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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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工半讀的樂趣
肯上進的年輕人,流行「半工半讀」,賺點小外快,來貼補學雜費,這是好現象,值得鼓勵;然而,像我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在人情淡薄的現實社會,想找一分小工作,不客氣地說連門都沒有。 我太太在南門老街開一家小「雜貨店」,沒有什麼裝潢,也談不上什麼門面,但是,大至煙酒,小至糖果玩具等,可說是樣樣都有,以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來形容絕不為過。 眼看著子女個個都已長大成人,做母親的責任是減輕了許多,如果太清閒,反而煩惱;於是,我內人美珍就跟著時代的潮流走,找到「做志工」的出口;像「環保志工」、「體育志工」、衛生局(衛生所)的「衛教志工」等,她都通通參加;十幾年下來,「模範志工」的獎牌、獎狀,可說是琳瑯滿目,因為當志工,又要做家務事,事情太多,忙得團團轉,所以,照顧「雜貨店」的小差事,自自然然地就落在我這個退而不休老阿伯的頭上了。 現在的生意是愈來愈難做了,每天店門一開,客人不像從前那麼熱絡了;店裡唯一的一份「金門日報」,幾乎是每一版我都看透透;尤其是「浯江副刊」,可說是一字不漏,讀得津津有味,可是剩下的空檔時間還是太多了,寸金難買寸光陰;有一天,突然有一個新的念頭湧現,何不考慮攻讀「空大」呢? 從九十五年開始,我正式踏入「國立金門空中大學」的校門,我的身分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大學生」,這也是我早年所一直嚮往的心事,如今得償宿願,心花怒放,真是太高興了;也從這個時候開始,我一面要看「雜貨店」,一面又要修讀大學─人文學系的繁重課程,寫作業,應付考試,本來很清閒,突然間又變成一個大忙人了;生意雖然清淡,但在一天之中,總是會有幾個客人上門,銀貨兩訖後,難免也會順便聊上幾句家常話,皆大歡喜;更有人羨慕地說:「哇口塞!你這麼大年紀了,還在讀大學!」我毫不隱瞞地笑著說:「是啊,這叫做『終身學習』,活到老學到老嘛!」客人聽後,露出敬佩的眼神,不覺也跟著我笑開了;這就是我這幾年來,「半工半讀」最大的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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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老施買下房子,準備在眉埔定居,安度晚年。但是,由於他在縣內政績不錯,再加他對眉埔的熟悉,便水到渠成派任眉埔高中校長。當然,何敏芝也為他說了話。原任眉埔高中校長張秋生,如今可以專心在新購的巫家大院辦數學補習班,解決了眉埔一帶大批學生升大學的問題。 補習班是台灣新興的行業,它是大專聯考的產物。青年為了投考大學,數學、英文是最重要的課目。如果考生數學分數過硬,那註定了他已進入了大學之門。三年前,秋生在縣城數學補習班教學,風靡中南部青年,如今卸下校長職務,專門辦數學補習班,致使濁水溪下游廣大青年,形成瘋狂狀態。 消息傳出,尚未張貼海報,補習班已形成爆滿現象。 開了補習班,阿珍必須擔任會計,而且派人數鈔票,忙煞人也。有時,阿桂也得幫忙。補習班的業務比學校還要繁雜。 若是這樣辦下去,不到兩年時光,三千七百萬的房屋費,便會撈回成本。 秋生講課,輕鬆愉快,他將難懂的代數、三角甚至微積分編成歌謠、順口溜,現場播出。嘴巴變成留聲機。使學生清晰易解。這套教學法是他摸索創造的。換言之,他進了教室,便張開嘴,猶如打開留聲機,便滔滔不絕播放出來。五十分鐘,不會多出十秒、少於十秒,而且命中率頗高。好似每年聯考數學出題老師,都有張秋生參加。 有人說張秋生的嘴巴是濁水溪,源遠流長,財源滾滾,新台幣便是從嘴巴之間吐了出來。最可取的,他講課不說半句題外話,用不著學生提疑難問題,這是許多補習班老闆對秋生的口碑。這也是廣大考生對秋生口服心服的地方。有人說,若張秋生去台北南陽街一帶補習班講數學,凡是數學老師,一定集體切腹自殺!這話未免太誇張了些。 秋生的數學好,是天才。但他卻沒有領導能力。何敏芝建議把秋生的校長職位換了施良貴,確為智慧的選擇。 阿珍照顧丈夫的喉嚨,無微不至,任何對喉嚨具有營養的食物、藥品,她都具備。平日,阿珍不跟秋生說話,也不准孩子跟他糾纏,免得秋生多費唇舌。兩口子分房住,感情卻很融洽,讓我放心。 由於補習班,使「三秋飯盒」生意興旺發達起來。最傷腦筋的則是學生每日回家,常帶一盒或兩盒給家人吃,這樣使我們無法掌控製作飯盒的數量。為瞭解決困難,凡前一日不預訂付款者,絕不交貨。 接著,補習數學青年男女越來越多,推衍到交通車輛的增加。日落時分,濁水溪常有男女抓魚、烤肉、追逐、接吻的畫面。於是,眉埔鎮民怒聲四起、紛紛指責。佟桂作過鎮長,樹大招風,決定制止不正之風,否則補習班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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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行
下午四點,天空轉晴,些微的霧,飄蕩在天空。台北傳來的訊息,現在可以勉強起飛,但是有沒有辦法在金門降落,沒有人可以預測,飛行教官詢問著家屬的意見,搶飛可以,但若是無法在金門降落,會先行降落在澎湖待命,等待能見度好轉,再飛抵金門。 這樣的風險,生命垂危的老人,是否可以承受的住。在空中變換的霧,是否可以聽話的散去,沒有人知曉。「飛與不飛,由家屬決定。」飛行教官是比較不贊同在這樣的天氣中搶飛,因為它關係到的不只是一條人命,而是三個人的生命。 「飛啦!不飛。」家人的意見形成了兩派,一派是與大自然賭賭看「搶搶看,搞不好就可以平安飛抵金門。」;另一派主張安全的飛行比較重要。 「如果飛機下不來,怎麼辦?再飛回澎湖?台北?」如果可以,飛行教官願意明天一大早七點就在機場待命,等待隨時起飛。「明天再飛好了,爸現在在三總加護病房情況很穩定。」大哥在台北傳來訊息。這樣的天氣,風險很大,父親是否可以承受的住,做子女的又如何可以承受的了。 傍晚,船接近了水頭碼頭,老公帶著簡單的行李,落寞的走出了海關,沉默的走著,回頭詢問:「情況怎麼樣了」「今天無法起飛,已經取消了,要等明天,大姐和叔叔都已經從台灣趕回來了。」 下船的人,陸續的走了出來。ㄧ位剛要出關的台商,見到了來接他的旅行社人員,誇張的開口說道:「海陸空大作戰,終於抵達了金門。」「現在班機已經取消了,下午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今天沒有飛機了。」地接人員回應。「那怎麼辦?現在回廈門。」台商誇張的大叫,忘了要出關,直接轉頭就要回船上。「已經是最後一班船了,現在也沒有船可以讓你回廈門。」地接人員再次回覆。「哇!那怎麼辦?困守金門,怎麼不早講呢?」一位意外被困守在金門的台商。「我先載你過去飯店,訂看看明天的機位。」 「爸怎麼樣了!」老公落寞的問著。「在三總加護病房,情況很穩定。」走出碼頭,是一片灰矇矇的天空。我從不知道,金門的霧,竟是如此的折磨人。連遠在西安的人,距離三個半鐘頭航程之遠的人,都已經可以趕回來了。竟然,只有一水之隔的台灣,距離不到一小時航程的台北,我們的父親,他無法回來。 「老師,多多明天會先去上學,如果阿公有飛機回來,會去學校接她回來。」打電話給女兒的導師,講述明天上學的狀況。「好的,沒問題。」老師體諒家中的狀況。收拾著行李,一家人搬回水頭等待阿公。 隔天,兒子和女兒照常去上學,天空一大早就是灰矇矇的一片。霧,比昨天更濃了,今天的能見度一直在200-350左右奔跑著,一整天下來,所有的航班都取消掉了,兒子和女兒也都上了整整一天的課程。無法體會,那在加護病房中,等待著與兒孫見面的長者,內心世界,是怎樣的心急與無奈。 「ㄤ姑,爸今日若是有飛機,就會後送回來……,醫生說沒辦法開刀,也拖不久……。」老公打電話給遠在新竹的姑姑,她是爸唯一的親姐姐。「你不要亂講。你阿爸醫會好,你不要亂講……」姑姑在電話的那一端,破口大罵,她不願意相信,她的大弟,會逃不過這一次的劫難。前幾日才一起掃過墓,分開還未滿十日,二人在清明節掃墓的那幾日,就像有聊不完的話匣子一般,中午都捨不得去睡覺的在說話,哪有人會在一夕之間,命運完全翻盤了呢? 天色暗了,又一日在等待中落空,不明白我們離島人的命運,為何是掌握在那不可以預測的大自然手中。 「老師問明天會不會去上學。」女兒回來,乖巧的自己寫著功課,並轉述老師的問題。「你們先去上學,等阿公回來,我再去學校接你們。」天一直在變,明天應該是會好轉才是。 一早醒來,急急看著屋外,一片晴朗的好天氣,能見度達六千以上,雲層厚度也達一千以上。 七點不到,大伯已經在辦理返鄉手續,飛行教官也已經在機場待命。七點三十分左右,飛機駛離了松山機場,帶著心急的老人返鄉。這一、二天,家中來來回回許多詢問消息和前來幫忙的鄉親,大家都被告知今天會返鄉了,也都準備好了要來幫忙。 上午八點三十分左右,三弟載著我們,要去機場接回父親。到了機場,我們見不到直升機起落。大伯來電了,說是已經抵達機場,要我們先行趕去到醫院準備。車子正要駛離機場,我們見到父親的救護車,一直在我們的車子後方追趕著。「趕快先行停到一邊,讓爸先過啦!」那是我們受苦多日的老父,好不容易才抵達了他的家鄉。「必須先到醫院急救,如果急救無效,醫院才願意開立死亡證明書。」 車子到了急診室,又是一片慌亂的景象,已經先行有兩位生命垂危的老人,在確定急救無效之後,準備返家了。「你們的父親,現在在強心劑的幫助下,心跳和血壓還算正常,但是可以維持多久,無法知道,長則一、二天,短則一、二個小時,你們家屬的意見呢?」醫生詢問著家屬的意見。「讓他回家吧!」大伯說道。在台北時,主治醫師就已經說過了,爸現在腦部的狀況,就像摔過的豆腐,無法開刀治療,生命力也維持不了二、三天了。 「台北的醫生說過,以爸的情況,就算是正常人勉強開刀,手術過程順利,救了回來,也會變成植物人,而爸的年紀這麼大了,風險增加,有可能在開刀的過程,失血過多,而挺不過來。」讓他回家好了。媽一直不放心,也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還留著一口氣在,就讓他回家安息。如果不幸在外面斷氣,再送去殯儀館好了。 留著最後一口氣,爸在我們的陪伴下,回到了他和媽辛苦建立的家。拚著最後的生命力,爸的神志變的清明起來,他無法說話,卻可以睜開左眼,拚命的看著他那一群年幼的孫子和孫女。 在我們和爸道別的過程中,媽要我們兒孫親自幫他換上壽衣,陪伴他最後一程。我們幫爸淨身,媽幫爸洗臉,不小心將他的眼睛闔了起來,爸拚著最後的控制力,努力的又睜開了左眼,拚命的看著他可愛的孫子們和轉動著眼珠一直看著老媽。爸的右眼,無法睜開,卻淌下了傷心的淚水,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他所深愛的家人。 「爸,阿聲回來了,從大陸回來了,您要放心,您的兒子和孫子都已經回到你的身邊了,叔叔也回來了,大家都在這裡。」