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帶點淡淡的微醺 白茫茫帶點微微的夢幻 霧濃烈時彷彿置身天堂 此時卻讓旅人憂愁的緊 霧點了朦朧美景 誤點了憂愁萬分 看不清明媚風光 吹不散霧海茫茫 圍繞著浯島嬉戲 累了才漸漸散去

 那些日子他們呼吸與 心跳；以情節走進未來 最終的居所 最溫暖的解釋 然後打印成 裡面的世界，有種透亮 緊閉的窗打開了  希望將繁華牽進眼瞳深處 用愛與美麗抵達每一天 放心在床頭燈下 當我告訴你此刻是新戀情 全世界的巨大與神秘 至此，拉住你 在溫柔見證下完成了今夜璀璨

當砲擊略為轉向，他們又爬上壕溝，心驚膽顫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夥人邊走、邊跑、邊躲，終於進入村莊，而整個村子則一片死寂，沒有一個人影，猶如進入一個無人的境地。當然他們知道，此時所有的村民，勢必已進入防空洞躲砲彈。  添丁嫂神色匆匆地來到自家屋外的防空洞，她不敢高聲喊叫，只輕輕地撥開擠在洞口的鄰人，而後全神貫注地尋找兩個孩子的蹤影。當她發現孩子的剎那，一把拉過來就緊緊地把他們摟在懷裡，母子三人六目相望，添丁嫂的眼眶已紅，打從心靈深處湧出一句：「孩子，娘不能沒有你們！」淚水已滾落在她的雙頰……。  子夜，共軍的砲火終於停了，因為過了子時就是雙號，他們終於信守單打雙停的諾言。於是島民紛紛走出防空洞，呼吸一下洞外的新鮮空氣。可是會不會趁著他們在田裡工作時，又突然打起來呢？誰也不得而知，或許只有自求多福了。  添丁嫂因為吸入過多的濃煙，以致咳嗽不停，但又不得不上山耕種，看在同在那片田野耕作的村人眼裡，的確有太多的不捨。萬富聽人說豬血能清肺，如果添丁嫂能買點豬血煮著吃，或許對她的咳嗽會有一些幫助。然而，豬血並非是鄉間小舖能買得到的雜貨，只有城裡的屠宰商才有得賣。一旦想買，還必須是清晨那段時光，因為生鮮的豬血過午後容易變質，較少人會買來食用；但如果不趁早，有時也不容易買到。  經過深思熟慮以及表示對添丁嫂的關心，萬富決定明日一早進城買點豬血讓她清清肺。不管能不能達到民間療法的效果，惟豬血並沒有什麼副作用，平日大人小孩均可食用。然而萬富想的盡是對添丁嫂的關注，並沒有想到明天是單號。（八十八）

 婆婆生前親身目睹了公公莊嚴隆重的葬禮，她帶著既滿意又欣羨的口吻問孩子們說：「將來我死後，不知道能不能有你爸爸一樣的葬禮？」大家異口同聲的回答：「會哦！隨著科技的進步，將來一定會辦得更莊嚴，更隆重！」 就在相隔六年後的105年元月11日清晨七時許，婆婆無病無痛，十分安詳地走完了她97年的人生歲月，回到佛祖的懷抱，同享極樂。  那天特巧的，7點前外子就已遛狗回到家了，讓我有點訝異這份出奇的早。通常外子晨起都先帶路基外出放風，大約7點15分左右回到家，然後騎車或跑步上班。今天異於往常，這冥冥中似乎有一份極其微妙的安排，許是母子連心，在人生最重要的時刻，兒子可以陪侍母側，不至於有憾。這亦是一種福報吧！那天因一早下著雨，所以，我這副駕駛也留守在家。待我一下樓來，就聽到外傭娜娜急促的呼叫：「老闆，阿嬤不舒服！」外子立即前去查看，發現情況不妙，除了做應做的急救措施，並叫我趕緊撥打119做送醫的準備。以他身為醫師的專業知識加上豐碩的經驗判斷，眼前的狀況似已無多大挽救的機會，但我們仍然抱著一絲期望，盼有奇蹟出現。然而天意並沒有遂我們的心願，身為人子的外子，目睹親愛的母親漸漸離他遠去而自己卻乏力回天，真是情何以堪啊！這突來的驟變，令人慌亂得六神無主，心焦如焚，不知如何是好？