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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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50歲生日感言
103年11月12日,我應邀參加金門縣立金城國中創校50周年校慶,金門縣副縣長吳友欽致詞說:「金城國中是全國首創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的學校」,此話引發我憶起城中創校,那段戰地政務軍、政長官,不眠不休,「搶時間、趕路程」,艱辛困難、動人心弦的歷史故事。 話說民國五十年間,美國一家電子工廠在台灣設廠,需用作業員千餘人,卻招不到合適的青少年入場工作,頗為苦惱。工廠創辦人,美國退役將領雷士頓將軍向台灣省主席黃杰建議,我國應延長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造福有志向學的窮苦平民子弟,提升國民教育水準,解決工廠無人可用的窘境。黃主席向 蔣中正總統報告雷將軍的建議, 蔣公深以為然,要在台灣推行時,許多學者專家一致反對,咸認台灣尚無實施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的必要條件,而窒礙難行。 52年5月,蔣公蒞金巡視指示:「金門地區先試辦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因為當年金門實施戰地政務體制,防區司令官兼任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縣長也是政務委員兼任,於是司令官下令:「由兵工籌劃興建校舍,縣政府研擬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實施方案及辦理原則」,才積極籌備一年時間,終於在民國53年8月新建的金城初級中學,就這樣開始試辦「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了。 在校舍落成及開學典禮那天,教育部長黃季陸先生,蒞金參與盛典,致詞盛讚金門縣立金城初級中學,是在中共砲火下誕生的,首先辦了全國九年制國民義務教育,是中國教育史上,最偉大、最創新的史頁。他表示,金門位處戰地前線,隨時遭受戰爭的威脅,各項條件遠不如台灣,台灣不能行,金門卻實施了。他感謝金門軍政工作者,勇於承擔責任,以大無畏的作為,克服了萬難,把不怕苦、不怕難,化不可能為可能的金門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且光芒萬丈,令世人欽敬而讚嘆不已。 金城初級中學開學時,那時候學生沒書包、沒制服、沒鞋襪可穿,沒營養早、午餐可吃,沒電扇可吹,沒錢買零食,更別說電視了,放學還要上山下海做農事、幫家務,到哪裡都靠雙腳走路,那時的學生很苦,很單純,也很認命,但很感念政府建校,讓他們免費升學,老師告訴學生要心存感恩,要努力讀書,只有努力讀書,才能改變窮苦命運,才能有出頭天,才有向上層社會流動的機會。 57年7月筆者師大畢業,回鄉服務,應聘金城國中任教,86年2月,相隔近30年,重回金城國中擔任校長時,校舍已經煥然一新,高樓林立,勵學樓、科學大樓都蓋起來了,53年初級中學的老教室不見了,一些我們當年所種的樹也移除了,還真感到陌生與失落。後來我在整建勵學樓前的中庭時,無意間挖掘到當年教室的一塊磨石子地坪,如獲至寶,它似乎告訴我:「勸君須保存,此物最相思」,睹物思情,它喚起我當年在此任教的美麗回憶,因此決定將它重新整理,保留下來,雖然和週遭要舖的鮮豔瓷磚有些不搭,致使不知它為珍貴之物的同仁,欲除之而後快,但它確是一種從無到有的象徵之物,一種早期城中人難得的印記,不應磨滅。後來在莊友焙、黃靜柯、王金國等老師協助下,增置了一塊大石頭及周邊植栽美化,為了彰顯它的意義,我為它題了「思源」兩大字,並請王振漢老師書寫碑文,大意是「這是民國53年全國首創九年制義務教育的建校地坪,具有繼往開來的歷史意義,留下它,讓城中人懷念」,這裏後來竟成為城中的一處景點,來賓及畢業生,都喜歡在這合照留影紀念,城中的同學們!你們發現了嗎? 城中50歲了,正是風華璀璨的年紀,現由許維民校長接棒,將率領師生再邁向另一個燦爛的五十年。大家在歡欣鼓舞歡度城中50歲生日時,千萬要記住城中是個有光榮歷史、有象徵意義、有指標作用的學校,城中人要效法當年創校先賢勇於承擔責任的大無畏精神,要以前輩學長為師,把「生活不怕苦,學習、工作不怕難」的往昔金門優良傳統文化再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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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務輾黍廠﹕一個金門華僑家族的故事
