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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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鏡‧定焦‧金門島
因為剛走過零下二十度的黑龍江,回到臺北過年,感覺特別溫暖。我常沿著馬路邊的騎樓走,一邊散步一邊瀏覽街景。發現很多商店都改行了,電腦維修店變成十元商品店、花店變成機車行、典雅的餐廳變成水果行、美容院變成賣滷肉飯的小吃店,這些變化都在我旅居外地的半年內發生,急速的變化讓人心生惆悵,好像在考驗我一直往外衝的性格,是否承擔得起周遭環境的流變。幸好游泳池還在,只是員工全換人了,泳池的背景音樂也轉換另一種風格,有一次我聽到舞臺版的「歌劇魅影」,驚喜得換氣時灌進一大口池水,也就打銷去和救生員交流音樂的念頭。 散步時我的思緒飄回初次到觀音山談「北國溫泉台灣島」一案的畫面,寫筆記時我常眺望著窗外大海遠處的金門島方向,後來幾次再去那高樓辦公室,一樣會慣性的往那熟悉的方向看去。就像每日慣例要閱覽十份電子報,總是會先展閱家鄉的報紙一樣。 這些微妙的連結與觸動,在走進徐董臺北的辦公室、彭的影視工作室去討論如何執行方案時,我都會再一次受到撞擊,雖然不去解析它,還是漸漸明白內、外牽動的玄奧。有一次我對林說,推動金門的案子,我是抱著「悲憐戰地兒女」的心態在進行,因為一甲子的戰地束縛綑綁,讓它成為邊陲難以發展的島嶼,所以要努力為它一戰……為了將影片腳本寫好,我不斷嘗試各種寫法,剛通過哲研所資格考的千羽,也力挺家人的投入協助行列,我們常在深夜游完泳後,以上半夜、下半夜的接龍工作,努力爭取時間完成排定的工作進度。 年前,我邀徐董和惠怡一起赴金「開鏡」,惠怡說徐董監製的「飲食男女─好遠又好近」,影片也排妥了赴柏林影展的行程,因是首部獲邀的台灣「美食電影」在柏林影展作觀摩放映,可謂國片一大殊榮,大家都深受激勵。徐董與彭長期合作的深厚知交,他們共同為華語電影無私的付出,帶給我很大的啟示與黽勉,所以在補充寫金門島的「城市意象推廣效益」時,我說,金門曾經是一座經歷許多戰役,被冠名為前線的島,如今「金門無戰事」,它是最具吸引力的觀光休閒島、優質養生醫療健康島、免稅精品購物島、人文薈萃大學島……。「北國溫泉台灣島」不僅是將台灣島、金門島與黑龍江大慶對接而已,它是一個全方位整合式的提案,未來它必然要連結兩岸更多資源,走向更深更廣的文化深處,不管是在建築與文化的關係上、在帶動新理念,產生新休閒概念上、在增加新商機效益上、乃至產生信心上,皆然。 寄出企劃案給金門時,年關已近,但工作夥伴們心裡都不擺入年假,因前置作業早已展開,赴金的日期也已排定。當徐董與彭允諾當「北國溫泉台灣島」影片的製作人、並排定「影片製作進度表」時,我開心的把相關資料傳給金門知友後,一個人撐傘在雨中散步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包括未來延伸的路也提早走進那美好的氛圍裡,包括我對林說的──「我喜歡這部影片的工作團隊,喜歡他們做事、為人的認真態度,這是一種藝術境界,能夠快速建立相知與工作默契,讓我更珍惜純粹而超然的生命情境,因為有這溫馨的交流與共同理念,我們成為最佳拍檔,所以很自然的與『北國溫泉台灣島』奇蹟式的交遇了。」我相信我們團隊可以完成艱鉅的任務。因為「金門島」也在那美好的氛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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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胡璉紀念館有感
