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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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的故事
人類是雜食動物,而以六穀─稻、粱、菽、麥、黍、稷,為主要食糧,其中以稻米佔首要地位,所以我們談到「開門七件事」的時候,便以米作為食糧的代表。 唐穆宗(李恆)時代(八二一─八二四)的翰林學士李紳,曾經有一首傳誦不絕的詩,那就是: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 詩中充分流露著惜農、卹農的悲憫之意,同時也使我們芸芸眾生懷有一份警惕,對於食物不奢求、不浪費,因為餐中粒粒白米,都是農夫的辛勤換來的。 談米的故事,也要從惜米談起。 和尚惜飯─宋朝的一位官宦王某,告老還鄉,家中僕婢成群,每天錦衣玉食,不知節儉,吃不完的大米白飯,倒到污水溝裡,像沙子一般的流出去。 王某的大宅附近,有一座小廟,廟中僅有一名和尚主持法事,這名和尚每天瞧見米飯從水溝中流出來,非常感慨,於是就悄悄的把這些米飯撈起來,用水淘洗乾淨,然後蒸一遍,曬一遍,最後把米屯積起來。 數年之後,王某家中生了變故,變得一貧如洗,地方上又逢荒旱,和尚就打開屯米,救濟貧民,王某也在救濟之列,感激萬分,後來他問起和尚那裡來的這麼多熟米,和尚告訴他,是從他家水溝中流出來的,王某羞慚的無地自容,幾乎自殺。 雷殛米賈─唐代廬陵人龍某,是一個賣米的商人,家中屯積有大米數千斛(古代十斗為一斛),待價而沽,某年,久旱不雨,龍某把他屯積的米出售,果然發了一筆小財。 怎麼說是小財呢?因為他的屯積米推出不久,老天爺下了一場大雨,農民收成有了希望,米價立刻下跌。 龍某心有不甘,於是寫了一篇祈禱文,到村外的龍王廟拈香禱告,祈求龍王爺再有一個月不下雨,好讓他大飽私囊,他會殺豬宰羊,大謝神靈。 龍某祈禱畢,出了廟門,忽然一陣大雷雨,把龍某殛死在大廟外─龍王爺似乎不認他這個同宗。鄉民從他的帽子裡,發現那篇祈禱文,都說龍某為富不仁,自私自利,死於應得的報應。 欠米還牛─隋朝時代,山西盂縣有一個姓竹的,曾在一座大廟裡,向主持和尚借了六十石米,過了數年,一直未還,廟裡和尚和他討債,他硬是說還過了,並且到廟中佛堂發誓說:「如果我賴賬不還,死了以後變牛,還廟中的米債。」 不久,竹某過世,廟裡果然生了一頭黃犢,足上有白字,模糊不清,後來牛犢長大,白字漸漸清晰,看去像個「竹」字,此事漸漸傳開,每天都有鄉人前來圍觀。 竹某的家人知道了這件事,用白米一百石送到廟中,換了這條牛回來,特別為牠蓋了一間牛屋,像伺候祖宗般的伺候牠,不到一月,那頭牛便悄然死去。 數米而炊─一個人的節儉美德,如果太過,變成吝嗇,便不足取,五代的詞人韋莊便是典型的例子。 韋莊,字端己,長安杜陵人,寓居四川,頗有才名,是五代很有成就的詞人,可是他的吝嗇也很著名,史書上說他「數米而炊,稱薪而釁。」─先數好米再做飯,先秤好柴再燒鍋,秤柴燒火還好辦,數米不知道他怎麼數法,是否一粒一粒的數呢?耐人尋味。 因為他有「數米而炊」的紀錄,另一件悖乎情理的事,也發生在他身上。據說他有一個兒子,八歲時染病死亡,他的妻子給死去的兒子穿了一件新衣服,韋莊知道後,硬把這件衣服從兒子的屍體剝下來,換了一張舊蓆子裹尸埋葬,然而他卻哭得很傷心呢! 韋莊如果生為現代人,也是一位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不管他有多麼好的才華,恐怕沒有一位朋友。 詩賊索米─長洲顧某,住在一所僻靜的廢園裡,閉門謝客,吟詩自娛,某一晚間,飲了一點酒,和衣而臥,睡夢之中被驚醒,睜開了惺忪的眼睛,瞧見有人在燈下翻閱他的詩稿,一面搖頭晃腦的吟誦,一面不停的稱讚,好像很懂詩似的。 顧某趕快披衣起來,一面朝那人拱揖請教,一面問他來此作甚? 那個人說:「實不相瞞,在下親老家貧,無法奉養,想來先生這裡找點米或食物,不料看見先生大作,觸動詩情,隨口狂吟,驚動先生,多有得罪。」 顧某又問:「閣下如此欣賞詩,定會吟詩?」 那個人說:「不會吟詩,還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顧某請他吟詩,他隨口吟道: 「索米金門路渺茫, 空空妙手少年揚, 憑君莫賊高軒過, 防卻明珠失錦囊。」 顧某見他詩才橫溢,問他姓名,想和他交個朋友。那個人說:「不必了,日後見面,就叫我詩賊好啦。」 顧某送他白米一斗,詩賊負米而去。 米糧女娘─明代的詩、書、畫,三絕的才子徐文長,命運乖舛,屢試不第,所以成為放蕩不羈的人物,後世把許多荒誕的行徑,都堆砌他的頭上,本文所說的笑話,便是其中之一。 傳說徐文長娶鄉紳張百萬的女兒為妻,張家為女兒陪嫁的金銀衣物非常豐富,自然不在話下,另外還撥給女兒良田百畝,使他們夫妻衣食無慮,不過田地的所有權,仍在張某名下,徐文長故意的另收租糧不納田稅,這筆銀子仍由張某繳納。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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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
轉身 就不再責怪 擦傷的冬天 活了下來 一陣緊似一陣的 是樹站立的種種形象 半舊的夏 已生出白髮 就讓夜的孤獨 也在黎明的草尖上 閃爍動人吧 讓所有的一切 在痛苦之後 變得 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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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隨筆———古風草堂偶寄系列
之一:︿邦本﹀ 已逝的史學家黃仁宇先生在︽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言及他所居住的紐普茲是一個頁岩地質地,開拓或種植都極辛苦,但在美國資本主義企業化的經營下,卻是一個產銷蘋果的好地方。作者語味深長地認為:「此情形若移植到中國,則農民不知將多艱苦貧困。」 十一月二十三日十數萬農民大遊行,衝擊著脆弱的民進黨政府,並導致兩位閣員去職。但綜觀自治會及相關單位的呼籲及措施,似乎並未深入前瞻農村的未來,甚至令人有懷縈舊夢的無奈而已。 「農為邦本,本固邦寧」,這是任何政府都不敢輕忽的課題:民以食為天,再漂亮的口號、再有魅力的政客,若不能餵飽人民的肚皮,遲早會被革命掉。台灣的農業,從日據時代到今天,多年來不但負責餵飽人民的肚子,更扶持了工業的起飛及發展,貢獻罔替。但政府部門對農業的投注,卻相形見慚。在外有生物科技革命、農業企業化,尤其是WTO的壓力;內有都市化侵蝕,農村人口土地大量流失,整個產值在經濟比值上大幅滑落交相夾擊下,我們不但看不出農村的遠景,更多的是殘暉下的無奈。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展望世局及科技的趨勢,整合無競爭力的個體戶,代以產、製、銷三合一的企業化經營,建立國際品牌;重新規劃國土,營造現代化的新農村,不僅優質農村環境,且可吸引都市人口,落實城鄉平衡的政策,此或是大遊行後撥雲見日的省思。 (中華民國九十一年十二月三日) 之二:︿權謀﹀ 宋楚瑜在台北為親民黨市議員造勢時,突然下跪,求選民支持國民黨北、高市長候選人。黨魁為他黨下跪,且選在民調高超,氣勢看好的台北市為馬英九作此大動作,除突顯宋權謀外,更為選民自做自受的後果嘆息! 馬英九本就穩操勝算,有需要宋跪票?他把選民當白痴?如果到有機會險勝的高雄市,為黃俊英跪票似乎還說的過去。或許有人以盧修一例子來解讀。但別忘了,同一件事,動機不一樣,結果絕對不同:當初盧修一是不久人世,無所企求的人,他的下跪,是一種無私、一種絕對犧牲的動作,別說民進黨支持者熱淚感動,看在有感情的選民眼中,能不動容?但宋不同,不久前,陳萬水在一場造勢晚會上,不就脫口要支持者送宋至總統府?那宋到底目的何在? 其一、化解親民黨劉文雄砲轟馬英九,引來支持者抗議的心結。其二、由於親民黨在北市議員候選人提名策略不當,有全軍皆墨的危機,宋藉幫馬跪票之舉,不無激發支持者的熱情,衝高其市議員的選情,一石二鳥。其三、面對馬英九超人氣,及世代交替帶來邊緣化的急迫感,這一跪,使馬在總統路上,無異多了一塊人情石,這或許是他最延企的目的。 這些任誰都看得出。雖說從政者,來點小謀略也無傷大雅,但操作敢如此粗糙者,莫如宋楚瑜,從當年諂靠李登輝,到逼退吳伯雄等莫不如此。他何以敢如此,視選民如白痴?只因選民已久不重視風骨倫常,也因此才造成今日政壇上一片偽詭權謀,真不知何日方能有光風霽月、泰山梁木之士出現! (中華民國九十一年十二月六日) 之三:︿文章﹀ 首倡白話文的胡適,曾批評那些誤以為將一些白話口語,撒落在紙上的長短句就是「新詩」的人:要他們先參透古文及近體詩的神髓後再來寫新詩,以免誤了學子,更毀了白話文率意揮洒的精神。其實今人中文寫作的能力,豈僅是江河日下,更多的是鼓舌搖唇而已。 日前,在博士班的雅芬曾就此問題寫了幅短箋給我,頗值參考:文學是八大藝術之一,而藝術端在於表現──形式與精神的表現。在我國文學中,對此課題之討論,即是所謂的「形神論」。從曹丕直言「文以氣為主」後,似乎文學的精神表現始終凌駕於形式的表現,以韓愈為精神領導者的古文運動,更是大力提倡文以載道的精神,並成為中國文學的主流。此即是文學之「神」,以今天用語即是「主題」;但唐宋八大家,無一不是手握健筆,充分掌握了各種形式的技巧與藝術。︿典論、論文﹀中,曹丕曾對各種文類的形式要求:「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 ,詩賦宜麗」,此即是文學之「形」,也就是表現的「技巧」。自此開啟了歷代各種文學的討論。 振金淺見:所謂的好文,應是兩者兼備,揮灑縱橫而自得。而其主從次第是,透過中文獨特的音、形、義超妙美學,以嫻熟洗練的藝術技巧,呈現文章中發抒情感、關懷生命、及士報國恩的精神。不管是抒情的散文、新詩也好,或是治亂興廢、世道人心的論文皆應如此。這才是所謂有章法的文章,而不是胡扯亂道,無法稱呼命名的「一堆字」。 (中華民國九十一年十二月十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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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錢
見錢眼開論錢 有人說:「使一個睡眼惺忪的人睜開眼睛的最有效方法是:拿一把鈔票在那人眼前晃一晃。」曾經有人實驗:一般人的瞳孔和看到大把鈔票後的瞳孔大小是一比五。俗語也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從上述三句話可知道,錢對人的重要,和其受人歡迎的程度。老話有云:「殺頭生意有人幹,賠本生意無人做。」錢使人下賤,使人作奸犯科,使人意志消沉,使人家破人亡,錢!錢!錢!這是罪惡的錢!另一方面,錢使人精神飽滿,使人鬥志高昂,使人有理想的抱負,使人懷著無窮的希望,使人歡欣喜悅,錢使窮人新生,使人濟貧救窮,錢!錢!錢!這是神聖的錢! 「賺錢是技術,用錢卻是藝術。」會賺錢的人,要先懂得用錢。會用錢(理財)的人,用一百元可獲得一千元,甚至萬元的滿足;不會用金錢的人縱是一衣千金,一飯萬金,那也無法滿足的。唯有了解錢的人,才是會賺錢的人,錢的奧妙和神秘,又豈是俗人所能了解的? 錢的奴隸 「錢四隻腳,人兩隻腳,追也追不著。」這是我們中國的一句老話,也說明出錢的難賺。賺錢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既然賺錢的過程是艱辛的,那麼我們要了解賺錢之後的意義何在?賺錢是要為了什麼?不然縱使你辛辛苦苦賺了一輩子的錢,到頭來還是死死的守著錢,忙著錢,卻忘記了自己、迷失了自己,不知己是何物?只怕錢會失去,今天怕被搶、明天怕被偷,後天怕貶值,終日面對著鈔票發愁,這樣賺了錢卻變成了錢的奴隸,豈不是作繭自縛嗎?這又何苦呢?那這個錢就太沒使用價值了,這不是應驗了孔子所說:「不患無位,而患其位」的「不患無錢,而患其錢」了嗎?一位精明能幹的人,應該是役錢的人,而不是被錢所役的人。 賠錢?賠錢! 沒有生病不知什麼是健康,沒有失敗不知什麼是成功,沒有錯誤不知什麼是正確,沒有壞人那能襯托出好人,學拳術的人得先學挨打;同樣的,不知道賠錢就不知曉賺錢,若世界上大家都賺錢,那誰去賠錢呢?了解了賠錢,才更能了解如何賺錢及賺錢的意義。 行行出狀元 經常有人問:現在做什麼行業最好?現在什麼行業最賺錢?現在有什麼行業可以做::::一連串的問題問過來,事實上,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若告訴你答案,卻因你經營知識的缺乏或技術太差而失敗了,能說是我說的行業不好嗎?正如大企業家所說:「最好的行業也有人賠錢,最壞的行業也有人賺錢。」生意看人怎麼做,那你說什麼行業最好呢?一般人對行業好壞的看法是以能否賺錢而定,其實行業的好壞因人而異,賺錢的基礎在於經營的技術。 因此,只要你能摸著經營的技巧和訣竅,那「行行出狀元」是錯不了的。在此特別提醒諸位:「要學經營,不要學賺錢」,賺錢難學,經營卻可學;況且有人教經營,卻沒人能直接教賺錢呢!那些「賺錢學」只能給我們一些提示,而無法一成不變的來應用。市場千變萬化,以前成功的,現在不一定能成功;甲地可做的生意,乙地不一定就適合,他經營大賺其錢,你不一定可獲得同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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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關於張汝瑚著作的序文,雖其自撰的「明八大家文集序」現仍無法得見,但筆者在同樣生值明清之交的錢澄之所著「田間文集」卷十三找到了「匏野集」的序文。按:錢澄之(「清史稿」列傳二百八十七有其傳),字飲光,原名秉鐙,桐城人。崇禎年間復社興起時,錢澄之成為其中的活躍份子,縱談經世之略,希望能為國家作一番事業。然甲申之變後,閹黨餘孽阮大鍼得到即位的福王起用,於是大肆逮捕東林、復社黨人;錢澄之不得不離鄉避難、妻子則投水自殺。後來福王被執,錢澄之先是由黃道周推薦在唐王治下任官,桂王時則曾授翰林院庶吉士,但因他進諫切直,得罪了許多人而受排擠。錢澄之見世局不可為,於是乞假歸鄉,結廬先人墓旁,以治學著述終其生,著有「因間詩學」、「田間易學」、「藏山閣詩文集」等。筆者所找到的這部「田間文集」,係康熙二十九年刊本,亦即張汝瑚的「匏野集」至遲是在此之前集結付梓的。至於有關汝瑚的其他文獻,筆者將在附篇部份另行列出。錢澄之此序,亦有引張汝瑚「明八大家文集序」中的文句,以其本身之言闡明張之「文以明道」的觀點,對了解張汝瑚其人之「文論」是頗有用的資料。 匏野集序 禮曰:「詞苟足以達,義之至也。」聖人曰:「詞達而已矣。」達之說,惟如其義而止;蓋有少一語而失之晦、多一語而失之支者。此非讀書窮理之至,未易以與於斯也。不讀書,則詞不足以給意;不窮理,則意不足以役詞,是不達之一端也。若夫不讀書,則於古今得失之故、事變之宜、名物器數之異,罔所周知,而欲出其方隅之見、以行其固陋之文,言之雖長,動成礙窒,章已不成,庸有達乎?若讀書而不窮理,則見解為章句所牽、志趣為先儒所阻,其為文也,依經傍傳,不能自出一語,遵大家之矩矱、襲古人之陳言,其言已非己之言,而人之言也。已無其言,達於何有?是故學者亦求明理而已。理明則識定、識定則氣壯,洋洋灑灑,自我言之,不求合於古人,而古人之言自合於我,惟其理合也。恃理以往,固有多一語不得、少一語不得者,又何斤斤古人之是法哉?漢、唐、宋諸家之文傳者,未有不由此也。 予客鄂渚,見張子夏鍾所為明(八)大家文(集)序曰:「文,所以明道也。古之聖人急於明道,不得已而有文。其道明,文雖未至,無害乎其傳也;其道未明,文雖至,無益乎其傳也。」予為擊節者久之,蓋道明而後有言,是其達,非以為文以為道也。故張子於漢、唐、宋諸家之文,皆有異議焉;其所謂道,一本於宋四大儒,而非諸家之所謂道也。觀張子之文,殆欲以韓、歐、蘇、曾之筆,銓程、周朱、張之理,斯其所為達也。而吾則謂:周、程、朱、張,自有其文;韓、歐、蘇、曾,自有其理,至於達則一也。吾主窮理而張子主於明道,道一而理殊,則予猶存乎文之見也。予不及張子遠矣! 