我也告訴爸,您要放心,如果有見到白色的光,或是金色的光芒,那是菩薩的要來牽引您的光,您就安心的隨著那道光芒走去。我擔心我那老實忠厚的老父,一輩子不識字,總要在他人的帶領下,才有辦法去遠方走走。這一次的遠行,雖然會有佛光來接引,但你一定要勇敢的跟隨著那道光芒走去,才不會迷路。 看著爸淌淚的右眼,那是已經無法自動開闔的眼睛,我多想幫他睜開那一眼,讓他用兩眼的視力,來見他的所有家人,但是我不敢動手,我怕逆天,也怕最後爸那一眼,無法安心的闔上。我一直在旁,看著爸轉動著眼珠,一直把最後的視線,投注在媽的身上,媽才是爸在這世上,最割捨不下的親人。 最後,爸闔上了雙眼,看似安詳的走了,又似平靜的睡去。宛如,他只是沉沉入睡一般。「爸走的乾乾靜靜!你看他的面容,如此安詳。」大姐述說著。常常看到許多老人,帶著飽受摧殘的軀體,離開人世,我們的爸爸,他面容膚色未變,走的如此平靜。 爸走了,聽說人離開人世,耳朵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器官,在死後的七個小時之內,它的功能還存在,聽的到親友的呼喚聲。「爸,你要放下心,不要對人世留下太多的牽掛。因為,那會牽絆住你離開腳步,勇敢的前行,你的未來,已經沒有苦痛了。」上午十一點十幾分,爸輕輕的闔上雙眼,走離了人世。 中午剛過,姑姑帶著遺憾,回到了你的身邊。她不捨你竟然沒有沒有多等她一些時刻,她來不及見到你的最後一面,成了她最大的憾事。 隔天,您要入殮之時,封棺的那一刻,您的兒孫們,崩潰的大哭,不忍離開您的身旁。因為,他們知道,這將是他們此生,見到你面容的最後一刻。 爸,你的離開,媽不願意相信,她想要去卜卦問問看,你是否真的壽命該終?爸,媽想要問你是否早已預知。往年,你一直最在意自己的生日要放鞭炮慶祝,還曾說:「是為了要慶祝今年還沒死……」今年,你竟然會忘記要過自己的生日,忘記要買鞭炮慶祝,還是大伯提起,你才記起,自己的生日到了。 你總是最在意自己來日不多,無法多見到兒孫們一刻。因此,從今年年初開始,你每一天晚上七點,一定記得打電話來給你的孫子和孫女說說關心的話。今年過年期間,你還瞞著媽偷偷跑去義孫子、孫女家,拿了三個紅包,說是要給他們過年添喜氣。這是你這一位義爺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驚人之舉,讓義孫、孫女感到特別驚呀! 爸,你是否預知,虎年出生的你,逃不過今年的白虎劫難?讓媽後悔的是,沒有早一點為你化解災難,為你安太歲,讓你平安的渡過這一年。 爸,你的離開,媽希望你能夠把家中壞的運氣一併帶走,將好運與幸福留給你的子孫,那樣心疼子孫的你,一定也會如此照做吧!我知道,您一定很遺憾吧!來不及見到,您年幼的兒孫們,長大成人。 爸,翻閱您的抽屜,那裡面珍藏的是一本您最愛的照片吧!有大姐訂婚和結婚時的照片,阿聲年輕時,當兵受訓的照片,大伯和三弟年輕時的個人照,還有媽、外公參加婚宴的照片,小涓和冠霖您外孫女、外孫剛出生、滿月、周歲和三歲時的照片、龍哥的照片,還有您幾年前和啟政叔公一起的合照,照片中的二人,在水頭老家庭院前的合照,是那樣的單純和無憂。才事隔幾年,啟政叔公靠著醫療器材勉強維持了近五年的生命力,才剛在幾日前畫下了休止,不到百日之間,您竟然也尾隨著他走了。 爸,人世是否真的只有這麼一回,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未來的你,不要再這麼的好心了。總是,有好吃的自己捨不得吃,一定要將它留下來給兒孫們享用。您自己捨不得吃的鳳梨酥,特地從水頭搭乘公車,為我們送來金城,那一盒糕餅,如今還擺在我們家的圓桌上,是您和我們之間,最後的聯繫啊! 爸,您一生待人實在,從未與人有過嫌隙與爭執。相信,在未來,老天一定也會給你福報的。這幾日,村子裡的人來來往往,有空閒就主動過來幫忙,為我們家出了很多力,也幫了很多忙。 爸,我們真的捨不得您這麼快的離開。所以,我們選擇多陪伴你一些時日。在最後相處的這些幾日子,屋外,風雨交加。但我相信,在出殯的那一日,將會是一個陽光普照的好日子。 爸,您安心的離開吧!雖然,我知道,您一定很捨不得,那一群年幼的兒孫們。但是,您放心,他們的未來,將會繼承你的善良與慈悲。 爸,不需要再牽掛了,在您離開的時候,已經把「幸運」留在家裡了。 爸,當一個人遠行,請記得不要掛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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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不出的退休報告
寫在前面 「上台亦有下台日;進場那無退場時」,無論你有多大的成就,得過多少獎章,多少可以炫耀績效,那絢爛終需歸於平淡。因為歲月的催促,年齡的增長,身體的老化,逼迫著去改變角色走下舞台。彈指光陰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的移動了幾十年頭,從青澀懵懂,到穩健圓熟,到如今已鬢髮灰白、雙頰微陷、皺紋顯明、反應遲緩。自認必需離開這個所愛的工作,也必需將部份的時間留給自己,況消防局後起之秀,均智慧圓融、學有專精,屬獨當一面之幹才。觀渠等英傑挺拔,皆有籌劃雄才與敏捷身手,映照之下,深感已屆應退當捨之時。 近遇諸多舊識或久未謀面的朋友,第一句話都是退了沒,服務幾年了,該30年以上了吧!是催促我應捨當捨,實也讓我起心動念想退休,故而試者去動筆寫這份退休報告,有準備早調適,心境較能舒坦,罣礙較少。 這份退休報告 職葉長茂出生在面海小小農村-泗湖,來自於貧困家庭,係家中長男。民國63年從金門高級中學農藝科畢業,原可望繼續升學,然自認家庭的重擔必需分擔,弟妹必需培養,想的是改善現況、先求溫飽,故而沒有向升學方向走,而選擇公務員之途。 64年考進金門縣警察局助理員,67年保送到警察學校警員班訓練,68年擔任警員,74年考上中央警官學校專科進修。畢業後擔任巡官、課員、技士、偵查員、督察員、組長、所長。89年警消分立而轉任消防局課長。90年因案停職二年,93年12月復職,改任消防第一大隊大隊長迄今。三十五年的公務生涯,光陰似箭,轉瞬即過,不復回憶。 身體的健康,工作的順利,家庭的美滿是一般人的理想。已逾55歲身軀或看似健康,而耳鳴之疾逾十餘年,欲靜則蟬鳴之聲近,不分夏秋寒暑,想睡則難以入眠。此疾嘗在國內大醫院問診,始終未獲良方解葯,現百斤重擔繫身,成日疲憊難當。近年來亦有感於眼睛退化,近視老花相伴,伏首案間片刻,即字跡昏花。雖眨眼克服,卻疲累刺痛、眼角泛淚,不能久視。耳、眼兩疾困身,致不能專注於公務,思恐有負於職守,此是考慮退休之首要因素。 自省則若有負於所養、愧於所學。自認尚未能全心奉獻,致無事蹟榮於所任,反令單位因我而受其辱,諸種疑慮常縈腦際、激盪五中。欲靜不寧、揮之不去,非有際遇則不解其味,不歷其境那曉澈骨之痛。思此,困於此,不如捨下「已贏得鬢邊白髮;怎忍捨湖上青山」,或可豁然開朗。 警務與消防工作對家庭不能兼顧,可以離開公職後去關心,對妻女或稍有補償,或偶爾相偕外出旅遊,或攜手於小店經營,或閑暇於田園蔬果。雖無南山採菊之意境,但卻心神舒暢、悠然自適。自此或可忘卻舊創、療治傷痕,滌淨心魔,讓罣礙漸行遠離。若能靜心至此,則今之轉念、自省、捨下,必屬正確之抉擇,應無所憾也。 拂意之境,人生之常,在得意之時應多做事奉獻心力。於乖舛逆境更應積極進取、充實自我,方能待機出發。有起伏的人生才能增長見地,能通過考驗始有體悟。每一天都是新的起點、新的開始,充滿了無限生機和希望。而我選擇的起點,非工作的開始,但卻是心境的沉澱,是另一生命的新生。有感而自解嘲云:「自此退休後,輕鬆歲月過;身心兩不憂,衣食何用愁!紅塵稱寄旅,何不逍遙遊;若無捨下念,那有忘憂時」。 鈞長上任綦年,正當欲展宏圖之際,與需才用人之時,職則不思鼎力相佐,毅然退休。雖非得當,然竊自靜觀,鈞長滲透公務、治事圓熟、領導有方,對消防工作已遊刃有餘矣。況本局成立迄今已滿十載,諸種制度皆已建立,不受一人之退而影響。再者,才俊濤湧,賢能不缺,亦無遞補乏人之窘。 退後當然不能忘卻老長官、老友、老同事,當「掃徑煮茶候舊識,言歡把酒話昔時;還望路過把頭探,直到耄耋拄杖期」。寫此,我心平靜、志也甚明。期盼,准予退休申請,使歸程有日,則無限感激。 後語 嘗靜思之,人生的三個階段,前者是求學,中為就業,末為退休。可以看到諸多公職朋友,很努力的經營前二個階段,但不少人也只重視走中段,忘了最沒有壓力,人生最快意的第三階段。但也有很多的人重視這段,故慎於預先規劃,走得比前二階段更多彩多姿,也成為一生中最美好,最感無憾的一段。人生觀因人而異,所悟不一,因此對生命的彩繪感受不同、各有內涵。有精彩有單調;有豐厚有簡潔,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本文「遞不出的退休報告」,是閑暇之餘,嘗試者去寫這篇文稿,或有朝一日可以用到。近日向人事單位索取退休報告範例供參考時,人事單位回應:「備妥文件,簽名即可」。因此,費盡心思完成這份報告已無用武之地,故藉此副刊一角抒發拙思,濫竽充數,尚祈不吝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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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她的文學素養也比我強!客家人,了不起!施良貴把何敏芝誇獎不停,弄得于瑞有點尷尬。 于瑞壓低了聲音,瞅了我一眼:「張楠可能知道,但他卻不瞭解內幕,這已是過去的歷史了!沒啥機密了!哈哈!」 何敏芝十七歲就當選台共中央候補委員,她在日本留學時,見過謝雪紅。她在濁水溪下游吸收不少黨員。當年,于瑞是為了偵查何敏芝的行蹤,派來眉埔高中教書的。後來,她確實脫離了台共,于瑞也真正愛上了她。說句良心話,她很優秀,也很愛台灣……當初她應該在日本定居下來。 施良貴跟隨兩位無黨籍縣長,感觸甚多,他覺得在台灣官場上混,要長袖善舞,會喝酒,能跟企業人士是鐵哥們,才會發達。以他的建議,勸促于瑞讓何縣長適可而止,幹罷這屆縣長下台,回家休息,可以多活幾年,否則釀成悲劇。 于瑞,職業學生出身,他勇敢、果斷、忠黨、愛國,他曾把鮮血和頭顱獻給反共事業。但是,上級嫉妒他、不敢重用他,設法打擊他,最後把他驅逐出去。這種好人難以出頭,小人縱橫千秋的組織,值得為它犧牲奉獻麼!于瑞說,執政黨裡有包拯、海瑞,有文天祥,也有史可法,但是他們遭受小人排擠,站不起來!領導人看不見他。蔣總統看不見胡璉,只看見陳誠;毛主席瞧不起胡風,只喜歡林彪。我今晚多喝了兩杯酒,算是我胡扯八道,姑且說個預言:即使反對黨上了台,執政,優秀的政治家也難以出頭! 于瑞端起酒杯,斟酒。 于瑞提起佟奎醫生的犧牲,激動至極。二二八事件,執政黨動員軍隊亂抓人,佟奎是為了向政府請願,保釋那批被捕的人,無辜被槍殺的,他死得太冤枉了!我早年參加執政黨,跟敏芝參加台共一樣,為了抗日!不願做日本帝國主義的奴隸。 于瑞越扯越遠,他指向了我:這小子當年藏著兩本小說,李廣田的《引力》,茅盾的《腐蝕》,被捕,成了政治犯。荒唐吧。國共鬥爭,冤死成千上萬知識分子,這豈不是史無前例的一筆糊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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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施良貴講著一口標準的濁水溪話。