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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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在夜裡更寂寞
自古詩人多愁善感,無論瀟洒也好,潦倒也罷,總一股腦子牽動了現代人的思緒,莫名的把讀詩、寫詩的人,導入澎湃洶湧亦或悲愴哀思的情境。詩情畫意本是尋求生活上的一種抒懷,透過詩人靈犀一筆千秋嵌落,好個敻遠共鳴,一種心靈咀嚼與吟詠,往往讓人忘了庸碌生活的壓力。 只是詩這情境,無論是寫歷史的、經濟的、戰爭的、親情的,都離不開寂寞。然而詩在白天與夜裡的差異,究竟是受到生活環境氛圍影響,而有所不同。白天圍繞都是同學、同僚、同袍,談的不外是課業、陞遷、經濟等攸關人際關係與現實的民生問題,因而詩被堆砌成孤寂的一隅,無論是古典詩或現代詩,都得好好睡上一陣子,除了中文系選讀古詩或新詩者例外。 夜晚跳脫了辦公室、教室或教練場,回到家裡或宿舍,另一種疲憊輾轉壓得喘不過氣來,孩童的課業與交友關注以及職場應酬,都讓書櫥的詩更加寂寞。或許是如此情境襯托,詩人總是把寂寞寫得淋漓酣暢,無論是陰晴總神來一筆。 筆者茫茫然也被唐代詩人吸引神遊去,一曲「渭城朝雨邑清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王維〈渭城曲〉)」導引下,不知不覺走入「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張籍〈秋思〉)」的冥想,因而遶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李商隱〈夜雨寄北)」、「江月去人只數尺,風燈照夜欲三更(杜甫〈漫成一首〉)」、「至今風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白居易〈新豐折臂翁〉)」、「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王維〈山居秋暝〉)」。 如此秋深愁雲的鋪成,好個夜來詩酒會,只是「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杜牧〈泊秦淮〉)、「酒酣出送我,風雪黃河北」(白居易〈傷唐衢〉)、「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白居易〈琵琶行〉)。多淒涼的別離與孤獨,讓人頓覺世事無常,尤其是面臨親情的死別,總嘆「鴛鴦可羨頭俱白,飛去飛來煙雨秋」(李商隱〈代贈〉)、「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杜牧〈贈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李商隱〈無題〉),這樣的情境多令人心疼。 也許古代詩人適應環境的軔性,比現代人認命,也挺得住煎熬與迫害,總以超越心靈而習以為常。在入世與出世的禪意裡,詩人總愛享受夜裡空蕩蕩的靜謐,偶然一聲「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張繼〈楓橋夜泊〉)的沉思與靜默,都會感慨「昔日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元稹〈遣悲懷〉)。也許,夜裡不適合讀詩,只能把詩藏起來,卻又庸人自擾,深怕詩寂寞。 唉!古人詩裡秋來秋去只因「多事之秋」的咀嚼,一歎狼煙號角不斷,生離死別,觸目皆是。如今21世紀雖已是觸控式遠距戰爭模式,那種肉搏近身的恐懼場景難以描繪,然而透過激進式自殺恐怖攻擊,卻也不斷透過媒體視訊播放,讓人不寒而慄。自911恐攻陰影以迄昨晚巴黎(1113)慘絕人寰的恐怖攻擊,似乎都讓人有種徬徨感慨,不安的訊息圍繞我們周遭。 秋風秋雨愁煞人,臺灣也好不到那裡,從引以為傲的「經濟奇蹟」,在政黨惡鬥下墮落為泡沫化。22K給了下一代漂蕩的心,競爭力消散與自信心瓦解,讓我們更邊緣化也成了國際孤兒。一場看不見的硝煙戰火瀰漫著,在政黨割喉「凍蒜」聲中,連基本的生命共同體認同,完全斲滅。 臺灣一種毫無覺醒的政黨鬥爭,鬥垮了自由、民主與祥和的社會,也斷送了民族自尊心,更加深了族群情感的裂隙,連那窄長的土地都要被切割成「跨越濁水溪」與「跨越淡水河」,一種藍綠版塊的分裂圍剿。如此尖銳,到底臺灣老、中、青三代未來,如何走出陰霾,一種自絕於泱泱國魂的戕害,說穿了都是政客間的私欲與暴利糾葛。因而人們被迫選邊站,莫名的、險峻的與孤寂的氛圍,就把人心給迷惑了。 詩在夜理很寂寞,當疲憊軀體走出了紛擾的世事,是否還有動力翻閱堆疊的詩本,溫故知新翻動一頁詩的芬芳。