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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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個瞞天理由
找一方失落的左翼 以同遊的對句 必須穿過天空的理由 想起悲壯,和你的徹底 深信:世界的背後 總有無窮盡的地方 留下燈火的堅持 如我將你的背影留下印象 遠視對待之必要 溫熱時光之必要 即便一路燃燒著我們的痛覺 我敢定論,當五月的臉龐 不能自私自利的憂傷 只因你是一枚失去火熱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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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雖然王萬富是一個種田人,但他不僅頭腦好,眼光也不差,更瞭解黃小紅愛漂亮、趕流行、愛時髦,愛面子的心理,因此必須挑選一些較新潮、夠份量的飾品來滿足她的優越感。反正這些金飾只是在結婚那天戴用,婚後勢必要卸下來收藏,不可能穿金戴銀、珠光寶氣跟著他上山下海。 萬富在銀樓老闆的推銷下,選了一面雕有鳳凰于飛的純金胸針,一條帶有翡翠墜子的金項鍊,一對雕工精緻的千足手花,一對新潮且鮮少人購買的金腳鐶,一對別緻且鑲有墜子的耳環,以及刻著新郎與新娘名字的戒指各一枚。一旦把這些金飾當成訂婚禮物送到黃家,不把媒人李婆婆嚇死才怪,因為她做了一輩子的媒婆,還未曾見過如此體面的訂婚聘禮。 而豈止這些,三萬六千元的聘金更是天數,若依傳統的習俗而言,聘金一般分為「大聘」及「小聘」兩種,大聘通常用來顯示男方的社會地位及經濟能力,而小聘則為一般行聘禮俗。(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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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讀不回
接到好友的line:「家父已走,特此告知。」拿下老花眼鏡,腦中一片空白。按人情世故,似乎應該回一句:「節哀順變!」不知為何,五個手指頭抖個不停,像中風似的,找不到焦距,無法定點著陸。我用的是倉頡碼,一下子全忘了,亂敲一通,沒有一個字是對的。生氣地將手機往沙發上丟,去買機票,回去一趟,不回去我心不安。 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面對親人的離去,終究還是看不開。當老先生後送來台時,我去看他。這一幕讓我回想二十幾年前先父離去前的模樣,也是在這樣的一張床上,插著各種針管,用他哀怨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想告訴我他的難過與痛苦。先父終究沒能走出醫院,我怕這一刻重演,很為老先生擔心。經過榮總的治療,老先生病況好轉,可以出院,但我與好友心裡有譜,不管如何,回家絕對是一條必須走的路,落葉歸根,是我們的心願。 我與老先生情同父子,卻又像忘年之交的朋友。每次回去,都會與他一起吃頓飯,喝一點小酒。甚至有時候還不到用餐時,看到我來,便興致高昂的開冰箱,拿出啤酒,一定要喝,他一罐,我無限暢飲。一邊喝一邊聊,聽到我說曾帶小孩去台南安平買蝦餅,突然離席,到倉庫裡找到一包又乾又硬的東西,要我跟他到廚房去。倒油起鍋,不一會兒我就明白了,現炸的蝦餅當然好吃,要我把一大鼎的蝦餅打包回台灣,這就讓我為難了,但盛情難卻,不敢說不。 其實有時候還是會瞞著他,來個移花接木或調虎離山的障眼法,例如,曾有一次,知道我即將回台灣,立刻找來一個硬箱子,往裡面隨意「丟」東西,貢糖、餅乾、口酥、花生荖,滿到無法封箱,叫我帶回台灣。