我一直以為金門會有名,就因為它曾經是「戰地」,我一直以為金門沒有「阿兵哥」就不叫金門,金門沒有「阿兵哥」,也許還是一個荒島。 套句學術術語來講,過去的金門就是一個「軍事社區」,它是一個大的「軍事基地」,把百姓居住的「村莊」包在裡面,但又與百姓的「村莊」合構成一個「社會」,造成金門村莊外圍處處有軍營,到處是軍營圍繞著村莊,形成一個生命共同體的。在過去,軍事管理者為達到軍事目的,金門居民的日常生活,都要受到軍事尺度的管制約束,甚至以軍事制度為尊,以軍事領導人為首,引用《軍隊與社會關係》一書所述,那時的金門,是一個領導─機關型的軍事社區,是一個執行─戰鬥型的軍事社區,是一個訓練─教育型的軍事社區,是一個保障─服務型的軍事社區。 在過去,金門是防衛與進攻的軍事基地,軍方以其優勢的資源與人力,管控金門的政經建設,軍方直接或間接對地區實施思想和文化教育,軍方挹注資源推動軍事建設,也指揮民間進行防衛工程,軍方發揮治安與維護秩序的力量,創造金門百姓安居的社會環境,這些都是不可否認的功勞。 所以金門與「阿兵哥」有太多故事可寫,「阿兵哥」絕對是金門的資產。春節年假,我走訪「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新開闢的「胡璉將軍紀念館」,我必須要誇讚金門縣政府以及國家公園又為金門多了一處觀光景點,總算對這位「現代恩主公」有個回報。 本館有其亮點,比如紀念館外觀造型特殊(硬體建築是由金門縣政府規劃設計建造),內部空間展場裝潢設計新穎,聚焦於胡璉將軍的生平事蹟,主題單一明顯,是能給予遊客對胡璉將軍的「整體印象」,這算是成功的,我在參觀與觀察之餘,看到遊客駐足的時間似乎不夠長久,因為展場偏重圖文輸出的佈置,缺乏實體文物的櫥櫃展示,我心想胡璉戎馬一生,必有許多重要的史料文件(比如胡璉的作戰計畫檔案、兩任司令官的派令、兩蔣或國防部長的號令以及書信往來、當時名人致贈的字畫古董、胡璉個人使用的衣履器物……等),以一個叱吒風雲的名將來講,從大陸打到台灣打到金門,我不相信這些一無所有,只有加上這些,才能展露傳達胡璉的一生,才能黏住參觀者的腳步,才能讓遊客話當年,說起當年曾經參加的戰事經歷。 此外,播映室那支12分鐘的影片,基本上剪輯旁白音效都有一定的水準,但內容絕大部分只是把地下室的圖片串聯編輯,變成流動的影片(雖有加入部分模擬的動態影片),但對於胡璉豐功偉業的一生,表達感覺不足。 我常想金門許多文物展館,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缺憾,就是缺乏具體史件以及真品文物的展覽,這反映出我們缺乏一個制度化的組織、編制、經費、以及具有專業史識的人員,來作系統性的研究、收集、購置,因此每次開館都只能作浮華、膚淺式的圖文輸出展示,勉強充足面子。 金門有幸得胡璉將軍大刀闊斧的開拓闢建,立下往後發展的根基,金門人是該感念他,只是我們的動作總是太遲,步伐總是太慢,今天胡璉紀念館的建立,算是踏出成功的一步,難能可貴,值得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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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能下酒
課堂上,鑑賞先賢呂化鯤秀才的墨跡,草書對聯:「佳興忽來書能下酒;豪情一往雲可贈人」。最近《島嶼‧食事》一書剛出爐,炙手可熱,多篇大文陸續刊出,彷彿連書本都好吃似的,未拜讀,還真想拿來這本書微波下酒。去國懷鄉,羈旅他鄉做遊子,難免思想起母親的菜、媽媽的味道,枕邊口水在思鄉夢裡流到天明,憐君何事到天涯?我長住金門,如久入鮑魚之肆,已經沒啥感覺哪裡有可口的,長久以來,養成了挑嘴的刁民。幾個大男人在一起,講的盡是食事,半山偉哥家有一整廚的食譜書,收自古今中外。屠狗、倒羊、殲豬、燒雀、烤鴿是常作的業。