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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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翌日,報紙刊出新聞,受傷女性係台北某舞廳舞女,和巫時賢交往多年,昨午南下,晚間在眉埔進餐之際,巫時賢妻及時趕來,當場發生爭執,扭打一團。潘璉竟然失去理智,持槍將王姓舞女腹部打傷,現已脫離險境,仍在治療中。 報紙披露,巫時賢目前已被警方拘留,潘璉身懷手槍,來歷不明,將會判刑。後來,潘璉竟然被判有期徒刑五個月,易科罰金,不了了之。這種「朝裡有人,無法無天」的不合理現象,引起眉埔人民普遍的不滿。 巫時賢是眉埔人,那個原名王姮的舞女,也是咱眉埔人,她的胞妹在三秋茶館當服務生,叫王娥。若不是王娥為此案表示不滿,流淚,我還不知道。既然知道,我必須請律師為王姮翻案。 打官司真是麻煩頭疼的事情,花錢、費唇舌、消磨時光。前後跑了五趟法院,結果讓被告巫時賢賠償醫藥費五十萬元,結案。我不服氣,但巫家對我卻恨入骨髓;唯一值得安慰的,三秋茶館的有些客人,讚揚我講江湖義氣。 這件事給予我一個啟發,若想推翻不合理制度、打倒特權階級,必須真正實施民主政治,組織反對黨。過去,我對政治淡而視之,如今卻刮目相看,我從此應更積極參與反對黨活動,出錢出力,誓與封建獨裁勢力鬥爭到底。 那晚和于瑞談文學創作問題,若不和現實社會結合,寫一千部愛情小說、一萬冊武俠小說都是廢紙。像十九世紀屠格涅夫母親說過的話:「作家和謄寫員一樣,這兩種人都是為了錢在糟蹋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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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蓮花與澎湖二坎的褒歌
同安蓮花小坪與安溪縣大坪接壤,歷來盛產茶葉,因有「茶鄉」之稱。 福建是茶的故鄉,茶葉生產歷史悠久。閩王王審知治理閩國時,就在武夷山區種植一千多處茶樹。同安縣的「開同進士」陳綱(現在的金門陽翟人,同安縣首任縣令陳洪濟次子,公元992年中進士)任建州觀察推官時,就「率丁夫數萬採茶」,還將茶葉作為御品供應朝廷,足見當時福建產茶的規模和茶品的珍貴。宋代蔡襄《茶錄》也有「泉州七縣皆有」種茶的記載(同安縣隸屬泉州府)。同安人不但種茶,製茶工藝也出色。光緒七年(1881年),同安茶商源隆號店主吳福元就到台灣始製「包種茶」。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大坪福美村張爾妙、張爾乾兄弟還將安溪鐵觀音茶苗引入台灣木柵區樟湖山種植成功,木柵也就成了台灣鐵觀音的主要產區。 可以這樣說,有生產茶葉的地方就會有茶歌,茶樹在山中茶園,所以也叫「山歌」。有道是「寂寞著文章」,同樣「寂寞出歌仙」。在「日入而息,日出而作」的農耕時代,交通閉塞,文化落後,茶農祇能用「口水文學」來自我娛樂。因而翠綠的茶園便有了「阿哥唱歌東北嶺,阿娘採茶專心聽」的歌聲。就連四面環海的澎湖島,也因寂靜而有「一日吃飽無煩惱,煩惱姻緣無下落」的褒歌。同安「車鼓弄」的車鼓歌,相傳是新墟兩位老公婆夜間磨豆腐時編歌「相設」的一種消遣歌謠。蓮花的山歌,也都是「勞者歌其事」的心聲,不但可以驅逐疲憊,還能以歌為媒,締結秦晉。因而「阿娘唱歌哥來戴(隨),唱到日黑來見月」、「唱歌無想日斗頓(午飯),親像嘴內含冰糖」,可謂樂在其中,忘乎所以。採茶有採茶歌:手 (持)茶卡(簍)霞(系)半腰,盤山過嶺採茶葉。大蕊小蕊骨力拾(勤摘),加者(脊背)晒日拉侖燒(微熱);製茶有製茶歌:製茶第一著天時,那無天時無人碟(沒人要)。三葉採手著注意,日頭(太陽)軟了才晒青。飲茶有飲茶歌:日頭出來金又金,要吃好茶鐵觀音。人客有緣來逗陣,泡茶練仙(閒聊)好心情。茶葉品種有歌:要吃好茶來軍營(蓮花村名),我泡名種請哥吃。莫嫌山區人恰赤(較窮),烏龍出口好名聲。茶葉功用也有歌:品質首先鐵觀音,世界各國多人飲。苗條減肥足好用,酒後飲茶神志清。這些「不識字的詩人的作品」(魯迅),出心脫口,詼諧風趣,語言通俗,音調簡單,正如澎湖鄉親所說:「獨吟獨唱都可以,祇要會記有七字」。1989年我在主編《中國歌謠集成‧福建卷‧同安縣分卷》時,就徵集到800多首民間歌謠。經過遴選,有135首選入縣卷本,27首入選《中國歌謠集成》(國家卷)。其中就有「水錦開花白猜猜」、「日頭出來紅荷荷」、「身揹茶簍採茶葉」、「嘴吃花生粒粒脆」、「松柏砍斷頭還在」、「新起大厝彎拱門」等十多首「蓮花褒歌」。 在市場商品經濟衝擊下,傳統民間文學日漸式微,有的甚至瀕臨消亡。2007年元月6日,我應邀出席同安第一實驗小學編寫鄉土教材座談會。會上我對民間歌謠(括童謠)的流失表示十分的惋惜。說來也是緣份,主持會議的教導處主任(今為副校長)高泉樹是蓮花小坪人,他說小坪道地村洪參議搜集400多首山歌,而且還組織村民傳唱。我為之一振,趕緊把這一信息傳遞給文化館長袁和平。袁館長和洪參議接上了「線」,此後區、市甚至省文化工作者、媒體記者相繼湧到小坪采風,「蓮花褒歌」也就借著全國「非遺」的東風又在山鄉唱響。 山歌為何又叫「褒歌」?依字面解釋,「褒」是讚揚誇獎的意思,但也帶有戲謔的成分。閩南話就叫「相設」、「相削」或「相篇」,民間就有「四兩茶瓜刨(讀 )果削」的俗語,有著互佔便宜,考倒對方的意思。「相設」一詞在褒歌中經常出現。如:日頭出來紅荷荷,白菜開花軟叟叟(讀 ,軟綿綿)。阿娘坐在石頭桌,唱歌相設叫阿哥。澎湖二嵌的「對設(削)」歌這樣唱道:「汝(你)那褒歌這呢會,問你台灣幾條溪。台灣溪水呣免算,問你目眉幾支毛?」這就有點劉三姐與秀才的設問對歌了。如前所說,蓮花褒歌是山區民眾在種茶、採茶、製茶勞動過程中即興創作的短歌。歌詞一首四句,每句押韻,多以男女對唱形式進行。起歌時男起女對,女起男對,答歌一方必須回應起歌的內容,不能「一個賣鱟靴,一個賣盞 釐」。褒歌的題材廣泛,有採茶類、農作類、道德類、勸善類等,但愛情類居多。人類反映愛情的民歌從在河之洲的「關關雎鳩」到當今卡拉OK歌廳長唱不衰,褒歌也不例外。「身揹茶卡採茶葉,腳踏茶枝軟搖搖。看見哥來不敢叫,假意叫雞喊奈葉(老鷹)」;台灣陳健銘收錄的宜蘭採茶歌是:「手?官茶筐下(繫)半腰,盤山過嶺採茶葉。看到阿哥彼邊笑,阿娘孤子乎阮招。「歌詞大同小異,都是男女追求婚姻的流露。澎湖二崁有這樣一首褒歌:「肉豆開花雙頭翹,阿哥招娘睏椅寮。椅寮睏了孔腳翹,兩人跋落攬朝朝(抱緊)」。周長楫教授編著的《新加坡閩南話俗語歌謠選》也收錄了相似的這首歌:「菜豆開花長短條,娘囝共哥睏椅條。椅條若是倥腳翹,娘囝共哥攬牢牢」,都是表現男女熱戀失態的狀況。情歌不但可以玉成好事,而且可以治病。澎湖褒歌唱道:「頭殼那痛鬢邊彈,吧肚(肚子)那痛暢(透)心肝。那有阿哥通來看,烘爐拍熄藥免煎」,「哥到病除」,這大概也就是情歌永存的奧妙。 不論是蓮花的褒歌,還是金門、澎湖、台灣的歌謠,雖然創作表現手法有多種,但比、興是比較常用的手法。所謂比,就是用生動的形像去比喻,去形容。「今日來到娘這位(這裡),好像遇到楊貴妃」,「阿哥一來不愛返,親像雞腳纏頭毛」,形容男女相會歡愉難捨的心情。「阿娘卡大我卡小,好像簸箕蓋笳犁」,「大隻水牛細條索」,大漢娘子細漢哥」,則是用晒具,繩索來比喻「女大男小」。澎湖一首情歌唱道:「六月芥菜假有心,菜籃底(盛)水呼哥 (喝)。菜籃底水那會有,石頭落水嘛會浮」,以六月芥菜開花、菜籃盛水、石頭浮水不可能有的事像,寓意婚事難成。還有一首歌謠比喻更誇張:「十八送君去台灣,目眶汝紅阮也紅。含著目屎成斤重,滴落土腳土一空。「一滴淚珠一斤多重,可見情多深,意多重。這些比喻修辭手法,在許多歌謠中俯拾即是。 興,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朱熹)。它是比的進一步發展,托事於物,用形像引起人們的聯想。「新打土礱咐咐挨(讀 ,磨礱聲),八仙過海八月初。八月十五中秋節,有心快來結夫妻」,以呼呼作響的磨谷聲想到要加快婚姻的節奏。金門也有這樣的情歌:「竹筍開花漸漸瓜(老),土豆(花生)開花釘落沙。阿娘要嫁來嫁我,嫁我單身免拖磨」(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卷三)。以竹筍漸老、花生落地隱喻雙方宜早成家。蓮花是山區,山花遍野,草木葳蕤,因而民眾就地取材,許多褒歌以花起興。如:「黃枝開花白紋紋,牡丹開花卷雙純」,「柑桔開花白雪雪,山蒜開花成鼓吹(喇叭)」,「水錦開花白霧霧,田螺無腳趖(爬)過坵」以及「夜合開花香過河」、「含笑過午香蕉味」、「金針開花五條綿」、「北蔥開花結成瘤」等句子,以花的顏色、香氣、形狀起興,讚美姑娘的身姿、氣質和對愛情的渴望。多數以物起興的歌詞與內容有關,如澎湖褒歌「兩條菜瓜平平大,大條吃了細條柯(老)。阿娘等 (丈夫)未得大,不如跳海卡快活」,以菜瓜由嫩變老的成長規律,抒發「十八歲女九歲郎」的無奈心情。又如:「松柏錯(砍)斷頭齊齊,一尾鯉魚出大溪。阮母生我矮又小,不敢配你牡丹花」,從松柏頭齊,聯想到男比女矮的形象。同是以花起興,有的與內容就沒有直接的關連。如《台灣風俗志》收錄的一首情歌:「風蔥開花結成球,車船有時著抹油。阿娘生成白又幼,好像竹紙包紅綢。」這類情歌順口押韻,能引起聽者興趣,但與主題沒有由此及彼的關係,祇是起到一種渲染和烘托氣氛的作用。 我沒有去過澎湖,不知道那裡有褒歌。見到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會會長彭一萬從澎湖帶回來的一本《澎湖二崁褒歌》,才知道澎湖海島也有褒歌。這本書由當地陳榮一老先生手寫、繪畫、注釋,收錄「古早留下來的褒歌」(26首)和「二崁人自創的褒歌」共38首。據褒歌唱詞「二崁祖先金門來,下坑六郎公南海」,原來二崁也是同安的移民。《台灣縣志》記載:「元之末,于澎湖設巡檢司,以隸同安,中國之建置于是始」,說明澎湖曾經是同安縣的轄地。金門下坑(今夏興)六郎公陳顯號南海,是洪武五年(1372年)同安縣首位舉人,被稱「開科第一」,官德州知府,其裔陳廷益於明末自金門小徑遷居澎湖,所以褒歌唱「二崁聚落四百冬,來自金門陳家人」。金門於辛亥革命前是同安縣轄地,自古「人以族聚,曲隨人移」,同安的移民將褒歌帶到澎湖、台灣傳唱也是很自然的事。2007年9月在夏門舉辦的海峽兩岸民間藝術節期間,我聽到台灣藝人「三花吉仔」陳文山演唱「甩採茶」的褒歌:「水錦開花白波波,八仙過海藍采和。真名真姓共哥報,免得給哥去找無」,這與蓮花褒歌「水錦開花白波波,樹梅開花人看無。看見阿哥生水好,別人不嫁等阿哥」如出一轍。迄今金門湖下村80多歲楊黃宛阿婆也還會吟唱「阿娘想來心會悶,一頓暗糜(稀飯)不愛吞」之類的歌謠,可見褒歌的傳播不受時間、空間的製約。 現在同安小坪的「蓮花褒歌」已於2007年8月與車鼓弄、廈金宋江陣同列福建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小坪村也於2008年11月列為福建省首批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示範點,洪參議也為省級「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據廈門市文化館副館長黃念旭採訪,洪參謀搜集的褒歌已有二千多首)。自2007年元宵節至今已連續在小坪舉辦四屆「蓮花褒歌」比賽,安溪大坪、龍門、萍州、前洋、香侖以及蓮花鎮的小坪、尾林、水洋、淡溪、軍營、西坑、白交祠等地的褒歌隊踴躍參賽,成為廈門蓮花國家森林公園一處迷人的文化景點。據彭一萬先生介紹,澎湖二崁不僅把褒歌編印成冊,作為旅遊紀念品,還將褒歌用紅磚書寫掛在牆壁上,也成了二崁傳統聚落一道獨特的文化景觀。這些傳承褒歌的方式方法,蓮花、澎湖都可以互相借鑒,取長補短。將來同安、金門、澎湖可以聯袂輪流舉辦「褒歌比賽」,共同培植這朵根植民間土壤的奇葩,讓她開放得更加璀璨奪目。 末了,意猶未盡,胡謅四句,以湊熱鬧: 蓮花大山出好茶,澎湖深海出龍蝦。 金同自古本一家,褒歌也是相鴿牙(共有)。 庚寅年端月 於銅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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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搖滾樂的際遇
