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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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書上的朋友
玩臉書已經五年多,增加許多親友之間的聯繫,人與人之間似乎拉近了,但是心裡距離卻不盡然。從前寫信,後來改為電子信箱,臉書又加上訊息等等,隨時被追蹤,有時想要清靜或一些隱私,那種幸福快樂似乎一點點流逝。 等到某個年紀之後,終於體會「平凡就是幸福」,有位表兄很低調,他臉書上的朋友就二十多位,分享的山林之美或庭院花臺,就是這幾位親友看得到。 我臉書上的朋友,除了親戚之外,很多是參加各項藝文活動所結識的人,加了臉書或是LINE,有人每天問早問到令人有壓力!久久沒回音,也來電責備。有位臉友是音樂界的朋友的友人,他精通日文,也會用日文讀誦詩詞,在市場賣自製的皮帶,也算是一位達人。 有天我心血來潮傳給他一首歌「牛牽到北京也是牛」,還有一個台語用字,華文說花香,台文寫成「花芳」,教育部網站的台語詞典都有。 因為某位友人擔任國小台語課程教師,寫了一首台語歌「南風透花芳」,賣皮帶的友人在某個中午我在行車時接到他打的免費訊息電話,針對以上那首歌和那個台語字,抬槓又訓了我半小時,我車停路邊聽他快言快語,原來他說我傳給他的那首牛的歌曲,暗諷他是牛,我說我根本沒這意思,是他誤解了。又為這個「花芳」的詞,拿「香港買的香很香」來辯白,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請他去網路上查明,他後來才說他有躁鬱症,很歹勢(不好意思)。 掛上電話之後,我在路邊深思許久,一個不熟的人為了不清楚的事或是誤會,彼此弄得不愉快,從此他的臉書我常按隱藏,或是暫停三十天。 臉書上許多親友,貼出的相片有一大部分是旅遊或吃喝的記錄,常常自己洩漏行蹤,現場報導,分享給諸位親友,或是年節家族聚會,總少不了要大肆慶祝一番。正面的按讚,不贊同的也不按了。 有的友人對政治狂熱,特定支持誰,只要是他不認同的都會被他酸言酸語,充分展現台灣民主自由的一面。某些有人是宗教熱,圖像和言語一定和他信仰的有關,真是百家爭鳴。 半年來,我自己的臉書像靜止的時鐘,沒有更新,也不必期待他人來按讚,我願多做我自己,他人的訊息也常按讚,只是多了許多隱藏和停止三十天的動作,千變萬化的訊息,真的有讓我們更聰明或沉靜安寧嗎?我還是走回頭多多閱讀,有疑問也查詢GOOGLE,我真的不想變成臉書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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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煮夫」不難為
每到星期假日,全家總會到外面打牙祭,以犒賞一個星期以來大人辛苦的工作以及孩子用功的讀書。近來,孩子對牛排特別感興趣,在夜市吃了幾次牛排之後,因為不堪人潮擁擠之苦,我決定在家裡大顯身手。 然而家中卻沒有鐵板,在「萬事只欠東風」的情況之下,只好添購了一個「迷你鐵板燒」,選定了星期天,買了幾塊牛排,便晉身為「無師自通」的牛排師傅。 我共買了兩種牛排,一種是肩里肌牛排,另一種是帶有筋的牛腿排,肩里肌牛排的肉質鮮嫩,色澤很漂亮。由於牛排整塊不易熟,所以我先切成塊狀;為了讓牛排煎出濃濃的奶油味,我先將奶油放進已經預熱好的鐵板,奶油溶化之後,再把切好塊狀的牛排一一排列在鐵板上,此時牛排和奶油交融在一起的香味,開始慢慢充斥著廚房。為了不讓牛排焦掉,我謹慎地把一塊塊牛排翻身,此時的香味更加濃郁了!而在奶油的陪襯下,冒出熱煙的牛排,正在誘惑我的嗅覺與味覺。 牛排經過幾分鐘的「煎熬」之後,在熱煙的簇擁之下,以一全新的面貌展現在眼前;不過上桌之前,還要淋上帶點微辣的烤肉醬,此時盤子上的牛排,色澤更顯亮麗,非常誘人。 