先生,是本次金門文化貢獻獎,以民間口傳文學貢獻被推薦參加徵選的得獎者,也是文化貢獻獎八屆以來,唯一以金門民間口傳文學貢獻為背景的得獎人,更可以說他是當代傳承金門民間口頭文學作品,包括「韻文」、「歌謠韻文」、「敘事長詩」、「書詩」、「勸世故事」、「民間故事」等金門唯一的耆老傳播者。 金門這些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已少有人重視和傳唱,而文獻上的學術專題研究更是少之又少,國立金門大學閩南文化研究所劉國棋先生於二○一二年出版《金門民間文學傳承人楊黃宛及其傳承作品研究》碩士論文集,及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李姿瑩女士於二○一四年出版《林火才說唱作品的來源、發展與演變》碩士論文集,二者是少見探觸金門民間文學的學者,此外尚無專人專題研究;影音保存方面,金門國家公園曾委請金宏影視公司錄製作部份金門歌謠專輯,期望能透過專輯,讓逐漸消逝的金門傳統文化得以永久保存與流傳,並體現金門地方歌謠的濃厚藝術價值,讓金門民間口傳文學重回大眾視野,值得肯定與感謝。(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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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五千步森林步道穿梭
人的交往真是奇妙,與福井英美夫婦往來,始於何時?如何認識?已不復記憶。但彼此的共同興趣,喜歡走路走步道,卻將雙方牢牢地繫緊在一塊。 何時開始來往?頗感好奇,突生想法,找了昔日寫的部落格,發現2011年底有這樣的記錄:「初夏,福井、英美伉儷自台北來,搬入新居。一日,英美來電稱新居附近有一森林,邀約前往走步道。近來,徒步行走成了我喜歡的運動,想不到福井、英美也熱愛此運動,讓我如獲知音迫不及待前往赴會。」又記載說「住處居高臨下視野遼闊,自窗戶遠望,屋外房舍依著地形一層層往下降,遠處還可見菲沙河一彎水於陽光下閃閃發亮。而距離住家三、五分鐘腳程是一片八十餘英畝的森林綠地。」這大概是相約走步道之始,算起來已有十幾個年頭了。 通常,他們夫婦來加拿大探訪孩子,便是我們相約四處走步道的時刻。英美廣交友,朋友很多,每次聚會都邀朋友前來,使得步道上一路笑聲、話語聲不斷。我們幾乎走遍了溫哥華鄰近的山巔水涯步道,例如:克服了崎嶇山路,最後站上山頂岩石,俯視峽灣湛藍水域羅列的島嶼,見無數船隻拖著細長白色浪花的深灣(Deep Cove)。或穿過英屬哥倫比亞大學那片森林,再走一小段路,便是海濱,可見開闊的沙灘上供遊客休憩的粗曠原木及遠處停泊等待卸貨的輪船。或造訪馬蹄灣(Horseshoe Bay)附近的Whytecliff Park,這裡有沙灘、礁岩、岩石上的松樹,運氣好還可觀賞海豹趴在礁岩上慵懶曬太陽。或是沿著一處水源湖岸步道走,周邊有著圓滾滾的山頭覆蓋著井然整齊的翠綠杉林,湖水平滑寧靜,時間像似靜止的BuntzenLake……。為了有變化或是想更了解這片土地,甚至還跨海搭渡輪到博溫島(Bowen Island)上走步道。 每次我返台,仍以走步道與他們相酬酢。福井,英美住三芝,面對那片海域,淺水灣是我們常流連的,近距離觀賞浪濤的起伏跌宕及岸邊潮水推移是一大樂趣。三芝附近的三生步道、櫻花步道,以及麟山鼻步道,甚至八里左岸也是我們造訪的。有時約在淡水,淡水的老街、河濱、紅毛城、真理大學、滬尾砲台、一滴水博物館等,也常駐足。有時需勞駕福井開車,這回逛八里及十三行博物館,當晚大雨滂沱又值下班時間,路上塞滿大小車輛,多虧他排除萬難於淡水捷運站讓我順利下車。 這回我人還在台北,福井與英美便已動身抵加探親。待我回加拿大稍事休息,即相約訪史丹利公園。公園內林木茂密,處處綠意,步道幾乎為樹蔭遮蔽涼爽無比,這裡是我的最愛。我們相約一早出發,先沿著海邊走去,再進入森林造訪一處湖泊(Beaver Lake),然後,走向Prospect Point,這裡可登高望遠,海上船隻一覽無餘;氣勢壯觀橫跨兩岸的獅門橋就在腳下;對岸山坡櫛比鱗次的屋舍,是西溫社區。