只是他和我講北方話,他確有語言天才。 驀然間,我問起他一句話,像揭他的瘡疤。 你怎麼一直不找對象結婚? 我從小看到的人,都是鬼,我怎麼會跟鬼結婚? 老施的話,逗得我倆大笑。 施良貴小時候,常在巫家大院玩耍。巫家的幾個彪形大漢的佣人,穿日軍服,唱日本軍歌,二二八事件,外省兵殺台灣人,台灣人也殺外省人,巫家的佣人殺紅了眼,把良貴的父母槍殺,是他親眼看到的。後來,也是巫家的一位好心的佣人把他撫養成人的。 「我恨台灣人,也恨外省人,我怎麼結婚?」老施先笑,後哭,像說別人的事。 老施已經看中了一棟房子,房前是濁水溪,推開後窗,便是綠油油的茶田,他的雙親的遺骸便埋在山坡。他準備在眉埔定居下來,這兒是他熟悉的家鄉,幾乎眉埔鎮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認得他。也知道他是鎮公所的主任秘書。 老施,你現在對台灣人還有恨麼? 他苦笑,搖頭。 對河南人呢,山東人或是陜西省人呢? 認識的不多,哪有恨呢? 大抵你皈依了佛教、基督教,或是天主教? 我啥教都不是。我過大半輩子追求的民主、自由、人權、和平。這些,已經慢慢實現了。想不到啊。它得之不易!想起這個問題,我就掉眼淚。 老施端起酒杯,跟我二人碰杯、喝酒,挾了一塊肉片,填進嘴裡。 何縣長的體質不錯,政治素養高,她把全副精力擺在縣政建設上,她可以做到七十歲。我施良貴真是佩服她,過去,我以為何縣長只會唱歌,刀來米法素……有眼無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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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承重孫
近日拜讀倪振金先生「從承重孫談起」一文,之後於網路也看到許多人有不同的見解,但行文不見「心平氣和」,特借報端引述資料以供「有識之士」卓參。首先聲明二點,其一、個人對倪兄能文能武、博學多聞向來敬佩,此文並非提出「異議」。其二、本人很不湊巧為今日少有之「庶子」,但下筆客觀,此文亦非翻案之作,謹為提供意見而已。 首先談「承重孫」的「承重」,因長子先卒,長孫代持三年之服,承父之重,謂之「承重」;「承重孫」是本身及父俱係嫡長,父先喪,現服祖父母之喪。 按照「家禮大全」所載:嫡長孫為祖父母有喪之曰,父歿則應承重,然承重止嫡長孫一人,餘孫則否。 又據前書「稱呼辨考」所寫︰居喪稱哀子哀孫,祭祀稱孝子孝孫,此禮之本。今俗父亡稱孤子,母亡稱哀子,不知於禮何據?鄭氏(禮記作者)云:三十以下,無父稱孤,三十以上,不得稱孤,但相承已久,當隨俗亦可。 綜觀上文所引述,宗子乃承宗祀之重者,因嫡孫無父,當承受祖服之重,據載此禮於宋代始行於世,個人在此期勉身為承重孫者有三點: 一、「承重孫」身分僅止於治喪祭奠及見賓客,勿「擴大範圍」,以免引起旁觀者「炫耀」的疑慮。 二、按「治喪雜議」所記:承重行禮,叔分兩旁前進一位,承重居中,退後一位。依此方式行禮,諒必叔輩在「前進一位」之際,會有「卡大」的感覺,但一般司儀從未依此古禮指導行禮者,因而讓叔、侄有「平平」的感受。 三、在治喪各項過程中,應切記喪葬禮節,應以「肅穆莊重,哀而不傷」為原則。凡事準此而行,自然較不會引發爭議。 參與喪禮的工作越久,越覺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如要事事引經據典,不但累死自己,也容易和人爭論不休,即使勝利站在自己這一邊,對方也是「貌恭而心不服」,權威的「家禮大全」作者,尚且多「當隨俗亦可」之句,何況後學的我們。當然我也不贊成習非勝是,隨著時代的改變,訃聞中的「泣啟」,早已取代泣血稽顙、抆淚稽首、拭淚稽首、泣淚頓首…等眾多不同的名詞,相信只要殯葬機構有心主導,結合有識之士勤加研究改進,定能將喪葬祭典,做到有「禮」亦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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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轉瞬的八年
今夜,陽臺上的芸花並締開放,我將其移入屋內,看著雪白的花蕊,嗅著幽幽的花香,孩兒已在我身旁深深地睡去。我在靜靜地期待,我期待著是此時你在遠處的一聲輕喚,或是我們相互賭氣過零點也不曾收到的那條……我想你刻意忘記的短信。也許,我們的婚姻真有一些問題,而此前,就在此前,我剛從熙攘的人群中回來,看著情侶們互相依戀,互訴衷腸親蜜的樣子;看著相館簇擁的人群,心空落落的,此時我想如如蔓的菟絲子,靜靜地依偎在你的身旁。夜漸深沉,八年的悠長情感歷程如涓涓的溪水在心間鳴唱,一幅幅的分合的場景在腦中盤旋: 記得那一年的流星雨,我們走進那樓的天臺,我和女伴靜靜地等待那行將到來的流星雨。我仰望著城市輝煌的燈火,城市樓宇矗立,流光溢彩的華燈將夜披上迷裝,我蕩漾在這流光中,迷漓在這夜的華彩裏。 「哇」在我們的驚呼中,一顆流星拖著耀眼的光芒在我們的頭頂劃過,我們歡叫著。「哎呀,怎麼忘了許願呀!」我們嘻笑著。又一顆劃過,我們立刻安靜下來,雙手合十,默默地許著各自的心願。「保佑老爸身體安康」,又一道亮光劃過「保佑家中生意順利!」流星伴著漸濃的夜色果真下起「星雨」來。我期許著,憧憬著,獨獨不去想著我和你的未來;冷冷的夜風侵入肌膚,你起身去屋裏取出一件毛毯輕輕地圍籠在我的身上。一股曖暖的熱流漸上心頭,我知道你此時定當將我們的未來寄與某顆流星,而我躲閃著你投來的熱切的目光。城市流光太過美麗,現實的物質的缺乏如何抵過它的華美。我的心已暗下決心……。 第二天,我去公司上班,剛剛坐定,只覺頭重如灌鉛,一陣陣眩暈。我只好告假回到住處,行前我打了一通電話,叫你把大家的菜蔬買回來,你奇怪地問我為何今日不服務於大家,我支唔著,當得知我病了,你電話的那端分明的傳來焦慮的氣息。 回到住處,我靜靜地躺在床上就昏昏睡去。當我醒來,廚房裏是你在操執刀柄為我熬制姜湯碰撞器皿的聲響。我的汗水漸濕了我的衣服,我輕輕關上房門,吃力地換上乾燥的衣裳,然後摸索著移到床邊,又重新躲進那軟軟的被子。鍋中的淡淡的紅糖味夾著井薑淺淺的辛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你輕開我的房門,腳步是如此的輕盈,生怕將病中的我驚醒。你將我用力扶起,一隻手把枕頭移在床頭,讓我輕靠其上。手中像變魔術般地變出一塊溫熱的毛巾,你擦拭著我的臉,輕拭著我的手,你說生病的人有良好的衛生才會好得更快!接著,你讓我稍稍等一會兒,轉眼間你手捧著一隻半大的大碗公走進屋內,你說快喝快喝。我抿著嘴想拒絕,你用湯匙將那滾燙的湯汁吹至半冷後送入我的口內。那辛辣和著蛋香的濃汁浸沒我的舌尖,熱流滑入空空的胃內。一口、二口:漸次熨貼著我那冰冷的心。濃汁喝完,露出小半碗粗粗細細、長長短短的薑絲,你要將其一小口送入我的口中,我搖著頭。你說這薑絲雖不好吃卻能比湯汁更能趨走寒氣,叫我試著吃點。說完,你二話不說,先將一口送入你的口中。你「呱嘰呱嘰」地嚼給我看,我半椅著看著你誇張的嘴型和一臉的平靜。你適時地將湯匙送來,我細細地咀嚼著,伴著落肚的辛辣,湧動著一股莫名的力量,將那顆堅定的心融化……。 你見我將碗見了底,露出滿意的笑容。你拿著空碗退出房門順手將牆角換下的衣物拿了出去。「等我好了我自已來!」「我可沒說要幫你洗呀!」你做了一個俏皮的鬼臉便把門虛掩上。我在夢中迷糊著,而耳外分明地傳來你搓揉衣物的聲響……我汗濕了一身身的衣裳,直到已沒有衣服可換。你悄悄地從隔壁房間裏拿來你乾淨的大衣裳,你說快換上。這次,我沒拒絕,關上房門,嗅著衣物帶著陽光淡淡的芬芳,我椅在門旁,想著平時做事笨拙的男人為我忙裏忙外,淚水姿意地流下來,越發地,痛恨著、動搖著我看似堅決的決心……。 藤茶,我想現在是你最上口的飲料吧!記得第一次去大金湖出差,從遊船上花了十元買了三包廉價的藤茶……據說能清肝明目、祛暑降火。我將其隨意地放在宿舍的桌上。其他的宿友聽說其價錢就沒了品嘗的興致,而你卻輕開一包,將那粗糙的植物莖葉倒入茶壺中,沏了一壺,慢慢地喝著,我也試了一杯,入口有些苦澀,轉而唇齒間餘留絲絲甘甜。第二天,你興奮地告訴我說藤茶真是好東西,昨夜雖喝下整整一壺,卻能一夜安然睡去。從那時起,一個高高的塑膠水壺裝滿著清晨我沏好的藤茶,你背著它頂著八、九月的驕陽,騎行著車子在城市的巷道、弄堂間穿行,在城市的街道裏奔跑,去聯繫著糕點的銷售!那杯藤茶是你驅暑的良方,是你後來成為銷售經理不斷汲取的力量……。 而今,你還保有那喝藤茶的積習,我依舊有和著湯汁嚼下薑絲的習慣。窗外,萬家的燈火依舊輝煌,只是在這樣的一個夜裏,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耳語還在索繞。在那不遠處,你是否也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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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行
「回哪裡?廈門或是金門」被隱瞞實情的老公,當然不知道情況有多麼危急。「當然是金門。」我肯定的說。「我現在人在西安。」父親人平安就好,等過個兩日,回到廈門之後,再抽空回去看他老人家。「我知道,既然那邊茶葉生意不好,那你明天要不要先回來金門看一下。」「不是說不要緊嗎?」「是不要緊?但我看他兩隻腳黑的可怕,因此,建議你最好能趕快回金門。」「知道了,再看看,要跟我說情況喔!」再過二天商展就結束,視情況如何再做決定,總不能把老闆一人拋在西安,自己先行回去吧!「好啦!」不能明講,也不能講太多,又要報喜不報憂,只希望公公一切可以平安,可以撐到十三日阿聲回到廈門來。 漫長的一夜,許多人都不敢睡的硬撐著,希望這一夜,可以平安渡過,也希望最後一切都會平安沒事。一直不敢入睡,開著電視直到凌晨一點。 過了半夜一點,一直沒什麼動靜,準備要入睡了,眼睛才剛閉上眼,就被電話聲驚醒,多可怕的電話鈴聲,希望不是帶著不好的訊息而來的。 「老三明天一大早會搭乘最早班的飛機,你回水頭幫老媽找老爸的榮民眷屬證和身分證,今天太匆忙,忘了帶身分證過來。」大伯從三總打電話過來。幸好,不是什麼太差的消息,可是,被這一通電話驚醒後的我,又睡不著覺了。開著電視,睜著眼睛,時間走過了二點,一直告訴自己,一定要睡一下,一大早還要趕回水頭一趟呢!矇矇矓矓之中,似乎淺睡了一下,清晨五點三十幾分,又被吵人的電話聲驚醒,帶著不安的心,接起電話。 在電話中,大伯語帶哽咽的說:「阿真,爸不行了,今天就要回金門去了,妳趕快打電話給阿聲,叫他趕快趕回來見爸最後一面。」聽完之後,整個人傻住,也開始淚流滿面,怎麼會這樣,不是還好端端的嗎?不是只是輕微的頭皮外傷嗎?為什麼送去台灣,卻得到這樣的回應?好想找人大聲的說一說、哭一哭、問一問。看著睡在一旁的兒子,他還太小,連阿公昨晚危急連夜送至台灣的訊息都不知道,又怎麼能夠明瞭究竟發生了何事。小六的女兒是大了一點,也明瞭阿公昨晚後送的事情,搖起在睡夢中的女兒,抱著她大哭起來。 「多多,阿公不行了,沒有救了,今天就要回來了,我們以後再也見不到阿公了。」睡夢中的女兒,抱怨著為什麼要吵醒她,也不太明瞭阿公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會不行了。