花蓮來的山豬、山羌、鹿肉野味,都由我掌廚調鼎鼐。朋友海釣回來,我帶刀赴宴,殺西米凶手是我。好友酒肉交歡,口味是其次,四隻腳的都吃,除了桌子椅子。生醃飛鼠腸也嘗過,鼠食百草,有中藥的感覺。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什麼都要,就是不要臉。浯島食事,日日月月大宴小宴整年沒完沒了,還要續攤夜宵,通常都由我點菜,無從下筆,胡亂點幾樣用看的,主要是在飲酒作樂,常是無可下箸處,半夜回家再泡麵。 天之美祿,我有食祿之命。兒時躲砲戰,火機燒的白米糜,配滷肉湯,砲來了,碗一丟滑進防空洞,砲歇了再續。家道並不是十足富裕,肖龍先父冥壽110歲,倒是發了不少國難財,他發明補鼎的技術,人稱「補鼎籐仔」。日本手,一鼎難求,補破鼎只得找籐伯仔!國軍退守金門,無鼎造飯,可是會造反的,補一個洞一個袁大頭。無鼎浯島無食事,吳鼎家也算功在黨國!先父用兩個古銅錢,在鼎破處燒熔內外夾貼,再塗上黑海土,燒過瓷化就附著不漏了。我三兄弟吳鼎文、吳鼎仁、吳鼎信,由不識字的先母所命名的,以「鼎」字行,其來有自。後來李錫隆的祖父「街頭燦伯仔」,引進台灣大小號鼎,每一口灶隨時可換新鼎,害我家道中落。戰時準備逃難,家裡的銀元縫成貫,可纏在腰上,我方知「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道理。由於小孩多,所以不投奔他鄉,死守金門。先父感於戰亂,朝不保夕,有得吃就吃,總是大魚大肉,從黃昏市場便宜買回家,全家秉燭一夜油嘖嘖。有次,炸一大鼎豬油,灶上蠟燭癱軟跌入熱油中,這鼎豬油只得給家中木作長工,滑潤鋸片用。 家住街上,高中時就有點靡靡,抽菸喝酒,無憂無慮。常叫隔壁的鍋貼店炒兩盤送來吃喝,母親去付帳,罵我好吃懶做,歪嘴雞妄想吃好米。家中食指浩繁,飯菜可太平常了,米整包的糴進陳倉的戰備存糧,麻袋中有成坨的黃麴,還有龜仔在轟趴。午餐常煮一大鼎的蚵仔仁湯,我獨嗑一大菜盆,這是比較懷念的家常。口腹之慾是難以滿足,每到台北總要去排隊,吃一碗永康街的牛肉麵,雖差強人意,其他就不必問津。在家我就比較喜歡自己紅燒的;山外阿妙也常燉一大桶牛尾霸,邀我暢飲,知心饕友!酒肉穿腸過,心中漸有佛來坐,看多了弘一大師、豐子愷的《護生畫集》,也慢慢改邪歸正,放下屠刀,做一個遠庖廚的君子。友人又寄來整箱頂級牛排、整箱連皮帶骨的羊肉,改日洗手做羹湯,燒一爐再聚饕朋酒友,將與酒肉作別色戒之飲,金盆洗手!回頭是岸,我行我「素」!須知烈酒傷肝,冷酒傷脾,無酒傷心,又是一番糾纏與掙扎弄破鼎。 浯島食事轉艱難,海鮮難得,最愛的螃蟹超貴,捨不得買。廈門朋友請客,我指定煎蟳,膏腴仁飽,大快朵頤。到大陸,常被高規格招待,酒食無罪,肚量從寬。台灣幸福多了,就有平時省吃儉用的父親,大手筆帶幾十斤的螃蟹,給住台子女,金門之子捨不得吃,只有吃味!台灣好!稍有樣子的酒樓飯店,從沒去試過,羨慕他們鮑魚果腹,魚翅漱口,鼎食金玉,燈紅酒綠。該死的召妓男,開「妮可」不算,還開兩萬的紅酒。我把賣酒的錢換幾箱紅酒,一瓶兩百,是老夫的定位,要認命!飲食男女嘛!有那麼嚴重嗎?年歲漸高,躲不過的三高,要來索命,能無所忌口?「食品」成為日常的食物,加工過的製品,可怕的添加物,命早就被黑心鎖定,是食事的悲哀。隨時潛入胃,奪命細無聲,無一倖免,除非不食人間煙火。 過多的鴻門宴是要命的,善意的缺席;殺手被包裝成精美禮品,不要濫送,能免則免,愛之適足以害之。禮俗因循成陋俗,虛應故事,沒有文創!家中成堆吃的禮品,前年的陳貨還在;拜拜的糕點、紅龜冰到長霉才丟;長崎的表哥帶回蛋糕,送進冰箱乾成陳糕。過剩的食物,過度優養,富足而不敢多吃,歹命!金門僅剩的幸福,市場偶而還買得到現流小魚,活跳下湯嘗鮮的「海味」;半山細雨剪新韭,不勞而獲無藥的「山珍」。山珍海味再加陳高,養活了「偉兒哥」,浯島食事、浯島酒事、浯島房事一路相牽引! 「你佳興出的好書讓我作酒配;我豪情抓一朵白雲送你雲吞」,呂培光的祖公呂化鯤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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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選票傳達的意義
