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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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沙沙迴響
那一年我客居寶桑-阿美族語「狀如帽子的山丘之地」。住處往右第二間矮屋,因著那面搖曳的國旗而使斑駁的門面吸睛,繪滿算命、風水堪輿的廣告,手寫的漬黃漫漶字跡,不言而喻了它的歲月,靜默的難以聯想這富光書局曾是台東文藝街頭活動的起源,在六十年代風華更勝如今的誠品! 房東提及︰他們的媽媽有日本血統,爸爸是手風琴才子。假日,穿著和服的少女搭配手風琴引吭,一曲曲東洋風味的歌聲,吸磁在地的文人雅士聚會,那時集合三間戲院的寶桑啊,仿如小東京。暮靄方淡,街上已掛起一盞盞燈紅,叫賣聲此起彼落串連起夜晚的熱鬧,猶如另幅「清明上河圖」。 租屋轉角對面的鐵皮小吃店,竟是當地人聊起仍咋舌的「有生飯店」,曾創下一天賣出1500個便當的輝煌史。再往海邊方向移步即見斗大幾字「寶桑蚵嗲」,以及路口往右第三間復古藍窗櫺的仙草屋,皆為網紅必打卡處,同樣也黏存了不少遊子齒唇的懷鄉吧!繼續往東步行約5公尺,現為提供全台東白麵的文寬製麵廠,據說是二次大戰供應日軍物資的製材廠呢! 舊城的記憶該以寶桑當起點吧!19世紀隨沈葆楨從福建沿海首波遷台移民,可由建廟近百年的天后宮內的「靈助平蠻」「靈昭誠佑」兩塊光緒賜的匾額,明顯可證漢人遷墾寶桑的事蹟,現時的天后宮雖是祝融後易地重建,仍屹立在不遠處的太平洋一點也不客氣餵飼台東人的風沙裡。 我駐足福建街戲院舊址,俯仰之間已不復見彼時風簷燕,唯太平洋鹹鹹沙沙的記憶,不斷在我心中搖旗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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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考城隍
五 孔乙己考完試之後,就逕赴土穀祠,找土地公閒坐、喝茶與聊天,並禮貌性的向土穀明神稟報考試的心得。土地公聽他這麼一述說,心中也頗為愉悅,祂既然出面保薦,自然也希望他高中,證明自己有眼光,所薦得人。兩人談得很投契。 孔乙己辭別,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路踏著輕快的步伐回家,幾十年來他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以前不是老父給的壓力,就是老婆尖刻的詈罵,不然就是社會的冷眼,或是咸亨酒店短衣幫的嘲笑,他都低首下心,不敢昂首闊步的走。可是他現在有了信心,覺得自己的前途,繫於一二之間了。 過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樣子,有一天他在家中閒坐,忽有報馬仔來報說:「好消息,好消息。」 「甚麼好消息?」孔乙己聞言興沖沖的走出門來,急急的問。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老爺高中。」 孔乙己已好久沒聽人家叫他老爺了,頓時受寵若驚,不知所措;左鄰右舍的人一聽到喧譁聲,也馬上蜂擁出來看熱鬧,知道孔乙己高中之後,也紛紛向他道喜,說:「你愣在那兒幹什麼?還不趕快打賞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經驗,他已經等這個時刻等了好久了。 孔乙己回過了神,連忙拿了一貫賞錢,謝了報喜的人。孔乙己拿了抄錄的報喜單,只見榜示擢在第三。孔乙己不勝欣喜之至,連忙趕到未莊的土穀祠,向土地公報告佳音。 土地公得知他金榜題名之後,真是喜不自勝,輕拂著髯鬚,滿臉堆笑:「賢侄恭喜!恭喜賢侄!苦盡甘來,真箇得來不易啊!這次城隍考試競爭異常的激烈,而且不乏郡望之士、賢達之人,賢侄能夠脫穎而出,名列前茅,確實不簡單,可喜可賀。」 「感謝明神土地的厚愛,一手拉拔與培植,恩同再造,愚侄感銘肺腑,愧無以為報。」 「賢侄言重了,能夠助你一臂之力,是我份內所樂為,而你也不負我的期望,算是對於令嚴有了交代,也是我在此馨享世人香火禮敬的回報。」孔乙己感激莫名,就趁機問說:「愚侄如僥倖有機會補缺,不知應往何處去?」 「賢侄高雋,擢在第三,依照玉廷的規定你有優先選擇權,你可以擇定一個候補的去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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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沙龍】腦鳴
