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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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集】 威尼斯運河的搖櫓聲
威尼斯旖旎柔媚波光瀲灩,是一座獨一無二的浪漫水都。 曾造訪過的城市雖然也有運河或水道河渠載運旅客,但與威尼斯相較,可謂小巫見大巫。這城河川水道密布,跨越河上的大小橋樑不計其數,且造型不一增添了一份特別景致。一般城市交通以陸路為主,水上為輔。而威尼斯卻恰恰相反,處處水波盪漾,充滿詩情畫意。平日上班有交通船、計程船,遇有緊急事故有救護船,維持治安有警察巡邏船。一大清早,電動引擎的船隻便出現於一條條的河道上,載來滿船糧食蔬果,然後將一袋袋的垃圾運走。居民工作、生活大都以交通船或私人船隻為主。沿著河道的住家、商店、博物館、教堂,門前豎立不少木樁,設有小碼頭。水道兩旁儘是具特色的建築,放眼望去,隨處都是可入鏡的美景。 河道上來來往往的各式船舶,最特殊浪漫的就屬貢多拉(Gondola)了。這是一種首尾兩頭上翹,裝飾精美,船身漆著黑色的平底船。船夫通常穿著白底黑色橫條紋上衣,戴著帽子,站在船尾輕搖著櫓讓船往前滑行。每船通常可載旅客六人。當然,也有情侶兩人搭一船的,還雇了歌手樂手隨船演唱,那歌聲渾厚嘹亮四處迴旋,飄盪在每一條巷弄水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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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浯手記
1. 夕陽,像具巨大火炬,光亮燦爛的遠遠擎在天空;你站在金門金城的公車站外,特別抬頭舉望這個與台北很遠,離廈門極近的島嶼天空。 你要去山外。6元一位,老人票,上車投幣。公車,很乖。乘客,很多也很靜,靜中有位學生狀的年輕人悄悄讓位,讓你在擁擠中看到一朵讓人欣喜又溫暖的心花,有暗香飄在你不是博愛座的座位上,覺得身體寬鬆,心中有愛,還有感謝的螢光,亮在漸漸黑暗的馬路上。 路樹,應該是高聳的木麻黃,隨著公車的前進,看去竟像一波波退去的潮水,潮水之後仍是蒼蒼鬱鬱。島上的樹木,應是篇史詩,可以從元朝說起。50年代,還是童山曜曜,黃沙滾滾;20年後你來島上,已是茂密如林,有海上公園的稱號;當年的路影依稀,如今車輛仍然稀少,卻多了許多路燈,還有公車亭,每個車亭造型不一,彷似刻意地展露島上的創意紛紛。 公車幾乎站站都停,吱啞一聲,門開門閉,先下後上。你一直望著窗外,站名就是地名,地名也是站名,沒變。小徑,應該有個831。夏興,那座油庫裡堆滿如長龍的53加侖桶的仍在嗎?塔后,那座供應全島軍民的加工廠,仍在嘎嘎碾米作響嗎?昔果山,隱藏在樹林裡的那座軍墓場,是你離島前最後一個工作,心有善念正觀,惡鬼都是善神;記得你把頭伸進焚化爐裡,雙手撥動著裡面的防火磚,勘驗砌築的是否牢固?噴火嘴,是否暢通?這些,肯定應該不在了。記憶裡,10萬大軍,每季都有意外亡故,夏季高於冬季,事出總是有因。 前些年,有位將領,公開說軍中死亡是件平常事,不算意外,引起社會撻伐。事實上,他說的沒錯。正直的武人,往往不知轉彎,不宜從政;從政的人,也不適合從軍;允文允武的人,不是沒有,就是難得,如島民稱為恩主公的胡璉將軍;難得之後,又不知珍惜愛護,受黜受貶,讓人唏噓,世事總難如人願。但,人在公門好修行,總是真理;卻不知幾人能夠! 公車,仍平穩的滾進。