「不是去台灣了嗎?為什麼沒救了……」是啊!也不清楚那邊的情況,究竟醫生是怎麼說的,為什麼我們的阿公,救不回來呢? 來來回回的走著,一邊著急的看著時鐘,一分一秒的走著,心裡想著遠在西安的老公,現在一定還在睡夢中,該怎樣措詞,該怎麼告知?他才不會太過傷心的承受不住。一定要趕快告知,讓他能夠順利搭乘最早班的飛機回來。 曾經去過一趟海南島,有經驗的我,知道大陸的航班,有時候早班的班次是很早的,如果搭不上,可能要拖上一天或是半天,才有第二班次。清晨五點四十五分,撥了第一通電話給老公,心想,遠在西安的他,如果一大早就接到來自家鄉的電話,那包準會知道鐵定不是什麼好消息,心中一直打著草稿,要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才不會讓他太傷心難過。「您撥的電話尚未開機,請稍後再撥。」糟糕,老公的電話設定在早上六點整,才會自動開機。「怎麼辦?怎麼辦?再不通知會搭不上最早班的。」我們那時候從廈門飛往海南島,搭乘的是早上六點零五分的班次,而且聽說一天才有一航班而已,錯過了就只能再等一天。 想到清明節時,老公回來掃墓之後,曾留了一支他自己的亞太手機,說是可以和他老闆的手機在廈門地區網內互打,費率比較便宜,上面有他老闆的手機號碼,那就試撥看看好了。一樣是未開機的訊息,怎麼辦啦!時間過的如此之慢,離六點開機還有十一、二分鐘之久,瀏覽老公手機內的電話聯絡人,其中有一個名字是老公老闆的大哥葉先生,也是這一次飛往西安的同行人之一。撥打著電話是開機中的狀態,電話鈴聲響了許久,終於有人接起,一再的與對方確認電話有沒有撥錯,這支電話是不是酒莊葉大哥的手機,接起電話者是不是葉大嫂,阿聲有沒有和你們在一起。「阿真,對啦!我是葉大嫂,有什麼事嗎?」簡單的說著公公跌倒後送,不能救了,今天又要回來的消息,電話講到一半,竟然斷訊了,自己又重撥了一次。「阿真,你別急,阿聲和我們住在同一家飯店,我等一下就打電話通知他。」葉大嫂安撫著情緒不穩的我,也大概明瞭了事情的嚴重性。「叫他趕快回來見爸最後一面。」我重覆著。 再次撥打老公的手機,還差十分鐘才六點整,但是已經可以接通了。「怎麼回事?」聽不出老公的情緒反應,只是簡單的詢問。「爸昨天在菜園跌倒,掉到籃球場下,昨晚十一點半後送抵達至三總,大哥陪他過去,大哥打電話來說沒辦法開刀了,今天就要回來了,要你趕快回來見爸最後一面,三弟早上會搭最早班飛機拿爸的身分證過去,大哥現在已經在協調直昇機要送爸回來的事,如果天氣好,早上就可以啟程返鄉。」「知道了。」老公掛上電話,一樣聽不出他的情緒。 剛掛完電話,已經是早上六點了,婆婆打電話進來,語帶哽咽的說著:「你爸不行了,今天要回來,你趕快打電話給阿聲,叫他趕回來。」「知道了,我會聯絡他,跟他講。」婆婆的電話剛掛。遠在台北的大姐電話馬上插進來。「阿真,爸不行了,你趕快打電話去西安,叫阿聲趕快回來。」「好的,我在聯絡了。」第三次撥打給老公:「媽和大姐剛打電話過來,都叫你趕快搭最早班的飛機趕回來。」「知道了,我在聯絡了。」 遠在西安飯店的老公,早上六點整,飯店櫃檯都還沒有人在上班,要請人協助敲定機位,航空公司也都還未上班,根本無法聯繫上機位。等待飯店櫃檯人員上班,並協助要代訂機位之時,得到的訊息竟是最早班七點整的班次已經客滿。第二班中午十一點五十分起飛的班次也已經都客滿了。從西安飛往廈門的直達班次,一天只有三個航班,如果早班和中午班次都沒有搭上,今日想要趕回金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以想見,老公是那樣孝順的兒子,內心的焦急與痛苦打擊,想必是沉重如磐石吧!「情況怎麼樣了!」老公從西安打電話回來關切。「大哥在台北,說是直昇機的能見度要等到1500以上,雲層的厚度能見度要達500以上,飛機才能夠起飛,因此,一直在等待。」「金門的天氣呢?」「有點霧,但是早上已經抵達了好幾班飛機,看看中午會不會好轉一點,爸現在在三總的加護病房,生命跡象還算穩定,大姐等一下十一點左右就會抵達,你趕快回來啦!」「知道啦!我再打去給大哥問問看爸的情況!」 老公一路從飯店飛車趕往機場,在機場眼看著七點的班次,無機位可乘的從自己眼前飛走,內心難過不已的當場淚灑西安機場。在機場內四處奔走,無計可施之下,請求國台辦人員協助挪個機位,讓他可以順利的搭乘十一點五十分的班次回到廈門。終於,在許多熱心人士和國台辦人員的協助之下,終於在十一點五十分的班機中敲定了一個位置。 老公在我的面前假裝堅強,卻在打給婆婆的電話當中,眼淚潰堤了。「阿母,怎麼會這樣呢?咱阿爸怎麼會這樣呢?……七點的班機我沒有搭上,下一班要等到十一點五十分才有,大約下午三點半左右會抵達廈門,船班我訂下午五點十五分,約半小時會抵達金門,你再叫阿真來接我。」老公難過的在電話中放聲大哭,從沒有想到,前幾天才剛和爸一起去公墓掃墓過後而已。那時候,大家還在討論,明年的清明節前夕,要來重修奶奶的祖墳,才分開幾天不見,怎麼就要天人永隔了。 我們的老爸身體還算健朗,還可以幫忙餵養家畜和下田幫忙,怎麼就要這樣走的莫名其妙呢?沒有人會在種花生時跌傷不治,但是事實真的發生在我們眼前,要我們毫無預警的接受事實,連爸自己都沒有知覺,他竟然會走的如此之莫名。「你不要哭了,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婆婆安慰遠在西安機場哭泣的老公。 「霧層又漸漸厚了起來,你爸的飛機暫時無法起飛,你先不要心急,慢慢來,照顧好自己,回來再說。」婆婆擔心著說。天空一直在變換,霧層隨著風,一直在天上飄蕩,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遊走著。 越接近中午,天空越來越黯淡,我們等待的心情也越來越糟糕!一方面期待老公可以儘快的從西安趕回來見公公的最後一面,另一方面也期待,金門的霧,你快些的散吧!讓生命力漸漸消失的老人家,可以來得及回來見子孫們的最後一面。 飄蕩的霧,一直在天上流竄。搭乘航班的大姐,從台北先行飛回來了,帶著腫脹的雙眼,淚流滿面的回到了家中。誰也沒想到,老爸的這一趟台北之行,竟是如此的讓人斷腸與不捨。 「爸不行了,該準備的後事,要趕快進行。」大姐是家中唯一的女兒,遠嫁台北。前半生陪伴爸媽在困頓中建立了家園,是三兄弟的大姐,承襲了婆婆勤儉持家的美德。爸爸臨時發生的意外,讓她措手不及,她沒想到後送到台北的老爸,已快陷入了昏迷,連她是誰,也快要無法分辨了。在病床旁,她聲聲喚著「阿爸。」公公從眼角流下了眼淚,似乎是聽見了親生女兒的叫喚聲音。 「阿聲幾點會回來。」大姐關心遠在大陸的二弟。「下午五點四十五左右會抵達水頭碼頭。」看著屋外黯淡的天,大姐不明瞭為何民航機一班班的起飛和降落之後,直昇機卻依然毫無蹤影。「叫阿聲別急,慢慢來,爸一定會等他回來的。」 「媽和姐叫你別急,爸在三總的加護病房等待,身體狀況很穩定,若是天氣好轉,飛機就會起飛。…..越接近中午,雲層越厚,直昇機會一直待命到四點的…,我會去碼頭接你。」報告著家中現在的狀況,一邊等待著台北直升機起飛的訊息。 中午剛過,縣長的家人打電話過來,詢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跟他們講,如果可以幫忙,一定會盡力協助。「如果直昇機可以今天起飛,就讓他在今天飛吧!不要再等一天了,明天的天氣好不好,沒人知道。」三弟在一旁補充,當他一早得知,爸就要返鄉的訊息,就取消了一早飛去台北幫忙的行程。金門的霧,濃的讓人束手無策,不是人力可以解決的。 下午三點半左右,遠在高雄的叔叔回來了,雖然他從小就已經過繼給別人家了,卻依然和親哥哥感情非常的好。媽常說爸比他好命,只需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健康之外,幾乎是無煩無惱,根本不需要為子女們擔心。現年六十幾歲的叔叔,平常要在家幫忙照顧三名年幼的調皮孫子之外,還要再做原子筆家庭代工來貼補家用,平日都被三名小鬼頭纏住,哪兒也去不了,今兒個還是特地請假回來的。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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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住在這座四百坪大宅院裡,猶如一座古廟,寂靜落寞。入夜,打開冷氣機,倒在沙發床上,她就像一匹滑溜的膃肭獸,摸索著爬在我的兩腿之間,一動不動了。 做什麼? 想來。 鼻咽癌,小心啊。 來這個,跟鼻子沒關係。 在這座深宅大院做愛,別有一番舒服滋味。渾身每一顆細胞,都享受到自由和解放。 她終於叫起來了! 瘋啦。 張楠,實話告訴你,我沒有鼻咽癌。 妳欺騙咱們的縣民? 不是欺騙,而是戰術。不然,怎麼能打敗老巫家? 何老師給妳出的主意? 惱。 施良貴給妳出的主意? 惱。 到底是誰? 再來一次,才行。 若不是她的撫摸與熱吻,我實在無能為力;直到阿桂獲得充分的滿足,癱倒下去,她才喘吁吁地說:是我自己給自己……出的主意……說句文藝話,這是即興之作…… 我用薄毯蓋住她的小腹。 日治時期,眉埔鎮有兩棟著名的宅院,時過境遷,人民大多忘記當年的繁盛景象。這兩棟宅院除了鎮上的三秋茶館,便是這座巫家大院。佟奎,當時在鎮上做醫生、為鄉親看病,他醫術好,有耐心,而且富於熱情。巫凱的女兒巫愛華,因患肺病,時常去請佟奎打針,日久生情,那個富家女竟然向父親說出「非佟醫生不嫁」的話。當時,巫凱為濁水溪下游炙手可熱的人物,他的愛女找對象,誰不巴結?他若想許配一個醫生,豈不易如反掌?誰知託了媒人前往佟家說媒,卻碰了壁。 佟家有何條件才行? 不要任何條件。兩人屬相不合。 怎麼不合? 金雞怕玉犬,豬狗不到頭。佟醫師屬豬,大小姐屬狗,兩人八字相沖。媒人說。 巫凱一拍桌子,罵起來:「給他面子,不要;我給他死!」 佟奎的內心秘密,眉埔的鄉親都茫然不曉,直到日皇宣佈投降,才揭開這個謎底:佟大夫對於老巫家的媚日形象,非常不滿,所以提前閃電與眉埔蔡氏結婚。從此兩家結下怨恨。巧合的則是二二八事件後,佟奎不幸遇難,不到半載,巫愛華也患病謝世。因此眉埔流傳愛華殉情的謠言,難以置信。 當年,佟奎的診所就設在三秋茶館,也就是目前的兩間貴賓室。 過去台灣是重男輕女的,傳說巫愛華人很漂亮,也有禮貌,只是身體孱弱而已。她從未結婚,也沒談過戀愛,她的日語水準很高,只可惜體弱沒有赴日留學,這是巫凱引為終身的憾事。其實,巫家後代子孫,沒有一個對社會作出貢獻,只是吃喝玩樂、混日子而已。有人說,巫家只有一個發跡的希望:那就是中了彩券,發財! 住進巫家大院,才瞭解巫家的繁華富貴。在一間封閉已久的倉庫,翻撿出往昔山口惠子穿過的和服,竟達數十件;最感到不解的,倉庫內還放著六套日軍軍服、馬靴、軍帽、刺刀,那已是數十年前的舊物了。據佟桂的記憶,當年她在眉埔鎮長任內,施良貴曾代為收繳巫家送來的日軍七、八枝步槍。 傍晚,于瑞打電話邀我去他家吃飯、喝酒。他說施良貴屆齡退休,已回眉埔,囑我作陪。老施是我的患難之交,對阿桂出力最多,我是難忘他的恩情的。老施在台灣光復不久,即隨父母來到眉埔,那時他才十來歲。二二八事件爆發,他的父母殉難,良貴成了一個孤兒,他是靠巫家一個佣人撫養成人的。良貴文學素養不錯,而且為官廉潔正直,讓人佩服。唯一的遺憾則是他終身從未結婚,頗覺訝異。 酒過三巡,談起退休計劃,老施想在眉埔買一棟舊宅,安度餘年。 將來,若是反攻大陸,你回河南嗎? 老施朝我傻笑:「回河南找誰去?」說著掏出身分證給我看:「我是眉埔鎮人啊,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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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十六書法課
