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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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筵
服務報社的堂兄嫁女兒,蒙其夫婦邀請,訂婚與結婚,我都參與了盛會。這棟位於瓊林村郊的樓房,外觀看來雖豪華,但裡面的陳設則簡單優雅,可見主人夫婦平日的儉樸與勤奮。一家大小和樂融融地過著沒有煙塵干擾的寧靜生活、與世無爭。 我們家有一塊地登記在他人名下,與堂兄家比鄰,公婆指示待他日他人歸還後,要我在該處興建住宅,好留給子孫。這莫非就是公嬤給長孫、父母給兒子的傳統觀念,而現下老家的透天厝,將來準備給大兒子,至於他人歸還的土地,以後亦準備連屋歸小兒子,讓公婆的兩位金孫,均能享有祖先的恩澤。 然而,昔日農地好建屋,今日建蓋有困難,況且他人何日歸還尚不得而知,因此不知何年何月能實現,難道會是遙遙無期?面對孩子一天天地成長,卻也讓我有點心急,尤其公婆決定的任何事情,都希望在他們在世時處理,以免日後有所爭議。 堂兄嫂嫁女兒,沾了喜氣,為人豪爽的夫婦,要我趕快把細節記起來,將來嫁女兒才懂這些習俗。一向頭腦簡單、心直口快的我,告訴他們說我不想記,我要摒棄那些繁文縟節,待吾家女兒姻緣來到,孩子跟我報喜訊時,除選個黃道吉日送喜餅、設喜宴,其餘的程序全免。而終究禮尚往來,瓊林嫁女,不收村人禮金由來已久,一旦吾家女兒喜事到,當然也得遵循這個良好的習俗,畢竟我們也參加過不少村人的喜宴,下次輪到他們來捧我們家的場,大家同沾喜氣,亦可營造一個大家族辦喜事的氣氛。 現在越來越能體會當年雙親在我適婚年齡尚未嫁人時的焦急,求神問卜婚事在何方,白馬王子何時才出現?如今我彷如吃到他們的口水,當女兒學成有一份固定工作時,竟也擔憂她為什麼還不交男朋友,甚至早已跟她釋出善意,只要男方家世清白,男生中規中矩,有固定的工作,且兩人看對眼,一旦緣分到,將來絕不收聘金,婚事亦只求簡單兩個字。即使孩子有聽亦有懂,但卻「無要無緊」,看來非得逼我這做娘的登報替她徵婚,或是請媒婆四處打聽哪家男孩較「妥當」,當然這也要經過她的同意,並非老娘說了算,畢竟時代不同,兒女的婚事父母只能提出善意的建言。 姪女的歸寧宴,席間,有一位舊識來敬酒,幾分酒意後話從前,他說當年不敢向我表白,二、三十年後酒後才敢吐真言。想昔日,說親者眾,但父親家教之嚴,只要他扳起臉孔說不行,我豈敢戀愛談感情?因此錯過了一樁又一樁,而差點成為他人眼中的老姑婆。有時走在路上,不經意地遇到昔日追求者或曾經央請媒婆來說親的舊識,總是坦誠告訴外子。而當年未敢表達的舊識,如今亦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祝福他珍惜現下所擁有,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願每對夫妻都能白首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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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英語情詩作業
記得有這麼一份作業,但內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那日,看了這作業,除了驚嘆自己的勇氣,更驚訝自己還有模有樣寫了一首英語情詩來。 日前,有幾位朋友希望我介紹素描技法,特地找出幾本以前的素描畫本來當教材。沒想到,驀地發現裡頭夾著一份昔日上課的英語詩作業。 來加拿大,並沒想到語言會是個大問題,總認為將單字依文法組成句子與人溝通應就沒問題了。但事實並非如此,語言的障礙比我想像高出很多。這下子慌了,雖然坊間學習語言的機構林立,但收費昂貴,只好另想辦法尋找免費的學習機會。記得有一個學院定期有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師資培訓班,為了讓培訓老師有試教的機會,需要學生,便去申請當起義務學生來。也曾參加一個政府機構開辦的就業輔導方案,教導新住民如何找尋工作、如何寫履歷表,以及應徵的技巧等等。反正,那時只要有英語課程,便去參加。 後來,得知教育局設有成人高中(Adult school),是為失學者或是需重修的學生而開設的班級,有些已在學院就讀的學生,為了拿高分又回來重修的。當然,新住民也可以參加,但要先經評量考試再分發合適的班級上課。我只選修英語課,評定為9年級,藉著這機會就一路唸到12年級。雖然壓力不小,但也感染英語文學的滋養,從中獲得喜樂。同時,親身體驗西方高中課程的設計與安排是另一收穫。 我唸高中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國文課是以一篇篇文選集合而成的部頒教科書,目前高中國文課程是否做了大幅調整,就不清楚了。