我們找了一處有陰影的野餐桌野餐,突然聽到背後有說話聲,轉頭一看,原來是一群由專人照料帶領,約有十幾人坐著輪椅,正一字排開在陽光下拍合照;有時,也見過一群殘疾孩童及青少年,由專人帶領,開心地逛商場,這些舉措凸顯出對弱勢族群的體貼照顧。 午後,我們來到一幢面向大海的旅館,預定在此喝下午茶。福井掏出手機,看了一下說,今天走了一萬五千步。但我們一點不感覺累,大概走走停停,又找了地方休息。進入旅館,我們選了一處面海的角窗位置坐下,點了咖啡、點心,一面聊天一面觀賞壯闊海景。愉快閒聊中,時光飛逝,陽光也在室內悄悄地移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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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的出外精神
疫情之後重履溫哥華,經朋友的介紹認識了一位金門人,高齡八十歲了。我想金門人跟我年齡相當的檯面上人物,我大抵是知曉的。但是請恕我孤陋,此君卻聞所未聞。我事先作了功課,就從拙作八二三炮戰流亡學生名錄去找,但也找不到他的大名。我摸不清他的底細,對他很是陌生。 那一天登門造訪,兩人同樣一口的金門腔,談起話來十分親切、融洽而投契。我要先確定他的金門履歷,才好切入交談。因為我曾長期作過田野調查,一時福至心靈提起許獨鶴。他說許君是他的同窗。我由此得知他是八二三炮戰當年小學畢業考上金門中學初中部,還來不及入學就被迫遷往台灣讀書的最後一批流亡學生。同學還有李清正君,講起來大家都熟識。我們有了交集之後,話匣子就此打開了。 他說是金門中學戰後復校的第一屆,高中畢業保送五名,他是第六名,憑自己的實力沒有加分考上輔大法律系。大學畢業之後服完兩年預官役,回金沙國中教了兩月書,就辭職到台灣打拚去了。這是他人生跨出的第一步。 他是金門中學的秀異之士。我們一見如故,無所不談,他說以五科拚人家的六科,大專聯招英文考六十幾分,數學只考兩分。他說數學如多考幾分就可以上國立了。在那個僧多粥少的年代,錄取率只有10%,能夠擠進大學窄門真是鳳毛鱗爪,著實不容易。 他離開故鄉之後到台灣考上郵政特考,實習一年每天分信件蓋郵戳,他往前一看看到了人生的盡頭,算一算做到局長退休,每個月的薪資可以算得出來。做了一年多就辭職不幹了,人事主任出面慰留他,說四百人報考只錄取二十人,你是箇中的佼佼者,郵局工作穩定待遇又好,很多人想進進不來,求之不得,你為甚麼要辭職呢? 他成竹在胸,毅然決然辭職,這是他人生跨出的第二步。他有膽識有理想有目標勇往向前,可說是金門的奇葩。他先改行去貿易公司上班,後來自己創業開鞋廠。這時台灣的經濟起飛,他的工廠僱有二百多名員工,大部分是金門人。每年過年時由總經理領軍用遊覽車送到高雄十三號碼頭搭船,他自己再搭飛機返鄉,新春時挨家挨戶去登門拜訪送禮。他說很照顧金門人。 他說能有今天的生活,當年跨出第二步是關鍵。我坐在他擁有泳池豪宅的客廳裡開懷暢談,聽他講述人生故事,不禁佩服他的果毅決斷。這是一個走出島嶼成功金門人的寫照。他說當年在金門設有獎學金,現在每年基金孳息仍由縣府繼續發放。 他1988年移民加拿大,已定居溫哥華三十多年了,他鄉變故鄉,比在金門的時間還長。他太太是黃奕展的同學,以前長輩在,她說每年清明節都回鄉掃墓,現在是兩年一次。講到後來,他的戶籍如今還設在金門。他離鄉而不離根,天空任鳥飛,自由翱翔於世界各地,此刻正在奧地利探親呢。 我們歡談了三四個小時,他說在溫哥華的金門人很少。他鄉遇老鄉,鄉情談不完,我們偶然相遇,也算是人生難得的因緣。承蒙他們夫婦熱忱的接待,讓我有賓至如歸之感。他為人低調,不願冒頭。然而成功絕非倖致,我折服於他的勇氣、器識與抉擇,可以作為金門人出外奮進成功的典型,所以還是違拗他的意思把他寫了出來。 我曾說過金門人因出外而偉大,旨哉斯言,可以作為我寫作此文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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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螺記