「這是專業的要求,你們既然來到這兒,就表現出應有的高度吧!中國美術學院是不談業餘這兩個字的,不管國畫或書法都是如此。」這是上書法課時年輕的汪永江老師經常掛在嘴邊的一段話。話裡有那麼一點自負,雖然它也有激勵的意味,然而在剛聽到的那一刻,心中還真有點不習慣。 但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我的態度改變了,這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老師深厚的學養和認真的態度。去年上過他幾次課下來,同學對他便有了好口碑,他能言善道,且言之有物,更可貴的是他當場示範時,那疾徐有致,精準無誤的筆下工夫,常令人瞠目結舌,十分嘆服。正是因為這種務實求真,毫不含糊的教學氛圍,瀰漫著整個教室,才使我漸漸的明白他那句「來中國美院就得學習專業」的涵義。 所以這次課表公佈後,當同學們知道又是由汪老師來指導我們的書法時,大家都懷抱著一份期待。 本學期共有五次書法課,每週上一次,整套課程現在已經全部上完。在第一次上課的時候,老師就先把要上的課程內容交代清楚,那是按著書法史的演變來編排的。首先上篆書,自甲骨、金文、小篆通通納入。其次是隸體,古隸、今隸、秦漢簡都不放過。接下來是行草書,以草書為主,行書為輔,狂草、今草、章草、隸草樣樣都得留神。再來就是楷書,魏碑中的摩崖、碑石、墓誌、造像必須臨寫,至於唐楷更不能錯過,其他像唐人的抄經,書家的尺牘都得涉獵。最後才是上篆刻,規定買相關的書籍、印譜、刻刀和印石等,上課時每個人都得操刀,親自領略篆刻的趣味。課程佈置好了之後,接下來就是拉開帷幕,看他如何以專業的教法把我們的潛力給激發出來? 老師上課的習慣是這樣的,他一到教室便一頭栽進課程的主題,開門見山的直指要點。當他把理論陳述到一個階段,接著就是示範,看著他高高的握住筆管,照著碑帖一字字的臨寫過去,邊臨邊解說。例如講篆書時,他說寫篆是學「中鋒取質」的筆法,並用孫過庭書譜上所說的「篆貴婉而通」來延伸,強調它的穩定、不變與藏鋒的特性。教隸書時,他說這是屬於「側鋒取妍」的字體,筆勢靈動,露鋒多變,多寫隸可以開闊書寫格局,但要留意「非究於篆,無由得隸」的道理。行草課時,他特別強調「勢」的重要性,寫一寸的字要有一尺的勢,寫一尺的字要有一丈的勢,先營造出這股氣勢來,才能寫出氣象磅礡的草書體來,為此,他要求我們最好站著書寫,讓手臂,肩膀甚至全身的力量都能貫注於筆毫上,達到「萬毫齊力」的要求。說到楷書,他勉勵我們要「以草寫行,以行寫楷」,才不至於把楷書給寫板了。另外寫刻碑時,要視筆如刀,表現出鑿刻的趣味。寫刻帖則要運筆有行意,方不失瀟灑的韻致。至於篆刻,他則說明古璽與秦漢印的區別,也為我們示範了衝刀和切刀兩種不同的刀法。 示範過後,主角便換我們來做。這時候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的揣摩著,並盡量讓自己的書寫狀況去貼近老師剛剛所講的道理。坦白說這群年歲參差不齊的學員,對書法並不陌生,這點由平日書寫後懸掛在教室四周的習作就能理解,此中工整的有之,豪邁的更是不少。然而此時此刻面對老師如此嚴格而專業的要求,就看誰能真正放空,跟隨他的話去體會,誰就能夠吸納更多;反之若還依然故我,那可能就會錯失良機了。當我們練習的時候,他仍不停的在教室裡穿梭忙碌著,針對執行上有偏差的學員做進一步的修正。這樣的一個循環之後,大概已接近課程的尾聲,但他仍意猶未盡的步上講台,非得在下課前做個總結不可。最後更不忘規定課後作業,一定要讓你回去之後,再找相關的碑帖,紮紮實實的臨習一番。 課後的作業對我們這群以研修山水畫的人來說,確實是增加了一些負擔,但書畫本屬同源,兩者若能相得益彰豈不更好?想到此,寫起來就更有勁了。 每當我握著筆煞有其事的練習時,妻便會不自覺的在一旁竊笑,怎麼一個也算是學經歷俱佳的書法老師,還要這麼老實規矩的照著別人的方式去做?妻的講法自有她的道理,這麼多年來我在家鄉的書法推動上,確實扮演著一個園丁的角色,並引導了一些喜好翰墨的人,同我一起走進書法的世界裡。這當中我讓學生知道用最簡捷的方法入門,認知書法史的演變流程,學會書寫各種書體,留意身邊的書法遺跡,經常不斷的給予點評批改,並在適當的時機鼓勵他們粉墨登場,舉辦書法展。看到學生們有著明顯的進步,真的讓人很感欣慰。 只是學海無涯,學無止境啊!我對妻的回應是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學習,既然是當學生就該稱職一點。老師雖然比我年輕許多,但對書法可是修練到家。他既是中國美術學院書法本科專業畢業的高材生,長年來還不間斷的從事著教學、研究和創作的工作。但最讓我佩服的是他能講出箇中的奧妙,有些是我以前不曾聽聞的,希望今日這些知識,能在我的腦海裡繼續的翻滾、醞釀,進而發酵成新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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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行
傍晚七點左右,電話聲準時響起,直覺以為又是公公打來關心孫子們的用餐情形,「跟阿公講說在吃……了。」忽然想起,公公再也不可能打電話過來了。 公公是一位老實的大好人,他不認識字,也不會撥打電話,只因為我們住在金城家的電話號碼只有三個數字,是他唯一會撥打的一支電話,公公曾說:「阿聲要去大陸工作前,曾經交代他要注意二個孫子的情形和有沒有按時吃飯。」自老公今年一月初開始赴大陸工作以來,公公每天傍晚準時七點左右,都會撥打電話進來關心孩子們的用餐情形。 人無法預知自己哪一天會面臨人生最後的關卡。女兒最近在寫一篇作文,題目就叫「時光隧道」。女兒想破了頭,不知該如何下筆寫這樣的文章,我跟女兒講:「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回到4月10日這一天,回去跟阿嬤講,無論如何也要阻止阿公去菜園種花生,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女兒回答:「有啊!那一天阿嬤就已經阻止過了啊!但阿公還是一樣堅持要去種花生……」如果,人生可以重來的話……。 回到4月10日那一天的下午二點左右,妹妹打電話來說:「你公公在菜園裡跌倒了,現在人在署立金門醫院,要你過去看一下,媽說叫你順道過來載她一下,她也要去醫院看一下親家公。」下午二點半抵達了醫院,公公躺在急診室的病房,整個人很清醒,媽媽問他情況,他指著肚皮,說只有肚子上方很痛。婆婆在一旁補充說:「上午十一點半跌倒的,說是要種花生,我一直跟他說花生去年收成不好,今年不要種了,他不聽,還是要去清溝……,我看他溝都清好了……,人也離開現場….,不知道怎麼又會……,還跌下了籃球場。」我在一旁聽著,心想籃球場的高度約有一公尺深,距離我們家的田地,還有一層高高的邊緣,是怎樣的跌,怎麼會跌落下去,幸好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整個人意識清醒,外表也只有簡單的頭皮外傷和手腳擦傷。醫生說要觀察六小時,看看有沒有腦震盪等的併發症,如果都沒有事,就可以出院了。婆婆說要到下午六點才滿六小時:「你先載親家母回家好了,下午六點左右,你再過來載我們出院。」幸好,沒有大礙,老公最近一星期赴西安參加台灣農產展,人不在廈門大嶝島,路途遙遠,家人平安健康最重要。 回到金城約三點多,打了一通電話給老公,他說:「他和他們老闆現在人在華山之上,農產展至十二日結束,隔天就會返回廈門。」技巧性的詢問了一下西安到廈門的飛機班次多不多,老公說蠻多的,還有直達班機,約三個半鐘頭就可以抵達廈門,先在心裡有個底,了解一下西安至廈門飛機的航程班次。公公看起來還好,沒有什麼大礙,先暫時保密,等再過個三天,他就會返回廈門,到時再叫他回來看看公公。 快五點的時候,在金城城區運動場附近尋了一圈,有看見古城國小的運動員搭乘公車返回學校,但是沒有尋到兒子和女兒,因為兒子和女兒家住金城東門。因此,老師都會讓他們二人在運動場附近等待媽媽去接,繞了一圈沒有見到他們,猜想可能是兩人先走路回家去了。車子開抵住家附近,等了一會兒,沒見到人,就去按按自家的門鈴,測試二人是否已經到家。按了一會兒,也是無人回應,不放心的爬上樓梯間尋找,才忽然見到剛從外面逛了進來的兩人。「我剛去運動場找不到你們,你們是走菜市場那一條路回來吧!」「你不快一點來接我們,胃痛死了,還走那麼遠的路,都快走不動了。」女兒一邊抱怨,一邊胃痛的快要直不起腰來。女兒這一、兩天運動會個人賽都沒有獲得獎牌,心情超級不爽。「四百接力第幾名」我問。「第二名啦!還是沒有辦法第一,超想說,要為小學六年留下最美好的回憶。」女兒爬上了階梯,最近電梯又鬧故障了,女兒自從去年清明節當日,我們三人被困在電梯長達二十三分鐘之久,還出動了消防車和救護車準備救援的場景之後,一年多以來,只要可以不搭電梯時,女兒絕對不進入電梯之內。「等一下,阿公在菜園裡跌倒了,現在人在山外醫院,你是要上樓去休息呢?還是要跟我去山外看阿公。」 「走啦!走啦!」女兒二話不說,只回答了一句,人就帶頭往外走出去,「你確定,你不是胃在痛。」我再一次確認。「走啦!走啦!去看阿公。」女兒不耐煩的重覆,並帶頭走了出去,弟弟也背著書包跟在她後面,把我一人晾在樓梯間。 是怎樣的血脈相連,竟讓渾身不舒服的女兒,平日可以待在家中休息時,就絕不出門的她,今日願意為了看看阿公,忍受身體的不舒服出門。誰也沒想到,這一次竟是清醒時的阿公,見到他們的最後一次會面。車子開到了成功附近,大伯來電告知他下班後直接抵達了醫院,等一下會載爸媽他們回水頭,叫我可以不用上去了,免得多跑一趟。 「阿伯說他人在醫院,等一下會載阿公他們回家,叫我們可以不用去醫院了,你的意思呢?」一邊詢問女兒,心想都已經開到了成功,再沒多遠就可以到山外,不差這一點路程。「走啦!走啦!去看阿公。」女兒又再次的重複去看阿公的話。 「阿公!阿公!」到了醫院,帶來了兒子和女兒,圍繞在阿公的床旁,給阿公看看多日不見的孫子。「龍哥說他今天大隊接力追過了二個人,我猜想他大概剛好遇到二個肉咖吧!」把兒子剛在車上的戰報轉述了出來,奶奶和阿伯聽了都很開心「以後就跟阿伯一起跑步,包你有前途。」阿伯喜歡長跑,平常在家都會一個人繞著村子練習跑步。「多多(女兒)她們四百接力得到第二名。」「平去年好不好。」去年四百接力也獲得第二名。因此,「爭冠」一直是她們四個六年級小女生最大的心願。 「我代表上台領獎,站在第二名的位置,又一次領四個獎牌,超爽的。」女兒是又失望又高興的可以站上第二名的位置領獎,一掃今年個人賽二百公尺和四百公尺都沒有入圍決賽的遺憾。 兒子今天一整日都在運動場上,如今體力用盡的趴在隔壁床上休息,他們的阿公雖然很少言語,但是可以看見他很開心兩個孫子可以上來看他。「你們先回去好了。」看龍哥累極的趴在隔壁病床上,奶奶很不忍心的要孫子和孫女兒趕快回去休息。「多多今天跑太累,胃在痛。」「先回去休息好了,我們六點也要回去了。」奶奶趕人。離開醫院外面已漸天黑,我們在山外用完餐後,再返回金城。 