張對墀 生於康熙年間的青嶼人張對墀,列名縣志「文苑」傳中,據記載他的作品曾有「同江集」十二卷行世,惟今不得見,僅有數篇詩文因方志之照錄而保留下來,與其文名相較,實在是相當稀少的孓遺。不過,藉由從廣泛的檢索各種文獻,筆者還是又找到了他的另一篇文章,而且特具意義──這是張對墀親筆書寫的,現今仍存於世間,見於大陸「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印之「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第十四冊;這套書內容包括五萬多件清代官員的履歷片、履歷單、履歷折等,且是依原件影印。張對墀所遺這件手跡,是他在雍正二年將往河南太康縣出任知縣前,呈給雍正皇帝御覽的履歷。在這篇履歷內,張對墀除報告了自己的籍貫、年紀、考試等第外,當然也少不得在後半大部分作一番頌揚聖恩的文章。至於這篇履歷的正本,目前當仍在北京的「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中妥善收藏著。為利於讀者一覽,筆者現將其前半影錄附上(見書影十二)。至於其中有需稍加說解之處,容筆者一一道來: 首先,張對墀自稱是晉江縣人,這是因他由青嶼遷到姜嶼、再遷往晉江,而當其呈報籍貫時僅言其現今居所之故(這段遷徙過程金門縣志內也已說過了)。又:據「全編」一書書前緒言的解說,在清代官員填寫履歷時,一般要寫明原籍,即祖籍。若該官因父、祖貿易游幕及出仕,于寄籍地方置有產業,在二十年以上者,經寄籍官核報吏部批准,可以填寫寄籍。由此來看,至少由張對墀之父開始,這一家便已遷離青嶼,而且時間也滿久了。至於雍正旨意中的「月官扣缺」云云,指的是清代內外官員出缺時,由吏部每月選補一次的方式,稱為「月選」;吏部每月將缺員官位列出,由待補缺位者自行掣籤來決定任職之所,故張對墀自言「掣得」太康縣知縣缺。下文中張對墀有自道「資熊丸之母教」,按「熊丸」典出唐書柳公綽傳,柳公綽之子仲郢幼年好學,柳妻韓氏為助子夜讀提神,便以熊膽汁和丸給仲郢咀嚼。張對墀用此典而未言「父教」,或許其父是長期遠出而不在、或竟已故世,故由張母擔起課子之責。其他駢儷文句,筆者就不叨敘了。張對墀的履歷如下: 臣張對墀,福建泉州府晉江縣人,年三十八歲,由廩膳生中式,康熙五十三年甲午科本省鄉試第六名舉人;康熙六十年辛丑科會試第五十九名、殿試三甲第二十七名進士;雍正二年考試,蒙 欽取一等第四名。奉 旨:遇有月官扣缺,即行補用。今掣得河南開封府太康縣知縣缺。欽惟我 皇上,堯天廣運,舜日重華。睿知聰明,性焉安焉之謂聖;蕩平正直,鼓之舞之以盡神。文教同武衛並宣,功巍巍而聲赫赫;知人與安民交至,朝濟濟而野欣欣。蓋惟敕天命 于幾,康 恭已垂裳,猶勵翼以明聽,是以徵景運于悠久。對時育物,共恬覆載;生成血氣,莫不尊親。臣工何能襄贊?伏念臣海濱下士,閩嶠庸材。少習雕蟲,資熊丸之母教;長聞鳴鳳,拜蕊榜之 君恩。學 帝京者三年,豈為志穀?叼 御試之一等,乃許服官。既蒙格外之知,彌切心中之愧。讀書何事?總緣社稷民人;脩爵所從,敢侈膏粱文繡?況中州為腹心之地,最宜撫綏;而縣令實父母之官,尤當勤慎。業受牛羊為牧,必嚴冰蘗以自持,凜一命之初膺。撫字有心,催科亦應有政,思百里之重寄愛人。在上易使乃可,在民勉矢靖共。恐難仰裨 聖治,希圖報稱,惟有務盡臣心。恭繕履歷,進呈 御覽,不勝戰慄悚惶之至。臣謹 奏。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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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
你,到底是帶我走,還是不帶? 這時阮小勇的一雙小眼睛才看得清楚,原來阮阿茂的眼睛滿布紅絲,嘴裡噴出的則是一陣陣濃烈薰人的酒氣,以致阮小勇意識到,他此刻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床邊蹲著身子護著頭,等待父親有如蹴踢母親那般地蹴踢他。 可是阮阿茂並沒有傷害他,阮小勇只是感覺到自己被父親揪上了床並按趴在床上,接著又大力地壓住他的背脊,動彈不得。 說!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阮小勇只感到頭痛欲裂,根本就說不出半句話來。這時呼吸愈加急促的阮阿茂突然粗魯地把阮小勇的褲子褪下,之後就迫不及待脫起自己的褲子,卻又因為其中一隻手正忙著按住在床上的阮小勇,唯有以單隻手褪褲,結果登時身子失衡而一頭抵至小勇的後頸。那充滿著獸性和私欲的熱氣於是從阮阿茂的兩個鼻孔中,直接呼至阮小勇的肌膚上,火辣而燙人。 阮阿茂褪下自己的褲子之後,一隻手便開始急燥地往阮小勇的肛門周圍游索了起來。雖然阮小勇似乎知道父親即將對他幹的事也正是母親所不時遭遇到的事,但阮小勇依然不敢亂動。他深深明白,若是將父親給惹毛了,只會導致後果變得更加嚴重,所以他認為自己在這個當兒,確實是應該順從父親的。 然而阮阿茂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因為他感覺到有一個人正立於房門口,是丁秀蘭。 儘管丁秀蘭的臉色蒼白得相當明顯,不過蒼白的她卻是目無表情的。事實上也頗難憑她的眼珠子,揣測出她的視線焦點到底在哪裡,阮小勇只是看見他的母親靜靜地走開,竟然甚麼都沒說。 後來,阮阿茂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整間屋子恢復了原先的寧靜,丁秀蘭也沒有再進來過,而睡得昏昏沉沉的阮小勇更是無力起身探究他父親以及他母親的蹤影。天氣是異常的酷熱,一陣陣的悶風不時自屋外鬼魅般地飄入阮小勇的睡房裡來。燙人的陣風令他彷彿置身於重重的黑土之下,壓得透不過氣來。阮小勇在侷限的呼吸空間裡見到了艷麗如花的母親正對著自己微笑,看起來是多麼地快樂無憂,就如一朵全然未曾被沾污過的出水芙蓉,與現實中的她一點兒也不像。 阮小勇是驚叫著乍醒過來的,沒有喘氣,沒有冒汗,也沒有一絲的窒息感覺。這反而令人備感不安,阮小勇不知道他母親不聲不響地轉身而去究竟帶著甚麼意味,他只是突然非常想去看一看他的母親,看看她和夢中的那位丁秀蘭到底有甚麼不同之處,又因何而有著那一些的差別。在這一霎間,她似乎已非自己的母親了,她就像是一名充滿神祕感的嬌美女子,如斯地令人深感好奇,又情不自禁地想要了解她更多,渴望能見她久一些,再久一些。 就是這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力量,牽引著阮小勇朝他父母親的睡房走去。他是那麼地迫不及待,要見見他的母親,像是於沉淪而迷人的舊時代中,那明艷照人的絕世名伶一般的母親。 興奮無比的阮小勇還沒有踏入房門,就已經看見他的母親了。臉色和先前一樣蒼白的丁秀蘭,正高高在上地懸掛於橫樑之下,柔軟的身子隨著微風輕盈地晃呀晃,在那張靜止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一絲的怨色,她只是那麼自在地搖呀搖,晃呀晃,搖呀搖,晃呀晃,安詳而優雅。然而她並沒有換上自己最心愛的那一套衣裳,她是那麼迫不及待地要給自己尋找解脫。 站在房門口抬高著頭的阮小勇這時聞到了一股極為濃烈的土腥味,他站在那兒痛哭,哭得很用力,但是卻沒有能發出半點的聲響。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阮小勇已不再有一絲的窒息感覺,只是站在那兒流淚,似乎並非完全為了母親,就是不知為何一直站在那兒流淚,而且希望祖先們的亡魂當時也正在那兒。 過了好久好久,阮小勇再也流不出淚水來了,他轉身往外頭走去,穿過客廳,步出門口,然後止住腳步。他看到了父親阮阿茂正吹著口哨大步走來,見及兒子即止住腳步,並且與正瞪向他的阮小勇對望,彷彿是為兒子那銳利的眼神所懾,又好像是正在挑釁著那足足矮他五個頭的瘦弱兒子。 這時阮小勇終於主動開聲了。 我這就帶你去。 阮阿茂似乎無法置信,又似乎嘲弄對方。 你說甚麼?再說一次。 我這就帶你去挖那袋珠寶。 阮小勇說罷即低下頭目無表情地往前走。 阮阿茂歡喜若狂,也不朝屋裡望一眼便轉身隨著阮小勇大步而去。 在月光的照明下,阮小勇終於領著阮阿茂來到一棵柚樹下,向父親指出那袋珠寶埋藏的位置。他的父親旋即雙目一亮,也來不及去找甚麼工具,索性便以自個兒的一雙手就這樣開始拚命地挖掘起來,活脫像隻急著要拉屎的老貓一樣。這一刻的阮阿茂,眼前就只有那越來越深的坑洞,耳裡也僅是一大堆珠寶在敲碰時所發出的悅耳聲響,然而阮小勇聽到的卻是三個人的交談聲和腳步聲。 於是阮小勇一聲不響地走到他當晚被掐死的那堆草叢裡,透過草隙窺視著他的父親如何地被那三名凶神惡煞的漢子逮個正著。他看見父親滿臉恐慌地跪在地上呼天搶地磕頭求饒,也聽見父親是如何地表示自己其實是被兒子帶來的,還使勁對著四周叫喚阮小勇的名字。那三名凶神惡煞的漢子哪裡肯相信,二話不說就把阮阿茂的一對眼珠子給挖了出來,說是因為這對眼珠子看到了最不該看到的東西,接著又揚言要將阮阿茂那起了最不該起的貪婪意念,膽敢於太歲頭上動土的心肝給硬生生地挖出來,嚇得正瞪著兩個直冒血水的眼洞翻滾慘叫於地的阮阿茂更是嚎啕大哭,以他那顫不成音的嗓子一再求饒,求得口吐白沫,十根手指頭無不深深地陷入了黏濕而冰冷的泥土之內。 躲在草叢裡的阮小勇根本未敢透氣絲毫,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讓自己屏息靜氣,望著那對正在地上微微滾動的眼珠子。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一個夢境,除了被埋在泥底之外的另一個夢境。 然後阮小勇又看到阮阿茂在不停的痛苦翻滾間,其中的一隻手竟不偏不倚的壓扁了自己的一顆眼珠子,隨即便吱的一聲噴出了一小注惡臭難擋的白汁,且全都沾到阮阿茂的手掌心,以致他又是一聲殺豬似的厲叫。 那三名凶神惡煞的漢子也不知是因為平日殺慣了人,還是一時被熊熊的怒火蒙了眼,對驚嚇得全身上下不住顫抖哭泣求饒的阮阿茂壓根兒就沒有罷手之意。他們頗具默契地各自抓起棍棒,狠狠往阮阿茂身上各處要害猛揮猛捅,面不改色,直至阮阿茂體無完膚皮開肉綻,完全不再有任何反應為止。 阮小勇由頭到尾定睛觀察他的父親,他知道父親這一刻是已經斷了氣的。那三名凶神惡煞的漢子也是這麼認為,拎了那袋珠寶,趕緊拖著阮阿茂那缺了一對眼珠子的屍體前往漆黑寂靜的墳場。阮小勇深信他正目睹著當晚自己被這三名凶神惡煞的漢子拖往墳場的畫面重現。 在他們猶如妖魔般地完全隱沒在黑暗中之後,阮小勇才敢從草叢裡走出來,飛快地跑回家中。他在經過父親和母親的睡房時,不敢往裡頭張望一眼。不知道現在仍然高高地吊在房裡晃呀晃呀的母親到底已變成甚麼模樣了,他只是進入廚房,迅速地拿了一罐煤油,一盒火柴,又飛快地經過他父親和母親的睡房,直往墳場拔足狂奔。 那三名凶神惡煞的漢子在阮小勇抵達時早已離開,只餘下一堆剛剛堆起的小泥丘。這是一個令阮小勇只要稍一想起便會打心裡發毛的地方,但即使帶著一身的恐懼,阮小勇也要硬著頭皮趕到這兒來。他要馬上將整罐的煤油都澆在那個新堆起的小泥丘上,狠狠地點燃一根火柴,再往那堆小泥丘一扔,好讓它在熊熊烈火之下燒成灰燼,省得躺在泥土底下的那個缺了兩顆眼珠子的臭皮囊爬了起來活受罪。 阮家世代都得以火葬的方式來徹底結束自己的性命,這是婆婆一早便交代下來的遺訓,阮小勇不得不從。 他還要坐在那兒望著熊熊烈火一直燒至天亮才准離開。 這也是婆婆的遺訓,他不敢不從。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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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與失意
得意時莫忘形,須防樂極易生悲;得意屬偶然,難長久,若能虛懷若谷,知所進退,或許不只活在當下,當可藉此策勵將來。 失意時莫喪志,須知否極終泰來;失意乃暫時,非久長,若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多看一二,少看八九,當能坦誠以對,勇於負責,或許不只經一事、長一智,當可據此迎接未來。 得意、失意,一體兩面,一線之隔,得意莫忘失意時,失意記取得意時,得意、失意輪替,交織多采多姿的人生,人生原是如此,酸甜苦辣齊備,喜怒哀樂交錯,得意、失意、得意、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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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張汝瑚的這兩篇文章如下: 重濬清源縣永濟渠碑記 古之教民也,率用仁讓以先之,緩急相濟,有無相通。故其時行讓路、耕讓畔,遐邇一體,民用輯睦;雖畫疆分井,藹然有家人父子之風,未嘗專利以自封殖也。斯俗稱美焉。 余承乏斯土,奉此意以道民,六載于茲,而于水利尤所重。蓋清為瘠邑,往歲穡事不登,野多茂草,則渠道之多壅也。余行野而相之、鳩我父老而諮之,淤者疏、圯者葺,畇畇原田,幸不至淫于雚莽。若乃郭白二都之有永濟渠也,自明洪武間始也。引汾水之流以溉田,而取道必由太原縣之洛陽村。醵金購地,穿地為溝,名曰「古渠」。萬曆九年,當事者奏請,特蠲其稅,所以恤此方民者至矣。自汾流遷徙于西,古渠漸湮,于是復購地穿溝,名曰「新渠」。歷歲茲久,新渠並淤,而汾流又徙而之東。村民僉謂宜疏古渠,便無如故道漫漶,浸不可問。遂至雀鼠者數年。幸今大中丞達公(筆者按:即山西巡撫達爾布,滿人,康熙八年至十一年間任)銳意興除,百廢具舉,徼行交、清、太(交城、清源、太原)三邑,虛公審勘,至于今始得歸我汶陽;而畚鍤雲興、溝塍繡錯,拊今溯昔,成勞不可重念哉!夫力耕奉上,賦則公家之賦也;履厚戴高,民則朝廷之民也。捍災卹鄰,官司之守。洛人,我人也。急病讓夷,與國之義。二邑故桑梓也,以爭始,卒以讓終,又何病焉?余願自今以往,清之民永思厥艱,毋忘今日告成之難也;洛之民永歸于好,毋忘今日質成之樂也。是役也,秉法維公,稽疑不忒,則有諸憲台之令甲在;虛衷以訪,苦心是劑,則有鄰大夫之案牘在。無他,亦云教讓而已。余故伐石而誌之如左。若夫嘉興觀成,以毋負行水勸農之初意,是余之職也;苟尸之以為己力,則余何敢? 評語 錢礎日曰:興水利,是循良一端。漢時召翁卿行于南陽,今夏鍾復于清邑行之,宜其有召父之歌也。至于仁心為質、以禮齊民,俾二邑爭始而讓終,較之文翁德讓、次公溫良,何多遜焉?讀此文便是一則循吏傳,其文古質典茂,亦可與孟堅(班固字孟堅)頡頏。 西舍封識宛然論 五季間,氣運稠濁,士生其間,戀芻而慕棧者,習使然也。他不論,論其表表者。長樂老子(即馮道),榮遇累朝,史氏猶以清儉稱。夫當其滑稽浮沉,易祿易賞,四姓十君,計其尋常予賚,不啻若丘,而尚曰清儉。甚矣!史之失誣也!藝祖開天,風氣翩然反之。一時事功佐命之臣,雲翔泉涌,乃一旦脫弓劍、就金帛,雖圖免禍(功臣以貪圖財貨示人主己無不臣之野心),亦頗自污。獨不得山立石介之士,一起而砥之,如衡霍泰華,屹然作骨也。則賴有劉溫叟辭錢一事,溢聽聞而芳史冊,乃刻者猶從而疑之,以餉之者非他人,乃光義也。當時金匱既盟,大物有次,則光義固代藝祖(此謂宋太祖)而君我者也;將君我也而餉我,則庸知此五百千者,非試金之錯而吸魚之餌耶?且人臣之于外境也,義無私交,而藩王尤甚。江南主之遺趙中令也,來五萬;藝祖之密答之也,去五萬。去來之間,箭鋒相觸,適以成藝祖之權術,而靦然受之者,將何顏以立于班首?宜不少選。而海物爪(此誤,應為瓜)子之疑,深中乎主心,而普所以卒坐免也。叟必有先事而見其幾者。矧夫藩封出尹、介弟儲君,光義一身兼而有之;五百千亦非薄賚,其意將以何為?得無急需推戴耶?此所以廳西關鑰,閱歲塵封而不受也。此其說固也。雖然,論人者,考其生平而已。初溫叟之生也,其父岳曰:「吾老矣,他無所欲,但冀世治民和,與此兒皆為溫、雒之叟,耕釣煙月,酣詠太平,足矣。」溫叟憶父語,遂砥志勵行,卓為名臣。夫忠孝廉節四者,相生亦相權也。世未有足于孝而不足于廉者。而況耕釣煙月之語,骨韻孤清,與埋苴懸魚、卻鮓選錢諸善行,迭相掩映,則其父亦足于廉者。父既足廉,而可刻論于其子耶?猶未也,溫叟,素所稱敦古介特之君子也,方為中丞時,晚過明德門,藝祖與中黃門數輩登樓。溫叟令傳呼,依常而過,明乃請對,謂人主非時登樓,則下情必希望恩幸,臣所以呵導而過者,欲示眾以陛下非時不登樓也。夫從來國家用人,恆願得廉直有氣者而用之;然非真廉直必不能有氣。昔公孫弘(漢武帝時丞相,其事見史記列傳第五十二)以布被著聲,然內著金貂、外蒙麻枲,為故人(汲黯)所嗤。故上前論事,多持兩端,不敢面折廷諍;此無他,金貂戰其中、麻枲怯其外,欲望其于天子之前,絕道傳呼,其氣已先餒矣。故忠孝者,廉節之所由來;廉節者,忠孝之所自勵也。居平尚論,極不滿于趙學究,以彼扃戶啟鑰,細讀論語,姑勿論其他謬誤,即如位極臣僚、通賄納貨,此等出論語何篇?而猶矜語半部誕詡太平!夫庸知誓塌著書、封表納篋,皆屬愛錢黷貨之為。故溫叟者,趙普之嚴師;西舍者,金匱之對治也。雖然,藝祖以十二年中丞,老溫叟一生,雖歿後半年,尚難其代,此知溫叟乎?抑錮溫叟乎?古者與人適市,而決終身之貪廉;觀人位置履屐,而知器識之遠近。夫五百千之辭讓,不止適市之智、履屐之間矣;而況重厚方正,素著當代,為末流所急推者乎?徒知溫叟之可中丞,而不知溫叟之可相,是徒知趙普之可相,而不知身後之兩誤也!則藝祖過也! 評語 徐立齋曰:信史一言,嚴于霜銊。而韓王(趙普於宋真宗時追封韓王)半部數語(趙普喜讀論語,曾對宋太宗說:「臣有論語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乃嘖嘖豔稱之,何也?金匱傅會若瞞過,若表而出之,汗青誰欺乎?西舍宛識,溫叟是善讀父書者。試問絕道傳呼,與夫終老中丞而不相,君臣之間,直與中令之去來五萬,兩兩相觸。溫叟其勉為正者爾。然則讀史之法,有窮治者,有平反者:西舍,平反也;金匱,窮治也。得春秋之旨矣。 錢礎日曰:先說溫叟之廉本于孝,次說溫叟之廉發為氣,可謂知心。末說到藝祖之不善用溫叟,亦是千秋定論。此文出,直為溫叟開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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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文鬧笑話