狗的接收範圍比人類多,因此狗半夜狂吠並非抓狂,而是牠真正聽到了某些我們人類聽不見的聲音。在這方面,人類其實遠遜於許多野生動物,我們稱呼牠們神經質、第六感,其實牠們是聽見或看見了我們未能聽取及看見之聲音或影像。 我從這個觀點來看你的耳鳴、腦鳴現象,我懷疑的就是你們的所謂耳鳴腦鳴病友們的聽覺能力異於常人,或許可說是優於常人,因而捕捉到了超出常人音域之聲,是真正聽見的覺知,而非一般人認為的幻覺或病態。 我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又來了!我趕緊再次點頭,他這樣的解釋有讓我豁然開朗的感覺,或許醫界定位我們的病,其實並不是病,而是我們遠比常人更靈敏呢。 或許我們在聽力上更像狗! 「你說你突然感到腦鳴強烈,腦中聲量達到無可忍受的地步,而後忽然又萬籟俱寂重歸寧靜,然後聽見了有人講話,我懷疑你會不會突破了某一個音域境界,進入了異次元世界而與之銜接上軌道了?」 「你說的是科幻嗎?」他的解釋教我大吃一驚。 「所謂的科幻……,嗯,你要如此稱呼也是可以的。」他說:「或許我們用科幻來解釋可以更具體些。」 科學和幻想本是對立的,科學講究證據,幻想則任憑天馬行空,科與幻原本不該同台上演,只是現今世界,科幻處處,人們視為平常事了。 而且,許多科幻竟常在十年、二十年、三五十年後成真,這能說科幻是天馬行空嗎?科幻小說家其實不正是預言家嗎? 我在心中咀嚼著這些,並試圖套用在自己痛苦又困擾的怪病之上。 異次元的世界,這幾個字可還真是玄而又玄,以我有限的認知或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鬼神世界,有鬼神以聲音和我有所交集了;又或者是,有外星生命體的聲音被我捕捉到了。不論那一種想來都非常難以置信,卻又不無可能。 這兩個推斷,我覺得都有可能的理由是,神鬼之事若說其無,何以家家戶戶絕大多數都有信仰?如果沒有神鬼,那大家千百年來都在拜什麼呀? 至於外星人,在這個大得難以想像的宇宙之中,太陽系都只是銀河世界裡的其中一小部份,宇宙中億萬萬個太陽,億萬萬個星球,怎麼想也不可能只有一顆地球是有生命存在之地,只不過我們不知外星人長什麼模樣?存在某一個星系?會不會來到地球?而今天我們地球人登月、探火星……,於月亮上、火星上來看我們其實也是外星人啊。 如果說有外星人在地球活動、交談,而聲音進入我這個異於常人的耳朵裡,那不是太離奇了?離奇之外,能說完全不可能嗎? 我這位好友的話害得我整個晚上輾轉反側無以成眠,我真期待朋友能加以破解,告訴我真相。 於我而言只不過是等待而已,已經搞得幾乎茶飯不思,而我這位好朋友,我猜想他一定遠遠比我更加辛苦一萬倍吧,我知道他的個性是極其執著的,一旦投入,必定沒完沒了。 終於他來了電話,一樣選了假日約了前往他的家。 他播放了一段錄音。 先播快速版,速度教我立刻回想起當時所聽到而無法辨別的那一段人聲之對談。 接著播放調慢了速度的人類正常聽覺版。 女人帶著耍賴的聲音:我真還不想回去啊,乾脆留下來當一個地球人好了。 男人的聲音非常模糊難辨,反覆播放,勉強可以收聽到一句比較清楚的話:這是不可行之事……。 我一遍又一遍的聽,問他,這是我腦袋中所聽到的? 他點點頭。 他說:「你所聽到的早已隨那聽見的剎那時光消失,但腦中記憶猶存若干,我以各種音聲的符碼教你辨識,從尚存記憶中尋找所聽之聲,再依電腦邏輯加以排列組合,千千萬萬個組合可能中,找到最可能的那一組,這便是這兩個句子了。」 「只有這兩句嗎?」我回想手中按鍵,按了或許不下幾千回。 「只這兩句,已經差點兒燒掉了我的電腦!」 那麼,這珍貴的兩句話又代表了什麼呢? 「我真還不想回去啊,乾脆留下來當一個地球人好了。」 「這是不可行之事……。」 雖然是我們使用的語言,內容卻以非我們的他者來說話,擺明了說話者並不是一個地球人,而是一個想當地球人的「人」! 