這裡幾乎每一年級會讀幾篇短篇小說,讀完小說有分組討論,寫心得報告,有時還上台做報告(Presentation)。這期間讀了莎士比亞的戲劇「馬克白」及「羅密歐與茱麗葉」,歐威爾的「動物農場」(Animal Farm),還有一本現代小說The Lovely Bones,曾拍成電影,中文叫「蘇西的世界」。還有讀詩及練習寫詩。與昔日我的高中國文課相較,這裡的課程好像較為多元而深入,不但讀了好幾篇短篇小說,也讀一整本的小說,還有戲劇。昔日的國文課,詩的教學只欣賞詩選而已,這裡卻要求你實際嘗試寫詩。 分組討論及上台報告是這裡常採用的教學方式。我喜歡這樣的方式,讓學習可凝結、沉澱,變成自己的心得;同時透過討論,讓彼此腦力激盪,往往又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相較於我們一貫的老師講解學生傾聽,多了師生及同學間彼此的互動。 這份簡陋的英語情詩集便是這時學習詩歌的作業,作業包含兩部分,第一部分自選五首詩,並加予分析、詮釋及回應。第二部分:自己寫一首詩。我選的詩篇以情詩為主,有1.Robert Burns 的 A red red rose(一朵紅紅的玫瑰)2.Robert Browning 的 Love(愛)3.Emily Dickinson 的 My river(我的河流)4. 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 的How do I love thee(我是如何愛你)5.Robert Frost 的 Wind and window flower(風與一株窗前花)。詩的每一行必須試著以學過的修辭法標註出來。譬如:是Simile(直喻)或是metaphor(隱喻),還是hyperbole(誇張修辭)或是symbolism(象徵)等等。第二部分自己寫一首詩,我寫一對情人,他們一年四季的愛戀,題目就叫做Four seasons(四季)。 或許,為了給自己一點調劑,這份作業還做了一個封面,貼上以回收紙剪貼的一個雪人,以藍色蠟筆寫上Love poetry(情詩集),貼著一個紅色小愛心。內頁以色筆畫了些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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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錫奇‧現代藝術
四月,台灣現代藝術畫家李錫奇,在國立歷史博物館推出「本位‧色焰-李錫奇創作八十回顧展」;九月,李錫奇返金門故鄉,續辦這個「回顧展」。他大半生留台,在80歲如願回故鄉辦展。創作力十足,求新求變,是他追求藝術的原動力,一甲子的藝術創作,他選出其歷年精品,是臺灣戰後,現代藝術發展的一個重要標本,因為他所經歷的歲月,幾乎是與臺灣現代藝術發展,同步投入在藝術史洪流之中,而展現自己的風格,而知名於國際。 李錫奇,1938年生,古寧頭人,畢業於台灣省立台北師範學校藝術科。1958年即與前輩陳庭詩、楊英風等人共組「現代版畫會」,亦為「東方畫會」中後期重要成員。李錫奇的創作以風格多變著稱,除了融合東方傳統與西方現代思潮,創作形式從版畫、水墨、抽象書法、漆畫、複合媒材至裝置皆有涉獵,甚至與文學界現代詩人,多次跨領域合作,在台灣藝壇有「變調鳥」的美名。李錫奇多元的創作,反映了當時社會各方潮流衝擊,及時趕上現代藝術運動熱潮。 「現代藝術」,概指從19世紀末以後的藝術創作。繪畫原本是寫實再現某個主體,然而攝影的發明,讓繪畫的寫實功能相形見絀,於是就出現了新的藝術路線。藝術家改變創作觀點,絕對藝術的創作,變得越來越抽象,抽離物體本身的形象。現代藝術是從西方開始的,最先是繪畫和版畫,中期擴展到其他的視覺藝術上,如雕塑和建築。一些對現代藝術有重要影響的運動開始出現,以巴黎為中心的印象派,及從德國開始的表現主義。 「當代藝術」,是指目前這個時代,正在實踐中的藝術風格,約從1960年代後期,到現在21世紀的藝術,當代藝術也可稱為「後現代」藝術。新古典主義以後,19世紀工業革命進入「現代」,然而,現在是21世紀,200年後的「現代」,就稱「後現代」,藝術途徑與時俱變,活在「當代」就要有現世的風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美國成為新興藝術運動的重要地點,有抽象表現主義、普普藝術、歐普藝術,到地景藝術、裝置表演藝術、觀念藝術等。在這個時期,藝術家和建築師開始揚棄「現代」的觀念,並創作典型的「後現代」作品。 台灣在戰雲的風雨飄搖時光後,隨著美國軍經的支援,西方文化、民主理念、文藝思潮,提起了青年學子嚮往之心,促動了1960年代台灣全面性的現代繪畫運動熱潮。主要受到了美國「抽象表現主義」與歐洲「不定形繪畫」的影響,強調一種「形象的解放」。此時有「五月畫會」與「東方畫會」先後應運成立,李錫奇在其中,推行現代繪畫觀念與創作的實踐。 2012年李錫奇獲國家文藝獎殊榮,他坦言八二三砲戰意外改變了他的人生,他感慨地說,如果當時回金門戰地教書,就不可能有往後的藝術生命。李大師警告我,不要把金門的藝術生命,溺死在高粱酒杯中!回顧他舉家遷台,遠離戰火,心無旁鶩展開藝術創作,投入一甲子歲月在現代藝術,又恰逢這股台灣現代繪畫大風潮,捲動了他作品豐富多樣多變。80歲,青春作伴好還鄉,有如此豐碩大成就,鄉人與有榮焉!更期獨領風騷的百年之約,創作源源不絕於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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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行腳失眠夜
