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再見2020年,迎接2021年
四季更迭,時間的巨輪分秒不停地往前滾動,倏忽間來到2020年!2020,念成諧音,好像在說:「愛你!愛你!」多麼的浪漫呀!面對嶄新的一年,總是讓人充滿期待和希望,期待自己心想事成,希望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偏偏天公不作美,今年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呀!新冠肺炎從2019年底偷襲而來,是人類的無知還是疏忽,至今肆虐全世界,鬧得「肺肺」揚揚、沒完沒了!面對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科技進步、醫學昌明的人類,竟然活在小小病毒的威脅、驚恐中,宛如驚弓之鳥、人人自危!「陰性」還是「陽性」的猜疑、害怕,唯恐下一秒自己就是「陽性」,病毒藏於「肺腑」,肺「腐」之後,連喘一口氣都失去自由,「檢驗、隔離、治療」,嚴重的就此撒手人寰、與世長辭!恐怕連到閻羅王殿報到都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閻王一問三不知,不知自己的死因。 因為疫情的關係,世界各國的旅遊業一蹶不振,人們只能「偽出國」,坐在飛機艙裡用餐喝咖啡,飛上去眺望自己國家的領空,碧海藍天裡乾過癮,顯然大家真的被疫情關怕了! 防疫的口罩,薄薄的一片,很難讓人忘了它的存在,因為它可以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偏偏有人不信邪,很「鐵齒」,使得疫情始終控制不下來,世界統計感染人數已經突破六千多萬,因疫情而死亡的人數也已經逼近一百五十萬,數據節節攀升,怎不讓人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呢?「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不再是行車安全距離的口號,而是人人防疫必須謹守的距離。防疫有距離,但關愛無距離。世界防疫專家緊鑼密鼓的研究疫苗,台灣因超前佈署,所以能在世界的新冠病毒防疫中表現亮眼;成立國家醫療團隊,研究防疫規範、日夜趕工製造口罩,援助其他國家,贏得國際的美名和友誼。只可惜少數見利忘義的商人,使得「MADE IN TAIWAN」美中不足的蒙上一層陰影,真是害群之馬,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但台灣醫療團隊對世界的貢獻,絕對是有目共睹、不容抹煞的,值得在歷史上記上光榮的史頁! 2020年,還真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呀!中國大陸和日本今年因為水患災情,也是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家園沖毀,家破人亡,情何以堪?澳洲和美國卻祝融肆虐,森林大火燒得一發不可收拾,燒得地球的肺烏煙瘴氣,燒得人民倉皇逃離自己的家園,流離失所!電視新聞報導的畫面烽火連天,宛如世界大戰,叫人怵目驚心!一場又一場的森林大火也燒得動物驚慌逃竄,澳洲的國寶動物─無尾熊,因為動作緩慢,死傷無數,那向救火人員討水喝的一面,真是讓人心痛呀! 2020年,台灣的下半年卻也缺水嚴重,從南到北的水庫,一個個消瘦得叫全國人民心慌意亂,農民更是心急如焚,眼巴巴看著辛辛苦苦播種、茁壯、結穗的稻禾,一棵棵乾渴而死,農民心如刀割;雖然政府給予災害補助,但惜物愛物的天性使然,農民並沒有因為補助而高興、釋懷!幸好十二月初下雨了,期盼乾渴的作物得到滋潤,消瘦的水庫快快喝水,喝得肥嘟嘟、喝得「水噹噹」! 病毒肆虐,水火無情,但苦難總是會過去的,只要大家咬緊牙根,團結合作,做好防疫工作,疫苗已經看見曙光,但看病毒還可以囂張多久!相信全世界將一掃陰霾,謹記2020多災多難的教訓,「毋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我們將給病毒一個迎頭痛擊,也從水火無情之中,知道要好好愛惜地球,防範地球氣候變遷的反撲,更加了解「有水當思無水之苦」,更加愛惜水資源;也從世界的患難中讓世界看見台灣的真情相挺,贏得台灣人該有的光榮和尊嚴! 2020年,再見了!希望世界迎接平安、健康、互助、和諧的2021年!
-
【科幻沙龍】末 日
