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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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四寶
金門有四寶。高粱酒、貢糖、菜刀和麵線?不!是:簡、古、淨、靜! 簡,簡單簡樸。簡,在往昔,是貧乏與欠缺的同義,但在物質發達的今日,卻是求之難得的美德。物慾把每個現代人變複雜了,家成了堆積物慾的地方,人與物爭生存的空間。走進一般家庭,從客廳到臥房,從廚房到浴室,堆滿了欲求與消費掛帥的結果。整間屋子,雜亂不堪,不知是給人住,還是給東西住的?今日金門,在「簡」的方面,比台北或其他縣市,佔有優勢。希望在迎向現代繁榮與進步的同時,金門也能保住簡為人生各方面帶來的秩序與美感。更重要的是,保有心靈上的簡。 古,古色古香。古,象徵傳統,但並非拒絕或忽視發展與進步。而是在歷史與文化的沿承與保存基礎下,開展未來。說到「古」,直接聯想是金門閩南式的建築。其實,金門對古蹟與古物的保存,早已不遺餘力;還不止如此,金門的各項建設,都會將金門戰地的歷史背景列入考慮,研擬出具地方色彩的方案。「古」是鑑往知來的基石,這點金門把持得很穩固紮實。「古」給人安全感與穩定性,是金門繼往開來的一大本錢。 淨,乾淨純潔。金門人很大的福氣之一,其實,在能呼吸到讓身心健旺的空氣。金門的環境,目前僅受到少數汽機車或商家的汙染,整體上,是乾淨的、衛生的。這份乾淨環境的福氣,是金門有錢不一定買得到的「特產」,不管如何,要珍惜、要維繫!淨,也指金門人品德操守上的乾淨。傳統以來,金門人予人的印象,是溫文有禮、誠實可靠、純樸忠厚。這些可貴的人性,如今似乎多少被汙染,被鬆動了。金門人這塊招牌,有些塵垢、有點生銹,要常擦淨拭亮! 靜,安靜寧靜。飛機一下尚義機場,除了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最大的印象,就是那份安靜的感覺。啊!那份讓人有安定與自我的安靜感覺!在大都市,要空氣清新,又要安寧自適,只有往郊區尋去。要不然,就是到渡假村。所幸,我們金門還是人間一片「靜」土,早晨,還能在蟲鳴鳥叫聲,而不是汽機車的吵嚷聲裡醒來。靜,讓人神經放鬆、舒暢;靜,讓人思想清明、深遠。靜是金門放送迷人魅力的另一個誘因。 可想見的,上提四寶,在金門奔向現代化繁榮與進步的明日時,定會受到衝擊與壓迫。在進步與四寶間,有不少的矛盾與挑戰,待我們用高度的智慧去思維與解決。當然,魚與熊掌能得兼是最上策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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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續島嶼的美好才是真幸福
前幾天,在博客來網路書局的網頁上,右下角不經意地瞥見「原來金門這麼美」的標題,促銷金門國家公園的出版品,金門很美,這點我懂,是每一個原生於此島的金門人共同的認知,但金門美在哪裡?慢慢地,我僅能以籠統的藍天、空氣、綠樹、古蹟來回應,而在童稚時期,天真的眼眸裡,金門無處不美。殘磚破瓦甚至滿臉皺紋老人的微笑都美得令人感動。這裡的天,很藍,很藍,藍得跟優適的海、鼓譟的浪牽扯不清。這裡的空氣很乾淨,乾淨到可以在氫跟氧化合的分子裡嗅到四季細微的變化。這塊島嶼,很綠,很綠,但是生活的態度卻隨著時空的變遷價值觀的改變蔓生成一種曖昧不明的灰綠色,一種趨近於墨綠的不明朗,我們享受著一切,卻忘了存續繼續往前走的力量與美好,閒踅於在地人才知道的小弄曲巷,感嘆於許多美好的質樸的軟硬體漸漸消失。 金門,素有海上仙洲與福地之稱,換成現代的用語,這是一塊具備樂活要件的島嶼,不僅可以樂活而且可以慢活、悠閒自在的活。整體上,這塊島嶼並不擁擠,有新鮮的空氣,優適的生活步調,三步一草花,五步一鳥語,夏可觀星逐浪,冬可品賞鳥,是幸福指數最高的島,卻也是拋擲樂活要素最恣意的島。 現在金門人可以抬頭挺胸津津樂道的就是在時局如此不利的生活環境下,能有優渥的福利,福利之島的快樂島民,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彌補資質不足的遺憾與殘缺所溢生的福利供給,卻忽略了大地之母所給予的一切,星月無盡,只是漸漸看不見了。原生的感動,正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漸漸的流逝。