從小我就是生長於那純樸的浯洲,金門。從小要接觸新興的文化並不容易,台灣的每一個流行的腳步聲,都要經過幾個月的流行才會傳到金門來。然而我又是怎麼樣接觸到西方的搖滾樂呢?那時搖滾樂對於一個如此保守的地方來說,搖滾樂真是如惡魔般的嘶吼,是來自地獄的魔咒。 有人說:既然音樂走不進你的耳裡來,那麼你可以打開耳朵去迎接它。說真的,我不是刻意要去迎接搖滾樂,但因緣際會的,我遇上了他。在我第一次離開金們的時候。 那一年,正值小學五年級的我第一次踏上台灣的土地,也第一次見識到搖滾樂的力量。感謝那時在唸高中的表哥,是他引領我來到這個搖滾的世界,他深深的影響著我。我記得在父母眼中的他是一個不會讀書、整天鬼吼鬼叫的不良少年,他的房間裡永遠充斥著那令人亢奮的樂章,及歡樂的呼吼聲。我還記得表哥的拿手曲目是'I'll Be There',沒錯,這首歌是Michael Jackson經典中的經典之作,而我表哥的偶像就是Thriller,他說,Michael Jackson是搖滾之王,玩搖滾的不可以不知道他。 跟著節奏舞動著身軀,讓那震耳欲聾的音樂震撼著你的細胞,拋開世俗的一切,我,就在搖滾音樂裡。不知想要快快進入大人的世界,或是真的喜歡上那似狂似野的音樂,我偷偷的和表哥接觸了起來,他也告訴我一些關於玩搖滾樂之後的想法。他們這麼做不怎麼被上一代認同,但他們既不偷也不搶,玩音樂只是他們的嗜好,為什麼大家就要把他們跟不良少年畫上等號、貼上標籤呢? 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上了Michael Jackson。我開始研究他的所有專輯,更進一步的知道他的生平事蹟,也戀上了搖滾樂。在搖滾的世界裡,聽到音樂我們不必經過任何訓練就可以盡情隨節奏而擺動身體,而且這種音樂能表達我心中的喜怒哀樂,和我的心情產生共鳴。我認為它是有生命的,他的節奏是就是它的靈魂,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活潑自然,如此的貼近你我的心。 後來上了高中,課業壓力越來越重,我就像染上毒癮般每天聽著搖滾樂,沉浸在自我世界裡。後來,我有在聽搖滾樂的事情也被媽媽知道了,還差點引起家庭革命。就這樣在高中的期間,我就沒有再接觸搖滾樂了。搖滾樂於我,好像就如此消失了。直到那個人去世的消息,傳遍國際……。 搖滾,搖滾,搖滾之王Michael Jackson的出現,使我接觸了搖滾,而在我忘記搖滾時,他又把我拉回了搖滾的世界裡,使我再次沉浸在那澎湃的樂聲中。所以在大學,我又開始聽搖滾,因緣際會的選了西方搖滾這堂課,想要好好學習,真正認識與了解搖滾樂的歷史發展與內涵,繼承表哥及玩搖滾樂團的精神,和大家一起高喊「搖滾!RO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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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與罪
「我每天晚上都先跟她視訊完才睡,她不是放蕩的女人,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李文歆聽了只是哈哈大笑: 「我不知道你這麼專情純潔,早知道我就不來招惹你,讓你領一個絕世的貞節牌坊,你老婆一定感動得痛哭流涕。」 何欽承被她激得更加在床上賣力,他悻悻然地要證明自己是有使壞的本領的。 兩人之間的熱火燒得辦公室裡沸沸揚揚,但大家見了面也只是心照不宣的不願揭發,畢竟出外的老師們瞭解出外的寂寞,何苦去戳破旁人這泡泡般的幸福? 何欽承為免體力不勝負荷,開始藉著學校有活動或研習等藉口每隔兩周才回家。 筱藍起初微有怨言,但近幾次回去卻見她似乎神采飛揚,心情愉悅。他雖有些起疑,但自己又心虛的不敢去追究,他阿Q心態的想如果筱藍真有婚外情,他應該會選擇原諒她吧? 這個小週末,何欽承與筱藍說學校有活動不會回去,其實是他和李文歆約好都不回去。她說她有一瓶好酒,平常她只做些甜點,沒有機會展現她其實亦不差的中式烹飪。她說老公因公出差,她想和他暢飲一夜,恣意作愛。她說人已近中年末期,再不瘋狂更待何時? 當晚,李文歆刻意的精心打扮,一襲黑絨滾著中式紅邊的衣裝,竟將她臃腫的身軀修飾得穠纖合度,淡抹上的胭脂襯得她平凡的臉竟有些風韻。她搖擺著進門,「我們今天一定要開心的把這瓶酒喝完,這可是頂級的干邑白蘭地。」 平時沒有喝酒習慣的何欽承,此時卻沒勇氣說自己毫無酒量,不知為何,他不想在她的面前展現自己是個一輩子唯唯諾諾,只會奉公守法的男人。特別是在看到端到面前幾盤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他更是無法推拒的一杯接著一杯的酒灌入咽喉,雖然他一點也不覺得那酒有啥好喝? 很快地,他的意識模糊,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有人為他寬衣解帶,一團蒼白的肥肉緊挨著他磨蹭,然後他就不省人事了。 待他頭昏欲裂的醒來,瞇眼只見從拉緊窗簾縫隙透出的陽光微塵中赫然站著個面露慍色,眼帶嘲諷的男子。他心中一驚,酒意全消,驚覺自己的赤身露體,睜眼卻見李文歆已穿戴整齊,坐在椅子上,用一種莫可奈何,困獸猶鬥的眼神看他。 「你是誰?」他驚恐的問,問完卻覺得自己的愚蠢,他心裡早該知道答案。 頭痛欲裂的他聽到冷冷的語調說: 「何老師,你們的事我早已知道,你這樣明目張膽的享齊人之福不覺得可恥嗎?」對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果然充滿嘲弄。 何欽承將詢問的眼光轉移至李文歆,只見對方用無奈的眼神看著他,用嘴型無聲的告訴他:「我老公。」 「何老師,你是為人師表的,難道一點都沒有道德觀嗎?」 一時之間,萬般情緒湧上他的腦海:他被仙人跳了嗎?可他又不願承認自己真的愚蠢至此。 「我想你太太才是主動的一方吧!是他告訴我你不會介意的啊!」 話才出口,他才又驚覺說錯了,因為他看到李文歆和他先生的臉色大變,轉而用不屑的眼神相待。 「你怎麼這樣說,我主動也要你配合啊!你在爽的時候可沒這麼懦弱!」李文歆的語調透著氣憤。 「既然你已知道,那你的意思要如何?」何欽承自知沒有為自己爭辯的理由和必要,直接問了對方的來意。 「你真的認為玩別人老婆不用負責嗎?我手上有你和我太太不堪入目的相片,我實在不願公諸於世,我們都是成熟的人,你也不要認為我在勒索你,我只想警惕你:不是所有飛過來的豔福,男人都能消受得了的,不然也要掩人耳目一下,你們這樣明目張膽的讓我帶綠帽,教我面子往那放?」 一席話說得何欽承啞口無言,他用求救的眼神往李文歆看去,卻只見她挑挑眉、聳聳肩表達自己的愛莫能助。他懊惱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卻還是無法理解眼前這對夫妻上演的是什麼樣的戲碼?他選擇用沉默等待對方下一句的對白。 三個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就這樣面面相覷的在這十二月空氣透著冷冽的早晨。何欽承望著愈來愈明亮的房間,刺眼的陽光讓他忍不住再度闔上眼,他必需讓自己冷靜思考著該如何應對。 他的態度卻似乎激怒了對方: 「您似乎連一聲道歉都不想說,難道這年頭連為人師表的也都沒有羞恥心了嗎?」 「那你究竟打算要我們怎麼辦嘛!」李文歆終於開了口。 「你要馬上給我辭職,至於何老師,我手上的相片就看他要怎麼做來說服我才願意還給他。」 何欽承看著李文歆憋著嘴選擇無可奈何先息事寧人的隨著雷霆大發的先生甩門離開,他頭痛不已,宿醉的身軀還癱軟在床上無法起身,他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他甚至懷疑自己只是作一場夢。 他又躺了一會,卻覺得嘴裡都是昨夜酒味的苦澀,他懷念起白開水的甜淡。此刻他想要回家,全世界的人他只要取得筱藍的諒解就好了。 回到家他看到穿戴盛重的妻子準備出門,臉上洋溢著期待好久的神情,他咽下哽在喉嚨裡的話,壓抑心裡對妻子的猜疑,就算妻子有婚外情,他又該用什麼態度相對? 他默默的載妻子赴約的車中,筱藍雖一路說著不好意思不能陪他的話,但他聽得出她掩不住的心虛,這時萬千複雜的情緒翻湧腦際:他真的很愛她,如果是以前,他絕無法忍受她的背叛,但在此時此刻,他犯錯在先,他自覺沒有立場揭發他的猜疑。他終究選擇先靜觀其變,看著妻子的背影消失在不透光的旋轉門內。 他開著車一路精神恍惚的在車內整理情緒,思考著下一步的人生會是怎樣的情形?直到天色昏暗,眼前對向的來車一個個的開起大燈,他驚覺胃咕嚕咕嚕的提醒他一日都未進食。無法再忍受那酒酸滾到喉間的味道,他停車在一間小海產店前。 原本他只想點個海產粥壓住胃酸,卻不知吃著吃著卻只覺鼻酸,想掩飾奪眶欲出的眼淚,他請老闆再給他炒了兩盤小炒,一杯啤酒,怎知酒一下肚,竟讓他勾起更多愁腸,他竟不能自己的又一杯接一杯的黃湯下肚…… 此刻的他躺在幌動不停的後座,終究忍不住將翻滾在胃內的五味雜陳一股腦地吐出來,車內瀰漫的食物酸腐味和酒氣令人更作嘔。 他心想:這是不是犯罪後的人都要承受的氣息? 邀杯,惆悵 昏暗的小餐廳中優美動人的音樂仍在空氣中流動,丁致遠獨自一人怔怔望著桌上那只杯緣留著淺淺口紅印的高腳杯,懊惱地想著:怎麼這麼巧?就差那臨門一腳,現在一切又得重新經營,他評估著自己是否還有時間跟心力再去跟這看似單純平凡卻有時不經意流露出些許幹練風情的女人繼續糾纏? 一切都只怨丁致遠長期的財經背景,多年在股市打滾的資歷讓他得知了在市郊區的一塊土地要重劃,如果他在消息還未人盡皆知前取得土地所有權後,再轉手賣出,這中間的暴利才能彌補這些日子裡在股市裡買空賣空所造成的財務缺口。 他發揮研究股市的精神查到這塊土地的所有人在筱藍先生的名下,而這老實人似乎並不瞭解自己手上擁有這樣可貴的資產,放下老婆到外縣市從事教職,卻讓老婆獨自經營租書店。丁致遠原本想直接找何欽承談,但腦際突然閃過的一絲邪念,讓他認為如果從他的老婆那兒進行,也許可以人財兩得呢!他從多年為股民開講分析股市的經歷裡充滿自信,要一個風韻猶存卻獨守空閨的中年女子沉迷於自己風度翩翩的魅力應該不是件多困難的事。 他有點挑戰自己意味的改變了計劃。 「老闆娘,您有x期的商業週刊嗎?」 他故意不借當期的雜誌,因為這樣對方就沒有再聯絡的藉口了。他用沉穩的聲音道出自己的需求,感覺敏銳的他看出了對方對這午後寂寥時刻出現的中年男子的好奇。就算人到中年,那人性中異性相吸的本能,還是會隨著奇妙的費洛蒙腺自然發揮出來的。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就聽到她略顯期待興奮的聲音響在電話那頭。 丁致遠禁不住有種張網捕魚,見著魚兒奮力往網中游的快感! 後續的日子裡,他慢慢瞭解了筱籃的個性,他發現了她不似一般他常見股市中菜籃族的追逐指數的高來低去,也不為自己貴為股市名嘴的身份所迷惑,她總是一派恬靜的守著租書店,跟她談起股票她也只是禮貌地回應,不似一些人總是圍著他要他給他們一些明牌。這讓他有點慌了手腳,要怎樣打動她的心呢? 丁致遠不自覺的喜歡到租書店晃晃,這女子的身上有一種吸引他的磁場,也許是看過太多每日在股市殺進殺出的臉,也或許自己的妻兒長年在國外,他有時亦不免感覺寂寞,他喜歡有一個人願意傾聽他不是分析股票的談話,他彷彿看到自己還有人性的一面。 他真的與她分享了他的嗜好:品酒。似乎她對這話題比股市有興趣些。 那一次差點成功的,要不是自己太唐突的邀杯,她應該早已不自覺的入網。他懊惱著自己太急著收網,眼睜睜的看著她又從網際游走。 一開始,丁致遠認為自己能掌控得宜,卻不知一段日子過來,他有些困惑是否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情愫在心底滋生,他對筱藍的邀約加了真誠,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想見她。「可以來聽我的演講嗎?」他知道她不懂股票,卻又忍不住想讓她看到自己的一面,他的虛榮心告訴他:女人還是會欣賞有成就的男人的。即便那是她們不懂的領域,但看到那麼多人專心聽你的高談闊論,有那一個女子會不傾心?現在的他愈加積極地想博得筱藍的心。 「老丁啊!你那塊地弄到手了沒?我最近資金也很吃緊,我們融資的期限也快到了,到底搞定了沒?」多年在股海裡一起翻滾的老彭在與筱藍上網聊的當下來電,像雷擊般閃向丁致遠的腦袋,「轟」一聲擊得他想起現在那有動真情的條件,當初信心滿滿的跟老彭說這計劃,保證可在三個月內搞定,只是時間早已過去,自己卻連土地的事都還未提半字呢。 「這幾天應該就可以有進展了,你先再去挪點資金,我會加快進行的。」丁致遠心虛的回答,他不願也不能承認自己內心真正的感覺,他知道一旦他軟弱了,一切將萬劫不復。 在演說的會場他見到盛裝打扮的筱藍,一襲淡米白的套裝襯得她保養得宜的身材更婀娜多姿。這年齡的女人其實已不適合穿白色,只怕顯得臃腫,但穿在筱藍身上卻突顯出她的優雅。 演說中,丁致遠忍不住偷瞄了筱藍幾眼,他知道她聽不太懂演說內容,但她仍一派雍容的面帶微笑望著自己,那投射而來的眼光除了欣賞和崇拜竟還有一絲促狹的慧黠。丁致遠的心弦彷彿被這一瞥「叮」的撥了一聲。 在載筱藍去餐廳的車上,丁致遠一路沉默的開車,他必須好好的釐清思緒,是他邪惡的開始了與筱藍的這份情誼,他萬萬沒想到要犯罪也需要天份,現在的他挺珍惜這中年遇紅粉知己的緣份,雖然從始至今都是世俗觀點裡醜陋的罪惡,但他也知道很多人事物一旦錯過就再也追不回了。也許,還有機會修正計劃? 他又發揮了分析一切的專長,他不能不在乎當初刻意接近筱藍的目的,卻又不願傷害與筱藍的情誼,矛盾的思緒如翻滾的浪潮般波濤洶湧,這時他驚覺自己才像一尾用盡全身力氣想逃出浪濤中卻已陷在網裡的魚……但他明白自己還是要像分析股市般定下一個結論。 他決定要對筱藍坦承一切,也要對自己的內心誠實,只是感情絕不似股市般,何況他自稱股市專家,不也一樣賠得淒慘? 燭光搖曳優美音樂迴盪的餐廳中,他望著筱藍嫣紅的雙頰,迷濛的眼神聽著自己磁性的聲調說著品酒的竅門,心裡的話就要滾喉而出的當下,筱藍的手機卻響了…… 望著筱藍匆匆消逝門外的背影,丁致遠無力的癱在椅子上,雖然此刻他很渴望喝得酩酊大醉,但他連再為自己斟上另一杯酒的力氣都沒有。 酒醒 欲醉 寂寥的午後,筱藍獨自一人坐在租書店的櫃檯裡,她搜尋著介紹紅酒的網頁,看著螢幕上詳細介紹各種酒的出產地、出產年份、酒精濃度等資料,她卻止不住的流下兩行熱淚,所有的簡介都比不上那天那一口酒的滋味。在知道了先生對自己的背叛和丁致遠與自己交往的原意後,內心仍充滿渴望的她要如何再找到那讓她醺然欲醉的感覺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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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古論今話「顏斶說齊王」