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刻外子早已經淚流滿面，傷心得說不出話來了，只得由我來打電話告知家住金城的大伯、大嫂。  大伯、大嫂一接獲電話馬上飆速飛奔前來，可那時正逢上班時段，一路上車水馬龍。金城到金湖信義新村僅僅是這麼一小段路程，但在心急之下，分分秒秒都似一世紀般的漫長。兩鎮之間宛如隔著千重山、萬重水般的遙不可及，任憑人極速狂飆，超越重重車陣，金湖鎮還是遠在天邊，咫尺天涯，真是急煞人啊！  婆婆擁有人人稱羨的高壽，且是如此安詳的走完人生旅程，這是何等難求的福氣啊！但身為人子、女、孫、媳的我們，是百般的不捨，無法接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事實。當我電話告知小嵐此一訊息，這長孫女竟完全沒辦法接受，當下失控的嚎啕大哭，我這做嬸嬸的心弦一被撩撥，也是淚眼婆娑，陪著她哭起來了！唯有讓悲傷盡情的宣洩過後方能得到短暫的平復。至於台灣的親人則有勞淳瑩一一通知了。  大伯做了明智的抉擇，選擇於金門縣殯葬所為婆婆辦理後事，因為殯葬所能為往生者以及喪眷、親友們提供一個莊嚴、肅穆又隆重的處所。而且鄉親們一向都抱持著「父母相覺的」（閩南語，意為父母是大家相互共有的意思）的理念，宗族本一體，一家的大事就是宗族的大事，再忙也要撥冗前來參與、幫忙，充分展露出「同宗一族、血濃於水」的宗親情誼，所以，我們盡可能地為參與的親友們設想，選擇有寬敞空間、寧靜環境、周全設備，可遮風擋雨的殯葬所，以方便親友們前來弔唁。這算是對親朋好友、鄉親族人的一項體貼吧？   十點左右，四伯、四嫂及小叔旋即火速自台返抵金門，所有在台、在金的家人也陸續來到殯葬所瞻仰遺容。此時此刻的婆婆呈現著睡著般的寧靜，慈眉善目的面容看起來安詳平和，和藹可親。她心無罣礙的放下一切，一點也沒有洗腎病人的憂心、愁容，我相信婆婆多年來的洗腎病苦在她登上極樂淨土之後，已遠颺、消散了，如今婆婆無病無痛，一身輕的追隨佛祖去聽經聞法了。  俗話說：「人多好吃飯。」人多也是好辦事啊！眼看著第二天就要入殮，要準備的物品還真不少，除了蓮花被上的108朵蓮花之外，還要有放進婆婆棺木內的隨身衣物、首飾、歐元、美金、人民幣、各式元寶……等。許多物品都好準備，唯獨蓮花和元寶可真是一大工程，要在不到兩天的短暫時間內折疊完成實在不容易啊！所幸大夥兒眾志成城，化悲傷為力量，分秒不停歇的連夜趕工，才將這一大工程給完竣了。最後由淳雯想出使用熱熔槍，並由竣甯操刀，將這108朵蓮花一一黏貼在蓮花被上，再將蓮花被覆蓋棺木之上。目睹一家人同心協力的情景，心中無比感動！真正地感受到大家的心全凝聚在一塊兒了，也唯有此時此刻才能體現大團聚的精神，大家一心一德，一邊追思，一邊手不停歇的摺蓮花、元寶，包括各人所擅長的不同款式的紙衣、紙褲、紙鞋……等也都紛紛出籠了，總希望盡可能的摺得越多越好，好讓婆婆此去不愁衣食不缺錢。  兄弟姊妹長大成家立業之後，散居各地，各自投入各自的職場，為各自的家庭、人生奮鬥打拼，隨著時光的流逝，年歲的增長，大夥兒相聚的時光屈指可數，漸漸地少了兒時家人齊聚一堂的歡樂，所以，陪伴母親過年守歲的時日也相對的減少許多。去年，早在過年前大伯就特別電話詢問在台的四伯與小叔是否返鄉陪伴母親過年，說真的，唯有過年的團聚歡樂才能稍減老年人孤寂的心境，這是老人家最大的期盼與慰藉啊！我覺得老人家的心態是極其微妙的，圍繞身旁的孩子們的晨昏定省視為理所當然，不足以寬慰其心，唯有遠地的孩子們榮歸故里才是心中莫大的榮耀與安慰，方能換來心中一時的歡愉。