當李商隱陷入無常的世態裡,只能騎著快馬馳騁於古原喟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那種孤寂與落寞,意味著詩更不願意躲在闃寂黑夜裡,讓人悵然若失。 當筆者走進岑岑黑夜,是否詩人的魂魄也追了上來,無法與古詩人開懷暢遊。只因陳子昂給了一股時空交錯的悵惘,「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寂寞得非常、非常可憎,瀰漫的不只是絕望更是寂寞。啊!夜闌星稀的當下是否能邀請李白一同回味:「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別讓詩在夜裡更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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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
在月台間忙碌的奔走 一站一站的停留 上上下下的人潮 每個風景在停靠之餘稍縱即逝 是過客嗎 存在過嗎 會不會有一天駛進哪個月台 有個人影 追著你的鳴笛聲說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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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上的人生風景
今年下半年因公務調整之需,我又開始了搭車上下班的生活模式。離開十多年慣有的步行上下班,每遇有像沙丁魚般的擁擠車況,心裡不免犯嘀咕。不過,轉念的速度也很快,現在我相當享受車程中遇到的人事物。 有一回公車等待綠燈的時間頗長,我瞄到鄰車上一個捧書的身影,可知這樣的畫面於今智慧手機當道,是多麼難能可貴。直到兩輛公車起動分道揚鑣,我仍不忘那美好的晨間書香。豈料,我轉第二班車時,那位小姐竟然和我搭同一班車,且就坐在我旁邊,奇妙的緣份,讓我滿心歡喜一整天。 又有一次,我將到站時,一位婆婆拐著菜籃和我同一站下車,看她佝僂行動緩慢,很擔心她拖著菜籃會有所不便,更怕司機疏忽不慎傷到婆婆,於是主動開口幫她將菜籃拿下車。婆婆很不好意思直說很重喲,我看著不過才半籃子的食材,順口回她:「沒關係,我可以的。」哪知比起想像中要來的重多了。待下車我問婆婆:「哇,您好辛苦,每天都要這樣搭車買菜啊?」婆婆笑著說:「沒有啦,今天是因為來看兒子,特地買一些他愛吃的東西。」她眼中閃爍的慈祥光芒,我也同感偉大的母愛。這樣的舉手之勞,溫暖了彼此的心。 某個週末公車乘客稀疏,後排座位突然傳來歌聲,一位婦人戴著耳機,沉醉在樂音中,跟著哼唱幾曲,偶有五音不全,卻不失陶然自得的愉悅。我雖然聽不很清楚她唱些什麼,但也被她的音符感染,添了輕快的好心情。 這段日子以來的所見所聞不只如此,喜歡用心觀察並編織故事的我,有時連進辦公室大門前一刻,腦袋還在振筆疾書。把當日的公車感動寫成一篇篇的人生小品,這就是生活樂趣,即使日常,也能挖掘出砰然心動的小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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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萬富以為在停火的這段時間裡,能好好把握機會把秋收過的田地整好,以備春耕。想不到連續好幾天,他和十幾個較年輕的民防隊員,都被通知自帶糧食在村公所待命,隨時準備支援國軍出任務,至於出什麼任務,則是列為保密。 當他們按時抵達村公所,只見握有實權的官派村指導員,滿面橫肉、雙手插腰,警告他們說:「你們這些兔崽子,一個一個給我立正聽好,如果不乖乖在這裡待命,誰敢到處亂跑的話,到時候找不到人,你們就倒大楣!」 沒錯,他們都領教過指導員的厲害,只要是上級一句話或一個指令,他無不奉為聖旨,而且說幹就幹,沒有迴旋的空間。尤其他行為怪僻、行徑囂張,復加東北人剛烈暴躁的個性,動不動就是「他媽的」或是「操你媽的屄」,經常神經質地大吼大叫亂罵人。村人目睹他這副德性,即使心生痛恨,卻也敢怒不敢言,任由他為虎作倀,看他要囂張到幾時。 午後,一輛軍用大卡車停在村公所大門口,指導員見狀,高聲地指著他們說:「你們快上車,跟副營長走,不管分配到什麼任務,動作要快,不能有任何的差錯。聽到沒有?」 大夥兒只管上車,並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操你媽的屄,你們都是啞巴是不是?」指導員跺著腳,高聲地罵著。 卡車快速地往新頭方向疾駛,大家心裡已有數,一定是到新頭碼頭搬運軍用物質。