許朝琼(Co Tiao King,1911-2002),出生於金門后沙。1922年,虛歲13的朝琼和大3歲的哥哥朝在(Co Tiao Chai),一起南渡菲律賓謀生。當時,他們的叔父許及注在宿務發展,為兩兄弟辦了移民文件,並引介到棉蘭佬(民答那峨)西米薩米斯省(Misamis Occidental)的奧三棉示(Ozamis)鎮上的華人雜貨店內做雜役。即使十分偏遠,但因這裡的漁業資源豐沛,也可出產椰子、水稻、玉米、蕉麻、咖啡、可可和橡膠等經濟作物,吸引了一些華人土產商來此貿易,也有人落腳於此經營雜貨店。就這樣工作一年多,哥哥朝在因為思鄉而返回金門,獨留朝琼於異地艱辛工作。歷經10餘年的努力,累積了一些資本的朝琼在奧三棉示開了雜貨店,自己當起店主。 1934年,許朝琼返回金門,迎娶浦邊周福氣(Chio Hok Kee,1919-2001)。旋即回到菲律賓工作。1936年,長女許璇治(Co Suan Tee)在金門出生。1937年日本佔領金門,朝琼安排他的妻女自廈門搭船到菲,先入宿務,再轉往西米沙鄢群島(Western Visayas region)西內格羅斯省(俗稱西湖省,Negros Occidental)加的斯(Cadiz)定居。朝琼則擔任行船(seaman)職務,亦即在往來於菲律賓內海港口的貨船上,負責人員與貨物之管理,也兼做不同港埠的土產貿易買賣,以養活家庭。當然,也因為行船的工作,使得他逐漸熟悉貿易,並和幾位華人合作經營輾黍廠。事業起步,二女許麗華(Matilde Kho,1938- )、許成基(King Kee Robert Ko,1940- )陸續於加的斯出生。1941年日軍南侵菲島,全家帶著輾黍機器的頭軸構件「馬境」,一起逃難至宿務省西北一座名為班塔延島的聖達菲(Santa Fe, Bantayan island)。戰後,為了要謀求更好的生活,並給孩子們好的教育機會,朝琼決定舉家遷往宿務。之後,許淑華(Milagros Kho,1942- )、許英華(Lourdes Kho,1944- )、許金璇(Gim Suan Co,1948- )、許如省(Lucing Co,1951- )、許成賽(Co Sing Say,1954- )相繼出生。夫婦共育有8名孩子,家庭美滿。 戰後回到宿務,生意一切從頭開始。1950年代,許朝琼另與幾位友人重新開設一家名為協和公司(Hiap Ho Company)的輾黍廠。其間曾遭遇過大颱風吹垮廠房屋頂的挫折,不過都沒有阻擋朝琼經營生意的決心,事業逐漸興旺。然而,真正的危機是菲國第8任總統加西亞(Carlos P. Garcia,任職總統於1957-61年)實施「菲律賓人優先政策」(Filipino First Policy),禁止外籍者經營米黍貿易。這樣一來使得他們無法再繼續營業。天無絕人之路,當時他的一位堂叔Diosdado Rafanan已經入菲籍,通過與他合作,開設了一家East Visayan Milling Corporation,重新經營。惟因經營理念不同,讓他興起獨資經營的想法;同時,1970年總統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同意讓華僑入菲籍,許朝琼一家和其他許多華僑一樣,在此時取得公民權,並於1975年成立了Atlas Cebu Corn Mill。 許朝琼的長子成基,畢業於聖卡洛斯大學(Univ. of San Carlos)機械工程系,在學生時代即以半工半讀協助父親的輾黍廠。由於宿務是菲律賓島國的中心港埠,海運交通便捷,北部所產的米及南島所產的黍,均可運至加工、販售,因此生意蒸蒸日上。1973年,許成基迎娶祖籍金門後浦的陳廷國之女陳秀莉(Julie Go Ko,1952年出生,畢業於聖卡洛斯大學數學系,任教於Said University與Cebu Christian School),兩人育有2男2女,俱受良好的教育,全家和樂幸福。1995年,許朝琼交棒給成基。2001、2002年,周福氣與許朝琼先後辭世,安葬於宿務慈恩寺。 許成基憑藉著聰敏與勤勞,以及對菲國米黍糧食市場的了解,Atlas Cebu Corn Mill生意更加發達,目前已經是宿務數一數二的輾黍大廠。2012年,成基將工廠交棒給下一代,與牽手秀莉退休享福、含飴弄孫。近百年前,金門移民走出小島,走向未知的世界,吃苦打拚,一代傳一代。他們的故事值得發掘與發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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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苗疆行