從古到今都說「男主外,女主內」,如今的家庭多是雙薪家庭,因此會進廚房分擔太太辛勞的男人,也成為人人口中稱讚的「新好男人」,如此說來,我也是其中一員了! 這次牛排餐初體驗,沒讓老婆操心,全然自己完成,看到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不僅很有成就感,同時體會到:只要願意、有心,家庭「煮夫」並不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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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南瓜馬車
去台北,有什麼景物讓你留戀? 若我,時間可以,就搭捷運到市府站,沿忠孝東路往東行,去探望棲息在騎樓的這輛南瓜馬車。常常,我駐足那兒,等候夜幕來臨。 當天空的星星醒時,馬車的小星星也都亮了眼眸。這時,我彷若聽到舞曲響起,舞池裡翩翩起舞。王子的舞會開始了,南瓜馬車等在這,待鐘聲敲響十二下,載灰姑娘及時離開。 呵呵,雖然為了趕回台南,我總是沒等到:子夜灰姑娘的出現。然而,來台北,我老是想去探望:戀戀的南瓜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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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你說的不無道理,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樣。雖然他是遭人利用,但匪諜的罪名則永遠洗不清,我們母子倆勢必也會受到連累,遭受旁人對我們的指責。但不管環境如何的惡劣,我們都必須勇敢地活下去。況且,即使你爸爸真是匪諜,也不能代表我們全家都是匪諜?雖然三不五時得接受查戶口的騷擾,翻箱倒櫃不打緊,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卻永遠無法彌補,但又能奈何?」春蘭眼眶一紅,淚水順勢滴落。 「娘,您不必難過,我們必須坦然面對。老師說,現在是一個不一樣的年代,蔣總統正在台灣整軍經武,隨時準備反攻大陸,金門則是反攻大陸的跳板,所以要嚴防匪諜的滲透;但有時候匪諜就在我們身邊,我們卻不知道。就像爸爸幫人張貼標語,到底是受人利用,還是加入他們的組織?我們一點也不清楚。」 「老師怎麼會告訴你們這些?」 「上時事課時說的。」 「老師是我們本地人嗎?」 「聽他的口音好像不是。」 「叫什麼名字?」(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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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夢蝶影人未杳
「好,你說到重點了,你去那邊也快三年了,你有沒有拿錢回去給老媽過?老媽今年六十四歲,上面還要照顧一位九十歲的婆婆,也就是我們奶奶。」 「這些年我在對岸剛起步,常接不到戲。」他在大哥面前低下了頭。 「好,老媽和奶奶我一個人養得起,現在我要過問你的家務事了。為什麼你承諾要給自己女兒的養育費都沒交給你前妻?你已經拖欠好幾個月了是不是?」 「喬伊潔去向老媽告狀的?大哥,這兩年對岸搞『限娛令』,很多台灣歌手與藝人躺著也中槍,所以才會冒出那位稱自己是『台獨剋星』的傢伙。大家其實都是狗急了跳牆,為了向當權者掏心掏肺不惜……我真的……」。 「夠了,我這位大哥今天不是來找你要錢的。」 「那大哥你是?」 「你剛才講到那個『限娛令』,我今天就是為這件事才親自來機場找你。」 「這是我們影藝圈……。」 「我對你們影藝圈不懂也不感興趣。