顏斶戰國時齊國隱士,性格十分倨傲正直。 齊宣王就是「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典故的事主。鍾無艷就是無鹽女,其醜無比,但本事很大,是齊宣王的正宮娘娘。夏迎春則是美艷嬌柔,但卻只是一位妃子。國家有災難就找無鹽女解決,天下太平就找夏迎春享樂。可見齊宣王是一位很務實的君主,而且也是一位十分好士的國王。 有一天他知道了顏斶這位賢士,為了野無遺賢,便召見他。齊宣王見了顏斶便說:「斶前」,顏斶不但沒有向前去,反而向齊宣王招手回道:「王前」。真倔,不要說二千多年前的君權時代,就是現代的民主社會,在相同的情況下,有誰敢叫總統「你來」,或者再小點的縣長「你來」,或是更小的課長「你來」。膽敢如此,絕對叫你升不了官,發不了財,最客氣的,年度考績也一定叫你吃「乙或丙」。今昔相比,古之王者較有容人氣度,如不然,顏斶是齊國臣民,定會被齊宣王整得七葷八素。士人較有正氣,所以敢秉直以陳。今者,少有望其項背者矣。 當下,齊宣王很不高興,左右侍臣就說:「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拍馬屁者,古今皆同。 顏斶就接著說:「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這一句為整章的精華所在,古今的政治哲學。下討好上是為趨炎附勢,而上討好下是為禮賢下士,與其巴結權勢招人唾棄,還不如禮賢下士贏得世人掌聲來得體面。可是又有幾個人做得到呢?為官者「官僚」,為下者「諂媚」。今者應該多向古人學習所謂的正氣,以為社會「揚正氣,促和諧」。 齊宣王聽了顏斶的話,十分氣憤,臉色大變說:「王者貴乎?士貴乎?」顏斶再次毫不退讓的回說:「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怎麼說?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對賢士的尊崇,所以,不讓人在他的墳墓五十步範圍內,砍柴拿薪。對王者的憎恨,所以,酬高爵下重金要王者的頭。一個活著國君的大頭,竟然還比不上一個死去士人的墳頭。誰貴誰賤,不言而喻。這邊所說的貴賤,並不是地位的高低,身分的尊貴,而是德行的高低,操守的分際。比如,你會去尊敬時代雜誌票選全球百大人物賣菜行善的陳樹菊女士,還是會去尊敬一個貪污的總統呢? 接著齊宣王羞愧的說:「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你看,古之上位者,多有雍容大度啊!立即反省羞愧的說,君子豈可隨便的侮辱他,我是自取其辱了。還要拜顏斶為師呢!與我出遊,餐餐都是上等的飯菜,外出一定以馬車代步,妻兒都能穿著華麗的衣服。怎麼尊崇的禮遇,有誰可以抗拒得了呢?可是我們這位顏先生卻辭謝了。 他辭謝的理由是這樣的:「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太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尊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則再拜而辭去。玉生於山,一經加工就遭破壞,這並非不寶貴,可是璞玉已不再完整自然;士人生在民間,一但被推選就有祿位,並非不尊貴,可是真正的自我已經難以保全了。因為只要做了官,就有了官架子,喜歡屬下巴結奉承。下屬又為了前途,不得不戴起假面具示官,否則,最少也得坐「乙」吃「丙」了。顏斶寧願晚一點吃飯,也像吃肉那樣香。安逸的步行,當作乘車。小心不犯罪,當作富貴。清靜維持自已耿直的良知,自得其樂。 君子曰:「斶知足矣,歸真反璞,則終身不辱。」他是大隱隱於山,逍遙自在,獨善其身。但時代雜誌票選全球百大人物賣菜行善的現代陳樹菊女士,她則是小隱隱於市,仍然繼續賣菜行善,她的德行比起戰國時代的顏斶更讓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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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那時候,還沒有妳。那個人好像找人,我隔著窗戶向外瞅望,天啊!那個人就是在茶館喝茶看書的……神經病!嚇死我了,我懷疑他是找我。 妳欠他的錢? 是呀。他找我做啥?他姓什麼,我也不知道。聽人說他是眉埔高中的國文教員,剛派來的,好像阿山…… 阿山,啥是阿山? 外省人,不是咱濁水溪的人。後來,後來過了一個多月,我有一天晚上去買東西,看見濁水溪有個人在泡腳,仔細一看,我的媽呀- 是鬼? 跟鬼差不多。那個人我認識,阿山,大舌頭,個子倒不矮,就是到咱茶館看書的那個國文教員。他正坐在這塊岩石上唱歌呢。 唱什麼歌? 哥哥爸爸真偉大,是不是? 他唱的是流行歌曲,好像是「妹在前,郎在後,郎呀郎,你別追的這樣緊,給人看見多害羞!」 兩個孫子拍手大笑。一面進行批評:「真不好聽,沒見笑!」他們抓住阿嬤的胳臂,追問:「後來呢?」 後來,我恍然猛省過來,這個人值得同情,他一定失戀,追求女朋友失敗,我給他取了一個綽號「香蕉皮」。後來他一進茶館,服務生就悄悄告訴我:「香蕉皮來了!」 後來,他還在茶館唱「郎呀郎」了嗎? 不敢唱了。他要唱歌,客人就會拿茶水潑他,用杯子砸他。他還是不說話,看書……這個故事好聽不好聽? 不好聽!兩個小孩齊聲回答。 就在佟桂給孫兒講故事的時刻,三秋茶館發生一宗凶案,治安車輛停滿了門前。當我趕到時,巫時賢、潘璉夫婦正被警員押上汽車,帶走。 那晚,巫時賢帶著一個辣妹,到茶館吃涮羊肉鍋。服務生已認不出是他。兩人把酒言歡,興高采烈至極。忽然潘璉氣吁吁從外面闖進來,見了辣妹,劈里啪啦打起耳光。巫時賢上前勸阻,引起潘璉更為不滿,從袋內掏出手槍,竟當場把辣妹打傷在地。丁新急忙向派出所報案,不久,警方及時派員前來處理。那個受傷的辣妹已送縣醫院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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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山歲月
烈嶼的天空裡,清爽的空氣一直是我夢中的回憶,來自基層連隊的小兵,輾轉由西宅經八達樓子、上林村,搬到青岐的石鼓山,那是我初到烈嶼不到兩週的事。 正逢連隊移防,原本老學長們晚上要到八達樓站哨,要換防了,他們似乎很高興,我印象裡移防的家當浩浩蕩蕩,借來軍卡來回載運,這方搬上車,那方有人接應,然後在一個清晨畫下一個句點,所有士官兵步行而去。 石鼓山附近就是青岐(上岐村),南線公車站牌旁邊是一株大於一人環報的木麻黃,這種很難清理落葉的樹木,在颱風過後總會折騰人。連上後面是高粱田,有捷徑可通往營部,連長和傳令兵常由那兒去開會,傳令笑說:「連長怕黑,常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 分配各個房間乃位居山坡上一個饅頭似的碉堡,小碉堡內放上下舖兩人床和兩張桌子就滿了,大一些的半似坑道,自然有幹部會去佔用,其中各有奧妙,我從來沒去過連長室,偶而看到有人在門口罰站就快速通過。坡上有個墓碑,學長早晚上香。 菜鳥自然被分配在窄小的碉堡,而且是鋁床的上舖,一個人坐著還好,一旦站起來立即撞到頂,我有好幾回撞頭的經驗,每次聽到唉唷,就知道苦不堪言,這裡正好學習低頭謙卑。住下舖的學長空間較大,他們往往在床上貼著偶像明星的海報,我們那時流行楊林、林慧萍等玉女型的明星。 新兵理所當然就是打飯公差、打掃公差,晚點名後加操體能,早點名後若是晨跑,即使後來落隊,也不敢像老兵用走的回連隊,真是步步為營。 當年我們是兵器連,被派往二膽島支援者頗多,比我小一梯次的弟兄在洗餐桶時迭有怨言,他是台北來的少爺,對這裡的設施和學長頗不能適應,才待在連上兩三週,就向連長坦言願意上二膽島支援,他說那裡人少比較適合自己,正好有人要退伍,他順利接手,分離之後我們因緣不足就沒再見面,相信他到二膽島有了自己的天地。 連上多人出外支援或受訓或休假,一度頗覺人員稀少,所以不到幾週新兵就開始站哨,完全不符合一個月才站哨的原則。營門一位,夜晚也單哨,白天到青岐的三叉路口單哨指揮交通,彷彿交通警察,黃昏時較忙碌,夜晚單哨還有狗為伴。上岐村的居民少有夜間活動,清晨時有部分到東林市場做生意的。 我記得有一位賣「雙胞胎」炸粿的阿伯,天未破曉時手推著這些飄著油香的傳統食品經過三叉路口,我差些聞香流口水,見他匆忙的腳步急速而去,根本沒機會向他開口購買。傍晚末班公車收班之後,青岐就靜下來了。上岐村的村民都叫他們的聚落為青岐,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話,是某回村長從擴音器中放送著「青岐各家戶請注意,今晚在學校的廣場有台灣來的歌仔戲團來表演,請大家踴躍來參加。」我們軍人有任務在身自然無緣觀賞。 上岐國小的操場是我們收心操的場地,農曆大年初四營長集合軍士官到國小,訓話、收心、基本教練,在新年冷冽的寒風裡告誡我們年過去了!其實在初三下午,每個碉堡的裝飾品、春聯,在剎那間全部卸下還原,這就是部隊生活,操了一上午,在午前各自帶隊回去。 說來慚愧,我雖不是表現最好的新兵,卻在初站衛兵時出了岔,才站上哨不久,就見到一輛吉普車停在本連門口,原來是司令部的情報官來測驗情報傳遞的口令及內容,我還沒背熟,軍官周上尉人雖親切,他背後站著我的班長一直打「帕司」暗示,我還是背誦不齊全,被扣不少分數,臨走還訓勉班長「這個兵要好好督促!」我一天裡忐忑不安,晚上被叫到班長室罰站補背誦,真要在短時間背誦那些條文還真是苦差事。 第一回走入班長碉堡,見到他一人獨享一個大房間,真令人羨煞!但礙於自己負罪在身,根本不敢同他哈拉,不知花了多少時間終於背完,從此再也沒遇到督導情報傳遞的軍官。 世事真是奇妙,常常是你準備好了,沒用到,還沒準備好,就有人來驗收了。 雖是苦悶的當兵生涯,我仍是一個少有聲音的人,後來都會告知學弟,在一個新單位,聲音愈少愈好,同梯的支姓弟兄,因為意見多,很快就變成黑軍,容易麻煩上身,這是部隊倫理,「沒毛雞裝大格」注定要被修理。 新兵除站哨,耗費次多的時間乃在掃路,往往一個派令下來,安全士官接獲電話記錄,我們就要上線,道路若是五線譜,我們的掃帚即是音符。 因為石鼓山的地理位置即是往砂溪或烈女廟等地的過站,吉普車從八達樓子到楊厝,高坡下來即是我們的清潔範圍,若是走上林下坡到陵水湖畔,這一段也是,我們通常分兩班整隊出發,我通常選擇陵水湖畔這一段,邊掃路邊欣賞湖光水色,與同伴邊聊天,心情愉快,有時竟掃了半天,完成任務回到連隊,安全士官撂了一句:「高賓演習解除了,長官不來了!」起初愣了一會,繼之就習以為常了。 原來自台灣來的國防部長官,常常臨時取消小金門之旅,大金都走不完了,或時間或行程更改,或不敢搭小船,或───,取消烈嶼行程,我們頓時少去不少壓力。 相較於軍人的嚴謹,民眾就親切多了,某回下哨後在附近走走,公車停靠石鼓山站,走下來一位姿態優雅的婦人提籃水果,便知要去烈女廟拜拜,詢問伯母打哪兒來,她說自大金而來,要去仙姑廟還願的,見她走在小路上的愉快神情身影,我也感染那種氣氛,許願與還願,我當時許的願就是平安在烈嶼當兵,逢凶化吉,假日時也到烈女廟拜拜,那裡終成為我們這一營連的心靈信仰寄託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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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與罪