總統立委二合一選舉結果揭曉,馬吳配以超乎預期的差距連任,立法委員選舉方面,國民黨雖仍掌握過半席次,但民進黨席次也頗有斬獲,台聯與親民黨則分別取得三個席次,形成兩大、兩小四個黨團的國會新生態。 回到金門的選舉結果,在總統大選方面,雖然國民黨仍有壓倒性優勢,但得票率已從2008年的95.13%下降至89.24%,民進黨的得票率則從上屆的4.87%增加至8.21%;至於金門縣立委選舉部分,最後由國民黨提名的楊應雄擊敗現任立委陳福海,總體來說,立委選舉仍是泛藍集團鬩牆局面,短期之內,民進黨難以有效突圍。 這樣的選舉結果,當然反映金門地區的基本政治情勢,各政黨與政治人物應仔細參詳箇中訊息。 首先,民進黨猶待持續努力:或云民進黨在金門得票率大幅成長,可知金門政黨政治略具雛形,實質上,兩黨政治確實早已在台灣本島各縣市生根,在兩黨政治下,國、民兩黨各自在台灣本島所謂的「艱困選區」內,得票率至少尚能從三成五起算,然而,以總統大選而論,馬吳與蔡蘇配在金門選區基本上是九一比的差距,民進黨甚至無法在金門推出立委候選人,懸殊的基本盤,充分顯示政黨政治並未在金門成型。 眾所周知,政黨政治是資產階級民主體制運作之主軸,偏態的一黨獨大不利深化金門民主,準此,民進黨唯有正視在金門支持度偏低之現實,徹底檢討並以具體作為贏得金門選民信任,方有可能逐漸改善其在金門的劣勢。 其次,國民黨絕對優勢鬆動:馬吳配此次雖然仍以近九成得票率勝出,然而,得票率下滑也是不爭的事實,我們以為,國民黨不能只是存有現階段民進黨不被金門人信任的心態,而吃定金門人非得票投國民黨不可,相反地,馬總統暨其執政團隊應該看到,儘管金門久經軍管戒嚴,儘管廈門的各項建設發展早已遠遠超越金門,甚至金門人在現階段所謂兩岸和平紅利中之受益根本不成比例,但解嚴以來歷此大小選舉,金門人還是以極高的支持度支持國民黨候選人,國民黨政府確確實實欠金門人一個公道。 誠如馬總統選前的宣示:「讓金門未來扮演兩岸關鍵角色,其建設發展當然不能比廈門差。」如今,總統、金門縣長、區域立委皆為國民黨籍,再無任何推託藉口,金門人等著執政者兌現承諾。 最後,現任者被嚴格檢視:此次立委選舉,金、馬、澎三離島之現任立委連任均告失利,其中,澎湖的林炳坤與馬祖的曹爾忠俱為連任多屆的資深立委,足證離島居民民心思變,可知選民對現任者嚴格的檢驗,有志於從事政治工作的朋友,唯有以更謙卑的態度,更優質的服務品質,方能不負選民所託,贏得選民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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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五歲的孫子,怕黑。沒有亮燈的廁所或是樓梯,都是他的最怕;站在廁所的門前或是樓梯口,就不動了。 他的父親十分不以為然,常厲聲的說,這是自己的家呀!怕什麼怕。 孩子不懂,但怕就是怕,踟躕著不敢向前;口中嚅讘著:「有影子…。」我低頭不語,不是想著不聾不啞不做阿翁,是想著許久前看過的一篇文章,其中的一段是說人類還是氏族社會的時候,年老的族人,自知來日無多,為了不拖累整個家族,就會在黃昏的時候離群,獨自的走進茂密的森林,永遠的不再回來了。 我一直深刻的記得這貌似殘忍,實著有著大愛的文字,甚至以為這樣的情節,述說的是這樣一個不可考的遠古習俗,必是個失真的傳統;我難以相信,卻更不易忘懷。 直到最近在電視頻道裡,看到了介紹現代非洲大草原裡的大象家族,年老久病的大象,自知無法存活了,也會離開牠們親密的家人,孤獨的往密林中走去;永遠的消失了。 