或許是因為得來過易,所以忘記珍惜,忘記去保有質樸的美好與感恩惜福的態度。用物質與福利拱起來的福利之島,是金門的驕傲,但一旦人去政息,有什麼是讓金門人依然可以抬頭挺胸驕傲的對所有來過與未曾來過金門的人們說:「這就是金門最美好的事物」?有名不代表一切,菜刀、貢糖、令人羨慕眼紅的福利之外,什麼是金門之美,什麼是應該要致力發展永續存藏的美好,快樂的島民可曾仔細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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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家鄉的風聲
今年是家鄉古寧頭戰役六十週年,金門各界及中華民國政府國防部等單位,以六十年前之「大捷」隆重慶祝之際,正應了老子所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家鄉何其有幸能參與這一場勝戰;又何其不幸,屍橫遍野。 國軍自三十八年底一路撤守大陸,始在古寧一役挺住中共一路追殺,該戰役及其後之八二三砲戰之「大捷」,始確認扭轉國共及兩岸局勢。然在各單位慶祝紀念之餘,身為家鄉戰場住民之深切感受,讀唐朝李華之《弔古戰場文》更如臨其境。 每返古寧南山,早年夜無路燈,一如李華描述戰場場景,就像自然的電影恐怖片片場一般,陰氣重重「常覆三軍,往往鬼哭」;雖近年加設路燈,依然是「鳥飛不下,獸鋌亡群」,在老厝前蹲坐半天,除聽到幾聲鳥鳴、狗吠聲外,見不到一個人影,人煙蕭條,流落他鄉,他鄉人口讚「來自戰場,不簡單哩」,誰知家鄉人如同啞巴吃黃連,苦只有自己知道! 戰爭場面,如看過電影「投名狀」(原名刺馬)自然瞭解戰爭的殘忍與無奈。一將功成萬骨枯,死有重於泰山,如為民族大義、夷夏之防,像是八年抗日,中國人為之萬骨朽猶有「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之評價。 但如為內戰,為所謂主義思想、為「毛匪將幫」,而致兄弟鬩牆、父兄對陣。回想現在兩岸和解,當年係出黃埔同門之國共將領們,正穿梭兩岸、把酒言歡,對於當年國共內戰冤死的將士們,真是一大諷刺! 本人為撰寫本文,曾異想天開地想透過「國共平台」,邀請毛澤東與蔣中正二位領袖的後人,如果能在十月二十五日共同站在古寧頭戰場上,向國共雙方戰亡的將士們致上:三炷清香、一杯高粱酒、說聲對不起。這或許比金門縣政府辦理「超渡法會」更有意義;我才向有關單位的某長官提起此一想法,就被說是痴人說夢;真是「肉食者鄙」!殊不知透過此一作法,必然吸引全世界媒體的注意,才真能讓全世界知道中國兩岸和平的真義,把金門當成兩岸的和平島,而不再是戰場。 六十年了,戰場上殺氣已遠,槍砲已鏽、英雄早已不在了,領袖只剩銅像可以令人遙想當年呼風喚雨的造神時代;兩岸和諧了,就祈禱中國人將來不必為抵抗外國之侵略而橫死他鄉、更不必再自己人殺自己人而進駐忠烈祠了吧!也期待古寧頭不再是戰場,而是一個可以令人長住及生活的家鄉。 後記:古寧頭戰役,軍方紀念軍方的「大捷」;我們家鄉人就紀念我們家鄉的寧靜致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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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的心靈
現代的學校教育很少培養我們的孩子一種宗教的心靈,而完全是世俗性的,課程的設計往往以培養知性及累積知識為目的。宗教的心靈並不是什麼神祕的東西,它只是一種使人向善的力量,宗教心靈的培養無非是要讓我們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而已。 也許是個性的關係,我對宗教一直有種親切。大學念的是教會學校,有一門宗教課,但我們都不甚經心,倒是那時參加了佛學社,似懂非懂地讀了些佛典,對佛教多了些認識。在國外的求學時有段時間住在教會的宿舍,跟著上禮拜,看著美國教堂裡大都是老年人,也看見了西方宗教和年青人生活日漸疏遠的事實。 也就在留學時期,達賴喇嘛來到我們校園演講,也許是因為是達賴的聲譽,體育館裡擠滿了數萬人。那次演講達賴的一句話常在我心頭留駐,他說:「痛苦的時候也是我們學習得最多的時候。」我那時正逢生命的低潮,但也是那段痛苦歲月使我生命開闊不少。痛苦往往讓我們思考,拋棄自我的執著,開放眼界心胸,它和愛的力量相反相成,都是成長的動因,也是在痛苦中我們才懂得慈悲。 