軍人司機駕駛座旁擺了把手槍,司機指著槍對剛上車的小周說,其實也是對全車上的人說: 「誰敢在車上胡來,像是性侵、打劫、做愛什麼的,就一槍打死,法院已經關門,警察也散了,打死白打死,路上到處都有死人,多了一個算什麼,媽的,老子心煩,真想找個倒楣鬼試試。」 車子幾乎已經坐滿,小周只能坐在軍人司機旁邊。軍人司機打量他一下,斜睨他一眼說:「你去哪?去幹什麼?」 「到天使新村,看朋友。」 「看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你是gay吧?」 「不是,他有太太。」 「有太太又怎樣?快末日了,男男女女有幾個不在亂搞,誰管她是不是人家的太太。」 小周沒接腔,閉目在心裡惡狠狠地盤算著,到了小錢家,小錢一應門,就一刀把他捅死。小曼呢?留著她吧,看她怎麼處理那具死屍! 十年沒踏上小錢住的老社區,發現一點兒都沒變。小周輕車熟路地找到小錢住的那幢大樓,電梯還在運作,出了電梯,連找都不必找,就走到小錢父母給他買的那間小套房門口。小周拔出童軍刀,握在手裡,心開始砰砰地跳,他連敲了幾次門,沒人回應,握著喇叭鎖一扭,門就開了。是啊,他心裡想,到這時候了,還鎖什麼門,自己出門也沒鎖啊。 雜亂的小客廳裡沒人,小周悄聲躡腳地經過一條狹窄的過道走往臥房,只見床上躺著一個人─一個瘦得像具骷髏般的人,身上傳來陣陣腐臭的霉味,映著窗外射進來的光線,小周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能確認那人就是小錢!小周握刀的手不住地顫抖,小錢大概聽出有人走近,以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聲音說: 「水,給我水……。」 小周遲疑了一會兒,摹想自己是個殺手,膽子為之壯了些,他提起童軍刀,抵住小錢的咽喉,冷冷地說:「睜開眼,看看我是誰!」 小錢吃力的撐開眼皮,露出死魚般的眼珠子,似乎連看東西的力氣都沒了。 「你是?你是?」小錢嘴唇乾癟,露出牙齒,臉頰的肌肉瘦得縮進顴骨,近看更像個骷髏。 「我是小周,來取你命的!」小周說得狠,可童軍刀非但沒刺進小錢的咽喉,反而退縮了幾寸。 「你就殺了我吧─」小錢確定站在床前的人是小周後,拚著最大的力氣說出這句話,隨即累得閉上眼睛。 小周掙扎著,兩個念頭在心裡盤旋,看樣子小錢已活不了幾天,殺了他豈不是讓他解脫,但不殺又出不了積累十年的惡氣。末日將要來臨,社會秩序瓦解,人類自有文明以來大概只有這時殺人不會受到法律懲處,不殺他更待何時!小周的童軍刀好幾次將要戳進小錢的喉嚨,但潛藏內心的良知又讓他縮回來。 小周仍拿不定主意時,屋裡響起喀喀喀的腳步聲,他趕緊把童軍刀放進獵裝口袋,這時屋裡走進一個人,正是小曼。十年不見,小曼的變化不大,仍留著一頭披肩髮,仍穿著微露乳溝的T恤和可以露出美腿的短裙。 小曼認出站在床邊的人是小周,先是一怔,繼而咯咯咯的笑出聲來。 「哼!你是來報仇的嗎?」小曼指著床上的小錢,冷冷地說:「醫院解散,病人都送回家,他已癌末了,我不給他吃喝,讓他快點死,少受罪,拖了三天竟然還活著!你要報仇嗎?報啊!我看你沒這個膽!」 小周突然覺得眼前的女人比躺在床上的小錢還要可惡,他從口袋裡掏出童軍刀,指著小曼厲聲問道: 「他騙了我的錢,妳怎麼還跟他?」 「咯咯咯……」小曼無顧忌地笑著,接著以輕蔑的語氣說:「你這沒用的東西,當時我勸你不要把錢拿給他,那是你預備用來和我結婚的錢啊!哪個女人不想有個家!可你就是不聽,我看出你這人老實到沒用,就不想和你繼續下去。他拿你的錢和自己的錢去做期貨,起先賺了不少,他要把賺到的錢還你,被我阻止,我是氣你不聽我的勸啊!這是我唯一對不起你的地方。接著他追我,他高大英俊,有男子氣慨,我就跟著他了。沒多久他就把錢虧光,心情一直不好,經常酗酒,得了肝硬化,又轉成癌症。就這些了,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沒有了。」小周收起童軍刀,像鬥敗了的公雞似的,垂著頭走出小錢和小曼同居的小套房,這時電梯間的窗外已暮暮靄沉沉,殘陽如血。(下)
-
品嚐生活的慢火清焙
明信片在我跟先生的遠距離那一年,佔了很大份量。 當時因為二地時差的關係,常常不能想通電話就說上話,如果打開信箱掉出一張紙畫卡,不安的心緒就能得到緩和;明信片,就這麼往返聯繫著萬里的思念,若不是這樣的經歷,很難想像,看起來只是一張薄薄的紙卡片,卻能承載滿濃厚的情感。 偶爾,明信片隨著禮物寄來,於是這樣的美好回憶,在收到朋友寄來的中秋禮盒時,從內心深處被勾回腦海。 拆開禮盒藏青典雅的禮盒包裝,齒頰翻湧食慾,還是忍住,先看了裡面附上的台北101浮世繪風明信片,翻過來看著內文,手寫字充滿著溫度,而我大概也是這麼著了先生的道兒。 趁著孩子午睡,我翻開最近正在重讀的日本安平時代長篇,將點心盛盤,拿起夏威夷潛艇輕咬,軟中帶脆,夏威夷豆白淨飽滿,頂級椰棗嬌彈,依稀浮現書裡日本女性的親和身影,泡一壺京盛宇,茶香繚繞,勾勒空氣中的靜謐,看光源氏任情而動懊惱傷懷,涼涼月色為妳思念成河,細膩情懷在想像中馳騁纏繞。 我想起先生在國外、我還是一個人的時候,也常常在這樣的午後泡著一壺茶,放著小點,托著臉頰專注看書,這套書看了又看,不下十回,好的事物本就值得一再,細細品嚐。 現在的遠距離還寫卡片嗎,或是被視訊電話完全取代了呢,生活太快,也許應該緩一下步伐,泡一壺慢茶,坐下來寫一頁懸念,才能細細咀嚼,人生的滋味。 最近因為要保持安全社交距離,跟家人朋友們都像是遠距離關係聯繫,幸好上網就能訂購寄送的禮盒讓身邊重要的人感受到暖暖的心意,讓我們疫情期間也能在各自客廳千里共嬋娟。
-
歲末