唸別字,寫白字,掉文鬧笑柄,這類錯誤,喝過墨水的人有時亦難避免。日來看閒書,見有此類笑話幾條,彙錄如後,藉博一粲: 護國之役,岑春等在肇慶成立軍務院,派李烈鈞為前敵總司令,並內定莫榮新為廣東督軍。李氏出征之前,軍務院各撫軍為他置酒祖餞,莫榮新亦在座,舉杯向李氏敬酒而言曰:「願公此去痛飲黃泉。」闔座失驚,其實莫是掉文,將「痛飲黃龍」別讀為「痛飲黃泉」也。 * * * 當年廣西督軍譚浩明亦為不識字之老粗,一次,有人以某事向譚干求,乞加允諾,譚已首肯。有人告辭時又鄭重申請,譚慨然曰:「我向來一落千丈。」其人瞠然,遲疑莫解。譚復曰:「我的話你還不信麼?」其人始悟其意,稱謝而去。蓋譚所欲說者為「一諾千金」,竟誤為「一落千丈」,遂成為自罵之詞也。 * * * 抗戰前,山東省主席韓復矩木所鬧笑話最多,然而他的腦筋,並不簡單,讀了別字,儘能轉非成是,恰到好處。某次他去檢閱一個訓練班,檢閱後訓話,訓話後還到各處視察。當他走到廚房時,一個炊事兵莽撞地跑了出來,風紀扣未曾扣上。韓見了非常生氣的問他:「你看,你這是甚麼『熊』度?陪著視察的隨員輕輕告訴他道:「報告主席,是態度,不是熊度。」韓知道唸了別字,腦筋一動,反向隨員詰問:「怎能說不是熊度呢?人家服裝整齊的叫態度,他這樣服裝不整,跟『狗熊』一樣,就叫熊度。」三言兩語,便把白字遮掩過去了。 * * * 大家都知道張宗昌是粗坯、是魔鬼,而不知他也是一位「詩人」。他在山東軍務督辦任上,印有一本「效坤詩鈔」,其改寫大風歌有云: 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安得巨鯨兮吞扶桑! 又有詠華山詩云: 遠看華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 若把華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 這些詩,當然是屁詩,但出於狗肉將軍的手筆,又當別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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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改︿勸學篇﹀
有人問:「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兩句話出自何書?能否把全文抄錄出來?的確,一般人常引用它寫勵志之類文章,或用作題辭和贈語之類,但卻疏於考證。我們只知道它是宋真宗的詩句,有人引用不全,有人字詞有異,筆者就曾看到多種版本,莫衷一是。近讀黃永武先生著作:謂此詩乃宋代真宗皇帝的︿勸學篇﹀,在清人鄭志鴻著︽常語尋源︾中可以查到。原詩全文如下: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必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有女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宋真宗之世,距今約一千年,當時我國尚是閉關時代,海禁未開;西洋科技文明,尚在萌芽階段,有的甚至榛狉未闢,中西文化尚未交流。兩千多年來,孔孟學說一直是我國學術思想的主流,亦為民族文化的精髓。在當時科舉時代,以詩賦文章取士,一般士人,十載寒窗,懸樑刺股,用功苦讀,為的是求取功名富貴,光耀門楣。所以真宗皇帝用富貴利祿,甚至食色的刺激來獎勸讀書,揆諸當時旨意,當然無可厚非。 然而,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中西文化早經交流,為合乎時代需要,我國經史典籍及西方自然、社會科學,均須擇要涉獵;不然,現代科學文明,日新月異,外國人早已登上月球,向太空發展;如果我們仍是吟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及皓首窮經,為求取富貴而讀書,未免跟不上時代。惟有發展科學,融合西洋技術,始能立足於世界。 愚意以為經史子集及詩詞四書,乃我國之文化傳統,像春秋之褒貶大義,禮運大同篇及大學之三綱、八目,中庸之達道、達德,以及論語上行仁、忠恕之道,為一套有系統之政治哲學,可謂放之四海而皆準,尤為外人所不及。而「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這志,乃是青少年所需立定立身行道之大志。這詩,乃是︽論語︾所謂:「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孔子並謂:「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迄後代之唐詩、宋詞,乃我國文學之精粹,唐宋八大家之古文,更是可以觀止矣!洎乎近世,新文藝及現代詩等國學傳統,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對本國固有及現代文化不得不吸收發揚,而作為一位科技人才,不能沒有文學的修養。然而,「吾生也有涯,而學也無涯。」即或窮一生精力,亦難入其堂奧。應以各人的嗜好與能力,能深入當然更好,能淺嘗亦無不可;但不可一味揚棄,並以吸收其菁華,合乎時代要求為首要。 在專制時代,男尊女卑,只有男兒才志在四方,壯志凌雲;女人則安於室內,管理家務,所以︽勸學篇︾詩義,大都以男人為主。現在男女平等,很多女性其學識、能力、地位,遠凌駕男人之上,讀書上進不只是男人的專利。所以︽勸學篇︾有些詩句,難免不合時宜,應予以適當更易,以伸男女平等之義。 因此,詩中「娶妻」、「有女」、「男兒」、「五經」等有待商榷的詞義,筆者不揣譾陋,將全詩稍作修飾補充。詩中有引號者,為筆者更易詞句,修改後全詩如下: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必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婚姻』莫恨無良媒,書中『配偶』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少年』欲遂平生志,『詩書科技勤攻讀!』」 而且,讀書的目的,不在求取功名富貴,「高薪」、「華屋」、「良緣」、「僕從」只是隨地位而自然取得,不可刻意追求。青少年自應立定經邦濟世、救國救民之宏願,抱定人生以服務為目的。聰明才智愈大者,可作國家之棟樑;聰明才智較小者,應為廣大人群服務;等而下之者,也應謀求自我實現,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以無忝所生,服務社會,這才是現代國民所應有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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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
阮小勇哭了! 死就死嘛!即使是見著了牛頭馬面也沒啥大不了的!但這算甚麼嘛?想動動不得,也不曉得要到甚麼時間?這到底算甚麼嘛! 阮小勇叫著叫著,又因為好些泥狀物溜進嘴裡吞入肚內而咳得全身猛地顫動。雖說是困難了點,但阮小勇發現他原來還是動得了的,他也發現那充塞在腳尖周圍的物質似乎比較鬆軟,於是不假思索就使勁地往上踢,也不管這個動作有著甚麼意義,他只希望能夠盡快擺脫現下的處境,不論結果是甚麼,他就是要拚命地讓身子嘗試擺動,盡全力地撥弄著雙手,即使吃進多少泥狀物也要往上撐,往上撐,往上撐,一直往上撐至自己感覺到手腳完全沒有任何束縛為止,感覺到呼吸完全順暢為止。 阮小勇無暇理會不斷在身上的寒風,他迫切地以手指頭試圖將黏在喉間的泥狀物刮出來,實在不願意再有半點那樣的東西下到自己的肚子裡頭,結果嘔吐出了一大攤的黃膽汁─,雖然那也很難聞,但總算是掩蓋了該股泥腥味,反令他好受得多。 阮小勇忍著刺痛,將一對糊滿淚漿的眼睛睜了開來,很快便發現,這並不算是個陌生的地方,可卻也不是叫人感到舒服的所在。現下的他也置身於那座擁擠而荒涼的義山境地,眼前的那一座座直立於雜草間的宏偉墓碑上,清晰無比地展示著死者們的黑白臉孔,雖然是靜止的,但都笑得很是燦爛。剎那間,阮小勇好像看見了好幾百個婆婆正在對著他笑。 阮小勇沒有再想甚麼,只是連爬帶跑地朝著回家的方向奔去。一望無際的陰森墓海剛剛過去,接著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漆黑得不見盡頭的悠長山路,紛紛掠過身旁的花草翩翩搖擺,猶如數千齊迎風而舞的舞蹈員,到處都有不知名的昆蟲情緒高漲的鳴叫聲,也不曉得現下已是甚麼時辰了。阮小勇開始感到雙腿乏力,又圓又大的月亮在他眼前有規律地上下躍動著,月光也把他仍在跑動中的腳跟曬得暖暖的,冰涼的夜露卻混著淚水將他的臉龐給打濕了。阮小勇突然意識到那種尿急但又撒不出兩滴尿來的難受感覺,開始在這個時候糾纏著他。 終於走在他家附近的那條小徑之上了,他邊抹拭臉上黏濕的鼻涕,邊撲到屋前使勁地拍打大門,並且竭力嘶喊,卻是只能發出細微的嗓音,拍痛了手便以頭殼猛力撞門。大門始終緊閉著。這時阮小勇嘔吐了,他不能聞到那股泥味,只好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脫了下來;他感覺到這一身的衣物彷佛皆沾著無數死尸的腐潰血肉,一定要馬上將之盡數除下。 父親和母親顯然是因為睡得太沉而聽不見這一連串的聲響,這個揣測令仍然在拚命拍門撞門的阮小勇感到失落不已。他認為父親和母親在這個時候應該大為焦慮不安才對,怎麼可以就此進入夢鄉呢?可是,當阮小勇想像著父親和母親待會見到他時的驚喜表情,便又感到寬慰極了,若今次的可怖經歷可以換來父親和母親的一點點關愛一點點珍視的話,一切還是值得的,說不定明個兒還有大魚大肉吃呢! 對!這肯定是婆婆和幾位祖先所要賞給他的厚禮,讓他原本枯燥的生命有個重大的轉變。從此以後,這個家,真的就會像個家了! 對!父親和母親準是焦急地四處尋他去了,所以才會沒人出來應門,他笑著這麼想。 可是大門卻在這當兒打開了,披著睡袍提著油燈的丁秀蘭徐徐步出,見及兒子正赤條條地立於門前,臉上表情的變化並不怎麼大。 你這是幹甚麼呀你? 但在一聲長長的哈欠過後,連那原有的丁點兒變化也不見了,從丁秀蘭口中出來的,不外又是其他母親斥罵兒女時所採取的一貫用詞。 終於捨得回來了嗎?一整天的都死到哪裡去啦?連飯也不用吃,有種的話就繼續到外頭撒你的野去!還爬著回來幹嘛? 斥責聲卻是未能蓋住阮阿茂自睡房裡傳來清清晰晰地鼻鼾聲,原來根本就沒人把他的夜歸當作一回事。阮小勇愣了半晌,接著在母親轉身入屋後,默默地拾起地上的衣褲,緩緩跨過門檻時,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還想吃大魚大肉呢,甭傻啦! 但阮小勇還是希望母親在知曉他的真實經歷之後,會因而給予他一絲半點的同情,這樣他也仍然會感到十分的幸福的。所以在丁秀蘭捂著鼻子將阮小勇的髒衣髒褲扔進澡房裡的大桶內時,阮小勇打算直截了當地將實情和盤托出。 小勇你掉進了糞池裡是不?怎會這麼髒? 媽,我不是掉進糞池裡,我是給人殺啦。 給人殺啦?甚麼叫給人殺啦?給人殺啦你還會站在這兒嗎? 我看見三個人把一袋珠寶埋進土裡,後來他們也看見我,便走過來掐我的脖子::: 阮小勇話沒說完,阮阿茂的破嗓子就自澡房門口乍然傳了過來。 滾開!滾開!老子要撒尿,要聊天就到外頭聊去,別站在這兒做擋路狗! 阮小勇和丁秀蘭哪敢怠慢,隨即快步而出,阮阿茂於是踏入澡房,大剌剌地站在那兒撒起尿來,尿水打在地板上的聲音,在冰冷沉寂的夜裡聽來格外響亮。 小勇你剛剛說甚麼珠寶來著? 正當阮小勇一時無法確定,是否要將自己的經歷繼續說給丁秀蘭聽,在撒著尿的阮阿茂突然回過頭來,眯起雙眼這麼問道。 然而丁秀蘭卻彷彿沒有聽見似的推推阮小勇。 去!回房拿件毛巾裹著身子,免得著涼! 阮小勇於是轉身欲往自己的睡房步去,卻被阮阿茂的一聲暴喝嚇了一大跳。 媽的!你們倆的耳朵當真給野狗吃掉啦? 丁秀蘭當然也嚇了一跳,正捂著胸口準備開聲回答時,不覺突地眼前一花,已被搶步趨前的阮阿茂猛力推向牆壁,撞得頭冒金星。 臭貨!老子說著話你敢當老子放屁?你這個狗娘養的是越來越欠揍了,皮肉癢了是不? 連褲子都沒穿好的阮阿茂,說著就惡狠狠地腳直朝著丁秀蘭的小腹猛踢,也不理他的那話兒就在兒子面前晃來晃去。畏縮在牆角的丁秀蘭只是不斷地搖頭,連哭泣也不敢太過大聲,一雙纖纖弱手就這樣毫無作用地試圖擋架阮阿茂的狂踹亂跳。 赤裸裸的阮小勇立於狹窄的廊間,望著父母發了瘋似的對母親下身施以無情的攻擊,擊得噗噗作響。母親強忍劇痛時所發出的嗦嗦聲越來越頻密。這樣的聲響阮小勇以往均是在步進父母那緊閉著的房門時才會聽見的,可是今天他卻親眼目睹,父親如何地從母親極度楚痛之中獲取極度的快感。他並沒有上前去救母親,他認為應該待自己長大之後,才可以這樣做,但為何非要等到長大之後呢?現在不可以嗎?不可以因為他是知道的,母親不能沒有父親,母親就是不能沒有了父親! 當天晚上阮小勇即是這樣,連澡也沒洗的便上了床,然後聽著母親的忍痛聲昏昏睡去。 第二天,阮小勇便發高燒了,這件事還是在丁秀蘭去給別人家洗衣燒飯顧孩子之後,傍晚放工回到家裡才發現。阮小勇自己也不曉得他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發高燒的,他一整天都沒有醒來過,更沒曾吃過半點東西,被汗水浸得濕透了的床單在被窩底下發出了陣陣的酸臭味,漸漸地酸臭味又占據了睡房的整個空間。 悄悄降臨的暗夜,黑得令阮小勇強烈地意識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當頭罩了下來,那份近乎窒息的感覺也再度回來纏繞阮小勇,他又開始聞到泥腥味了,然後不禁嘔吐。可是由於四肢虛弱無法動彈,阮小勇飯可沒吃多少,涌至口中的穢物倒是吞了許多入肚。 阮小勇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也不曉得究竟這幾天有沒有警察到村子裡來作地毯式的搜刮,更不清楚那袋埋在柚樹下的珠寶有沒有被警犬給嗅出來,不過他記得自己曾經睜開眼睛,看見正笑吟吟地將他搖醒的父親。 乖兒子,告訴爸爸,你真的見到珠寶啦? 阮小勇吃力地點了點頭。 珠寶到底被埋在甚麼地方?快帶爸爸去! 這時丁秀蘭的臉孔出現在阮小勇模糊的視線裡。 你瘋啦?小勇剛剛才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你又要他陪你往那兒死闖? 你懂個屁!有了錢,就甚麼都好,冒點險絕對值得!要是沒錢的話,留著賤命一條又有甚麼鳥意思?笨蛋! 阮小勇聽到這裡便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接著又聽見許多聲音,但無法分辨那些聲音究竟來自現實還是源自夢境,也沒能憑聲判斷甚麼事情在發生。他的意識一直處於飄忽迷茫的狀況裡,唯一真正感覺清晰的時刻,就是當他又回到泥土中凝望眼前徐徐蠕動的萬千尸蛆,接著赫然乍醒,孤伶伶地面對著灰黯空間時的那份窒息感覺。他總是這樣承受著窒息得快將斷氣,但又死不去的折騰。 終於,在不曉得過了多少天之後,阮小勇重新睜開了雙眼。 晨光是那麼地刺眼,阮小勇下了床,用盡全身的氣力叫喚他的母親。然而走進房裡來的卻是他的父親,一個面目祥和得與平日截然不同的父親。 你媽媽不在家,為甚麼不叫爸爸呢? 阮小勇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但父親的確是笑著入房的。阮小勇以為父親是特意來慰問他的,畢竟一個人被埋在土裡一整夜,可不是芝麻綠豆般的一樁小事,雖然他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有否告訴過父親,關於那死而復生的經歷。 不過,阮阿茂卻僅僅對一件事情感興趣。 帶爸爸去將那袋珠寶挖出來。 阮小勇的腦海立時浮現當晚使勁掐著他脖子的那幾個人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二度死而復生的機會,況且他也不喜歡那個地方,於是他堅決搖頭。結果他看見漲紅了臉的父親朝著他踏步前進,於是就本能地往後退去,父親卻仍然向他逼近而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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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我原是為流浪而來