幾年前讀過一本書《僧侶與哲學家》,作者Matthieu Ricard出身法國一個知識家庭,父親是法蘭西學院院士和著名哲學家,母親是藝術家,他從小接觸許多知名的藝文人士,包括超現實主義大師布列東、音樂家史特拉汶斯基等,二十五歲就拿到法國巴斯德學院的博士,指導教授是諾貝爾生物獎得主Francois Jacob。 可是,這樣一位前程不可限量的年青科學家卻突然決定放下一切,遠赴西藏閉關追尋佛教上師修行十餘年。《僧侶與哲學家》一書可說是他修行成果的一部份,是他和哲學家父親之間對東西方宗教與哲學間的詰難。 書中閃爍的知識和智慧靈光難以在此一一具陳,但這本書總是讓我不時翻閱,細細品嘗那宗教心靈的美好。作者讓我們看到,帶給我們生命快樂的東西像權力、財富、名聲、感官享受,往往也是痛苦的源頭,只有我們內心自在圓滿的和平、慈悲、善良,是沒有任何外力可以奪走的。惟有禪定的修持,才能看到我們心的本性,獲得智慧,也只有德慧雙修,我們也才有能力幫助他人走出痛苦,看破貪瞋癡是蒙蔽心靈的塵垢。 宗教的心靈看似玄遠,其實簡單,它不過是如八世紀時佛教上師善地德瓦所說:世界上一切的喜悅,來自希望他人快樂;世界上一切的痛苦,來自希望自己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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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話當年
1949年,共軍在大陸連續獲得幾場會戰勝利後,4月21日,毛澤東發佈「向全國進軍的命令」,號令30萬大軍渡長江,並豪氣干雲賦詩:「鍾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蟠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隨後半年,神州變色,國軍兵敗如山倒,一再退守。當時台灣防務空虛,兵力不到十萬。毛澤東的如意算盤是,拿下沿海諸島後,再效法鄭成功、施琅當年揮師渡海攻台,一舉完成統一大業。但他萬萬沒料到,在大陸勢如破竹的共軍,卻在金門島吃了敗仗。 2004年4月,中共空軍副政委劉亞洲中將在《中國報導週刊》發表「金門戰役檢討」乙文,指出金門戰役(共軍一直稱古寧頭戰役為金門戰役),共軍最大的敗因是輕敵,不僅主帥輕敵,全軍上下也輕敵。如華東野戰軍第十兵團司令員葉飛,在戰前作戰會議上,意氣風發地說了四個字:「此役必勝」。他在宴請廈門地方領導時,用筷子指著菜盤:「金門就是這盤中的一塊肉,想甚麼時候夾,就甚麼時候夾,跑不了!」言畢大笑,傲氣溢於言表。而擔任進攻金門的指揮員蕭鋒也是一樣,未打仗就準備慶功,其所轄部隊的作戰命令中,不約而同地出現「登陸就是勝利」的字句;主攻團的作戰計畫指出,每人攜帶熟食三餐,準備苦戰一天,助攻團並準備在金門縣城吃午飯。有些船上裝了豬,也是慶功用品,有的船上還載著辦公桌椅,以便「新政權使用」。 在上下瀰漫著輕敵的氣氛中,共軍就像淝水之戰前,揚言投鞭斷流的前秦軍隊一樣,忽視天候、水文,把登島作戰當成渡江攻擊,終於慘遭滑鐵盧。 回顧當年,金門的處境實在是凶險萬分,以當時的局勢發展,共軍在渡江後,一路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大軍入閩,也是如入無人之境,以那樣的節奏,攻克金門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但天佑金門,古寧頭一戰,共軍犯了兵家大忌,國軍則名將雲集,李良榮、高魁元、胡璉等指揮得宜,官兵浴血用命,因此打了一場振奮人心的勝仗。這個轉捩點,讓退守臺灣的國民政府獲得喘息的生機,兩岸從此分治,臺灣才有日後的承平歲月與榮景。 折戟沉沙鐵未銷,以今視昔,當年國共兩軍從神州大地到金門西半島的拚搏廝殺,血流滿地,他們參與的既是毛、蔣兩人問鼎中原的內戰,也是一場意識形態的理念鬥爭。如今,毛、蔣均已作古,共產黨原本堅持的馬列思想路線也早已修正得面目全非。今天讓中國人站起來的並不是如毛澤東當年所說的那一套,而是經濟改革後,國家逐漸富強的結果。這一切,並非由槍桿子打出來的。 凝望金廈海域,雲淡風輕。歷經一甲子滄桑,如今我們回顧歷史,除了感謝上蒼庇佑,也要感謝當年保鄉護民的英勇國軍將士。同時,我們也要以哀矜肅穆的心情悼念國、共兩軍戰死的亡魂,希望他們慘烈的犧牲,能喚醒兩岸記取教訓,珍惜和平,不要再盲目追求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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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甲子說不盡的傷痕