眼光掠過道路兩旁的樹蔭下、土堆裡,原來駐紮著無數無盡的戰士,還有海邊的兩棲連,應該也都消失了;據說現在金門的駐軍,僅剩三千,是當年的百分之三,消失了百分之九十七。所有當年的應該,現在都應該不存在或改變了;除了小徑的831,曾慰藉著多少青春身體的軍中樂園,讓人想去不敢去、想看不敢看的神秘誘人園區,如今變成樂去園未空的觀光景點。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變動中不變的或就是變動。 2. 你悄悄對坐在旁邊的妻子說,當年路上行駛的都是軍車,幾乎沒有民車。到了夜晚,車前的頭燈,上半部塗著黑漆,像裝扮的怪異雙眼,射出的光芒,就僅及前方不遠的地面;所有營區或百姓的窗戶都掛著黑色窗簾,洩光─如同洩漏機密一樣;當然坑道,就不必說了,整個島,到了夜晚,就剩下一個顏色,黑。黑黑一片,濃稠的像墨,滴在心頭,永難磨滅。 你的目的是山外。山外的車站,竟然還是那個樣子,沒變;你多看了幾眼,像看見一位晚年蒼涼的老友,碩大的建物裡,空盪,沒有一隻蚊子。當年這個地方可是沸騰的水庫,尤其在假日的時候,公車絡繹不絕,帶來密密麻麻草綠色的身影,擠在彎曲褶皺如水道的等候欄柵裡,再分竄流到各個街道巷弄,像洩洪,那真是一道奇觀異景。 蒞金、返金,迎新、送舊,破冬、破百,前線、戰地,枯寂又規律的日子,軍人們總會找出各種理由聚會餐飲,讓生活繽紛多彩。金門有三寶,貢糖、金酒、與菜刀,是返台休假的必要伴手禮,多少都要帶一樣返台,那是前線來的珍品;回金的就少了一種,只有台煙與水果。禮尚往來,店家忙碌,財源廣進;尤其,菜蔬等副食供應攤商,鐵打的戰士也要三餐,還有零星消夜;十萬大軍,或許誇張,折算六成,每人每日均支80元,就是個龐大驚人的消費市場,造就了某些商家家財萬貫。 3. 你邁入一家土產店。半晌,女主人才從電視機前察覺,啊!不知道有人進來。58歲的女主人,風韻猶存,浮著稍帶歉疚的笑。是現代的天寶宮女,經過當年的盛世,慨歎如今,生意難做,根本沒有人客;外來遊客雖然仍有,卻被導遊帶到特定商家,徒呼奈何! 你仍記得天工貢糖,外包裝是竹葉。她說早不在了,但今天以天字開頭的貢糖都是,只是分家,有了另外的名稱。貢糖,仍甜,但味蕾裡嚼出的是另番滋味:天下合久必分,而分久會合嗎? 你來的目的,是訪友,正確地說是致敬。長春書店的主人,金門文藝的創辦人─陳長慶,就在山外市鎮的入口處。72歲的高齡,拖著癌症的病體,仍孜孜在文字的巨石中創作大衛的雕像;他是你心目中的米開蘭基羅。遺憾的是,不知是你來晚了,還是主人早歇;迎著你的是面鐵捲門,捲門密實,沒有一點縫隙,望不到裡面的訊息;你有些擔心,主人的身體。 懷舊,是邁入老人的開始,希望抓著已掠去的青春光影。而真正的老,是連舊也失去的暮年,習慣接受身體的衰敗、老友的逝去,心情總在無常與故去間悲傷擺盪。你心中有些焦慮,踟躕廊下,終於邁進鄰近的店家。請問隔壁書店……? 回家了。一位老者的回答,聲音像機器,表情也是。陳長慶,可是島上聞名遐邇的大作家,是近廟欺神?還是所謂的文壇或文學,根本就是一小眾人腦中的海市蜃樓。人們要的是真實生活,是具體的溫飽;文字或文學,到底不是稻樑或是金錢,如何果腹。 4. 如果說山外,是金門的西門町;那麼,金城就是浯島的古都。只是,西門町早已沒落,僅剩古都仍散發著曖曖光芒。 書院、祠堂、魁閣、牌坊、總兵府、城隍廟、四眼古井……,如戴在古城皇冠上散落的珠寶,或是珍貴史冊;只因時間過久或蒙塵或氧化,或夾雜在狹隘曲折如迷宮的巷弄間,常讓人一個疏失,就失去了一個寶物;一個大意,就掉落了一篇史記。 神奇的是,幾乎所有在島上旅遊的人都接獲了一個像是口令的暗語。三問三答:晚上,七點半,總兵署。幹甚麼?登記、集合、導覽。全程免費,像吃免費的心靈饗宴。導覽人員,是縣府聘任,專業如神廚如巧匠,把舊有的古典材料,料理出盤盤可口珍饈;或是把散落的珠寶一一拾起、擦拭、連串,還原當初的光輝與意義。 