所以，她老人家鎮日裡翹首企盼、日思夜念的就是旅居他鄉的孩子們早日歸來，總覺那才是老天無上的眷顧與恩寵。如今，遠方的孩子們都回到婆婆跟前來了，相信婆婆此時是心滿意足了。  入殮前，我們除了為婆婆助念、持咒之外，之後的每天也都有各家師父，諸如：護國寺、玄空寺、慈濟……等，皆來為婆婆誦經、助念與超度。大家跟著各家師父、師姊們一起唱頌、跪拜，祈求婆婆安然到彼岸。隨著悠揚的聲韻唱頌出心中無盡的祝禱，使得我們的心靈也得到無比的寧靜，特別是「父母恩重難報經」，淺顯易懂、意義深遠，真真地發人深省啊！又旋律悠揚動人，加上領唱者的用心之真、用情之切，聲聲句句都如「晨鐘暮鼓」般的扣人心弦，父母恩重難報啊！唱頌中不僅僅讓我們感念婆婆，亦讓人追思起自己父母的恩重難報。在一遍遍的唱頌聲中，經文的字字句句全都烙印在我們的心坎兒裡，千迴百轉，而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就像決堤的洪水宣洩不止……。  出殯前的這一段守靈期間，兄弟們24小時輪流留守，儘可能的把握最後還可陪伴母親的短暫時光，竭盡人子對父母最終的一份孝心與無盡的哀思。這一段期間，諸多親朋好友、鄉親族人以及高官達人等，也川流不息的前來致意、哀悼。致贈的高架花籃多得不計其數，一排又一排整齊的排列著，花香四溢，使得滿堂皆芬芳。雖然訃文上註明著懇辭奠儀、花籃……等等，但依然難抵親友們濃得化不開的珍貴情誼，所以，輓聯、罐頭塔……排滿週邊，唯一可辭退的是奠儀，我們按照習俗更換成紅包袋全數退回，但這份隆情厚誼我們是百分百的接受了，點點滴滴皆感恩在心頭。陳福海縣長夫人還領軍金門佛教會成員代表佛教會前來致贈溫熱又美味的臘八粥給每一位喪眷，在凜冽的寒冬裡，這熱騰騰的臘八粥真是溫暖了人心，讓人備感溫馨呢！另，縣長陳福海先生、總統候選人朱立倫先生、立委候選人們──陳滄江、吳成典、楊鎮浯以及……等人也都在第一時間內致贈了高架花籃，特別是立委候選人們、國民黨林主委，雖然正處於選情倥傯之際，但他們還是撥冗前來上香，表達心中之哀悼，讓人分外感恩！凡此種種，眾人的關懷就像一股暖流，溫暖、慰藉了每一位喪眷悲傷的心靈啊！（上）

 人間四月天，我打金門高中走過，因為一場與青年學子的島嶼寫作之盟約。奼紫嫣紅的季節，「白宮」陽光下白得灼亮，遙想當年，景物已非，回不去的過去，屬於我的少女時代，青春的美麗與哀愁。  霪雨霏霏的季節，生活像沉甸的孤島，彷彿一隻瀕臨滅頂的小魚，沉到水底，蓋滿是水草，透不到半點光，晦澀黯淡。一呼一吸，一開一闔，有如被一團東西塞住似，更似急促鼓聲砰砰響，肉體的負荷沉重，如亙古之久似的千斤重。  這個屬於高中「惠敏村」宿舍裡氣喘發作遙遠的記憶，冷不防在此次出發前夕，過敏舊疾尋上門來。季節再度被喚回昔日的孤島，黑夜無邊無際，尤令人慌然。  歸回寧靜的小村，疲憊的軀體漸熨平，年邁的雙親，倚門守候歸來的女兒，深夜裡仍不辭辛勞動鍋鏟煮個消夜，暖湯熱麵剎那間把外面的風雨給阻隔了，讓人感覺真正回到了家。夜，靜謐深如水，我恍惚跌入夢，是夢，夢境卻一片空白，直到門口傳來陣陣敲門響，是照顧老媽的阿蒂聲音：「三姐，吃早餐了。」我彷彿一股虛榮心升起，直掉入時光隧道裡，線裝本古典小說老員外宅裡的風景，閣樓上的千金小姐，一種說不上來的幸福。  人間四月天，我打金門高中走過。滿園綠意遮掩著新穎建築，目下張望，尋覓無處，青春足跡的「惠敏村」與「英士樓」全不見了。三年的高中生涯，記憶最深的是住校這一段，一群荳蔻年華少女，朝夕作息，食堂共餐，浣衣嬉笑，燈下伴讀，點點滴滴，歷歷在目。逝去的青春年華，又彷彿南柯一夢，在亮晃晃的陽光下，夢醒了無痕。  