夜越來越沉,夜色越來越深,越輾轉越難眠。幾次翻身上下,臨窗獨立,尋找星星月亮不著,也是,颱風剛過境,風雨不定,星月都無序,雨輕輕飄散,風微微吹動,樹影蹣跚。我在金門第一夜,聞風聲,聽陣雨,在窗前,看路燈亮晃晃,照滿屋舍村落,再躺下也不知數落幾回羊兒,不知不覺,終於天亮。 7點昏昏欲睡的下樓,太陽已經很熱烈了,彷彿昨晚的一場大雷雨不是雨。餐桌備好油條,廣東粥,金門待客禮儀,今年暑假我帶一友人行腳金門。一日之計在於晨,金門另解,解人情,解鄉情,解恩情。友人路過金門自由行,我與她島嶼行走之必要。金門的夏天最是夏天,藍天、豔陽、綠動。白日我們躲著太陽繞行環島路,享受綠蔭深深,步入中山林;午後四點陽光稍薄,趕在閉關前一小時進入陰涼坑道,傍晚適合民俗村落晃走…,我當個短暫的觀光客,按早年記憶約略重溫一遍島嶼風光。 每一次來去金門前幾天,總是有點忙,有點興奮,有點激動,也容易悸動,慢慢地靜下心,開始思索,沉澱。在金門在台灣,不同調的習俗、觀念、背景、人情、金錢觀,上一代的教養下一輩的理念,有些憂心也有些期許。靜心下來,心淨了,就有點空乏,於是手邊就必須有書,閱讀。午後金門的嬌陽,閱讀也是一種療癒浮躁的方法。過日子有了書,一切都說,還好還好。 這二日慢慢的回到平常的睡眠狀況,不再像剛到金門的第一夜。果然,人是很容易妥協的,入境隨俗。失眠也是,妥協失眠。於是我翻開思想好奇我的失眠夜。夜有點兒漫長,人有點兒疲累,心有點兒興奮,情有點兒期待。翻來覆去,上床下床,趴著,縮著,攤著,極盡所能之瑜伽姿勢,數了幾次羊,就是睡不著。零晨了,關掉電腦,腦袋瓜十分清醒,也沒有混亂的思想,就是無法停止運轉。二點了,我站在窗前,看外面的亮光,是路燈,沒有月光,沒有星星,一陣雨一陣風吹草動,還是颱風的氣流嗎?天氣還不穩定,這樣的日子感覺很熟悉很安心。 眼睛很累,就是無法入眠,第一次認真的思考關於失眠的事,關於你的失眠,你的夢回家鄉,關於近年每一次回金門都有點失常的睡眠。今夜的失眠是今天頭腦裝太多東西了嗎?一下飛機,與同窗約星巴客,卡布、瑪奇朵、美式,點了千層、起司。今天我買單,慶祝我回來了,颱風過後,一切無恙。三個月,離上次,正好三個月,一個季節的時間,一個週期,一個能量充滿的過渡,我回來了,你不在沒關係,我幫你巡視紅土田園山坡地,他日你的夢必將茁壯。 我循著既有的軌跡,拖著行李,嘴角上揚。牛仔褲、白ㄒ恤、涼鞋,長髮編成一條粗辮,所有心思濃成一股淡淡的情懷,似天空的白雲,淡淡的飄散,像棉絮像棉花糖,午後三點,我在小小機艙窗口,小小的失眠一下。我的失眠延續在清晨三點的島嶼夜,此刻你睡了嗎?還是你也正失眠。我正在數著一群圈養的羊,小小羊兒不安分的亂竄,你的羊迷路了嗎?一直以來,我都十分好奇,數羊之事,是上帝的旨意,當生命週期有微言,羊兒躁動,心靈想安憩,就只能善待靈魂。 今晚我失眠了,一個不眠的夜,感覺有點新奇,有點傷感,有點不知所措,夜未央,思想也是,在夜空漂浮,載浮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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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總兵署老榕話別
冰心晚年住北京時,每有福建鄉親來訪,她第一句話便問:「故鄉的榕樹長得如何?」這份關切,不僅為鄉情,在冰心的心底,花草樹木自有其不可言說的美麗;一朵花、一片葉,乃至一縷清風,都能觸動她的性靈。 莫蘭蒂颱風肆虐金門,樹木倒塌數百萬株,就在大家忙於整理家園之際,我看到了一個最動人的插曲-宋夢琪倡導「跟總兵署老榕說再見」活動,雖然不清楚與老榕話別的細節,已被此情懷深深感動。 記得數年前溫哥華史丹利公園,一棵呼吸樹遭雷殛折斷,園內特別為它舉辦了告別式,許多父母帶著孩子一同前往悼念。不知佇立了2800年,看盡春花秋月、自然更迭的溪頭神木,於911風災後倒下,是否也有人為它舉行了追悼儀式? 其實,惜別老樹是源於對大自然的珍惜與尊重,有了這份珍惜,反映在人性上的樹木,才開始有了風景,有了靈氣。人間社會是五倫以外的第六倫,第七倫便是自然環境了。我很喜歡姜一涵的一幅對聯「涉目皆成趣、著手便是春」,若能懷抱平等仁愛之心,以大觀的眼睛看待萬物,自然能夠涵詠於天地之間,體悟出生命的自由與趣味。 冰心對自由的詮釋最獲我心。