本是來自流浪的故鄉 明日還是要奔向流浪的異鄉 這一生,我原是為流浪的旅程而來。 那旅程來自一段傳說 在其中你且豎耳傾聽 聽馬蹄捲起寂寞成狂沙滾滾: 左踏,踏過枕畔猶存的依戀 右踏,踏過遠方邂逅的驚艷 傳說這條路必須一踏二踏再踏 再踏回你口中哼唱的傳說。 在傳說中他們口耳相傳 所謂的傳說 原是來自另一張耳朵。 這回你要撐起一雙好奇 看乾涸已久的眼淚要流向何方 前看,看過我今生的迷惘 從小樓的簷間滴落到了無邊江海 後看,看盡我滔滔的鄉愁 兀自流過你口裡稱頌的宏圖霸業 你上看下看左右再看 驀然看出我依戀的眼睛裡 靜靜閃耀年少 最初魂牽夢縈的翩翩身影。 在這之後,相互凝望後的我們 能否忘記悲傷? 就讓傳說前往傳說未到的國度吧! 我必須地老天荒地流浪 你可以為我前生來世地傳唱。 九十一年七月二十五初稿 九十二年一月十二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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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送暖──縣長的親和
搬來金門已一年有餘,兩歲多的女兒「洋洋」還是不適應這裡的氣候,今年的冬天尤為反覆無常,冷冷熱熱幾個回合下來,她的感冒症狀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終於在上週二以住院收場。 三天後週五早上,在我收拾已畢準備帶恢復健康的洋洋出院之即,一位身著紅色夾克的中年先生進入病房,「我來提早祝各位新年快樂!」那張誠摯的笑臉讓我頓感似曾相識,卻一時又想不出他到底是誰。直到隨後進來的人一句「小朋友們,縣長來看妳們了。」我才恍悟,眼前這位正拿紅包給我女兒的人即是縣長李炷烽。 「這是妳女兒嗎?」縣長握著洋洋的小手,轉頭笑著問我。 見我點頭稱是。縣長又問:「有幾個寶寶了?」這時洋洋拿著紅包翻轉著,儘管她還不懂紅包是什麼,但大大的紅包上金燦燦的「佳節快樂」四個大字顯然引起了她的興趣,她笑的好開心。 「有兩個了,另一個是『打包』。」我泡著台語回答縣長。 「那還要加油,多生幾個。」縣長也幽默鼓勵道:「生一個獎六仟塊。」 「一定一定,謝謝縣長!」我由衷謝道。 這時,我的小洋洋竟也有樣學樣:「謝謝縣長」。惹得眾人一陣讚許。 縣長一行人離開又去對面的病房慰問了,看著女兒依舊把玩著那封大紅包,我心裡也不禁漾起一股暖意,倒不是為那紅包內裝著的鈔票,而是源自感受到的縣長帶給大家的親切與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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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尚存於「文瀫初編」的兩篇張汝瑚文章,一篇是見於卷十一的「重濬清源縣永濟渠碑記」,此事於現今金門縣志內之張汝瑚傳中已有略述本末,文字亦簡白,故筆者不再多加說明。另一篇是卷十六的「西舍封識宛然論」,是以「宋史」列傳第二十一有載的劉溫叟之清廉節操為論,文中所涉人物故實大略如此:劉溫叟是五代時人,其父劉岳係後唐太常卿,由於眼見當時世亂,故他並不鼓勵兒子以取名位為念,只願他將來能平安終老林下。劉溫叟領受父教,雖亦如當時許多士大夫一般歷事數姓君主,但仍一秉以直道事君之誠,且清廉自持,並不汲營於己身之利。宋太祖建國後,劉溫叟官拜御史中丞,後來即位成為宋太宗的趙光義當時還是晉王,聽聞劉溫叟有清介名聲而家貧,有心與之結納,於是派人送了一大筆錢為饋贈,劉溫叟雖收下了,但隨即將這筆錢儲於廳堂西舍內,門上加了封條,以示對之一文不取。第二年,趙光義又藉端午時節派人送禮上門,而使者和去年相同;當使者到劉溫叟家時,發現去年送來的錢不曾被動用,便向主人回報此事,趙光義於是知劉溫叟非能以財帛打動,雖不免失望,但卻對之更加敬重。 另一位在文中作為對比的人物趙普,他曾於陳橋兵變時有佐命之功,亦為宋初名相,但他在操守上卻嘗有疵:當開寶六年時,據有江南的吳越尚未被宋所滅,國主錢俶因趙普是宋太祖倚重之大臣,便派使者送來書信及十瓶據說是海產的禮物。當這些禮物剛送到,宋太祖卻突然駕臨趙普宅第,見了吳越送來的禮物,便問是什麼?趙普依照來使說的回答是海產,宋太祖便想瞧瞧,結果瓶子打開,裡面裝的竟是如甜瓜子大小的黃金粒(瓜子金)!趙普急忙跪下叩頭,辯稱他還沒看過對方的書信、實在不知道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宋太祖雖叫趙普收下無妨,但從此對其操守便有懷疑,而嗣後趙普也屢因此類「收受」問題而險遭罪譴──張汝瑚之文,主軸便以劉、趙兩人操守之對比,以證前者是更好的相材而未盡其用。「文瀫初編」原書在張汝瑚這兩篇文章之末還有評語,評論者一位便是錢肅潤,另一位「徐立齋」,即徐元文,號立齋,江南崑山人,是順治十六年的狀元,曾任國子監祭酒、翰林院掌院學士等職,官至戶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此兩位評論者都是清初時著名文人,對張汝瑚文章的稱美評價,可說增益其文學之價值。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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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的所在──素描巴黎精品旅館
巴黎市區最高的蒙帕那斯辦公大樓在不遠處矗立,雨中昏暗燈光下的街道,讓人有身處紐約的錯覺。現在是深夜十點,我剛從羅亞爾河谷駕車歸來,歸還赫茲租車公司的車,又睏又倦,只想趕快到旅館休息。我招了計程車到預訂的旅館HOTEL BUCI LATIN(註一)。我以英語發音告訴司機到BUCI「巴西」路,司機猛點頭說他懂,怕他弄錯又補充在SAINT GERMAIN聖傑曼路上。蒙帕那斯離旅館所在的聖傑曼很近,步行約二十餘分,直線可到。只見司機彎來彎去,感覺上離我要去的方向越來越遠,暗暗的夜色裡,前方迎面而來的竟是艾菲爾鐵塔及傷兵院,我急忙和司機說:「開錯路了!」司機回答「沒錯,巴西路在艾菲爾鐵塔附近。」許是見到我驚慌困惑的表情,司機遞來紙筆,我寫下「BUCI」,他看了拍了一下額頭說:「啊!這是布西路,在另一個方向。」,一路上他一直糾正我「布西不是巴西」,我深感無辜,不曉得發音一字之差,竟然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早知道一上車就應該寫給司機旅館的地址。 到了旅館,計程錶跳的是五十多法郎,約二百五十元台幣,我心想短短的路程竟所費不貲。我問司機多少車資,只見他拿出筆來寫了計程錶上數字,另外加了三十法郎,法國計程車行李是按件計酬,我的行李不少件,費用已經超過車資的一半。我付了車錢,沒另給小費,因為搞不清楚那另外的三十法郎是否包括小費,也心疼因弄錯路名而多走的冤枉里程。只見那司機老兄嘴裡咕噥幾句法語,好像在抱怨我沒有付小費,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揮揮手,返回計程車上。(註二) 歷經迷路的驚險,總算到了此行在巴黎的第二個旅館,(第一個旅館在香榭大道附近),在紐西蘭作家寫的介紹全球旅館的書︽A PLACE TO STAY︾(停留的所在)副標題︽30 EXTRAORDINARY HOTELS︾(三十家非凡的旅館)。在巴黎所介紹的唯一一家旅館。首映眼簾的就是在它小小如酒瓶狀的霓虹燈招牌,這個直立式招牌的第一個字母是白色的H,接著一個白色大大的圓框代表O字,圓框裡紅色的BUCILATIN,下面有白色的TEL三個字母,感覺上好像是PUB的招牌。如同文中所述,霓虹燈招牌是這家旅館第一個被注意到的部分。形色匆匆的行人穿梭在狹窄的街道,一不留神你可能就錯過這家四層樓高,兩個店鋪寬的旅館。這裡離座落著花神、雙叟咖啡館及LIPP利普餐廳的聖傑曼大道很近,走路只要五分鐘。如果你酷愛咖啡,你可以在一天的開始去著名咖啡館喝一杯,也可以在晚上回旅館前去喝一杯,但絕不是下午,因為這時你正忙著遊覽巴黎的其他部分。 我們拖著行李走進大門,櫃檯站著一位面容清秀的金髮年輕男子,他趨前用流利標準的美語問候我們並幫我們提行李。大廳的感覺跟在網路及書中照片相似,不同的是比想像中寬敞。進門的右邊是沙發茶几組,左邊則是洗手檯與迷你吧。洗手檯的水龍頭是仿羅馬人頭噴泉樣。房間裡沒有冰箱,所以迷你吧放在外面公共區域,有需要的人請自取。中間走道不似一般飯店鋪紅地毯,而用深色原木板,兩個鐵釘釘一個木板、一條一條銜接而成。走道左邊的木牆上掛著一排二十多幅原木裱框的小畫,原來這是旅館房間門的攝影圖像。老板請十位當地的藝術家們在門上設計創作,成為旅館的一大特色。仔細端詳,每一扇門都不盡相同,可能藝術家各有風格。有的仿莫內名畫裡撐洋傘的仕女;有的是豹花紋圖;有的是白色條狀木塊上面寫些阿拉伯數字。 一進房間外的走道,迎面而來是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聞起來像是廉價古龍水。我原以為是前一個房客所留下的氣味,就想要求櫃檯男士幫我們換房間。後來覺得理由不夠充分而作罷。還好沒有提出要求,第二天早晨,印度裔的清潔人員打掃時,我才看到他們用這種「古龍水」當室內芳香劑在空中四處噴灑。 我們的房間在一樓。對我們來說應是幸運吧,至少行李要運入房間很方便,不用擠狹窄的電梯,一個人和幾件行李在電梯裡已無轉身空間,另一個同伴只好瓟樓梯。我們在香榭大道旁的旅館也是這樣的TOWN HOUSE,旅館的電梯也有類似的窘況。我們所住的房間房門是豹紋條狀。房間沒有房號,憑藉鑰匙圈用透明的壓克力內夾房門照片,來找自己房間也不是件難事。這間旅館的所有房間都沒有房號,只靠房門與鑰匙圈相互確認,當然你得記住自己住的樓層。 走進房間彷彿走入書中照片,令人意外的是房間的寬敞,與右岸香榭區同等級同價位旅館之狹小相比,真有天壤之別,暖黃色調的燈系,讓人感覺溫暖。室內佈置得簡單具現代感,唯一搶眼的是鋪上潔白床單看起來柔軟舒適的大床。浴室裡有飯店的標準配備,不同的是蓮蓬頭直接嵌入衛浴間牆壁一角,沒有隔間或浴簾。乍看之下,覺得整個衛浴間設計簡潔俐落,很帥氣地一氣呵成,但實際淋浴時水花四濺,馬桶、地板無一倖免。洗澡後滿目瘡痍,至此深切體會所謂好看不好用。有浴盆的房間很受旅客歡迎,早在一個月前就被訂定,雖然與只有淋浴設備的房間,價格相差近千元台幣,但旅容似乎不在意價錢,許是旅行的疲累需要可泡澡的浴盆來撫慰。浴室裡有刻著旅館名字的香皂,裝洗髮精、沐浴乳和乳液的小瓶子也印有旅館的標誌。你或許會認為旅館的房間很多,才有足夠的經濟規模支持它如連鎖飯店有自己名字的沐浴用品。其實旅館只有二十七間房,只不過住房率很高。 我們的房間緊鄰巷道,與外界以落地窗區隔。晚上偶有醉酒的路人大聲喧嘩,平時則頗為安靜。揮別白天旅行的疲憊,我們躺在柔軟舒適的QUEEN SIZE床上,不一會就睡著了。隔天早晨要到地下室用早膳時,我把門板上的告示板轉個方向。上頭寫著。「GO AHEAD MAKE MY BED 上前來,鋪我床」。告知清潔人員入內打掃。這個告示板是原木材質,兩個巴掌大小,另一邊則寫著:「SHHH,IM ASLEEP OR BUSY 噓!我睡著了或正忙」。這兩句話可是花了老板兩年時間構思,與一般飯店制式的「請勿打擾」牌子比較是不是多了幾分趣味。 飯店的早餐在地下室供應,內含在房價裡,服務生親切地問我們要喝茶還是咖啡,他另外拿了兩杯現榨柳橙汁和一籃麵包。籃子裡有一個可頌麵包,一個英式MUFFIN,一個巧克力可頌和一個法國麵包;還有四小瓶不同口味的果醬和一小瓶蜂蜜,一碟條狀奶油。環顧四周,四種不同顏色,相同尺寸、式樣的單人沙發椅圍繞著圓形的木桌,以高低起伏的地板劃分區域,就像咖啡廳的模樣。樓梯旁放置著一個報紙架及一個小雜誌架,報紙有︽USA TODAY(今日美國)︾、︽華爾街日報︾、︽FINANCIAL TIMES(財經時報)︾,以及英國報紙、法國報紙,看起來這家旅館的客人中,美籍商務旅客佔不少。雜誌架上比較特別的是擺放著一本當期日文版的︽美麗佳人︾,還有一本男性的︽VOGUE︾。 地下室廚房的外牆上釘著木架,架子上擺著不同大小形狀的瓷酒瓶,下有一面用飲料鋁瓶蓋,鋁片鑲邊的鏡子。地下室的天花板並非全與外牆相連,而是空出一段間距,有天井的效果,陽光從一樓的落地窗直入地下室,小紅莓合唱團女主唱高吭激昂的歌聲迴蕩在空氣中,在法國聽英語歌曲有點奇特。而在這奇特的氛圍裡,有人悠閒地邊看報紙邊吃早餐;有人低聲與同伴交談,有美國人也有日本人,日本人也算是這間旅館的常客,難怪雜誌架上會放著日文版的雜誌。我低頭吃著早餐,想到即將揮別巴黎,回到繁忙的台北,恢復以往一成不變的規律生活,不免開始懷念起這裡的一切,懷念起春天的巴黎。(二○○三、二、七寄自台北)。 (註一)HOTEL BUCI LATIN是精品旅館聯盟「DESIGN HOTEL」的一員,台灣加入此聯盟的目前有台北的國聯飯店,相關資料可以上網瀏覽。 (註二)回台後觀看DISCOVERY的旅遊節目,介紹巴黎的計程車,素以繞遠路敲觀光客竹槓聞名,才恍然大悟那天走錯路可能是敲竹槓的藉口。 (註三)花神咖啡館(CAFE DE FLORE)昔日為存在主義學者沙特與西蒙波娃寫作論事的場所,畫家畢卡索也是這裡的常客;海明威則常在雙叟咖啡館清談或大聲朗誦他的作品、此咖啡館在他著名的小說。︽THESUN ALSO RISES︾中譯「妾似朝陽又照君」出現過好幾次;利普餐廳LIPP從一九二○年代重新開幕以來,不少文人名流都是座上客,現在內部仍保留九○年代古典裝潢│大片鏡子間鑲著方形細釉瓷拼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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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