晚上九點剛過,大伯從醫院打了一通電話過來:「阿真你先不要緊張,先把小孩子安頓好,老爸現在情況有些危急,必須馬上後送台灣治療,我現在人在醫院,你回水頭去載老媽,並請她準備老爸的換洗衣服。」走出房間,兒子在客廳看電視,他才小三,有些事情他還不是很能理解,女兒在她的房間顧電腦「阿伯剛打電話過來,說阿公很危急,必須馬上後送台灣治療,我現在要回水頭載阿嬤去醫院,你跟龍哥要待在家裡,還是去外婆家。」 「怎麼會這樣,不是好好的嗎?」傍晚看阿公人還很清醒啊!「詳情怎樣我也不知道,要去醫院看看才知道。」我回答女兒。「在家裡好了。」都已經是晚上九點過後,再過不久就要就寢了。「弟弟你要幫我顧好,有事打電話給阿姨。」我說。「好啦!你快去啦!」女兒催促,一邊頭也不回的顧電腦。 回到水頭家中,大嫂已經準備好大伯的衣物,也協助婆婆將公公的日常用品帶整齊,車子一駛入車道,二人早已等候在一旁。「怎麼會這樣?好端端的,要後送?剛剛回去還吃了兩碗稀飯,沒看過他吃這麼快?還像是吃不飽似的,想要再添一碗?」婆婆急急的說著。「叫他慢慢吃,吃完整個人臉色就不對了,漸漸失去意識,站都快站不穩,還一直揮手要拉旁邊你大嫂的衣服。」婆婆擔憂的說著情況。 「不要跟阿聲講,他人遠在西安,十三日就會回廈門,現在跟他講,他遠在天邊,只能乾著急、擔心,也沒什麼用,先拖個幾天,等他回廈門時,再跟他講。」在車上,婆婆又是擔心眼前的丈夫,又是擔心遠在天邊的兒子如果知情,情緒上不知道能不能夠受的住。 到了醫院,一群護理人員忙進忙出,又是插管又是推急救儀器,「我說先不要跟阿聲講,看情況之後,再跟他說。」婆婆一次跟老大和老三說了,先不要讓遠在天邊的老二知情。看著直直躺在病床上的公公,內心交戰不已,要不要打電話?真的,現在是半夜,說了也只是讓他乾著急,沒有飛機,也沒有船,可以讓他馬上趕回來。在病床上的公公,眼角淌著淚水,嘴巴插著管,在一旁的我,似乎聽到他的嘴巴不斷的傳出呻吟聲,兩隻露出在外的腳,黑的讓人心驚不已。 不斷的在心中交戰多次,最壞的情況是,明天一大早再跟老公講,要不要回來金門,再由他自己決定。最後下決定,先打一通電話探探看他那邊的情況好了。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飛機還要再等半小時以後,才會起飛。 整個急診室人滿為患,剛才九點多的時候,李縣長服務處的人馬上急急的走了進來,協助聯絡台北服務處的人員,緊接著陳立委的兩名助理也跟著隨後趕到,很有效率的指導著該如何填寫表格,並說明整個後送過程,抵達了台北之後,也會馬上有人攜帶著表格等候,並協助處理一連串的就醫事宜。 晚上十點半,打了一通電話給遠在西安的丈夫,詢問農產展時的茶葉生意好不好?「不好,主要是來玩的,農產展沒什麼生意。」「你幾號要回來?」「十二號結束,十三號回大嶝。」「那你要不要回金門?」「怎麼了,有什麼事?是誰?」老公竟然一猜就在詢問是誰?平常最有可能讓他提心吊膽的就只有兒子和公公了,八成他心中猜測的也是這二個人的其中之一。「沒有啦!爸中午在菜園裡跌倒,去醫院觀察六小時沒事,已經回水頭休養了。」 「有沒有怎樣?嚴不嚴重?」老公不放心的再次追問。「沒事,觀察六小時都沒事,已經回家了。」我在心中盤算該怎樣回覆,老公才不會太擔心。「那就好。」老公放下心來。「那你明天要不要回來。」看公公剛剛的情況,是那樣的讓人怵目驚心。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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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心靈深處的樂章─試論一梅《一曲鄉音情未了》
第三輯的「景物篇」與第四輯的「休閒篇」,其書寫方式與上述兩輯是全然不同的。它已從藝文與親情篇中,進入到戶外的自然境界。太湖怡人的湖光山色,五虎山的人間仙境,有後花園之稱的森林公園,古寧頭戰史館的金門之熊,李光前將軍的英勇事蹟,雙鯉湖畔的濕地中心,中山林的自然生態,烽火家園的辛酸,鐵馬奔騰的樂趣……等等,經過作者細心的觀察和體會,復透過縝密的思維書寫成章。這些清麗幽美的篇章,絕對是情景交融的產品,而非只是一種假象或一堆不實際的虛構文字。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者在寫景時,注入了一種寧靜恬淡的情感來活化文中清逸的情境,讓作品更具深度、廣度、知識性和可讀性,並非只是借遊寫感或借景抒情。 在「休閒篇」八篇作品裡,值得一提的是〈單騎闖天關〉與〈鐵人無敵快樂多〉。作者在〈單騎闖天關〉書寫的雖然是自己的先生──許瀚文醫師,然而她則以小說中「第三人稱的全知觀點」來描述先生好學不倦、奮發向上的精神和毅力。除了肯定許瀚文醫師在專業領域的成就外,許多生活細節也都不厭其煩地加以詮說。儘管作者是以自己的先生為敘述對象,而文中卻看不到一些刻意加諸的親密言詞,完完全全跳脫現實人生的框架,以客觀的角度來詮釋這篇作品,始能勾勒出先生鮮為人知的真實面貌。而在〈鐵人無敵快樂多〉這個篇章裡,作者寫的即使是「鐵人三項」(游泳一點五公里,騎單車四十公里,跑步十公里)運動的一些感想,然其真正目的,或許是藉此肯定許瀚文醫師堅忍不拔的運動精神。當作者回顧某次「鐵人三項」競賽時,在諸多選手中,她「超佩服的就是金城衛生所許主任」,因為臨比賽前一天,他吃了「外港」的螃蟹而瀉肚子,但還是憑其堅決的意志,帶著虛脫的身子勇闖三關,並得到五十至五十四歲組的第六名。當我們看完這一段,也見識到作者思維的細密和不一樣的表達方式,她「超佩服」的「金城衛生所許主任」不就是她的先生許瀚文醫師麼?假若「超佩服」的是自己的「先生」,似乎會予人一種不好的觀感。因此我們認為:許主任的運動精神固然令人佩服,一梅老師書寫此文的用心,何嘗不教人激賞! 讀完一梅老師的《一曲鄉音情未了》,我們確實很難想像到,一位音樂老師在繁忙的教學中,竟能對文學創作產生那麼濃厚的興趣,甚至在短短的幾年間,就交出一張令人贊歎的成績單。誠然,散文是一種異於小說、詩歌和戲劇的文體,即使它有記敘、抒情、議論、詠物與遊記等多種敘述法,大凡書信、日記、小品、雜文、序、跋……等等,亦歸納在散文這個文類裡。平心而論,一封書信或一則日記,只要讀過幾年書,幾乎人人都會寫。但是,如果要把內心真實的感受形諸於文字,而後書寫成一篇生動感人的作品,卻也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因為,一篇稱得上水準的好作品,它除了要切近現實生活,亦必須有美學的屬性和真實感,方不致於流於空洞。魏怡先生在《散文鑑賞入門》乙書裡,曾引用當代散文名家柯藍先生的一段話,為散文藝術下注腳。他說: 「散文是作家心靈最真誠、最赤裸、最直接的表白,不能有任何虛構。散文如果虛構,它就成了小說。」 柯藍先生的一席話,足可作為有志於散文創作者的借鑑。倘若一味地在散文中注入假象和矯情,勢必會破壞整篇作品的美感和可讀性。從一梅老師收錄於書中的四十餘篇作品而言,我們似乎找不出一點虛構的元素,有的盡是她真實生活的寫照、對人生的體悟,以及源自心靈深處誠摯的心聲。即使讀者諸君對文學有不一樣的解讀,方家亦有不同的詮釋,但如此之文本,我們似乎沒有必要再作無謂的苛求? 總的說來,《一曲鄉音情未了》不僅讓我們看到一篇篇幽美典雅的散文,也同時看到一位作家以誠摯之心記錄週遭一切的情境。作者以其豐富的生活閱歷,以及對人生百態與社會現象的體悟,復加深厚的音樂與文學素養,無論抒情或詠物,均能以其流暢的文筆把欲表達的意象忠實地呈現在作品裡,讓作品達到自然淳美、清婉明麗、素樸無華的意境,而非以艱澀難懂的字眼和術語來矇騙讀者。倘使以嚴肅的文學觀點而言,上述也是構成這本散文集成功的主要因素,這是我們必須給予肯定的地方。設若以作者對文學的熱中和素養,這本書或許只是她邁向文學高峰的一個起點,往後的時光歲月,勢必會有更生動感人的作品呈現在讀者面前,我們衷心地期待一梅老師另一部作品的誕生。 儘管一梅老師三十餘年的音樂教學中,已領會到琴韻的悠揚與為師的樂趣。可是,誰敢於否定文學創作不是她人生歲月的另一種體驗和轉捩點?即便她真正從事散文創作的時間僅只短短的三、五年,然她所奠定的文學根柢與現下既有的成果則不容小覷,讀者們可從《一曲鄉音情未了》書中諸多篇章得到印證。故而,我們認為,音樂與文學是可以相繼並進的,當作者從教職榮退的此時,音樂固然乃是她難以割捨的最愛,然則,文學創作何嘗不是她與土地和鄉親的對話。因此,浯鄉悠久的歷史文化,海上仙州的湖光山色,英雄島上的美麗與滄桑,正等待著一梅老師以她多采的文學之筆來歌頌、來禮讚,復以不朽的篇章,來回饋這片孕育她成長的土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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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遷鶯
別後武陵無好夢 琴韻正調 忽讀弔亡詩 別語纏綿不成句 怎忍見雙飛燕 書牘勞形亂心緒 鴛鴦失卻群 寂寞沙洲 中饋虛月夜 人在離腸斷處 落絮飛花燈殘被冷 縱青燈古佛參禪 木魚點點相思血淚 花無人戴 酒無人勸 醉也無人管 空幃淚妝台 簾外誰來推繡戶 招魂無術 枉教人 夢斷瑤台曲 涼夢一席秋寒 死生有數 不必湧淚泉 桑弧蓬矢志在四方 曾想勸勸小克兄 聽大克兄的話 (宋詞人莆田劉克莊) 男兒西北有神州 莫滴水西橋畔淚 也想勸他事冶遊 勾欄畫舫暖玉溫香處 秦淮虎阜 學學郁達夫 滬上常走霞飛路 幸未語 否則亂了譜 喜聞 東北角覓得金瓜石 遷鶯化龍飛上萬年枝 玲瓏深處天香盤錦 藍田種玉 金門種金瓜 桂香袖滿風細 駿馬蹄輕芳塵 春風詞筆 今朝又登仙 管領一年年 弋朱絃欣再續 樂昌寶鏡喜重圓 人生得幾何 儔侶良辰飛紫雲 醉魂易醒 吟興吐長虹 相逢攜酒且高歌 一桌狂飲誰最多 肖龍鼎軒酒蟲雷動 剪霞鬥萼 裁雲砌蕊 賀新涼 王建成捎來黃克全、王學敏喜訊,捧來一盞金水,要我寫合巹詞於彩金杯碟上:「焚酒飲詩,點滴世味」,窯燒金字作為結褵誌念。此時我在畫室為「金門樂府傳統樂團」題刻好木匾,正在髹漆安金箔。金水、桐漆、金箔過酒的香氣,瀰漫一室六朝金粉的風華,典麗輝煌的工藝,讓我樂於「紙醉金迷」大半輩子的鎏金歲月。我與建成、克全、克福兄弟高中同班,克全和我同年肖龍,在班上算是超齡學伯。建成、克全又同班讀輔大中文,我也在台北讀美術,時總編旅台大專同學會《浯潮》第三期,我哪有什麼能耐?充其量做做美編還差強人意,趕快找來文心文膽黃克全當主編審檢文稿。盤桓數次,金山街附近「書評書目」王永福(西園女婿,得過雄獅美術新人獎,石碼鄭善禧門下,是我同門師兄)招待過我們一頓豐盛午餐,我是比較常去打秋風,至今依然厚顏,到處騙吃騙喝。之後,人生參與商各星散,即使同在金門,如不同一酒道上也難於相見。直到克全喪偶又喪弟,我喪母,金城公墓,先母墓後兩排,見到克福墓碑上的遺照,才思想起故人黃家兄弟,將近十年,生死兩茫茫,一清明一回顧,人情淡薄,世情清苦。我曾畫一幅水墨,三徑就荒的燕尾金門厝,題名:「憐君何事到天涯」,並以此為題想寫一篇黃克全,就像倪振金寫我一樣,互相標榜,我是想攀附龍頭,夤緣求進。苦索多日,寫個開頭,再也無從下鍵盤,一來心頭愁緒理還亂,二來既親切又陌生,閒置檔案多年才刪除。 第二天建成來電,晚上邀克全、學敏,讌飲東門城下,風雨故人,我機車赴會,沾衣欲濕,臨風微寒,心頭是期盼的熱切。首見伊人,明眸皓齒,大方爽朗,認真活出上帝的恩典,禮物來的是時候,塵世苦難後有生命的豐盛。南國再來春旖旎,西廂又見月團圓,杯杯斟滿喜氣,一一開飲壯懷。伊人才貌雙全適配才良,酒酣耳熱,輕啟朱唇,娓娓一曲崑腔,座上迴腸盪氣,停杯聽忘神。下次儷臨,給我工尺譜,以便弄笛搭腔;再來一段〈遊園驚夢〉時,我會高唱南管〈直入花園〉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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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生