有人今夜參加,明日白天又重走一遍,像複習昨夜的功課,不為考試,是發思古的幽情,是瞭解今昔的歷史演變,是再次踩踏這個島嶼的今生與前世的橋樑。你參加過幾次,滿滿的收穫外卻還有未竟之意。 最近,參加一次。導覽人是位40多歲的年輕人。介紹中添加了許多個人慨嘆:傍晚,被趕回家;軍方宵禁,民間相同;那還是全島軍管戒嚴的年代。不自由。不民主;好似喪失了許多,他有他的體驗與喟嘆,真實不假。但相同的年代,卻也有人喜悅─那樣乾淨無爭地靜好歲月,正是讀書的好時節,唸了博士,當了教授,日後撰文總感謝那個惹人怨的戒嚴,及禁錮的島嶼;他人口中的不民主不自由,竟是他的沃野良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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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捕捉童年
夜晚幻影沒來 波浪半醒半夢時 許多詩人挨著小燈 寫滿自己荒唐的想像 讓夢來救援孤獨與 節奏相似的旅人 路邊蝴蝶也停在 自己的夢架 夢似饑餓的螃蟹 無瑕無聲滑動細沙 如同嬰兒夜晚,無意識地張開奶嘴 吸飲薄薄月光與迷宮 沙蟹總是聳聳肩 不把夢當回事 一隻無法自衛的蟹 向八方擴展 道別潮濕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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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路
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工作與生活 這不是我要生命的所有 妳心意已決 我無法挽留 請即刻刪除封鎖我所有電聯路由 我迅放妳走 也讓我自由 一生很長 珍重慢走 不見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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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的鼾聲
一般人對於身旁或同寢室的人,在睡眠時,傳出的打鼾聲響,人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影響自己的睡眠,惟我,卻張開雙手擁抱之,因為,這是讓我在夜深人靜時,能真正放下心頭重擔,並讓我安心入睡的天籟! 只因,家母今高齡85歲,因長年身患糖尿病及口腔僅剩稀疏2顆牙齒咀嚼食物,2014年夏暑在金門差一點失去生命,胞姊(兄)遂接往調養8個月後,自2015年2月至12月及2017年1月迄今,家母長年在我這裡安養天年,經筆者每天清晨5點叫醒家母起床及打理其早餐和服藥及風雨無阻的牽著家母走路兼聊天的到住家附近之日間老人安養院臨托 (350公尺,每趟約20分鐘),筆者才去上班,夜間下班,再前往日間安養院接家母回家安養天年,並重複清晨步驟,讓其慢慢走路回家,家母原本虛弱身體及舉步維艱的腳步,日益硬朗,以及能自行穿衣物與擦屁股和持單腳拐杖慢慢步行,著實令筆者深感欣慰及驕傲。 天蒼蒼,夜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你我的家園,在臺灣海峽西邊,那兒有毅立萬年太武山,吟唱千年鹽業史詩,傳承百年閩南聚落,自我防衛的迷魂八卦街,瑰麗文化,雄壯威武戰地遺跡,蓊鬱樹木,如茵田野,遨翔無憂鳥兒,你我成長足跡,日夜思念親人。 