阮小勇又做夢了。 那個叫人透不過氣來的夢,黑壓壓的,吸進鼻子裡的渾濁空氣夾著一粒粒一塊塊的泥沙,全身上下怎麼也動不了,阮小勇快要窒息了,有好幾回,他都像現在一樣,以為自己即將在夢中死去。 而每一次到了這個關頭,阮小勇便會想起婆婆曾經向他提起的一件事。 依咱們族人當時的風俗,人一旦翹了辮子都是用草蓆裹起來就埋進土裡的,可是就曾經有幾位先人吶,在入土了幾天後竟然又活了過來,你可想像得到他們在那個當兒,一睜開眼睛見到的盡是同自己葬在一塊兒的死屍,又爛又臭的,周圍還有數不清的屍蛆正蠕著來呢,那種滋味可真比死還要難受呀可憐::: 婆婆並無說明那幾位祖先後來究竟怎麼樣了,想是被發現而救了上來吧,不然這等事又有誰會知曉?不過他家族成員自此都必用火化的方式下葬,這一點婆婆倒是提過,說是為了免死者忍受先人的可怖體驗。 但為甚麼不先將屍體擺著,等待祖先們復活呢?阮小勇曾經這般推想過,此等世代遺傳的假死現象有可能非得等到屍身埋入土中一段時日才得以解脫,然而家屬又要如何始能斷定死者的復活期呢?痛定思痛,不如著著實實肯肯定定地死去,反倒安心,再說,某些人巴不得某人永不復生的事,古往今來亦時而有之,當然,這都是上幾輩子見不得光,且以阮小勇的閱歷思維仍未及聯想到的家族秘史。 阮小勇不曉得他的推想跟事實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他的婆婆已經死了,他再也得不到答案,又不可能去問母親,母親丁秀蘭對阮家的過去知道的並不會比阮小勇多,她跟婆婆的關係一向不好,所以婆婆是不會將這些事情告訴她的,婆婆只會在阮小勇的面前數落母親的不是,這是阮小勇所有昔日記憶中最不好受的部分,因為婆婆和母親都是他至愛的女人。 阮小勇也不會去問父親,父親阮阿茂從來都不曾好好地跟他說過半句話,要不是因為家裡還有婆婆和母親這兩位說話語氣溫柔的女人,阮小勇還真會以為,這個世上人人說話本來都是這樣呼呼喝喝的,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不過阮小勇也確實沒有探討過,究竟該去向誰尋求答案這一個問題,事實上,在聽了婆婆的一番舊事重提之後,他就未曾再想起有關土中復活的種種了,直至那個令人窒息的夢魘頻頻出現,而且內容似乎有逐漸增添的現象││阮小勇後來還見到了他的父親,父親赤裸裸地站在那兒流淚,淚水不停地從眼中淌出來,接著阮小勇聽見了哭聲,不過哭聲卻是屬於他母親的,這時阮小勇的視線開始向前移,直至父親的瞳孔為止,浸在晶瑩淚水之中的瞳孔突然轉為鮮紅色,父親的雙眼淌下的不再是淚水,而是血水,血水染紅了整個空間,刺鼻的血腥味瀰漫了開來:::。 有些經已被世人遺忘的陳年往事,就是不該想起的好,阮小勇認為,這可能是長期寄居於他家中的祖先亡魂知悉他已知曉了他們曾有過的可怖經歷,並且還無聊地做了一次絲毫不符實情的差勁推想,於是便集體作弄他,讓他即使在大白天裡,只要一睡下便會做同樣的那個夢,以示小懲。 阮小勇於是決定起床往外逛,暫時不要呆在家裡與被他開罪了的祖先亡魂共處一室,反正他的父親和母親從不關心他的去向,只要有回家吃飯就行了,或許,即使沒回家吃飯也一樣不關心,所以他可以在外頭自由自在地到處閒蕩,愛逛哪兒便逛哪兒,愛玩甚麼就玩甚麼,雖然沒有玩伴,但對他來說並不要緊,反正他的最大愛好是思考,不停的思考。當然他已不想再去思考有關婆婆跟他提起過的事,他目前最想思考的問題是,是不是每一個人在小的時候都會像他一樣,不太滿意自己所擁有的這個家?而這種狀況應該會隨年齡的增長逐漸改善吧?阮小勇邊走邊想,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落落寡歡並不會就此持續下去,即將有個特別的轉變正等著他,不過他卻無意揭開夢中那股窒息感的謎底,只是毫無意識地朝著果園走。 天色漸黑,有三個男人卻仍然在一棵柚樹下勤快幹活,其中兩個忙著用鋤頭使勁地挖坑,另一個負責鬼頭鬼腦地把風,他不斷東張西望,卻始終沒往後頭瞟過一眼,而阮小勇就偏偏在這時候從該處走來,並且站在雜亂無章的草叢間望著那三個男人,對任何新鮮而富於動感的情景,他總是能夠看得一動不動的,忘了吃飯,也忘了回家。 持鋤頭的大胡子將一袋東西踢到坑裡去。 哎!其實咱又何必這般費事把它埋了呢?依我看還是早些將這批珠寶分了乾脆!怕啥? 持鋤頭的大眼睛用泥土將那袋東西蓋掉。 你懂個屁!今個兒時代不同了,警察一查起案來動輒就來個地毯式的搜刮,把珠寶收在家裡帶在身上?想害大伙兒被人贓並獲呀? 負責把風的大肚腩顯然比大胡子有腦得多。 把珠寶埋在這兒,哪怕被搜到了也沒法子證明是誰幹的,再說誰會料到一棵柚樹下正埋著珠寶一袋呀?除非咱今晚的事叫人見著了! 他們還不知曉,自己的一舉一動真是叫人見著了。阮小勇簡直看呆了,竟然忘記自己在肚子餓的時候便會有打嗝的怪病症,當阮小勇不自覺地打從喉間發出一陣陣的古怪聲響時,他的眼睛還猛盯著那堆微微隆起的小泥丘,他嗅到一股極之熟悉的氣味,他想嘔。 直至被那三個男人從草叢間給揪了出來,阮小勇才意識到,自己剛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然而他已經不能再做些甚麼了,他只是一名小孩子,連求饒的話語都不懂得說多一句的小孩子,還能夠做些甚麼呢?那三個男人也並不需要他做甚麼,事實上他們怕的正是阮小勇即將會做一些甚麼,於是他們要阮小勇從此甚麼都做不到,看不見,說不出,他們忘了他只是一名八歲半的小孩子,把他當作一名身高八呎半的敵人般,能有多狠地就多狠地掐著他的脖子,非要掐到他的眼珠凸出來,掐到他的舌頭伸出來為止。 終於,阮小勇的眼珠凸了出來,舌頭也伸了出來,一張臉在明月的照耀下還泛著迷人好看的藍光,他的表情並沒有甚麼太大的變化。其實,在意識到自己將在下一刻死去的剎那間,阮小勇也沒有想過到底應該感到悲哀抑或解脫這個問題,只是腦海裡卻浮現了母親正低著頭默默縫衣的神情,浮現了父親在迷蒙的煙霧中眯起雙眼回味著甚麼的模樣,還有靈台上婆婆那張發黃了的相片,他在這刻才留意到,原來那張相片中的婆婆是微笑著的。奇怪,他也見到了自己,正目無表情地坐在廳中的一張木凳上。早知道自己從小就日盼夜盼的未來最終不過只是一個空想,他就一定不會再浪費那麼多時間去期待它的來臨了,或許,正因為它的根本不存在,所以,曾經想它一想也總強過沒。 阮小勇這才知道,原來一個人在臨死的一刻竟然還會做夢,可是很快地他又感到實在不值得,因為他今生的最後一個夢,卻是那個自己已發過好幾回的夢,而且又是惡夢,周圍仍舊是那麼地黑沉沉靜悄悄,只有一些聽來極富節奏但不知是甚麼的細微聲響不斷傳至,鼻裡游動的依然是一粒粒一塊塊的泥狀物質,喉頭乾燥得猶如火灼,手腳也似乎僵硬了起來。 阮小勇原本打算甚麼也不做,只是若無其事舒舒服服地躺著,可是那份近乎窒息的感覺始終還在,始終那麼地難受。但阮小勇不再有快將死掉的感覺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死去,他只是在等,希望難受的感覺盡快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四圍已不再那麼黑暗,但只有令阮小勇更加難受,因為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旁滿是千千萬萬大大小小正在蠕動著的條狀生物,滑不嘰溜的,很多很多,都在不停地蠕動著,奇臭無比,使原本已難以呼吸的阮小勇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同時又吃進了一些泥狀物。那股黏濕而帶有沙質的腥味使他連咳了數下,想嘔又嘔不出甚麼東西來,只能猛吐著唾液,結果唾液全糊到了自己的臉上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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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是年,上特旨下吏部:遣戍各官,俱將得罪緣由詳列來看。選郎吳羽文就開列中薦二十餘人,公居首。上怒其市恩,吳下獄論戍去。其後部舉清恬,公復與焉。然終以不通京貴人,事竟寢。 甲申聞變(李自成陷北京,崇禎皇帝自盡),(公)曰:「吾罪臣也,其哭於野乎!」弘光(福王)立,閣部史可法特疏首舉,以忤馬士英,調紹興守。復遣璫選中宮於嘉、紹二郡,以公向忤璫,欲復以璫迫公。公入浙界,即以疾歸。隆武(唐王)立,起嶺東參議,改光祿寺少卿。時在廷主親征之議,公陛見,即有扈駕之命。上「慎用人、審布置、覈額餉、汰將領、清言語、實圖治」六事,上皆嘉納之。 馬金嶺之失,首輔黃道周全軍陷,定魯(虜)侯鄭鴻逵偕諸將退扼仙霞關。上命公巡察守關將,賜劍印,特敕便宜行事。公奏:「臣巡關耳,將有不法者,回奏請速逮治之。書生提劍入軍門,恐殞越簡書。」上然之,遂單騎,所至與其守將申款曲,嚴飭厲,務使兵民輯睦,聯絡救應。諸將皆唯唯。然後出仙霞關,晤定魯(虜)侯,痛談時事。公泣,鄭亦泣。因教令疏參失律將領,回奏稱旨。 當公未旋時,上復遣輔臣駱(路)振飛,欲就軍中斬罪將黃光輝,至浦城遇公,出密敕相商。公曰:「今入人之軍呼其大將斬之,猝有他虞,不變生俄頃耶?公不如以功罪責大帥,生殺還朝庭,公進退綽綽矣。」定魯(虜)侯果囚光輝詣行在,上亦卒赦之。凡所建言,皆切中時弊。久之,進太常卿,旋擢督察院辦(協)理院事左副都御史。 上銳意出贛,公力諫不可,疏留中不下。鄭鴻逵亦切諫。上曰:「與廷臣議之。」時大學士蔣公、駱(路)公、何公,少司農湯公,暨行在諸公,俱集。鴻逵指畫關門險要,置烽增壘,星羅棋布,為十可守,百不可出之議。公與蔣公云:「所不與共心力者,有如此水!」乃共規派兵衛參置文武,鴻逵與其姪賜國姓成功,分域嚴備,諸公則督餉督師。凡數日,頗有條緒。合奏,上意堅不可挽。鴻逵曰:「吾赴東海死耳!」遂削髮繳印敕去。關門守禦俱弛,而有輸款清朝者矣。 公歸,斥賣田園,以為行資。上曰:「速之,遲則不能待矣。」及公至,上已出蒞劍州。北岸皆毳帳,獨成功一軍未動。公望北哭,成公執公手曰:「先生何之?吾叔侄在,捲土重來,未可知也,且歸再計。」公從間道入山。清法嚴,所至,人無敢藏匿,姑削髮入空門因得與同志商舉事,遂鳩集師徒。 丁亥夏(明永曆元年,清順治四年,西元一六四七)與鴻逵、成功,及光祿卿諸葛倬、都憲沈佺期、職方郎張正聲、禮科郭符甲、翰林林次土、御史林蘭友,同時舉事,收復郡邑,義聲大振。已而糧竭事分,事權不一。會永曆帝(桂王)駐蹕端州,公上封事,賜旨褒獎,晉兵部右侍郎,兼官如故。 辛卯(明永曆五年,清順治八年,西元一六五一),清帥馬得功見延平王在粵,遂襲島。閣部曾公妻子問渡,公僅一舟,曰:「事急矣,安可使吾家獨完,而置曾眷於殆!」趨舟先獲之,公妻子入小漁艇,泊譏下,幾壞者屢。及曾公殉節城中,莫敢過問,公募僧人得其遺體,而出其壽器殮之。與沈佺期昏夜過鴻逵舟取綿帛。相去數里,風雨驟至,舟人大恐,及岸,乃嘆曰「頃不歸,吾兩人且以魚腹為殮,尚欲殮曾公耶?」大司馬盧若騰、光祿卿諸葛倬 等皆來視殮,復為權厝於浯。 公居鷺島之曾安,兄嫂俱終於鷺,而幸皆歸葬。於鄭氏叔侄,凡軍國大事,有所籌策,亦多所匡救。鴻逵駐師碧沙,余(洪旭)居浯島,公與沈佺期,每扁舟過訪,同陟太 (武)山,酌蟹眼泉,為文記其事,形諸詠歌,靡不以君親為念。(公)後移居浯島,住賢厝鄉,日與盧若騰、華亭徐孚遠、沈佺期,及余數人,揚榷古今,校訂書史,有終焉之意。 延平王既定臺灣,書邀公。公遣人具牛種、為五畝計。癸卯(清康熙二年,西元一六六三),清克兩島,公遣妻子歸守墳墓,獨往臺灣。與寧靖王(術)桂,禮科辜朝薦,日相過往,賦詩著書,以盡餘年。所著有「四書語錄」、「易經測略」、「詩經語略」、「孝經解」、「四居錄」,及奏議、詩文若干卷,俱未梓行世。 丙午(清康熙五年,西元一六六六)四月二十八日,(公)卒於臺灣,享年七十有四。宗藩親舊皆來視殮,莫不墮淚。癸丑(康熙十二年)年東人送公樞(柩)歸里,葬於惠北松亭之原。 公性復節儉,而好施與。延平王父子既雅重公,饋遺無虛日,公悉推惠其親黨,傾貲不吝,其輟己之食以濟人云。是為傳。 張汝瑚 生存年代適跨明末清初的張汝瑚,名列縣志「宦績」傳中,據縣志載其自著有匏野初集、二集、賢賞堂文集,另外還編有明八大家十二名家文選,但這些書據縣志稱現今都已亡佚,連最起碼一篇書序都不得見。筆者在近日的檢索中,總算找到了張汝瑚的兩篇文章,還有他人為其著作所寫的序言、贈他的詩文,和關心他的記事。這些資料,可供今人首度有其手筆可衡量他在文章上的造詣,以及補充縣志對其生平欠詳之處。 首先,張汝瑚的文章,見於同樣也是生逢明末清初的江蘇金匱縣人錢肅潤編纂之「文瀫初編」一書中。按:錢肅潤,字礎日,明亡前曾補博士弟子員,鼎革之後不復仕進,以授學為生。當清廷對明人衣冠開始著意查禁時,錢肅潤仍不變服,結果被捉將官去,打折了一條腿,但錢肅潤十分硬氣,竟還能引「韓非子」中的話笑著對人說:「『夔一足』,庸何傷?」自此自號跛足生,也因此名傳天下,受到四方學者的崇敬,八十八歲卒於家。錢肅潤原本編此書時,照目錄看是收入了張汝瑚三篇文章,但筆者翻檢之後只有兩篇──收錄在卷五的「明八大家文集序」這篇文章,書裡找不到,不知是因原書陳舊或裝訂時即缺頁、或是此書在現代影印時給漏了;這本書國內又無其他藏本,只有大陸出版的一種影印本,所以筆者是完全無法可想。又:照「初編」這書名看來,極可能曾有「續編」,也就多了一個找到張汝瑚文章的機會,不過至今為止筆者還沒查到有「續編」仍然存世;若日後出現了,倒不妨留意。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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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N Florence
2001的盛夏,某日午後,我有些慵懶而不願地搭上從Room到Florence的ES☆(歐洲洲際快速烈車),經歷一翻搭錯車的折騰,才從Bologna來到Florence S.M.N ,那是第一回來到這座車站。 記憶中家鄉車站的模樣徹底被這裡打破,雖然同樣有大門,但兩側開放的門道使站內的這條長廊就似馬路穿越站內的一部份,而道路的一邊是商店與INFORMATION,另一側則是火車進站的鐵道,也就是說,火車由頭進站,卻由尾巴以「到車」的形式出站去。 原預計停留三天,結果竟是六天光景的飛逝!且深深地愛上這全然異於Roma的可愛小鎮,尤其與隨旅行團出遊也正來到佛羅倫斯的家人意外相會於此的滋味:::好有趣! 而後,又從這兒驅車回到Roma,再從Roma回到Filenze S.M.N,但隨即到SITA BUS搭車到Piza;當自Piza回到這座車站,那感覺好親切,在短短一週間以Filenze S.M.N為中心放逐自己的旅程到Piza、Siena,才離開到Venezia去;尤其難忘的是從Siena回來時已是深夜,我便抱著行李躺臥在一角,等待近黎明駛離的班車那一年的旅行,這座車站就像家一樣帶給我親切與熟悉的依靠感! 2002年又是正值盛夏的七月,我再次回到了這座車站,不再從Roma驅來,而是自遠遠的那一方城市─Paris!ES☆徹夜奔馳,我的心不再有去年離開羅馬時的不捨,因為那一刻有「回家」的激動。 清晨9:05車緩緩地駛入站內,我扛下行李,極似去年的打扮:橘色背包、深綠色的手拉行李、拖地的低腰牛仔褲是否有人能認出這是去年離開時深深在內心許下盼再歸來心願的青澀女孩!?而垂掛臉旁的淚水,全是為這我愛上的城市~~~~~。 命運是詭異的!等待我的人不是當年的好友,卻是一位一見如故的陌生人。而這一年,我在Florence S.M.N 車站經歷了更多生命可能不再重複的片刻:同好友Marco回他的家鄉Monbegno;深夜獨自黯然地在從Monbegno回到這兒;在12小時內,又驅車於午夜匆匆離去,歷經三班車程的轉換,越過疆界抵達法國Nice;爾後放逐自己到Lucca、Assisi,甚至到Napoli即將,我也從這兒離開到Sazburg和 Wien! 此刻,望著站內每每都滿滿的人潮,以為自己是個為這些遊客擔心他們的陌生將錯過班車的站員! 這座車站比台北火車站更叫我熟悉,她好似避風港的家,卻每每也是送我飄向另一段旅程的港口!有親切、有熟悉!然而,事實上,她盡是我流浪的記憶,一處不知何時得以再停泊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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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方