可是當他們抵達時,載運軍品的登陸艇尚停留在外海,必須等到海水漲潮始能搶灘,如以潮汐來推算,或許要等到晚上登陸艇才能靠岸。 此次被派來的民防隊員,除了他們村莊外,還有其他鄉鎮的民防隊員,少說也有幾十人;如果再加上負責岸勤的人員與野戰部隊派出的官兵,或許在百人以上。整個侯船區,簡直擠滿了準備卸貨的民防隊員與官兵,萬一共軍朝這個方向砲擊,再怎麼躲也躲不掉,到時倒楣的可能是沒有鋼盔可戴的民防隊員。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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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年珠山大道宮奠安活動
人生如白駒過隙,大半生汲汲營營於名利追求,年過中年再回首轉身,方知那股凝聚向心的宗族情感,才是無法取代的安身立命力量。乙未年珠山大道宮進行了一連串的奠安活動,像一圈圈聚向圓心的漣漪,把薛氏宗親的血脈情感,凝聚得更是無比的厚實強壯。 一、請火謁祖 十一月七日一早,鄉民齊聚於大道公廟前,雖有熟面孔,但也不乏生面孔,不論生疏、遠近都是同族血緣的薛氏宗親。很多是三、四十年未再謀面的兒時玩伴,有的已遷徙金門各地,有的甚至遠從臺灣特地回鄉。細數那似夢又如真的臉孔,溯源追根,彷如坐哆啦A夢的時光機,回到了兒時的珠山。一屋一瓦,一草一木,歷歷如昨,連在一起嬉戲的笑鬧聲,也隨著時空隧道聲傳而來。那是多麼令人動容懷念的時光,如今大家齊聚一起,心同一致,有的長者甚至拄拐杖、坐輪椅,行動雖然不便,但都是帶著一顆虔誠熱愛家鄉的心,為了珠山大道宮赴白礁請火活動而來。 隊伍集合過火後,陸陸續續的上車,男丁皆負有任務,擎旗、扛輦、舉牌、燃炮……等,女士們則隨香在大道公神輦之後,浩浩蕩蕩的隊伍迤邐成行出發。瓊林保護廟以及金盤山廣濟廟將軍會鑼鼓陣也來共襄盛舉。一時,鑼鼓喧天,鞭炮聲不絕於耳,各家戶門前香案一早也已拈香等候,恭送大道公聖駕的遠行。 所有的法器和神輦皆安置上車後,請火隊伍分坐四部遊覽車出發,沿途鞭炮聲一路燃放,尚有瓊林外家親戚亦前來助陣,共七部遊覽車集合於水頭碼頭,縣長陳福海更撥冗前來送行。辦好通關手續,搭10點的新金龍號船直抵廈門五通碼頭,又一陣的眾人齊聚出力,將法器、神輦抬下船。這回車陣先行至廈門青龍宮用午餐,排筷拿碗全自助,一時擒碗添飯人潮擠成一團,但亂中有序,四菜一湯,雖屬家常主菜,但料實味美,人人開懷暢吃,最後都撫著肚子說好飽。 填飽肚子後,車陣過海滄大橋,這回直赴白礁請火了。如夏般的炎熱高溫,像大家心中的那把熱火,把白礁的大街照得特別明亮,白礁人們的熱情亦如天空的艷陽,加上廈門腰鼓陣一路的鼓聲助陣,大家放下手邊的工作,全聚在街旁迎接我們隊伍的到來。萬人空巷的迎神景象,可說是此時最佳的寫照。 白礁慈濟宮位於福建省漳州市角美鎮白礁村,供奉保生大帝,是閩台保生大帝廟宇之祖宮。保生大帝姓吳名夲,是白礁村人。真人生於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西元979年)農曆三月十五日,宋景佑三年(西元1036年)五月初二,於文圃山麓的龍池岩懸崖石壁採草藥,不慎墜崖,被救回白礁,自知修道行滿,囑咐親人及眾徒於當日午間乘白鶴一齊飛升,享壽五十八歲。他死後鄉里在白礁村修了秋龍庵紀念他,宋高宗時,命人重修,就是現在的白礁慈濟宮。 宮裡進行請火儀式,宮外則鼓聲陣陣,腰鼓隊身穿桃紅艷服,在炎陽下配合鼓聲變化著各種隊形,圍觀的人潮不畏烈日當空,爭睹盛況。請火儀式完成後,車隊回到青龍宮前,隊伍下車,先沿著安兜街道繞行一周,熱鬧的街市,店家、路人皆放下手邊工作,引頸翹首,駐足觀賞,有的遊客與當地住民,也自己備了香,跟隨大道公神輦之後隨香。一時,我們的隊伍更為壯觀。大道公神輦暫時安置在青龍宮後,活動召集人宣佈,這回要去薛氏宗祠拈香謁祖,竭誠歡迎不是姓薛的親朋好友,一起共襄盛舉,來為我們觀禮。小至如此細節禮數,都顧慮周到,難怪每個參與活動的人,都能感受到禮遇,一股暖流竄滿胸懷。 浩浩蕩蕩隊伍出發了,大家扶老攜幼步行前往,沿著熱鬧的街道,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一邊寒喧敘舊,一邊指指點點觀賞街容。謁拜了兩間薛氏宗祠,還有一間白蓮庵,在串串鞭炮燃放聲後,夜幕已低垂,大家陸陸續續的回到青龍宮廣場,廣場上已佈置安排了晚宴的桌椅。一陣忙碌之後,大家就座,十道好菜上桌,包括燒黑耳鰻、羊肉煲羊肚、清蒸龍虎斑、閩南八寶飯……等,連每人一盅的文蛤蓮子湯,都精心製作上桌。台上精彩的表演節目,讓大家在大飽口福之下,也能耳目盡興。廈門薛姓地主熱情的款待,讓我們有賓至如歸之感,感受到金廈薛姓同一家。 晚宴結束後,已是八時有餘,經過一天的忙碌,有的分配借宿青龍宮寺舍,有的下榻天成飯店。隔天一早,離返金集合,尚有一小段自由活動時間,有的就在飯店附近逛逛,有的則忙著大道公神尊回駕之事。