友人向同事買了十斤花生要曬,我自告奮勇的要幫忙。其實只想重溫小時侯曬花生的感覺。小時侯,每天黃昏奶奶就會差孫子們去收曬在外面人行道上的花生,那時還在鄉下,附近沒什麼住戶,空地愛怎麼使用就怎麼用。曬過蘿蔔、豆子、芥菜等。黃昏是孩子們玩的最愉快的時侯,太陽西下,就跑出來玩。唸小學的哥哥、姐姐也放學了。孩子也不會煮菜,功課做完了,只耍玩。但聽到奶奶一聲令下,誰敢不依,那等一下可就慘了。因此,對於要收花生這件事情始終沒好印象,打斷玩的興致不說,遑論還要工作。 對農家生活實在沒什麼好印象可言,孩子就是人丁,吃米就要幫忙。鋸木柴來燒水用,要幫忙將鋸好的木柴放到爐灶旁堆疊整齊。年節更是有拔不完的雞鴨毛;接下來要做粿、搗麻糬。童年也就是在和姐姐哥哥爭吵誰要去收、誰要去做渡過。但要是到享受成果時,奶奶總是第一個想到孫子。年糕做好第一個嚐,花生炒好先讓孫子抓一把吃,微熱、鹹鹹的炒花生我是最愛的,直接從鍋子裡抓,吃上三、四把還不過癮。 時代變遷,務農者已老,工業時代的父母自然沒空從事這些傳統工作。孩子落的輕鬆,暗自竊喜。 人總是在尋找叛逆性格,年紀長了,反而懷念起小時侯的事。為了重溫童年時光,決定請友人將十斤花生託給我曬。 撿了辦公室裝B4影印紙的紙盒蓋子,不夠還請管理的人先把影印紙拿出來,拆兩個給我。總共就四盒影印紙箱蓋,曬多久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白天有太陽拿出來,黃昏時收起來。大概就是上班前拿出來,下班後收起來就行了。童年怎麼做,現在就怎麼做,其它的全不知。沒有奶奶在旁邊反倒輕鬆,凡事自己決定就好了。第一天、第二天都記得拿出來曬,下班後要收起來。待到了第三日沒人提醒全給忘了,下班後直奔體育館看球賽去,一場比完接一場。看完球賽已經九點多,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才給想到花生還放在停車場空地,這才趕緊跑去收花生。隔天早上又給忘了,快中午才拿出來曬。晚上去趕去看球,七點多才想到花生又忘了,趕緊打電話請同事幫忙收。真怪自己沒記性,怎麼老是忘了,怪不得小時侯奶奶要耳提面命。 隔不到數日,又全給忘了花生,竟然都沒收,就這樣也省得拿出來曬。花生是愈曬愈少,從四盒到三盒,到不知怎麼只剩一盒,沒經驗的我因為不知道怎麼判斷好了沒,就邊曬邊吃,看這樣子曬到好可花生一個也沒了。還有一日,假日跑出去林務所賞花、摘小橘子,下午居然下傾盆大雨,在那我可乾著急了起來,又無法立刻趕回家,只能在林務所躲雨。不到兩小時放晴了,這也才鬆了口氣。 古云:「含淚播種,必歡樂收割。」這句話可沒全對。當落花生已經曬成時,只剩半個盒子不到。友人又得買了三十斤,這次他全自己曬,我也不敢開口,只等「歡樂收割」就行了。 回到台灣奶奶家,告訴長輩們這件事,奶奶笑而不答,長輩才說要收花生因為有露水。我就這麼搞砸了「落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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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還有,巫家勢必出售大院,眼前只有三秋茶館買得起,可是雙方能否如願成交呢?難說。 巫家原是福建泉州的富戶,清朝中葉,巫家船團越過海峽,駛達北港,經營運輸貿易,發跡。在巫貫公手上,建築了這棟傍靠濁水溪的四合院,佔地四百坪,亭台樓榭,一派江南林園景緻。傳到獨生子巫凱手上,開始過起浮華生活。元配林氏僅生一女,病逝。續弦施氏原生有四子,二人夭亡。後來巫凱又討了日籍藝妓山口惠子回來。巫凱原想將愛女許配眉埔青年醫師佟奎,佟奎瞧不起媚日的巫家,閃電與眉埔蔡氏結婚。不幸在二二八事件時犧牲。佟奎的女兒就是佟桂。 往昔繁華的巫家大院,如今落得一派蕭索的景象。巫家派人來三秋茶館,找我商議出售房屋的事。對方出價三千七百萬,還算公道。佟桂做事乾脆俐落,沒有還價,說明月內付款,再換契約書。至於律師或仲介人,免了。 半小時後,台北傳來回電,同意。 為了清理這座古老的宅院,先後花了五十多萬。佟桂把最靠濁水溪的那間房,作為我的臥室、書房。讓我安度晚年。 秋生全家,暑假搬進去的。孫兒孫女,各住一間,還是吵架。 何敏芝接任縣長,縣城面貌煥然一新,她把全副精力放在工作上,縣民心存感激,特別是婦女同胞,覺得格外光彩。于瑞專心在家寫作,精神不錯,只是滿鬢霜白,暇時常來三秋茶館小坐,和我聊天。 佟桂的病,因為發現得早,很快地將它控制下去。她卸任後,深居簡出,照顧全家生活。她常說:「推翻了老巫家百年統治,不容易呵!何老師說得對,即使累死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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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縣長選舉日期日近,眉埔傳出讓人吃驚的訊息:巫時賢返回故鄉參選下屆縣長,勢必雪恥復仇,捲土重來,以他的年紀輕、背景硬、學歷高、財力厚,身體好、人脈廣,若是失敗,實在是中國國民黨的最大恥辱。直白地說,既然參選,一定勝利! 最引人矚目的,出售巫家大院的廣告,登上報紙。巫維打聽出了暗盤,賣價三千萬,作為競選費。換句話說,為求當選,不擇手段。聽說他的胞兄立法委員巫時茂將南下為他助選,聲勢浩蕩。 佟桂的智囊團,每到假日齊聚眉埔客廳,密商對策。任何人不准入內,連我也被蒙在鼓裡,不知道他們怎樣參選。依我推測,阿桂若是有點頭腦,她這次應該放棄參選。 報名前,遇見于瑞散步,他輕描淡寫對我說:「老張!別管阿桂,別出意見,不然,她會發瘋!」 清晨看報,嚇了一跳。這屆參加競選人竟有六位:巫時賢、佟桂、何敏芝……我的心臟掉進冰窟,涼了。想起于瑞的話,不吭氣了。 三秋茶館的客人,談論選舉行情,一看見我,不作聲了。 佟桂、何敏芝的票源,皆在一條線上,這豈不是力保巫時賢上壘麼。這是什麼戰術? 競選期間,六個競選車同出同歸,互不干擾。從聲勢上看,五號巫時賢希望最大。 投票前三天,縣府廣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六位競選人發表演說,電視媒體現場播出。最後六號佟桂出場,掌聲達三分鐘之久…… 「各位鄉親!我拜託各位,投二號何敏芝,她為了台灣,實現民主,坐過牢,蹲過綠島,一輩子沒生兒女。我得了鼻咽癌,不能做了,請支持我的鄉親父老,支持二號何敏芝,我死了也忘不了各位的恩情……」 全場聽眾,哭了。 連負責治安的警察,也都愣在那裡,不動。 這次縣長選舉,爆出冷門。何敏芝以壓倒性的選票,將巫時賢打敗,永遠難以翻身。巫家大院已面臨更換主人的局面。這可是濁水溪近百年的一樁大事。 每天,到三秋茶館喝茶的鄉親,聊的主題都是巫家大院。年前,巫家還說大話:「凡是跟佟桂沾親帶故的,即使付出十億台幣,也不賣!」如今,佟桂不當縣長,應該鬆口了吧?這是眉埔人關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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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金門灌醉了我
五月二十一日星期五,傍晚時分,白霧縈繞的金門美得像幅畫。 這晚,接受了金城鎮後浦同事的熱情招待,帶著微醺的醉意,我獨自一人走向熱鬧的莒光樓後方湖畔,那裡正慶祝著一年一度的城隍祭。 白茫茫湖邊,金澄澄路燈暈成一團,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詩情。 一如徐志摩所言,賞景真應一人,身旁多了人,分不清是賞景還是賞人。 我享受湖面的波光瀲灩,貪看上下的對稱美景,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是在作夢吧!唯有夢裡才有這樣虛幻的景致,彷彿一觸碰,就如氣泡般破了,可我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這飄動的白煙,想它為我多停留一會,但就如時間從不為誰停留,霧也是的,一陣又一陣的拂過我身軀,似乎曾有那一剎那眷戀著我,但隨即瀟灑離開,讓我想起鄭愁予的「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驟然,引起我一絲傷感,對於金門,我也是個過客,一個不知歸期的過客。 此生總以為自己是歸人,沒想到卻是過客命。 十五歲離家求學,二十八歲才回家,三十三歲又為工作遠走他鄉。 這樣的美景真是罪過,它勾起了我的鄉愁,即使我才離家不到兩個月。 果然,年紀大了就是會戀著故鄉,戀著家。 第一次,我卸下了偽裝的堅強,承認自己很寂寞。 在這樣朦朧,武裝變得毫無意義,什麼都不清不楚又何需武裝呢?會被白霧笑傻的,這不,霧都笑到在我臉上凝成水珠,怎麼抹都抹不淨! 安靜的,我一人佇立在湖畔,在霧中,在孤寂裡,我問自己,有人陪會比較好嗎?答案卻是否定的,如果沒人可以跟我共喜這湖光水色,共愛這良辰美景,那我寧願一人,兩人的寂寞比一人的寂寞更使人難忍,更令人傷懷。 罷了!別再沉溺在幽思中,這景可不等人,一眨眼全換了妝扮。 耳凝聽墨西哥樂團熱情演唱,眼連眨都捨不得的觀湖,身子徘徊著遲遲不肯離去,直至末尾的「歌劇魅影」,才不情不願踩著蹣跚步伐歸去。 我想我醉了,霧中金門灌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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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成熟時