回首1989年夏暑告別親愛雙親後,提起行李,獨自前往料羅灣候船,自此,展開都市叢林之求學與工作和尋夢之旅,昔日曾於高雄13號碼頭迷惑的青春少年,已四十不惑,近五十知天命,慈父也撒手歸天,慈母更高齡八旬,如今,長年在我這裡安養天年,這是我的甜蜜負擔,更是我克盡孝道的天命,我要把握當下,珍惜擁有,及時行孝,人生將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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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簫聲 ──追念父親怡來先生
父親於民國七十三年自金門社會教育館(現改制為金門縣文化局)主任一職退休,因子女都已在台就業或求學,為期家庭團聚,乃於七十五年與母親自金門遷居來台,卜居於新店市青潭竹林路的翡翠園公寓,四周青山環繞,一灣小溪繞社區而過,環境尚稱清幽,父親維持每日讀書的習慣,朝夕與子女相處,寒暑假期間則常偕同子孫赴大陸旅遊,名山勝水,留下不少行跡,生活愉快。有一個清朗的夜裡,父親在屋頂陽台吹起洞簫,悠遠清雅的簫聲在夜空中迴盪,今人心怡,隔日不少芳鄰詢問簫聲來源,母親一笑言之,但之後我們就沒再聽過父親的吹奏。 父親幼年失怙,家道清貧,但天性愛讀書習文,在農忙之餘,僅入私塾數年,之後全靠自修,最後竟能成為金門的文史專家,著有名聲。而父親對於南管曲藝更是精湛,洞簫、琵琶、三絃、二絃均為擅長,在金門頗有名氣,來台後曾有南管名師邀約入團,父親均婉言相拒,曾問父親何以不再參與,他說曲藝雖可作為雅賞娛樂,但畢竟還是應以讀書為要。而父親愛讀書是出了名的,民國四十三年金門的「九三砲戰」,家鄉古寧頭遭受砲火重擊,鄉人逃難,大都攜走家中貴重物品,父親卻擔著兩擔書籍逃離,直到數十年後,我在金門參加一次會議,在場的鄉紳耆老,問起父名,竟有人直說「喔,你父親就是那個擔書逃難的人呀!」可見此事頗有流傳。而小時候,在金門沒有電燈的年代,冬夜北風怒號,霜凍異常,卻經常在夜半醒來,仍看見父親在一小柱昏黃的燭火下埋首看書,那個背影迄今記憶猶新。 由於父親讀書識字,且頗有文采,故自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後,即被延攬開始擔任公職,先任保區鄉鎮幹事,於古寧頭大戰勝利後,國軍清理戰場期間,曾陪同軍隊逐屋逐村清理,以鄉音呼叫逃躲於屋內、床下甚至古井中之鄉人現身,免遭國軍誤擊,救人無數。時局安定後,於四十年間即出任金寧鄉農會幹事,主辦農會事務,推展四健會活動,之後短期任職於金城鎮公所,再於民國五十年間調職金門縣立社會教育館(兼圖書館)直到退休,大半生奉獻公職。 因為博覽群籍,父親國學功底深厚,舉凡詩詞歌賦、文史典故、地理風物、民情風俗,父親都博聞強記,有所問者,均能引經據典予以說明,無不滿意而歸,人稱「怡來仙」而不名,例如金門的風獅爺研究、金門閩南建築規制、風俗禮儀的介紹、華僑移民史的整理,都是父親首為發文,相關文章迄今仍多有人引用,甚至作為博碩士論文的素材,日本學者亦有遠道來台訪談遷日華僑歷史者。而父親的律詩絕句用詞樸實無華,淺白易懂,頗有白居易「老嫗能解」的風格,曾多次在早年發行遍東南亞及美、日「中華藝苑」的詩課中獲獎,例如詠清明的「杏花春雨細,楊柳曉風斜」,描寫螢火蟲的「點點晶瑩熠熠煇,花間草上亂穿飛」,形容官場的「宦海風波惡,仕途險峻難」,談禪的「閒雲野鶴忘機久,明月清風引話綿」,讚美新加坡聖淘沙水舞的「五光十色迴旋轉,百態千形變化奇」都是。但父親最擅長及聞名的還是對聯,「好書悟後三更月,良友來時四座春」是說自己的樂事,「放懷智水仁山外,立品渾金璞玉間」是對子女的期勉。