如果不是地球人,又怎會以地球人的語言來對談呢? 我們陷入了認真的思考。 推敲著諸種可能及不可能,最後我猛拍一下大腿,有破解謎團之大大喜悅:「如果說,外星人來到地球,是進行一項訓練,學習地球語言難道不可能也是訓練課程之一項嗎?」 先不管他們幹嘛學習地球人的語言,如果確是課程之一,就是合理了。 好友點頭表示認同,即使不完全認同,一時之間似乎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我為我自己居然也能從科幻的角度去思索而得意起來。難不成這位女性外星人被地球之美好所吸引而不想回家了? 男性外星人以長官或是長輩的口吻來制止她的浪漫思想,就算是人類社會也是常事。 只是,他們存在於地球,存在於我的生活週遭,而我竟未曾見過,莫非他們是透明體?是空氣一樣的生物? 「這也不無可能。」好友有如喃喃自語的吟哦著:「我們對外星生命體所知畢竟太少,或許他們是具象的生物,甚至頭腳俱全,或許真如你所說,以空氣或類空氣之凝結體或聚散體存在。總之,我不了解。」 竟以這樣的我不了解四個字來做結論,這也太混了吧! 但是,明白說出我不了解,何嘗不也是負責任的說法! 我想,這外星生物一定已自地球離去了,因為爾後我再未聽到有人在我身邊講話的聲音。 而且,歷經這樣奇特的音響奇遇之後,我的耳朵,或是腦袋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連耳鳴、腦鳴都已消失。 如果我告訴你,我曾親耳聽到過外星人講話,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有人相信的。但是相信也罷不信也罷,唯我和我的好友明白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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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心紙藝世界
因為個性使然,我喜歡嘗試新鮮的事物,也興許是天生自帶藝術細胞,對設計頗感興趣,因緣際會接觸了摺紙天地。 起初是童心氾濫,想逗孩子開心,用色紙摺些花鳥、動物,為滿足他們眼中雀躍期盼的要求,又陸續生產了紙船、飛機和昆蟲之類的作品,豐富了孩子的童年生活,也順帶激起我的創作慾。 後來婆婆的家政班帶領我一頭栽入紙插的魔域。從裁切紙段,到摺備半成品,再組合成各式各樣的成品。這類作品算是「工多費時」的一種,但集結了我的心力、精力和耐力,看起來頗具魅力唷!天鵝、公雞、凱蒂貓、皮卡丘、酒甕……陸續完工,家中的櫥櫃頓時成了作品展場,令我成就感十足。 爾後,四色牌亦納入我紙藝鑽研的行列。四色牌紙質有厚度,色彩可自由搭配,或選擇單一呈現,作品質樸中帶有厚實感,製作出來很具分量!此類作品亦屬「工多費時」,從摺成條狀,彎成圓弧或凹成直角,再到組合上膠固形,耗費精力不說,卻也磨足了我的耐性。城堡糖果盒、石磨,是最具代表的作品,兼備美觀與實用。 細數林林總總,更值一提的便是紙編了。以菸盒做媒材,搭配巧思加創意,設計紙藝編織作品,環保兼藝術創作,可隨時享受手做的樂趣。可愛動物、交通工具、昆蟲魚兒、飾品小物……舉凡貼近生活的事物皆是我靈感的泉源。菸盒紙質韌性夠,將其裁切後拼編,作品耐摔不易變形,珍藏於櫥窗非常不錯呢! 醉心紙藝世界,給我滿滿的正能量,生活總是樂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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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 事
河能帶走多少故事 秋越來越蒼老 天地總是蒼茫茫一片 雲紛紛躲進山谷裏 風吹過虛冷冷的河面 往事在滔滔水聲中浮沉 幾隻水鳥涉水草飛過來 又飛走 曾經我是潔白美麗的 而今連倒影也變得萎頓 我是隻寂寞的白鷺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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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櫃三帖