她說「自由是我和宇宙萬物應對周旋之間無一柄鑿,無一齟齬,無一不調和,無一不愛,我和萬物,完全用愛濡浸調和,用愛貫穿連結,只因充滿愛,所以對宇宙萬物所發出的意念、言語、行為,一切從心所欲,又無一不合於愛,這便是自由。」莊子的大境界,亦強調與天地精神共往來,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合一。這是人與宇宙自然和諧共存的審美秩序,離開了這個秩序,再去追求人生的智慧、生活的藝術,無異緣木求魚了。 「跟總兵署老榕說再見」活動,希望校方可以帶領小朋友一同參與。桃園市龍源國小操場有一棵二葉松,50歲了,同學們都喊它二葉松爺爺。今年9月,二葉松爺爺生病了,為了校園安全必須移除。工人小心翼翼先剪掉枝葉,然後再移除主幹,歷時2小時。小朋友坐在地上,遙望整個過程,依依不捨。後來,小朋友更把對二葉松爺爺的懷念,紛紛寫在紙上,貼滿了佈告欄,以「我們最愛的二葉松爺爺,再見!」做為標題。令人驚喜的是,學校保留了最後一節樹幹,做成了裝置藝術,上頭懸掛幾個小木屋供鳥兒棲食。二葉松爺爺因此重獲新生,改了風貌,繼續矗立原地,守護著校園,守護著小朋友。小朋友遂又學習到「不需說再見,生命生生不息」的道理,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堂生命教育課程。 總兵署老榕已三百多歲,曾經陪伴金門鄉親走過承平年代,走過烽火歲月,晚近更成為鄉民集會休憩的場所。每天後浦小鎮夜遊,皆自古榕樹出發,金門樂府的南管樂音,偶而也飄揚在有老榕相伴的星空。老榕肯定熟悉了《春江花月夜》、《風打梨》…等曲目,就像我們也早已習慣倚坐在它的身旁,閑閑散散,一念不起。 與老榕話別,或許也不必太過傷情,草木榮枯、成住壞空本是人之常情。微觀培養溫柔慈悲,宏觀通達生命真象,這麼轉而一想,老榕樹竟也成為了我的生命導師。 猶記得十年前的初見老榕,蔓藤纏繞、綠葉成蔭。如果初見燦爛如春天,那麼,與老榕同樣走過一段漫長人生的我,此時此刻,似乎也漸漸懂得靜看溫哥華的秋葉之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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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清單與二支燭光的溫柔
梅姬颱風狂掃二日夜後,我擬了一張重整清掃清單,幾大項目含幾小項,加紅藍筆畫線標示。也許早年上班族也許是處女座作祟,我喜歡便利貼、喜歡字條、喜歡書寫的墨跡溫度、喜歡用紙筆與孩子對談,那些面對面說不出來的話、那些軟性訴求我未語淚先流的吳儂軟語。一張張清單在日常生活中被實現、忽略、棄置,清單彷彿也是生命拼圖,有加油打氣語句、有夢想有慾望、有想了卻的遺憾。 2016年中秋節前後約三週期間來了三個颱風,一個肆虐金門,一個幾乎淹滅南台灣,一個重創中部,我們體會隨遇而不安,我們見識不幸與災難來的如此倉促,我們對大自然的力量束手無策,人力如此微弱只能雙手祈求,面對一切天命與違逆忍受力超強的我們,在風災過後,堅強的重整家園,然而另一族群卻仍在口舌輿論媒體,風災假不假,氣象報導準確、首長職責……爭論不休。 教師節前夕,一棵近百年大榕樹被風吹倒橫向馬路栽進鄰居三合院,壓斷二桿大電纜,於是二日夜,我們過著原始的日子,無電源無電話無網路無電熱水..三代同堂守著二支燭光搖晃,靜默晚餐聽屋外狂風怒號豪雨傾盆而下。一棵樹倒的效應,從焦躁不安電話狂敲110,難耐時間滴答流逝像冰箱冷凍庫溶解的水,慢慢轉化感恩消防工程人員、台電人員、軍警的汗水,風雨漏夜辛苦搶修工作。起心動念,觀功念恩,除了停電沒有災損,比起半山居民、嘉南平原果農、淹水災區……。我要孩子感恩,溫柔面對。在面臨生命的期待與不安的角落,要努力學會面對的是溫柔。 清晨在大片玻璃落地窗搖搖欲墜中醒來,風雨不停歇,看不遠處溫室的帷幕在風雨中掀開狂亂飛舞,裡面是友人種的洋桔梗,日前散步經過還望見裡面一畦畦的粉紅嫩白嬌豔花朵,每年十月中就將開始採收運銷日本,如今似紅樓夢斷黛玉葬花也難了。嬌嫩花如此,碩壯大樹也難逃一劫,莫蘭蒂颱風讓金門樹斷折倒慘不忍睹,伴著我們長大,擋風沙遮陽光隔離霾害,護著島嶼,滿城盎然至極的綠樹,我們只剩心疼。梅姬颱風又讓台灣中部果園夷為平地,彰化同鄉水利會人說,樹倒枝幹葉落填滿水溝坑道,阻塞水流,氾濫成溪,美譽花樹原鄉的田尾,如今繁華只剩寂寞。 生命如此的堅強又如此的不堪一擊,宇宙萬物也一樣,大自然神秘的力量讓我們不能只學會堅強更要學會溫柔。我們一直列出生命的清單,一條條的提醒自己,也與他人互勉,我們要自己要孩子堅強,面對未來,然而堅強易斷,堅強不必勝天,不如溫柔與大自然和平相處,一念慈心萬物歸仁,適時的柔彎下腰,親近土地,近視圍繞花草植物樹木姿態,想想我們多久沒有近距離低姿態的玩弄小動物。小時候手接觸母親的手,手掌對著手掌,溫暖對著溫柔,手掌貼地觸摸世界,當手撫摸遇見狗貓溫暖頭部,感受愉快時光,昆蟲蜂蝶,不畏不懼。 長大我們越堅強,勇往直前,以至於幾乎忘生命中的溫柔,面對屋外風雨,颱風夜我們擁有的二支燭光,清粥小菜,不下飯不下酒,只有風雨味,提醒我們漸遺忘的溫柔,撫摸截斷榕樹面的一圈圈年輪,面容線條也柔和了,期待明天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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僑匯民信局