上個月筆者參加了由「台灣光彩促進會」所領軍的農業參訪團前往大陸貴州省黔東南自治州展開為期5天的訪問行程,此次行程雖是以考察農業為主,但仍安排有當地部分風景區,如:西江苗寨、鎮遠古鎮的旅遊行程,使得筆者有機會見識到大陸推展觀光產業的魄力與用心,其發展觀光產業之作為,可供金門借鏡之處頗多,值得加以申述。 黔東南自治州主要以苗族、侗族為大宗的自治州,漢族在當地反而是「少數民族」,一進入該州,「文化意象」立刻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不論從其族群男女的衣冠、服飾、建築、聚落,或一進門的攔路酒、蘆笙曲,乃至舞台上表演的錦雞舞、侗族大歌等,在在都訴說著此地是有別於中原文化的苗疆地域,真的是很不一樣。事實上,當地政府也似乎有意展示此種文化特色,並已蔚為文化產業,例如:西江苗寨中便有苗族專屬的歌舞表演場,苗族男女透過其華麗的服飾,歡快的歌舞,展現其族群的熱情與友善,所謂的文化產業,它容留了大批傳承文化的就業人口,且不分老少,其身上總是洋溢著自信與幸福,其成效絕非虛幻的口號所能比擬;至於鎮遠古鎮的文化行銷,則是巧妙結合影視技法,透過舞臺劇的表演方式,向觀眾介紹有關鎮遠的傳說、歷史與風情,場面華麗壯觀,氣勢磅礡,演員水準與舞蹈技巧均佳,顯然是經過名家編輯導演,收費雖然不算便宜(成人票價:220元人民幣),卻也座無虛席。 金門雖說集閩南、僑鄉、戰地、酒鄉等文化元素於一爐,按理有極深厚的文化底蘊,然而觀光客畢竟時間有限,如何在短時間內對金門文化產生深刻印象,來了還想再來,便是文化行銷的課題。目前金門的文化行銷,似乎還停留在「蚊子電影院」的層次,播放的影片,早期如:「星月無盡」、「夏天協奏曲」;現在可能再加上「戰酒」、「落番」及「軍中樂園」,這些電影對文化行銷雖不能說毫無效果,但論歡樂氣氛之營造,不如西江苗寨的歌舞;論歷史風情之展演,又不如鎮遠古鎮的舞臺劇,再說看電影也不一定非到金門不可,既然到了金門就該看些不一樣的東西。 陸客遊金的落地簽證,即將上路,金門旅遊人潮將再創高峰,少數民族歌舞及金門歷史風情舞臺劇之展演,或可讓旅客有不虛此行之感,就看如何妥慎規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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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上課聽無﹐怎辦﹗
學生上課席不暇暖,東晃西晃,屁股有如針扎,只等待下課的鐘響;學生上課聽不懂老師講的,成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學生上課想學,卻因基礎薄弱,似懂非懂,痛苦吃力;學生為搶分數,考前抱佛腳,考後忘光光,因此只有假像的分數,沒有一點實底的知識;當然也有跟著敲鐘上學放學,考試寫上大名就呼呼大睡,上課一條蟲下課一條龍的「教室客人」,如此日積月累,冰凍三尺,難怪各級學校的老師,都抱怨如今學生程度低落不好教,一級怪一級,從高中一直怪到幼稚園。 這樣怪來怪去,怎麼辦?到底這些「教室客人」是怎樣產生的?學生學業程度低落,是學生無心學習?還是老師沒教好?是教材太難太深?還是讀書無用,學生岔心學其他去了?誰有責任?誰該負責?誰該來解決這些問題? 痛定思痛,因此,我們的教育部實施所謂的補救教學,冀盼發揮公平正義,讓弱勢的學生,透過補救教學,習得自信,獲得基本知識,也寄望12年國教政策下的學生,其基本學力素養,不輸給其他先進國家的學齡青少年。 金門的所有中小學,均有在推動補救教學,行之多年,不管在行政、教學上,多少都會呈現一些問題,因此月初教育局籌組部分學校赴台參訪補救教學成功的學校(以新北市青潭國小與汐止國中為取經學校),其中頗有可借鏡之處,簡述如下: 為讓老師了解補救教學的精神,可以在備課週,聘請學者專家進行教師補救教學智能研習;學校可建立一套「補救教學標準作業流程」,從診斷分析、教學實施、成效評估等,有系統的讓教師同仁充分了解其推動方式;至於補救教學的「五率」,一定要加以解釋應用,建立資料導向決定模式,才能補得有效。 補救教學的生員因為是後段的35%學生,學習意願本來就較低弱,因此要從情緒、認知、行為來晤談,讓他們自尊的願意入班,甚至班級可取名為「精緻化教學班」,破除他們是被處罰的標籤觀感;補救教學要落實在課程的教學,並且是要有層次、漸序性的,不能以辦活動的方式來進行;補救教學需要有熱忱、愛心的教師,若能循序漸進教學生,當師生四目交接,老師發現學生懂了,不認為是種負擔,那才會成功;補救教學除了應用教育部研發的教材,亦可應用民間的網站教材,或是減化、簡化教科書的內容,以慢教多教,多教一次,才有效果。 為讓補教學生集中注意力,可採用分組合作學習方式,教師設定問題,發給學生紙張,讓學生自行看書找答案,老師再給予解釋說明,一次不要給太多東西,學生發現,就會有緩慢進步的成就感;此外課中的補救教學,要回補過去的課程,會永遠跟不上目前的進度,因此是以現在的進度為主,偶一跳回以前的課程加以釐清,只要學生懂得基本概念,不要是零就好。 記錄參訪這些晤談,頗有所感觸,目前教育部尚無專職的補救教學教師規劃,那些低成就的學生還是需要靠現場的老師來教,身為教師的我們,沒有權力不教那些遲鈍的學生,相信只要多教幾次,他們也會從內心吶喊:我好像有一點懂了,那麼教室的客人也許變少了,那份成就感,我相信留在我們心中會多於在學生的眼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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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思考