11時準時上車,車陣這回抵達五通碼頭,再搭12:30新金龍的船返回金門。 大道公神輦回到珠山大道宮前,依例繞行村外一圈,這時鞭炮聲更是不絕於耳,村人皆恭迎大道公聖駕回座。謁祖、請火返金後,將擇十一月二十三、二十四及二十六日(農曆十月十二、十三、十五日)舉辦奠安慶典活動,大道宮管理委員會歡迎十方信眾,屆時前來大道宮上香祈福。 二、奠安活動 大道公赴白礁請火回珠山大道公安座後,奠安委員會執事幹部們,仍日以繼夜的討論與策畫佈置。經過半個月的運籌帷幄,奠安活動終於十一月廿三日揭開序幕。 整個活動從廿三日(農曆十月十二日)子時起鼓,掀起奠安一系列活動,廿四日(農曆十月十三日)亥時閉宮門、廿六日(農曆十月十五日)卯時再開宮門。 十一月廿三日(農曆十月十二日)天未亮,追龍活動展開,從龍頭龍尾、鋤龍井到擔龍水,燃放鞭炮、撒鹽米各有分工。有的則舉頭旗、虎頭旗、五方旗,在珠山鄉老帶領下,中壇元帥神輦、涼傘、武轎、大道公神轎、下壇將軍神輦等各有其司職。還有沿途攝影,負責紀錄活動過程,男丁們約六十人,在天未光亮前就完成了追龍活動。經過瓊林大道公神譯:追龍回程,由東宮口經大夫第後面~將軍第~祖厝口~大道宮終點。 奠安活動也請來了歌仔戲的助陣演出,不僅酬神,娛樂了珠山鄉民,更吸引了外村子民扶老攜幼前來觀賞,為這難得的百年盛會,掀起了更熱鬧的高潮。奠安委員會主委薛承琛說:「我們用最公道的價錢,請到了最棒的劇團。」他又說:「皆是年輕俊俏的演員,在這傳統戲劇日漸衰微,傳承難接的現代,真是難得。」高雄知名「尚和歌仔戲劇團」於大宗祠前廣場進行三場公演以及扮仙。廿三日首演「按君龍來」,廿四日戲目為「府城奇願」,廿六日最後一天壓軸戲為「夜嫁」。共演出六場。結束珠山奠安這三天演出後,他們將腳不歇停,即刻啟程前往新加坡公演。 廿三日中午,全村宗親一起團聚吃宴席,薛姓宗親不論近悅或遠來,把大宗祠前和大夫第前廣場擠得水洩不通,席開數十桌,可惜我因公務在身,無法參與盛會,真是扼腕。晚上撥了空,冒著凜冽寒風,我隻身回到了珠山,未進村,矗立的充氣拱門,上面貼著「金門縣金城鎮珠山大道宮奠安慶典」幾個大字,路的兩排高掛的大紅燈籠,像迎接回娘家的女兒,一股驚喜與雀躍興奮,剎那間將我帶回到了兒時母親的懷抱。車停在大潭邊廣場,遙望大潭對面的大宗祠廣場,一片燈光閃爍,人頭鑽動。走近一瞧,大家正在棚下享用著晚餐,稀少的是熟臉,大多是陌生臉孔,仔細端詳,他們穿著黃色背心,上面寫著「安兜」兩字,我恍然大悟,那情景不就是半個月前,我們赴白礁請火,在廈門接受招待的景象,原來今晚宴請的貴客是遠從廈門前來的薛姓宗親。 棚下好菜接續上桌,大家酒酣耳熱之際,台上好戲也正熱場,男女演員搭串著以珠山為背景的對白台詞,製造了幽默風趣的劇情,把台下的觀眾逗得嘴合不攏,笑聲不絕。 十一月廿四日活動掀起更為高潮,進行「化龍神」、「化六宿」、迎接北門北鎮廟,布橋、靜油、埋磚契,層層神乩把關。這其間縣長親臨進匾,縣議會、鎮民代表會、國民黨主委、北鎮廟、瓊林保護廟也來共襄盛舉,各進匾額,為珠山大道宮奠安活動增色不少。 十一月廿四日亥時閉宮門,在開宮門之前,嚴禁放鞭炮及清掃廟前廣場。隔天(廿五日)正逢先父忌日,近午時分我又回到了珠山,一改前兩天的熱鬧景象,搭建的棚子依舊在,村子卻一片寂靜,棚下桌上一疊參差的碗盤,應該是外燴飯店遺忘收回的,似乎悄悄中告訴著我:「曲未終,人未散」,明天還有好戲等著上場。我們兄妹四人在大廳前天井燒著冥紙,我的心中想,老爸若還健在,看到珠山這百年難得的奠安盛會場景,他老人家不知道要有多高興?想著想著,眼眶竟不知不覺的溼潤起來了。 十一月廿六日(農曆十月十五日)卯時(5時)啟扉,是日沖煞庚子鼠56歲,時沖乙酉雞11、71歲,屬該歲數人等,應迴避為是。未時(13-15時)進金帛,申時(15-17時)恭送玉皇,隨後巡境祈求平安。是晚祖厝口廣場又是一片喧嚷熱鬧,七時,承時、承刻、承煒、祖明發心贊助,宴請全村。這回我終於坐上席桌,享用到這數天來的第一次饗宴。同桌原本皆是生面孔,經過問候寒喧後,才知都是以前住在珠山「大社」的同村人,只是他們已遷徙搬家到台南,這趟也是藉著奠安活動,才有這麼大的動力,全家揪團一起回來參加,並且看看家鄉的人事景物,經過這數天的親臨體驗,每個人的心中都是滿滿的感恩與感動。 是晚寒風中,大家在棚下把臂言歡,享用著美食,台上尚和戲團「夜嫁」壓軸好戲,也熱鬧滾滾的演出。奠安委員會主委薛承琛、副主委薛德民相繼上台致詞,對這次參與活動的人表示感謝,語多勉勵外,也披露了幾點需改進與檢討的地方,期盼大家同心協力,未來珠山村中大事或舉辦的各項活動,皆能更臻善盡美。 感謝上蒼賜予風和日麗、大帝精挑黃道吉日、良辰吉時,讓珠山大道宮奠安活動,從赴白礁請火謁祖,到一連串的奠安活動,都在天青氣朗的天氣下順利的圓滿落幕。感謝這麼多有情有義的鄉親,肯站出來為珠山薛姓的宗族大事,犧牲奉獻,付出自己。生為珠山女兒的我,一顆願相隨相挺的熱愛宗族之心,也如同這次參與奠安活動所有的人一般,日昭月鑑,永遠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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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聽完民歌四十之後