現今的大象,有著這樣的相同的傳統,不得不讓人相信遠古時代的人類,為了讓自己的家族,少一份拖累、多一份資源,以「自裁」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不是杜撰、不是玄想。大象身體裡是否有著初始人類的相同基因,或是聰慧的動物都有著相同的想法:為了大我,犧牲自己的作法,讓我在驚奇中,相信了那篇文章的真實性。 更讓我驚訝猜想的是,不論是象族或是古人,他們在走向森林、走向愈來愈茂盛的森林途中,沒有光線,他們看不到路徑,有的僅是耳邊的蟲鳴獸吼,他們每踩出的一腳,就更接近死亡一步。他們的心中會害怕嗎?他們會反悔嗎? 或許,唯一肯定的是:他們瞭解死亡,不怕死亡。他們卻不瞭解黑暗,以致恐懼黑暗!更肯定的是,這樣的恐懼,仍然流傳在我們的血液裡,流傳在幼童的隱約的腦海裡,讓年幼的孩童,在黑暗前莫名的駐足。而成年的我們,自以為我們不會懼怕。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在真正的黑暗之中,沒有真正的獨自一人,沒有真正的獨自一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蠻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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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酒事之敬邀天地
嗜飲高粱,與童年有關。 往昔金門窮,要吃米食不易,胡璉將軍任金門司令官時,為鼓勵農民種植高粱,定下以一斤高粱換一斤白米辦法。這一來,農民有白米吃,士官兵有酒以慰離愁,一舉兩得。胡璉將軍勤政愛民,受金門居民愛戴,過世後,居民稱之為「恩主公」,祭祀紀念。 往昔,金門高粱酒有一個特色,就是以當地的水、釀當地的高粱,水與榖物合奏,就是高粱酒了。 收成高粱是家裡的大事。怕高粱榖塵刺激皮膚,引發搔癢,大熱天,我們反要戴口罩、著長袖、拿鐮刀,到田裡割高粱。高粱果然高,必得壓低高粱稈,才得以割下。成堆的高粱以牛車運回家,堆在中庭,然後關起客廳大門,一堆人就坐在客廳中,拿起梗,由上而下拚命敲擊。頓時,敲擊聲如炸彈墜毀,揚起陣陣塵埃。我每隔幾分鐘就得出外喘氣、擦汗,休息足了,回去再拚。 收拾高粱,實在苦哪,用辛苦收成的高粱釀酒,豈有不美味的? 後來,不知是誰發現,可在路上鋪排高粱,藉車子經過,輾落榖粒,自此,每逢高粱收割後,常見地上舖著高粱,農戶只需每天傍晚收拾,不再需要熬熱、忍癢,拍擊高粱了。 後來,金門開放觀光,縣長民選,酒廠回歸縣府管轄,酒廠有了新生命。我前後多次參觀酒廠,納悶酒廠何不把酒廠參觀納入觀光景點,其實,儘管是官方安排,酒廠對於最私密的釀造,只以圖示口說,謝絕參觀,我們只參觀了高粱酒產出前,最後的裝瓶與包裝作業。 酒廠內設販賣區,每逢參觀時,廠方先把高粱冰凍,倒幾盤花生。冰凍的高粱呈膏狀,倒出時濃稠如絲,入口更顯柔順。酒廠為了開發年輕以及女性族群,研發28度、38度高粱,28度帶胭脂氣、38度如水酒。 喝58度高粱,不只是飲酒,須留意細節。譬如,避免酒精高,溶解出有害物質,不宜以塑膠杯、紙杯,最好是磁杯或玻璃杯盛之。啜飲前,必須調整心氣,一可避免嗆到,其次吸聞淡淡酒香,再是烈酒入舌濃烈、吞嚥入喉豪爽,這時宜飲水,以解躁火。現在金門人都這麼喝的呀,一手拿酒杯、一手拿水杯。這樣,必能持久飲酒,成酒中仙哪。 無論是年輕時醉倒在兩名女子腳邊、看東年爛醉文藝營,都屬人生樂事。喝高粱、思前事,眾人喝酒熱鬧、多人喝酒溫馨,一個人喝,又如何呢? 一個人喝,最能體會高粱如火了。水做的火,火做的童年,用其烈、以其甘,混合的是,人事的各種滋味。 夜深獨酌,從陽台可見的觀音山,臥躺天地之間,時斜月輕掛、時星點醉灑。高粱再倒,舉杯,竟彷彿邀山、邀月,也敬邀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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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扮