理性思考,一直是西方思想的傳統,不僅自然科學的成就,整個現代西方思想如民主與科學及倫理等,都是基於理性觀念上。但到了二十世紀六○年代,卻發生了理性爭議(rationality debate)。最初是緣於少數人類學家,他們發現原始民族也自有一套「理性」觀念,與西方不同,卻也能自成體系,因此懷疑:理性有客觀標準?而孔思(Kuhn)適在1962年發表<科學革命的結構>,揭露所謂科學典範只是一群科學社群所共同的「信仰、價值及其他」;而社會學大師韋伯(Max Weber)的一系列著作,也提供了理性本身的曲折:「人類的生活,是可以在許多不同的基本觀點下,朝著許多不同方向,而加以合理化的。」 韋伯的研究著重於歷史性的演進,欠缺結構性的分析,在這方面,以<開放社會及其敵人>馳譽的巴柏(K.Popper)恰好提供互補,他認為科學演進,本質上是一連串縝密而嚴格的「臆測與否證」,是以巴柏的理論,對摧破任何獨斷性的教條,都具有一針見血的效果,也為自由與理性之相互關係,設定了清晰的哲理。 理性思想的辯證發展,儘管言人人殊,但也只有依循嚴格的理性思想,才能加以廓清的,如科技破壞環保,仍須依靠科技來改善一樣。是以重新省思「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對今日困境無異是最好的醍醐灌頂! 「如果認為人類是社會動物,那麼你對社會學的流風能雲淡風清視之?」談到理性,不得不談現代社會學影響最大的三個人:德國的韋伯(Max Werb)、法國的杜凱(Durkheim),及馬克思。馬克思在學院外的聲音最大,但在學院內,則是杜凱與韋伯的分庭抗禮。尤其是韋伯,他的著作已公認是社會學中的經典之作。 韋伯在英美及東方的形象是學者,是一個社會學家,但在德國則好像是一個極富爭議的政治思想家。的確如此,韋伯一方面對學術有無條件的執著;一方面對政治又有不可遏止的獻身感。他澈底了解政治與權力的關係,所以他的政治思想中沒有浪漫的烏托邦,卻有達爾文與尼采的成分,他認為隨著「理性化」(rationalization)的抬頭,「科層組織」(bureaucracy)必然成為現代社會最壟斷性的組織形態。但別以為韋伯讚揚科層組織,殊不知他最大的隱憂卻「組織科層化」(bureaucratization)對人類自由的窒息,這豈是一般韋伯迷始料所及,就如同海德堡一樣,令人遐思。 海德堡是座歷史名城,也是山城,由於尼加河的穿流,使她變成一座靈韻搖動的山水之鄉,不只在歐洲政教史上扮演重要角色,在文化史上也有她輝煌的一頁。十九世紀時,德國文學浪漫主義繼古典主義興起,因古典主義重知性,以希臘為模型,浪漫主義則標舉情感,而以中古為企慕之對象,是以1810年凱蘭勃(Greimberg)雲遊到此,一見古堡,驚為天人,便極力搶修,正因為古堡為中古精神之象徵耳。而海德堡大學也無異是「韋伯學」的重鎮,不僅是他的母校,他也在此教過書,而他的傳世著作就是在海城尼加河畔的那所屋子裡寫的,更重要的是,海城的傳世文風及渾厚的思想,此種傳世文風及理性思想,頗值金門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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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金秋時節
最近郵購的書籍,有一本《積存時間的生活》(太雅出版社,李毓昭譯)是日籍作家水野惠美子採訪一對老夫妻,記錄他們如何以優雅的方式過老年生活,讀後回味無窮。 津端修一曾經是建築師、大學教授,他和老妻英子兩人加起來有175歲高齡,仍充滿生命活力。40年來他們一直過著積蓄不多但令人羨慕的生活,他們認為「好生活不是金錢可以買到的,而是用時間積存下來的」。津端修一的工作態度如同許多傳統的日本菁英一樣,勤奮、認真、規律,但生活哲學充滿智慧與優雅。他們居住在靠近名古屋的愛知縣,一間老屋,一塊耕地,是他們的生活重心,菜園劃分為幾十小塊,分別栽種各種有機蔬果,自食以外,還定期用包裹寄送給兩女與親友,寄送的內容品目,每次都一一用文字與插畫註記,以留存紀錄;這樣細緻的建檔管理功夫,也表現在他個人的歲月記事、日常活動如交際宴飲的菜色內容等。為了讓工作場域及生活空間更方便、舒適、安全,他用心規劃改造各種設施物件,日子過得充實、忙碌而有序。他們以歲月積累的智慧及憑藉勤勞精神,不亂買傢俱、服裝,要買就精挑可傳之久遠、耐用耐穿的好東西,吃的是健康食物。英子經常親手製作果醬糕餅瓜果分送親友,以維繫感情,廣結善緣。他們養生有道,田園生活簡單自然,卻樂趣無限,人生如倒吃甘蔗,越來越甘甜。 