當晚 好聽 好瘋 好感動 好想 為你喜 為你歌 為你狂 為你樂…… 只因為你是民歌 昨日的通俗 今日的經典 明日的傳奇 是我對你的註解 彷彿你是我的 老同學 老朋友 親密的愛人 一樣 青澀的歲月有你 中年的日子有你 即將邁入人生的黃昏 你也一定要相伴 只因為你是我心中 最美麗的依戀 最純粹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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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梧桐雨
隨著工人的吆喝聲,機具轟轟作響的聲音不絕於耳-家門對面的那棟老屋終究還是被拆了。 自我有記憶以來,那棟無人居住的房屋就已靜靜佇立在那兒不知道多久了。低矮的屋子,孤零零的沉睡在風雨中,流年侵蝕著它,使得牆面斑駁蒼老,門上的銅製拉環生鏽不堪,每當大風一吹便口光當作響。孩提時常常徘徊在老屋門口,和其他孩童在附近玩耍,從屋旁的小草中瞥見蟲子的身影,在小徑上觀察螞蟻的行進路線,蝴蝶翩翩,那是幼年時最平凡的樂事。 老屋的由來向來是最令我好奇的。它的記憶被鎖在門內,外人想進去一窺究竟,卻總是事與願違,無從探究,但或許被牢牢拴住的它也想掙脫出來。老屋經歷了多少春夏?裡邊的舊物與老屋一同逝去了幾個秋冬?我還是不曾向他人過問,畢竟冗長的歲月裡,故事太長,找不到說書人,一定也是說不盡的。 後來輾轉聽大人們說,老屋被有戶人家買下,準備打掉蓋新房了。果真那年暑假,家門對面那承載在這片鄉土之上的老屋已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鋼筋水泥以及工人的吵嘈聲。老屋就這樣匆匆被隱沒在時光的洪流,和所有關於它的一切一齊埋葬,卻也在我的腦海裡深深扎根,萌芽,茁壯為一片綠蔭。現在偶爾望向門外,看著那棟剛蓋好不久新房,心中還是會不由得浮現那破舊老屋的影子,想像著它最初是否也像這樣,經歷一個家庭歡喜的入住,迎接各個階段的來臨,直到成員一個個搬離,人去樓空,才落得只剩孤身一人。 我想我對那神祕無聲的老屋還是有感情的,即便我不太了解它,但在以往的日子裡,它總是不抗拒伸手歡迎當時稚嫩的我,一如慈祥和藹的老人。 繚繞著年華,它早已刻下了太多印記,足以讓我們從迷茫中驚醒。 原來老屋的由來並不需探尋,塵封的祕密就在它的身上,答案顯而易見,它就是沉默的說書者。 看似什麼都沒說,卻也什麼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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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如今,母親也上了天堂,她的死簡直比添丁哥還慘烈。那時,倘使沒有添丁嫂幫忙撿拾母親碎裂且散落在瓦礫堆中的屍塊,想必也不能拼湊出一副較完整的屍體,果真如此,母親在地下若有知,勢必會增添更多的遺憾。然而,當我們都失去至親的此時,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家,似乎更需要村人的關懷和照顧。 但是,儘管這個小小的農村有著濃郁的人情味,卻也有一些喜歡興風作浪、說三道四的好事之徒,尤其是一個年輕的寡婦,其一言一行更不得不慎;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自有它的道理。這或許也是添丁嫂要他放下擔子,自己吃力地把兩籮筐地瓜挑回家的主要因素。雖然他是一個種田的大老粗,卻能體會她的心境。 第四章 在猛烈的砲擊之後,共軍亦有疲弱之時,竟然又透過廣播,宣佈停火兩週。雖然島民不知道停火的真正目的是基於什麼,但免不了要猜測一番:難道是砲彈打完了、彈藥用盡了,正在製造補充中?或是正向蘇俄老大哥購買中?不然的話,怎麼會主動地宣佈停火。起初是一週,再來是兩週,說不定以後就不再打了,鄉親可以過一個太平盛世的日子了。這或者也是島民最大的希望,但是可能嗎? 在兩週的停火期間,務農的島民莫不趕緊下田耕種或收成,駐軍也不斷地從台灣運來補給品,其中包括軍用糧食、彈藥和裝備。但限於部隊必須在陣地防守,載運物資的登陸艇又需配合潮水始能搶灘,在軍方兵員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只好徵調民防隊員協助搶灘搬運軍用物質,而且必須自備糧食。 