所幸，回眸與我的是飽滿的午後，望著台下一張張稚氣的臉龐，發亮的眼神，心微微揪起。生長在同個島嶼，想起少不更事的青春歲月，總希望年輕一代不要步自己年少跌跌撞撞的後塵。畢竟，偏鄉僻嶼的人，仰望得到的星空，感覺總是那麼的遙遠。  因此，一個個夢想飛令人激昂的故事，是想要傳遞的心聲。曾經，有個不是一流學府的年輕女孩，是我的工作夥伴，剛來公司任職時，一句英文不會說、一句英文不會寫，但是因她的認真負責，賦予她任務，達成效率高。三年後，她存了一筆錢，跟我道別要出國進修，因為三年來的工作成長，為她開一扇窗，讓她有尋夢的動力，我逢人說這個故事，她是我的驕傲。  另一個女孩，26歲的年輕女娃兒，來自產業蓬勃發展的新興國家，率領了一支小團隊來台灣採購。以她為首，每天行程緊湊，馬不停蹄，廠家一站接一站的拜訪。隔天早上，我驚奇地問她：妳瘋了，難道不用睡覺？夜裡三點多竟然還回我的公務e-mail。她回說，因出差期間因工作量大，必須抓緊時間工作以免累積。這樣負責任的態度，難怪一個月出口百餘個貨櫃的部門主管，是公司賦予她的重責。  在職場上，諸如此類的令人血液噴張的故事，比比皆是。唯一可勾勒的正向不二法則，是千古不變的道理，隨著時間的淘洗，愈顯亮光。文學寫作的盟約，離島的孩子要培養能力或競爭力，最好的方式從閱讀培養起，這個希望的影子，在台下聽講交會的眼神，欲罷不能的互動交流，爭先恐後地問問題，我看到了。啊！過盡千帆皆不是，唯有四月天的白宮。  今日，人間四月天，我打金門高中走過，我看到了溫暖與光亮。

春日享盡千樣萬幻的繁花 快樂咒接手編織夏日的夢 度母的淚水垂落成花瓣的露珠 精琢六月阿勃勒： 清靈亦脫空 文成公主披雲下凡顯靈 親手打造一座幸福的森林 面對陽光的熱誠 專一且純真： 我亦伸展枝葉在妳的蔭下 熱浪澎湃的胸前 雀躍串串的銀鈴 釋放心中的交響曲  每一朵都是青春的笑聲 都是微笑的酒渦── 每一朵都是金黃色的星星 都是風籟 扯著搖曳的舞影 撫觸顫抖的綠葉 一一收入 夢痕

生活在沒你的沙漠 一道道傷痕 化成鮮紅的偽裝 一次次謊言 凝聚帶刺的裝扮 駐足在季風的末端遠眺 你所描繪你所存在的綠洲 唯有一次望見 眨了眼 海市蜃樓

 從以往的經驗中，共軍的大砲一旦盲目濫射，除了偶而地會轉向外，似乎不會輕易地停止。但是一夥人蹲在頂上沒有牢固遮蔽物的壕溝，卻也不是一個妥善的辦法。  因此，他們必須以之前既有的經驗，循著回家的山路弓著身軀邊走邊躲，即使必須冒著生命的危險，終究可以回到家。甚而有時候也必須抱著「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的胸懷來自我安慰，誰教自己生不逢時啊！然而說來容易，實際上內心依然存在著無限的恐懼，走在回家這條小路上，就彷彿是一條滿佈荊棘的漫漫長路。  當他們剛爬上壕溝，前面震耳的轟隆聲又讓他們連滾帶爬地跌落壕溝裡。即使他們曾遭遇到各種砲擊的蹂躪，則都能化凶為吉，但此時內心的驚恐則依然存在。只見鏗鏗鏘鏘、不長眼睛的彈片四處飛射，或許，誰的運氣好就能避過這場災難，誰倒楣勢必就會腦袋開花，這就是戰爭的可怖、平民百姓的無奈、大時代的悲劇。  他們手抱頭，閉著眼睛貼身在溝壁，雖然達不到避彈的效果，則可求取心靈上的一點慰藉，倘若不幸被火熱銳利的彈片射中，不是傷殘就是死亡。而且共軍的砲兵部隊，早已使用一種能在空中爆炸的砲彈，其威力不僅驚人，殺傷人更強，莫非是要讓島上更多的生靈傷亡，以達到奪取這座島嶼的目的。  縱使此次砲擊，共軍聲稱是為歡迎來華訪問的美國總統艾森豪。而現在，他正在台北總統府接受蔣總統贈勳及國宴款待，倘若他們有本事應該等他回國後、直接打華盛頓找艾森豪算帳，豈能拿這座小島當出氣筒，犧牲同為炎黃子孫的金門同胞，甚至拿他們當砲灰。（八十七）