最近感覺家裡的兩個女人怪怪的! 先是耶誕節過後,送她們到商場逛,我則到附近的圖書館翻翻書報,約好時間來接她們。回到商場,妻與女兒已在約定的地方等候,遠遠看到我時,臉上堆滿笑容好像發現了甚麼似的。妻興高采烈地說,找到一件適合我穿的外套,隨即引領我走向那服飾店。途中仍不忘數落我回台灣獨自購買的衣服顏色過於暗沉,說有年紀的人應該穿亮一點的顏色。 我買的那些服飾可是台灣甚受年輕人喜歡的品牌,這N牌服飾穿起來不但帥氣,價錢也合理。不久前有一國際知名品牌進駐台北101,這Z牌服飾曾在台灣造成旋風,轟動一時。我看電子報上顧客大排長龍等著搶購,才恍然驚覺我經常散步的商場好像也有一家。後來,再去確認,果然是這Z牌名店沒錯,這可不能怪我孤陋寡聞,怪只怪這家名店,未曾有過洶湧的人潮引人注意。那日,我特地駐足男士的櫥窗前仔細觀看,發現我從台灣帶回來的服飾正與這黑色系列不謀而合,剪裁也頗多相似之處,心中暗自竊喜,買到的服飾可與世界接軌,沒想到還是過不了妻的檢驗。 進入店內,妻快步從架上取來一件海軍藍有肩帶的外套,銀白色的拉鍊,肩帶及口袋也有銀色金屬鈕扣裝飾。當我試穿時,她倆頻頻稱好,我脫口而出說:「穿這外套像個演藝人員,好像是另一個青蛙王子!」兩個女人怕我不從,七嘴八舌不斷遊說:「人家演藝人員穿的可是加上亮片的………… 。」 又一日,女兒嫌我的髮型老是像「阿伯的髮型」,兩個女人又竊竊私語硬押著我到她們常去的美髮店整理。臨剪時,女兒還不忘走向美髮師Admond叮嚀說:「盡量幫我老爸剪年輕一點!」Admond果然身手不凡,飛快的剪刀此起彼落,吹乾頭髮後,幫我抹了髮膠,然後將前方的頭髮挑高定型。看了這髮型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對了,我想起來了,像那膾炙人口的漫畫「丁丁歷險記」裡的丁丁前頭那一撮頭髮。一路上,兩個女人不只一次得意地說:「變年輕多了!」我心想,假若頭髮打薄理高可以變年輕,我應該像鄰座那位年輕人,將頭髮剔得高高的,只留下從後腦勺到前額一串「雞冠」。 當晚,我頭上頂著丁丁的髮型,穿起海軍藍有銀色金屬鈕扣的外套,照著鏡子看了又看,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變年輕了。不過,臉上仍難掩歲月的風霜,鼻子兩旁延至嘴角的皺紋越來越深,甚至一路直奔下頷,讓我對粉飾「歲月的痕跡」一點也沒信心。 不知道兩個女人下一步會不會找我去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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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愛
過了年,明顯的又老了一歲,那些年少輕狂日子,只能到記憶裡、夢裡去尋了。直面公義與不平,甚且少了那份反省的心胸與魄力,對事物的敏感度低了,便催著自己融入那庸碌的一群。往昔那可能仗劍而起、義不容辭的氣度呢?均成了可笑的幼稚。 曾幾何時,自己逐漸成了年少時最討厭的那號人。無意識的生活、工作,工作、生活,為圖溫飽,還是為了善盡社會責任?西進拚搏的朋友回來了,帶著滿身塵土,張嘴便是千山萬里,灑脫不減當年。「莫遣只輪歸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欣賞那份狷狂,卑微於自我的平凡。