每一場戰役不管是勝是敗,都會在史冊上留下印記,在參戰者心中產生傷痕,之於人類無法消除的的野心、侵略的蠻力,乃至人性的種種弱點,因此在每一場戰役中不斷循環且複製悲劇,金門古寧頭大捷,歷經一甲子歲月,依舊鮮明的烙印在許多人心中。 黃昏,我走過古寧頭,寫下一首詩,我說:「完整的一生不該戒備砲擊/不該在清明紀念許多烈士/牆面上密佈的彈痕/不該變成生活中的收藏品/綿長的優美海岸/腳印不該踩著死亡的名單/那比死亡更深的寂寞/讓生者保持緘默/在夕陽紅潮裡/專注哀悼/從哀傷的洞口長出青苔/斑駁的痛處有藤蔓想爬出來/那隱藏的危機意識/詭祕如霧 瞄準/一座島嶼/一個村莊/一個人/戒嚴、解嚴/激烈的活上五十年/也整整死了五十年」。 這首題為「黃昏,走過古寧頭」的詩,似乎無法完全詮釋我複雜的思緒,特別是當軍中的友人對我娓娓訴說古寧頭戰役的一些細節、轉折、變數、戰略,還有戰後那不爭功、不邀賞、功成不居、高風亮節的將官,如何默默迄立在風雨中捍衛金門時,我心裡是感動莫名的,但再談到我們曾去拜訪過的老兵,那獨居的佝僂著身子、只是客氣的接受問候,簡單回答一些問題的老兵,寡言鮮語中卻傳達出許多聲音,就像佈滿彈孔的古厝牆垣,在夕陽餘暉下也充滿無聲的控訴一樣,我們就只能沉默的構思,是否該進一步藉口述歷史來記錄更多的史實真相。而我最想做的有關紀念這一場戰役的事是和老兵坐在古厝下,聽他述說他想說的點滴往事,儘可能捕捉一點歷史殘餘的回憶。 我想,古寧頭戰役六十週年紀念,當史實與個人觸動成功融合,必能理解更多戰役的關鍵及重點處,因為「戰爭無情,和平無價」,所以我在夜裡又寫下「祭──古寧頭大戰」一首詩,詩說:「在普渡祭典裡/在出海口隆重路祭中/持香膜拜者/比鬼魂們更重於回顧/一九四九/血洗的日子/無論經過多少年月/血腥氣味不除 /五十餘載不絕/羅列在在南山北山/出海口的豐盛米糧、紅粿/香燭、祭品/深刻記憶著/血戰三天兩夜/共軍非殲即俘/台海轉危為安的第一仗/當垂滅的冥紙紛飛時/沉默的鬼魂/從黑透紅的醒轉/走入蒼白的雲霧/一再告誡/這可歌可泣的輝煌/是絕不可再現身一次的/鬼月的黃昏/火紅的落日環顧四周/喀血吶喊/萬萬不能再披戰袍/讓古寧頭/變成觀光景點/一頁無人理解的傷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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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與價
蛋糕好吃嗎?好吃,但有點貴…… 妻子經常會訂購一些手工蛋糕和好朋友分享,她的理由是,「好吃的東西當然要跟好朋友分享,同時也是對糕點師傅的一種敬重。」話說得很有道理,花費不大,又可以廣結善緣,何樂不為?但最近妻子又有了新的困擾。 因為經常訂贈蛋糕的關係,受禮者也會禮尚往來,但收受的食品,品質和口感實在和手工蛋糕沒得比,有了幾次的經驗後,妻子旁敲側擊的問送禮的朋友: 「我送的蛋糕不好吃嗎?」 「好吃,沒吃過品質這麼好的蛋糕。」 「那,為什麼不嘗試訂做一些呢?」 「噢,好像有點貴……」 對啊,品質是要成本的,我們實在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看別人的作法,送禮重的是心意,而不是禮品本身,只是品質不佳的禮品該如何處理,得傷點腦筋罷了。 就這樣妻子繼續著她的廣結善緣,糕點師傅大概也感受到知音難覓,只要開發了新產品,都會送往我家讓大夥嚐鮮,這一來一往間,「有點貴」這個因素似乎也不復存在了。妻子很開心的說:「大器的人終究比較聰明。」是啊,人總想凡事計較,然而,太計較卻不定能獲致最好的結果。 這令我想起了朋友的名牌理論。 M君收入同我在伯仲之間,卻好買名牌。我經常以為買名牌是種奢侈,受薪階級犯不著搭這股風。M君說: 「與其說我迷信名牌,不如我迷信名牌的實用。」 總的說,名牌商品通常都比平價商品實用。名牌之所以成就名牌,多數是因為品質及雋永感獲得消費者普遍的肯定。名牌商品當然會花大錢打廣告,這部分和商品的品質應該無關,但也就是因為廠商砸下了重金經營品牌,所以會比平價品對品質更多一分把關與堅持;因此,在某些單品上,我寧可著眼於名牌的實用性,而去抵消價格上的負面影響。