清末隨著出國華僑人口的成長,僑匯的迅速增加,開始出現經營僑批業的民信局,民信局又稱僑批局,批是信的閩南語通稱,僑批就是僑信,隨信多數附寄款項,故名銀信。民信局是僑鄉特有的金融機構,專門處理海外華僑與眷屬銀信匯總業務的行業,專門攜帶交寄信件及匯款,往來南洋和家鄉聯繫,取得一定比例的工錢酬勞。 同治十年(1871年),晉江安海鎮設立鄭順榮批館,創辦人為洋垵村的鄭、鄭貞兄弟,是福建省首家開業的民信局。金門最早的民信局資料,調查約於光緒元年(1875年)后浦大街上開設祥泰棧信局,開始經營僑批業,為水頭人黃永所創辦。 福建的民信局主要集中在福州、泉州、廈門、漳州等地,以廈門地區的數量最多,全廈門的僑匯主要來自東南亞,分別是英屬馬來西亞、荷屬東印度、美屬菲律賓、法屬印度支那等各地。金門的僑匯大多數從南洋經廈門轉到本地,1934年郵政總局調查〈國內掛號領照批信局一覽表〉統計,廈門的19家批信局,如正大、瑞記、新泰等,在金門均有設分局或聯號,而金門的鎮記批信局,也在新加坡設有分局。 1934年民信局改稱批信局,因為僑鄉匪患嚴重,信差常受劫殺,大筆的僑匯改以匯票、信用票支付,再由領款人到信局換領,但是也因信用票的濫發,導致周轉不靈或倒閉。 1931年至1937年期間,是廈門批信局成長數量最多的階段,1935年,金門后浦市街一些商店、布店兼分南洋民信;最著名的民信局,主要為祥泰棧及昭其文附設的正大局。祥泰棧倒閉後,僅剩正大局獨力經營,因為正大局不代分其他局信件,市區商行直接到廈門找尋信局代理,之後廈門南生公司來金設分局於陳寶益店號,任陳文波為經理,廈門美南及太原等民信局的信件皆由陳寶益分發,廈門金義隆也派許天輝到金門設立信局於行口集豐內,不久遷至高原典舖右鄰,代理廈建南及三五什局信件。 另有忠合記專分印尼麻里巴板客信、和成信局專分荖聿客信。同時金門人在海外從事金融業及僑匯業者也不少,1935年英坑人黃慶昌從砂越移資到新加坡,創辦華人聯合銀行,其他如山后人王丙丁任職新加坡華僑銀行總經理、後山人陳清吉、陳長水兄弟合辦立誠匯兌信局、西埔人呂水明設聯昌匯兌信局,珠山薛丞祝在菲律賓依里岸建國匯兌信局代理人,這些民信局在廈門都設有專人負責處理遞交到金門。 1946年顏西林調查的金門僑信有存德棧、昭其文、春成棧、郵政局等。1948年,計有昭其文、金義隆金門代理處益成號、捷和、金門書局、金勝源等5家民信局。 1949年金門仍舊保有5家的民信局,但是隨著社會局勢的動盪不安,國幣貶值異常,廈門積壓僑信多購外幣作投機生意。1958年僅有有南僑、三益、玉豐等3家民信局,1964年,奉國防部核准,公布〈金門地區民信局管理辦法〉,規定兼營僑匯業務的商家正式登記,管理僑民匯款業務。1966年底廢止,又頒布〈金門地區兼營僑匯商店管理辦法〉,由政務委員會統一督導實施,隨著時代的社會型態改變及地區經濟情形改善,民信局最終陸續歇業走入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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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栗子樹下的浪漫飛航線
一早整理好赴義大利的行囊,我們趕著出門參與「法國文化遺產日」,連續兩日,法國免費開放各地的博物館,甚至平時禁止參觀的文化據點也在這特別的日子釋出,讓民眾進入。這一天,當地居民與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一早就會興沖沖的趕往各景點,享受文化遺產帶給他們的美好時光。一年只開放這兩日的愛麗舍宮、上下議院…等,也因此成為文化迷們的首選,在入口前排起長長的人龍。人們享受著文化,我則享受著欣賞那些陶醉於文化的人們的親善行止,這一日,我沿著各景點走,紀錄那些湧向文化藝術景點的人,以及週圍的景物。 沿著愛麗舍宮走,我把週邊各國大使館懸掛的國旗拍攝下來;把時尚精品店、充滿設計風的美麗櫥窗拍攝下來;把排隊的人龍拍攝下來。長長的一條路,盡多風華與絢爛,我邊走邊看,紀錄得盡興又開懷。「文化遺產日」這日,法國人與各地遊客都熱切湧入他們心中的文化夢園,踩著文化腳步,走進時尚,也跨越種族藩籬,充分體驗藝術之美。 繞著愛麗舍宮週邊走,一邊拍照一邊用錄音筆做紀錄時,我也不忘沿途拍攝梧桐樹、栗子樹等。秋天的落葉一片片堆積成一片地毯,有的落葉已成碎屑、化成泥狀和泥土相混和,踩著、踏著、嗅著、聞著一張歲月編織的柔軟的大地之毯,讓人詩意滿懷。我走進一片栗子樹林拍照,看見樹上一個一個綠色的毬果,樹下的落葉堆中也散佈著一顆顆棕色的半開闔的果實,飽滿的栗子直接外露。