以前,如果有人對我談起治病偏方,我總會以知識份子的高傲神態嗤之以鼻,可是,不知怎麼的,這一陣子,卻開始對它產生一定程度的信任,有朋友說,我老了,事實上,我認為,老百姓相信它,代表的是對現存醫療問題的無言抗議。 媽媽一向體弱,在我的記憶裏,我們好幾次都處於失去她的恐懼中,現在年紀大了,問題更多。 靠著爸爸任公職所結識的人脈,以及人親土親的人情,我們一直受到縣立醫院的溫馨照顧。不過,受限於醫療設備與技術,媽媽常需轉診赴台治療,出了家鄉後,我們愈發覺得舉步唯艱,求救無門。 轉診時,縣立醫院都會盡力幫忙,不過,當我們轉至台灣時,能否順利住院治療,常得再傷一次腦筋,台省醫生不一定會收,收了也不一定有病床,體弱的媽媽,得先到轉診醫師的科別掛號,如果同時有好幾個部位有病痛,更得一個科別看完,再掛號看另一個科別。病人經此折騰,已去了半條命,幸運的,醫生大發慈悲,安排住院,但也不一定馬上有床位,有時得在急診室等個一天二天,看護的家屬也難找到地方休息。我們還算幸運,靠著朋友的介紹,得以住進醫院,有一個朋友在另一個知名醫院看診,醫生診療後說,必須住院,結果,病床還得由病人自己去張羅想辦法,醫院不負責安排,這位朋友求助無門後,憤恨返金。 媽媽腎臟、腸胃、心臟皆有問題,加上嚴重貧血,因此必須各科會診才能有效治療,可是,所謂的會診,竟只是在媽住進醫院的第一天,各科醫生形式的來看一下病歷後,就鳥獸散,並未進一步診治,最後,還是只能由所掛的腸胃科醫生針對腸胃來治療。至於原本的腎臟、心臟問題,得另外掛號門診,再分別治療。這就是所謂的會診制度嗎?如果真是這樣,我為所有的中下階層病患感到悲哀。 出院後,媽的病痛依舊,每次回台省醫院複診一次,醫生就換一次藥,看到她病痛難當,我們拜託主治醫生讓媽住院,卻總被拒絕。我們由期待轉為無奈,由無奈變成失望。 求救於正統的治療無望,為了減輕媽媽的痛苦,我們只能改尋他途,弟弟的好友平時專研各種中醫偏方,也會求神問卜,據了解,曾救活許多被醫生判死刑的重度病患,他表示,媽是被不好的東西所困,需要一一化解,並按時服用所調製的中藥粉,他是弟弟的好朋友,為媽診治,全然基於朋友之情,良善的出發點絕對可以信任,非一般坊間斂財之舉。本來我們也不相信,但是諸多巧合,加上不少被他醫療好的人前往致謝,我們在求助正統西醫無效後,採用此種偏方,成為不得不然的選擇,起碼,他的熱心、感同身受,讓陷入憂愁的病患及家屬們,獲得應有的尊重。在這些人們所謂的江湖術士眼中,生命至少還被當做生命對待。 台省的醫療技術與設備雖高,我們仍舊選擇返金,接受縣立醫院的診治,在這裡,熟悉的醫生護理朋友會不厭其煩的為你看診、聽你抱怨,將你當家人一樣的關心,這些,對台省的醫院來說,全是奢求,當然,除非你是達官貴人,或者家財萬貫,可以砸死人。 曾經,也曾神往國父至理名言:「人生只求做大事,不求做大官」,進出醫院多次後,這句話,我只當它是年少輕狂,現在,我只希望做大官、賺大錢,庇蔭家人,想想,也挺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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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古蹟與奇景
於某日閒聊中,蔡君錦清提及太武山上電視轉播基地附近,近年發現古人勒於石上的律詩,該遺跡為金門縣志所遺漏者,對此,多人甚感興趣,學期結束前夕,因與蔡、黃、莊諸君,相約上山,一探究竟。 勒石上題勒的兩首詩,係明穆宗隆慶六年(公元一五七二年),溫陵郡丞前司徒郎丁一中所書,至今已四百餘年,然保存相當完好,大部分的字跡清晰可辨:「泉南萍跡遍群山,太武從未猶未攀。此日乾坤一俯仰,浮生身世幾間關。碧池浸月諸天靜,白石眠雲萬慮間。獨坐翠微空闊甚,夕陽吟嘯不知還。」另一首:「奇勝誰登絕徼山,嶙峋偏自愛躋攀,蒼波四面浮瓊島,青壁千重護玉關,北望五雲天闕遠,南瞻萬里海濤閒。令威舊識蓬萊路,便擬乘風駕鶴還。」同遊者十餘人亦勒於石上。此外,題詩處對面的巨礫外側,刻有「鶴鳴」二字。 該則題詩收錄於︽金門縣志︾及明隆武年間洪受所著︽滄海紀遺︾兩書中,後者更載明其鐫石處為風動石之左。實際上題詩勒石所在為眠雲石,而「鶴鳴」鐫石處為風動石,兩石皆為昔日太武石奇景。 丁一中是丹陽人,號肖鶴(少鶴、一鶴),當年夏天來金旅遊,也登臨金門城南郊的嘯臥亭,並有題詩。而陪同遊太武山的人士中,不少是地區飽學之士,筆者對其身份背景較明瞭者有陳廷佐、陳懋翔、蔡存淵、陳玉言、陳榮仁等五人。陳廷佐(一五四五│一六二一)字時守,號仰台,係陽翟人,湖廣城步知縣許贄的外孫。時為諸生,後其子陳基虞高中萬曆己丑科(公元一五八九年)進士,因封南雄府推官,晉南大理寺評事中憲大夫順德知府,著有︽山房學步詩集︾四卷,列地區義行篇人物。陳懋翔字存功,為斗門人,係學考派陳氏七世,後於萬曆九年中辛巳科(公元一五八一年)貢生,任漳州訓導,浦城教諭。而蔡存淵則係瓊林人,屬瓊林蔡氏大厝房十六世,時為生員,有文學、能詩。陳玉言、陳榮仁兩人皆陽翟人,同屬浯陽陳氏族親,陳榮仁乃登明嘉靖五年(公元一五二六年)丙戌進士的陳健之侄孫。 從地形學來說,眠雲石與風動石原同屬一大岩體,後沿岩石節理進行差別風化與侵蝕,而各成特異地形,前者在左,後者在右,屹立於山岡上。風動石屬平衡岩地形,上部寬大,愈向下愈狹小,其基部仍與岩體緊密相疊(目前岩下被圍砌成一居室),整個岩礫與底岩維持平衡,「每雲雨驟至,狂風怒號,石為之動,如輕風之拂芳草。」註砣清末林樹梅在︽太武山十八詠︾中詠之:「何曾石點頭,欲訝風生草,感此息機心,悠然悟天巧。」民國二十六年撰寫︽修建倒影塔碑記︾的林乃斌,也在其︽太武山十八景分詠︾中,有甚貼切的描述:「獨立臨崖亦險哉,腳跟搖曳費疑猜,如何人力難推動,偏為微風轉側來。」其旁所鐫的「鶴鳴」,更增添其意境。 眠雲石則為蝕餘巨礫,因沿垂直節理面風化而成,其內側的陡直岩壁成丁翁題詩勒石之所在,整個礫石呈南北長,東西較窄狀,頂部有平坦的岩面,人可在上平臥仰望蒼穹,或禪坐瞑思,不少文人雅士登臨,作了不少佳作,如林樹梅的:「仙人抱雲眠,遺此眠雲石,伴我讀奇書,臥看雲生席。」清道光間,本縣縣丞蕭重則題詠:「石不能言最解眠,白雲深處軟於氈,夢甜太華真難醒,定入生公懶問禪。出岫無心供枕席,叱羊不動亦神仙,黑甜鄉裡滄桑變,未識人間魏晉年。」奇景的品評,除了天巧外,更重要的是身歷其境形骸與自然的交融、心靈之契合與巧思。 太武山是金門本島地形的脊樑,屬花岡片麻岩體的低緩山地,經長期風化與侵蝕,「自麓徂頂,蓋十餘里,巖巖之勢,皆積石也,近觀之,則群石團結若兜鍪狀,故太武名。其紛糾縈紆若印章篆刻,亦謂之海印。」註,在此自然地理環境中,蘊育了許多勝景。明時評定有石奇(眠雲石、跨鰲石)、靈奇(倒影塔、玉几案)、泉奇(醮月泉、蟹眼泉)、幽奇(古石室、石門關)以及千丈壁、一覽亭、風動石、偃蓋松等十二奇;清時增列羊腸路、仙人跡、萬頃田、海印巖、步雲梯、瀑布泉,合有十八景;民國二十年代仍維持十八景,然以大石船及出米巖取代跨鰲石、瀑布泉。自宋以至民國初年,一直是島民平日覽勝及重九登高佳地,日軍侵佔至戰地政務施行期間,基於政治、軍事國防的需要,登山賞景受侷限;另方面在憂患意識的增強、軍民戰力的凝聚之施政目標下,「毋忘在莒」、「中興在望」、「其介如石」、「頑石點頭」、「人定勝天」等勒石紛紛出現,也因而成為今日金門參觀、旅遊的景點,昔日的奇景亦因之逐漸隱遁晦跡,為人們所遺忘了。 太武山最高不過二百六十公尺,但雄偉莊厚,明洪武年間,江夏侯周德興曾登臨而為之讖云:「帝典王猷、海外傳一肩行李,龍樓鳳閣,空中起百代文章。」,「其氣脈之所蜿蜒,勃發而為人文」註,「以至一榜七士,復榜八士」註,名山奇景之鍾毓,歷代各方人才輩出,胡璉將軍在︽高粱酒與地瓜干︾文中亦指出:「福建省的人,好以富貴貧賤四字形容廈門、金門、平潭、東山四個大島,金門居然取得一個貴字。」可見金門薈萃的人文歷史廣受肯定,太武山堪稱是金門文化的象徵。 觀光的發展,除了有形資源外,如何運用豐富的無形文化資產,以提升其深度與品質,值得重視與推介,也唯有如此,才能讓旅客真正瞭解金門的歷史文化之精髓與特質。眠雲石與風動石,是太武山奇景,其石上的鐫詩,不僅歷史悠久,保存完整,也是山中勒石之瑰寶,誠屬極為珍貴的資產。雖然歷經歲月的剝蝕,以及人文環境變遷的衝擊,卻仍能保存目前的狀況,確屬不易,今後如何善加修護(非重建),使之重回旅遊列中,讓遊客編織更豐碩的文采,千秋萬世,翹首企盼! 註:金門縣志 黃琇太武山十二奇景記。 註:洪受 滄海紀遺。 註蔡獻臣 青叢軒集序。 滄海紀遺 洪受太武山十二奇誌。 按:一榜七士:指的是明嘉靖辛卯科(一五三一年)地區有許大來、蔡宗德、王臣、黃源、呂文緯、許以明、許贄等七人高中舉人。 復榜八士:指的是明萬曆戊子年(一五八八年)地區有蔡獻臣、陳基虞、蔣孟育、黃華秀、張繼桂、黃華瑞、趙維藩、呂大楠等八人中舉,是科有「八鯉渡江」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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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會放下
人生有太多太多的牽掛;生活裡有太多太多的愁緒;睡夢中有太多太多的魂縈夢繫,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總是無聲無息的出現,干擾著你的一舉一動,投射出永不止息的「放不下」。 焦慮、擔憂、不安、害怕、恐懼不時游走在心頭老是「放不下」的人周圍,使得日子不平靜,使得內心不安寧,一種凝結的氣氛,一種無止盡的內心掙扎,這滋味尤其吞噬著身心不再無恙的人,試著學會放下吧! 學會放下,放下那壓得喘不過氣的重擔,放下那盤根錯結的紛亂,放下那「剪不斷,理還亂」無窮無盡的愛恨情愁,放下那早該放下的「重責大任」,放下那名利掛帥、你追我逐的物慾世界,放下吧!讓自己走向身心靈均衡發展的境界如何? 「學會放下」何其難!然「學會放下」是人生不朽的功課,畢竟人之來時空空,去時又能帶走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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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
為林慈惠︿隨著一種本能往前走的生活方式──再讀吳鈞堯︽金門︾有感﹀而寫 二月十一日金門日報副刊,林慈惠有文︿隨著一種本能往前走的生活方式││再讀吳鈞堯︽金門︾有感﹀。「再讀」兩個字首先打動我(也感動我),除了考試用書,已少有書籍能促人閱讀兩遍以上,「再讀」兩字賦予書籍存續的能量,也讓我深刻知受文學的獨立特性。我在閱讀的當下有兩層身分,一是跟隨者,心平氣和閱讀;另是偷窺者,被窺看的是林慈惠、林慈惠的發現,最後,我還窺看我自己;窺看自己到底被發現什麼了?或者,我藏匿的秘密是否即將抖出? 林慈惠的文章頗有佳句,如「世間的路雖有很多,在人在天涯覺得彷彿是路在走我,只有在故鄉才會有我在走路的感覺吧」。這幾句話,已說盡遊子心聲。我寫金門,不外是懷鄉、憶景、念人,戰火是這眾多主題的背景,我不能不描述。遷臺後,海峽隔著,卻不能阻斷,它的距離反倒成為綿綿牽扯的思念,我書寫家鄉的當下宛如重履故土,而我對這些逝去的景象也只能描摹一二。 我寫金門約在八十四、五年,集中火力寫,則在八十八年到現在。寫金門,是我身世的甦醒。金門是我的家,書寫時,這事變得更清晰。家,不是恆永擺在某個位置的,得藉著反芻、反省,釐清它宛如穿過層層濛霧。這霧可以不在,家仍是家,對我卻會削弱家的意涵,穿過霧,也在穿過迷惑,繼而抵達。霧,對很多人可以不在,但對我則非存在不可。關鍵在金門的戰地位置,以及對大陸或對臺灣都成立的、孤懸海外的地理。於是,︽金門︾一書便有著強烈戰地色彩,一位在電臺工作的朋友採訪後,訝異的說,我從來不知道金門人是以仰望「新中原」的方式看待台灣的,她停頓了一會兒又說,「我根本就沒去想過金門人會想些什麼。」正因為多數人都跟我朋友一樣,寫金門這事雖然孤單,但還是有理由奮力而為。 金門所受的不平待遇太多,我無法抑制的強烈悲憤時時顯現在︽金門︾裡,那是些幽魂、那是些怨鬼,它們夾雜在我的童年歲月裡,有時哀戚,有時甜蜜。我寫完︽金門︾,又完成一本金門小說(它曾提報金門文化中心申請出版印刷補助未果,讓我傷懷,也讓我思考更多)。直到寫金門小說末幾篇,我才讓金門島逐漸從回憶裡浮出,一個人,不能一輩子住在回憶裡;一個島,也不能永遠沉溺悲情。我告訴自己必須超越,若我還寫下一本金門,那必將是我另一個故鄉觀點的建立。 要不是去年十二月社教課長許能麗邀我回金授課,並安排一場文學下鄉之旅,我會輕率地以為認識可以輕易變成認知,然後可以從容實踐了。我帶領一大批同學參觀昔果山,介紹新新理髮廳、廟口、住家等。憶及遷臺,爺爺送行,堂嫂不捨哭著奔入屋中,我聲音哽咽,幾乎放聲大哭,不得不暫停敘述。入屋,參觀我居住的狹小故居,屋子無人居住後,雖不凌亂,卻顯得憔悴,但我一憶及、一敘述,就像變了一場魔術,我又回到從前的人聲鼎沸中,我在屋頂刨玉米、登樓梯準備上閣樓、穿短褲滿身泥濘,我那不知春去秋來的容顏在屋內奔跑復奔跑,他什也不知,於是他只剩下一種純粹,一種純粹的觀看跟日後感動之、悔悟之的體驗,他跑來跑去,忙著鋤草、栽地瓜苗、捻花生、爬木麻黃,他看似什麼都沒有,卻沒料到那其實很豐富,更沒料到那是日後無以開脫的眷戀,就這樣,我發現仍沒有超越,我還被囚禁著,所以,臨到參觀結束,該為這場參訪作結時,我居然八股、酸腐的說,「同學們,你們該為金門寫更多、做更多,當你們是遊子,就能體驗我的心情。」有人笑了。這真應該笑的。林慈惠寫著「我從作者那兒所感受到的回憶、觀注觀看人生的方式是很有趣的,但以這種姿態去閱讀這樣平淡的、卻又極度不捨的回憶,真是教我打從心裏難過的呀」。她雖難過,更應該哈哈大笑一番才是。 農曆年前,外婆過世,我返鄉奔喪。舊居因為樑遭蟲蛀,部分房間屋頂漏水,再不修復,或有倒塌之虞。爸爸為翻修這事忙了一陣子,我回去時,工人已在整修,我遠遠看見屋子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屋後的木麻黃已被連根剷倒。二伯父說,樹太粗大,還花了六千元才剷平。那樹還真是巨大,樹冠茂密,幾乎掩蓋整個屋頂,前些年,爸爸就憂心颱風來,吹倒樹,房子也將不保。我每次回家,都要在樹下回味、憶往的樹,已經不見了。還有更多的人、事,會陸續不見的。很多有關金門的悲傷、憂憤也會消失的。對於這些已離逝、將離去的人、事,我還是有股深深的珍惜跟嚮往。 很多事物得仰賴時間釐清,它一直行進,把模糊事物變得清楚。最難堪的是,它清楚了過去,卻模糊了現在。 我是被自己囚禁了。人要從自己的牢籠掙脫而出很是困難。這,當然又只是個「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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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洪旭 明代末年,當鄭成功於東南沿海興師抗清之際,在他的陣營中有兩位甚受重用的金門人:一是浦邊人周全斌,一是後豐港人洪旭,此二人縣志內都自有傳;另外,一些記載明鄭史事的書籍,如「小腆紀年」等,其中也屢見此二人的言行事蹟記載。雖此二人均是文武全材,不過他們的詩文卻至為罕見,想來是因時逢鼎革之故。洪旭一生為抗清事業出力,在清初箝制文字思想的威迫下,持有其作品就可能惹禍上身,故不易得見;而周全斌後來是降清,這就可能造成「以人廢言」的影響,使人不願聞問其手筆存軼。不過,近年在台灣出版的書籍中,尚有保存洪旭所撰的一篇傳記,是為同為抗清志士的王忠孝所作,可算稀有之孓之遺了。 按:王忠孝於今之「金門縣志‧明鄭人物傳」中有記載,他是福建惠安人,崇禎元年進士。洪旭為他所作的傳,今載於台灣省文獻委員會出版之「惠安王忠孝公全集」附卷中。洪旭由其少年時代的孝行述起,將這位末世忠臣廉潔勞瘁的一生刻劃入微,他在崇禎朝時與奸璫鄧希詔對峙的過程,情節之驚險令人動容;當甲申國變後,他再度出山為唐王效命,也曾為明鄭籌畫大業,然而在大勢已去的局面下,王忠孝終是無力回天。當康熙二年清軍佔領金廈,王忠孝便前往台灣,賦詩著書以渡餘生,卒於康熙五年,後於康熙十二年歸葬惠安。當更早之前的順治八年清軍襲擊廈門後,王忠孝曾有段時間住在金門的賢厝鄉,除了與盧若騰、洪旭等人同遊太武山後寫下了遊記與詩篇,他還為盧若騰的「浯州節烈傳」作序。這些筆者將在附篇中列出。且先來讀「洪伯公」為王忠孝所撰寫的傳記吧。 王忠孝傳 洪旭 公諱忠孝,字長孺,別號愧兩。其先光州固始人,閩王審知之後也,居惠安之沙格鄉。 少穎異,日□(筆者按:此闕一字,應為「誦」)千言。母苦痰疾,不時作昏懵,不省人事,公稚年蓬垢侍醫藥,鄉里嗟異。及歿,哀毀若成人。父卒,公纔弱冠,嘔血數升,與仲兄治喪祭,易戚備至,必敦必均,不以少以貧自假。 戊午(萬曆四十六年,西元一六一八),督學為檇李岳公石梁,錄高等。丙寅(天啟六年,西元一六二六),督學使葛公寅亮,拔第一,食餼。丁卯,領鄉薦。戊辰,第進士,授戶部河南清吏司主事。 己巳冬,虜警急(此指崇禎二年,清太宗皇太極入關,兵臨北京之事),各司分管九門,公守永定門。門即勤王師營屯,嘗卒索芻豆軍裝,咆哮無時,動欲以軍興法入告。公因時制宜,接應無懈,曉夜風雪坐臥,睥睨間四閱月。庚午二月解嚴。大司農題薦督運大通橋,奉旨有「勤勞獨瘁」褒語,覃恩授承德郎,封贈父母並妻。 