讓我這麼講吧,前陣子我們衛戍部隊的保防官找我過去,他問我是不是有一位在對岸發展的藝人弟弟叫黃國安,我說是。」 「你們的保防官怎麼會知道我在對岸發展?」 「因為我們部隊有人向他檢舉,說你在微博上向粉絲亂發文,誇稱你有一位被國民黨槍斃的祖父。你還炫耀說我們祖父是他們新中國的開國烈士,因為情報工作失敗而從容就義。你到底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我只是對我的經紀人周姊隨口談過,我怎曉得她會在網路上亂發文。」 「我不管你什麼周姊周妹的,你在網路上亂講話卻把我害慘了,你知不知道?」 「周姊是我的經紀人,我和她聊聊家務事是很正常的。」 「我不懂你們這些男男女女複雜的演藝生態,總之你就不該在極權國家的網媒上鬼扯兩岸敏感的政治話題。」 「那是中國內地的社群網站,這與你何干呢?」他幾乎和大哥互槓了起來。 「我是台灣中華民國的上尉軍官,又負責首都總統府周邊的軍機衛戍,你講這些話是要害死我是不是?」 「沒那麼嚴重吧,大哥。台灣藝人在中國內地要是政治不夠正確的話是接不到通告的。他們的黨部機關可以對所有的娛樂事業下指導棋。大哥我這麼做不就想混口飯吃嘛。我賺了錢才能夠養老媽、養奶奶啊!」 「你應該先想想如何養女兒,並趁早帶她去矯正眼睛。」 「大哥我真的沒想到我這樣會帶給你困擾。」 「國安啊,我們祖父的審判書上確實寫的是死刑,但他後來被減刑,關了五年就由綠島放出來了,隔月是因意外才由火車上跌落鐵軌摔死。結果你一個台胞卻將爺爺被判死刑的審判書,高調地在對岸社群網路上傳來傳去,這是刻意投機兼誤導,你知不知道?何況十五年前白色恐怖受難者平反條例實施時,我們奶奶還領了台灣政府五百萬元的冤獄補償金。你現在說我們祖父是真的『匪諜』,那五百萬元我們是不是要還給台灣政府?」 「你們保防官找你追討五百萬元?」 「他想確定我的祖父是否真的是共產黨員。」 「都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他查這些幹嘛?」 「現在兩岸還是敵對狀態,我真的會被你害死。我掛上尉好幾年了,要是後年升不到少校就要被強迫退伍,因為不滿二十年的軍職年資,所以連終身奉都領不到。換句話說,再兩年我就要中年失業了。你那些姪兒姪女現在都還在讀國中,到時候我拿什麼養他們?」 黃國安低頭不語。 「你自己好自為之。要是我失業了,我就將老媽和奶奶全丟到救濟院去自生自滅。那時你就稱心如意了。」黃國偉說到這裡帶著一臉的怒容自行離開了機場大廳走掉了。 回到竹北鄉的透天厝舊家時已近深夜,是老母親下樓替黃國安開的門。門開啟的那瞬間,他注意到老母親的懷裡還抱著一位哭哭啼啼的娃兒。 「老媽,妳年紀那麼大還替鄰居託嬰啊?」 「誰放心將嬰兒託給我這個老太婆?你居然認不出自己的女兒,你算是什麼父親?你看小柔這一雙鬥雞眼!」老母親教訓起了黃國安這位小兒子。 「媽,我也沒惹妳,火氣不要那麼大嘛!」 「你已經惹我了。為什麼我要替你照顧女兒,我養你們兄弟姊妹三個人還不夠,現在還要替你照顧下一代?」進到屋裡後,老母親開始發起了牢騷。 「喬伊潔呢?她為什麼把小柔丟給妳呢?」 「喬伊潔上禮拜就將小柔抱過來了,她說她要去日本一段時間。我是小柔的奶奶,我能拒絕嗎?她還指控說你一個大男人根本不守承諾,她不要你的贍養費也就算了,你居然連自己女兒的奶粉錢也不肯出。你說你多久沒拿錢給你前妻了?你這樣算是個男人嗎?你大哥晚餐時打電話回來,他在電話裡聽到嬰兒的哭聲,問我怎麼回事,我都不敢告訴他實情。」 「對岸的政策轉變得很快,如果不夠根正苗紅,不,如果不為統一大業做出貢獻則往往沒戲可拍。」 「對,講到根正苗紅,你大哥在電話裡將你臭罵了一頓。你說,你是從哪裡找到你祖父被槍決的判決書?」 「我由奶奶那裡騙來看了一眼,然後趕快用手機拍照。」 「我嫁到你們黃家的時候也沒見過你祖父,他死的時候你爸爸還在讀小學呢。真是的,你這個後生小輩幹嘛拿死掉的祖父作文章,你這是消費先人嘛!」 「沒辦法,這就是政治正確。難道要我也去當『台獨剋星』,將自己在兩岸間搞得灰頭土臉的嗎?」 「國民黨剛退到台灣時大搞白色恐怖,如果被抓的人都是真『匪諜』的話,那共產黨也太好騙了。」 