「梵宮傍太湖,不遜西湖秋月景。寶筏航浯海,時聞南海早潮音」「前鯉湖後龍山鍾靈毓秀人文盛,明御史清提督繼往開來世澤長」是分別為金門山外護國寺及古寧李氏家廟的題聯,「勤儉為居家美德,謙恭乃處世良方」是他題作南山老宅的家訓。因為寫得一手好聯,求之者眾,金門許多宗祠、寺廟的楹聯都是出自父親的手筆。也由於文史的造詣,父親任職文化社會教育工作,堪稱如魚得水,除曾擔任「金門縣志」的多任編修,及金門文獻委員會的編纂組長、編寫「金門叢書」外,亦曾主持「金門先賢史蹟研究隊」帶領隊員上山下鄉探查考證及整理金門各地文史遺跡,更樂於推展民間的國語文教育,於民國五、六十年代,擔任金門防衛司令部所屬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在浯江書院開辦「四書講座」及「民眾論語研究會」的教席,之後成立「耕餘詩社」作為老師,傳教古文詩詞,學生遍及社會各階層,對提振金門文風,頗有成績。更曾編寫劇本,組設「莒光閩劇社」到台灣全省各地公演,宣揚傳統閩南的高甲戲曲,當時頗為轟動。因為這些對國語文社教及地方文獻、民俗古蹟整理的貢獻,先後於六十七年及七十七年獲頒教育部的獎狀及教育文化獎章。而父親因對金門文化歷史的瞭解,亦一生以身為金門人為榮。 不過父親澹泊名利,不善逢迎,最愛與家人團聚,喜歡與學生們談古論今,把酒言歡,更關心故鄉及宗親事務,退休前後,婉拒再去金門高中任職及金門大學開課的邀約,自稱「致富由來非我命,浮名早已畏人知」、「老來凡事隨緣過,樂得悠閒息仔肩」。對於母親相伴一生的眷戀及兒孫的相聚一堂,更寫下「白頭偕老猶堪慰,鴻案相莊不寂寥」、「繞膝兒孫娛晚景,合應稽首謝蒼天」一生早已知足。 父親捨不得我們,以九七高齡的孱弱身軀,勉強支撐多與家人相處一年多,一生書寫無數文字的他,在病床上向看護索筆,以顫抖之手寫下的最後四個字竟是文不成形的母親姓名,足見他對家人的眷愛之深。但最終還是了卻塵緣,回歸自然,往生極樂。就像那一夜的簫聲,在星空中遠去,但嫋嫋餘音將縈繞在我們的心中,直到永遠。 感謝父親在戰事頻仍物資匱乏的年代,以微薄的薪水養育我們成人,供給我們讀書;也祝福我們敬愛的父親,在另外一個世界中,安祥快樂,我們感恩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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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花的邂逅
一天,我來到台北植物園裡的一座幽靜的小木橋,我在那兒遇見了梵谷畫中的鳶尾花(Iris)。 在我眼中,愛麗絲是一隻靜默的蝴蝶,閃爍著詩意的靈動。雖然在希臘神話中,Iris是彩虹女神,是眾神與凡間的使者。但當我與她悠遊對望,人們看到的只是其花體纖維大而美麗,而我卻找出最好的視覺角度,仔細地觀察其外形和擺動,開始想像著:梵谷是如何運用波浪紋以及弧線,勾勒出多樣的搖曳風姿? 瞧,那夢幻的藍紫色,讓每一光葉都釋放出一種眼睛感受得到的能量卻無法描摹它的啟示光芒。 據說,西方人士也稱這種鳶尾花為兔耳鳶尾(Rabbit-ear Iris)。這讓我對愛麗絲有了更多繽紛的奇想,而我也注意到聯想在觀察中所起的作用是十分有趣的。 比如,希臘人把Iris,意為「彩虹」,並藉此比喻鳶尾花的豐富花色。作為一種讚美,這想像力簡直太完美了。 我不得不承認,鳶尾花是池中的天使。 我願每一次相遇,一如往昔,回望那記憶中定格的清晰畫面。我喜歡鳶尾花,是因為我心中的潔白看到了它不染塵埃的一面,──常引我各處尋覓。無論在池畔、濕地或浪漫的花田……它都帶著高貴、優雅的氣息。 