況且,資深名品還能彰顯使用者的品味,這是平價商品複製不來的。 至今,我仍對這個理論存疑,但到底物的喜好與個人的好惡攸關,只要錢花得開心、自認得體,就也行了,犯不著太過計較。 有人認為,有品質才會有品牌;也人說,名牌是種誘惑,甚至根本是個陰謀。 從事汽車買賣多年的朋友告訴我,分明是差不多的東西,多撂句日文,硬是多賣幾十萬。日本汽車質優的品牌效應深入人心,要說是消費盲從或品牌陰謀,不如正向解讀為民族的光榮;畢竟,消費信心的建立,得來不易,單看日本車廠召回瑕疵品的手筆,便不得不令人心生敬畏。 送一塊蛋糕,代表一份心意;好吃的蛋糕,更能在這份心意上,加上一點點的用心和誠意。 生命就是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我們真該不吝讚美和支持世間的美好,只要能力所及、質價不落差太大,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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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謠帶著酒香飛飛飛
在大人的世界裡,詩、酒不分家,在小孩的眼睛裡,高粱田裡搖曳的結穗的果實是一幅美麗的圖畫,陽光底下,鳥兒飛、蚱蜢跳、風兒吹、蝴蝶拍翅的聲音,都是美麗的,充滿自然清新的氣味,隨著風吹過來的酒香,也直接、快速的飄進人們的鼻子裡,大人們認真工作的態度,尊重一枝草一點露的純樸民風,也隨著酒香,深深植入土地中、也貫注在逐漸成長的孩童身上。 金門的酒香不只是酒香而已,高粱也不只是一種普遍的植物而已,它是勤奮、努力生活、在貧脊的土地上耕耘、吸收大地菁華、而後才有結穗累累的收成的過程紀錄,在大人的眼裡,婚喪喜慶中存在的酒香,融合著感恩、禮讚、知足常樂、樂觀奮鬥的精神,而處處可聞得見的酒香,則讓孩童充滿了好奇,那是什麼樣的美好滋味呢?大人們喝紅了臉,能解釋多少呢?倒不如在酒香中,多教他們朗朗哼唱幾首童謠。 金門優美的田野風光,特別是高粱田搖曳的美姿,它帶來金門豐沛的生命力。這一座島嶼,擁有無污染的空間環境,藍天、綠野、田疇,豐饒的生態環境,動、植物種類豐富、廣受鳥人禮讚的眾多鳥類,翩翩飛翔自由的天空,這些都是金門之美的呈現,不管任何季節,它都是極具吸引力的,足以媲美任何一處風景勝地。 而金門酒廠的風貌呢?它是一個充滿神奇的地方,孩童的眼睛和想像是充滿張力的,包括一個個造型特殊的酒瓶,都藏著一個可愛的精靈,好像隨時準備活潑蹦跳出來與孩童說故事。酒的蘊釀、儲存,象徵生命的成長、喜悅,孩童們在觀看製酒的過程中,自己小小的夢想也被催發出來了,那種被香氣帶領出來的,不僅是童年的點點滴滴,也是大人們的頻頻回顧,關於金門這座島嶼的一切。 那些飄盪、洋溢酒香的場合,大人們最喜歡說「戰地故事」,金門小孩的童年,因此充滿刺激精采的畫面,那似懂非懂的孩童,身影穿梭在古厝、院落、婚喪喜慶的場合,交疊著孩童的想像力,每一個畫面都生動極了。 雖然被告誡不能喝酒,雖然不懂高粱酒有什麼好喝的,但它真的很香,喝過酒的大人變得溫和可愛許多,有時會隨口教孩童們唱童謠。不管是「天頂一枝竹」、「一隻鳥」、「白鷺鷥」等,都交疊著孩童的想像世界,呈現出純真、豐富又瑰麗的質感,一如釀酒的芬芳。而每一首童謠也都帶著香氣,它讓孩童覺得心安,因為享有濃厚的愛,可以在夢裡哼著童謠,帶著酒鄉飛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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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島之重──印尼的風華或者滄桑
「父母親從金門下南洋,四十年代生下我。也許父母也沒能設想到,『番仔』有一天也會回老家看看祖屋吧!」「人生的境遇真的很神奇。四十年代一家子在日統下往婆羅洲的原始森林逃難,我在聯軍的轟炸聲及日軍的投降中出世,從此個人的生命如一片落葉隨風飄揚,似淨萍漂泊」,「世界,好似對我們這類華僑子弟開了一次大玩笑!在印尼,我們被當『支那』異族歧視;在中國大陸,我們因有海外關係而不太獲信任;在香港,我們竟然又被當大陸人受排斥!因為這些素,在每一地,都懷著一種過客心態」……。 ──東瑞(黃東濤)〈我那金門島的祖屋〉(2004) s‧h: 又是磁場效應的一天。星期一午後,東瑞自香港來電,收到他航空寄出的《香港文化淺談》、《相逢未必能想見》二本書?又相詢明午中能走一趟印尼?他推薦我擔任二○一○印華小說獎的評審。