這晚,筱藍例行與先生視訊後,又看到丁致遠的mail: 「我已經通過考試,都要謝謝你的幫忙,這星期六下午四點我有一場演說,算是有正式資格後的首次復出,很期待妳來捧場,會後我順便帶妳去一家很棒的餐廳,那裡有適合你的紅酒,我一直很想教妳如何品酒,意下如何?」筱藍估算著這星期先生不會返家,她也很想放自己個假,再說只是在用餐時間和朋友一起聚餐,她自忖應不為過,這次她再不想放棄能與他把酒言歡的機會。 懷著期待心情的筱藍終於等到星期六的時候,她淡淡的上了粉,兩頰抹勻的腮紅,油亮的朱唇,她攬鏡自照,眼角雖已有無法遮掩的魚尾紋,但淡掃的娥眉,仍襯托出慧黠清亮眼神,她相信自己還是迷人的。 就在要出門前,筱藍的先生卻進了家門,他看到許久未見妻子的盛裝,卻未察妻子心中的驚嚇,「你怎麼回來了?」筱藍努力的強裝平靜。 「學校星期一臨時派我來上一個研習課,早上我把事情先處理好,就先回來想跟你出去吃飯,我們好久沒好好的上一個好餐廳用餐了。」 「可是我已經跟幾個朋友約好要先去看他們其中一個先生的畫展,然後大家一起去聚餐耶,不然我跟她們說我不能去了,好嗎?」筱藍心虛又矛盾的說著謊。 「不用了,反正明天還可以,難得跟朋友出去,你要怎麼去,我帶你去吧!回來再給我電話我來接你好了!」 筱藍無法拒絕先生的體貼,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告訴了她要去的地方,卻說不知聚餐地點,屆時再聯絡等。 忐忑不安的筱藍進到人聲鼎沸的會場,只見人群一簇簇的四處聊著股市的近況,筱藍完全插不上話,她開始懷疑自己為何在此?她轉身想離開時,迎面卻走來熟悉的身影。 「真高興你來了,謝謝你捧場,我幫你找一個好位置,我就要上台了,會後請到後台找我。」他沉穩的語調又再一次吸引筱藍情不自禁的坐下。 筱藍坐在位子上,看著丁致遠態度從容,口條分明的用輕鬆詼諧卻豐富精彩的內容,贏得了聽眾認同的滿堂采。她其實並無法聽懂大部份內容,她只沉醉在他磁性迷人的聲調裡,看著他神采飛揚,意興風發的模樣,她內心竟隱隱浮現一種驕傲的情緒:「我等下要跟這個人獨自用餐呢!我竟可以一人獨享這人的風采?」 這情緒很快的遮蓋了她先前的不安和罪惡感,她微笑看著他機智的回答了聽眾的最後一個問題後走到台後。 筱藍等人群接近散去才緩緩起身,他雖說後臺見,但她自忖不宜,還是走到會場外撥了電話給他,她心裡暗自算計如果它超過十分鐘才出來,她會返身離去。而那人竟似乎知道她心事般的在最後一刻喘噓噓的出現。筱藍心內長歎:「這是孽緣啊,可為什麼我卻如此的身不由己呢?」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走,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丁致遠約開了近四十分的車程,他帶筱藍進了一個佈置成法式情調的小餐廳,簡單的舞台上一位樂者流暢的彈奏著浪漫的「卡撒布蘭卡」,整個餐廳的氣氛小巧而溫馨。筱藍的心怦然而動,想到青春歲月早已流逝,自己的前大半生無怨地奉獻給了家庭和子女,如今常會驚覺髮梢出現的一絲霜白,雖然她依舊擁有光潔白皙的肌膚,卻又因良人不在身邊,只能自憐的獨飲數不盡漫漫長夜的淒涼。 而今夜,身邊一個如此風度翩翩的男子,用著誠懇的聲音問她: 「怎樣?妳喜歡這裡的氣氛嗎?」 筱藍暗暗下了決心,她對前半生可以無怨,但她的後半生決定要無悔。今夜她要恣意的享受這一切,這一生她未曾醉過,如果能好好的醉一場,才不會空留遺憾吧!她突然有種豁出去的放肆。 點餐時筱藍看著他熟悉地對著侍者交代了品牌和年份的酒後,他轉頭對她說: 「我知道你不懂酒,但你只要順著妳的直覺去感受,聰明的你一定很快能理會其中的奧妙樂趣。」 「你一定常帶女朋友來吧?」筱藍有些輕佻的問。 「喝酒要有知心人相伴才有樂趣,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酒伴的。」 「但怎麼會是我?」 他專注的看著筱藍說: 「我一直以為每一個人都像一種酒,各有不同的風味。而品酒的第一步驟是觀其色澤,就像你給我的第一印象:美麗,大方;第二步驟:聞其香味,就像你整個人煥發出開朗質樸,風趣體貼的特質,第三步驟:品嘗啜飲:現在我不就正在慢慢的品味享受這酒的滋味?」 筱藍啞口無言,沉默相應,她知道她早已沒有做夢的資格,卻又矛盾的盼望自己是一杯讓他永嚐不厭的醇酒,即便只是淺嚐一口,也要讓他畢生難忘。 燭光搖曳中,侍者將琥珀色的紅酒輕柔的倒入高腳杯,他拿起杯腳對她: 「敬我們的第一杯酒!」 筱藍照著他教她的一些訣竅,先拿起酒杯欣賞著酒在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裡迷人流動,鼻腔內充滿著混合些許檸檬味的酒香,她輕閉雙眼,慢慢將酒在舌間滾動,一時她只覺一陣嗆辣,但酒入腸後,溫熱的感覺翻湧到她的臉頰,她的喉間竟又湧現淡淡香甜。 她驚訝著自己竟挺喜歡這滋味,他又為她斟了半杯。筱藍正猶疑是否該喝第二杯時,她的手機卻響了。是她先生的號碼,卻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請問你是何太太嗎?我這裡是XX海產,你先生在這裡喝醉了,他又沒朋友跟他一起,我們只好看他手機查到妳的電話,妳可不可以過來帶他回家?」 以為遇到詐騙集團的筱藍再三確認了對方的真偽,雖然仍半信半疑地,終究不放心的告辭了丁致遠,他雖好意要送筱藍去,但她如何能答應? 她匆匆搭了計程車趕到對方說的地點,果然見到從不喝酒的老公竟然爛醉如泥的癱在長椅上不省人事。 「他從下午六點多就一個人在喝酒,我們以為他在等朋友,可是他醉成這樣,我們只好想辦法跟你聯絡。」 一群人幫著筱藍將爛醉的先生拖到車上,此刻心思萬般洶湧行在無盡車流中的筱藍只壓抑不住滿腹怨懟想著:「什麼事讓你醉成這樣?今天該醉的是我啊!」她的心思因為仍留戀著方才迷人欲醉的滋味早忘了該有的一絲罪惡感呢! 獨飲,爛醉 蜷曲著身體躺在行進中的車後座,身上單薄的夾克抵不住車窗洞開後襲來的冷風瑟瑟,腹內鼓漲的酒氣不停隨著車子的移動翻湧到喉間,何欽承雙手使勁的抱住腹部努力不讓自己嘔吐出來,他醉得全身無力,心裡卻明白如果真吐在車上,一定讓筱藍更生氣,他現在可不想讓這事發生。 筱藍一直是他摯愛的女人,從兩人讀大學一次校際間的聯誼裡,他就被筱藍活潑開朗的個性吸引。他出身在一個傳統家庭,個性拘謹木訥,看到筱藍可以在人群中談笑自若,落落大方,就覺得這輩子就該有這樣的女子為偶以彌補自己的不足。他原先並不期望活潑大方的筱藍會愛上自己,但可能是精誠所至,在他鼓起勇氣,鍥而不捨的追求下,她竟成為他付出初夜的人。 何欽承永遠都不知道那是因為筱藍剛結束一段不堪聞問的感情,他恰好在那時彌補了筱藍身心的縫隙。 何欽誠畢業後很快的奉兒女之命結婚,雖然筱藍還要兩年才能畢業,但他父母願意幫他們先成家,筱藍決定放棄學業,走入人生另一個學習的旅程。 何欽承退伍後曾在電子工廠就業,但自忖個性志趣,轉行教職,雖收入不豐,但仗著父母親還有積留的一些祖產,並無經濟之虞,也無奉養之責,他讓筱藍專心的在家教養小孩。 日子理應是安逸的,除了夫妻兩偶爾吵吵架,鬧點小憋扭,心想生活就算如白開水般的無味,卻也是最健康無害的。有時他會看到妻子漂亮的眼神閃過一剎的落寞,卻很快的又被爽朗愉悅的笑聲掩過,他明白她有夢,只是她還不打算告訴他。 而他也不想急於知道,因為瞭解自己現在還沒有為她圓夢的能力。 就職的學校因學生人數日見稀落,又遇到人事的一些更動,何欽承選擇急流勇退,改變了生涯規劃。他衷心感謝筱籃一路的支持陪伴,又看到她把租書店經營的井然有序,他對筱籃從無二心。只是自忖還年輕,總想讓自己能發揮所長,於是當機會來臨,他也選擇把握。 學校位於鄉下,因地處偏遠,總是無法長留老師,只好多聘外地的師資,學校亦有幾個老師與他一樣,平時教書,假日則返家與家人團聚。 何承遠教了一年多的時間,他挺能適應鄉下純樸清靜的生活,又看到筱籃似乎亦無怨言,他放心的啜飲這生活白開水的淡而無味,卻未想到新學期來的一位女老師讓他的白開水發了酵。 李文歆老師也是學校外聘的,已婚,教烘焙。姿色平庸,身材豐腴,但人很爽朗,見了新同事大方的用大嗓門招呼: 「以後學生的製成品,大家可要多評鑑,不過吃壞了肚子本人可不負責啊!」 沒有人認為她有害,她開朗幽默的個性讓辦公室的氣氛頓時活潑起來。個性木訥的何欽承有時還期待她拿來學生的成品時的熱鬧。雖然愛開玩笑的李老師總喜歡逗弄他:「何老師,我可不是讓你白吃蛋糕的?!你這教電腦的可是要負責幫我做些P0WER P0INT的簡報,我教學可要用的呢!」 何欽承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他下了班也無處可去,所以他未置可否的幫了幾次忙。 「何老師,謝謝你上次為我做的簡報,加上你特別的動畫和音樂效果,學生們讚不絕口,這是我特別為你烘烤的焦糖布丁,這可跟學生的製品不一樣,我特地拿來感謝您辛苦了!」 一天下了課的晚上,李老師突然的登門道謝,何欽承看著對方手捧著的焦糖布丁,慌忙地讓她進了門,「這怎麼好意思,小事一樁,不足掛齒,您太客氣了!」 「其實我是來跟你商量,因為我覺得我只會烘焙,但現在什麼都需要電腦化,我總覺得要早日學起來,尤其是看了您的作品,我想更要利用這機會,不知您可否用課餘時教我?」 見對方請求的如此誠懇,何欽承稍加思索後答應了對方。 這以後每星期二、四的晚上,李老師總是攜一些精緻可口的小點心來,還會泡一壺花茶佐配,她要何欽承用自己的電腦操作給她看,她微傾的身體好幾次有意無意的用她豐滿的上圍碰觸到他的肩膀,她手上花茶散發的氤氳芳香,讓他不時的有些目眩神迷,她不美麗,更談不上嫵媚,只是在這異鄉的夜晚,兩個各自遠離配偶的中年男女,終究忍不住生理的衝動,很快的糾結纏繞一起,何欽承的生活再不似白開水般的無味。 「放心吧!我不會要你負任何責任的,大家都有需要,放了假我們各自回去扮好自己的角色,你我都不說,誰都不知道,我絕不會糾纏不放。」李文歆一貫灑脫的說。 何欽承自與筱藍結婚後就未曾與任何女人接觸,但他畢竟是健康的男人,天下豈有不偷腥的貓?何況這簡直是天上飛下來的禮物,雖然她沒有妻子的美麗,卻有溫熱的活體溫暖他冰冷的雙腳,他覺得自己應能夠掌控得密不通風。 不曉得是偷情的因素使然?何欽承一日愈發一日的眷戀起與李文歆的床笫纏綿。她在床上完全的放浪形骸,淫聲浪語得讓他得到不能從筱藍那兒得到的男性尊嚴和驕傲,她懂得如何引導他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藉由她他看到自己也有犯罪的潛能,有時他甚至暗自因擁有這段婚外情洋洋得意呢! 「妳為什麼能那麼放得開?難道你不愛你先生嗎?你不怕他知道嗎?」 「別傻了!這是什麼時代?愛情和婚姻與性怎能劃為等號?我當然愛我先生,但我也能容許他在外頭偷吃,因為我自己沒辦法隨時解決他的需求,就像我和你睡一起,但你會愛我嗎?而你愛的老婆你又如何知道她會為你守身如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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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什麼時候,我可以自由的和阿桂在濁水溪乾涸的河床散步、聊天,那是多麼幸福的事! 這個夢想,做了一年多,悶在心內。誰也不知道,只有天上的星星知道。 一年後,我才開始跟阿桂在溪旁崖石下幽會。那都是隱密的,難以被人發現的地方。談話也是竊竊私語。 若是有一次,我倆在溪邊散步,被人發現,像阿桂所說的,馬上有人手持木棍朝我倆追來,邊跑邊打,那是何等煞風景的事!男的是眉埔高中教員,女的是三秋茶館的少東家,登上報紙,上了電視,我倆怎敢出門見人!佟桂這種整頓風氣的辦法,何等殘酷無情! 秋生有一天說了掏心話:幸而她只做了一任縣長,若是她連任下去,文學一定滅亡! 大家哄然大笑。兩個小孫子也鼓掌捧場。他們根本不懂什麼意思。 濁水溪像一幅水墨畫,它永遠掛在我的眼前。它既能喚起我年輕時代的夢想,也會讓我湧出未來的計劃。我盼望的是生活在這裡的那些遭受挫折、苦難的朋友,無憂無慮、無病無災;看到是花長開,月長圓,濁水溪永遠默默地淌流……而他們也會健康、長壽…… 有時,月圓,藍空似海,氣候涼爽。我和阿桂也會帶孫兒到溪水之間散步。那河床上每一塊岩石、水窪、沙路、溪流,我都如數家珍般的熟悉。坐在一塊岩石上,脫下塑料涼鞋,泡腳。聽阿桂向小孫兒講故事。 在好久好久以前,那時候,我們家很落魄…… 啥是落「破」?小孫子插話。 家裡沒錢,我在茶館倒茶、端瓜子,客人要香菸,我趕緊去拿菸……客人,常喚我「小妹」。在客人中我發現有個人很奇怪,挾著一本厚書,從中午看到傍晚,也不吭聲,怪裡怪氣。 是神經病吧?大孫子問。 好像有一點是。後來,我突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有一天夜晚,他騎著一輛破腳踏車,在咱們家附近來回轉悠…… 我怎麼不知道?小孫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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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年輕時,我住在眉埔高中單人宿舍,夜間失眠,時常拖著木屐,走到濁水溪中,坐下。把兩隻腳浸在水窪中,看星星,看月亮,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提著熱水壺,朝我傻笑。 是妳背後叫我「香蕉皮」吧? 她嘴角一噘。是我怎麼樣?我是校友,不是學生,管不著。 我忘不了那一對美麗的酒渦兒。轉過頭,朝那溪畔一片黑唬唬的房屋看,阿桂就住在那裡。我不敢過去,怕狗發出吠吠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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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之子