萬曆以來,漕政寬弛,盜竊稽遲,宿(弊)滋甚,公設法更革,數承溫旨(獲皇帝諭旨嘉勉)。運糧必資車騾,歲以百二十戶領之,虜警急,富者跳之。廠衛戚畹所餘,畜斃軸折,猶佔名部籍,公力請倉書題增運價,裁其陋規,勻其勞役,民咸便之。然權貴閽閹,亦以是多側目公。大司農復題總督薊西糧儲,公至鎮,精心平覈,宿弊一清,條悉抵光,歲省五萬金,而兵民欣忭,請以為例。經略曹文衡撫掌曰:「此何異管、葛(管仲、諸葛亮)耶!」 時朝廷頗不右文吏,寄膂內璫。薊監視璫鄧布詔者,張甚,奴視監司,第憚公名,未敢干,佯為款洽。未幾,希詔議設標兵,就部司措餉。薊督下公議,實委也。公曰:「內臣備邊,觀軍容也,有事則諸鎮兵皆得同督撫調發。若自置兵設餉,當請上旨。」希詔曰:「庾不有耗羨耶?」公正色曰:「羨耗皆編正額,若額外升斗,是橫徵也;吾戴吾頭來也,豈以升斗易吾頭哉!」 希詔又欲新其廨宇,欲動支折環,公不許。正旦賀朝,文武畢集,希詔爭位次,語侵薊督,公徐起以敕書折之。希詔大沮,恨公刺骨,遂密疏陷公。大相希璫意,擬旨下錦衣衛緹騎逮之。緹帥王世盛,以事干考究,擇大手校之謹願者,密囑至鎮,詳詷以報。校居外數日,所見皆憤璫虐而譽公。入見,公拜命畢,曰:「吾久遲諸君來也,行矣。第主人不能具一飯,奈何?」校曰:「公居官良苦,下走輩已不辯作衣食計,公事終白。」乃盡去其鋃鐺,得其輿幔。故事,緹騎所至,視千百如草芥,稍不厭,則楚毒隨之。公解銀帶贈之,校曰:「以代吾輩橐饘可也。」京師相傳以為異事。入獄置對,無所得實。大司農畢自嚴、經略曹文衡、兵備馮師孔,皆疏救。 希詔又疏誣公受差役翁九進餽送,贓私萬計,再詆誣在鎮諸臣共相掩飾,以欺君父。經略曹復疏辯,兵備道馮遂疏列不法十餘事,而兵科吳甘來,掛印都督祖大受(壽)、尤世威,及薊鎮各總兵,合疏論救。南京刑部曹荃以入賀陳,甚激烈,上雖不聽,亦不深罪也。同籍中,諸葛羲為具資斧,護其妻子歸。劉若宰、劉夢桂、梁雲構、姜應甲等,為籌畫橐饘,藉以無困。 希詔誶運使陳述職使誣證贓,五毒備下,鍛煉萬方,述職瀕死,終無所抵承。希詔密賄之曰:「第指數事,不惟脫辜,具得厚賞。否則,立死矣。」述職曰:「吾非不知,天地鬼神在,不可誣也。」 於是希詔亦窘,乃行金部胥,別求罅隙,有可以羅織此獄者。皆曰:「王公,鐵甕城也。」使者求不已,有一老猾吏曰:「容吾思之。」數日,曰:「能與我百金,雖鐵甕城,破之必矣。」如數與之,老猾吏曰:「倉有腳價,為收放搬運之用,餘為公費,不入奏銷冊。薊鎮儲三百萬,腳價千餘兩,今折依京鞘對兌,本就運官支領,則腳價可無所用矣。彼雖一塵不染,此項萬無存留,事關錢糧,十金以上皆贓,況千百乎?足以死矣。」(使者)回報,希詔大喜,補疏如猾吏教。(緹)帥私憂曰:「王先生敗矣,此不可為矣。」及對簿,公曰:「腳價舊無開銷,然絲毫皆朝廷物,某何敢私?除用過詳堂在案,存六百餘金密雲庫,令希詔自到庫察存可也。」緹帥撫几嘆曰:「公廉潔至此耶!吾亦何惜一官!」遂白於庭,有旨(切)責,鐫二秩。緹帥曰:「吾上不負朝廷,下無得罪士大夫,鐫秩幸矣。」 都御吏王志道上疏,內曰:「王忠孝被逮之日,不能具一餐一環。」上覽奏大怒,明日御平台召對,面責志道曰:「王忠孝不能具一餐一環,汝何得知?」志道曰:「內外臣僚皆知之,京師百萬口能言之,不獨臣也。」上怒起,然遂有貸公意,改刑部繫。尚書胡應召、侍郎程註擬徙,續駁,擬戍福建建州衛,得旨。在繫計二十八月。明年,希詔贓私狼藉,大璫恐為外廷所藉口,疏論逮詔獄論斬,而公名亦遂登啟事。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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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遠流長「套宋江」
同安城鄉一種流傳已久的民間武術活動叫做「套宋江」,它是宣揚、薪傳水滸「宋江精神」的一種娛樂形式,相傳源于宋代梁山泊好漢劫法場、救宋江的故事。至明代倭寇竄犯,紅夷擄掠的時候,便成為各地民間自發組織抵抗外侮,保國衛鄉的「民兵」力量,這種既有健身又有防禦功能的武術隊伍在農耕時代隨處可見。安溪縣官橋鎮曾郁村的水操武術隊,再現了鄭成功駐師鼓浪嶼、操練水兵的過程,其表演的形式和程序與「宋江陣」有些類似,但程式穩定,流傳廣泛,薪傳不息的還是同安的「套宋江」。它仿照梁山水泊上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陣容組成,由農民裝扮成梁山泊一百零八位英雄好漢,身著戲裝,頭戴盔甲,手持水滸一○八位將領慣用的兵器,在公共場所表演各種武打拳術,俗話就叫「套宋江」。「套」是連串表演的意思,它單純是操拳打鬥,不夾唱念道白,也不表述故事情節,只在對打中齊聲 喝「嗨」以助氣勢。這種民間武術後來被搬上「野台子」去演出,所以也叫「宋江仔」,閩南地方戲「高(戈)甲戲」就是由「宋江仔」演化而來。一九六三年,泉州高甲劇團晉京演出王冬青編劇的︽連升三級︾,時任北京市委書記的鄧拓觀後賦詩讚曰:「二百年前唱宋江,閩南村社梨園腔,泉州處處傳高甲,水滸家家話晚窗」。詩中道出清代閩南地區處處「講水滸」,唱高甲」的盛況,也點出了「高甲」與「宋江」的密切關係。 「套宋江」是一項武術活動,也是男子漢陽剛之氣的一種表現形式,因而尤受青壯男子的青睞,以至于民間有「男看套宋江,女看車鼓弄」的俚語流傳。宋江隊伍的組成,一般視本村人口多少選定,有完整的一○八位好漢,也有七十二或三十六位英雄裝扮(其中女角以往也多由男子打扮)。隊伍出發時,正副旗手舉龍旗前導,敲鑼打鼓,浩浩蕩蕩,沿路燃放鞭炮,過境村民備辦香煙茶水、香菇鹹粥犒勞,體現了一種純樸、和睦的鄉風民俗。表演的地點預先用彩色橫幅布條搭起一座「城門」。表演開始時,鑼鼓催場,隊伍分兩路出城,叫「黃蜂出陣」。「跑陣」後,宋江隊員依照梁山泊聚義廳所排的座次輪流表演。先是單人表演,有李逵使雙斧,劉唐耍扑刀,徐寧弄鉤鐮槍,關胜舞大刀等「套路」。有的也穿插一些如脖子纏鋼絲、雙腳踩「急銷」(一種煎中藥的陶壺)等輕(氣)功表演,引來滿場喝彩,單人表演後進行對打,形式多樣熱鬧,可以盾牌套鐵錘,雨傘套大刀,單槍套雙劍,踢刀套鐵耙,也可以三至五人組成一套群打表演。就連農民平常勞動工具如扁擔、鋤頭也可以上場表演,特別是「鋤頭花」更是所有宋江隊常演的節目。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新圩一位宋江隊員曾用鋤頭打死一只躥入農戶的老虎,成了轟動全縣的新聞。有的宋江隊還即興表演「水滸」中的一些小品情節,如「武松打虎」、「時遷偷雞」等,博得觀眾開懷一笑。一般的宋江隊都有「殺獅」的節目,也是「套宋江」整場表演的高潮和結尾。表演宋江隊員與獅子格鬥時,鑼鼓嗩吶助威,爆竹吶喊之聲震耳,躍武揚威的獅子被「制服」後,宋江隊員收兵入「城」,結束了整個表演程式。 同安這種獨具地方特色的「套宋江」是與歷史上的「武功」習尚密不可分。同安的武功久負盛名,源遠流長,連清代的道光皇帝也說「同安為武功最盛之區」,︽同安縣志︾也有「武功之盛為全省冠」的記載。北宋同安白礁人吳本(即海峽兩岸供奉的保生大帝)年十七,遇異人授以青囊玉籙,遂得三五飛步之法」。明代集美山邊人李良欽,「得異人授棍法」,成為一代抗倭名將俞大猷的練習棍法老師。馬巷週邊人林壯猶,幼時練武(今村中尚有村民習武的義勇石),長為鄭成功部將,清兵陷同安城時舉家殉難。清代同安西柯瑤頭武探花葉時茂,擅舞一柄三、四百斤重大刀,至今其故居「探花第」尚有他當年練武吃飯的「探花碗」。 西柯丙洲人陳化成,武力過人,擅長丈二矛,由行伍至江南提督,成為名垂青史的抗英名將。還有金門古寧頭人李耀先,武藝高強,乾隆間入朝覲見,鬥勝健鬥的侍衛,帝悅而賞戴花翎。同安這種崇武之風,到了清末民初仍然熾盛,而且出了不少「武林高手」。縣城南門內連春師,擅長硬功,能用指頭插入木板,挖出木屑。荔枝宅武館師傳鄭禮,擅長氣功,曾帶領兩名高徒到南洋一動物園打死三隻老虎,為華人爭氣。汀溪半嶺葉齊天,精通猴拳,能從一株樹跳到另一株樹上,不見身影。這三位「拳頭師」被人譽為「同安武林三傑」。因此,同安城鄉都有人設館傳授「白蛇拳」、「五祖拳」、「白鶴拳」、「龍虎拳」、「鳳陽拳」、「白蓮羅漢拳」等各種拳術,是泉州南少林拳風的延續和傳播。 同安的「套宋江」隨著顏思齊開發寶島,鄭成功逐荷復台,施琅底定台灣,蔡牽在台灣滬尾稱「鎮海王」以及林君升、李長庚、陳化成、吳必達等同安將領的戍台,也被同安移民帶到台灣,並在那裡世代相傳,所以至今台灣的台西、宜蘭、南投等地也還有這種充滿閩南鄉土氣息的「宋江隊」。台灣高雄宋江隊的指導老師鄭福利組織村民排練「套宋江」,還被素有「武術之國」之稱的日本授予「榮譽院士」的稱號。高雄內門鄉舉辦嘉年華會民俗活動時,有五十多個傳統文藝陣頭參加表演,其中「宋江陣」就有十二歲的小孩和九十一歲的老阿婆,表演了老少同武的娛樂氣氛。 金門與廈門是門對門,歷史上都是同安縣的轄地,兩門自古就是「同祖同宗同根,同風同俗同文」,因此同安的「套宋江」很自然地在金門傳播。現在金門的「宋江隊」後繼有人,金湖國小利用暑假開辦「宋江陣研究」,聘請中華民國宋江陣技藝協會總教練方金生為教練,教練學生使用頭旗、雙斧、排刀、鈀刀、大刀、韃刀、盾牌、丈二、齊眉棍等套路以及拜旗、巡內外城、穿中城、開斧、練頭旗、蜘蛛結網、破城、排蜈蚣陣、白鶴陣、七星陣、八卦陣等陣法(見︽金門日報︾二○○一年七月三十日第二版),古老的民間武術活動「套宋江」不至于讓人作廣陵散矣!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同安的新店大宅西柯丙洲,洪塘郭山,新民西湖塘和橄欖嶺,新圩下市,內厝趙崗,汀溪造水,蓮花沃溪等村都有宋江隊,而且各異表演特色,其中「郭山鋤頭,西湖塘棍」尤為聞名。這些宋江隊在春節元宵,北山和香山廟會,西山和獅岩挂鄉,呂厝送王等歲時俗節及迎神賽會活動中常有出陣表演。現在農村由于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從業形式的多樣化,這種農民利用農閑季節操拳練武的民間武術娛樂隊伍已經大大減少,但在第二、四屆世界同安聯誼會及廈門市組織的大型民俗文藝踩街活動中,仍然可以見到同安宋江隊矯捷的身姿。在第二屆廈門市群眾文化藝術節展演中,由同安區文化館袁和平先生借用「套宋江」傳統形式而改編的民俗弄陣「打八仙」還獲得優秀獎,體現了傳統民間文藝推陳出新,與時俱進的生命力。但無論是「套宋江」還是「弄車鼓」,這些有著悠久歷史又是藝術獨特的民間文藝都面臨著日漸式微的窘境。 廈門在海灣型城市建設中,文化建設也是重要的一環,同安以其歷史文化底蘊豐厚而被列為「閩南民俗文化基地」。 筆者藉此呼籲有更多的有識之士和社會賢達都來關心和扶持這些來自民間的鄉土藝術,這對於進一步弘揚閩南民俗文化、促進兩岸藝術交流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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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第二篇文章,見於崇禎十年沈猶龍所編之「明文翼運」卷之三十二,題為「迪吉錄序」,這是林釬為其友人顏茂猷編寫之書所寫的序文。據「復社姓氏傳略」所載:「顏茂猷,字衷白,又字壯其,龍溪人,崇禎甲戌(七年)以五經中進士,奉旨列正榜前,授精膳司主事有『天皇河圖』二卷。」說起顏茂猷成為進士的經過,與他和林釬的交情是頗有關係的:顏茂猷是天啟四年時考上舉人,當崇禎七年他參與會試時,早達的林釬已成為禮部侍郎,而進士考試是由禮部辦理,故林釬有機會拉老朋友一把。據「明史‧選舉志二」記載這段經過如下:「七年甲戌,知貢舉禮部侍郎林釬言:舉人顏茂猷文兼五經,作二十三義。帝念其該洽,許送內簾。茂猷中副榜,特賜進士,以其名另為一行,刻於試錄第一名之前。五經中式者,自此接跡矣。」另外,談遷所著「國榷」於崇禎七年二月庚午日亦載:「知貢舉禮部左侍郎林釬奏:貢士顏茂猷初場作五經義,凡二十三篇,錄之恐違式,貼出又重其才。有旨:以其賅博,命錄之。」依以上兩段記錄來看,顏茂猷該是有意作出驚人之舉,在應試時表現其兼通五經與下筆如飛的本領│依明代會試的規定項目,第一場要試四書義三道及經義四道,但若不能者也可於兩種中各減一道題,這樣至少也得完成五道題目才能起碼過關;可是,顏茂猷卻能在初場時一口氣寫出二十三篇經義,著實驚人(這應是事先和林釬「套招」過,不然這番工夫恐怕便要白費。)│再由林釬將其特出表現上奏皇帝,俾使顏茂猷首創以「五經中式」的資格成為進士。據「有清進士題名碑錄」的記載,顏茂猷在當年獲得第二甲第二名進士的高成績,自然他的名聲在當時亦傳遍天下;但若無林釬的上奏,顏茂猷不合考試規定的驚人之舉,若遇上腦筋死板的主試官,也可能認為他有意炫學而予排斥呢。 按:顏茂猷編寫的這本「迪吉錄」現今猶存,不過該書雖是明末刻本,書首卻已無林釬之序,或許是因缺葉以致。據「明文翼運」保存的林釬序言所述,這本書是顏茂猷在天啟二年時完成稿本,其後又由林釬及其他朋友加以刪定過;至於寫序的時間,由其中「署雍篆」之語觀之,當是於林釬擔任國子監祭酒之時。此書內容係蒐集史上各種善惡之行所致果報,例如「蘇綽奏施王道六條三世相國」、「魏徵勸行仁義既效兩代傳芳」等故事,以達勸儆惡之效。林釬的序文如下: 迪吉錄序 脩仁義者,不希果報;然有人談果報事,試一諦聽,亦覺欣欣於吉祥而惴惴於罪業也。此人生本來具足善根,挑發俱動。噫!若能使豪傑於意濃手滑(手滑,意謂大開殺戒時不分良賤一概置之於死)之際,猛省回頭,而氣麤習鋼之夫悚然自返,放下屠刀,則為善陰騭錄及太上感應篇諸書,亦可謂助名義所不及維、法令所不及束者矣。 余友顏壯其,素行醇白,深重此意,更廣採分門,著為辯論。壬戌歲(天啟二年,西元一六二二),持稿帙示余。余閱之喜,時與諸同志發揮刪定,書成,題曰「迪吉」,以付梓人。然壯其欲廣布流傳,倣大菩薩,願普度世間人,其中為莊語,雜以里言,惓惓瑣瑣,婆心切不自禁,謂余宜弁其首。余懼薄德之身,將無以其名,為此書累耶,謝不敢。及壯其以徵召人太學,余又適署雍篆,語壯其曰:「『迪吉』可以攜來。」而此書自己登奏薦,則仍為無名氏之傳不得矣。壯其乃索余言。執筆躊躇,恐言是而行非乎。壯其曰:「亦可行是而言非耶?」因書數語,聊同誓願。 筆者找到的另一篇林釬的文章,見於清修「漳州府志」卷四十五「藝文五」,題為「南靖楊公祠碑記」;依同書卷之十一「秩官」所列南靖縣歷任知縣名單,和林釬生存時期對照來看,這位「楊公」名楊廷詔,在秩官表內對他的記載是:「貴州籍,豐城進士,天啟二年任」,離任之時間未載。不過,就林釬文中提到楊廷詔是在辛酉年(天啟元年)冬季後獲昇為龍溪縣知縣來看,「漳州府志」恐怕是把楊廷詔離開南靖知縣一職的時間誤繫為就任了。雖然「漳州府志」未將楊廷詔列於「名宦」中立一專傳,但以其生祠碑記係出於林釬手筆觀之,他的治績自有足堪稱道,林釬的記文正可補充府志之闕。 南靖楊公祠碑記 林釬 大學士 楊侯之為靖也,值天吳洊虐之後,邑殘民疲,當事者動有瞿色。侯下車,肅謁薦紳,詢阡陌便否甚悉,亟與民興利剔蠹,酌緩急,次第行之。邑徒建舊址,半為窊地,學宮禮殿以及 舍謻室,窪積漸庮矣。侯捐貲首議,先甲櫺 枅欒之屬,丹堊亦如也,稍暇,聚群矜講學其中。又鼎搆文昌樓,軒廠巋然,蔚起文明之象,邑人士從茲雲蒸,侯所鼓吹居多。城隍廟囂湫,則顧里正僝工具,飭展拓堧地,別置池榭,灩麗倍異。曩時靖邑客產賦,多巧匿而逋。侯具知租蒿增損狀,令自占供賦,洪水衝崩者,申請力為豁免。清晨坐堂檢閱案牒,先諸監司大府檄移、次邑中簿牘。功曹以次受記,毋敢相涃者。有囂叫於鄉,立按之法金矢之。入平亭,兩造不假鉤距而衷辟口輸。如某子甲貪賂格殺人,蹤閟莫憑。侯用類推蹤,操刃者謂侯,何從鬼神知我也?遂伏辜。辛酉冬,直指按部抵漳,經靖邑,輿隸騷擾,幾不堪給。侯經紀有條,直指心異之,既報命,首上侯功狀,徙治龍溪。靖士民思侯,相率共謀畏壘,擇地於邑西北隅安福寺之右枕山為祠,以志瞻仰。又以樂飲餘貲,置田租四十八石六斗,供春秋血食,因請余記。 予惟:鄭之稱惠也,國人有我植我誨之歌,而褚伍興讟始猶不免(指子產執政時國人始先譭罵後乃歌頌之事)。侯視事甫數月,民式歌且舞,饑疲都忘,何有悠悠之口哉?尸祝之杜,榜眼、進祿諸峰,翠靄掩映,地與吉會將。棠蔭槐芳,世世勿替,且以靖為侯峴山(筆者按:峴山有二。一在湖北襄陽,晉代羊祜鎮襄陽時常觴詠其上,羊祜卒後當地人士於此山立碑紀念之。一在浙江省東陽縣,本名三丘山,晉代殷仲文守東陽時常登臨此山,當地人士亦對其敬愛感戴,故將三丘山改名峴山,以示殷之人望可與羊祜比肩)。 盧若騰 盧若騰之詩文,今已有「島噫詩」、「留庵詩文集」行世,筆者過去尚訪得其一篇「醉綠齋外課序」,今又得其詩一首,是為明末殉國的錢肅樂而作,題為「哭錢希聲先生」。按:錢肅樂,字希聲,鄞縣人,崇禎十年成進士,初為太倉知州,遷刑部員外郎,然不久即因守父母之喪而歸鄉。當甲申之變後次年,清兵攻取杭州時,寧波府地方官員打算投降,錢肅樂便於此時興起義軍,抵抗清兵。魯王於紹興監國時,曾召錢肅樂為右僉都御史,後進秩兵部右侍郎,並拜東閣大學士。錢肅樂雖矢志救國,無奈義師陣營內並不和諧,當眼見鄭彩專權殺害熊汝霖等人後,他因憂憤而卒於舟中。錢肅樂之奏議詩文等,今有「錢忠介公集」存世,盧若騰悼念之詩見於此書卷二十六「附錄」部份: 哭錢希聲先生 眼中又見泰山傾,局促終知未可爭! 霜雪滿天人在夢,荊榛匝地步難行! 平原欲繡絲誰買?少伯無錢寫不成。 落落束芻驅白馬,夜臺何處起先生。 (筆者按:夜臺,即墓穴之謂。「少伯」或係謂盛唐詩人王昌齡,字少伯,筆者尚不能確定。「無錢」則寓錢肅樂之姓。)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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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