津端修一的生活規律嚴謹而不呆板,他經常為自己設定目標,努力實現,三年前,他以86歲的高齡駕帆船獨自完成從日本第二度駛往大溪地的夢想。一個老人駕駛帆船穿越太平洋,航程萬浬,這需要多大的恆心與毅力,而他的老妻是如何看待:「男人需要玩具,帆船是他的夢想」,充分予以支持尊重。 據說像津端修一這樣懂得過生活的老人,在日本並不少見,或許這跟日本有良好的社會福利制度,以及社會風氣有關,但耄耋之年還能充滿活力,活得多采多姿,除了靠上天賜與的福份外,個人修為也很重要,否則不可能如此優雅。 在台灣這樣的例子不多,因為如今年逾七十的世代生於戰亂,都有很深的憂患意識,也相當壓抑自己,不太會勇敢追求自己想過的生活方式;此外,中國人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傳統觀念深深拘限人們的思維,因此多選擇在既有的框框中度過晚年。 這樣的模式下,有人過得快樂逍遙,有的落落寡歡,主要則是與個人抱持的心態,或者說價值觀有關。環顧周遭,許多長者辛苦一生,退休後雖稍有積蓄,卻捨不得花,以致到最後財產都變成遺產;有些人則是退休後放不下身段,無法忘懷過去的風光歲月,或終日怨天尤人,不願改變自己,抑鬱而終。但有許多積極正向的人,很快調整心態,瞭解到退休乃是人生另一階段的開始,他們善於養生,懂得安排生活,不時結伴旅遊,或抱著終身學習精神勤研技藝,或從事公益,所以耄耋之年仍能到處行走,享受人生美好的金秋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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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的味道﹕僑鄉金門的菜餚
金門,作為閩南地緣環境的一部分,保存了相對完整的傳統文化。飲食文化即為其中一部分。受到歷史變遷之影響,南洋僑居地與戰地文化也為金門的飲食注入了新的生命。本文先就傳統閩南及南洋的影響討論之。 早期閩南地區農產不足、濱海為生,食物得來源多半是就地取材。《金門志》云:「浯洲(金門)蕞爾地,羽毛齒革之所弗生。澤國居民,惟資海錯;問生涯於風濤萬頃中,亦足概已。田無水利,居山者,時苦抗暘;所產地瓜、花生而外,更鮮嘉穀。」是故,明代地瓜(番薯)傳入福建以後,「…金門無水田,不宜稻,故遍地皆種地瓜。終歲勤勞,所望祇此。若年歲豐登,僅供一年之食。其粉,較他處尤良。至於黍、稷、菽、麥,亦間之,特所產少耳。」海產方面則有「鰣魚、紅花魚、塗龍(沙蟲)、紅蠔、香蟶、雞蛤、龍蝦、烏力(海參)」等。 換言之,地域環境與氣候物產形成了金門日常菜餚的特點。首先是主食,儘管大米是南方人主食,但由於早期經濟條件有限,且絕大數稻米是由外地供應、價格較高,金門人常將米與地瓜摻雜一起,煮成為「安(番)薯糜」,或加入曬乾的地瓜簽成「安簽糜」;加入蔬菜、芋頭、豬肉、海蚵等稱「鹹糜」。有時則會做成「鹹飯」,加入豬肉、芋頭、菜豆或高麗菜熱炒後,淋上醬油,蓋上鍋蓋悶熟即可。俗稱「擦餅」的薄餅,以豆芽、高麗菜等為主,調以花生粉等素材,也是閩南人喜歡的特色菜餚。 再者,日常副食一般是葷素兼食。肉類以豬、羊、雞、鴨、鵝為主;魚類有淡水產的鰱魚、鯽魚、鰻魚、鯉魚、草魚、鯰魚等;海產有黃瓜魚、帶魚、鯧魚、馬鮫魚、鮭魚等;蟹、蝦、蛤、蟶、牡蠣(蚵)等貝殼類也是居民的盤中之物。蔬菜主要有白菜、包菜、芥菜、韭菜、菠菜、油菜、番茄、花菜、芹菜、豆芽菜、蘿蔔、胡蘿蔔及蔥、蒜、薑等。將蔬菜、肉類或魚類以鹽醃製或曬乾,在閩南地區十分常見,如菜脯、鹹魚等。這些庶民生活的必需品,在數百年的歷史發展中,逐步發展成精緻化的菜餚。 近代以來,僑民出洋成為金門人的宿命。然而,早期的華僑即使身在海外,但仍心繫故土。他們一方面將各種民情風俗移植到海外,建立了具有當地特色的華人社會;一方面也透過僑匯經濟照顧家眷、宗族,當然南洋殖民地文化也因此影響了閩南飲食習慣。 舉例來說,閩南僑鄉不只是喝茶,也一度流行飲用咖啡烏(kopi-O,黑咖啡)。當時南洋的親族寄回咖啡粉,本地則以棉麻布袋裝填後,以熱水沖泡來喝。可以提神的咖啡烏,不但被視為洋人的補品,也被當成僑鄉家庭的象徵之一。此外,被華人視為具有益氣、潤肺、健脾、養陰、化痰等療效的燕窩,也普遍地被富裕華僑自南洋寄回僑鄉,成為日常飲食的一部分。 另外,原本閩南料理罕見辣味,但受到南洋的影響,部分菜色放入辣椒、胡椒等香料調味,如以辣椒及鹽所醃製的嗆蟹(金門話稱(虫截)膎),開始廣受歡迎。肉骨茶(Bak Kut Teh)、沙嗲(satay)肉串、咖哩、蝦麵等南洋料理,以及榴槤、山竹等南洋水果,接受度也高。 其中,加入中藥、香料(包括八角茴香、桂皮、丁香、大蒜)及豬肉排骨所熬煮的肉骨茶,自馬來亞一帶傳回唐山後,在僑鄉一帶流行了起來,成為秋冬溫補的新選擇。在閩南地區,比較普遍的是福建式的肉骨茶,除了藥材之外,也運用了較多豉油(黑醬油)作調味,所以顏色較深(相較於潮州式的肉骨茶之胡椒白湯),亦有較濃郁的藥材味。 這些點點滴滴的味道,豐富了金門人的味蕾經驗,也形塑了自身的文化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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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巷池王宮