你是否仰望天空而感到渺小?是否岩石海浪帶給你啟發?是否在風雨裡前進,像一個無畏無懼的舵手,堅定方向?但有時又看不見方向。好比說:剛剛大學畢業的我。打包行李回基隆老家的我,在閒散與悶熱的七月天等待遙遙無期的兵單。訪友夜談,吃喝廟口,總是有一攤沒一攤混日子。當時覺得人生是在「當兵」這堵牆後面,至於路怎麼走下去也沒多想,因為這面牆還是個大問號。 「喜歡到海邊來,喜歡從海邊離開。」有天我在大海前唱這首歌,告訴自己有天要飛得又高又遠! 我轉身去背起黃埔大背包,落葉已是秋了。我走了,大海,可是我還是會再回來,雖然嘴裡仍舊哼唱著「喜歡到海邊來,喜歡從海邊離開」一副我來我看我離開的不問理由消遙派,可是總是莫名的堅持這個與大海的約定。 故事開展下去,以為自己將會離鄉背井忍受著思親之痛。豈料,老天捉弄人,忽遠忽近的軍旅生涯,最後又被分發到基隆附近當起防守海岸的海巡兵。天天看海,愈看愈暈,唱歌唱到想吐胃,是誰說人與大海相看兩不厭? 傍晚時分,漁船紛紛出海捕魚,天空一抹女人羞赧的粉紅色,漸漸轉變為最後一眼的深情緊貼著海平線。於是星夜降幕,泊在海面上的漁燈串聯成珍珠白,貨輪鳴笛是求偶,浪潮是歡愉;我的望遠鏡偶爾闖入卿卿我我的小情侶,堤防的幽處,月亮的私處,似乎總是「花朵盛開」。 有時豪雨狂下,內港裡的漁船用麻繩連鎖成環,不讓風雨吹散了彼此。外海除了幾點下拋的大船軍艦之外,只見單調乏味的海的容顏。基隆嶼蒙上輕紗,野柳岬是怨婦,正亂想著情郎在另一片雲霧裡興風作浪。 我坐在瞭望台裡看海浪,想不到和當兵前的浪蕩又沒啥二樣了。只不過現在穿軍服、有任務、看待海已經失去單純性。我開始學會注意漁民的生活,觀察夜晚到海邊來的人車,是否可疑?以前騎車廿分鐘到海邊游泳,享受陽光與海風,只曉得看美眉聊是非,竟然不知道浮屍何許也;走私偷渡者,不知其台海安全也。 某個陰風呼呼的鬼天氣下,民眾報案有浮屍。我們衝機動,搶在第一時間救起落難者,卻已經是岸邊一具僵冷的屍體了。我看著他趴在岸上,失去血色的手掌上翻,手錶還在不停轉動。就這樣看著、想著、傻愣愣的,發覺大海並非總是浪漫。 巡守海防更是要命的苦差事。有些人以為天天看海,散步海邊,實在是爽不完的兵;萬萬想不到任務之重要。我們站在台海安全的最前線,抵禦冷冽的寒風,顛倒睡眠執行勤務,大海之於我的意義,已經不再是游泳、約會、中秋賞月烤肉香了。當我日夜向滄海凝神,彷彿也學會了「海的容顏」。 當最後一天來臨,從長官手裡拿到退伍令後,我循著漁村小路,翻過山頭走回市區,就這樣吹著晚風走向熱鬧市區,經過橋下的露天市場,一步一腳走過馬路風景。雖然不是個漂泊水手,卻也體驗出一種成長,相較於二年前茫然的我似乎更多了男人味。肩膀上有海的味道! 某天,我又回到海邊,哼唱著以前那首歌。大海在前方,我抬頭看天空的彩霞,海風吹著我的T恤,陽光灑在臉。「喜歡到海邊來,喜歡從海邊離開」我又唱了一遍,心裡已經不再是「我來我看我離開」的消遙派了。 瞧!水擊三尺,奔騰的浪濤裡彷彿帝王的事業也化作泡沫,但是千層疊浪從不停止。在這岩岸,有人失意跳海,有人發動好幾輛紅色消防車搶救擱淺的海豚,有遊客在海邊嬉戲,不知月黑風高,岩縫裡可能躲藏著懷抱夢想的偷渡客,偷偷觀察著海巡阿兵哥。 基隆是個海港城市,孕育多少海洋子民,在不同人生階段裡接受大海的啟示。我來我看我離開,然而這一次的我不再有茫然,因為─大海永駐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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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夢的啟發
在部落格開了個「夢境」欄目,當初並沒有想太多,純粹只想把「夢」紀錄下來,等累積一段時間後,再回頭看看自己到底都作了些什麼夢。如此而已。用文字傳達夢境,根本不可能完全真實重現,還好夢從來就不真實。頂多抓個六七分,因為有些情節醒來就忘了。我盡量挑較完整的夢來寫。 後來,因為懶,就沒持續下去。強迫自己去做一件事,對我而言,本身就是種痛苦,換句話說就是三分鐘熱度。它不像寫作帶有自發性,而是必須受「夢」牽制,一作夢就得開機寫,我沒這麼勤快。 但是,這陣子真的太詭異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經驗,我竟然連續做了一個星期的夢。第三天,我隨手先將情節抄下來,再回過頭努力回想前兩天夢見的內容,幸虧我追溯「記憶」的神經比較敏銳,隱約還可記得幾個片段。到了第四天後,我早已在床邊準備好紙筆,以便捕捉日後的每個夢境。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連續七天都在作夢?為什麼我的夢愉快的成分不多?為什麼這些日子多數的夢都跟性有關?這讓我對精神分析及自我探索產生了興趣。 於是,我上網查了一些關於夢的解釋,發現了一些不同的觀點。 按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伊德說:夢是失去記憶的復現;兒時不復記憶的事,有可能成為夢的內涵。而夢的起因多數為本能性的性慾衝動有關。在失去的記憶中,多數是失意或痛苦的,因不願記憶而將它排出意識之外,並壓抑在潛意識之內,在偽裝形式下隱藏慾望的現實。夢的內容不合邏輯,多半帶有幼稚與幻想色彩。 而與他關係決裂的容格,卻不認同佛洛伊德把夢追溯到「性」或「嬰兒期」的說法,他認為,夢是人被壓抑之個人獨特性及群體遺傳,透過夢的想像作為洩洪口。 哲學家尼采的說法顯然詩意多了,他覺得夢是白天失卻的快樂與美感的補償。我雖然喜歡尼采的解釋,但我卻不怎麼認同。有些夢境也許是,譬如我很喜歡狗,以前在金門鄉下也曾養過好幾隻,可是我目前居住的環境及現有條件都不容許我養狗。有一回,我夢見我在樹林底下抱起一隻大狗,那景象很溫暖,到現在也還記得。這個夢可能就比較吻合現實失卻快樂的補償之說法。有些則完全不是,就拿眼前我這些荒誕怪異的夢來說,哪來的快樂或美感補償?還有一些充滿神諭的民間傳說,例如夢見哭就是笑,牙齒掉了,就是家中長輩會遭遇不好的事等等諸如此類的,我則視為無稽之談。因此,在好奇心驅使下,我跟朋友說起最近常作夢的事,問他那裡有沒有佛洛伊德或容格的書可借?這兩個人是我較常聽到的心理學家。過去很少涉及這個領域,他們的論點,多半是在網路或其它書上看到的,大都片斷不全。而學科學的朋友安撫我說,很多精神學家都很愛無病呻吟,夢本身沒什麼實質意義,作夢就作夢,別想太多。 不單是夢,人生有很多事,有時候也很無意義啊。我也知道未必看了幾本心理學,就懂得自我解析。我只能說,這幾天的「夢」是燃點,它誘發我突然很想去探索內在這件事而已。 很多人不也常愛看股票分析、財經分析、如何致富之類的實用書籍,筆記做的紮紮實實,專業招術倒背如流,也沒瞧見幾個讀者或作者因此成了富翁。閱讀之於我僅僅只是樂趣,我很享受這種過程。當然,能從書中進而理解一點道理或得到一些啟發,那將是最好不過的事了。況且它不會讓我賠到錢。說不定,哪天我對性學或神學起了興趣,我又轉向那類書籍。 所以,等我有空,我再去書店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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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與罪
淺嘗,微醺 封閉狹窄的車廂裡,嗆鼻的陣陣酒臭,混雜著剛吐出的胃酸味,筱藍趕緊將車窗搖下,她知道此刻只有外頭十二月冷冽的空氣,方能沖淡車內的污濁氣味,除了新鮮的空氣,她更需要的是這股冷冽來澆熄她炙熱煩躁的心。 筱藍緊緊握著方向盤,眼睛專注的瞪著每一個來向的車燈,不知為什麼此刻每一束朝她而來的光,都好似不停的聚焦在她心中那幽暗的角落,一次又一次的讓她看清楚內心炙熱的渴望。冷風雖呼呼吹進車內,她卻驚覺到臉上仍流著淚水的滾燙。 淚眼濛濛的筱藍壓抑住波動的情緒,轉頭望望已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後座猶自發出呻吟聲的老公,她禁不住起疑的想:「怎麼會醉成這樣,難道他察覺到了什麼嗎?」 但隨著懷疑而來的卻是滿腹的怨懟,筱藍忍不住地想,此刻本該是與他在樂音迴盪燭光暗影的餐廳裡輕談淺酌的,怎麼此時卻在刺骨寒風中載送醉醺醺的老公? 想到要這樣寂寥地渡過剩下的夜晚,筱藍更忍不住思念起他磁性沉穩的聲音……「老闆娘,請問妳有沒有八月份第30期的商業周刊?」 正忙著將書歸架的筱藍被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打斷了手邊的工作,她提著一籃沉甸甸的書,喘噓噓的走到櫃檯,望著一個瘦高的中年男子,臉上掛了副眼鏡,卻掩不住深邃的眼神,鬢毛參雜些許的灰白,訴說著男子的年齡,卻又顯出一種智慧的象徵。筱籃聽著對方神情大方的問: 「對不起打攪你工作,我想請問你有我要的商業周刊嗎?」 「請問你要的是第幾期?」 筱藍想再次確認顧客的需求,對方再次說明後,筱藍看著電腦顯示期刊已被借出,「對不起,您要的周刊已借出去,不過已到了還書的日期,您若方便留下資料,書若還來我可以通知您來拿,這樣好嗎?」筱藍不想放棄任何做生意的機會,畢竟這一年多來的不景氣,讓她的租書店更是慘淡經營,勉強聊以為生,她可不想放棄任何顧客。 「這真是麻煩,過了期的周刊又不好買,圖書館也借不到,早知道還是續訂的好。」 男子兀自邊喃喃自語邊把聯絡資料填好交給筱藍。 「那就麻煩妳記得通知我,謝謝!」 筱藍目送男子高瘦的背影離去,將他的資料輸入電腦:丁致遠,電話:xxxxxxxxx不知為何筱藍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卻又不知在那聽過,但只是覺這名字挺符合他整個人的氣質,有些淡淡的憂鬱卻讓人覺得舒服沉穩。 在這百般寂寥的夏日午後,一個人顧著租書店的筱藍禁不住對這中年男子起了莫名的遐思。 大白日做綺夢的筱藍其實並沒有少女懷春的條件,她有個愛她的老師先生,只是原先任教的私立職校,因學校經營不善,學生銳減,他被迫提早申請退職。在領退職金後,讀書人的他做不了粗活,再覓教職又非一朝一夕可成,想到還有兩個正就讀高中花費正多的孩子,在不知可從事何業的狀況下,筱藍夫妻倆經商議後,拿出退職金利用婆家的舊店面開了家租書店賴以為生。 開始營業的頭幾個月,賦閒在家許久的筱藍著實慌亂了一陣子,從採購,整理編列書碼,挨家送廣告單,招呼生意等,對筱藍都是新鮮卻煩人的工作,只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再加上先生有資訊管理的學術背景,很快的將書與客人的資料數位化後,小小的租書店因附近有小學和一所技術學院學生的人潮,也慢慢有了微薄的利潤。 租書店經營了約二年多後,個性堅強活潑的筱藍已適應了忙碌的日子,可是卻見老公總是一副空有滿腹經綸卻有志難伸的神情,她明白他仍無法忘情誨人不倦、教學相長的成就感。 「老婆,有一間公立工職提供我一個教職,但是在偏遠的鄉下,如果我答應勢必要住在當地,只能假日回來,也沒法跟你一起顧店,妳答應我去我才去。」就在各級學校快開學的前一個禮拜,筱藍的先生忍不住猶豫的透露信息。 「你放心去吧!租書店已經上了軌道,我一個人應付得了,讓你大材小用我才捨不得呢!何況教書的收入還是比較穩定啊!」毫不驚訝的筱藍彷彿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刻,她誠心為先生高興他能重回教職,也胸有成竹的告訴先生不用操心店內的事。 夫妻倆就這樣開始了聚少離多的日子,雖說「小別勝新婚」,但有時生活中遇到挫折,總沒人及時給予依賴支援,且倆個孩子均已在外地讀書,有時午夜夢迴,看到旁邊的空枕,筱藍也會忍不住淒淒地流出幾滴清淚。平日裡又盡是應付些吱吱喳喳叫鬧或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吊兒郎當的學生們吵著找動漫書或一些夢幻小說。