我看著那一只箱子,心裡想怎麼可能?那是一只特大號的箱子,同行調貨用的,從來不曾有觀光客買這麼多貢糖。反正老先生高興,大家也不阻止,等他醉了或睡了,再來處理。 這些年,除了重大事情,較少返鄉,與老先生見面的機會自然也少了。最近一次回去,從九宮碼頭下船後就直接過去。老先生看到我,依舊很高興,但我知道,他已不記得我是誰,雖然還是很有風度的起身待客,倒茶,請吃貢糖,喝酒的事則隻字未提。茶是給客人喝的,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裡喝到好茶,唯有知己才能分享他倒的酒。我有點難過,任憑家人如何介紹,如何講述往事,記憶始終喚不回。看他那麼努力回想,硬要說對我的名字有點熟,我們也覺得好玩,老人家童心未泯,失智固然讓我們難過,卻也讓我們重溫多年未見的親情。 老先生幼年失怙,隻身前往南洋,憶及童年往事,常見他眼框泛淚,我們這些小輩,無法體會那種身處異鄉的酸楚。家族中也有人「落番」後,至今未歸,因此我很喜歡聽他講落番的事。幾句在番邦學到的語言,見證他在異國的歲月。那段我們出生前的歷史,跟這些已有數十年未曾說出口的外國語言,在老先生晚年,竟成了他美最麗的回憶。我們從不懷疑他的深情,至於故事的內容,通常是聽聽就好,從一邊耳朵進,從另一邊出去。老先生沒讀太多書,卻擁有古代紳仕的風範,對待朋友,對待家人,從不說重話。講信用,重然諾,即便商場上爾虞我詐,吃了虧也不出惡言。 一方面是不服輸,不認命的個性,另一方面也確實是有點小聰明。老先生憑著一雙勤奮的手和一顆會做生意的腦袋,成家立業,生養九個子女,開創一個規模不小的事業版圖,在金門貢糖業界,素有口碑。這份家業會繼續傳承下去,後代子孫定會牢記他的處世哲學和商場箴言。 老先生一生勤儉,從不浪費,不喜奢華,但這一次,無論如何要讓他風風光光的走。對我們而言,他是獨一無二的,我們做再多,都無法回報他的恩情。我有點抱怨禮儀人員,竟然為了節省公祭時間沒安排獻酒,怎能不讓您喝酒。也好,暫時寄下,我們相約在菩薩的國度再來暢飲,到時候就不分你我,大家都乾杯。 儀式進行一半突然下起大雨,原本還艷陽高照,熱到工作人員發毛巾給人擦汗。一下子毛巾換成雨衣,雖然有點急迫,但一切都在我們預料之中。我們已預知會有這場大雨,雨來得正是時候,天氣涼一點固然好,我們想的卻是:這場雨是菩薩為老先生沬浴淨身,要接引他去西方。我們沒有因雨而歇息,在雨中愉快地送走他,到佛的國度。 我趕最後一班飛機回台灣,電腦劃位讓我坐在第一排第一個位子,在安全門旁邊,與空中小姐近距離相對,我有點不好意思,眼光不知該往哪裡瞧,索性閉起來,假裝睡覺。我有懼高症,不太喜歡坐飛機,今天的氣流不穩,加深了我的緊張與不安。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因為知道您就在窗外,正在前往佛國的路上。想著想著便沉沉睡去,直到飛機重落地那一刻,才被震醒。還難想像,在這又小又窄又硬的椅子上,我竟然做了一個香甜的夢。 走在下著毛毛雨的小港機場,一時之間分不清人在哪裡。金門,台灣?台北,高雄?天上,人間?我打開手機電源,準備給家人撥個電話報平安。按錯鍵?跳出來的畫面竟然是那封尚未回覆的line,我再度讀到那一行字。這則已讀未回的line,恐怕永遠不會回了。忙了一天,沒時間思考,此時此刻,回想起這一切,想到也在佛國的父親,眼淚瞬間奪框而出。託老先生帶個信,若有碰到,請告訴他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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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帶魚住在腦袋瓜