顧名思義,民防隊員的組織是保鄉衛國,但自從國軍從大陸撤退後,執政者為了實踐反攻大陸的夢想,把這個島嶼歸納為戰地,實施戒嚴,當成反攻大陸的跳板,往後更成為戰地政務的實驗區。長久以來都是以軍領政,司令官就彷彿是古時候的皇帝,他的話就是命令,竟連文武百官也不敢不服從,遑論是一般平民百姓。甚而動不動就以軍法伺候為要脅,善良的島民誰膽敢反抗或不從,如果想平安度日,就得乖乖地做一個戰地政務時期、軍管體制下的順民吧!要不,又能奈何,誰叫他們生不逢時啊!(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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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味道
飲食習慣和語言是最不容易改變的習性。四川、湖南人吃辣、那些老兵即使已經在台灣住了50年、嗜辣的味覺還是沒有改變。回金門我總是要到幾處老店尋找味道的記憶。「喜相逢」的牛肉麵、是我必吃的食物、老婆很不能理解的問我:「平心而論、它並沒有很好吃、牛肉有點乾柴、比起台北許多牛肉麵店、它一般般、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總是回答她:「那是一種藉由食物轉換成的記憶、那滋味、無價」。 食物像忠實的信差,傳遞著食物的美味與對家鄉味道的認同。它,是一種記憶,懷念的不僅僅是食物的本身,還有當時人事物的氛圍。許多曾經在金門當過兵的阿兵哥,最懷念的可能是炒泡麵或簡單的滷味,因為那是當兵時最容易吃得到的食物,透過食物,可以勾起許許多多的美好記憶或當時吃苦的情景,回憶永遠是甜蜜的,正所謂「吃苦當作吃補」。 「喜相逢」除了牛肉麵,它有一樣很特別的滷味-豆干捲,這是我格外懷念的美味小菜。因為小時候媽媽也常用它來做菜,炒小黃瓜,燉肉,它都是很好的配角。而簡單滷過,當下酒菜也很適合。這豆干捲,在台灣並不常見,即使在金門似乎也不太容易吃得到,在喜相逢我得以尋回媽媽留給我的特別味道。 廣東粥肯定在許多金門人心中留有各種不同的喜好店家及個別回憶。我偏好山外的「津味」。肉片很新鮮,配一個高麗菜煎包,在冷冷的冬天,熱呼呼的吃上一碗,再多的鄉愁都立即隨之而逝。廣東粥有人是用它來解宿醉的,好友陳明仁每每宿醉,隔天必定吃上一碗廣東粥,他說:立即精氣神十足。想來是心理作用吧?金城也有一家名店,每天座無虛席,但因為生意太好了,規矩也多,不能共食等也頗引起議論,我就從來不吃這一家,俗諺:「吃飯皇帝大」,不能開開心心吃一頓飯,再美味的食物,都會失去應有的滋味。 山外「古早味」鍋貼也值得推薦,鍋貼個頭很大,圓鼓鼓的像個元寶很討喜,不似台灣包成長條型,圓圓的口感更扎實,吃鍋貼台灣大多配酸辣湯,但在金門你一定要選擇花椰菜肉丸湯,尤其是冬天金門的花椰菜特別清甜,千萬別錯過。 相隔三十幾年,今年大年初二有幸再次光臨小金門一遊,小金門的海灘真是乾淨又漂亮,令人印象深刻。經由外甥的安排我們在當地的「海園」餐廳吃中飯,有名的小金門芋頭排骨美味可口自然不在話下,紅蟳糯米糕燉得軟爛香味四溢,手工芋頭絲切得極細,刀工繁複又極需耐心,用高溫炸酥後,加點海鹽及櫻花蝦,食客自己用海苔捲成手卷,入口後一股芋頭的鹹香在嘴裡化開,每個人驚艷不已,更是小朋友最愛的一道餐點。聽外甥說他原本打算訂一桌5000元的菜色,但老闆說:過年期間材料菜色不齊,僅能提供一桌4500元的宴席,如此誠實經營,在這個汲汲營營的現今社會實屬不易,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菜好,心地也好。 有人說金門餐廳的菜都大同小異,此話並非言過其實,金門的菜色的確是如此,但你吃江浙菜不就是小籠包、蔥燒鯽魚、烤排骨(或稱為蔥燒排骨)、醃篤鮮、白菜獅子頭等幾道經典菜?你去日本不是拉麵就是日式豬排飯,上餐廳主菜都是生魚片?合理的說法應該是金門的其它菜系的餐廳不多。但其實金門曾經有部隊駐守,留下不少外省的菜色,鍋貼是北方人的,廣東粥顧名思義是廣東的,牛肉麵或牛肉料理也應該不是正統的金門菜系。金門這麼小,能吃到大江南北的菜色,要感謝曾經駐守金門的阿兵哥留下的技藝,我要說,吃在金門是幸福的。 「山西拌麵」是我的新歡。這裡有點像台灣的快炒店,早期駐軍多的時候,許多鄉下小雜貨店都兼賣簡單的快炒。菜色、刀工都說不上講究,材料盡可能當季,當地,或易於保存的。但尋常人家的家常菜吃起來格外親切。炸肉條、煎蛋、炒滷味等簡單的菜色,配上一碗紮實的拌麵,食量再大的男生都可以滿足而歸。 有了吃食當然不能忘記甜點,貢糖拿來餽贈親友是最佳的伴手禮,但花生貢糖包砌餅皮(潤餅),餐後當點心,沏上一壺好茶可以解油膩又能配話匣子,是道地金門人才懂得的享受。