 逛到連鎖書店，去年盛極一時的著色畫冊已如所料，跟隨年度紀事本或是流年命相書的腳步，悄然退下展示架，取而代之的是硬筆書寫類的「教科書」。或許，單純的寫字比構圖繁複，描線細膩的著色畫更能「療癒」當下起伏不安的人心吧。  看見神隱在「藝術／設計」類的書架上，孤本的「秘密花園」，我想起了母親。  那些年，母親還沒生病，還在操持家務，為一家人打理一個整齊清潔的居家環境，準備日常的三餐，還有我因為不耐排隊等餐因此帶到辦公室的便當。那些家務，經過幾十年的日復一日的演練，就算原先只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出身地主富農的千金大小姐，也會自然嫻熟，更何況母親很聰明，手又巧，又肯學。  不過，或許有些事情不是依靠基因的遺傳，或是後天的努力就能學會。像是，拽起一隻活雞，壓制掙扎的雙翅，對準脖子的血管，就是一刀，而後靜置，等待雞隻放血，最終淪為祭拜神鬼的供品，以及穿腸過肚的美味，這樣的本事就是我一直學不來的。而前一刻，那隻老母雞還養在木條鐵線釘製的雞籠裡，咕咕地叫著。事實上，母親絕非心狠手辣，殺雞本是那個年代左鄰右舍每個媽媽必備的生存技能，一直等到市場的雞販攤上出現殺雞拔毛的機器後，媽媽們才停止這樣的行為。當然，那時的我們也不會憐憫那隻雞，不過卻因此學會了珍惜，連雞頭裡的那一小片腦也不放過，同時明白咕咕雞原來長兩隻腳，不是超市裡封膜盒裝的四條腿。後來，大學的實驗課需要類似殺雞的技能，為實驗動物斬頭取腦做組織切片，終究我還是過不了見血的這一關，所以在未來的生涯規劃上刪除「神經科學」這一項。  所以，都是環境逼人吧，不然跟著玉鐲子一起長大的娃娃怎能學會那麼多生活的本領。母親說：「讓小孩子戴玉鐲是為了保護他們，他們一摔，先撞到鐲子，就傷不了手。」鐲子呢？「不就碎了，摔一次，碎一只。」不可惜嗎？「那種東西，家裡多的是，有什麼可惜的。」母親的口氣略現不屑，像似過去的富裕真的如小說的描述，不過就是華服上的一隻蝨子罷了。母親不是念舊的人，所以過去的種種就像用到底的牙膏，非得耗費三十幾年的時間，才能趁著特別的時機，勉強擠出，殘餘在現實的壓力下的一點點，甜美的回憶。  嚴格來說，母親並沒有經歷逃難的過程，她是避禍，在寵愛她的祖母的遠見下，跟著城裡最後的一班飛機，一機的傢俬，還有便桶，讓親戚帶出生於斯長於斯的漁村，來到陌生的小島。推算那時的母親應該還是不滿二十歲的少女，不過因為口述的經驗與身分證上的登載始終兜不攏，再加上我們一群子女那時仍處於向上求生的階段，本就無心理清前人還有自身的源流，所以等到後來想要黏合那些碎裂的玉石時，才發現戴鐲子的人已經走了。  總之，面對全新陌生的環境，母親很快地學會了類似母語的方言，還有種種的生活技能，不到兩三年的時間，便嫁給算是同鄉的父親。老相簿裡各有一張父母親當時的黑白獨照，都是相同的背景，大龍峒孔子廟照壁前的小石橋上，卻是一人倚靠橋柱，另一人跨騎牽到橋上的孔明車，猜想那應該是父母親相親出遊時留下的照片，剛認識，所以沒有兩人的合照。事實上，在我們的家庭相簿裡，除了父親寄回家鄉給祖母的全家福照片，一直沒有父母親的合照，一張都沒有，因為自從我上國中以後，家裡已經難見父母親同在一片屋瓦下，父親夜不歸營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終於在我讀大學時徹底消失於家常的聊天中。