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時間卻一刻也不停留。一年,兩年……僅僅過了十年,第二次邂逅就已出現。 這次,Iris像披上紫霞的仙子,像飛得最高的那隻白蝶,在步道林蔭最茂密的一隅……然後靜定地,停在那兒,等待我的到來。 喔,我們是如此貼近。風,也沒有絲毫騷動……時空彷若凝固了一般。於是我明白,這不是人生偶得,而是另一次真正的機遇出現。我只能藉由鏡頭的吉光片羽去探究彼此的想念,──單純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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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珍貴的友情
位於金門東北海岸、距離福建省大嶝島不到兩公里的西園村曾經有這麼兩位年齡相仿的童養媳;一是翠嫂,一是篇嫂。 這兩位命運猶如油麻菜籽的童養媳從小就被抱到養家。不要說沒得進孔子門了,才七、八歲的小小年紀就要開始下海拿海蚵。 她們在養家地位的卑微自不在話下,當然也是吃不好、穿不暖;因此她們彼此就更加的惺惺相惜。工作中,她們的腳雖然浸在冷冽的海水裡(有時低於攝氏10度),但口中卻仍哼著童謠、唱著兒歌;在苦難的日子裡,她們靠著彼此找到了一絲童年的歡樂。 翠嫂喜歡長住金門,但後來在子女的要求下,就搬到台北與他們同住。每回她回金門時,第一個想要找的人就是她的麻吉篇嫂;而篇嫂一聽說翠嫂回來了,也急忙的要跟她相見。她們之間深厚的友情沒有人可以取代。 前天篇嫂剛平靜的走完了她的一生。祝願阿姨到了天上能享受著一切極樂。當然,我相信她也已經找到了先她一步上去的麻吉-翠嫂;也就是我深愛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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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道統
根據《漢書.眭兩夏侯京翼李傳》記載,西漢漢宣帝有一次想要替曾祖父漢武帝建立廟樂,也就是宗廟音樂,多用於祭祀、頌德。在詔書一連串稱頌漢武帝各種功德之後,群臣廷議當然絕大部份認同。 只不過有一位儒者發出質疑,這個人是夏侯勝,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簡言之,漢武帝雖然有拓境之功,可是其在位期間,整個國家虛耗無度,百姓流離失所,對於民眾來說並不是一位好皇帝,不值得替他立廟樂。夏侯勝的言論,立刻遭到群臣的攻擊,連帶著丞相長史黃霸也寧願不舉劾夏侯勝,結果兩個人一起入獄,在獄中夏侯勝依然講課給上進的黃霸聽聞。 包含夏侯勝抱持異議的言論、黃霸抗衡群臣壓力的態度,正是儒者的真正風範。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又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夏侯勝、黃霸,無疑是上通先秦儒家精神的大人之儒。相形之下,其他諸位大臣不免庸庸碌碌,甚至落井下石。又不禁讓人聯想起,東漢的時候崔駰曾經遊太學,與孔僖論及漢武帝後期的施政問題,剛好鄰房的梁郁聽聞,便挾恨報復,進一步告發「誹謗先帝」。世間小人往往如是,縱使飽讀儒家之書也僅是白讀一場,竟然罔顧道德價值問題。 道統在政治面前,就是如此脆弱。 失去了使用「民生」進行評價的角度,所有藉由「戰爭方式」席捲宇內的歷史人物都將得到很好的評價。