行人、遊客來來去去,因為作為總統官邸的愛麗舍宮一年只開放這兩日,它神秘而華美的魅力過於誘人,大家忙著關注要排多久隊才進得了愛麗舍宮,沒人多看附近的栗子樹林,也沒人撿取地上處處可見的飽滿栗子。我拍完美麗的栗子樹林,又特寫去拍地上的栗子,看它們可愛,我好玩撿了幾顆,撿啊撿,很快便撿了一堆栗子。我把青色的栗子毬果、半開半闔的棕色毬果、成熟墜落的飽滿栗子、以及有青有黃的栗子樹葉都擺在長條椅上拍照。那些從樹上墜落地面、不知會不會跌疼的栗子們,在鏡頭前都是笑著的,彷彿在鼓勵我再多撿一些。它們不知道我把它們放進袋子時,心裡正想著等我從義大利回來,我要找時間來做「糖炒栗子」呢。 帶著文化情懷參與「法國文化遺產日」活動的我,繞過愛麗舍宮後,又走向香榭大道上的大皇宮、小皇宮等景點,接著汲汲趕往機場。候機時,我滑轉相機的滾輪看裡頭的諸多照片,心裡想著,若能更用心的畫一條歐洲飛航線,必然會有豐厚的收穫。 果然,在羅馬看完競技場、羅馬議事廣場、再走向梵諦岡後,我的相機與錄音筆,又增加了不少新篇章,包括在一家美麗的義大利麵專售店進行的一場溫馨訪問,在一家Pizza店邂逅的,來自瑞士蘇黎世(Zurich)的一對教師夫婦,以及從義大利回巴黎的飛機上,成為我們法國新朋友的Lilia。 Pizza店中,蘇黎世的教師夫婦一得知我們正要啟程去龐貝(Pompei),馬上就與我們分享了許多經驗,因為他們正巧剛從龐貝回來。他們說,因為龐貝的美,他們足足在那走了六個鐘頭。飛機上,鄰座的Lilia特別推介給我們全巴黎最好的幾家咖啡店,也許哪天我們可以相約在那共享香醇的咖啡。這些美好的邂逅,儘管我尚未書寫,我已知它們會成為一篇篇精彩的跨國交流篇章! 走過義大利之後,我用心畫的歐洲飛航線將繼續銜接比利時,我心裡想,在布魯塞爾(Beruxelles)、布魯日(Brugge)、魯汶(Leuven)的旅遊篇章之後,我應該再加入詩篇,讓我深深嚮往的魯汶大學,相信日後將因詩而與我締結非凡的情緣。在詩篇飄香之前,我一定要在一片翠綠的草地上,與魯汶大學一手拿書、一手持啤酒罐的雕像,好好對飲冰鎮的啤酒,讓酒香先一步催我酩酊,用心再畫一條更浪漫的飛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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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方便當隨便
每星期總有一個清潔休息天,也就是不收垃圾,春夏秋冬無一能倖免。當政府宣導垃圾不落地,大部分家戶都配合得很好,只有少部份人唯我獨尊,把政令當成耳邊風,垃圾照樣落地,引來蚊蠅嗡嗡叫,造成環境的髒亂。 秋冬天氣還好,夏日廚餘難搞,那種嗆鼻的「臭酸味」,令人不敢苟同,任誰也無福消受。基於此,在每日習慣倒垃圾的情境下,以前尚有子母車,如今為求方便,就近找了一個大家都可以傾倒的地方。而現下,許多人沒有依循指示,只要我喜歡、沒有什麼不可以,把垃圾隨手一丟,任蚊蠅紛飛、臭氣熏天,此風的確不可長。 山外公有菜市場旁、有一個清運垃圾的場所,一道圍牆與停車場作了區隔,它的範圍很寬廣,工作人員為幾位較弱勢的朋友,但無論男女,他們不嫌髒、亦不嫌臭,終日在眾人丟來的垃圾堆裡打轉,默默地做好分類與整理、排放整齊,並把資源回收與廚餘做妥善的處理,其有秩有序的步驟令人欽佩,站在縣民的立場,理應給他們一個熱烈的掌聲。 有時,我在一旁觀看,無論是冷風颯颯或大雨小雨一直下,只見他們穿著輕便的雨衣,縮著脖子、弓著身軀埋首整理;在烈日高照的炎夏,則依然在蚊蟲堆裡打轉,任汗流浹背濕透了衣衫,風吹了又乾。上班時乾乾淨淨、下班時帶著一身髒臭回家。而多少不遵守規定的民眾,儘管牆外貼著告示牌,錄影中,請將垃圾往裡丟,但依然如故,更遑論要他們做好分類。民眾每天製造多餘的垃圾已經過意不去,如果再增加他們的負擔,是否太超過?這舉手之勞的分類,倘若能從自身做起,不但能減少他們的工作量,也是生活中最好的示範,整潔金門更不會淪為空談。 社會快速變遷,人情味也逐漸淡薄,當人們圖方便的同時,卻少了同理心,試想,倘若今天置身在臭氣熏天的髒物堆裡,及捲曲蠕動的蚊蟲之間的是自己,那又是什麼樣的畫面?因此垃圾分類只是舉手之勞,千萬不要隨手一丟,增加他們工作上的負擔。 環境的維護需要大家一起做,公平正義更需大家一起來實踐。在環保意識普遍受到重視的今天,大凡廢物生產、空氣污染、生態損害,都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因此建立一個舒適、健康,沒有污染的清潔家園,可說人人有責,不能把所有責任都推給政府與清潔人員。除了自己家裡乾淨,亦要想及他人身處的環境,或許有人會認為清潔人員是政府花錢請來的,為百姓服務是應該。但試想:如果可以坐在辦公室吹冷氣,有誰不願意?而活著就要吃飯,任何行業、圖的只是三餐溫飽,無論社會地位的高低與個人價值觀的認定如何,尊嚴有其必要、關懷亦有其需要。因此,千萬別將方便當隨便,否則,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就是無藥可救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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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無一用