手機幾度斷訊,香江──台北,吃力地綴連起那道溫厚的鄉音、誠摯的邀請。隨後,妳的聲音也在線上響起,上網看周末的《鄉訊》,讀到〈甲政策 消失的經典歷史建築〉、〈黃東濤蔡瑞芬 原鄉情文學夢〉,金門與印尼間一個家族唯一能聯繫的祖屋不見了,在沈重的閱讀氣圍裡,妳也不禁質疑起我編的《鄉訊》,「根本沒有趣」、「年輕人無法理解鄉訊的深度」、「單純在金門的人沒有滄桑,收不到你的訊號」。 哈哈!「酒店打烊我就走」,邱吉爾說的。我接收到妳刺激我時間到了就「退場」的訊號。 s‧h,但妳幽幽吐露出的「滄桑」,撞擊到我的現此時的情境了。正釀造著書寫千島之國,但弱三千,我也只能取一瓢。意外妳隱藏的流離家族、驚訝妳在印尼曾有過三百多個日子的生活工作經驗,竟成我能很快貼身探索的對象。妳說起母親,在外婆懷胎九個月等不及降世那一刻,外公就出洋了,母親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已是九歲那年,再來是十八歲、二十八歲……。或因要填補一段跨越南中國海、斷層的親情,妳扮起了這座橋樑,中斷一年的大學學業,飛印尼,向外公報到,在雅加達與勿里洞的船務公司穿梭來去。「勿里洞在爪哇島的上方」,現在,妳清晰地為我標示出千島之國的一個落點;而我急於知道的,「那段時間排華?」 唉。在外公撐起的保護傘下當「小公主」的妳,看不到「排華」,反而看到一片「繁華」;譬如,妳在勿里洞見過與外公交好的金門水頭人、寫一手好詩的黃啟堂,十九歲下南洋,先在一家雜貨店當學徒,再開起土產、海產生意的「流金公司」,最後締造「大雞‧孔雀標」咖啡王國;妳也在雅加達看過另一位水頭人黃進益,年少時還只是妳外公船務公司的一名職員,後來自行創業出東南亞SMI企業集團及太平洋實業控股,他也是二○○八北京奧運聖火繞經印尼的傳遞者。 s.h,聽妳說印尼的故事,只有打拚,沒有悲情。惟有在面對外公與外婆、母親,大時代下被隔斷的夫妻、父女情時,即使化身「小公主」的妳天真地要串連,也永難彌補這份失落。 妳的家族,讓我又想起了楊媽輝師生前留的一首詩〈犀牛望月〉的最後幾行,「夢歸期/寅時的公雞已晨啼/午後的巷口/心明算命師的角叩聲/總是/『犀牛望月 犀牛望月 年又一年 月又一月』;楊師的詩注解比詩本身還動人,「半世紀前,『青瞑掽仔』在這島嶼上,是一號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由孩童牽著,沿大街走小巷,敲著牛角『叩!叩!叩!』高喊『算命啦!算命!』那群問卜的阿嬤、少婦掀開籤詩簿後,『青瞑掽仔』總低吟著:『犀牛望月!犀牛望月!』大家相視苦笑說:『又是一年過一年,一月過一月。』」,浯洲島上,下南洋的男人,留下多少倚門望歸的阿嬤、少婦、子女,更多是,終其一生,盼不到出洋客歸來。 這樣的情節,我們看多也聽多了。卻沒有比「青瞑仔」的「叩!叩!叩!」、「犀牛望月!犀牛望月!」更鄉土、傳神的描述了。 為妳傳送出〈犀牛望月〉的清冷,再為妳說東瑞的孤寂。「父親自年輕時候下南洋,在印尼掙扎拼搏,長達四十餘年,可說已經飄葉紮根。一九七三年他在印尼走完他的人生路,葬於雅加達的納納斯墓園」。印尼出生、度過十五年的東瑞,寫了篇〈永恆的寂寞〉志念金門南來的父親,但父親的孩子,印尼、中國、香港,漂流的地方更多,「我從不知道哪裡是真正的故鄉?」 s.h,如果沒有意外,我將第三度踏向千島之國─印尼。楊媽輝〈犀牛望月〉外的港灣,東瑞〈永恆的寂寞〉裡的墓園,以及妳走過的勿里洞風華或者滄桑。千島之重,誰與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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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鄉哀歌
金門酒鄉,高粱酒香聞名於世,為金門帶來莫大的財源與福利,飲酒思源,要感謝創立高粱酒生產技藝的先賢們,福蔭這一代的金門人。民國41年9月,胡璉將軍指示周新春上校籌設「九龍江酒廠」,並為首任廠長,隸福建省政府,派任葉華成先生擔任技術課長。至民國45年7月福建省政府遷台後更名為「金門酒廠」,改隸金門防衛司令部政務委員會。糶蘆黍兌米糧,富縣裕民,菸酒公賣,經營戰場,培養戰力,是當時的戰地政務。 葉華成民國39年由新加坡返故鄉舊金城,在九龍江酒廠前、他的故居大厝開始釀酒,先進口大米做米酒,後來試用金門本地生產的蘆黍做高粱酒。42年一紙禁酒令,民間不得私釀買賣,高薪延聘葉氏入九龍江酒廠,月薪三千。現在其故居六路大厝已由縣府出資整修,準備成為葉華成紀念館,並在門口樹立石像。