反正,發動戰爭,只要別打得太差,再怎麼樣都有軍功,都有拓境之功,即使背後流淌著多少人的血淚,付出了多少人的生命。……心態方面,就好像在玩現代的「戰爭遊戲」,攻城掠地,資源、人口都只是個數字而已。最高統治者往往就像是這一位長不大的孩子,無法體會、感受其他人的痛苦。都想要掌握權力,率領大軍、揮舞令旗,彷彿一位元帥,彷彿一位將軍,多殺幾個外族敵人來過過乾癮。那麼……為什麼不來當個小兵、小卒試試看?為什麼不來當個砲灰試試看?刀刀見血、刀刀見骨,普通人民死亡,就等同完全消失在世界上,往往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 唐代李華〈弔古戰場文〉:「亭長告余曰:『此古戰場也,常覆三軍。往往鬼哭,天陰則聞。』傷心哉!秦歟?漢歟?將近代歟?」秦漢帝國成形以後,國家實質的精神面貌是法家的那一個套路,無疑前承秦始皇,再使用儒家包裝門面。朝廷不斷壓榨人民、刻薄寡恩。將人民視為仇寇,不停地壓榨、防範,至今依然如此。幸虧,總有一些儒者抱持著反抗暴政、強權的原則,後世才可以看到一些「正常人」的言論。而且,「漢武帝的禍國殃民路線是一以貫之,至死方休的。知道自己要死了,也還要安排忠實執行既定國策的接班人接著來禍害蒼生百姓,凡是自己定下來的,都要按既定方針辦,一樣兒也不能改。」(辛德勇《製造漢武帝》,二○一八年) 只可惜,近代頗多知識份子不察,一昧遵奉官方敘事,歌頌漢武帝。彷彿再罪惡滔天者,只要符合大一統的論述,就可以完全洗清罪孽,供奉在神壇上。現今民間一提到漢武帝依然是正面形象居多。積非成是,無疑將誘導一次次視人命如草芥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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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 庫
「像是曾被什麼字傷過,就一直以為它是鋒利的。從沒想過講出那個字的人,當時在心裡已經長滿了刀。」--陳繁齊《脆弱練習》 一束光一束光射--過--來 快樂被削短,憂傷根根扎心 你看燦爛背後,貼滿 愛的傷痕。 (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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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厝懷舊
兒時居住的古厝可能有百年的歷史。這是一棟一落四櫸頭的閩南式大型房子,即一般所說的大九架(金門閩南語),其右側還連接護龍,護龍頭的頂房加蓋有一間小樓,家人習稱為樓仔頂。 樓仔頂的空間約兩張舊式雙人床大,祖母常對我說那是你三叔以前讀書的地方,後來到集美中學就讀,絃外之音是希望我也能用功努力,這樣的鼓勵方式頗有激勵的作用。我小學三年級曾經留級,後來利用樓仔頂當書房,可能是專心的緣故,升上五年級後,成績突飛猛進,畢業時,還一舉考上當時位於陳坑的金門中學初中部,頗令人跌破眼鏡。 小時候常於暑假時日,端著一碗地瓜餐上樓仔頂的平台吃早餐,平台的圍牆以紅磚塊切成,留有很多的十字形小通風口,陽光從這些整齊的通風口進來而影射在平台地面與大厝的牆上,隨太陽上升而移動,那種情境與形狀變化,宛如停留在我腦海裡的影像而歷歷在目。上樓的土梯沒有欄杆,且有幾個台階甚至向前傾斜,下樓時頗為危險,還好梯的一側靠大厝牆,習慣了,也不以為意。樓仔頂的右側(也就是整棟古厝的屋後)有棵大榕樹及一大片空地,地面幾乎與古厝的屋簷同高,榕樹的根部盤根錯節,莖粗大且彎向空地,鬚根下垂,葉子夏天茂密而冬季枯落,榕樹下是鄉人夏天中午休閒的好去處;樹的附近有一座土窯,專門燻製木炭,記憶中每隔一段時日就會燻製一次。