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就我的觀察，這句俗諺不完全正確，勞燕分飛的理由主要還是生活價值和個性的差異，只是父母親的離異畢竟不是子女所能勸解。  所以，有時家族照片可能像廟裡的籤詩，是一種難瞭的神喻。在僅存的一張全家福照片中缺席的大哥，那是母親最深的牽掛，就像父親，是母親這輩子唯一無法釋懷的怨懟，至死不休。後來，我在祭拜母親時都要提醒她放下這兩件事情，不知道她是否做得到？大概，很難吧。  早年的家庭經驗養成母親孤傲的個性，即便後來生活的困頓也不能減少一分，只是讓這分傲氣越埋越深，讓母親越來越封閉自己，少數的親戚因為久不往來早散了，公寓裡的左鄰右舍本來就是點頭之交，彼此互不侵犯就屬大幸。因此母親的日常生活除了家居的那一片天，大門之外的人事物都只是過眼的雲煙罷了，門一關，心就也閤上了，子女變成她的生活的全部。  除了私塾那一兩年的識字經驗，如果再多些教育，依母親這樣孤僻的個性，我想她或許會成為某類的作家。不過，終究家裡仍有五張待哺的大嘴，父親給的生活費又不充裕，所以只能接些家庭代工來填補每月底的資金缺口。  那些年，社會經濟是跳躍式的成長，即便石油危機也沒能停止他的腳步，因此菜市場裡可以探詢到不少家庭代工的機會。起初，母親幫批發菜商剝除豌豆仁，後來則是組合各式的聖誕節飾品和人造花。那時，或許人心仍然古意，也可能是大家都有賺錢的機會，所以不必仗恃欺詐粗暴的手段來奪取非分的利益，雇主代工之間幾乎沒聽說過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就這麼，歲月悠悠，電視機和電唱機裡流行音樂，相伴母親不停歇的雙手，時間大神悄悄地偷走了她的中年。  漸漸地，隨著股市指數的上升曲線，母親肩上的擔子慢慢減輕。此時，城裡的家庭工廠已經外移，母親無法利用代工來消磨午後大把大把白花花的時間，而子女也已出門工作，連長孫女都上學去了，家裡就剩她一人，獨自面對三十幾坪租來的空間。  怕母親無聊，於是家裡的人租來港劇的錄影帶，讓她排遣家務之餘的空閒。已經忘了，是那位姊姊最先發現，母親看完錄影帶以後，可能還不到煮晚飯的時間，所以搬出以前托養長孫女時的儲物箱，找出其中的著色畫冊，翻開其中沒畫完，或是完全空白的畫頁，再用箱裡的彩色筆，跟著圖面上的黑白描線開始著色起來。  去年暢銷的成人著色畫冊，當紅時書市裡曾經出現各類不同的主題和畫風，琳瑯滿目，實在美不勝收，聽說還因此帶動相關畫材的銷售量。望著那些繁複精美的黑白線稿，心想，如果母親看到了，一定也會喜歡吧，「只不過，」她大概會這麼蓋棺論定，「太耗眼力，也太花時間了。」  知道母親喜歡著色畫以後，我們開始搜刮市面上的畫冊，每次經過文具店或是書店，總是要進到童書區，查探一下是否有新的畫冊才能安心。當時的著色畫冊主要是為低年級的兒童來編製，因此構圖比較單純，主題是小朋友日常可見的事物，幫助他們認識自己以及外面的世界，同時訓練手眼協調的能力。薄薄一本，不過二三十頁，比A4影印紙還要小一些，畫紙可能是模造紙，比較薄，所以用彩色筆塗色時最好輕一些，以免滲透紙背，印象中這樣一本畫冊當時的售價可能是二十元左右，對照它的製作品質，應該不算貴。這樣素樸的兒童著色畫冊，現在一般的連鎖書店已經不見，仔細找，大賣場裡或是連鎖文具店裡的童書區還見得到，有些還附彩色筆或色筆。至於母親當時畫的那些畫冊可能得到跳蚤市場碰碰運氣，畢竟時空的腳步輕輕一跨，便從那個手提的「大哥大」，來到輕巧的4G手機的年代。  現今人手一支手機，當然，隨著實體紙本的成人著色畫冊的流行，手機App版的著色畫也跟著推出。App的著色畫主打作畫時不會塗出畫格，因此更能抒壓，更具療癒的效果。