這讓個性外向的她常攬鏡自照,看著鏡內雖過四十出頭年紀的自己,卻依然維持苗條的身材,清亮的眼神還流轉出閃閃慧黠,哀怨的懷疑自己的魅力還在嗎?也難怪寂寞許久的筱藍還像少女思春般為這中年男子的出現怦然心動。 這男子要的書當天晚上就還了,筱藍壓抑住興奮的聲調,撥了通電話,「丁先生嗎?您要的書已經還了,您還要嗎?」 「好,我等會過去。」那方低沉的聲音讓筱藍整晚期待著。 可是那人卻在店快要到關門的時候還未出現,筱藍正盤算著要晚點打烊時,男子終於出現。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不曉得晚上的聽眾有這麼多問題。」 「您在教書啊?」對這男子充滿好奇的筱藍忍不住的問。 「可以說是,但也不是。」 「可是你說很多人問你問題?」他的回答更勾起了筱藍的好奇心,「哈!老闆娘,你一定不買股票對不對?」 他這一句話提醒了筱藍的記憶,原來這人曾在電視的財經頻道上做過股票分析,只是前陣子因這類所謂的股市名嘴太氾濫,政府為杜絕股民盲目跟從的弊端,所以嚴厲要求未經通過考試資格者不得上頻道分析股市。 難怪筱藍總覺得此人的眼熟呢! 「我想起來了,您好久沒在電視上出現了!這陣子您都忙些什麼呢?」對股市向來沒多大興趣的筱藍卻像遇到熟識的人般熱絡。 「我出國玩了一陣子,想想還是回來考個試把該拿的執照考到,我要借的書有我需要的資料,所以才一定要借到,謝謝您通知我。」 「您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每期新的周刊到時第一個通知您,您應該最需要吧?」 「那就太好了,我就是因有時出國太久,用訂的太浪費,那以後就麻煩您了!」 這之後,筱藍每逢期刊一到,總迫不及待的通知他,經過幾次的閒聊,筱藍知道他的妻兒都已移民國外,這就是他為何之前他消聲匿跡一陣子的原因,他剛好藉避風頭的機會好好的與妻兒團聚了一陣子,只是不能長久的寅吃卯糧,還是回來繼續本業。 筱藍對如何買賣股票毫無概念,但在一種微妙心態的趨使下,她也開始去研究瞭解買賣股票的常識,其實她喜歡的是她可以從中找到問題來問他,她莫名的迷戀著他用充滿磁性的聲音,條理分明,專業自信的跟她分析市場的走向和趨勢。筱藍這才明瞭,股市的變化與政治、經濟、外交、民生等均息息相通,瞬息萬變。她愈發地佩服他的博學了。 但他卻謙虛的告訴筱藍: 「你千萬不要相信股市名嘴的話去買股票,我若如此神準,又何必還在這裡辛苦打拚?千萬別傻了!」 這讓筱藍更對他敬佩,兩個配偶都不在身邊的中年男女,雖只是發乎情,止乎禮的客氣交談,但彼此曖昧的眼神禁不住流露內心的寂寞,筱藍漸漸覺得自己期待看見對方的渴望一日更勝一日。 這一種彷彿回到少女初戀的心態,讓本來就稍有姿色的筱藍更顯出迷人的神韻,她整日嘴角掛著抹發自內心的微笑,春風洋溢的模樣,讓丁先生更是情生意動。 「你孩子先生都不在家,打烊後都做什麼消遣?」 筱藍口氣無奈的說: 「就看看電視,上網與先生視訊聊天啊!那您呢?」筱藍充滿好奇想多瞭解這讓她心儀的人。 「我喜歡夜深人靜時,淺酌一杯薄酒,再一邊讀點書或翻閱資料,這也能幫我舒緩情緒,容易入眠。」 「您對酒也有研究嗎?」筱藍順勢又問。 「不算專家,只是稍懂如何品嘗辨別罷了!其實女人若每天淺嘗一小杯紅酒,對身體的血液循環很有幫助的。」 「是嗎?可是我不懂那一種品牌比較好呢?」 「如果你有興趣,找時間我可以教你,好酒和劣酒的差異真的很大,這也是一門學問。」 筱藍將這句話當做對方非正式的邀約,只是礙於矜持,她仍假意卻欲拒還迎的說: 「那怎麼好意思麻煩您,何況您那麼忙,我也要顧店,還是先教我如何看盤吧!」 「這樣吧,我可以將一些資料mail 給你,你自己先稍看一下,如果你真的有問題,我再給你回答。」他也合乎禮貌的試探。 聰明的筱藍豈有不知對方其實只是藉口探知與自己更進一步的管道,但內心只稍微掙扎了一會的她看著對方斯文有禮,態度誠懇的表情,馬上自欺欺人的回答: 「好呀!沒想到你這人有這麼多東西可以讓我驚訝呢!」 就在當天晚上,筱藍店面打烊後照慣例打開房內的電腦,準備跟先生做例行的視訊通話,卻見到丁先生的mail,她忍住想立刻閱信的欲望,先跟先生匆匆做完了視訊,說了些家常瑣事並互道晚安後,她期待地將信開啟,映入眼簾的是先是花團錦簇襯著浪漫的背景音樂,筱藍輕點著滑鼠,流洩出的樂音與一頁頁詳細介紹 各年份與各品牌紅酒的圖片,最後影片結束在:蘇東坡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詞句中。筱藍雖不懂品酒,但她彷彿已遍嘗名酒般地醺然欲醉,她自覺臉上的潮熱,酡紅的雙頰掩不住再次受人重視的雀躍,此刻她的身與心如火般的燃燒,在這夜深人寂的片刻她多麼渴望有一個溫暖的胸膛擁她入懷,就在此刻她看到又一封mail 進來,只見五個簡單的字寫著:「能飲一杯無?」 面對這樣突然的邀約,筱藍卻剎那間清醒了醉意,年近半百的人生經驗告訴她,她若逾越了這一步,恐怕只會掉入萬丈深淵,自此跌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她壓抑住想有人陪伴的渴望,淡淡的回了:「謝謝您,夜太深了,祝您晚安!」 她想對方會就此知難而退吧?她知道婚外情的代價絕不是自己負擔得起的。 隔幾天新的期刊又到了,筱藍躊躇著是否要打給丁先生時,他瀟灑的身影卻已出現在眼際。他態度落落大方的說: 「對不起那天唐突的邀約妳,想想你一定覺得我這人很隨便,我必需跟你解釋,實在那晚我有些微醺,想到自己一個人的寂寞,突然的很想有人對飲談心,就情不自禁的發了mail,希望妳別見怪!我們還可以當朋友吧?」 筱藍當然能接受他的理由,而她想要的就是這樣霧裡看花的感覺,似有若無的曖昧才能讓自己更有魅力,她瞭解「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道理。 自此這倆人也有了「不能說的秘密」,卻又讓他們在彼此眼神交會中更有默契地會心微笑。只要不忙他還會停留店內幫筱藍收收書,藉機與筱藍多聊聊天。 每隔兩周,筱籃的老公回來似乎亦感受她的變化,只覺得她會邊哼著歌收書,臉上總是帶著愉悅的笑容,他知道她向來獨立堅強,看到妻子如此適應先生不在身邊的日子,除了些許失落卻有更多的放心。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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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補習班不是學校,學生應遵守校規;補習班是商業行為,花了鈔票學習數學,為的投考大學。他們是不受任何約束的。不久,濁水溪河床發生男女爭風吃醋,用匕首捅傷手臂的緋聞。引起媒體記者的矚目。他們經常來眉埔鎮捕捉三角戀愛鏡頭,上報,上電視。於是,學者專家出來指控補習教育的負面影響,提出遏止意見。最妙的,張秋生那個傻愣愣的模樣,出現在螢光幕,他正在講大代數呢!兩個小孩發牢騷,爸爸羞羞臉,叫我們在學校怎麼跟同學一起打籃球? 開辦補習班麻煩,停辦補習班也非易事。剛開始只收八十人,不到一年,已擁有一百四十人,擠得如沙丁魚罐頭。上月班上還來了兩名炮兵上尉觀測員,補習三角、幾何,說是對於觀測地形作戰有用,怪哉。 男女混雜,三教九流,你推我擠,怎不發生摩擦?我們家的人,口才笨拙,只有佟桂可以上台講話。她那天說:「你們來這裡花錢,補習數學,請安靜,守秩序,否則,退費!謝謝。」掌聲四起,一陣笑聲。 為了男女青年在濁水溪河床追逐、擁抱,蔚成風氣,我作了調查。不錯,過去沒見過,如今時常發現,這確是咱開數學補習班帶來的風氣。但是,你看那一對兒,正接吻呢,沒見笑。男的看起來五十出頭,女的穿著短熱褲,露著一個雪白的奶子,那怎是咱們補習班的年輕人?這不是冤枉麼! 我把所見事實,告訴佟桂。她指使三秋茶館的男服務生,注意濁水溪,若是發現這種猥褻鏡頭,馬上拿起一根木棍子,再喝一大口酒,跑過去就打,打屁股,裝醉。他們要跑,追著打,回來我發獎金。最少兩千。 打死了人多少獎金? 罰你們,最低兩萬。坐牢自己負責。 男服務生覺得不合理,通過討論,決定:打跑了男女,獎金五千;打哭了女的,獎金兩千;如那一對狗男女置之不理,與我方對抗,獎金八百元。 這種辦法實施以來,果然奏效,不僅日落黃昏,甚至星期假日,也不見青年男女的遊樂蹤影,大抵他們怕酒鬼又拿木棍子追來了…… 幸福的歲月,溪水般流淌著。 每逢寒流過境,羊肉鍋熱賣季節,常有海外歸國的青年夫婦,攜兒帶女,來三秋茶館進餐。他們以懷舊的心情,談起當年在眉埔補習數學,談戀愛,被醉鬼用木棍追打的往事。邊談邊笑,十分快活。 那喝酒的漢子,你還記得模樣麼? 客人搖頭。如果還住在眉埔,恐怕五十出頭了! 一位男服務生說:這種人,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無聊份子。 咳,他還不是為了幾千塊錢獎金。另一個說。 茶館的人哄堂大笑。覺得莫名其妙。這些人說的啥話,亂七八糟的。 不少留學歸國的人,都想念張秋生老師,讚揚他講解數學有一套秘訣,應該推廣。 佟桂插嘴:她說這個教數學的為了賺錢,沒啥出息!他活了大半輩子,到如今只到過日本,考察飯盒的做法。那時候,他結婚不久,現在,還教數學,不過學生越來越少了。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們認為補習數學,考取大學,可以有出國深造機會。出國,對咱台灣有幫助麼?」 客人愣住了。 在三秋茶館,佟桂的話,一呼百諾,不打折扣,可是回到家裡,兩個孫兒就是反對黨,和阿嬤頂撞。她曾下令用棍子驅打情侶,連秋生也不以為然,批評這是侵犯人權。她悶聲不語,心裡卻不痛快。 我的做法,是整頓風氣,為民除害! 千百年來,濁水溪一直潺潺的流淌。多少星光燦爛的夜晚,青年男女悄悄在溪邊戀愛、偷情,甚至做出踰規的行動,大抵它是事實,卻沒有人做過調查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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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詩兩帖
●午睡 您輕眠橫臥 角度傾斜如一座美術館 您悠悠睡姿有些左派 簡單鼻鼾像達達 起伏心脈宣告自己的永恆 整個背脊和午後形成李維史陀 啊。這美麗的身版 彷彿就是一具被挖掘的野史 ●等待 籠罩黑暗中的單一字彙 一種想以及叨叨細念行間 在聽雪回門途中 我望向天蒼問我們哀傷故事 埋骨耗盡的句讀 竟忘記語詞柔軟的空白 有一段需要等待的時光 像您捎來的皈依 我正忍受龐大懼怕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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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希望
窗外,一陣突來的雨刷洗了身旁半掩著的玻璃窗,一顆顆小雨珠向飯粒般緊黏在窗子上,好似小男孩臉上還有剛扒完午餐後留下的飯痕,絲絲綿綿的細雨也調皮的噴進屋內,好讓小主人有個理由拿起清洗工具打掃有條不紊的房間。 書桌上躺著個小木盒,新春的沁甜鑽進了盒縫間,讓裡頭的回憶都活躍:泛黃相片熱淚盈眶、古早車表和著間續的響雷蓄勢待發…,其中,就以一只墨綠色軟性磁鐵最熱情,因為他在被賦予生命的同時,「希望」也被標上了。 這只小小的磁鐵上刻紋纍纍,不過小主人對它愛護有加,重疊的刻痕不是創意設計的slogan,也非閱歷過風霜的歲月刻痕,而是滲入一位母親濃濃的愛意與對未來期許的線條、筆勢略重的筆劃。 收藏它的小主人在和母親一起參加「再生紙回收製作手工書」的活動後擁有了它,此活動由毛毛蟲閱讀基金會的楊茂秀老師所主辦。活動剛開始是把須要回收的紙張泡進裝滿水的大缸裡,依序打撈、鋪平、鑲填壓花、烘乾,再由楊老師以毛筆提了兩個大字「隨緣」。而這個收藏物就是在這因緣際會下的產物,當時應活動要求,希望親子能製作一個具象徵意義的代表磁鐵,並當成印章蓋在手工書上,做為獨特的個人標章,小主人的媽媽毫不猶豫的在軟磁鐵上刻著幾條粗略的線條,以及相連的四個獨立的圓圈,媽媽說:「兩個大圈圈是爸爸和媽媽,牽著你和妹妹,全家大手拉小手一起快樂生活。」 一位母親的希望。 在捕捉春雨的氣息後,小磁鐵展開輕巧的動作打開盒蓋、悄悄探頭窺看窗外的迷濛春色、萬物生機蓬勃的景象,然而屋內的氣氛卻錯雜,比窗外的雨序還紛亂。我感受到家裡的氣氛緊繃、劍拔弩張,趕緊把裝著「希望」的木盒子闔上,對小木盒竊竊私語:「明年,再一次機會,一切事情就都會轉好。」 我的收藏伴著母親永遠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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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現在好嗎?