前幾日二姊赴陸旅遊,回程廈門說要到海鮮市場逛逛,問我有否所嚐,我曰:買幾兩螺即可,返回一見是醃漬的螺,有竹蟶、花螺有颱風螺及蛤蜊等。醃漬之人,手藝甚高,竹蟶、蛤蜊入口軟糯,口齒留香,螺則清脆可口,餘味悠長。醬螺有多美味?宋代蘇軾就曾將螺醬與當時「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荔枝相提並論。他在《杭州固人信至齊安》中寫道:「輕圓白曬荔,脆醃紅螺醬。更將西庵茶,勸我洗江障。」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少了我最愛的苦螺,遺憾之餘,心血來潮,隔日便想起去海裡撿點苦螺嚐嚐。 苦螺,荔枝螺屬腹足綱苦螺科……外型類似荔枝,故而得名。因帶有苦味閩南沿海地區俗稱苦螺,兼之其又帶辣味,致使很多人並不愛吃苦螺,原因很簡單,既然又苦又辣,所以連嘗試都不想!其實,吃過後你會發現,苦螺苦中帶甘,回味有一種清涼的甘甜。 口味不同,評價不同,愛它的人愛到骨子裡,厭它的人避之不及,多看一眼都不願。家裡就只有我跟父親喜歡,其他人不是不碰就是吃幾顆嘗試,直到年長出了社會愛好此物的人亦不多。年少時,將撿上來的苦螺帶回家,想吃新鮮的,讓母親水煮,母親說,灘塗的苦螺都帶沙,要先吐沙一天,否則吃下去滿嘴沙;也不能吃太多,因為其性偏寒,隔天肯定會拉肚子。早期在金門,苦螺基本以醃製為主,過去的保鮮技術不發達,許多魚貨、貝殼類的海鮮多進行醃製,保鮮又能長期食用。盛夏時,海石上的苦螺個體最大,量也最多,其他時間當然也有,但個頭很小。 於是起而行,上了中央氣象局網站,查了一下漲退潮的時間,開始退潮是七點,於是我估算大約9點到海即可。 所住村莊在島的西半部,連接大陸的海域是泥灘地型,灰褐色的灘塗就鑲嵌在伸出的岬角與岬角之間的港灣裏,將港灣淺淺地連貫了起來。岸邊數十公尺的沙灘後是沙多泥少較為堅硬的灘塗地,這裡可以挖到沙蝦跟貝類、赤嘴及文蛤,間伴著礁石座落其中,礁石縫隙裡有躲藏的石蟹或紅蟳。再往遠處則泥多於沙,土質開始鬆軟,深度到小腿肚上方,這一片布滿了洞洞窪窪;彈塗魚蹦蹦地跳躍,沙蟹、紅蟳、招潮蟹竄東奔西,血蛤、尖母螺、蛤蜊等透過泥塗上的各式花紋,呼吸著鹹腥的空氣。再往前便是一整排當初用來反共軍登陸的軌條砦,接著一片就全是爛泥了,踩在裡面會陷到膝蓋處。蚵田就從這邊開始,蚵民們將石板條或塑膠管立在這,到退潮線為止,蚵便附著在其上生長,石蟳跟苦螺便隱藏其中以牡蠣為食,再往外而去,連綿寬闊,一直到海天成一線。 由於多年未下海,我刻意去買了雙膠鞋,朋友笑說「這算是為了喝牛奶養一隻牛嗎。」吾聽聞笑之曰:回憶無價。到達海邊望去,潮水還在退潮階段,我沿著水路前進,村中僅存還在拿牡蠣的幾位鄰居,已經在蚵田辛勤的忙碌著,擎蚵要趁著蚵田還未完全退潮就開始作業。只見他們先用蚵鏟將蚵從石板中鏟落,然後將石板拔出,仔細清理乾淨才從新插上,並讓石板在穩固情況下露出最大面積,以讓蚵苗附著,接著往下一個石板重複上述動作,等到鏟下的蚵累積定數量後,撿起石蚵放在竹籮中就著海水初洗一次汙泥,等拉到蚵田水路再清洗一次,整個過程是在兩腿深陷泥中完成,可想而知辛苦程度。不過勞動智慧始終來自於人性,養蚵的方法也與時俱進,器材從石板、竹子、鋼筋到塑膠管,養殖法從插蚵到吊蚵,蚵串、蚵棚及蚵架等。現在很多人已改搭篷架,用繩子養殖,讓這項工作輕鬆了不少。我看著汙泥都淹沒到他們大腿根附近了,他們說這是對岸這些年一直抽沙造成的,一是下方的沙子一直隨著外海陷落流逝,二方面是岸邊的汙泥排不出去而逐漸累積。多年未下海,家裡蚵田的位置早已忘記,石頭也已石沉大海。村里就剩兩家還有人在拿海蚵,再過幾年這個行業想必就在村裡消失了。 看著家裡的蚵田,因多年未整飭,石板早已不見蹤影,只好順著水路回到軌條砦處,沿著一排軌條砦開始搜尋苦螺。軌條砦上長滿了蚵苗,苦螺便在其生長在其中以海蚵為食。潮水下的苦螺不急不躁地慢慢爬行,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純如淡定,或許因為慢悠悠的行為吧,既擁有著一副好心態,又能尋覓到充足的食物,大多的苦螺都比較壯實,有點心寬體胖的意味。