撕掉牆上的月曆,發現只剩一張薄薄紙張在牆面晃蕩,驚覺歲末已至,又要迎接新的一年到來。還記得搖筆大撰鼠來寶鼠年行大運,怎地一晃兒工夫,即將迎來牛年運勢,讓人不禁心驚,時間過得真快。 以前年輕時,巴不得時間過得快一點,盡快脫離教科書與考試束縛,滿懷希望投入社會過新生活。一旦入了職場也嫁作人婦,希望歲月趕快往前推移,薪資可以調漲,孩子快快長大成人獨立自主。但現在,當我開始走進人生下半場,反倒希望時間能夠走得慢一點,孩子不要那麼快離家單飛,因為不想衰老不想孤寂的念想,愈來愈重。 所以,每當撕下最後一張月曆紙,心也跟著揪了一下。以前是總想著怎麼賺錢過好日子,現在是想著怎麼把生活過得好、有品質。歲末回首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盤點自己都作了些什麼,生活中有哪些改變,遙想新的一年希望能有什麼規畫和願望,成了近日靜下心來的冥想功課。 這一年,孩子們陸續成為社會新鮮人,以前是我日日唸叨孩子要顧好學校課業,現在是天天傾聽孩子述說工作職場的點滴趣聞。看著身材日益發福、頭髮蒼白的老伴,攬鏡自照,鏡中人也是雪絲飄飄、皺紋滿佈,真是老了,心慌慌的問老伴怎麼辦,他倒頗為樂觀的回應說:「老是必然,想辦法把生活過得充實,就不怕早晚都會要走的一天。」說的是,說的好,還好有他不時的開釋勸慰,怕變老怕孤獨的心,安定許多。 隨著年紀漸長,身體退化很多,以前仗著年輕,爆吃爆睡或不吃不睡都沒啥問題。現在可就大不相同,吃多了,胃脹,吃少了,胃痛;白天睡多了,晚上失眠,可卻又常精神不濟打起盹來……所謂要活就要動,所以近日強迫自己每天晨起和睡覺前一定要出門散步,走個操場十圈,逛逛公園或社區巷弄也好,就是要想辦法離開床、沙發、電視和電腦,讓鬆懶的筋骨活絡一下,剛吃完食物的胃腸也能消化一下。 看看家裡有些常年用不上的雜物,挽起袖子大清特清,能送人的就送人,能二手轉賣的就賺點小外快,真的送不出去也沒啥價值卻又占空間的,狠下心來,該丟的就丟,否則老是占據空間,也成了蟑蟻躲藏處所。當我與它們大戰好幾回合之後,整個空間變得清爽索利,心情也大好,疲憊身體也換來一夜好眠。 想想過去,想想未來,已經失去的歲月再不復返,未來的日子還有規畫機會,把握當下,珍惜現在,是我眼下歲末的感想與期許。
-
【科幻沙龍】末日
末日即將來臨,社會迅速解體,唯有交通、電力、自來水、電話等公共設施由軍隊接管,大致上還沒停擺。 小周拿起電話,考慮了許久,才撥給小琳。過去約小琳都是上班時間打到公司,或者用line聯絡,這樣才不會被她先生知道。現在末日即將到臨,小琳的手機關機,已不能顧慮那麼多了。 「喂,喂。」是小琳清亮的聲音。 小周一開口,小琳聽出是他的聲音,冷冷的說:「你打錯了。」隨即掛斷電話。 小周重重地把電話放下,在心裡暗罵:「都快末日了,還裝模作樣!」 末日來臨前,小周希望能夠完成兩個心願,看來第一個心願不容易達成了。 小周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都快四十了,還沒成家,但他有個女友,就是小琳,他和小琳的不倫關係已維持了十年,兩人只能偶而偷偷摸摸地找個地方幽會,歡快過後,小琳都會癱軟地仰臥著,將手搭在小周身上,夢囈似地說:「如果能夠天天抱在一起多好!」 每次小琳這麼說,小周就會建議:「我們一起去旅行吧,至少有幾天可以天天在一起,天天做愛。」 小琳立刻從夢幻中醒過來。「很難,以後找機會吧。」 小琳是兩個孩子的媽,哪放得下!再說,單獨去旅行,先生不放心不說,也說不出個理由。跟團的話,先生難免會問跟誰去?她的那些閨密她先生都認識,實在難以說得周全。 當聯合國確認一個傳聞已久的消息,一顆直徑約十公里的小行星直奔地球而來,將於一個月後進入地球引力範圍,撞擊地球的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如果噩耗成真,人類可能就此滅絕。小周希望小琳能夠豁出去,和他一起度過人生的最後一個月,可是小琳選擇守在先生和兩個孩子身邊。 根據科學家推測,這顆小行星如撞到地球,撞擊所形成的坑洞直徑將達一百公里!撞擊所產生的高溫、高熱,以及所引發的地震、火山,將使得半徑一兩千公里之內化為焦土。撞擊所產生的巨量灰塵,充斥大氣層,長期遮住陽光,使得植物無法行使光合作用,加上因為陽光照射不到地面所引起的氣溫下降,絕大多數的動植物將要滅絕。 小周和小琳最後一次晤面時,小行星撞擊地球仍屬傳聞,兩人繾綣過後,小周側身抱著小琳,在她耳旁輕輕地問: 「如果撞擊的事成真,末日之前願不願意拋下先生和孩子和我守在一起?」 小琳淡淡地說:「只是傳聞嘛,幹嘛認真。要是真的,反正到頭來什麼都沒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小周聽了覺得很窩心。從十年前相識,小周就感覺得出小琳對他是真心的。那時他正陷入人生低谷,最好的朋友騙走他所有的儲蓄不說,還把他的女友也拐走了。小琳適時出現在他生命中,這才沒走上絕路。 那時小琳已經結婚,還沒生小孩,晚間在一所心理輔導機構當義工。小周打電話過去,接話的剛好是小琳。聽完小周的冗長敘述,小琳以一種很特別的方式開導他:「你朋友和你女友這樣對待你,你就只能忍嗎?」 沉默了十幾秒鐘,小周才吞吞吐吐的說:「真想殺了他們,可是我不敢。」 「剛才你說要自殺,我看你也不敢,人生長得很,就重新開始吧。」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隔天小周搭捷運,聽到身旁一位女子在打手機,聲音像極了那位開導他的女義工,小周生性內向害羞,那天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竟敢主動問對方,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那天小琳的先生到外地出差,下班後不必馬上回家,兩人到附近的咖啡館聊了一會兒,彼此留下電話和line。