之1 疲憊的腳終於上岸 解纜後的鞋 只有鞋櫃知道 腳印留下了夕陽 之2 一雙鞋能走多少歲月 一條路能多遠 問你問我問他 不如去問尚未返家的夕陽 之3 腦海裡有許多不安 鞋底有許多泥濘 紅塵這裡到坎坷人間那裡 世界最遠的路 夢土有風雨的痕跡 鞋櫃裡有你留下的故事 熟悉的腳印 有我懷念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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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考城隍
孔乙己坐定之後,眼睛注視著試桌,右手緩緩的打開試卷,首先映入眼簾的,赫然見試題只寫一個「一」字,比二心論更省。他心中怵了一下,原來的信心與喜悅消失了,一股不安的情緒悄悄的上了心頭。 他收攝了心神,想到蒲翁說的天下學問無他,只在一二之間而已了,對他料事如神,佩服得五體投地。然而「一」字看似簡單,其實越簡單越難寫,怎麼把「一」發揮得淋漓盡致,非要有大學問不可。 孔乙己有了「二心論」的論證作基礎,回頭再來看「一」與寫「一」,就思索蒲翁的微言大義,綜合了諸子百家於一爐,而把平素所學盡情的發揮。他認為天下學問歸於一:一為天地之母,宇宙之源,萬法之宗,至簡至大,至尊至高,無以倫比。 他澄心靜慮,統攝宇宙八荒,開宗明義說一是宇宙的層次,哲學的境界,人世的準繩。他有了這個認識,心中豁然開朗,立論大開大闔、清晰而明快,他以儒釋道三段論述: 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忠恕而已矣。這忠恕兩字就是仁的精神,也就是儒家的一;所以說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釋尊說萬法歸一,一即萬法,所以佛法是不二之法。因此,釋迦牟尼佛以一指指天,謂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老子說抱一。所謂抱一,就是斂光聚慧、抱神守身。一為萬物之源,道之本體,性命之根。老子又說道生一,一生二,一陰一陽,陰陽合德,二生三,三生萬物,所以一者太極也。 因此儒釋道名稱雖異,卻是三位一體。最後他以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此諸一字為道的別名,所以見素抱樸,不可以須臾離也。並以亞聖孟子說的話作結:「天下惡乎定,定於一。」 孔乙己考完之後,如釋重負,他覺得兩場考試,都是生平所未遭,雖然難考也考了,至於結果如何?那只有靜待揭榜了。他「既期待,又怕受傷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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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沙龍】腦鳴
1 我的兩位醫師好友,中醫師說我是腦鳴,西醫師則說是耳鳴。腦鳴也好,耳鳴也好,就是腦袋裡頭有鳴叫聲,日夜不停,教我頭痛如狂,不知如何是好。 兩位好友都說,這是許多人的共同困擾,有一天我卻遇上了關於耳鳴或腦鳴而與眾不同的「獨家困擾」,突然之間我腦袋裡的鳴聲奇跡似的中止了,我以為不藥而癒,正驚喜著,沒想到享受這樣無鳴世界也僅僅十分鐘左右,嗚嗚尖銳聲再起,由小而大,聲量空前,大到耳膜似乎已經震破,連腦袋都炸開來了,緊接著進入又一個無聲狀態,然後,離奇的事就發生了。 有人在我耳邊講話! 這是剛用完早餐,我和太太坐在餐桌旁聊著一些平常事時發生的。 太太看我忽而雙手摀耳,忽而手放下而面露祥和之色,知道我耳鳴正忽而嚴重忽而減輕,她無限同情,卻愛莫能助。 在聽見人聲之後我立刻問她有聽到沒?她搖搖頭。 我們住在遠離塵囂的偏鄉,門前車馬稀少,更難得訪客,平常聽的白天就是鳥聲,晚上就是蛙鳴蟲唱,現在大白天光線明亮,風和日麗,環顧週遭,完全不見訪客,也無路過者。可是這談話聲近在咫尺,有如在我們餐桌旁。 「你聽錯了吧?完全沒有人講話呀!」太太有點耽心:「幻聽嗎?」 我朝她比個手勢,請她安靜一下,繼續傾聽。 