此處的「花生貢糖」還是以天工貢糖的花生酥為最佳,山外的原天工貢糖分家的「天字輩」貢糖承襲傳統,精選優質花生米,純手工做的貢糖,吃得出師傅的用心。 美食當然少不了好酒,在金門除了高粱酒,任何白酒或威士忌酒類都顯得多餘。我很喜歡白居易的〈問劉十九〉:「綠螘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一瓶珍藏多年的老高粱,邀約三五好友,在寒冷的冬夜,把酒言歡,可以喜,可以憂,可以笑,可以傷悲,即使只有小菜二三碟也是一種人生難得的悠閒。朋友間的友情,建立在觥籌交錯之間,我們的喜怒哀樂,點滴在高粱酒裡,用金門高粱酒為每次的盛宴、聚會畫上一個完美的逗號,我們的歲月,將在一次又一次的尋找金門的味道與一乾而盡的高粱酒香中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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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一家親
我的家族很多人,有的弟兄姊妹我很生疏,甚至不太認識。對父親的印象,記憶似乎總是停留在十七歲以前,之後就相對生疏和模糊。印象中父親對我很客氣,從來沒有當面嚴厲地責罵過我,最近一次是我從台北搭夜車,去嘉義的醫院輪班照顧他的時候。那是一個不湊巧,也是一個提醒和值得反省的經驗。 那天,我搭車到達那個約定的地方,卻沒有看到大姊要接我的車,鄉間的高鐵車站旁邊是一片黑暗。因為沒有大姊的手機,等我搭接駁車到醫院時,父親劈頭就告誡我:「妳以後要來,不要搭那麼晚的車,寧可晚一天,妳看妳這麼晚,害得全家人為妳擔心,尤其現在世代不好,壞人很多,燒殺擄掠殺人不眨眼的人一堆妳知道嗎?……」父親越說越激動,旁邊的家人在一旁緩頰。大姊到醫院來看到我,更是怒不可遏,說我害她:「等很久!……」我連連道歉加說明,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小禮物致謝,大姊氣到打我兩下屁股,之後依然是和樂一家人。 遇到如此場面,我感到這是一個讓我反省與原生家庭之家人間關係的契機。對這個離開已經三十幾年的「家」,我唯一的感覺是陌生,對父母親的了解與其他姊姊們比起來,相對「生疏」。我與這個家的家人並沒有任何的爭吵,甚至,當他們彼此生氣起來時,我卻連任何生氣的感覺都產生不了,只是瞭然於這一切。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要從十七歲反省起。 十七歲時,我最大的苦惱是故鄉居住在鄉間,為了求學和謀生,必須離家到都會區上課和找工作,家人對我而言,在遙遠的鄉村,也似乎並不存在。一個人帶兩套換洗的衣服,一切從零開始,奮鬥的過程煞是苦惱。那段日子充滿焦慮不安的因素,我選擇讀高職補校幼保科,或許通訊器材未普遍,求學多年,我未曾接到父母親的任何電話,是否把擔心放在心裡?這是環境使然。 生活的無助與孤寂,讓我轉向閱讀文學作品和投稿,欣賞其他作家的大作、稿件的刊登和微薄的稿費,帶給我孤寂人生中小小的樂趣。而這種一個人獨立於天地之間的孤獨感,是因為曾經強烈的感受到自己與他者的不同,尤其是鼻子。鼻子被毀容是我一生的痛。在我幼年尚無記憶時,據說,鼻子被三姊用削甘蔗的彎刀刜傷,在物資和醫療普遍缺乏的鄉村,沒有醫生,大人在田間操作農事,也沒有多餘的錢找醫師即時逢合,因此,山跟中間之鼻梁有一橫非常明顯突起疤痕。那時或許是貧窮的象徵。 這對青少女時期的我是一大困擾,當我去新學校,每到一個新工作單位,就被問同一個問題:「你的鼻子怎麼了?」這樣的問話讓我更加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個破相的人,如此扭曲的自覺,佈下往後孤寂半生的疑雲。但經歷社會的洗鍊,現在我已明白,無論如何都要主動去愛家人。迎向微風我對自己說,讓一切都過去,把傷害都淬煉為成長的土壤。 孤寂的人在都市中到處都是,工作當中,與同事之間,就是孤寂之人與孤寂之人相遇,有如深淵呼應深淵,一個靈魂破碎的人呼應另一個靈魂破碎的人。當眾人都忙著搶位置、專注在升官發財時,在工作中堅持求學,永遠不放棄學業的我,漸漸學習與人友善,而有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還有教會共同信仰的朋友,沒事吃飯聊天,困難時相扶持,有時比「家人」更親,他們也是我的知己和弟兄姊妹呀,有這些實質的「親友」團,人生從此遠離孤寂,一切都是勇敢先付出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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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拾穗】田埂上的一抹微笑