人生總該有些不平凡的目標吧?不為拯救世界,不為創造和平,只為那不甘蟄伏的靈魂。 想想,人生到底該追求什麼呢?是孩子平平安安的長大,還是自己一毫一髮的變老?回首來時路,該留下些什麼?又該擁有些什麼?太較真會讓自己不快樂;太馬虎,又覺得虛擲青春就是一種罪過。很想能如同人們所說的,「快樂不在擁有的多,而是計較的少」,心緒會隨著意念而轉,冀望快樂,便該拋棄不好的想法,老是念念不忘,只是自尋煩惱罷了。 煩惱,是株頑固的草。泛上髮鬢絲的斑白,日漸寬廣的腰圍,警示著自己一天天的變老。該再找個人生目標了,不要總是自尋煩惱,總把精力和希望寄託在孩子身上,只是徒傷親子關係而已;耐著性子,如此的勸妻子,卻也總是知道,那是道始終難解的題。學會放下,才能活在當下;自問沒有本事與自信能活出理想的姿采,但想方設法的自我滿足,搾取點滴的快樂,或能讓自己活得更不一般,變得更不一樣。 看著孩子慢慢的長大,期許努力能有些代價,「愛」不僅止是生活中的回答,更該是終生不渝的信念。生命因為有愛,才能充滿活力;人間因為有愛,才會充滿亮光。因為愛的理由,讓我們終身不悔;也因為愛,歲月的履痕才有著對等的代價。 早先在電視上看到一篇「臍帶血:十愛十戒」的廣告,每看一回都能引動一些感慨。通篇廣告盡在闡述父母無私的愛與奉獻,在「愛」與「戒」間,有遺憾,也有收穫。但因為「愛」的理由,「戒」便成了甜蜜的負擔。摘錄台詞如後: 因為有了她/你變得更愛她/你開始喜歡加班/因為她是甜蜜的負擔/你買了車/因為怕帶她出去不安全 你跟銀行借了幾百萬/因為要搬到好學區/你戒煙、戒酒/甚至戒了朋友/因為學費真的很貴 你的嗜好愈來愈少/而她的學歷愈來愈高/其實一直以來/你總是把最好的都給她 愛之所在,幸福之所在,人生價值所在。在這老了一歲的當頭,縱是寒夜淒冷,也擋不了心田那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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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兔迎龍年
當我們還在感嘆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年節的腳步其實已經逼近,只差那麼一瞬間,就要過年了,正在開開心心渡寒假的小兒子一聽要過年了,也驚嘆著:「這麼快!過了年不就得開學?」 雖然每個人的感受不盡相同,但龍年的腳步確確實實即將來到。 在兔尾龍頭之際,許許多多的活動都辦得好有年味,像春聯揮毫,像版印年畫展等等,都看得到國人最喜愛的大紅色裝飾、燈籠以及龍的圖騰圖畫處處可見,而鑼鼓獅舞更是增加年味不可或缺的法寶,讓喜愛傳統年節喜氣的人,耳中所聞眼中所見盡是歡喜雀躍的氛圍。我也喜歡年節,喜歡拜拜之後團聚在一起吃飯的熱鬧氛圍,喜歡穿著新裝到處去走春,喜歡看到大家開開心心的臉靨漾著節慶的喜氣,喜歡碰面時逢人就聽到的吉祥話。真好,若是平常時候也是如此那該多好,大家客客氣氣的相處,和樂融融的過活,即便不能如佛家所言:「行好事說好話」,至少也不會像鬥雞一樣稍有磨擦就殺氣騰騰的惡言相向、爭鬥不休,這種惡性競爭的氛圍讓人不寒而憟,古人常說:「讓一步給人方便,退一步海闊天空」,這些老生常談的話,在迎接新年之際,更加引人省思,也希望藉著歲末年初時,大家換個心情來迎接嶄新的龍年。 年節逼近,猶如戰鼓頻催,家家戶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不但家中裡裡外外大掃除,還要準備春節新行頭,燙個新髮型,預購漫長年假的飲水餐食,更得採買禮尚往來的伴手禮,這個國人最重視的節慶,就像是全體總動員,走到哪玩都是人潮洶湧市集如川的景象,而龍年的象徵更是觸目所及,龍的面具、龍的爆竹、龍的旗幟、龍的廣告、龍的玩具、龍的飾品等等,充滿了濃濃的中國年味,龍象徵吉祥,又是國人自詡為龍族、龍傳人的一年,相信會有更多迎龍接龍的喜慶節目在春節演出,送走了調皮的喜兔,迎來了國人最喜愛也最有感情的吉龍,想必新的一年,也能如國人所期望的龍行天下、龍年大發了。 