「怪不得,我好不容易才在他們的愛國戲裡軋上一角,卻立刻被換掉。原來共產黨認為我的祖父一定是假『匪諜』。」 「你看我多命苦,當了十五年的寡婦,上要照顧九十多歲的臥病婆婆,現在還要給你的女兒當老媽子。你那個沒有腦袋的姊姊去了幾次佛學營就剃度出家當尼姑去了。只有你大哥最有責任感,一直心繫這個家。」 「媽,姊姊出家會不會是受到小姑姑的影響?我記得小時候常聽到小姑姑對我們詠歎道『人生黃粱一夢耳,夢醒一切皆成空』。」 「你們小姑姑小學時就被大家譏笑為『匪諜的女兒』,成長階段心靈難免會有創傷。但你姊姊,她幹嘛要學著你們小姑姑去出家?我這個母親什麼地方對不起她了?害我被鄰里指指點點,她故意要氣我是不是?」 「可能當時老爸剛死,死狀也不好看,她受了點刺激……」。 「不要談你姊姊了!還是你大哥最有責任感,但我不想造成他太大的負擔,所以我已經將你奶奶由安養中心接回家自己照顧。」(四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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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旅行
好想拋開所有繁瑣的事情獨自一個人去旅行!不必再為太多生活的瑣事而煩心,不必再為感情的事情而煩惱,拋開一切,享受孤單,享受寂寞,享受冷清……,一個人就好;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心情的好與壞都不用去壓抑,可以隨心地去宣洩,不用再顧及別人的感受,不用害怕影響別人的心情,更不用管別人的眼光,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 當感覺快樂時,我可以放聲大笑,可以大聲歌唱;當感覺傷心時,我可以放聲大哭,讓淚水宣洩所有的悲傷,可以胡言亂語隨意發洩,更可以靜靜地喃喃自語,訴說自己的悲傷。 想要一個人獨自去爬山,只要能看到雲霧繚繞,聽到蟲鳴鳥叫,靜靜地在這山上看到夕陽西下,看到雲霞漸消,獨自坐在山上的大石上品賞這凄美的景色,看看是否體會得到「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那種凄涼的感動。 想要一個人獨自去海邊,看大海吹海風,逐海浪,踏海沙,拾貝殼,挖螃蟹,看著大海的一望無盡,千變萬化,感受那大海的廣闊,包容,大海是如此地讓人尋味與愜意。 我可以只想著自己的歡樂與自己的悲愁,也可以腦袋空白地進入自我空間,恣意發呆,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也不用怕遇到熟人,也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放空腦袋,重整思緒,把好的記憶留下,不好的情緒隨風而去,丟進垃圾桶,清除佔用空間的記憶體,重灌自己的生活模式,帶著新的程式再出發,自己一個人,就是給心靈一個小憩,把浮躁的生命澄凈,看看遠方路的方向,聽聽心中的聲音,充滿電力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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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
極度乾燥月夜深焙濃重汗味 栓住一牛車欲望的頭腦有些多疑 看不到掙扎的雲層 星子紛紛墜落在城市發芽 我們以酒精為乳汁 玫瑰花開滿刺青胸膛 讓舌尖探索空氣甜膩的異國風格 海邊遼闊的翻譯愛情訊息 偶而滑過的小小青蛇 勾起了什麼念頭 月色笑了 太靠近心跳像濤聲 每吋肌膚都在測量溫度 膨脹系數摻和爬過砂粒寄居貝 細細喘息 瑰麗圖騰暗示某些有關水果的智慧 蜿蜒灘岸邊我晾著身體 燠燜是一雙撩撥的眸子 搜遍這個夜的熱情 潮間帶的水影就醉醺醺在月色 來去不止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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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洗四帖