我保證真的聽得清楚,確實是有人在講話,我試圖捕捉著聲音的來源方向和談話的內容,更確定此刻房子裡只有我和太太兩人,聲音自何而來?頓時渾身一陣雞皮疙瘩。 聽不清楚談話內容,因為談話的聲調比一般人來得尖銳,速度也快,我又要聽又要思考辨識其內容,一時追趕不上。 大約又持續十分鐘之久,談話聲漸遠,慢慢的,沒了。 就像有人邊走邊談,不禮貌的經過我們身邊還繼續談,而後走遠而去。 奇妙的是,我的腦袋裡再無尖銳鳴叫,我的耳鳴痊癒了。 真的就此痊癒嗎?啊!腦袋裡頭不再嘰嘰叫的感覺竟是如此之美好,耳鳴從輕度到重度困擾我已多年! 只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是此後我來到了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那是我求助於第三位好友之後的事。 2 腦袋中不再唧唧叫,我的聽覺恢復到正常狀態,讓我無限驚喜,也無法想像遍訪名醫皆不見效果之後怎麼忽然就自動痊癒了的原因,只是,自從那天早餐之後聽到的離奇談話聲之後的第三天晚上,我再一次聽到了。 這一回很清楚是兩個人在對話,一男一女,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左右。 我們習慣在睡覺時留一盞小燈,足以照明全室,此時,門窗皆已上鎖,臥房窗簾也已拉上,這是入睡的習慣,睡在一個安全感十足之境令我安心,鄉下雖然治安好,畢竟還是上鎖更覺踏實。 兩人一樣也像是邊走邊談話,聲音由遠而近。到最後,感覺上就像走過床頭。 我立刻睜眼探察,房間裡別無他人! 女聲聽來年輕,青少女,操著流利的國語。對談的男人則聲似中年,渾厚而低沉。 講話一樣速度奇快,遠比我們一般人講話速度快很多。但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這一次雖然一樣心裡發毛,倒是已經略為感到篤定些。 只可惜我依然無法辨識出他們所說的是什麼。 第二天我刻意起個大早,為我的第三位好友打了電話。 他是一位「不學有術」的人。我這樣說無意揶揄他,只是形容他。 因為基本上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他的正業是一家已經衰敗的電子公司的過氣工程師,上著半吊子的班,領著不多也不少的薪水等退休,即使公司曾經有過輝煌已是一去而不返,即使他曾有過人的聰明才智如今也成了過時。但他教我心服口服的是他並未放棄他的人生與天賦才情以及追求,只因鑽研的東西沒有發佈出去,或許也找不到知音人而無人可講,或許普天之下只有三兩個人知道。而我便是其中之一。 他在研究的是思想轉印的事,我保證沒幾人聽過。 思想轉印是將人類大腦所思所見,所聽所聞像放在拷貝機上拷貝下來,說來只兩三句話,事實上則是玄奇得近乎夢幻,如何想像人腦中這些千頭萬緒之事能將之拷貝下來呀? 我所了解的是他並非只是空談空想,而是鍥而不捨日夜努力鑽研,而且據說已經踏出了第一步,真能接收並錄取人腦中的資訊。或許所獲只是千萬億萬分之一,他卻認為已是一項人類史上空前的突破。 如果他真有這個本領,設法把我腦中人語錄摘下來,一定可以破解內容的。 果真這是一家衰敗得令人唏噓的公司。辦公大樓極大,卻沒開幾盞燈,見不了幾個人,訪客進來只被櫃檯後方一位好像連眼皮都沒張開的女士隨意問了兩句便放行,而我依著電話尋到好友的辦公樓層時,好奇他居然還有個人專屬的大大辦公室呢。 他穿著吊/無領也無袖的汗衫上班,沒有冷氣,難怪穿得如此清涼。 他似乎在電腦中做著些什麼,見了我,將電腦依關機程序仔細關閉妥當。 聽完我的敘述和請託,他的表情凝重起來。 「或許你可能高估了我,事實上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本領聽取你腦袋裡的聲音。」 看到我失望的神情,他徐徐補上了一句:「或許我不能直接聽,卻還可以設法間接聽。」 什麼是直接?什麼是間接呢? 「我能夠擷取腦波中的部份感知,卻不是聲頻感知,我現在只能做到一小部分感覺之感知。簡單說,我或許能夠擷取到你挨我一拳時的痛覺有多痛,痛多久?就這樣而已,或許我將來可以突破,真有辦法擷取到你所聽見的聲音。」他說:「在聲音這一部分我無法直接擷取,理論上我倒是可以透過仿製,由你來敘述、辨識,再由我來紀錄、解析。我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我勉強點頭,大致上算是一知半解。 