2009年回小金門掃墓時,也順路去西海路三段看看生病的三弟。他帶我們到一塊小菜園去看他與弟妹所種的菜,園中除了種植幾樣不成形的常見蔬菜之外,還種有香蕉、木瓜兩樣果樹,看得出來只是病人的一種休養取樂子而已。 他笑嘻嘻對著我們說:「明年這個時候你與二嫂來了,就有自己種的水果可以吃啦!」 2010年的清明節我們回去,由於男主人往生,木瓜、香蕉皆已凋敝,昔日情商得來的撮小菜園也已地歸原主,蔬果園丁,人面已非,往昔情懷不再。 整間不算小的房屋內,獨少了他的身影、嘻笑聲、熱情聲、教導小孩之嚴苛聲,住著者是一對孤兒寡母,倆人從此相依為命。 除了假日,每天母親下班後準時到校接回孩子,在發現小孩想起爸爸,黯然神傷滴下眼淚時,她總是撫慰一番,摸摸他的頭,等待情緒穩定下來後,再把他帶到街道上舒緩心情,讓小孩吃些喜歡吃的東西。 為了讓幼兒日後可享受高等教育,三弟生病期間,對自己極盡刻薄,節省一切開支,她則忙著細心照顧老小,居家環境卻少了活潑氣氛。 去年6月17日清晨,晴天霹靂,杜天厚在家人百般不忍無奈下,無痛的離開人世,於同月20日假金門縣立殯儀館景賢堂舉行告別式,各界親朋好友、時任縣長的李炷烽、當任烈嶼鄉長林金量﹝現任縣議員﹞與秘書呂合成皆蒞臨弔唁,場面備極哀榮,隨後安葬於金門基督教墓園。 已經安臥於這塊人傑地靈的土地上就快一年了,昔日縣府、稅捐、學校、救國團、報社同仁、親友、家人永遠懷念,尤其是教會知音溫君兩度撰文對你稱讚有加。 立群夫妻醫職任重道遠,並即將再為你添孫,主欣教職穩如泰山,立仁學有專長,表現突出,補教界漸增大器,相信他﹝她﹞們繼續努力奮鬥,加上貴人的扶助下,將會更上層樓,立民讀書成績佳好,屢登榜名,皆堪足慰你九泉之下。 回憶去年舉殯之日晴空萬里,靈柩入穴後,天際突然一片昏暗,開始降下毛毛細雨,莫非「天亦有情天亦淚」,隔日狂風暴雨,珍珠颱風來襲,陸海空皆受嚴重癱瘓,壽弟與我在故鄉多消費了好幾天才回到台北工作處所,想來三弟還真是有福氣呢! 倘若有「如果」,能夠重來一次,他必然更加珍惜父母親所給予的生命!想起了他過去的點點滴滴,讓人有歡笑,有神傷。 永遠地安息吧!相信在另一個世界的你,過得是更加圓滿快樂的生活,祝福你啊三弟,你的『靈光』必將永恆的庇護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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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心靈深處的樂章─試論一梅《一曲鄉音情未了》
《一曲鄉音情未了》是一梅老師的第一本散文集,也是她從事音樂教學之餘的「副產品」。然而,讓我們深感訝異的是,長年與「樂理」和「琴譜」為伍的一梅老師,近幾年來竟利用授課的餘暇,把週遭的人、事、物,透過縝密的思維和敏銳的觀察,復以優雅流暢的文筆逐字逐句地書寫成章,並先後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與《金門文藝》等刊物發表,的確令人欽佩。綜觀書中四十餘篇作品,儘管沒有華麗的詞藻和耀眼的色彩,但無論是記敘、抒情或詠物,可說句句都是作者誠摯的心聲,篇篇都是她耳聞目睹或親身經歷的真人實事。當我們讀完這些篇章,就猶如一梅老師獨奏時的餘音繞梁,不僅讓人回味無窮,甚至還有一種濃郁酣暢的情感美。只因為它不是一堆抽象、空幻、不實際的文字,而是源自她心靈深處自然的樂章。 音樂科班出身的一梅老師,儘管早已培養出閱讀文學書刊的興趣,但真正從事文學創作則是最近幾年的事。而想不到在短短的幾年間,交出的竟是一張亮麗的成績單,無論其文筆或欲表達的意象,不亞於一位在文學園地耕耘多年的資深作家。即使音樂與文學是兩個不同的區塊,亦有各自玩味的旨趣,然而眾所皆知,音樂與人生有密不可分的關聯,文學與藝術亦然。當一梅老師領悟到人生存在的意義與文學創作的真諦時,其文思就彷若料羅灣漲潮時澎湃洶湧的海水,不停地在她腦海裡激盪,而她卻能適時把握住當下的每一個機會,妥善地運用每一個可以書寫的題材,然後以其靈巧的文筆加以發揮,始有這本融合著音樂與文學、親情與友情、詠物與寫景的散文集誕生。 基於上述,我們不難從這本書的字裡行間,看出作者對音樂的執著、對文學的熱愛,卻也同時看到一位教學多年的音樂老師,當她想「筆桿」與「音樂」兼顧時,必須付出異於常人的辛苦代價,始能擷取甜蜜的文學果實。或許,從其創作過程中,一梅老師已領略到文學創作的酸甜苦辣,體會到書寫時艱辛苦楚的箇中滋味。當走筆至此,似乎也讓我們深深地體會到,無論是幽美的歌聲、悅耳的琴韻,或是叫好又叫座的演唱會,即便它劃下的是一個完美的休止符,畢竟要隨著觀眾的掌聲而落幕。相對地,一本看來不起眼的文學著作,當百年後歷經時代的真光照耀,想必會在這座夙有海濱鄒魯之稱的島嶼,留下一個永恆的記錄,讓我們的後代子孫來閱讀、來傳誦。縱使這個因素並非構成一梅老師從事文學創作的最大理由,她與音樂亦有情實難已的親密關係,尤其在科技發達的現下,所有的樂歌都可錄音製成光碟加以保存,然而,又有誰敢於否定她那顆熾熱的文學心,難以忘懷的文學情! 收錄於書中的四十餘篇作品,作者把它區分為:「藝文篇」、「親情篇」、「景物篇」與「休閒篇」等四輯。在第一輯「藝文篇」的十二篇作品裡,大部分均與「音樂」及「合唱團」有密切的關聯,有些篇章更是作者身歷其境的切身感受。身為合唱團的一員,作者除了告訴我們成立的原由外,也同時把遠赴海內外各地交流比賽、巡迴演唱、宣慰僑胞的情景和心得,透過她華麗的文筆,不厭其煩地為讀者們作最詳細的介紹,可說是「金門縣合唱團」最好的代言人。尤其在〈擁抱鄉親心 歌詠故鄉情〉這個篇章裡,作者描述的是合唱團以《英雄組曲》音樂劇,代表金門赴台巡迴演出的種種事宜。無論是〈序曲〉裡的金門先生,〈英雄〉裡投筆從戎、捍衛家園的青年,〈酒香高粱情〉凸顯金門的社會福利,〈回家〉敘述旅外華僑衣錦榮歸的故事,〈情長意更長〉寫的是金門少女的純情與代表吉祥的麵線,〈打醒〉是告訴我們戰爭已遠颺、仇恨已消弭……等等,幾乎把這座島嶼的歷史文化詮釋得淋漓盡致,也同時將劇中「金門先生」的精神,透過這齣音樂劇的演出,發揮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讓所有的觀眾朋友,對金門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倘若沒有作者細心的觀察和體會,復以不朽的文學之筆書寫成章,我們深知,再精彩的演出、再美妙的歌聲,也會隨著觀眾的掌聲化成一縷繚繞的雲煙,事隔多年後的現在,又有幾多人還能記得當年演出時的情景? 或許,讀者們都知道,金門合唱團是一個業餘的社團,其團員來自士農工商,年齡層涵蓋著老、中、青三代,部分團員甚至看不懂五線譜,但他們懷抱的是在快樂中學習,讓音樂能成為生活的一部分。於是在李永舜指揮不厭其煩地指導與諸團員認真學習下,終於能步上舞臺一展他們苦練多時的歌喉,除了以歌會友與各地合唱團相互觀摩切磋外,還得過二○○六年「廈門第四屆世界合唱大賽」銀牌獎、二○○八年「福州首屆合唱節──放歌海西」銅茉莉獎。這些得來不易的成果,各界莫不給予肯定和鼓勵的掌聲,然而,或許是樹大招風,竟引起某位人士惡意的批評,對於那位不瞭解在地文化與歷史背景而胡亂批評的「社會人士」,作者以其對合唱團的瞭解隨即挺身而出,並撰文在《金門日報·言論廣場》加以駁斥,讓那位不明就裡的批評者啞口無言,充分展現出文人不畏權勢、不向惡勢力低頭的特性。假若作者沒有深厚的文學根柢,沒有練就一身深厚的文學書寫功力,焉能以那麼犀利的言辭以予反駁? 繼而地,我們必須進入〈一曲鄉音情未了〉這篇作品的意境裡。作者描述的是她小學五年級的一位同班同學,因誤敲未爆彈雙眼被炸傷,雖然後送到台灣醫治,但因手術失敗導致雙眼失明,但他並沒有向惡劣的環境低頭,堅強而勇敢地向命運挑戰,並從逆境中不斷地力爭上游,後與音樂和李炳輝先生結緣,兩人相互扶持、四處走唱,復以一曲〈流浪到淡水〉走紅歌壇,他就是藝名叫「金門王」的王英坦先生。提起金門王,藝壇可說是無人不知、沒人不曉,他的一生除了充滿著傳奇外,〈流浪到淡水〉更是風靡大街小巷。即便他已是家喻戶曉的藝人,然而他念念不忘還是這塊生長的土地。雖然雙眼已盲、行動不便,但他心繫故鄉的情懷則始終沒有改變,曾經多次回到這座島嶼探親訪友。儘管之前的路途滿佈著藤蔓和荊棘,但往後的人生歲月則是璀燦奪目的藝人光環,即使他的一生已劃下休止符,而留給我們的卻是無限的懷念。整體而言,作者所欲表達的、並非想為這位傳奇人物立傳,而是誠摯地告訴讀者們說:人可以遭受挫折,但不能喪失信心和希望;當機會來臨時,必須靠自己去努力、去奮鬥,始能水到渠成。該文雖以平實的文字來呈現,然其內容則為耳熟能詳的真人實事,故而讀來生動感人,是一篇富有人情味與啟發性的作品。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作者書寫此文的用心,以這個感性的題目為書名,亦有不凡的深長意義。 第二輯的「親情篇」共有十三篇作品。作者首先以〈永懷先父〉與〈思親情懷淚滿襟〉來緬懷她已逝的雙親。從文中我們不僅看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思親情懷,也看到爾時農家耕作與收成的情景。作者的父母和老一輩的鄉親沒兩樣,即便每個家庭都有不盡相同的環境與際遇,然而,他們秉持著勤儉持家的古訓與刻苦耐勞的精神,夫妻同心協力把孩子拉拔長大。儘管彼時物質缺乏、生活清苦,讓孩子們平平安安長大成人卻是為人父母者共同的冀望。作者在這兩篇作品中,以清麗優雅的文筆,回憶其先父母生前的種種事宜,儘管父母親是我們最親近的親人,然要把他們書寫得生動感人則不易。想必作者在書寫此二文時,憑藉的是對父母親難以忘懷的深情,復以強烈的直覺,勾勒出雙親慈祥的容顏,而後加以描述,始能寫出令人感動的作品。尤其其尊大人翁金砥老先生,墾荒種植果樹有成的事跡,更躍登於一九六七年六月十七日《金門日報》「社會新聞版」。斗大的標題清晰地寫著:「翡翠田園農家樂,豆棚瓜架話桑麻,老農翁金砥種果致富,看桃紅柳綠粒粒辛苦」,翁老先生不畏辛勞、排除萬難、化腐朽為神奇的典範,確實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感恩無限手足情深〉與〈我家三哥〉從標題我們不難看出作者欲表達的旨趣是什麼。作者透過其生花妙筆,把三位哥哥和兩位姊姊的容貌書寫得極為靈活傳神,倘若與上述兩篇融合在一起,儼然是一部家族史。例如:憤世嫉俗、仗義直言的大哥,不苟言笑、讓人敬畏的二哥,熱心公益、樂善好施的三哥;多才多藝、樂於助人的大姊,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二姊,作者以其暢達靈活的筆觸,描寫出無可取代的手足深情。尤其在描述她二哥往生時的情景更是感人,作者如此地寫著: 「在幫二哥穿壽衣時,我們克制住悲痛的眼淚,不忍讓它滴落在二哥的壽衣上,並把『中陰文武百尊陀羅尼』放進二哥的口袋裡,讓二哥在中陰時,無有恐懼,不墮惡道……」 當我們看完這一段,想不感動也難啊!這些看似簡單的文字,倘使沒有相應的情感滲入,書寫出來的亦只是一堆文字與文字的堆疊,焉能讓人心生感動,豈能讓我們沉浸在其作品的意境裡。 而在「親情篇」的十三篇作品中,並非只有親情,師生的情緣也收錄在這一輯裡。儘管作者從事音樂教學多年,門生少說亦有數千人,但對於當年啟蒙她的老師,則始終懷抱著一顆感恩的心,始有〈一輩子的老師〉這篇作品的書寫。作者首先以孔老夫子「三人行必有吾師焉」與古人「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至理名言為這篇作品下注腳,並同時以「老師是我們人生旅途不可或缺的良師益友,猶如指引海上船隻的燈塔,更是黑暗中永遠點燃的一盞明燈!」來詮釋這篇作品的意涵。文中被提到的老師和友朋,無論教授的是什麼課程或純粹給予精神上的鼓勵,都是影響作者人格教育、知識汲取與藝文發展的重要人物。該文發表於二○○九年九月廿八日《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即使作者已從教職退休,然在「教師節」當天,能以這篇充滿著感恩與謝忱的作品,對恩師與良朋表達由衷的敬意和謝意,的確別具意義。身為作者的老師或朋友,當他們看到這篇作品時,內心勢必會有所感觸的。相信作者眾多門生,也會以同理心來感謝一梅老師對他們的諄諄教誨。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