土窯過去約十來公尺處是我家菜園,在那裏種植蔥蒜以及各種小菜,每天隨祖父母前去澆水。民國38年,國軍進駐金門時,我家住的是坦克車部隊,屋後空地遂成為坦克車的停車場,記憶中,古寧頭大戰時,半夜裡,哨音一響,所有坦克車全部出動,我坐在床緣,聽到槍聲,整夜不敢入睡,事隔七十年,回想起來猶如昨日。後來有段時日,家住步兵,屋後的停車場變成了運動場,有單雙槓、跳遠、跳高以及爬竿等項。不久,部隊都住到郊區的碉堡去了,家的大廳空曠起來,廳裡的大方桌是我繪圖與書寫的桌面,過年前就在桌上寫對聯,推算起來,當時應是小學高年級了。 樓仔頂令我最感溫馨的時日是民國49至50年,當時剛讀完高一,休學在家種田,夜晚住樓仔頂,白天大多時間是在田裡工作,中午休息時,獨自一人在樓仔頂書寫毛筆字或看報,頗為自得其樂,晚間沒有電燈,無處可去,唯一的娛樂是偶而去金東電影院看場電影。此時年滿十八,須參加民防隊,由於我在學校曾參加樂隊,遂被邀請加入鎮上的樂隊,編入防毒班,實際上,公家吹奏的次數並不多,反而是受邀參加多次私人的迎親或喪事的吹奏。晚間在樓仔頂,練習吹奏多種樂器,屋後是大片空地,不用擔心吵到他人。小樓另一令我難忘的時段是大一暑假,整日關在樓仔頂閱讀原文課本,足不出門,原因是英文閱讀能力不佳,大一兩學期的成績在班上幾乎墊底,既沒錢留在台北補習英文,又須回家陪伴年邁的祖母,於是就帶了四本原文書回金門家,一方面自我訓練閱讀能力,另又強記英文單字,其結果是大二時,閱讀能力大有進展,即使上課所發的英文講義,理解也毫無困難,且成績衝到前面。這些都使得我對樓仔頂特別有感與懷念。 護龍尾的最後一個房間,原本是用於養牛,後來雖不再養了,可是屋裡的糞土仍在,是非常好的肥料,只是獨自一人挑去田裡,頗花時間,一天充其量也只能完成十來趟,即使如此,這些土肥卻在這一年內被我全部清光,有點難以置信。另有一事是八二三砲戰期間,在自家挖了一個防空洞,從大厝與護龍兩處的天井各挖約四公尺深,然後橫挖互通,至少可躲二十人,然而,完工後卻從未使用過。這些挖出來的紅土堆佔了大半的天井,伯母在這堆紅土種植各種植栽,南瓜長的好大,川七的葉子也是肥厚碩大。後來,請人將這些紅土清除後,大厝的天井才恢復了原貌。 自從伯父母仙逝之後,每次回金門,都會回古厝探望,然卻從未進住,原因是久未住人,潮濕且霉味重,多年後,古厝兩側廂房(主臥房)的後半都塌陷下來,然樓仔頂卻外觀完好,護龍頭的門也都緊閉,鄰居對我說,你家的護龍與樓仔頂還滿堅固的,可是,去年底卻發現護龍頭的後門是開著,我很好奇,走近一看,原來樓仔頂的平台已部分塌下,以致門框稍微變形,使後門無法關閉,依此推斷,樓仔頂很有可能在不久倒塌,心中有些不捨,如果修理,花錢是一回事,主要的考慮是護龍的地勢很低,雨水常從戶龍頭的後門流入,又難以流出,使得整個護龍的地面全泡在水中,修復之後,仍是無人居住,要如何去照顧與維護是個很大的問題。 古厝孕育我長大,樓仔頂藏著諸多的記憶,如今老舊不堪,卻沒能去修復與維護,實在令我難過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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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脊上的行旅.阿爾卑斯山脈】 昔 人
旭初的慵懶與渙散 因初陽亮灩而沸騰成一湖潮騷 雲杉煙嵐冷河映影 把行旅暈染成一幅如幻境的卷軸 秋天就要結束 昔人已遠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