二十年前的我剛出社會,是個模樣羞澀又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回想第一天上班就遇見了令我難忘的事。 記得當時乘坐公車行經一路段,有一個男孩上車了,放眼車上座位幾乎坐滿,只見他低著頭不安的摸索到我身旁唯一的空位坐下。坐定後,我才發現對方臉上遍佈怵目驚心的燒燙傷疤痕,我假裝沒事繼續看著窗外。也許極欲想表現自己其實並不可怕!他把身體側向一邊,帥氣地從褲腰袋拿出口香糖抽出一片撕開大口咀嚼,在稍事片刻後,又抽出一片,豈知那隻拎著口香糖的手竟「咻」地出現在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大動作著實把我給嚇一大跳!我故做鎮定,卻也忍不住把身子往後傾,尷尬的瞬間,那隻手停格在空中僵持著,不過對方一雙眼睛卻是直瞪著前方根本不敢側轉看我。這可怎麼辦好呢?千萬別說他外貌嚇人!即便是不熟悉的陌生阿媽帶著盈盈笑臉給我壽司捲,我也要考慮再三呀!情急之下我只好故做鎮定婉拒,並謝謝他的好,旋即起身走到前頭好端端站著。公車持續行進間,我隻身一人站在空曠的車廂中央搖搖晃晃,感覺面頰發燙渾身不自在,同時意識到自己已是全車乘客注目的焦點,他們都在觀察這齣戲我與對方要如何演下去!當下恨不得趕緊鑽進地洞裡…… 熬過漫長的幾站,我終於如釋重負下車了,下車前忍不住回望對方一眼,看到對方神色自若眺望窗景,一張嘴始終率性地咀嚼沒停,不過手中的那片口香糖已被他的手緊捏得皺摺變了形…… 「如果剛剛接過他的口香糖不就沒事了?」前往公司的路上,一步一腳,我走得好沉,並不斷懊悔方才的不沉著。以後搭車時,常想到他,我極欲想彌補心中的那塊缺口,卻再也無法如願…… 時光荏冉,如今轉眼二十年呼嘯飛逝!無數個在外奔波的日子裡,偶爾在華燈初上人群熙攘的台北街頭,腦海仍會浮現對方清晰稚嫩的輪廓,更期待彼此能有見面的機會!憶起當年兩人懵懂青澀的可笑行為,我總會情不自禁地墜入那段純純年代,在臉上起了淡淡地微笑…… 二十年後,想必昔日單純的他早已走出陰霾,是個成熟穩重的大人了!也許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我們早已忘記你(我)是誰?他遇見我,可能帥性一走了之……而我,也許會向他大聲說:「嗨」!若我們一塊回顧這段前程往事,可能都會忍不住相視而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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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應笑我﹖
多情應笑我,在回家的路上。 家,是心所繫之方向,或是出生成長的家鄉,或是追求的身心安頓之地,因人而異。大多人為其所定義的家,癡愛執迷,如飛蛾撲火,至死不悔。 那年,投入這行業有點時間,仍年輕且懵懂。初征遙遠的西非市場,熟識的客戶建議當拜訪城內白人裡企業最盛大的一家。當他們為我關上車門並寄予祝福:「祝好運!」態度的虔誠,彷彿嗅出將遇見的人是城裡高高在上了不得的人物。 果然,在他如校園般的廠房,重重房間的辦公室內,見到這位人人口中所謂成功的企業家。他不提有多少員工為他工作,只提為數不少工程師為他工作。而這些工程技術師,分別來自於工業技術成熟的歐洲國家,或工業萌芽枝葉初綻的亞洲國度。言談眉宇之間難掩的自信與自負,因為除了非洲的產業王國外,他尚擁有位於倫敦繁華鬧市麗晶街上的公司,與一座在波斯灣頭城市的跨國五星級知名旅館-「Sharton Hotel」,可能還有我不知道數不清的產業。 事業的成功,企業家一抹不帶驕傲卻自有姿態的微笑,展露在遠道而來一亞洲女子我眼前。兩相言語交鋒,態度過招,喚醒女子遙遠的記憶,那是關於母島成長的家庭,父親用極溫潤、開朗的身體語言對待客戶的影像,我似乎不用做作的在剎那間拷貝演出。在這帶有神秘色彩風土人情迥異的回教國度裡,飛山渡水遙遠的異地,彷彿可心領神會某種說不出的奧秘與似曾相識的熟稔,那是相通於來自兒時的家鄉文化。 第一次見面的投緣,加上自己有專業的加持,奇妙的是企業家從此能對我另眼相待,每次登門造訪,見面三分情總無空手而歸,雖都是微小的訂單。記得當時末了,話鋒一轉,侃侃而談他的故鄉-黎巴嫩,地中海沿岸的一個小國家。 永遠也忘不了企業家描繪家鄉時,臉部溫柔的神情,眼眸綻放的喜悅與光彩,那是當時年輕急急惶惶往前趕路的我所無法理解的。甚至當他提起貝魯特城在波光瀲灩的地中海烘托下,如何的美麗無盡;鄉間滿山滿谷、結實累累的葡萄香蕉柑桔園,果實的甜美與品質的上選,絕非美國的DOLE可比擬。當時不經事的我,納悶企業家的交淺言深的玩味時,唯一確定對他的感覺是,好像是他用再多的語言也道不盡他對家鄉的熱愛,因為末了對我下了註腳:「有機會妳應當親自走一趟」。 耶路撒冷加薩走廊世仇的悲歌未曾停息,夾縫中黎巴嫩屢經戰火蹂躪,因此造就了黎人堅毅的個性,遠離家園,渡海至世界各地謀生。早期在西非的黎僑,就好像東南亞的華僑,執掌著當地的經濟牛耳。據說在海外分散四處的黎人的數目,比其國內的人數多出二、三倍;甚至寄回的外匯比其國內的生產毛額還多。就如最近的一次2008年末黎巴嫩遭以色列轟炸,煙硝四起,海外的黎僑紛紛返鄉營救在家鄉的親人至鄰近的回教國家。 企業家是這眾多黎巴嫩人代表,離鄉背井,海外事業有成。這幾年再再造訪非洲時,總與他緣慳一面,原來已返回家鄉,事業群改由正值中年的兒子掌舵。 隨著時光的沙漏一點一滴的流逝,歲月忽忽一年一年的過,到現在一事仍無成的我,卻彷彿站在當年企業家敘述家鄉事的心情點上,慢慢的,慢慢的明白領悟到,彼時當他敘述故鄉事一抹溫柔的眼神。 這個領悟,就在這次金門人文與自然的生態對話-官道地質之旅返鄉回家的路上。領略到故鄉的美麗,以遊子似的過客身份,朝聖似的擷取島嶼的一點一滴,在過去悲情歲月的角落,今日它們以千姿百態重生。 自金融海嘯以來,市場經濟似乎瀰漫著微利的傾向。量大超時的工作,總是鋪天蓋地的循環著。因此,當三合院熱情的聲音: 「捧一盆恣意綻放的九重葛如果還不足以表達我的盛情那麼就邀秋日午後的金黃暖陽列隊歡迎旅人請進 慢慢慢慢 請進莫要驚醒沉睡久遠的磚牆簷影」註不是金黃暖陽的秋日,卻是草薰風暖、奼紫嫣紅的春日,累積市井中人庸碌的疲憊,叫我如何拒絕得了這聲聲召喚! 何況只要是返鄉回家,那怕沒啥目地也都好。 看著三合院長大的孩子,從沒住過三合院。在還不認識馬背燕尾的年紀,對於三合院的記憶是:外婆家三合院屋外,桑椹樹在夏日蟬鳴時把曬穀場織成日光大網,桑椹果實顆顆粒粒在盆皿內歡騰滾動著,暗紫紅色汁液涔涔汩出,酸酸甜甜的滋味,在零食匱乏的彼時,幼稚的心靈總是企盼這桑椹果能吃個沒完沒了。 匆匆,又匆匆,兩日一幌眼而過。還來不及細細咀嚼這難得的美好時光,揮揮手,告別了三合院,繼續小三通往安徽的界首市行去。 黃淮平原上,四月草長鶯飛,東風細語,車子急馳,高速公路兩旁白楊樹新綠盎然,又彎腰又鼓掌的像列隊歡迎我到來的士兵。隨風翻擺綠波浪的小麥田,連綿無盡眼際接不到。 出了鄭州機場到安徽界首近三百公里,這條路來來回回走了多次,唯有這次令我頻頻讚嘆窗外景色的秀麗。因為暮春時節,沃野平疇著上翠綠新妝,分外清新與充滿生機;或是夾著前夜三合院甜蜜的回憶有好心情之故。 帶著歉意的口吻向司機小沈表示因飛機航班延遲讓他久等,小沈一口字正腔圓的京片子回說:「沒事,沒事。你們能來,我們企業好,我們個人跟著好。」高大挺拔北方漢子的骨架,謙和態度,陽光笑意像鄰家男孩般。他說每天總要上鄭州機場接外客一至二趟,筆直的高速公路近三百公里的路程,車子咻咻而過,兩旁白楊樹急急後退,不掛車牌的新車(說是怕超速被照相),總以兩個小時的極速達成任務。 印象深刻一次同樣的拜訪,會談完畢,要趕隔天一大早的班機返回廈門,因體恤小沈翌日要摸黑起床為我們送機的辛苦,便要他當天連夜送到機場外圍的飯店等候,沒想到一到飯店門口後車廂打開,竟然是空的,原來忙亂中行李放置另一車子,急電主人,二話不說馬上應允於昱晨八點的班機要起飛前一個小時準時無誤的送到。看來全中國以「國富民強」為積極的目標,上下總動員,在小至司機個人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至於界首,安徽的縣轄市。在中國,像這樣的城市不計其數,在地圖上,甚至找不到它的註記。一個人口數類似咱台中市的都市,街頭上喇叭鳴笛處處可聞,建造中的工地,比比皆是,市容有些失序與紛亂,但是每次來都能感受其蛻變的活力。所拜訪的廠家主人,雖然平日郵件溝通效率不盡令人滿意,每每親臨,北方漢子的爽朗與熱情,令人感佩。例如,他知道我們行程來去匆匆,總是如此的說法:放心,今晚儘管安心的睡覺吧,明早在離開前保證所要的樣品或文件能準備好。果然,沒一次是食言而肥。當然社會的進步,吃飯穿衣的內涵仍需日積月累的修煉,但是目睹界首市拼勁、苦幹實幹的精神,關於前二日馬背燕尾三合院島嶼的記憶便在心裡翻攪開來。 彷彿是,在界首人人奮鬥,急急趕路往前行,台灣島國的政治生態是他們最大關注的茶餘飯後節目。在三合院的家鄉島嶼,家家安和樂利,迥異於兒時記憶的艱辛貧乏生活,雖然如此,似乎仍有一股何去何從的暗流隱隱的流竄著。 或有人憂心忡忡高粱甘泉不是不絕之活源,有朝一日枯涸了,島嶼苦幹實幹的精神也沒了,屆時何去何從?或有謂這甘泉只是撫慰島嶼父執輩過去的苦難與滄桑罷,毋需太杞人憂天! 只是,不禁要質疑,島嶼的美麗可貴在一片寧靜與純美,但是寧靜不等於沉睡,是否能在寧靜之外帶絲活力。今日之行,擷取島嶼的風華與美麗,在海浪與岩石的對話裡,在潔白柔細的沙灘與豐富歷史的地質故事裡,在挑菜亭與古道的溫情裡,在質樸厚重的閩南文化家廟宗祠裡,在濱海一隅、樹葉與海風情話不斷、風景絕佳的報社私房景點上,與奇妙的珠山慢漫民宿的夜晚。而在昔日這一切總是淹沒、埋葬在生計與求生的漩渦中,何其有幸今日好整以暇細細品嚐這一頁動人的篇章。令人不安與心虛,離家的遊子又何德何能承受這多少鄉人豐沛的人情味裡。 神秘的夢境伴隨著早生華髮未曾飄逝,嘗試笑過於耽溺無以自拔的幻境中,似有匆匆一夢驚醒的荒謬。然而,在此次返鄉之旅,許多身影自然浮現在記憶的匣格中,彷彿是夢境中的呢喃搖籃曲。這許多的身影因緣聚會在各自回家的路上,他們是:以文字為志業的痴狂理想者,把民俗文化變成創意觀光活動的小島首僕,為家鄉記載豐富資產如地質學家般的小學校長,英名遠播依然孜孜不倦習英文的老畫家,執著理想忠於正義的憂心報人,懷鄉懷土的文史工作者與社會觀察家,屆中年仍忠於當自己的主人熱習中醫的俠情女子,點燈似的為眾遊子找到回家之路的三合院民宿主人…。 這些身影,像極蔣勳的詩篇描述;「陽光照撫,雨水滋潤,土壤呵護,根和莖和葉子一起努力,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這些身影,可能是陽光,可能是雨水,可能是土壤,我如是想著。唯一從這些身影中嗅出共同的信息-熱情,對生命對回家的熱情。這一發現,一如對自我嘲弄的解套,早生華髮,人間如夢,應笑我多情,多情應笑我? 註:引自設計家作家翁翁的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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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7〉寒巖四月始知春──胡金猛