十月,我應邀到廈門,參加第三屆「海峽杯全國書畫展」,廈門市翔安區主辦的,由翔安接待我等住在馬巷的飯店。24日在廈門市美術館開幕後,回馬巷午餐,等晚宴後要筆會揮毫。趁晚宴前空檔,找到馬巷街218號,聞名很久的池王宮。金門金城東門代天府供奉的池王爺,就是從馬巷分爐過金門,這幾年東門代天府常回馬巷的祖廟進香。 馬巷與金門的位置很接近,金馬自古淵源深厚,同屬同安縣。乾隆40年,馬巷與廈門、金門等三地設馬巷廳,民國元年廢馬巷廳,金廈設思明縣,民國4年金門始自立縣。元代設置都圖至明清,金門屬泉州府同安縣綏德鄉翔風里(大嶝、小嶝、金門、烈嶼屬之),馬巷翔風里即今翔安區,編成:15都大嶝保、16都小嶝保、17都劉浦保(金沙)、18都倉湖保(金湖)、19都後浦保(金城)、20都烈嶼保。馬巷古鎮,原名馬家巷、馬厝巷,別稱舫山。乾隆45年,金門通判才移駐馬巷廳,欲將衙署建材拆卸運走,浯江書院職員黃汝試,請變價買下,建為浯江書院。明末發明中秋博餅的忠振伯,金門後豐港武將洪旭,在馬巷蔡浦還有一個家,古屋現還在,供奉著洪旭的神像。 馬巷池王爺祖廟元威殿,俗稱「池王宮」。明萬曆始建於馬巷五穀市榕樹下,天啟二年遷至現址。迄今,元威殿威靈顯赫,香火鼎盛,分爐甚多,主要分佈在閩南十三縣市,金門、臺灣,以及新、馬、泰、菲等地,廟達1000餘座。池王爺,名然,字逢春,又名德誠。原籍南京,明萬曆三年武進士及第,他文中舉人,武中進士。池然派任漳州府道臺,途經同安、南安交界的馬巷小盈嶺過夜時,路遇兩使者,奉玉旨往漳州,要撒播瘟藥裁減人口。他心想自己上任伊始,不忍漳民遭殃,為救漳郡生靈,騙取瘟藥吞食一盡,臉部發黑,中毒以殉。玉帝感其忠義為民,封為代天巡狩,下凡察陰理陽、賞善罰惡,派在馬巷元威殿為神。 池王爺在漳州、泉州一帶顯化,尤其是漳州人得知王爺的恩情,紛紛建廟奉祀。池王的造型黑臉、粗眉、凸眼,裝塑「手持鐵鞭天地動、腳踏七星步雷雲」的英姿。池王是文人也是武將,精通中醫岐黃,救護百姓,「上天堂、下地府」屢顯神蹟,因此是民間最崇祀的神。 農曆六月十八是池王爺祭典的日子,相傳當時馬巷建廟,池王乩示時刻,從金門半山屏逆潮漂來的大樟木,雕成神像,現是元威殿「鎮殿之寶」。金城東門代天府,直接由馬巷「元威殿」分靈而來。此外金門主祀池王爺的廟有:后園代天府、下埔下代天府、后宅普濟寺、復國墩欽月殿、榜林昭應廟、后盤山威濟廟、古寧鎮西宮、大古崗雙峰巖、官裡仰雲殿等。配祀池王爺的廟有:后湖昭應殿、沙美萬安堂、瓊林保護廟、西宅忠仁廟等。 我安岐吳氏家廟神案上,還特別請一尊池王爺鎮守,祈求庇佑。古時醫藥不發達,有病就請示醫神吳真人,扶乩派藥救治。金門沒有喜來樂神醫來治瘟疫,每逢鼠年(子年)前後,鼠蚤指數飆升,古今金門鼠疫流行了數次,黑死了不少人口,只有求助瘟神池王爺的庇佑!現代恐怖的瘟疫病毒伊波拉、禽流感、H1N1新流感、非典SARS、漢他等,雖醫學文明仍無藥可救,唯祈求池王爺大顯神通,驅瘟抗毒,庇庥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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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靜絕塵的八煙
八煙是陽明山一處山坳聚落。 猶記得那回滿山秋色,山徑小道芒草搖曳,我獨自從擎山崗沿魚路古道走向上磺溪橋附近,原本可直通八煙及天籟溫泉會館的道路,因坍方無法前往。路邊告示牌「八煙」地名,讓我留下印象。後來,讀到許多有關八煙的介紹,那山光水色,岩石矗立水田中的美麗倒影,深深吸引著我。 這回,我搭乘往金山的客運前往,當車子行經馬槽附近,原本陰鬱的天候,一時大霧瀰漫。車子雖開著大燈,能見度僅及數公尺,心中暗叫不妙,這等濃霧如何賞景!沒想到車子於山間蜿蜒,轉了幾個彎後,能見度越來越清晰。抵達目的地,大地像剛下過一場雨般的濕潤,霧氣倏忽消散不見。 八煙隱藏在一處靜謐的山坳裡,有數間以石塊砌成的老厝,斑駁的牆面及屋瓦,正訴說著村落的年歲。來到村口,有一菜攤賣著自己種植的時令蔬菜。主人是一位老伯,我趨前詢問「有岩石矗立水田中的美景,該怎麼走?」「這裡有那些好玩的?」他回答說:「可以泡溫泉啊!」並順手往背後一指,要我往那條小路走。 從萬頭攢動的台北來到八煙,一種放鬆自在油然而生。這裡水資源相當豐沛,地勢略高的梯田、路旁的溝渠,水總是不停地流著,發出潺潺水聲。沿著田間彎曲小路走,有時是一畦水田種著芋頭,寬闊的葉子精神抖擻地矗立著。有時是一處爬滿綠色瓜藤的棚架,數朵黃花點綴其間。或是幾畝田地,種植翠綠菜蔬。或是零星一、兩間屋舍,一攤小店,散落於田野。 來到小路的盡頭眼前為之一亮,這正是我想探訪的畫面,幾個大岩石立於水田之中,雅致,寧靜,帶著禪意。看著這些岩石,我心中疑惑了,這些大岩石原本就立在那兒?