有人戲稱，成人著色畫冊的最大療效就是當你苦熬數日，在那些瑣碎的細格間奮戰，畫得心煩氣躁時，隨手將畫冊一把砸到牆壁，迸出一聲巨響，那時才是心情最暢快的時候。的確，聽說不少人畫完「秘密花園」的前幾頁以後，便將畫本插進書架裡，再沒取出過。  事實上，在著色畫之前，母親還曾利用「拼圖」來打發時間。那些拼圖也是長孫女留下來，用不著的舊物，每張圖不過百來片，有些圖還缺片。不過，母親玩拼圖的時間並不長，不像著色畫，一畫就是好幾年，直到市面上再也找不到新畫冊。那時，母親還想畫畫，所以我找出以前中學時期，我臨摹報刊雜誌上的卡通素描稿，將他們描線到白報紙上，這才又讓母親的著色畫持續下來，直到她的最後一段，還可以下床，和我們一起吃晚飯看電視的時光。  整理母親的遺物時，我們從木沙發底下搜出一整箱母親畫過的著色畫冊，其中大多數都是已經完成的畫作，還有一些是脫頁或是單張的作品。姊姊們各自留下他們喜歡的作品當成紀念後，其餘的畫冊就跟著其他的私人物品一起火化，燒給天上已經不再病痛的母親。  檢視母親的著色畫作，粗看起來，顯得比較謹慎，大多數的色塊總是規規矩矩地躺臥在粗黑線圍就的空白格內，很少失控出界，就像我認識母親以後她的為人處事風格。細看，母親的用色總是十分明亮，配色大膽就像青春洋溢的少女，有些色塊還會使用漸層色，這是我不曾見過母親的個性中的另一面，或許那是反映家中日漸穩定的經濟生活吧，那時我正好服完兵役，找到出社會以後第一份的工作，收入不高，但是因緣際會調整的速度還算快。  去年中，就在成人著色畫冊開始流行時，我又想起了畫畫，於是取出鐵盒裝一組不同軟硬度的鉛筆，還有炭精筆，開始臨摹舊雜誌上的一些廣告。一直以來，我比較偏愛人物畫，總覺得人臉或是肢體，或是相關的表情和動作可以讀出人的故事。等到更能掌握光影的變化後，我想，我會創作一幅母親靜坐一窗斜陽，專心著色她的「秘密花園」的肖像畫。

 家母過往雖與長兄同住金門，但因身患糖尿病，平時需晚輩關心，然而長兄礙於單親家庭，必須獨力照顧3名子女，常自顧無暇照料老人家飲食與服藥，導致家母差一點因營養不良失去生命。  家姊與我得知此事後，相繼於2014年夏暑返金探視，後來家姊將家母帶到台灣屏東調養，世事難料，誰知家母於台灣屏東將近8個月調養，日漸脫離營養不良，但隨之而來卻日漸無法單獨站起步行及與人對談與瀕臨老人失智。惡事接踵而來，2015年2月中旬家姊中風20年的婆婆去世，家姊與其先生之弟媳過往相約每月輪流各照顧15天，時間長達20年之久，著實相當辛苦，為免惡事繼續發生，我遂於2015年農曆春節前夕 開車南下屏東直接將家母帶回臺北。  說實在話，你沒遇過你就真不知照顧行動不便、不太會講話及瀕臨老人失智之老人家，真的很辛苦，然而血溶於水的親情，令我無法不管，遂自2015年春節後開始早送晚接至住家附近私立老人安養院及回家，每天清晨5點叫醒家母起床及打理其早餐和服藥，並與家母天南地北聊天和訓練家母走路到住家附近停車場，然後再開車送她到附近的老人安養院，晚上則是重複清晨的步驟，並讓她穿復健褲，開始練習自己上廁所、擦屁股、拉褲子及穿衣服。周休假日時則是陪家母散步兼練習走路，並找尋台北親友及走走、逛街或吃吃餐廳及參加親朋好友的結婚喜宴，家母原本虛弱的身體及步伐，如今日益硬朗及會站立走路，並恢復精神（意識）與親朋好友講電話。  回首過往近1年時間，家母礙於走路不便及瀕臨老人失智等問題，我於放假時常會邀約家母一起出去走走或玩賞，不愛走路的她總推遲再三，即使與我們出去時，當走一段路或觀賞一下後便開始嚷嚷說著要回家，為讓家母身心健康及關節活絡，我常抱持著準備讓家母責罵心情，繼續陪伴家母走玩及遊玩全部的景點，過程雖然艱辛，但卻令我深感驕傲及歡喜，因為如今端視家母虛弱的身體及步伐是日益硬朗及逐漸擺脫失智與遠離依賴輪椅代步。  百善孝為先，行孝要及時，平時除要積極投入及花時間與心思去陪伴老人家之外，更需不時投入關懷及照顧與叮嚀期按時服藥，因為親情確實乃喚起堅韌生命力之良方。