潮水退去苦螺便緊緊吸附在石上,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鮮少移動,不仔細尋找是很難發現牠的蹤跡,我在其中搜尋撿拾個體較大的放入容器內,在乾淨的海水中簡單請洗便返家。 上網搜尋醃漬之法,遵照古法將所得之螺醃了,能否成功,幾日後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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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奧運見證金門精神
今年八月初,新聞報導傳來,眾多金門鄉親守在電視大螢幕前,一起為金門子弟李洋巴黎奧運羽球男子雙打冠軍賽加油喝采。那畫面,令人感動,令人鼓舞。 巴奧期間,只要李洋出賽,我都不會錯過,定是全神投入觀戰。比賽驚險的每一球,激起我觀賞球賽的刺激和興奮。在刺激和興奮中,我深深感受到一波波的金門精神,透過李洋賽場上不凡的身手,毫無保留地在世界最大的運動競技舞台呈現給世人。 李洋和搭檔王齊麟連贏兩屆奧運金牌,依我觀察,是基於數個原因,如兩人有極高默契、攻守俱佳、臨場應變靈活、沉穩應戰、強大的心理素質等等。 任何球賽不只鬥力和鬥技,更要鬥志和鬥智。李王兩位在球場上具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其中最精髓的要素,我歸納、界定為「金門精神」。 從李洋,我見到金門精神,化成一股股氣勢如虹的鬥志,在一場又一場球賽裡奔馳飛舞著。正是那股高昂的鬥志,助他們贏得一場又一場的賽事。有了那股鬥志,他們相當機敏、積極,總能制敵機先,從緊張和拉鋸戰的驚濤駭浪中勝出。 李王在賽場上展現另一個金門精神的特質,是奮戰不懈。每一球都窮追不捨,直到塵埃落定,才能罷休。這樣鍥而不捨的打每一球,讓他們在劍拔弩張的競技裡高人一等。 他們在比數落後時,總能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穩住陣腳,終能化險為夷。這不正是我們戰地金門長久以來教育我們子女要培養的金門戰鬥精神?李洋的羽球拍子,拍出了奧運場上金門人特有的韌性(resilience)。 李王金牌戰那場,幾乎卯盡全力,數次人已倒地仍能躺著救球,獲得勝分。幾乎羽球賽場上,少有選手像李王二位倒地次數如此多了,沒人像他們躺著仍能回球且得分。 這正是我們金門人置之死地而後生、鞠躬盡瘁最偉大的精神,活生生在奧運羽球賽場上演著。這是觀賞球賽最精采的、最刺激的一環,相信許多金門鄉親和我一樣,都會陶醉在賽事過程之中,尤其是我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更叫人欣喜若狂、如痴如醉了。 台北市長蔣萬安有意將中山國中前的復興北路別名為「麟洋路」。李洋的反應是,榮幸但過譽。他說,「我們只是剛好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取得好成績,不能代表我們就是台灣羽球的全部。」他強調,「這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前人的貢獻是無法忽視的。」 對名利雙收人生達到巔峰的李洋,不忘謙遜和感恩,不想為自己「錦上添花」,但願為社會多盡「雪中送炭」。他誓言,今後要多做公益,多回饋社會,我們再認同與讚賞不過了。他是真正的「金門之光」,我們的榮耀和學習的榜樣。 從電視和各種媒體報導,看出李洋為人相當保守嚴謹,相信在他功成名就後,會更加珍惜奧運金牌發射的每道光彩,全力呵護金門人許多優良的品德,如謙沖有禮、潔身自愛、謹言慎行等,持續擦亮、閃耀金門人的招牌。 我們深信,李洋是我們金門鄉親和世人心園裡,一朵永不凋謝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