還是主人的傑作?觀之村落小路,重型起重機似乎進不來的!姑且暫不論那岩石,光這方水田,便顯現主人的匠心獨運。岩石因這一池水而有了生命,那水中倒影,風吹過的紋路,藍天的倒影,飄過浮雲的影子,遠山的山影,還有田埂邊,只剩枯枝樹的倒影。不曉得這些樹是桃花、櫻花還是李花?想開花時節將是何等美景?又是何等嫵媚的倒影? 沿著水田邊窄窄的田埂,我一面觀賞,一面手握相機蹲著或彎腰獵取鏡頭。繞了一周意猶未盡,又繞一圈,再觀賞再拍。這時,天空飄下雨來了,這一趟雖無法觀賞陽光下燦爛的水影及花朵盛開的艷麗。但陰沉的天空,蕭索的枯枝,清涼的空氣,有著另一番光景,像繁華落盡充滿著生機。 綠野阡陌,雞犬相聞,這樣幽靜純樸的村落,就如一方淨土,洗滌人心,讓心靈遠離塵囂與擾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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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綿與驛動的心
藝術家需要像海綿一樣,可以隨時放掉舊思維,保持暢通、吸收新能量。當我打包好行李要趕往機場時,母親來電問那可以買到保暖的鞋子。十一月,是一輛驛動的馬車,家人都各有自己的移動軌跡。千羽在高雄澄清湖忙替代役的教育役專訓,美國加州的弟弟即將返台,我心裡一直有一朵雲在飄,走到哪都是過客,但終會為了家人,特別調整出發與歸來的時間,交會親情並滋潤身心。已定妥返金機票的雙親,關注著我的動向,匆匆話別後,我們同時都預定了歸程,好配合弟弟的返台度假行程。 驛動,需要穩定的根支撐,我慣常以創作作主根,堅實自己的內在,經歷生命風華。這日,我搭公車到古區,走進友人的文創旅館,用心拍下許多照片,老榕樹下豎立的「無障礙停車位」立牌,旅館門口的無障礙步道、特別規劃的寬敞無障礙住房,讓我看見友人經營旅館的品質與用心。 用心的人可以做許多事,完成發光的夢想計畫。每次返金,都是一個新階段的起點,面對一切變化,我得不斷調整自己,當星星在天空閃耀,人們手裡也輝映許多星星,屬於我的一顆,在樹梢上對我眨眼,我把它放在心裡,當作激勵。每次我以最單純的心,期待締造最美好的生命成果時,難免遇上周邊潛伏的人性糾結,致使夢與理想破滅,但我依然以純淨之心,繼續捕捉最純粹的創作,留住一種美。悲傷的石頭會化成玉,我相信,更多的悲傷可以變成群星閃耀。我了解,逆境可以逼人成長,書寫也是一種「自療」,當自己可以動刀刮療自己的傷口時,成長的速度就會更快。所以天上的星星最得夜神寵愛,越黑越亮,越痛越精神! 在文創旅館拍下許多精彩照片後,隔一天,我又走向星光所在,我想藉著熟悉環境、感應未來的美好連結,包括儲備架構一片彩繪天地。友人的文創旅館,維持一種難得的高度,就像我追求純粹藝術的心志,我們都明白堅持的美學,努力把星星握在手裡,期望星光永遠燦爛。在移動的縫隙,我常寫信給自己,其中一個片段我寫說:「畫畫讓人內在的力量增強,書寫讓人興生睿智、豐潤的感覺,在不會被時間與空間束限的年歲,我得慎思取捨做最有價值的事,讓生活與靈性匯聚在一個美好的定點上。一個女人,應該保持珍珠閃亮的光彩,避免淪為魚眼睛,不開花的植物。」這是我在公車上寫給自己的一段話,寫的時候窗外風景不斷變化,隔著車窗,我拍下藍天、飛鳥、農村、牛群。人在家鄉,因為變成擅長吸收的海綿,心情融合歸人、過客、流浪者之歌,層層疊疊繁複如詩的景色變化,把深秋點綴得更誘人。我對自己說,我想讓生命帶我去要去的地方,經歷該經歷的事。每次隨意跳上公車當一名「微型旅者」(micro-tripper),我都會深深迷戀島嶼的深邃之美。藝術家需要像海綿一樣,隨時放空,吸收周邊湧動奔竄的靈思,不必擔心被環境束限,只需把自己敞開,天空、心裡、手上的星星都會閃耀。 我讀著寫給自己的信,發現每一個階段我都充滿戰鬥力,有時被一些人、事所傷,為了修護自己,更為了保持平衡創作,我都會繞過障礙物,凝望美麗的事物,包括走進戲院,藉一齣好電影,讓自己變成另一個海綿,吸收不同的人生故事。十一月的驛馬車,我聽見它格格的車輪滾動聲,催促我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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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該怎麼金門文學