在行經新市里的大道上 木棉樹飄落一地的雪 雪花似印 勾勒出你那張熟悉的臉 淺淺的酒渦 彷彿窖藏著醉人的陳酒 * * * 太武山上雲絮飄滿山谷 氤氳混沌之氣汩汩流散 待冬陽初昇 燦爛的晨曦從樹縫露出光芒 並逐漸擴散 照亮整個金湖鎮 * * * 穿越小徑樹林 走過迂迴曲折彎路 來到了新市里 看!木棉樹正飄落著 一地的木棉花 一地的美 一地的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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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的喜悅
前年買了一本隨身讀小書,是紀伯倫的「沙與泡沫」,跟著我到過許多地方,尤其是海邊和山間,展卷悅讀常有許多喜悅,,小書中有很多留白處,就成為隨興筆記的好地方。 走過沙灘,在沙與泡沫之間,漲潮拭去足印,海風吹走泡沫,我們常說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但是在沙灘上未必能夠如人所願,很快又消失無蹤,所以在海岸能讓人體會到,不必留戀自己走過的,要看看還有什麼未曾踩踏行走的,或有什麼尚未完成的事,每想到這裡,腦海中就浮現出陳一郎的台語歌曲「留戀有啥路用」,唱著唱著大笑起來。 紀伯倫曾跟隨在一位朝聖客後面,結果許多日夜後卻未到達聖城,自己帶錯路卻對紀伯倫發起脾氣,換成是我,或說因為我才會帶錯路,若他一人行走,早就到達了,我是他的牽絆,那他在起初時為何還要讓我同行? 我因而憶起在小金門當兵時的某回夜行軍,帶隊官是一位新輪調來的連長,別人在半夜兩三點就可以走完全程,他帶我們走到海邊繞了遠路,清晨五點多才說帶錯路了,眾人議論紛紛,他於是讓我們在多霧的海邊乾溝旁補眠,我記得自己睡得很甜,算是一種補償吧! 曠野曾是野生動植物的天堂,有一回我闖入一處山谷,水泥蓋住地面,馬達聲隆隆不斷,還有人們廢棄的酒瓶,似營火以後的狼藉,沙石無言。 那是一處採石場附近,廢棄的工寮已是自由空蕩,不用再被工人們踐踏,還給它原有的清靜,與大地共同呼吸,我想到殘破毀滅沒有關係,它正逐漸還給大地原有的面貌,當時我心如曠野,蟲鳴鳥叫及大車聲在清晨相互激盪,愈是明亮,心內的幽微愈少,我有牽掛,仍舊要走回現實世界,不能長久陶醉在自然天地,這不也是一種悲劇?如果大石不能重回河裡,失去流水的洗禮,不也是悲劇一場?但這都只是我的妄念而已,自然的悲喜,是人心的想法。 新年時在南投縣埔里山區的親戚家小住,清晨時一行人去登山健行,直走到埔里和仁愛鄉的鄉界,沿途有各宗教興建的廟宇、精舍等修行道場,還有私人的屋舍,姐夫說有一對夫妻都是教師,賣掉台北的房子,換來埔里的學校,原本住在小埔社,但這地方愈來愈熱鬧,他們又搬到更山上來,這裡叫「五票坑」,意為從前只有五位具投票權的人家。 沿途有許多台灣杉,福能兄說他小時候在山裡打工,就是在五票坑扛杉木下,當時是童工,就要幫忙家計,真是辛苦,所以台灣杉勾起他許多回憶,我們邂逅了土橄欖,見能高大圳,是由能高山引水下來灌溉渠道,可通到惠蓀林場,但在大地震以後缺水,就成一條乾渠了,看到山坡地的漆樹,福能兄說他們小時候看到山裡一閃一閃的燈光,都以為鬼火,原來是採漆的人利用天亮以前割漆樹在工作,他用菅芒折繞成鴨子,菅芒花就成鴨子的翅膀,是從前飼牛時一位老先生教他學會的,沿途我們就陶醉在這些樂趣當中。 從高地眺望整個埔里盆地,層層霧氣裡是模糊的身影,呼吸這冬日清涼的空氣,不知不覺中已走到山地管制區,這產業道路愈開愈寬闊,車子漸漸多起來,不禁感慨,只要人能到達的地方,哪有真正的曠野?總是要在心靈裡給自己留下一處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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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今說之五》疑人不用
民初胡適博士嘗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典出英烈傳‧六十三回│自古道:疑人莫用,用人莫疑)。後句語意甚明,而前句未讅其所指「疑人」,定義為何?吾人暫釋以,理念不合者、不聽指揮者、無專業專才者、未能稱職者。依胡氏所指,現今疑人應可用?廣言之,能配合之疑人宜憑其才,觀其德,防其弊,若無失則疑人豈真不可用乎?依胡氏所述,古今疑人應不用?蓋疑人多所隱瞞,逆而弗聽,聽而弗從,暗箭難防,疲於應付,類此輩者豈真可用乎? ︽呂氏春秋︾任數─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斟,七日不嘗粒。晝寢,顏回索米,得而爨之。幾熟,孔子望見顏回攫其甑中而食之。選間,食熟,謁孔子而進食,孔子佯為不見之。孔子起曰:「今者夢見先君,食潔而後饋」。顏回對曰:「不可,嚮者煤室入甑中,棄食不祥,回攫而飯之。」孔子嘆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知人固不易矣,故知非難也,孔子所以知人難矣。 噫!胡氏所喻「疑人」之定義大矣,其正反(順逆)向所為意義皆可被意會及解釋。至於孔子眩於目,惑於心所疑顏回者,類比「曾參殺人」(典出戰國策‧秦策二),屬感官認知之誤差,蓋兩造所「疑」,字同義異,殊途不同歸,君其分辨之 。 疑人可用抑或疑人不用?吾嘗試論之,夫善政者若救火者,教民汲水滅火,或以鍋碗、或以瓢盆,其方圓銳橢不同,盛水各異,唯不及消防水柱之便利,蓋取其巧且功用大矣。居上位有善政之心者,輒日夜不忘營利於民之所需,其澤之所及,若滅火之器械,雖有功效快緩之分際,然其終亦如滅火之用心與動機一也。 疑人可用,所可用者似若消防水柱;疑人不用,所不可用者近乎鍋碗、瓢盆。居上位既比救火者,因其用心與動機一也,於其派職任用之當時勢皆一視同仁,故無所謂疑人,疑人既不存,更遑論談其可用與不可用云云。唯社會間疑人不被錄用者,必已預知其德之有所損;疑人被錄用者,應可預見其才之有所適,諸君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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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外
1、 古舊頹圯的屋子,洞開的窗,孩子托著圓鼓鼓的腮依傍在窗台上往外看。窗外,是湛藍的光亮。 其實只是一幀照片,可是我很喜歡。那是某個攝影師神來一筆的傑作,背景是白雲藍天,一列蒼老的屋子間探出孩子的臉。孩子雙目炯炯,神情稚拙,臉上彷彿藏有世間所有的期盼與憂鬱。 也許是夏夢幽幽的下午,父母睡了,玩伴睡了,屋宇睡了,連長街也睡了,唯有孩子醒著。這是多麼無聊的下午,好動的孩子靜下來,不知不覺就趴在窗台上,觀望彷彿恆久不變又瞬息萬變的窗外。此時,攝影師路過,按下快門。 不是震撼人心,悲絕狂喜的感情,這相片只有淡薄的情感漣漪。從幽暗望向蔽空,孩子的胸懷擁著無垠的開闊,天上游移的雲是載夢的舟,長空任由雀躍翱翔。 2、 悶在房裡,我喜歡往外張望。 四年的住宿生活,我一直蟄居在窗戶旁。早上睜眼醒來,傍晚外出歸來,又或從倦怠的閱讀中抬頭,我都望向窗戶。窗戶對著一條後巷,白天灰濛濛泛起塵沙,夜幕降下後,巷子蛻變成珠光寶氣的貴婦人。 早上,天地剛從睡夢中惺忪醒來,天空是亮眼的白,金黃的初陽斜照在巷子裡,巷子空洞靜穆。偶爾,一輛腳踏車叮噹闖入又快捷離去。從昏暗的室內往外瞧,刺眼的光和空洞的街巷教人感覺寂寞。我收回目光,打開電腦,網路也和街道一樣,空曠無阻。當太陽愈益熱情時,外頭傳來人聲車響,店主人拉開鐵閘做生意,攤販推出車子開始一天的生活,往來的人們買了早餐趕去上班。電腦螢幕上開始有人敲門問安了。 太陽熱情得教人吃不消時,肚子開始鬧喧。我望望窗外,窗外是烈焰般火熱,走在底下的人拖拉著即將熔化的影子,熬出一身油汗。青年男女宿舍後門進出,身體冒起一陣雞皮疙瘩,我望而卻步,決定吃個泡麵墊墊肚皮。下午三時許,太陽的熱消退。外頭的人不多,有的坐在餐廳前面喝茶下棋,也有人夾著香煙吞雲吐霧,整個後巷露出懶洋洋的表情,連網絡也是一副嗜睡的臉。 當大廈亮起霓虹燈,攤販燃放光明,人聲車喧也騰騰散開,食物的香味遠遠傳來,逗得人心搔癢難安。電腦裡的友人已悄然離去,找個伴吃飯,顯得相當困難。我敲打鍵盤,繼而轉撥電話,每一種通訊工具都傳來規律冷淡的聲響。坐在書桌前瞪著暈黃的桌燈,側了臉斜睨窗外的景致,外頭簇擁的人群在喧囂,體內的胃囊也在叫嚷,我覺得意興闌珊。 熱到盡頭,天飄下細雨。雨中,人們撐起朵朵艷麗的花,雨傘可能掩護兩顆相依的心,或許遮蔽孤單的身影。我趴在窗台上,看看漫空飛濺的雨點,也看底下擁擠溫熱的圓傘。冷冷熱熱,儘是遙遙的溫度,所有的人事以各種姿態出現,又匆匆離去,它們和我擦身而過,並且隔著窗戶。 午夜最後的喧嘩漸漸走遠後,店主人熄了燈,攤販也收起火爐。燈火一盞盞暗去,餘下巨大的霓虹燈在半空變幻閃爍。後巷靜悄悄,被風吹動的紙屑在街角踏出舞步。電腦螢幕上閃啊閃的,擠滿失眠的心靈。我揉搓睏倦的眼,螢幕與窗戶都閃著寂寞的霓虹,且泛起暈眩的光。 3、 有些窗戶是缺乏變化,白天照例是幽深的黑,夜晚透出同樣亮度的光,裡頭有人的黑影在窗帘上游走,每個動作都變成歪七扭八的影射。 窗戶正前方是另一棟灰黑的宿舍,格格窗子都有人影在飄動,許多奇異的故事正在帘幕後面發生。這些故事緊關在格子窗裡,我朝大樓張望時,總希望能窺視正在上演的情節,然而,好奇只能在眾多亮光中寂滅。 窗戶是大樓與外界的聯繫,只要在大樓裁下窗子,寢室和人都消失在灰黑的牆面。故事彷彿不曾發生,裡邊的人也從未存在。人與事都是遠空中的光輝,它們存在,在遠處熱鬧,隨時消逝在暗夜裡。 我打開螢幕,裡邊也有許多窗戶。我們透過小窗戶呼叫友人,隔岸傾訴,讓所有的對話在窗戶間滑落,積蓄在關機後的黑裡。對其他生活的好奇,我也打開螢幕,從人為的編排演繹,幻想永遠無法體驗的人生。在這窗子裡,我看遙遠時空的悲歡離合,只要一抬手指,情緒都消失在暗處。 每個窗子都亮著不變的光,每個故事都奇異而相似,望著漫空的格狀的亮光,我感覺漠然。 4、 夜裡,砸地響起的聲音,陸續點亮大廈的窗戶,窗縫間露出烏溜溜的眼珠子。我看見夫婦在空曠靜寂的街頭撕扯,我看見凶暴的臉追逐呼叫的逃債人,我也看見醉漢在賣弄他的瘋癲。當然,我最常看見的是窗縫間充滿好奇與嘲諷的目光。 每個人都躲在窗戶內,裡邊是安全的。 自古以來,多少的思索都凝滯在小小的窗櫺中。銀白的月牙下,閨怨情思,鄉愁國難通過窗子交織成許多感人肺腑的故事。婕妤妃子在窗前望向燈火輝煌的昭陽宮,獨自垂淚;李清照的國愁憂思一點一滴消耗在窗前;李商隱期待在窗前與久別的友人秉燭夜談。情感,在窗前悄悄地發生,流逝在空洞寂靜的半空。 如今,有人通過網絡結識朋友、追求異性。情人不需會面,通過小窗格傳送關懷和熱情,情感都隱匿在螢幕裡。有人在網路上灌文章、寫日記,每天從窗戶投下排泄物,即使擲中別人而遭辱罵,亦能揮揮衣袖,揚長而去。裡邊是最安全的感情地帶。 5、 流失的話語飄出窗外,會不會幻化成蝶? 我得到一個軟體程式,只要套上麥克風,就能和他方的陌生心靈通話。拿著麥克風,我的心在喉頭顫動。我說:「喂、喂、喂」,電腦喇叭也說:「喂、喂、喂」;我說:「試驗失敗」,喇叭也說:「試驗失敗」。 我的話語並沒有飄出窗外。 在自己的房間,因為試驗失敗,我只好忍受寂靜。我一言不發,打開ICQ,聯絡名單閃著黃色的四方形的留言。我按壓滑鼠,留言揭開││ 轉送給十五個人,幸運便會降臨在你身上! 在這美麗的星空裡,你想起誰呢? 把這個訊息送給你關心的人,當然也可以送回來喔! Ella(ICQ#4578018)寫道(3:00AM): 喂,有人在嗎? 留言都是剎那的錯失,雖然靜默無聲,卻在房中擴充成巨大洪亮的迴響。 我移動滑鼠,進入網頁與信箱,兩個視窗同時亮起警戒的青光:「請輸入代號與密碼。」代號是窗戶的主人,但是我不能詢問對方的姓名和身分,這是不禮貌的行為。而密碼是打開窗戶的錀匙,只要窗戶開鎖,就可以觀測窗內的秘密。這談何容易?人人害怕被窺知,將窗戶旋得死緊。 我不停嘗試,但總是失敗。 我是信箱的主人,丟了錀匙,連自己窗內的秘密都失落了。 我的視線從電腦螢幕移開,轉向窗外。窗外亮起漫天燈火,一盞一盞又一盞,一格一格又一格,夜空懸浮著百千盞的燈。我置疑,其中或許有我失落的窗子。 6、 不論能否找回失落的錀匙,我的窗戶都會滯留在原本的位置。我利用電腦插入繁複的世界體系,通向一個窗戶,或被另一個窗戶拒斥。關閉了那些由電板組成、有形無形的窗戶,就只剩下封閉的自我,像關機後呆板無趣的黑。 我躺在床上,枕邊也有個窗戶。那窗戶髒兮兮的,掛滿灰黑的蛛網,整個方格子玻璃鋪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從外面望來,這是個幽深不可測的窗戶。我怕冷、怕吵、怕被窺視,久久不曾開窗,竟讓它髒得不像話。 望著緊閉的窗戶凝想,我感到一股稚拙的悲涼。想起那幀相片,小孩子充滿期待與憂鬱的臉龐,還有窗外亮眼的白雲和藍天。雖然夜已深,我擰乾濕毛巾擦拭窗戶。 銀色的月光射穿明淨的玻璃,照射在眼帘上,我的瞳孔映出夜空無星無雲無風的靜默。夜更深,我闔上睏倦的眼,夢會載我到天明。我打開窗戶,乳白的雲和湛藍的天空將湧進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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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者頌
兩岸和平人期待,共創安樂一起來; 和平使者展壯志,三羊開泰好運到。 ─寫于二○○三、○二、一四至一七中國民系(閩南)文化節暨第二屆中國泉州「海上絲綢之路」文化節襄盛。 和平使者啊! 在那仙山聖地英雄之島 您們的平淡誠樸生涯處處「春」 劍膽琴心廣施博愛人人「讚」 在海峽小兩岸 是那樣雍容大度 無私忘我 無怨無悔 帶著上天恩賜的「赤子之心」 執著超越非凡的睿智 無懼艱難打拚的膽識 胸懷旺盛的使命感 引領著愛心團隊投入於 兩岸的交流敦誼 人道探親直航 突破團進團出遊戲規則 拓展愛心紓困 訪慰滯閩高齡金胞 推動人道關懷 遣返交接戒護 寒冬贈衣送暖 緊急醫療救援 處理海(船)難善後事件 ::::::: 為兩岸和平搭台舖路築橋 我們肯定您們,敬愛您們 支持您們:::: 永遠指引體現海峽兩岸和平 共繁榮 共發展 同享安樂的願景 和平使者啊 您們在太武山登高呼喚 中華兒女們 何忍面對 揚眉吐氣 垂頭喪氣 令人無奈的心境(兩樣情) 我們勇敢地說「不」 化解歷史情結手攜手 摒棄意識形態心連心 和平奮鬥救中國 堅苦卓絕護正統 兩岸同胞一家親 愛心團圓一起來 因為中國人的世紀已來臨 在廿一世紀的第三年(二○○三) 我們已確實看到──春節直航 中轉返鄉:::: 中國人世紀的曙光 是那樣轟轟烈烈的展現 您們向世人宣告 喜迎二○○三是中國人的世紀 那道懾人的金光已射向 中華神州大地 已向中華兒女告白 勇敢的兒女們 您們要英勇的站起來 面向世人大聲宣示 我─中華民族 炎黃子孫 是優質的有智慧的 是有高貴情操的 是經得起考驗的 內在自覺心靈開悟了 我們已打開心門 努力學習 包容互尊 共存共榮 同體一心 增進民族情 同胞愛 成為新世紀的一等人民 偉大的世紀和平之光普照大地 幸運的中國人皆大歡喜 幸福的中華兒女 皆能在世界上揚眉吐氣 我們以身為中國人為榮 撰于金門莒光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