從此兩人從偶而問候一下,到約出去見面,小琳看得出小周老實可靠,絕不會出賣她,不到半年就發展成不倫的男女朋友關係。 十年來除了小琳懷兩個孩子期間,兩人的不倫關係從沒斷過,雖然只能偶而在一起,有時甚至要隔上好幾個月,但兩人都很珍惜對方。小琳很會保護自己,她懷兩個孩子前,不論什麼時候,兩人親密時一定要小周戴上套子,理由是這樣才能確保她生的孩子是先生的。小琳也明白地告訴小周,她愛小周勝過愛她先生,她愛小周的清秀可愛、忠厚老實,愛小周和她做愛時給她更多快樂,但為了兩個孩子,她不能不守著先生,守著她的家。 當末日的消息成真,小琳對小周的態度一下子變了。小周發去的line,小琳基本不回,回的話也只有幾個字,接著索性關掉手機,小周只能打市話給她,沒想到小琳竟然冷冷地說:「你打錯了。」 小周放下電話,真想衝到小琳家裡,把他和小琳的不倫關係告訴她先生,但一想起小琳常對他說的話:「要找男人的話多得是,可是我玩不起啊!你是我唯一信得過的男人,你不會把我們的事告訴任何人,這樣的好男人,能不讓人愛嗎?」 小周嘆口氣,在心裡告訴自己:「就讓她先生永遠以為妻子忠於自己吧。」 第一個願望無法實現,那就設法達成第二個願望。小周從抽屜裡取出一把童軍刀,放進獵裝口袋裡,那是幾十年前讀國中時參加童子軍活動時買的。帶上門,連鎖都沒鎖,就直奔當年騙他錢財、奪他女友的小錢住處。 小周早就聽說,小錢仍住在原先的住處,和他的前女友小曼同居。當年他和小錢情同兄弟,經常帶著女友小曼出入小錢父母為他購置的小套房。小錢知道小周存了一筆錢,是準備娶小曼用的,就推說要開公司,要求小周投資,小周毫不考慮地就把所有的儲蓄全都交給小錢,誰知小錢並沒用來做生意,而是拿去做期貨……。 小周走上大街,一般店鋪都已關門,便利店和超市都被搶劫一空。向四面望去,遠近都有地方冒煙,那是縱火狂搞的鬼。小周走向公車站,路上的人以中、青年男女為主,個個像失了魂似的,有些醉得搖搖晃晃,有些無意義地唱著吼著,有些無來由地廝打,有些拿著棍棒刀械像是預備行搶,有些公然在路邊做起愛來。……另一方面,有些宗教人士聚在一起念經或禱告,為這末世前混亂帶來一點祥和。 軍人接管的公車仍在行駛,但班次極少。小周在等公車時,兩個二十上下、看起來很乖的女孩子,大概看小周老實可欺,跑過來抱著他又親又摸,還瘋瘋癲癲地說:「我們現在什麼都不怕,你有AIDS我們也不怕,反正就要末日了,來吧,來辦事吧。」 小周心裡只想著小錢和小曼,沒理睬他們,兩個女孩子嘶叫著一把抓著他的下體,小周疼痛難忍地大叫,兩個年輕女孩才鬆開手,狂笑著找其他樂子去了。 公車終於來了,小周上車刷卡,開車的軍人擺擺手:「免了,現在還刷什麼卡,公車還能開幾天誰都不知道。」 (上)
-
遠方的綠島
那是在遠方離臺灣東海岸約三十三公里處的太平洋小火山島,如一隻俯臥的雄獅,充滿著不可思議與原生的力量。當我在都蘭灣北方的加母子灣興奮地發現了它的身影,就在曙光開始接觸海平面之際。我聽見來自深海珊瑚礁岩的聲音,那聲音緩緩悠悠……伴我飛翔。 多想化為一條魚,去親近海灣北側水域,流連於那片珊瑚覆蓋的海底礁石。多想化為一隻鳥,去親近阿美族人視為祖先留下的神聖場域,聽大海泊泊拍打礁岩,在這兒留下波光粼粼的瀲影。 而眼前的綠島,站著,猶如一介亙古的勇士,指揮著千軍萬馬。它帶著一片純淨的藍,向我迎面而來,在碧波盪漾的海面,閃著奪目的光燦。這幅抹不去的美麗景象,似乎像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般,緊貼我的思緒。 在歲末裡晨光熹微的一個冬日,我沿著涼亭拐彎處走動,除了風、海潮、鳥聲,一切靜寂。我願像透明的風,像浪花的樂音,讓大自然擁抱,將懷念到下一世。這裡也是喜愛水上運動者及釣客的最愛,因為海浪經常平靜無波,也可在淺海區浮潛欣賞海底世界,偶爾也會在岸邊驚喜地發現從花東縱谷沖刷而下的彩石。 那一刻,靜在一棵大樹下,把匆忙的腳步慢下來,把心疊上加母子灣的柔波裡。當遠近的三五艘小漁船緩緩向前,讓我的精神為之一振,忘卻俗慮。而歡樂的時光總在驟然間悠悠而過,回到參星橫斜的月夜裡。 噢,遠方的綠島,影印著蒼穹之空,感動著我和移動的時間,我們都記住了加母子灣的盪漾。讓每一次回憶,都銘刻在心的深處。
-
看見鳶尾花開的那天
鄭芝龍恨恨地說:「吾兒是真英雄,我是狗熊。」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劉香說,隨即嘆了口氣:「話也不能這麼說啦!時間之流如大江之水,一去不回頭。」 兩人蹲坐壕溝,久久默然無語。 劉香先悠悠開了口:「現在你有何打算?」 「先找到我的部隊……。」回到如今身分的徐博說。 「解放軍第一波部隊搶灘,好巧不巧碰上國軍前一天演習的坦克車拋錨,停在海岸待修,發現你們後就調轉砲塔,開砲猛轟,機槍掃射。解放軍傷亡慘重,雖然突破了海岸封鎖線,攻佔島西北的國軍陣地和安岐、古寧頭幾個村莊;船隻因海水退潮後全部擱淺在海灘上,再被國軍岸上砲火和空軍、海軍砲艇開火全部炸毀,沒能回去載運第二波增援部隊。登陸的三個團,現在都被打垮了。大部分退往北山斷崖,困在那裡待援。可第一波船隊沒能返航,第二波部隊只能在廈門急得跳腳。」 「你怎麼知道這些?」 「你別忘了,我是劉香。是死去的人,活著的幽魂。」星光下,劉香拔斷一根苦根芽草莖,含在嘴裡咀嚼:「很甜呢?你要不要嚼嚼看?」 徐博苦著一張臉,他的鬍鬚一個晚上冒出不少,看上去很兇惡。 「而且胡璉十二兵團現在登岸,接替李良榮將軍的總指揮權……。」劉香仰望星空,說:「沒有第二梯隊,解放軍敗象已露,不如投降?」 