當時葉先生也在金門中學教英文課,47年823砲戰隨學生轉台任教。 九龍江酒廠,早在日據時代就有營業登記,是金城王氏的家業,當時王廷植(王仔基)任金門公署署長,其兄弟早年就已經生產地瓜酒、米酒、蘆黍酒(高粱酒),行銷大陸,與廈門萬全堂藥酒有長期的合作關係。民國6年,知事左樹燮頒給王家一紙「山田屋鹽米酒持有證」蓋有(金門縣印)關防。在山、田、屋、鹽、米、酒各項下細目繁多,家大業大。山項:整個北太武山包括仙山海印寺登記持有權。酒項登記:「蕃薯酒(易壞存不長)、米仔酒(普通都有)、蘆兌酒(兌加草頭,用量大過程多)、藥酒(中藥太武山種植),內陸湄州技術師特聘到本協利、協昌造酒,試喝成功,大量造酒行銷各省,(酒牌捐)各省通關」。民國6年金門高粱酒(蘆黍酒)已大量生產行銷中國各省,並納了酒稅有了酒牌。更早在清末王家祖輩王金城、王金鎮商船船隊六、七十艘,東南亞懋遷有無,廈門碼頭上萬人靠王家吃飯。在金門富甲一方,不知為何?其孫王秉垣曾任金門社教館館長,主修金門縣誌,王家的輝煌歷史在縣誌中未曾記載,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禁酒令之前,金門原有十六家民間酒廠,如泉茂唐家酒廠、莊天德釀酒師等,還有王家的九龍江酒廠。九龍江酒廠的廠房、土地本是王氏家業,後來不知為什麼變成公家的。王廷漾子王水吉氣憤難平,酒廠被迫關門,又被共產了,拒絕應聘入廠釀酒。43年某夜,一輛軍車載來幾個槍兵,押王水吉赴刑場準備槍決,嚇得王氏屎尿溺了一褲子,被這一唬弄才答應釀酒,轉押酒廠,不准回家,不付薪水。到舊金城邱姓連襟家換了乾淨的褲子,馬上開始工作傳授技藝,約半年之久,高粱酒做成了量產才放他回家。金門酒廠的展館曾有王水吉釀酒的鏡頭,因為家族代表兼繼承人王宏武常到酒廠追討祖產,酒廠已把王水吉的照片下架。王氏已去世五年了,歷史可以被抹滅在無聲無息中?「酒國英雄」、「金門酒神」、「高粱酒神」、「蘆黍酒神」的尊號不要急著要封給某人。 王水吉惡運不斷,兩個女兒早夭,一個兒子因小感冒一針斃命。另一個兒子在金門當兵站海防衛哨,槍彈誤傷長官,一週內速判死刑,綁到珠山靶場當天風雲變色,雷電交加,打了四槍,一股怨氣使他兀立起來往後怒瞪,隨即亂槍齊發,大體運回家,只剩一具空殼,肝腸豈止寸斷,父親已無淚。屎尿大師釀出美酒大家開懷暢飲,他卻關門在家痛乾生命暗夜的苦酒。傷慟之餘,王氏攜四子四女舉家遷台,三子王宏武用別名王阿豪考上台師大美術系,畢業前夕被學校查到,開除學籍,只得流落在南部的國中、高中、師專兼代課。自力出版數本國畫的教學畫冊,以書畫維生。近年返鄉追討祖產,地政局的電腦已列出王水吉名下土地2386筆;王水吉也代管東洲妻家陳氏土地,兩家總共將近5000筆,新酒廠、殯儀館都占用到他們家的土地。阿豪與我數次晤談並提供原始資料,豪哥,明日新的「金門王」重現江湖! 我最近又走了一趟九龍江,龍海市政府晚宴接待,君住九龍江頭,我住九龍江口,自是杯酒交歡。醉裡不忘九龍江的船夫被強徵渡海參加古寧頭大戰,傷亡無算;感傷三民主義的模範縣對待「九龍江酒廠」粗暴的定奪。戰爭永遠沒有贏家,輸最大的永遠是哀哀無告的老百姓,能充耳不聞九龍江水的悲鳴?教人空向秋水哭逝川,一杯還酹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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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為何不能只是金門﹖
每逢選舉期間,許多大建設的政策紛雜湧現,對於金門定位、發展的探討,也不停地被提出。金門要學關島或夏威夷成為國際觀光島嶼、要學澳門成為博弈之島、要學澎湖發展水上遊憩事業……,金門需要大建設、大發展。不過,這些政策的背後,卻隱含著一個令人不得不納悶的問號,除了大發展、大建設之外,金門,為何不能只是金門? 每一個成功的城市,都有一些特殊的經驗,這些成功的經驗可以被吸取,但卻無法被複製。因為每一個成功的經驗背後,可能隱藏著一些即便付出努力或是龐大預算,所無法成就的成分,尤其是地理區位與文化歷史背景。 回過頭來看,這些年來所有發展策略的擬定,恐怕都來自一種「憂慮的假設」。這樣的假設,根源於憂慮金門在兩岸競逐的過程中,最終遭到「邊緣化」的結果。 因此,金門總想要在兩岸的競逐中,扮演關鍵的角色,成為通往世界的那一扇「門」,甚至成為「偉大的金門」!我們不得不大興土木,結果呢?尚義環保公園,成了名副其實的「上億公園」!毫無金門文化特色的「文化園區」,耗費了六億七千萬!在這麼多大建設之後,金門有更好了嗎? 