1沐浴精 柔柔的陽光 漫漫的芬多精 清涼浴室裡 有森林的感覺 2洗髮精 淡淡髮香 思想飛了一個下午 玫瑰花上 停著一隻美麗的蝴蝶 3香皂 日漸削瘦 手下留情後 往事便有了回應 因為手上留下了妳的影子 4牙膏 牙縫裡的痛苦 隨著口齒清晰的表白 終於知道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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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禪」
老爸典藏舊書裡,赫見泛黃斑漬某期「聖賢」雜誌畫一燭台,除燭已點火,其他空無一物,請讀者射一現象。 吾腦力激盪半天猶百思不懂其解,參不透也!如雪片飛去讀者熱烈回響:「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人性的光輝」;「黎明前的黑暗」……膚淺凡夫俗子,五花八門猜謎全落俗套! 謎底正解卻是──物來光照在物,物去光照在光。 難解禪機,禪理難解,吾事後諸葛「頓悟」,這背後隱含深奧禪機應是──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善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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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好,我不想浪費時間跟妳爭辯下去,大家就等著瞧。」說後拉起永興的手,瞪了海山一眼說:「走,如果他敢再欺侮你,老娘就找他算帳,看他以後還敢不敢!」 玫瑰嫂和她的兒子走後,春蘭把海山摟在懷裡,伸手撫撫他的臉頰,低聲地告訴兒子說:「你爸爸為了貼補家用,竟做了一件傻事,為了區區幾塊錢,落得一身腥。現在被以匪諜的罪名抓去關,而且已關了好幾個月了,至今生死不明,實在令人擔憂。以後在學校,除了聽老師的話好好用功讀書,對於同學的訕笑,只能把它當耳邊風,不必跟他們計較;千萬不能推人家,萬一造成人家的傷害,即使有理也講不清。尤其我們現在是處於弱勢,凡事沒有我們辯駁的餘地,你可要記住啊!」 「娘,爸爸為什麼要做匪諜?」海山不解地問。 「他只不過是幫人家張貼了幾張標語,竟連內容都搞不清楚,這樣怎麼算是匪諜。如果這幾張標語真能顛覆政府,那真是笑死人!」春蘭解釋著說。 「那一定是受到人家的陷害。」海山抬頭看看母親說。 「時局動盪,人心難測,什麼人都有。你爸爸為了多賺一點錢貼補家用,才會半夜三更拖著疲憊的身軀去幫人家張貼標語。」春蘭說。 「是誰叫他去貼的?」海山不解地問。 「為了遵守對人家的承諾,你爸爸始終不肯講。甚至說,貼完標語,人家給錢,其他的就不必多問。」 「爸爸識字不多,對標語的內容可能不十分瞭解,說不定受到人家的利用,才會被抓去關。」(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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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夢蝶影人未杳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夢魘,那就是面對酷刑逼供時的焦灼與驚恐。