忠貞菜市場是個人多雜沓、充滿世俗生猛活力的市集,軍營、墳場、幾座眷村環拱著,這裡是整個中國小小的縮影,幾乎各省籍的人都有。 白天,你可以看到操浙江口音鬍鬚客手抓青蔥吆喝叫賣──那聲音帶的著一種強悍而寂寥的民族調子,也可以在轉角撞見一間兜售雲南米干的小吃店。入夜,涼亭旁空地有人跳起貴州山區一帶的舞步,圍著圈子的男男女女安靜如幽靈般輕地跺腳掌。鄧克保「異城」一書裏寫的孤軍部隊,有一部分撤退來台後就落腳在此處。據說,許多目前社會薄有名望的人如小說家師瓊瑜,立法委員秦慧珠,都是從這幾個眷村裡出生的。當然,這些成功名就的人,都得有某種生活的辦法才能離開這裡,或者說,得離開這裡,才能成為有辦法的人。 恐怕大多數人,是無可奈何委身這裏,從此再也沒有辦法出去的。 胡金猛就是這批無可奈何的住戶當中的一個。 假如常來上午的忠貞市場,你常會見到一名七十多歲、中等身裁的拾荒老人,腳步微跛地穿梭在市場附近的巷弄間尋尋覓覓。市集人來人往,但他有如走在渺無人煙的荒野,少有人和他打招呼。這個人,就是胡金猛。 就像一般歷經世事的老人那樣,胡金猛臉上總掛著一抹知足的、略顯疲態的笑意。 「伯伯,生活過得不錯喔,你對目前的日子還滿意吧?」 我問這話的時候,胡金猛已經做完每天例行的拾荒工作,回到家裏,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看電視。我走過彎彎曲曲的巷弄,推開他的小門。他見了來客,臉上依舊是那付淡漠的笑容。他嘴裏嚅囁著一句什麼,算是對我的答話。我聽出了他的意思,像是說沒什麼滿不滿意的這類意思的話。 剛表明來意,胡金猛有點排拒我的採訪,他一直謙稱自己是小人物,沒什麼精彩的故事好講。我費盡唇舌,跟他解釋並不是豐功偉業的事蹟才叫精彩,小人物為自己求生活奮鬥何嘗不也很精彩? 「不值得講,不值得講 。」胡金猛仍然猛搖著頭。 為他的固執,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說服他。我為此心裏竟興起一份微微不耐。這些老兵身上,總是或多或少帶著一股半倨傲半謙卑的偏執,常不由叫人一時還真不知該怎麼應對。話說回來,或許正是因為這份近乎愚癡的悍然的偏執,他們才能安然度過時代一關又一關的考驗,倖存到今天的吧? 徵得他同意,我參觀了一下房間,約十來坪大小的這棟透天屋,分割成兩臥室,一客廳,一廚房。靠裏面的一間臥室,有套嶄新的寢具。這時候,他才靦腆告訴我,他在去年九月娶了個四十多歲的印尼新娘。 「你太太不在呀?」 我瞄了下手錶:「到市場買菜去啦?」 「沒有,到處玩去啦。」 胡金猛的語氣透露著些許得意。的確,七十出頭年紀,還能享有洞房花燭夜的喜樂,那是很難得的際遇和本事。 「她是大陸梅縣那邊過去的,客家話、國語多少會講一點。」 話題一打開,他開始斷斷續續聊起自己的身世經歷。他祖籍湖北,家中排行老大,那年抽壯丁,他身為老大,就出來從了軍,在江西省境內和土共周旋打仗。離開家鄉時雙親都還健在,民國七十六年政府一開放大陸探親,他趕回去時,這才知道父親早在四十五年就過世了。最遺憾的是,母親是在他回去那年走的,母子兩人竟來不及再見個面。 他們胡家三個男丁,胡金猛說,沒想到三兄弟中反而是我這個飄洋過海、流落異鄉的人還活在世上。返鄉時,老二、老三都已經死了。老二弟媳婦還在,養大了三個兒子。老三討不起老婆。勝下個妹妹,只會伸手跟他要錢。 胡金猛表白著這些自己的事情時,神情非哭非笑,直到訪問結束後,我詢問他可否讓我拍幾張照片,他才又換一個人般地笑開懷。大陸易手,胡金猛隨國軍轉進金門,跟的是國軍第十八軍一六八師高魁元的部隊,駐防在上盤山一一五高地一帶。民國四十三年九三砲戰也待在金門。 「那時候有件事現在想起來還難過,胡金猛斜看了身旁的我一眼,又把視線轉向電視:「那天下午,共匪又開始炮擊,咚咚咚炮彈落點越來越近,我們趕緊進入陣地,陣地旁邊有個女人家在田裏幹活,我喊了:『阿嫂,打炮啦!』 那女人家抬起頭來瞪了我一眼,以為我在吃她豆腐,還是不走,再隔個五六分鐘吧?我就看見她一頭栽在田裏,一點聲音也沒有,被砲彈給打中啦。」 心理學家說記憶是選擇的結果,胡金猛提到的部隊生涯,都是一些自己周遭發生的小事件,可見這些小事都是他生命當中的大事,或許讓他苟全存活並珍惜眼前人生的就是這些記憶的吧? 在部隊裏,他還提到的是一件士兵遭槍決的事。有個士兵在夜裏下海,想游泳游到大陸,游呀游呀,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天早上上岸,又回到了金門,他還以為這裏是大陸呢,不用說,他馬上給抓起來了。那時候五十二師師長劉玉章集合全營官兵。 「劉玉章先給我們訓話,」胡金猛說:「訓到一半,他把佩槍掏出來,往桌上一拍,凶狠狠的問:『某某某敵前叛逃,該不該殺?』我們在下面喊:『該殺!』他馬上叫衛兵把五花大綁的那個士兵給推出去,就在營房門口,那時候在金門士校那邊的營房旁邊,有一些亂葬崗,衛士把那士兵拉到那裏,要他跪下,劉玉章親自用手槍朝他後腦開了一槍,把他給槍斃了。」 民國六十二年,胡金猛以上士軍階退伍,他心想趁自己年紀還不大,還可以到社會工作,不如趕緊退下來。退伍後他先到榮民工廠上班,也就是新欣木業工廠,他在機械部門。 「我這根手指就是那個時候給切下來的。」胡金猛抬起手腕,左食指少了一大截,根部糾成一團:「在那裏,看過好幾個人手腳被機器切掉,有個同事他這樣(做了一個兩手往前推的動作)看一台機器,一個失神,沒注意到,兩手都被切斷了,他自己都還不知道,等兩手伸回來,一看,哇,我兩隻手怎麼都不見了?旁邊有人喊,哇某某某你的手被機器切掉了。這時候他才開始知道喊痛。」 講到這裏胡金猛語調昂揚了些,好像碰到這些肢體冗膚的痛切又使他逆向地興奮了起來:「我這手也是這樣受傷的,機器一壓下來,我手往後拉,己經來不及了,切斷了。先送到中壢新國民醫院,有個醫生告訴我,給他十六萬包醫,再擔誤恐怕連手臂也保不住。我心裏頭想,不用了。我馬上轉到台北榮總,醫好了,手臂也沒廢掉。」 「我出院回來沒有再回榮民工廠。」胡金猛繼續往下說:「到基隆海洋學校那邊一家地磚工廠做了八年,再到內壢麵條廠做了一年,我記得那個時候一個月才拿一千八百塊錢,太低了,後來我決定自己創業,我和朋友合夥,五個人,每個人各拿二十萬出來,開了間塑膠工廠,沒多久碰上經濟不景氣,被上游的大廠惡性倒閉,錢都收不回來,我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撐起來的工廠,就這樣也跟著關了門。多年的積蓄泡了湯,全都沒了,我只好到羅馬磁磚上班,起先是在生產線看發磚磈的機台,後來年紀大了,手腳不靈活,眼力也不行了,就轉去幹門口的警衛,還是在公司,一直到前幾年才退休,退休金領了七、八十萬塊。」 有鄰居在門口伸頭探望,知道我的來意後,他丟了句:「老胡他很勤快啦!」就離開了。接著胡金猛又斷斷續續告訴我下面這些: 這棟住家是退伍以後六、七萬塊買的;年輕時候是想過要娶老婆,沒錢呀?誰要嫁給我們呢?這麼老了才娶了個老婆,他們說娶個老婆來照顧你不錯哇。好吧,娶就娶,胡金猛說,娶她總共花了二十幾萬塊。回大陸老家,知道老三討不起老婆,被人取笑,我討得起哇,大概也是這種心理,我才討了她的吧? 「她平常沒事就到處去玩啦!」提到新娶的印尼太太,胡金猛眼角不禁盪漾著笑意。他讓太太出門玩,自己寧可在家撿破爛,還能心甘情願,不管怎樣,這就是一種幸福吧? 我參觀了他的房子,廚房雖小,但很乾淨,完全沒有一般老人居所那樣陰暗的腐敗、氣味。胡金猛說太太常在外面吃,要是在家裏,三餐都是他煮給太太吃的。 回應我的誇讚,他這樣說:「從大陸到台灣也一樣,東奔西跑,到處流浪,到老了,有一個安穩的家,可以了。」 「你很珍惜現在的生活喔?」我問。 「珍惜,珍惜。」胡金猛懇切直點著頭。 「有想過回大陸老家定居嗎?」 「不回去了,」胡金猛毫不遲疑地說:「爸媽和兩個弟弟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個妹妹,不回去了。」 「為什麼?是因為她只知道跟你要錢?」 胡金猛搖頭,緘默不語,隔片刻,才慢悠悠地說:「我是哥哥,給她一點也是應該的。二十多歲離開大陸,在大陸待了二十多年,台灣待了五十多年,你說,哪裏住得習慣?」 「這裏住得比較久哩,」我說:「這裏也算是你的家鄉了。」 胡金猛有點悻悻然地說:「我們是想把台灣當作自己的家鄉,有的人可不這麼想喲!」 「不會啦,你想太多了。」 「這裏是我的家,這可假不了。」胡金猛左手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我起身向他告辭,並請問他可不可以為他拍幾張照片。他高高興興答應了。遺憾的是此行沒見著他的新婚太太。我問他下次有機會可不可以為他們夫妻倆拍張合照?他也欣然同意。 我再次向他道謝並辭行,他隨後也掩起門扇,說是下午要去做腳的復健,我這才察覺到他的腳走起路來微跛,我想問他到底怎麼一回事?但他已經揮揮手走遠了。我心頭驀地浮現出哪個詩人寫的兩句古詩:「海岸夜深常見日,寒巖四月始知春。」我更能體會出這種反常合道理及境界了。的確,幸福是對比的,沒有熬過漫漫冬夜的人怎會珍惜暖春?我望著胡金猛背影,誠心祝福他終於走進了屬於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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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灑世間兒女淚
(1)別離─遠睇舊識、暗自傷神那當兒 無巧不巧,這邊路口的紅燈亮了,站在路肩遠遠看到初戀故人的身影-三十年來見過的第一回面,一樣的清,一樣的拘謹,即使小心翼翼的感覺也沒有稍減一些,大概在增添了一些白頭髮,掉落了一些些黑頭髮的交接之間,年華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流失去了啦! 站久了,連想要招呼的念頭也自己否決了,在大太陽底下,白花花的反光裏,看自己的年少輕狂,看自己的曾經與孟浪,忽然間覺得,不能怪罪她悄悄離開,不做這樣的選擇,濫情的兩個好朋友,將會一路沉淪,甚至在社會洪流中滅頂。 多情卻似無情,相逢何必要相識,讓彼此猶如陌生人吧!用來平衡太早太快付出的豐沛情感。 但是真的很難過,是我自己一廂情願,願意藏身在長不大的少年情懷裏,才有可能在流離的30年後,還這樣敏銳地凝視著我們的過往,雖然知道我們之間不要常有競爭或比賽,可是我的確常以輸家的心態自憐自艾,這是另類的逃避,趁著三十年後,妳站在我的面前卻不再認識我,我趕快隱藏起這份破碎的傷心,努力未來吧! (2)書空─文思乾涸、困頓非常的時候 最麻煩的是,心中有所感懷時,正要提筆行文,大腦記憶裡豐富的閱歷,就在一旁冷冷的諷刺道:你能寫的,不過都是拾人牙慧罷了! 勸服了自己:記錄下來吧!總是為自己的生活做了個小紀念,之後,「要不然就當作是書寫練習罷!?」因為,我可不想用時間來自責,我是要用來成長的呀! (萬一,我對自己的缺點不求改進,又不被別人認同,這時候自我膨脹的心態,會認為別人在嫉妒你──而事實上,這不是自己該有所警覺的地方呀!) 一切的信心,如果沒有冷靜地反省,往往變成自大自誇,不但無助於行動,反而有極大的害處。 可是下筆生疏,已難成篇章,自己就很難堪了。 曾經的行文如流水,千萬不該在這時浮現腦海,又干擾著自己「非要比以前好不可」的壓力。 (3)走過─金中59屆慶典感懷的段落 戀愛的歷史怎麼讀,我們都像共讀一本書,書文點覽已過,該把扉頁閉閤,只是流連反覆,捨不得而已! 共讀一本書,像在翻飛一冊別人的歷史,本該冷漠不留情才是,或者因為字斟句酌,才像寫成的自己的心聲,做為讀者卻已失去中立的立場,竟然起心動念,設想著:其實我的故事就像這一本書?! 翻飛一冊別人的歷史,印記的,卻都是自己的曾經:像那道烽火石牆,空心磚裏鏤出來好多、好多的年輕心意,有一次,從牆間空心磚鏤洞,偷窺正在用功唸背文章的她,那種專注──那停格的鏡頭,真的雕刻在我的心版,隨我怎麼不搭理它,只要是回到金門高中,我永遠禁止不了在空心磚的石牆邊躑躅徘徊,彷彿妳可以感知到,我曾經那樣如痴如醉的盯住妳瞧!(別的時候,我可不敢正眼看妳,怕讓妳知道我觀看著,害妳尷尬和不安) 印記的,正就是我對妳的呵護過分了(如今我後悔已來不及),我屏息讀妳,深刻心版,卻只如同珍藏一部「寫得像自己的故事」的書,忘記把書本流傳,普遍讓妳我讀熟,當書文唸完,該把扉頁閉閤時,才會有妳我共讀的痕跡和交互重疊的註解啊(啊,我後悔已來不及了)! 如今流連反覆卻是孤寂又難過,捨它更是不得! 59年流光裏,我讀妳的心亦沒有絲毫不同,只是比起百年孤寂,剩下的那些回憶,我仍然要用這種方式閱讀! (4)老歌─曲終、人宜散 到KTV點歌時,年齡層次區分得很清楚,誰點唱了幾年級的曲子,一聽就露出破綻,「Down with Love」播放出,撩人似曾相識的舊日情懷。 抱持懷舊的心情看電影,便也有這種甜蜜和悲愴的成分,很訝異的浮現洛赫遜、桃莉絲黛影子,只是同行的年輕友伴,體諒似地退在一旁欣賞著,還不忘告訴你,聽不懂你唱的歌曲,卻也說旋律緩慢優美。 還要傷神去理會「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