「放屁!」徐博喝斥,鬍鬚無風自動。 「作個幽魂的好處,是你能知道許多過去和未來。」 「放屁!」 「我還知道,這場戰鬥將在二十七日結束,解放軍全軍覆沒。」劉香帶著憐憫的眼神瞅著徐博:「你逃到太武山山洞裡躲藏,晚上出來偷挖田裡的番薯充飢,一個月後,被國軍搜出,解送台灣槍決。」 「放……屁。」徐博語氣越發沮喪。 「時間是個奧秘。偶然、必然;自由、命運;個人、群體……等等攪合起來的。你也不必太自責了。譬如說,你們原來是要從金門的蜂腰部位--瓊林海邊搶灘,但潮流和東北風把你們船隊吹到了古寧頭一帶。」 「這是偶然或必然?自由或命運?」徐博問。 「都是。或都不是。」 劉香停了半晌,說:「最後的原因隱藏在時間的迷霧裡,是永遠不會讓我們看見的。或者說,並沒有什麼最後的原因,所以也就沒有所謂看不看見真相這回事。」 遠處又一陣槍砲聲,還有飛機劃過天空聲響。徐博掏出口袋裡的番薯啃了幾口,低頭沉思。 「很苦惱對不?不管你是一官,還是徐博,過去和未來你都在劫難逃。」 徐博兩手插進亂髮,抱頭不語。 劉香徐博兩人就此分道揚鑣,徐博身上軍人魂又激起他的餘勇,他迎著薄薄星光和太武山剪影伏身前進,他要待命到最後一刻,等後援部隊前來接應。劉香幽魂從馬櫻丹脫離,往相反方向飛去,越過一片田野,繞到北山嚨口斷崖時,他發現斷崖下躲著一個解放軍士兵,那正是將來會跟自己在某一定點相遇的胡世鏡,胡世鏡右手臂中彈,連包紮都沒有,渾身瑟瑟發抖。劉香來到他身邊,正想安慰他幾句什麼,驀地,他瞥見胡世鏡頭頂、斷崖上方有一株鳶尾花,彷彿置身這場戰爭之外地盛開著。劉香身子縱騰而上,遷引著胡世鏡的眼睛,俯身觀看著那株花,有些影綽綽的光影進入他體內。他和鄭芝龍、鄭芝虎、阿昌、周全斌、徐博、胡世鏡結合成既相同又判異的「這一」,集真實與謊言、真實與虛幻、美麗與醜惡、歡喜與悲哀於一身的實體,就是眼前這株鳶尾花。劉香不記得他有這種花,但他剎那間回到了故鄉廣東博寮島老家,那座窮苦的海島小漁村,此刻,老家屋後紫色的鳶尾花盛開著,他看得一清二楚……。這時,來到古寧頭海灘的我,眼眶不禁也噙滿淚水。我對著劉香告白:「詩比歷史真實,藝術比真理重要,我年輕時鄙薄這話,但現在我怎能不信?我跟你道歉,因為你是經過那麼多痛苦的折磨,包括那些受你折磨的人,也回來成為你的痛苦,今天才能讓你睹見這株盛開的鳶尾花,同時也讓我看見……。」(四/全文完)
-
樂齡六五.篇章六四‧乘車三響
接獲區公所社會人文課服務人員來電問候,告知本人已屆齡六十五歲,請逕赴區公所辦理「老人卡」,電話此端感謝來電告知,當天下午準備相關證件即至該課辦理。現場專櫃人員親切客氣,接過相關資料後駕輕就熟作業,不到十分鐘一張附照片的彩色悠遊卡兼老人卡已送至手上。工作人員仔細說明,這是國家對年滿六十五歲的國民所給予的福利,此卡已有系統設計完成的每月福利點數480點(每點折合1元),若於當月乘車用完點數後持本卡再加值,則捷運公司特依四折價計算里程數,以此向全體樂齡族長者致敬。 隔壁櫃台服務人員亦同步告知,明年九九重陽節,將可接獲國家逕匯郵政儲金帳戶「重陽敬老年金」,以示敬意。圓滿完成各項手續領取「老人卡」起身致謝,走向服務台後方休息區稍坐片刻,頓時思緒澎湃眼前出現各種畫面,一幕接過一幕歷歷如昨。 誠然事實已勝於雄辯,無關外貌及健康如何,此刻起吾輩已堂堂進入「樂齡六五」一族了。 晚餐過後電腦開機,真是無巧不成書,已有多位友人來函詢問或告知攸關「老人卡」一事,紛紛表示人生到此一站有何值得回顧之事。 經整理思緒有此紀錄:民國95年7月20日父親於美國逝世,筆者身為長子,化哀思文行動勉力以赴,規劃舉辦:紀念音樂會、編纂紀念全集、錄製代表性作曲CD。期間為蒐集父親人生各階段在音樂教育領域為國家、社會所作諸多貢獻,特規劃於民國96年5月首途拜會金門縣政府,請求協助找回重要歷史文獻史料。行前起手式,在《金門日報副刊》投稿〈金門尋根贈匾之旅─重返歷史現場〉是為筆者首次在國內報紙撰文。 此後,依序在《傳記文學雜誌》、《國史館館訊》、臺灣大學《臺大校友月刊》、中國文化大學校友會《華岡人季刊》、《臺灣省政府月刊》、新竹市文化局《竹塹雜誌季刊》、國立臺灣藝術教育館《美育雙月刊》、基隆市文化局《文化開傳月刊》、華僑協會總會《僑協雜誌雙月刊》、《澎湖時報副刊》、《馬祖日報副刊》、《中華日報副刊》、《青年日報副刊》,以及《中央日報網路報》、《中國醫藥大學電子報》、《國立中山大學電子報》、《美國大紀元時報》、《美國洛杉磯僑報》等國內外報章、雜誌,媒體機構撰文,至今歷時十四年收六十四篇專文。其中有乙篇專文獲頒民國106年「基隆海洋文學獎散文佳作」。謹此,撰文紀念緬懷生平,彰顯先人為存國史。 期間並接受國防部漢聲廣播電台四次專訪、國防部復興廣播電台六次專訪,教育部國立教育廣播電台六次專訪,臺北愛樂廣播電台乙次專訪,新竹IC 之音廣播電台乙次專訪。此舉,博得海峽兩岸親朋好友,父親歷五十年門生故舊,政府相關部會一致好評,咸認是音樂教育界「薪傳典範」! 現在以平靜心情迎接到來的樂齡歲月,一切作息照舊諸如:閱讀寫作、慢活運動、出席各項藝文活動、逛百貨公司及二手書店。並可規劃參與社區志工活動,養成早睡的習慣,飲食健康清淡為宜。 自從有了老人卡悠遊卡,每逢在社區旁公車總站上車刷卡時,立刻響起清脆三響,令熟識的司機們不敢置信,其他乘客投以注目禮並滿臉狐疑,因為搭乘公車上車刷卡區分一響為成人、兩響是學生、三響則是老人或身障人士,而本人至今依然頭髮烏黑茂密,連為我理髮十幾年,台北市政府福利社理髮部幾位組長們都嘖嘖稱奇!