龍年的開春第一天,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廟宇,都是國人祈求平安討得財源的象徵,希望燒得頭香的人們凌晨開始就會擠爆交通塞滿廟堂,到了大年初二,又是傳統女兒回娘家的大日子,南來北往的人潮就像種子一樣紛紛散播各地,避免不了的塞車狀況想必又會重演,這種甜蜜的負荷,甘願的苦辛當然也是龍的傳人所能忍耐也當忍耐的。到了大年初三,才是朋友親戚之間走春的開始,辛勞了一整年的國人,正好趁著年假拜訪老朋友,送個禮話個家常泡杯熱茶暖暖胃,好客的國人更要用整桌的好菜來款待來招呼。過了年初四,就得趁著僅餘的假期,到各地走走散散心或看場電影看個展覽,很快的,過了年初五之後,就得收收心準備開工開課了,這時,才是龍年正式展開,開始打拚的時候了。 鞭炮聲展開了龍年之始,新年之春,也充滿了國人深深的期許,希望龍年新氣象,希望國泰民安,處處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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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酒事之年輕醉酒
關於我的醉態,很多人愛問。對我什麼時候喝酒、為什麼喝,很多人好奇。 有關醉酒啊,我說,我人生第一次喝醉,是跟兩個女人喔。二十多年前,我跟兩個女人於北市辛亥路狹小的文藝營辦事處。當時,金門高粱酒尚不易取得,況且是58度陳高。酒得與朋友喝,好酒得跟好友飲,拆塑膠封條時,大家聚精會神,神聖如儀式。辦事處外頭留有一小塊農地,種菜、養雞,午後憑窗看,吸引人者不是遠山群雲,而是青菜幾埂,雞群三五隻。我扭開瓶蓋,公雞忽鳴,嚇大家一大跳。 當時我還不知,堅果如花生、腰果、杏仁果等,是我的抗酒要方。當時雙十不遠,一口咬定酒量無疆。 我、以及與我對飲的兩個女人,紛紛醉了。而我,竟是第一個醉的。飲入仙界,沒有開不了的結、沒有笑不了的事,所有不樂不喜不歡之事,竟都快樂起來。我、或者她、或者她,任誰一開口,我只有笑。我忽然一個掄掌,拍上女人肩膀,她重摔,在地上滾幾圈,在頭上撞了個青腫。 沒有道歉,只是笑。從地上爬起來的女人摸摸額頭,忘了痛,也哈哈大笑。 酒瓶中,還有沒有喝淨的陳高,我卻只能微笑躺臥室內沙發。公雞忽然急鳴,我吃一驚,微睜眼,天花板左右晃動,幾支燈管往我靠近。公雞又叫。我想起這是那兒了。想起還有兩個女人在這室內。女聲細碎,浸惆悵、染淚水,說著只能與女人分享、以及分擔的心事。 我努力讓自己醒轉,宛如投幾支釘爪扔進高塔,吃力地爬。我意識到,那是明天醒來後,我進不了的世界。 我爬得辛苦,聽得模糊,且有雞鳴混淆心神。隨著一聲雞鳴,我才鬆手,隨即快速下墜。我不知道塔是多高,我能墜多深,一個念頭忽起,告訴我,你不再沈重。不顯重,就輕盈了,眼簾自動捲起,聽覺、嗅覺等感官迅速恢復運作。我聞到咖啡香,聽到兩個女人輕聲說笑。 關於我在兩個女人面前醉倒,許多人聽聞後的反應是,你醉了真遜;另一個說法是,你本想裝醉,後來入戲太深,真醉了;還有人說,那不是真的,說我自己醉了,只是為了隱藏「真相」。 沒有「真相」哪。若真的有,那我學到了不要高估二十歲時的酒量;更重要的是,不要低估女人的酒量。尤其是兩個有心事的女人。 自從二十多歲醉倒在兩個女人腳邊後,醉酒的機會越來越多。有醉在長江郵輪上、醉在唐山快炒店、醉在揚州兩岸交流筵席,當然也醉倒在家。腿抖撐不住、眼晃世界轉、腦呆忘存在。 是誰說的呀,唯有飲者留其名,唆使我,一醉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