於是約好了星期日在他家見,沒想到他倒是還相當注重辦公室紀律,我以為辦公室早已成為他的個人實驗室啦。 星期日上午十點整,我依約準時來到他家。 他的家一如常人之家,獨棟二層平房,二樓後半段是他的專屬個人空間,也就是他的個人專用實驗室了。 他似已完成基本上的準備工作,我們一踏進實驗室,他便請我坐在一架大型椅子上,為我戴上眼罩。他說,戴上眼罩可以減少我受到環境上不必要的干擾。 然後像是為我戴上了某種帽子,或是耳機。 「我給你聲音聽,你覺得和你所聽到的相近就按一下手中這佪東西。」 接下來是冗長、無趣的聽覺體驗,耳機中傳出各式各樣的聲音,都是單音,忽高忽低,忽響亮忽微弱,我側耳傾聽,間斷著按下手中之物。 第一次搞了約四、五十分鐘之久才暫停,他請我喝咖啡、吃餅乾,休息約十五分鐘之久,再次上陣。 這樣的無聊試驗,我不敢皺一下眉,我無聊,他才無聊呢,沒事幹嘛為我幹這無聊事呀! 就這樣持續了至少三或四個小時,咖啡喝了三次,每次一整杯,純的濃的黑咖啡。 一直到他似乎覺得滿意了才放我重回喝咖啡的沙發。 「你會覺得累嗎?」他問,我搖搖頭。 「我這樣愚蠢的辦法是目前我能做的了,我相信以後我必能有更進一步的好方法。」他似乎帶著道歉的口吻如此說。我慌忙制止,該道歉的是我啊。 「老實說,我對你說你聽到了人之交談非常好奇也深感興趣,一般來說,這種現象總被常人以一句幻聽輕率帶過,幻聽似乎就是幻覺,是無中生成的錯覺,而我卻認為你這個或許不是幻覺,而是真正有事實存在,對這種事實有所覺知。 「這個世界上充斥各種音源,想必你早已知道人耳所能接收的音源之頻率其實是很有限的。在我們已知的音域中的聲音頻率就是在這個有限的範圍中更為有限的一個小小領域,更高的或更低的我們便無聽取的能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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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話小語】花帔
一線交織另一線連成線條方塊,串連成熱情的黑白格子,格子布充滿著愛與保護的象徵。 窗邊旁的竹竿懸掛了衣物,陽光閃閃照耀著,只有風輕輕穿越著,一條微舊的花帔喚起生命的喜悅,在開心扉頁中,總會夾著歡喜、悲傷與牽掛。黑白格子布的圖案與色彩,看似簡單與單調的大方巾,卻是充滿濃濃的回憶。 花帔滋潤了生命,在靜靜不語的時刻裡,花帔代表的是一份溫馨的牽掛、是一種幸福是一種相思,更是一種包覆著滿滿愛的情感與祝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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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圓
渾圓身軀 在太陽底下曝曬 從新鮮到枯槁 從鵝黃到咖啡 靜靜悄悄 不曾抱怨 盡忠職守 將自己蛻變成 補血 龍眼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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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考城隍
他心中默默的唸著「燮理陰陽,勵善戒惡」八個大字,主考官曾經這樣的提示過,他必須要能舉一反三。心想這是城隍爺的職責所在,文章的理路應從這方向去思考。孔乙己心想二心太多了:「好心、壞心;真心、假心;正心、昧心;誠心、欺心;善心、狠心……」。有這麼多的二心,到底要寫那一個才好呢?才能切合城隍爺的題旨呢? 孔乙己深知,要是立論不正確,即使你文章寫得賽過班馬,也是枉然的。他若找不到切入點,好像登山找不到門徑,就無法做論,議論就無法閎發,當然也就見不出他的辭采。 孔乙己由驚而急,越急思緒就越紛亂,以往考試失敗的經驗又襲擊著他,鞭笞著他的心靈;忽然想到前生每次落第回來,心情很是頹喪,老婆更是沒有好聲氣,常常罵他:「你只會死讀書,讀了也是白讀,考了也是白考。」質問他:「你一天到頭在考,你這倒楣鬼,到底是有心還是沒心啊!」 