他的一抹微笑,至今,我仍難忘。 冬日暖陽灑在他的背上,明亮無比;泥土的芬芳親吻著赤腳,動人非常。一把鋤頭荷在手裡,側著頭轉個半身,灰白的髮絲在空中揚起,明澈的眼神,燦爛的一抹微笑,花朵似自眼角綻放開來。 我傳給他一個賴的讚美,無聲無息,沒想到他的回應:「自返鄉以來,唯有這一刻才覺得快樂。」 這一刻,是沒返台探親的周末,荷鋤上山,一畦畦芋田,芋葉微哂以對,毛毛蟲玩心起,捉迷藏遊戲與他,屢屢不休。他四體勞動,舉凡除草、澆水,樂此不疲。彷彿是天地有情,藍天綠草,大自然的絮語,一一為他煩憂的現實世界,開啟一扇清新空氣之窗。 如倦鳥般,離開了都會,毅然決然返鄉,理由單純,陪伴年老的雙親,更令人怦然心動的是,把大半生練就的職場武功,有機會貢獻給家鄉,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熱血沸騰、澎湃洶湧了。 那年頭,聯考窄門極窄,少不解事,頂著成績優異保送台北工專之美名,鄉下孩子進城,世界大門一夕間開啟了。他努力的向前跑,背負著父親田裡耕種的背影,一畦畦田畝的澆水,一如灌溉著對他的期望。 他還是努力的向前跑,跑向專業的工程界。他的白髮與皺紋,見證了大時代產業發展歷史軌跡,與地球村國際化的潮流。誠如後輩年輕者所言,產業的技術與經驗,紮實的獲得,是以他這輩為主,後無來者了。 懷著夢想還鄉,如都會人移鄉居,一份對自然的嚮往與鄉土的親炙,另一份則是內在的自我糾葛。期盼甚久的承歡膝下,終於夙願以償;封閉的民風,與離家很久開放思想的他,隱隱然的文化衝突,他學習把自己縮小,甚至退後,大如工作效能小如民俗的拜拜。安身立命的學習,遠超過返鄉的理想初衷。 一年,陪著眾多的觀光客探訪浯島,在來客面前他閃著光亮的眸子,以科學的角度訴說著高粱酒的美好。那一刻,我有些明白,每天趕早七點航班上工的他,返鄉以來工作的意義,已有些看不見的東西,悄悄地走入他的生命裡。 最近的一次返鄉,匆忙間他送來親手植種的芋頭一包,好友悄言示意,這些成果是每個周末裡他蹲在田畝,一隻蟲一隻蟲細心的挑起,因為不灑農藥,一定要留著自己享用。 返台,他的芋頭,或煨或煮,小心翼翼珍惜著吃,香醇、鬆軟、綿密、細緻,除了舌尖味蕾的感動,他立在田埂上的一抹微笑,彷彿是一幅風景,在眼前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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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鬼子推車﹗
他們一家子都喜歡旅行,尤其移民加拿大之後,更是如魚得水。 那年夏天,他們驅車前往溫哥華島,飽覽維多利亞的花園、港灣與古典建築之美,繼續下一站的旅程,準備到中部的景點那耐莫﹙NANAIMO﹚,車行高速公路,覺得景色單調無味,抬頭望望天空,澄澈明朗;加拿大夏天晚上十時才天黑,眼看天色還早,遊興正濃,就去探險,繞道山路,以便欣賞沿路的風光景致。 不曉得開了多久,車子把她顛醒了,回頭望望後座熟睡的孩子,一個個好夢正甜;然而,她發現車子越開越快,丈夫手把方向盤,一路踩煞車,可是車子停不住,繼續往下衝,情況十分的危急,她看見丈夫穿的涼鞋都踩出血來。 她心驚膽戰,心想一家大小都在車上,不會命喪新移民的國度加拿大吧!突然她見丈夫方向盤打向山壁,車子撞山之後,繼續往前衝,猛的掉落懸崖,剛好被一株樹卡住,他們一家大小嚇出一身冷汗,一個個臉色鐵青,心臟幾乎快要跳出來了。 望下山谷,不知有幾尋幾丈深,車子在樹上晃啊晃,非常底危險,萬一失去平衡,整部車子掉下去,豈不跌得粉身碎骨?他們一家大小小心翼翼,手拉著手,讓小孩子先下車,然後才是大人。他們脫險之後,看看車子陷落,已低於馬路平面,而卡住車子的那一株樹,只有胳臂粗細而已。 全家大小一起跪在馬路上拜樹,感謝救命之恩。 沒有車不知怎麼辦?只好走路下山,但是不知距離城鎮還有多遠?要走多久的路?眼見天色向晚,加拿大的山區常有野獸出沒,萬一不幸碰到大熊,恐怕凶多吉少。因此,每一個人手上拿一枝棍子。約莫走了十五分鐘,剛好碰到一部巡邏車。 維多利亞夏天經常發生火燒山,警方定時派巡邏車巡邏。他們碰到今天的最末一班,而警察告訴他們,晚上這一帶確實經常有大熊的蹤跡,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警方載他們下山,車子行駛了很久,才到達城鎮,停在修車廠門口,正巧要打烊,趕緊請工人上山去修車;車子吊了上來,發現車子並無故障,煞車也正常,還開下山來呢! 但是為何會發生這麼離奇的車禍?全家五口差一點還命喪溪谷。她覺得很邪門,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莫非是洋鬼子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