黃國安看著眼前滿臉橫肉的陌生中年大漢,由鼓風爐中抽出一隻燒得滾燙的火鉗,向五花大綁的他一步步逼近。怎麼辦?這不是夢?黃國安又用力咬著舌頭以確定是否有由夢境中驚醒的可能。可是每次的嘗試都讓他絕望了。火鉗現在已近在眼前,漢子用空出的另一隻手一把將黃國安的上衣撕開,露出裡面白皙的嫩肉,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他說: 「我只要將火鉗再向前延伸個幾吋,你胸口上的那塊肉就瞬間烤熟了。說!你的上線是誰?你接受誰的指使潛伏在我們局子裡?你們的同黨還有哪些人?」 黃國安恐懼地盯著老漢手上的火鉗,忽然他感到胸口一涼,便反射動作般慘烈地嘶叫了起來: 「啊!」 「卡!卡!卡!」導演這時向劇組人員喝了一聲,然後不悅地走過來對綁在刑柱上的黃國安說道:「不對,不對,你這個表情不對,你昨晚有沒有詳讀劇本?」 「我研究得很仔細,幾乎能背了。」黃國安小心翼翼地回答。 「可是你臉上的表情只有驚恐那是不夠的。你還要加入視死如歸的同仇敵愾。想想你自己的角色,你一個地下黨好不容易混進軍統局,替我黨蒐集軍事情報,現在身分敗露而被抓。你只要從容就義誓死不吐實,你就可以掩護你的上線繼續在軍統局裡臥底。也就是說你接受酷刑拷打後即將成為我們共和國的建國烈士,所以光有驚恐的表情是不夠的。好,我們再來一次,你可以臨機應變隨時加詞。」 黃國安點完頭後,導演又重新對劇組下達指令:「Camera!」 皮笑肉不笑的中年大漢手持著被燒得火紅的烙鐵又一步步向黃國安走了過來。 「我就是潛伏在你們軍統局的最上線。我死了還有千千萬萬個我,將追隨我的腳步去創立我們的新中國。」黃國安面無懼色對著眼前的大漢惡罵。 就在這個時候,場記忽然跑了過來在導演耳邊咬起了耳朵。導演聽清楚後忽然伸手向劇組人員示意:今天就拍到這裡,全體收工。 黃國安由刑架上自行鬆綁走下來問導演,是不是自己的演技有什麼問題。導演似有難言之隱,只說上面交代下來劇本必須更動,這個國共鬥爭的連續劇,你的戲份就拍到今天這裡為止。 「這是怎麼回事?周姊說我的戲分會持續到國民黨撤退到台灣為止。」黃國安又急又慌地想問個清楚。 「對不起,這是上級的意思。你如果有什麼問題,就直接找你的經紀人周姊詢問好了。」 導演接著又重複向劇組人員叫了聲「收工!」。道具組的人員立刻進入攝影棚將中間的刑柱、刑台、和假火爐給搬走。可是那只火鉗卻在眾人疏忽下,不慎由爐中滑出遺留在原地。 黃國安立刻又掏出了手機死命按下重播鍵,可是對方仍是不開機。剛才飾演軍統局刑夫的那位大漢撿起那只被落在攝影棚的火鉗,將紅色那端的烙頭當蒼蠅拍般在自己的手掌上拍打個不停,然後問身邊已經將手機收起來的黃國安道:「聽說你是台灣來的?也是周姊旗下的藝人?」 「沒錯,我在中國都是靠她接通告,可惜只是斷斷續續在地方衛視的連續劇裡軋些跑龍套的角色。千篇一律都是演抗日或國共鬥爭的愛國片。」 「最近微博上常看到粉絲討論你的消息,周姊好像替你宣傳說,你祖父真的是我黨的地下工作者,可惜潛伏到台灣灣後不久,就被他們的保密局破獲而從容就義成了我們新中國的建國烈士。」 黃國安不想在這個時候和一位陌生人談論這等高度政治性的議題,便改變話題轉問對方:「你也是周姊介紹來的?」 「不,我們是電影城周邊的當地住戶,純粹來打工賺工錢的。」 「之前也常拍這種愛國戲?」黃國安問。 「混口飯吃嘛!黃先生你還年輕,而我都快六十歲了,像我們這種老人,能賺一天工錢就算一天。我很知足。」 「你看起來大概才四十多歲嘛!」 「全是化妝的效果。黃先生,你們在台灣拍不拍這種愛國戲?」 「四十多年前的蔣家時代還拍過,以後就沒人看了。」 「黃先生,既然你祖父是我們共和國的烈士,你的看法應改比較客觀。你覺不覺得我們的影劇界將共產黨太神格化了?」 「對不起,我身分敏感不方便評論。」黃國安深知在共產國家謹言慎行的金科玉律。 「不怕你笑話,黃先生,我的身分比你還特殊。」 「吆,說來聽聽!」 「我父親今年剛好九十歲。他其實是解放後蔣家仍佈建在大陸的軍統局幹員,所以這幾天來的劇本我演起來特別有感覺。」 「令尊至今還好吧?」 「不錯,共產黨對他很好。」 