 當女人，很辛苦，要忍受男人一生所沒有的痛；當母親，更是偉大，從懷胎10個月的負擔，到出生那一刻，那種痛更有如千刀萬刮，至此後，生命中多了一份對小孩的牽掛與呵護。這個世界上，佩服2個女人，一個是阿母，一個是岳母。  老一輩重男輕女的觀念裡，家中總期盼個男丁，但這個期盼，在岳父與岳母生命中，也僅是期盼而已，當岳母期待第8胎時，那渴望落空了，終究，岳父命中註定要有9個情人（岳母與8千金），回想數十年前，他們隻身從中部北上打拚，靠著賣水果、搭鷹架維生，這樣的工作，有時還得看老天爺，遇到雨季工作就得停擺，就這樣，含辛茹苦養育著8個女孩，緣份有時如此奇妙，多年後，因此創造一段老八傳奇的愛情故事。  阿母與阿爸，生長在那外島中的外島-小金門，在那個仍處在823炮戰時期的年代，砲彈來襲總是無情的，常常在驚恐中帶著小孩躲躲藏藏，多年來，兩人胼手胝足靠著小生意維持生計，為的是，教養8個小孩。  在阿爸眼裡，女兒是貼心的，總期盼家裡添個女孩，然而阿母生了六個男孩後，最後懷著身孕，在她肚子裏的，不但不是她期待的女孩，反而一次來了一對雙胞胎男嬰，這是一個發生在40年前的一個寒冬，這一對男嬰在阿母肚子裏，好似一言不和吵了起來，其中一個一腳把另一個踹了出來，卻在同時，腳跟著(生)出來，害得阿母難產，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第二個出來了，全身已焦黑，已經被認為夭折了，在那個年代那個大家庭環境裡，那個醫學並不發達的偏遠外島，也許生命並不是那麼受重視，夭折就夭折，於是乎這焦黑男嬰早被擺在冰冷角落裡，大家全力搶救的，是哥哥與阿母；只是此時幾盡昏厥的阿母，看著角落的夭折男嬰似乎動了，於是使出那僅存的一點氣力說：「先救小孩」。  最終，這男孩有幸存活下來了，「先救小孩」，簡單的4個字，卻道盡了一個身為人母的偉大，倘若，沒有當年母親的不放棄，那……這男嬰還會在這個世界上嗎？如今，這排行老八過了快40個年頭了，也為人父親了，值此重要時刻，分享這個存在心頭40年的故事，感謝生命中的2位母親，感謝2位平凡中不平凡的女人，妳們的偉大創造一段老八傳奇的愛情故事，謝謝岳母，謝謝阿母，愛妳們，母親節快樂。（筆者排行老八）

 想著、想著，一發砲彈正好從他頂上掠過，落在添丁嫂的不遠處，霎時濃煙密佈、飛沙走石，伸手不見五指，添丁嫂已被濃煙淹沒在曠野裡，整個人已癱瘓在地上卻不停地咳嗽，幸好不是被砲彈擊傷，而是被濃煙嗆到。  萬富惟恐還有更多砲彈會朝這個方向打來，於是他已顧不了旁人的眼光，趕緊揹起她就往壕溝跑。當兩人一起滾落壕溝時，蹲在溝裡避難的阿福伯見狀，趕緊把他們扶起，不遠處的阿雀嫂及阿山叔也趕來關心。  萬富不假思索地解開添丁嫂的頭巾，跑到壕溝低窪的積水處，把頭巾浸濕後趕緊拿來為她擦拭鼻孔的煙塵，讓她的呼吸能更加順暢。經過一陣咳嗽，添丁嫂竟咳出一大口黑色的痰液，整個人也在驟然間清醒了許多，現場的人莫不同聲說：「福氣喔！」但她擔心的並非自己的安危，而是家裡的孩子不知是否懂得到防空洞避難。在眾人的安撫下，以及自己也知道大兒子志堅即將入學，平日也非常懂事，想必他會照顧好弟弟的。 （八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