每次談創作分享,且從歷史回顧時,必須提到台灣解嚴。我也曾在文化局或作家協會舉辦的營隊,提起80年代中葉,解嚴、開放兩岸觀光,以及蔣經國過世等大事。 「解嚴」後,文學如繁花盛開,眾聲喧嘩。90年代以降,台灣傳統力量紛紛遭受衝擊,像是女性、同志、情色、原住民、客家文學與海洋等,乃至於眷村、金門澎湖等離島、馬華作家,都擁有各自的發言位置。以上創作,都成為台灣重要的「邊緣」文學,進而編撰傳播,「邊緣」忽爾易位,成為「主流」。 擔任《幼獅文藝》主編,與創作流潮近一點,但也更「容易」受傷,因為,較不受臺灣文壇重視的「邊緣文學」,正是「離島」文學。牧羊女、洪玉芬與翁翁等人,為了溝通金門酒書以及《金門文藝》編務,在「Line」建立群組,前一陣子吳三連文學獎揭曉,蔡素芬、林文義等紛紛獲獎,有人勸進某藝術家試試,藝術家發言說,金門人能得獎嗎?我忍不住回說「不容易,但歡迎勇者試試」。 任何不可能都是用來打破的,包括意識形態,很多根深蒂固的意識形態獎項,更需要無比勇氣,才能挑戰。我們不是氣餒,只是自強才能自立。 與邊緣化走向並馳的是全球化。80年代,全球化時代已是凶猛潮流,為免於迷失,當局從產業、從地方等,培植地方特色,由文建會推動「社區營造」,台灣以鄉鎮為單位,發展各自特色,希望在全球化衝擊下,找到自己的特色跟競爭力。我還記得多年前曾邀集藝術家、作家,在昔果山社區發展委員會的促成之下,召開社區營造會議,金門縣政府則派李廣榮兄與會。 社區營造在金門,已表現為日常生活了,比如泳渡金廈海峽、搶灘活動、剝蚵、花蛤節等,都是營造的部分,它們在彰顯地方的特色。文學亦然。90年代,各縣市遍設地方文學獎,硬體建設之外,開始側重地方軟實力的建立,如海洋文學獎(基隆)、台北市與新北市文學獎、竹塹文學獎(新竹)、天人菊文學獎(澎湖),金門則設「浯島文學獎」,我曾多次評審閱讀,金門與台灣作者彼此較勁,是豐收的文學耕耘。 但是,文學獎日多,也造成許多不誠懇的參賽者。暨南大學教授黃錦樹即曾為文反省,這一支得獎大軍,把文學變成「資料處理」,可以因為得獎的「需要」,一下子讓父親在金門打鐵、一會兒在宜蘭種稻,然後一轉身,又到高雄深山打獵。 二十一世紀以後,延續地方營造,以及扁政府上台,鼓吹的本土意識,廣設台灣文學系所,鼓吹地方之聲,鄉土寫實舉土重來,加以二十世紀末引發的回歸效應,「家族寫作」成為潮流。我經常戲言說,現在每一個作家,都有一本家族小說,以及正在完成的家族小說。 雖網路發達,金門離島距離台灣畢竟遠,但越是遠離「中心」,更要明白「中心的潮流」,政治力量如解嚴、社區營造以及去中心化等,帶來「本土思維」,它變更了很多作者的寫作狀態。 書於此,寓意當然大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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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該怎麼文學
很多金門鄉親知道我主編《幼獅文藝》,也曾與文化局合辦「來金門作客」徵文。今年三月,《幼獅文藝》過甲子,我主編這本雜誌,竟達十五年。《幼獅文藝》是1954年創刊,「幼獅」為蔣經國先生親自定名,長年以來,它偶被誤會是「雄獅旅遊」或《雄獅美術》的關係企業,也常被誤會是兒童文學雜誌,但依然沒有更名,因為值得回憶的總統委實不多,而蔣先生親自命名的雜誌,恐也不多。 台灣文學雜誌少,我得了個幸運,得以主編,並可透過編輯檯來稿,以及個人從事寫作的原因,切身感受創作流潮,得知現代青年所經歷的寫作環境,以及影響寫作的力量。 80年代初,台灣甫自「二次鄉土文學論戰」的塵囂退身,文學該如何擴充定義,作家該為何而寫、怎麼寫?一時之間,文學路徑難辨。鄉土文學論戰引發體制思考與權威衝擊,加上台灣經濟起飛,雙薪家庭越發普遍,兩性位置變動。80年代初,李昂寫就的〈殺夫〉、袁瓊瓊〈自己的天空〉、廖輝英〈油麻菜籽〉,都站在女方位置發言。李昂的〈殺夫〉描寫柔弱的妻子受不了屠夫丈夫的凌虐對待,持刀砍殺,大膽批判台灣傳統父權社會,甚至暗喻國民黨極權。本書迴響大,改編為電影外,亦已翻譯多種外國語言。 李昂曾於七、八年前,多次造訪金門,參加並主導「白酒美食之旅」,曾於山外以及文化中心演講。她酷愛美食。有一次參加金門酒廠活動,並以拜訪歐美各處酒莊藏酒為例,呼籲酒廠一定要窖藏白酒。她近來的著作是《路邊甘蔗人人啃》,以情色暗喻政治。 若說李昂等,以題材挑戰台灣傳統父權社會,張大春、黃凡等,以「後設」技巧寫作,則帶來形式上的突破。80年代中葉迄90年代,「後設」或者「後現代」成為台灣創作的重要潮流。80年代的寫作,無論小說或新詩,受此風潮,創作上多強調實驗、創新,鼓舞作家找尋新的文學表現。台灣文學雜誌《聯合文學》,也在這個階段創辦小說新人獎,鼓勵新進作家大膽創新。 這約莫就是我文學茁壯的年代。所謂的積極創新。 今年,《幼獅文藝》與文化部合辦「類型文學」徵文,有一次期中發表會,與某資深記者聊國內創作走向,她說,台灣文學走向越來越冷僻了,作者與讀者的共鳴越少,她覺得這是一個憂慮,而且,她也是造成這股憂慮的推手之一。言下無限惆悵。所以對文化部與《幼獅文藝》合創類型文學平台,給予肯定。 每一個作者都有他的練功心法,有時候演講,與學生交流,大家各有寫作的動機,其中一法,正是自我的完成。簡言之,「我」最大,「藝術」最大,文學能否妥善溝通就是其次的事情了。 文學,真該這樣文學嗎?我啟蒙於鼓勵創新實驗的八○年代,當然如是想,但茁壯於網路文學的新世代,未必這般想。文學的分歧,正是它豐富的緣由。這是一個值得觀察的趨勢,誰能觀察它的趨勢,當然是沒有界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