一件校園性侵案,引發軒然大波。最離奇的是,常人認為不合理的,當事人卻始終認為沒錯,而這個「沒錯」,或者「都是他們的錯」的歷程中,卻一路驚爆更多匪夷所思的處理方式及結果,這種連台好戲,想不看都難! 首先,基於基本常識認知及判斷,任何人,不管當事人在不在現場,公開談論性侵案都是不恰當的,除非那是為了達到某種法律目的,如:法院的裁判或性平會的處理過程。偏偏,我們偉大的輔大心理系、擁有學術權威與成就的「夏教授們」,就這麼做了。 當然,這麼一場「輔仁大學心理系師生討論會」有其原由,參與者也各有目的及盤算,但不論最結果為何,事實證明,這根本就是個不該存在的會議。女學生表達受到同系學弟的性侵,師長們該處理的,就是依照「性平法」去走相應的流程,結果自然由具法律授權與判斷的機構或人來做,沒有人有權利自外於這個流程,公開的做道德及價值的判斷,甚而左右結果。夏教授固有其學術權威與理論依據,但將其套用在一個現在進行式的性侵案、一個活生生的女學生身上,不顯得太超過? 誠然,常人因為預想或目的受挫時,一定會有情緒性的措詞及表達。如:女學生的男朋友PO文質疑夏教授及院方的處理方式,又如討論會上,滿嘴「他媽的」的系友。因為情境被挑動的非理性行為,我們都可以理解,但卻不能做為卸責,以及模糊焦點的理由。退一萬步想,只要是正常人,都難有如夏教授般冷酷到「冰點」的從容。夏教授可以將自己學生的性侵案,視為教案般的處理,讓所有學生公開探討相關人等的心理與情緒,更可以大言不慚的稱,為了助益其成長,從未將女學生視為害人看待。再有一批被歸為「夏派」的徒眾們,以近乎宗教式崇拜,以及「夏教授不可能會這麼做」為前提,表達「女學生男友的PO文」對於夏教授學術成就、對自己服膺的學術專業的「殺害」,而恰恰徒眾們所歸屬的組織還是一個號稱為弱勢發聲、出力的社運團體。一連串的荒謬行徑引來本事不關己的眾人的一片踏伐,夏教授卻還是認為自己面對「強權」絕不退縮,只為了「象牙塔」是不容攻破的,亦或是「象牙塔」裡的人已經崇高到足以君臨天下,卻看不到自己? 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莊子曰:「儵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魚之樂」是主觀問題,硬要將其客觀化不免流於專業的盲目。「夏教授們」徒然想用引以為傲的學術專業來解決複雜的心理問題,卻沒想到她們要面對的,先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份教材。有論者以「冷血」來形容,應非妥切,只是其沸騰的熱血,不為人,但為物(學術、聲譽、培力),本末倒置,令人難以接受。 在象牙塔裡,我們可以學到什麼?如果社會權勢的價值觀已然與崇敬的專業學術合流,如果我們的周遭都是「夏教授們」,就無怪乎人謂書生,百無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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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戰爭﹐開和平花朵
大陸出版品,與金門有關的很少,最近卻有一本近六十萬的大書,直接與金門連結了。書名是《金門戰役記事本末》,以「金門戰役」敗戰將領蕭鋒為探討重點,到底,「金門戰役」失利,是蕭鋒的責任嗎?蕭鋒後裔蕭鴻鳴、蕭南溪、蕭江等,搜尋資料六十載,為父祖平反。《金門戰役記事本末》不只是一本平反的著作,它是戰爭史,也是政治的、思維的、胸襟的,端正視聽之作。 一九四九年「金門戰役」,台灣為了壯大聲勢,稱作「古寧頭大捷」。中共以葉飛、蕭鋒為首,策動戰爭。葉飛司令員挾擊潰國民黨軍隊餘威,躊躇滿志,宣稱「金門是我盤中的菜,想甚麼時候吃就甚麼時候吃」,據說,登陸金門的船艦,還專門載了豬隻、美酒,預備盛開慶功宴。葉飛以「兼顧」心態看待戰役,權責便落在僅有戰術決定權的二十八軍、以及代軍長蕭鋒身上。 相較於解放軍的輕忽,國民黨軍隊精銳盡出,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多次督察前線佈署,東南軍長陳誠、潮汕駐軍胡璉、以及湯恩伯、跟湯特地邀請的日軍將領根本博等,海、陸、空三軍齊發。一個是常勝軍、一個是常敗軍,前者驕、後者哀,困獸的威力終在金門戰役脫困,解放軍三個團、九千餘人,全軍覆滅。 金門古寧頭戰史館或者雙鯉湖溼地中心,展示當年解放軍被俘虜照片,槍彈與肉身,勝軍與敗兵,怵目驚心。被解放軍占用指揮的兩層樓洋房,至今彈痕猶存,我多次行車至此,若是一人便獨自憑弔,若帶了朋友,便扼要述說當年攻守慘狀。