-
看見鳶尾花開的那天
「喝─」周全斌怒眼圓睜。抽出腰刀。 「且慢,你忘了去年鄭經亂倫之事了嗎?」 「叱─,亂倫一詞豈是……。」 「豈是臣子所能說的?是吧?」劉香握住身旁帆繩,穩住自己身形不隨風浪晃蕩:「你是他臣子,我可不是,再說,在時空的某一處,你可能是主子,他是臣子。去年鄭經生下一男鄭克杄,起先鄭成功十分高興,賞賜諸人,直到尚書唐顯寫信向鄭成功告發,說明此子乃是鄭經與其四弟鄭睿之乳母陳氏昭娘私通所生。這事你沒忘吧?」 周全斌眼神漸漸沮喪,海浪拍打船舷,聲聲入耳。 「鄭成功得知此被瞞真相,覺得自己受此家醜羞辱,悲憤交加,命黃昱持令箭往思明,諭知鄭泰監斬鄭經、陳氏母子、甚至也要斬鄭經之母董夫人。鄭泰、洪旭接到接令後,大驚失色,不知該怎麼辦?後來找了一個理由,說是「此亂命也,不可從」又說鄭泰是鄭成功之兄,兄可以拒弟之命,所以只殺了陳氏昭娘交代了事。這樁事你也還歷歷在目吧?」 周全斌眼神低垂,點頭不語。 劉香接著往下說:「鄭成功治軍嚴厲,你是知道的。遠在台灣的他氣憤難消,再次感到羞辱,第二度下令,務必斬世子等人。這時,命你從南澳率兵去思明執行監斬。鄭泰調兵洪旭守大膽,計誘而囚禁了你。你忘了嗎?」 周全斌頭垂得更低了。 「鄭成功有詔命:『子經不肖,不堪負荷,文武各官俾輔幼弟為台灣王』幼弟就是鄭世襲。但在今廈兩島的諸將都以鄭泰是命,決意擁立鄭經─包括跟你有嫌隙的洪旭在內。但隨即鄭泰功高震主,又受清人分化鄭氏內部的離間計,捏造鄭泰欲據金門、廈門,與鄭經分庭抗禮。鄭經決意殺其伯父鄭泰,絲毫不顧念之前鄭泰曾經違抗鄭成功之命、縱放自己的救命大恩。」 「慢著,你說鄭經要殺其伯父鄭泰?不可能。」 「這件事伯侄互相猜疑、內鬨的悲劇即將發生。鄭經明封鄭泰為「『金廈總制』並假意要東行台灣。鄭泰誤聽其弟鄭鳴駿勸以骨肉至親為重,也自恃對鄭經有救命之恩,放鬆了戒心,因此接受鄭經邀宴帶兵船及十萬餉銀到廈門晉見鄭經……。」 「什麼時候?」 「就在今年六月六日。」 「放屁!」周全斌一刀砍在船舷:「現在才是幾月?你倒是會未卜先知,預知未來不成?」 劉香笑笑,露出一絲悲憫的同情:「鴻門宴上,別說你不知情,鄭經親信洪旭、陳永華等也不知情哪!直到鄭經拿出鄭泰跟黃昭往來的書信,丟在鄭泰身前,大家才知道這是個圈套。鄭泰被押,交洪旭囚禁,鄭泰不願受辱,隨即在獄中自縊身亡。你呢?你率兵將鄭泰帶來的船全數扣住,獨有蔡璋趁隙逃回金門……。」 此刻,一顆火炮迎面而來,「留神─。」周全斌和劉香兩人幾乎同時喊出口。劉香魂魄隨熱焰飄散。 周全斌躲過那發砲彈,不多時,四周戰艦傳來勝利的歡呼聲,但周全斌略無興奮、歡喜之意,落寞地獨自轉身回到船艙。 劉香魂魄四散後又聚攏,他感染到周全斌的惶惑和悲傷,渾身悠悠遊蕩在雲鄉。 金門古寧頭海域上方是雲的競技場,纖維狀的卷雲、霧狀的卷雲、絮狀的卷雲、密卷雲、毛卷雲、波狀卷積雲、漣漪狀卷積雲……,每每使那些戰場爭逐廝殺的誰抬頭仰望、陷入或悲或喜的臆想,這份臆想,再過兩百八十六年後,同樣落在攻打金門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梯次登陸部隊的253團團長徐博身上。二十五日剛過凌晨,一聲槍響和海面上射出紅色信號彈驚醒許多還在睡夢中的島上駐軍和百姓。古寧頭外海湧現密密麻麻機帆船,攻擊金門的先鋒部隊三個團戰士,剛抵達壟口和後沙之間的海灘,一陣坦克車的機關槍掃射迎面而來,徐博身旁許多士兵中槍,撲倒在波浪裡。子彈也穿過劉香虛空的身體,紛紛落在身後大海。 國軍海軍兩艘掃雷艇在古寧頭西北海面猛烈轟擊的解放軍船隻。一百多艘解放軍船隻或被擊毀或擱淺,無一返回。253團解放軍從湖尾豋岸,徐博發電訊,向長官葉飛報告已建立橋頭堡,正要向內穿插。但不久,部隊即遭衝散,一部分人在安岐村一帶,一部分人遁入古寧頭村莊。徐博遭一顆迫砲擊傷,昏倒在壕溝,等他悠悠轉醒,他發現已經是當天傍晚,遠處傳來零星槍砲聲,他撐起身子,撕開繃帶,草草包紮自己額頭傷口。剛探頭想觀察一下局勢動靜,壕溝那頭一隊青天白日國徽的士兵跑步經過,他又趕緊趴在草叢中不動。 黃昏薄霧淹上,他想不如等入夜再行動。 他回想先前怎麼跟部隊打散的? 這時一個聲音從他左方響起。 「鄭芝龍─」 「?」 「鄭芝龍─一官(鄭芝龍小名)。」 那聲音好熟悉。徐博四下張望,心中浮現出一個影子。 「不錯。是我,劉香。」劉香慢慢現身。 徐博像是遭毒蛇咬了一口地往後跳。 「我們恩怨已了,我不是來找你報仇的。」劉香幽魂依附在壕溝一株馬櫻丹上,說:「你也明白了嗎?前世是鄭芝龍的你,轉世成今世的你,你現在的身分是解放軍253團團長,你還留有前世的習氣,你是不是好吃辣?印度鬼椒?」 「斷魂椒。」劉香和徐博兩人─不,三人,還有鄭芝龍,幾乎同時大聲說出口。 原來還半信半疑下的徐博,這時才認定自己應該真的是鄭芝龍幾世前的轉世。此刻他身子難免有撕扯之感:忽而鄭芝龍,忽而徐博。在來到鄭芝龍的時候,他不禁痛哭失聲。 「你想起全家被清廷在北京斬首的慘事了?」 「我在全家被綁赴東口菜市口法場,斬首行刑前想起吾兒(鄭成功)的最後一封家書,不禁淚流滿面,他信裡這樣寫著:『且自古英雄豪傑,未有能夠威力脅者,今乃嘖嘖以薙髮為詞,全國豈有未稱臣而輕自去發者乎?全國豈有彼不以實許,而我乃以實應者乎?全國豈有不相示以信而遽請薙髮者乎?全國豈有事體未明,而遂欲模糊完事者乎?父試思之!』」。 (三)