他由老婆的詈罵得到了靈感,所謂「失敗為成功之母」,突然福至心靈想到浦翁信尾的提醒,眼睛頓然為之豁然一亮,心胸頓然一開。蒲翁告訴他說,但凡看人要看他的初心,就是起心動念,如果:「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他覺得這就是「二心論」的主旨,想到蒲翁真不愧是一個鬼才,土穀明神說的一點都沒錯,這樣的「二心論」才合乎城隍爺「燮理陰陽,勵善戒惡」的高度。找到了題旨,就不難破題,心中疑慮頓消,舒了一口大氣。 他覺的這個立論太妙了,自己都覺得非常滿意,一路文不加點的寫將下去,最後以:「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不欺暗室作結。他覺得以前考秀才都沒考得這麼好,對於下一場考試更加有信心了。他的臉上煥發著一絲光彩。 第二天的考試,孔乙己抖擻著精神,覺的腦袋比前一日還靈光,從來沒有這麼靈光過,對於第二試好像打了一劑強心針一樣,孔乙己心情非常的篤定。以前都怕考不好,回去挨罵;現在渾然沒有這種感覺了,心情很輕鬆,充滿著信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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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鳥記
回到拍鳥,對於愛拍鳥,我不單在泉州拍,到了金門島,我亦喜歡拍水鳥。金門地區生態環境保護得更好,鳥類更多,在機車耕地時,鳥兒像開大會,圍繞過來,起起落落尋找鬆土時暴露於外的蚯蚓等食物。我就會把機車停在路邊,蹲下來捕捉那些鳥群。 對一個已經愛上賞鳥的人來說,金門絕對是個值得朝聖的地方;而對於一個初賞鳥的人而言,金門也鐵定叫人「大開眼界」。由於地理環境的特殊,在金門可見到的鳥種,許多是臺灣本島不易見到的,尤其每年十月至翌年三、四月,不但可以觀察記錄到為數可觀的種類和數量,即使在賞鳥淡季前往,金門當地的一般性陸鳥也大有不同。 當你來到這裡,見到黃牛與棲息在它背上的黃頭鷺,自然會想重溫于田野悠閒散步的樂趣。金門的慈湖、太湖、小金門的西湖皆可見成群結隊的鸕鹚,一般下午四時後前往觀賞鸕鹚歸巢。夏天精靈栗喉蜂虎,高亢的嗓音,外加明豔照人外貌,當然會引來驚豔讚歎的目光;載著皇冠的戴勝,在古埃及壁畫就已出現,習慣張著美麗的冠羽,神秘兮兮地在岩縫或墳墓附近出入,有時也會在戰車炮管上棲息,給人昭示美,是它們最愛的生活方式。黑色大軍鸕鹚,喜歡銀色世界,常會把屁股一噘,撒他個滿樹銀花,讓一整排的木麻黃變成銀色的枝椏,乍看就像置身飄雪的北國。 金門地區盛產小麥、高粱,麻雀當然多,白鷺也常見,比如蒼鷺,在金門常大群棲息沙洲、河口、沼澤;多半靜立水中,伺機捕食眼前的魚類,慈湖可見到金門最大群的數量;傍晚時,成群飛至木麻黃林梢過夜。在金門,還可看到大麻鷺、黃頭鷺、岩鷺、夜鷺和栗小鷺等。單拍齊鷺類就得讓拍攝者費盡心思,花費時間去守候。 我就喜歡去金門守候,守候一隻只鳥兒。 哪怕一晃而過,依然留下一條美麗的弧線。 在金門的路上、湖邊,不時會飛起一隻戴勝,或驚飛一隻白頭翁,或掠過一隻絲光椋鳥。有時會看到釣魚翁站在草上,一抹藍綠,清晰易辨;有時也可看到花嘴鴨搖搖擺擺走上柏油路面來。候鳥過境期間,不難在慈湖見到岸鳥群飛的景象。 當然喜歡拍鳥,遇到樹上有鳥巢,我也會舉著相機拍照。鳥兒是築巢的天使,它們用嘴銜著草枝,一根一根地搭窩兒,那功夫值得人類學習。它們築起來的鳥巢總是那樣嚴密、溫暖、充滿著美感。有時,風會把鳥巢吹落地上,我撿到,如果是沒有鳥的老巢,我會撿回家,放在書房作為擺設,就好像把鳥的家請回家的感覺。 築巢引鳳,這個詞很好,會築巢引鳥的城市當然有,在杭州,我就看到當地林園部門,在杭州西湖邊的樹上,用鐵絲做鳥巢形狀,安放在樹杈上,很牢固,就是想讓鳥兒在西湖有一個家。但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鳥寧願自己另選樹枝搭建自己的巢。少有在人們給它們準備的巢裡住家。這也說明,人類還是不懂鳥,做好的事,人看上去很美,但鳥兒不把它當一碼事,令人感慨。其實,築巢引鳳,種樹就好,不用想得這麼仔細,鳥兒築巢,有它們自己的方式,這一方面絕對比人類強。 說到鳥巢,我又想到喜鵲。在金門時不時遇到大個、大個的喜鵲窩,它們臉盆一樣開口向上。 