政治無情、勝敗無義,我心哀犧牲的國軍,也想到做困獸鬥的解放軍,被一隻更大的困獸給殲滅了。屍骸遍野處,正是深秋時光,路邊或有野樹、渠邊該有野花,陽光照耀下,它們各自搖曳,似憐惜蒼生,但蒼生何嘗憐惜蒼生? 我降生的金門已是一個戰地,我習慣它、熟悉它,生與死之一線,每一天都在上演。政府於前線施行「愚民政策」、「軍國教育」,致使我在八歲時,在學生帽子的內襯,寫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當作人生的第一個座右銘。 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以後,中共打打停停,後以「單打雙不打」當作砲擊依循,我每在砲襲之際,躲在漆黑的防空洞裡,思考島的命運何以如斯、我的命運又將何往?當年我不知道島跟我、與金門蒼生,乃至於台灣彼時、以及此際的藍綠互鬥、兩岸矛盾,在一九四九年即已種下了。他們不只是蔣介石與毛澤東的逐鹿中原,還在東方、西方衝突,美國與中共、蔣氏王朝等,彼此分贓、謀合,才讓金門變成現在的金門。 蕭鋒後裔在沉默了六十六年之後,輯大陸與臺灣公開發表的著錄、新解密檔案、參戰人員回憶、戰役記錄資料、指揮者作戰日記等,散落四處的文獻,以「複沓」的筆法,從容來回戰爭史料、人物與戰術,應用「片段」彙整為「全面」,故能擺脫戰爭史的嚴肅枯槁,不單是「復原」了一場戰役,更讓戰役成為現場。 一甲子的復建工程,滿是血淚辛酸。野樹依然成林、野花自有風姿,人如是用情、深情,我多麼希望,樹哪、花哪,能為人間,開四季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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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回童心──記寫作夏令營
近年來每天窩著書房,草創初期,書寫捉襟見肘,啃食文字充飢,秉棄一切教務,又迷戀一本本在亮閃閃的地方等你,急於預習面對銀色人生課題,我的背日益彎曲,行走必須小心,漸漸遺忘了自我以外的天空,四週的寫作夏令營,讓我活絡筋骨,通體舒暢。 豔陽下的森林小學,一場大雨後,天空那麼的明亮,四十幾個學童,黑嗚嗚的眼睛流光轉動,一枝鉛筆魔法黯然,無法在稿紙上生花,忽一陣飛機引擎聲轟然而過,大家向右轉望向窗戶,今天的作文題目就是「窗外、天空」了,窗外的笑聲是學童們的最愛,窗外的日子是我的青春。請將你的雙手伸出來,二個大拇哥食指上下翻轉框成一個鏡頭,那就是我們要的窗外天空,小小格無限延伸,幼嫩的手握著筆寫下「一陣飛機聲,我的心也跟著飛出窗外,…」徐志摩美麗的身影消失在引擎下,留下燦爛的詩篇,輕輕告訴我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我告訴小朋友,年來頻繁進出機艙,趴在小小窗口遐思天空,從思念詩人的戒慎恐懼到星河美麗的殞落,小小的人兒,不懂,一臉淡然無憂。 我在黑板上起了頭「每個人頭上都有一片天,天空多麼遼闊…」那年我的高二孩子,流連窗外,樂不思蜀,他也曾說:妳別擔心,每個人頭上都有一片天,生命自有出處。如今他擁有了。描繪天空、雲朵、色彩,我們手牽手圍個圓,是向日葵的笑臉,是嫦娥探頭的滿月,站在雨後初陽下,眼觀,晴光瀲豔水清淺,天光雲影共徘徊,他們一臉嚮往天空的自由,只有純淨的白和藍。我將美麗的雲朵化做憂傷的游子浮在異鄉的天空,他們一心只想到甜甜的棉花糖融化在口中,想不出萬般紅霞交織金線是我想抓的夕陽餘暉,小鉛筆敲了半天的頭,幾番撥弄腦容量還是白雲藍天,那是簡單的童年,純白日子,一路成長的喜怒哀樂悲歡離愁一筆一筆描繪,才能熟成。下課鐘聲揚起歡笑,完成的稿紙,一格一格有擦過的痕,有塗上立可白,有忘了標點的段落,也有白淨整齊的字跡,書寫「我」的神采飛揚。含蓄的我,輕描淡寫不敢虛張聲勢,不敢得意忘形,不敢天馬行空,安分守己像我想向家鄉父母交代的人生,不說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是值得的。你將愛人也被愛。 預定題目「幸福晚餐、做家事」,因為暑假餐桌難擺,人人都想要拯救世界,就是沒人想幫媽媽洗碗做家事,就來吃簡單的「水果」。水果消暑好滋味,人人寫不出長篇大論,問:你怎麼吃水果的?答:用口吃。廢話,當然用口吃,難道用腳吃啊!但是寫作不能用口吃,要用「心」吃,還要用「眼耳鼻舌身心意」吃。於是我說了相聲,擺了身段,故事從伊甸園的亞當夏娃偷吃金蘋果有了智慧開始,接續誠實的華盛頓砍倒櫻桃樹後,成熟的蘋果打中牛頓頭而茅塞頓開,為一首小蘋果差點扭了腰,開始思念永康街傳說中的黃金芒果冰,番茄是水果還是蔬菜,就像蛋炒飯飯炒蛋的雞生蛋蛋生雞,一樣熱鬧滾滾。 每一節課都是童心大拾穗,童言童語是梵谷的星空,我語塞時就浮現一抹蒙娜麗莎笑。握筆累了就來幾個瑜伽姿勢,盤腿打坐歇會兒後站立成一棵樹,小小樹苗,吸收學校社會日夜精華,他日人人得以頂天立地,這短暫的夏令營就當滋補品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