-
篆章
一枚 壽山石篆章 讓時間驚覺 有一種永恆 細雨潤物于無聲 三十年 山河見證了光陰 容顏見證了風霜 一葉見證了娑婆 曾經眼淚鈐印湖水, 留下一湖月光晶瀅 曾經,腳步鈐印雪山 留下一串拜山的念珠,示明 而你 用胸口鈐印大地 捐建的山門 就是先生留在山川的畫印 大船鈐印大江大海 飛船鈐印宇宙博大 一石篆章,紅白心畫 一寸天地 再見韶華
-
人情好 食水甜
拜網紅介紹「苗栗國」之賜,住在「天龍國」的好朋友一家人提議要跟我回娘家,因為他們常常路過、錯過,卻未曾深入過這個令人嘖嘖稱奇的神秘國度。 說來慚愧,個人是土生土長的苗栗人,除了一路到高中的求學歲月,還在苗栗當了兩年的小學老師,但是一說要導覽在地風光,我著實想了好幾天,最後我決定了兩個主軸,一個是道地客家美食,二是熱門打卡勝地─好望角。 當天我起了個大早,先去傳統市場買了傳承三代的客家米食,有粢粑、水粄、發粄、九層粄和豬籠粄等等。接近中午時分,朋友靠著google和問路的方式,終於平安抵達老爸家。一看到滿桌的客家粄,眼睛都亮了起來,我也稱職的一一說出典故,如:清明時,會去山邊摘鼠麴草揉進粄皮,做成看起來翠綠,聞起來清香的豬籠粄。發粄則是掃墓時的必備供品,用發粄祭拜保佑子孫後代事業發達,早期還有掃墓分粄的習俗,分的越多,家運更旺,到現在兄長們還常常回味著兒時聽到鞭炮聲,和伙房的同伴一起去分粄的甜蜜回憶呢!而水粄則是孩提時代的點心,客家媽媽常常大灶一開,在來米漿一倒,就用熊熊柴火蒸出一碗碗的水粄,沒有其他添加物,只有母親簡單的炒韭菜末兒和滿滿的愛。看到邊聽故事和邊把粄塞滿嘴的朋友,連內斂的老爸都忍不住笑了。 用畢午餐後,老哥滿心歡喜的領著大夥兒去參觀他引以為傲的菜園,他的菜園採取的是共生共好的概念,蝴蝶翩翩飛舞,蟲兒也自在的爬行,菜和草長得一般高,所以草和菜有種傻傻分不清的感覺,一整個自成生態系的奇趣景觀。小孩子最期待的莫過於拔蘿蔔了,如何挑到一棵大蘿蔔是有方法的,得先彎腰看看蘿蔔有沒有冒出頭來,於是,老哥突發奇想的給孩子們出任務,大家比賽拔蘿蔔,看誰拔的蘿蔔最大。於是乎,菜園裡的笑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大人則忙著在草原摘菜,「天然耶尚好」比人臉還大的萵苣、跟頭一樣大的大頭菜,直到人手兩大袋,才依依不捨的回家。 這一天,我們沒有去計劃中的景點,原本我還一直覺得招待不周而耿耿於懷,沒想到,朋友還特地傳了訊息給我,他說:「其實,不用安排什麼名勝參訪或網美景點,你們一家人的熱情陪伴和田園體驗,就已經感到身心靈富足了。」現在,我常常自信的跟人家說,有空來「苗栗國」走走,有句客家話是這麼說的,「人情好,食水甜」,唯有親身感受,才能享受箇中的美好 。
-
看見鳶尾花開的那天
不知為何,鄭芝虎的三魂七魄四散,化為一縷青煙消散,相反的,劉香的魂魄一轉悠悠,回到自己廣東省新安縣博寮島老家,那是一個貧瘠的村落。回到老家的劉香魂魄,很不可思議的,由幼稺、年長,甚至預知未來的多股意識組成,麻花捲般捲在一起,所以他既重新經歷了自己小時候窮苦的生活,再感受到自己剛跟鄭芝虎搏殺同歸於盡的憤怒與悲哀,又隱隱然窺睹到即將到來的每一樁事,在眼前電光石火般輪轉著。他彷彿瞅見老家屋後有一株什麼花,紫色、形如飛鳶展翅,還來不及看清楚,那朵花就一閃而逝,鳥般地飛走了。他不記得老家有這種花呀……。幼年時候,他最大的願望是自己快快長大,跟著父親出海捕魚。這天,父親的小船靠岸,迎面而來的是他叔叔哭喪的臉,躺在船板的父親滿身是血,和夕陽相輝映著。他們在外海遭一群海盜打劫,父親反抗,被一刀捅死……。年幼的劉香蹲在雙眼圓睜的父親身旁,不知所措,他隱埋在身心的恐懼、顫抖必須等到十幾年後,和人在海上廝殺才逐漸拋露。叔叔輕輕說:「把阿爸眼睛闔上。」劉香依照指示,父親現在像一條加魚安靜躺在那裡。劉香跟了叔叔一陣子,母親改嫁。十三歲的劉香懷著終身怨恨的心跟一名商人到了日本平戶。 當時,平戶島是日本主要的對外貿易中心,荷蘭人、英國人都在這裡設工廠。李旦擁有朱印狀專利,有朱印船貿易船隊。一件事引起李旦和鄭芝龍對劉香的注目和日後的賞識:英國商人莫利斯送了一份買賣珍珠的朱印狀給李旦過目,李旦交待鄭芝龍接洽,陰錯陽差,鄭芝龍把這份文件送上另一艘出海的船,本來可以派人去追回的,但不巧那艘船還沒出海多久,就碰上颶風,翻了船。