「我聽不懂。」 「其實解放後我父親的身分很快就被識破。為了保命,他出賣了不少自己人的地下工作同志,造成組織迅速瓦解。共產黨感激他的貢獻破例讓他入黨,所以他的後半生受到國家不少的照顧。」陌生大叔說到這裡又恢復了剛才在戲裡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黃國安覺得眼前這位陌生老漢一定沒安什麼好心眼,怎麼話中總有帶刺的意味。他肯定是在微博的紛絲頁讀到了什麼消息。就在這時,手機出現了短信的訊號聲,他低頭看到銀幕上寫著: 【安安:黨部指示劇組要換角,你暫時沒戲份,不妨趁此時回台灣看你女兒。再聯絡!周姊留】 他藉口要去回對方的短信,就捧著手機快步離開了攝影棚。 當初離開桃園機場的一景一物至今仍歷歷在目。黃國安沒想到那麼快又由彼岸回到了原地,看來想在異鄉落地生根絕沒想像中來得容易。轉眼間他由大學的影劇系畢業至今五個年頭過去了,當初一起畢業的那些哥兒們至今大都還是單身,而他總是跑在時代的尖端,因為剛過三十歲的他已經離了婚,還有一位已經三歲大但監護權不屬於他的女兒。 剛由轉盤取到了行李後,機場大廳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好像兩邊不同陣營的人馬彼此叫囂了起來。黃國安不解地詢問一位旅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方回說一位封自己為「台獨剋星」的過氣台灣藝人剛由對岸返台,才造成兩派被動員來的接機群眾彼此互看不順眼。黃國安避開人群才走出了入境出口,一眼就見到大哥國偉等在那邊。奇怪,大哥怎麼知道我坐這一班飛機?只有老母親一人才知道我今天要回台灣。大哥已經向他打招呼了,於是黃國安也舉手向大哥回應。 才過了柵欄,大哥就拉著他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對著不解的他解釋說:「我晚飯後正要回台北的衛戍部隊報到,出發前剛和老媽通了電話,既然已經上了高速公路,就轉來機場和你碰個面。我們兄弟有兩三年沒見了吧!」 黃國安點了點頭。他和大哥相差七歲,中間還隔著一個姊姊,所以兄弟兩有一點小代溝。總之大哥會來機場接他一事很不單純。果然現在大哥自己承認一個南下、一個北上,所以等一下還是得自行搭車回竹北舊家。 「讓我這麼跟你說吧,小弟。」大哥欲言又止。 黃國安又不解地看著大哥。 「老爸死了十多年,你姊姊隨後又莫名其妙出家當了尼姑,你接著離開台灣到對岸發展你所謂的演藝事業,這個家你們都丟給我這個大哥一個人。我自己也有妻小家庭。國安啊,你也是我們黃家的男孩子,你要有責任感一點好不好?」 「大哥,我是戲劇系科班出身,現在台灣沒有電影市場,我留在台灣遲早會坐以待斃,去對岸賺人民幣是唯一的出路。」 (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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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 捱
有位朋友去一所夜高職兼課。氣炸了! 第一堂課,有時,就他一個人,站在講台上,空等著「社會人士」學生的到來。 第二節課,約莫來了三分之一,但,吃便當的吃便當,聊天的聊天,講手機的講手機。好不快樂、好不喧嘩的「夜──補──生;同──學──會」! 「不能白領人鐘點費」,他一人很堅持且認真地講課,講給虛空中的「眾生」聽,還有自己的耳朵聽。 第三堂課下課前十分鐘,「啪」!一個龍鳳爬滿身的「高材生」收拾好他桌上的「晚餐剩食」(並非書本提包之類,因拎著進教室的,也沒上課用原該帶來的任何書本),要提早離開教室竟要全班同學跟著早退的,讓教室一片暗黑得,把燈全關了! 「站住!」震聲吼嚷開來著,接續而來的,是他厲聲訓斥……。 而後呢?代課期滿,不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