那麼,如果這樣的假設,是一種命題上的謬誤呢? 在社會科學之中,常常提到一個規則,就是:錯誤的命題,導致錯誤的方法,而錯誤的方法,將導致錯誤的結論或結果。因此,當我們面對金門,這一養育我們的母親之島的同時,不妨接受一個可能令人難堪的事實:不管就台灣或中國的角度來看,抑或是文化歷史發展的過程而言,在大陸母文化的邊緣小島,有的只是「淺碟型」的經濟與文化。金門本就是「邊陲」,金門從來不是,也不會成為世界的中心,或是兩岸的中心。 也唯有認清金門「邊陲」的定位,才有可能出現合理的命題,並以此一命題,擬定目標、策略、方法及步驟。命題當然可以不止一個,但需有具體而微的行動方針與策略。 由於狹小島嶼、稀少的在地人口,造成過度緊密的社會關係,金門的社會始終缺乏自我治癒的能力,大家彼此環環相扣,不管是宗親血緣、社會工作,都緊緊相連在一起。解嚴之後,雖然代以民主選舉,卻始終未曾擺脫─宗族及金權聯手綁架政治的陰霾。 戰地政務所遺留下對社會心理的創傷,依舊難以撫平。一言堂式的輿論氛圍─習慣將不同意見,一律當成反對意見。此外,難分難解的土地問題、戰地政務下人民應有的正義返還,只能一再地被提出,而非解決。 當然,金門是要進步的;但進步不是寬敞的道路,不是道路兩旁的路燈,更不是外來種的花崗石硬鋪面。除了建設等於發展的邏輯外,金門需要新的思維模式。這樣的思維模式,必須建基於對社會的反思之上,當中所需要的往往不是反思或行動的能力,而是「勇氣」。正視金門只是「邊陲」、「金門只是金門」的勇氣。 選擇讓邊陲變為核心,或是發揮邊陲的最大效度,將決定金門政策、建設的走向。但是保有金門文化的最大值,將是金門得以在逐漸雷同的世界舞台,佔有屬於自己小小的位置。試問,如果金門不再是金門,那麼請問還有誰會想來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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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故事﹐兩封信
有些事情,明明發生很久了,卻覺得它剛剛發生。比如,我曾寫過的一封信。我找了這封信許多年,卻找不到,我不懷疑寫過它,卻懷疑是否存留它。九月初,我收到刻在加拿大的李福井寄來一信,信裡提到,今年適逢古寧頭戰役六十周年他努力寫了一本書,不知我看過沒有,如果看過了,可否給他一些意見。李福井怨嘆到「金門的議題常常出不去」。 李福井的反應,讓我越發想找到這封信。我檢視隨身碟,以及家中跟公司電腦,搜尋遍尋數千筆資料夾跟上萬個檔案,終於找到寫於二○○三年六月九日的這一封信。收件者是國內知名學者,是臺灣論述的掌舵者之一,我的信,是這麼寫著的: 「近來,閱讀老師後殖民相關論述,我感動深、感觸也深。 誠如老師所提的,原住民跟女性的聲音放進來,台灣的論述才會更完整,但身為一個金門人,在這一波去中心化的、回歸的、重塑的運動之中,我卻不知道金門在台灣的那一個位置。 金門經歷日據時代,回歸統一,民國三十九年卻突然與地緣關係極深的廈門、福建失去往來,變得要去仇恨、敵對自己的鄉親同胞,必須成為台灣的反共前線。 我每為金門鄉親所受的委屈叫屈。 老師上次說,第一次記得我的名字,是因為我的金門寫作提案。但那一次提案,畢竟是敗下陣來。不只是那一次提案,在日後台灣本土回流的趨勢中,原住民、女性、情慾、同志都一一出現了,但金門卻一直被摒除在外,竟成為邊緣外的邊緣了。 金門旅居台灣跟居住金門本島的,至少也有數十萬人,但這數十萬人產生不了優秀作家,我跟鄉親說,馬來西亞僑生少,但李永平、張貴興、黃錦樹、陳大為等,個個都是角色,不像金門,連一個優秀作家都生不出來。金門人是該檢討、努力的。 一時感慨。 我最終想問的是,在老師的文學史觀裡,不知如何看待離島(特別是金門跟馬祖),當離島文學被台灣主流論述排擠在外時,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時隔六年餘,再拾舊信,慶幸它被保存下來,對照李福井的信,又遺憾這六年多來,金門以及離島文學依然困窘,臺灣論述依然主流,離島文學依舊邊緣。寄信後,有幾次遇見這位前輩教授,彼此都極有默契地不去提這封信。這封信不只是一封信,它是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識形態。既然,金門文學不被認為是臺灣文學的一環,李福井跟我的怨嘆都未免可笑了,然而,這可笑的背後,又是多深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