李旦怪罪下來時,劉香說錯出在他,是他把那份朱印狀錯送到那條船的。李旦盯著劉香,劉香二話不說,倏地抽出小刀,切下一枚左小指。 劉香的幽魂來到二十五年後金門烏沙頭海灘,是在戰役即將展開前肅殺的凌晨(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事件吸引了他?或他帶來了事件?)一六六○年六月十七日,也就是鄭成功第二次北伐失利的隔年,清軍乘勝謀圖覬覦鄭家軍的根據地金門、廈門兩島。清安南將軍達素領軍二十萬,會同總督李率泰、碣石總兵蘇利、南洋總兵許龍、饒平總兵吳六奇等數路部隊,原鄭成功水師叛將黃梧、施琅等各路兵馬,大舉進攻廈門。鄭成功明白此戰攸關生死存亡,不敢大意。除了必要的兵力,他把所有百姓、軍隊移往烈嶼、金門,讓廈門成為一座空島,佈好陣仗等待清軍來到。 戰局從正午開始,劉香幽魂攀附在從金門趕來的鄭泰兵艦船梶上,高高俯瞰整個金廈海峽,海峽的浪濤不無詭異地無風自動,劉香高踞船梶,交戰雙方的態勢看得一清二楚。鄭軍兵分三路:鄭泰迎擊來自廣東的清軍,鄭成功對付漳州來軍,陳鵬迎擊來自同安的敵人。當掛著帥旗的鄭成功大將周全斌旗鑑乘風破浪而來,劉香赫然發現站在周全斌左側的護衛,可不正是阿昌嗎?而他不是也在一六三三年他和鄭芝虎那場最後海上決鬥,被燒死在船上、葬身汪洋了嗎?他現在怎麼會投入對方陣營呢?一陣夾雜著不知什麼腥味的海風打醒了他——他聽到遠方高崎方面陳鵬已經和達素、施琅統領的同安船隊交戰,陳鵬副將陳蟒下令發砲迎敵,下船涉水的清軍死傷慘重。鄭成功艦隊乘著風勢、海潮以向清軍衝撞,鄭成功大將周全斌以竹罌洋砲橫擊,將黃梧來船全軍打垮,許多來自北方、不諳水性的清兵紛紛落海淹死,被焚溺斃成千上萬,屍體填滿海面……。劉香趁一個顛簸,順勢跳上周全斌旗艦。手按雁翎刀的阿昌見一個黑影閃近,伸手就要拔刀,劉香隱身,欺近阿昌身旁,悄聲說:「是我。」 「你是?」 劉香使出幽魂的魔魅,遮蔽周遭所有人眼睛,唯獨讓阿昌看得到自己。轉世後的人是不知前世的,但劉香同樣使阿昌察看了前世他參與的決鬥現場。阿昌捂住額頭,不免驚疑地瞅著眼前兩人相逢的這一幕。 「是香老大?」 劉香用大拇指反指著自己,點點頭。 「你是阿昌沒錯吧?」 「香老大,那天你抄起魚網,罩住鄭芝虎那廝狂吼一聲,兩人纏在一塊,我在旁邊也不好助你。正想找個空隙,給那廝一刀,不料一枚砲彈轟來,我死前好像還看見你們兩人雙雙落海。」 「呵呵!痛快痛快!我死了也要拉著他墊背。落海後,我安安靜靜的,他可是像條死命喘氣的牛。我抱著他,無聲地說,兄弟,兄弟,我們不是發過血誓說要同月同日死嗎?哈哈哈……,我無聲地狂笑著,把整片海水都翻攪起來。」 「沒錯,香老大好樣的。」阿昌眼眶噙著淚:「可我們弟兄死的死,降的降,那些受傷不能走的,都被趕上來的鄭芝龍他們給丟進海裡。」 「我知道。」 「你的魂魄也看到這些?」 「是的,我還看到鄭芝龍帶在身邊的鄭成功,一臉英氣,我就知道此人日後必成一方霸主。」 劉香眼神凝視著阿昌此刻身邊的周全斌,也是氣宇軒昂。但他是一路追殺我們,逼我們入死地的鄭芝龍之後,鄭成功這方陣營一員呀! 「你怎麼投入敵人陣營呢?」 「敵人?」阿昌轉了臉色:「我一直跟著鄭成功呀!我從小在同安,跟我阿爸打漁,那年,清兵從福州南下,同安被陷,阿爸駕著漁船入港,無緣無故被一箭射死,我就投了軍。」 「嗖——。」一支箭穿過劉香魂魄,牢牢射進周全斌身後船身。阿昌抽刀,護著主子周全斌,往右側移動。劉香魂魄聚散間,鄭軍和清軍兩方船隊兵丁互相跳過對方船上甲板,纏在一起廝殺。劉香魂魄回到鄭泰騎艦船。 劉香魂魄三年後又出現在金廈海灣,西元1663年,也就是永曆十七年,鄭成功已經去世的隔年,清廷又請來荷蘭軍艦助陣,集結福建各地大小四百多艘戰艦與和鄭成功大將周全斌決戰金門烏沙頭外海。周全斌以寡敵眾,毫不膽怯,親自領軍十三艘兵艦反覆攻擊清荷聯軍。正午時分,他追上清軍提督馬得功主帥船,連番砲轟下,命兵勇登船生擒馬得功,被逼到船尾的馬得功不願受降,跳海自殺,船上三百清兵全部被屠殺殆盡。劉香魂魄欺近周全斌,悄悄對他說:「得饒人處且饒人!」 周全斌手按腰刀,環顧左右:「誰?」 「我,劉香。」 劉香只對周全斌一人地慢慢現身,時空暫停在金廈海峽的某一點。 「你是鄭芝龍十八芝結拜兄弟之一的香老大?」 「沒錯,是我,劉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不是死在田尾洋了嗎?被鄭芝虎殺了?」 「我也殺了他,他現在去了哪裡?我不知道。我現在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我也不知道。」 「你來這裡幹什麼?」 「許多事情我還沒窺透,但有一件事我看到了,那就是不久,再過幾個月,你就會投降清廷。」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