為什麼喜鵲築巢,總是將窩口朝上呢?一下雨不就淋濕了嗎? 喜鵲向來是幸運吉祥的象徵,不但羽毛外形漂亮,它們的巢穴也非常特殊和精緻。 遠遠望去它們的窩掛在樹上非常淩亂,外部看起來長短不齊,很是鬆散,彷彿一陣風就能吹下來,並且喜鵲的巢穴開口都是向上的,不免讓人擔心被雨淋。 外觀鬆散,但卻是智慧。最外部都是比較粗大的樹枝,搭建起來一個完美的鳥巢框架,內部是比較細小的樹枝,通過不斷填充,讓內部充盈起來,慢慢的喜鵲的巢穴就成了外表簡陋,內部精緻的窩。 喜鵲築巢是天生的本領,一般開口向上,大雨淋不到,它們有本領不讓雨淋著,第一點雨水不會打濕喜鵲的原因,它們的毛具有油脂性,雨水降臨,水珠不會在翅膀上逗留,所以,遇到雨水,它們也能保護自己;二是它們識天氣,每當雨季,喜鵲會改變巢穴的開口方向,將原本向上的用樹枝遮住,在別處再開一個口,尤其是遇上大風天氣的時候,通過調整開口方向,避免鳥巢被摧毀。這樣的方式應對環境和大風,喜鵲真的本領高強。海邊,颱風天氣多,不把巢築結實,恐怕不行,不過,巨大颱風時,連樹都會刮倒,巢也就倒了。然而,颱風一過,喜鵲或其他鳥又會辛勤地開始築新巢,它們也許會因為突然失去窩巢而難過,但擋不住它們重建新巢的步伐。這點跟人類長期與大自然不屈不撓地鬥爭好像有點相同。 因為喜歡鳥類。保護鳥類,我百分之一百五十贊成。有一次,我與朋友在海邊散步,突然沙灘上看到兩粒鳥蛋蛋,小得可愛,相依相偎在沙上。看到時,我們兩人都驚叫起來,猶如發現新大陸,有一份說不出的意外激動。我們拿著相機和手機從各個角度拍照,朋友說:「咱們拍照就好,不能撿走,你看,我們拍照時,鳥兒繞著我們叫,應該是它們下的蛋。」當然,我們絕對不會把鳥蛋撿走,拍完照,已經滿滿足足。 觀鳥的人,遇到羽毛都會喜歡、會撿起來,擦試乾淨,或作為書簽放進書本,或壓在辦公桌的玻璃底下,反復觀賞。這羽毛來自什麼鳥,讓人猜想。每一片羽毛都有一個飛翔的夢想。難怪,人們總是說,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要愛惜自己的羽毛,是我妻子經常給我說的,也是我自己最喜歡一句話,它可以讓我做成事時,保持謙虛不驕傲!也可以在我遇到困難時,插上翅膀,給我飛翔的動力。 喜歡羽毛,記憶亦是滿懷。小時候,家裡殺鵝,我會挑最大根的鵝毛洗淨曬乾,用剪刀剪一個小口,把圓珠筆心插進去,就是很好的羽毛筆。我用鵝毛筆寫作業,很有感覺。因為有看過一部外國電影《列寧在十月》,裡面就有列寧用鵝毛筆寫字的劇情,能跟偉大的列寧用同一款羽毛筆寫作業,那是多麼令少年的我興奮。 也正因為用羽毛筆,我寫字時十分用力,字透紙背,顯得相當有力。 我如今的鋼筆字寫得不錯,就緣於小時候用羽毛筆。 鳥兒與鳥兒都會飛翔,但它們的天空並不一樣。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是中學時讀的史記課文《陳涉世家》,裡面這一句比較有名,每個人都有飛翔的時候,只是時候不到。 那時候,我與同學們會用「苟富貴,無相忘」來形容之間的友誼。 那時,有一首臺灣流行歌,我清晰地記得裡面有一句歌詞:「你在天上飛,我在地上走,……看似不一樣,其實也一樣。」年輕時,聽不太明白,如今再聽,已經能聽懂裡面的飛一般的意義。是的,人與人看似不同,但其實並沒有很大的差別。有放飛理想的一面,也有停滯不前的一面,飛得最高,亦有回到大地的時候。因此,聽到這首老歌,不論是蔡琴唱,還是齊秦版,均是一樣的感受,希望飛得更高,去遠方,看到一片光亮。 說鳥兒,鳥兒就到。就在寫這篇文章時,窗外的樹上,一群鳥兒在開會,其中一隻鳥兒飛到我的書房的窗戶上,那是一隻小麻雀,它在我家書房的窗臺上作窩,儘管不是喜鵲,但我沒有去驚動它,而看著它,在窗臺上跳躍,鳴叫,像一個小客人。偶爾,它會跳到我的書桌上,書桌玻璃下壓著我撿到的鳥的羽毛,它是否對玻璃下的羽毛興趣了? 一會兒,它就啾啾地飛走了,我知道它是去找它的夥伴了,我會有所心動,但我知道,它還會啾啾地飛回來,或許,明天,它和它的夥伴兒又會到我家陽臺做客呢。 對於喜歡鳥兒的人,當然很歡迎,哪怕就是一隻小麻雀。儘管曾經被人們敲著鑼用網大勢捕捉,儘管麻雀被曾列為「害鳥」,但我喜歡這些小精靈,我當然很歡迎它們再次飛進我書房,啾啾啾地歌唱。(下/稿費捐金門家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