我走進水族館去買魚,空氣裡流動著一層鹹澀的海洋氣息。當我困惑海洋與台北的距離時,看見了一缸又一缸展示的小丑魚:「這裡有海水魚啊?」我驚嘆著。都市裡室內的觀賞魚,我總覺得室內就該養淡水魚。 原來真有人會在客廳裡豢養海水魚。 「海水魚養不起來啊!」小時候母親曾在大海的礁岩間,展現徒手捉魚的好功夫:「這些魚在大海裡可以快樂平安地長大,要是帶回家,沒有鹹水環境就會死去,多可憐。」那一年母親捉到的熱帶魚放在透明塑膠袋中,牠的身軀害羞躲藏,一種怕生的姿態。如果放回大海,可以無邊無界的穿越,更能長壽。 回歸家園,四通八達的寬廣能引領牠們走向全世界。雖然,魚兒並不懂得旅遊,還是決定回家前,將魚兒放生大海。成年後,看了一部卡通,海底生態幾乎全動員了,為了拯救一尾小丑魚,故事看下去就是停不了的情緒,開始有了大海裡存在友情的妄想。小丑魚不像熱帶魚那樣繽紛,卻仍搖擺著藝術圖騰,那一條條斑紋似的線條,在透明海水中晃啊晃的。對了,母親捉魚的那個童年向晚,魚兒在塑膠袋裡的模樣,鮮豔的,課本上看過,是熱帶魚的一種。記憶,從此定格了,那是一個塑膠袋,裡面裝著海水和魚,我還記得自己當時困惑了好久……塑膠袋裡的海水是水龍頭打開來的顏色,可是,海水不是蔚藍的嗎?我看了看腳下的海以及遠方的浪潮,很確定是藍色的,把袋子的水倒掉,魚也跟著游走了。 我記得自己哭了,母親因此又撈了一些水,準備捉魚。在我眼前,沒錯,很仔細的看了,海水盛裝在塑膠袋內,是白開水的色澤。 為什麼呢?小小的我很困惑,大海,不是藍色的嗎?有著天空般蔚藍的美。 腳下的海水是淺色的藍,太陽光灑下,像上了一層蠟。而遠方,是深藍色,閃動著光澤。 那個午後魚兒悠游的好自在,踩在水中的足踝,可以感受到魚兒搖擺帶來的洋流。淡藍色的水流,剛好模糊魚的蹤影,無法捉魚,只好拿穩裝著海水和熱帶魚的那只塑膠袋,安慰心靈,一直待到夕陽隱入海中央。 我喜歡畫魚的身軀;模擬蔚藍海水,彷彿用畫筆在強調水中的世界。而這片海域總霸占著我的情緒與意識,醞釀我夢境裡的許多劇情。一個夜晚過後,我的夢也跟著醒來,張開眼睛不記得方才經歷的人事物,只是,神秘與浩瀚,在清楚的腦袋瓜,熱帶魚依然代代相傳,生存於真實的汪洋中。 我崇拜蔚藍海域,雖然它在地圖渺小,卻貫穿整個人間。 舀起一瓢海水,在靜止的某些時刻,童年畫面的困惑便出現了,像來來去去的潮汐一樣,將幸福推來,又倉促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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滯留寶石任務的青春
朋友的兒子年近30,仍耽溺在虛擬的「寶石」任務網遊,每次喝下午茶,她都告訴我,「真的很想對兒子說,不要浪擲青春呀!」以下是朋友分享的心聲。 多年來,其實,她已經身心俱疲,但還是勉力栽培兒子。兒子高工畢業後不想上大學,她堅持要他多受教育,畢竟有受大學教育和沒有受大學教育的人生,是完全不一樣的。看到他享受大學生活,也交到好同學、朋友,著實為他感到高興。 當他應國家徵召入營服役時,她送他到集合的車站,看著他戴上軍帽入列遠去的身影,不爭氣的她,躲在柱子後面偷偷垂淚。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離開母親身邊,在軍隊練習照顧自己,以及鍛鍊身心報效國家,該是可喜之事。 他退役之後,本以為暫時去當便利商店店員,一邊等待機會找更合適的工作。然而,一做兩三年竟安於現狀,連參加大公司職業考試的企圖心和志氣都泯滅,屢屢勸他考公職或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創業打算,他總是想要繼續原來的工作,而不想找更有技術性與發展性的工作,為母的乾著急好像顯得多餘。 許多親友也為他著急,屢勸他「人往高處爬呀」。比起有的人家的孩子,高不成低不就,他願意謙卑去做最卑微的工作,自然勝過那些啃老族。作為家人,她很感激他把辛苦工作所得的薪資,每個月拿出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補貼家用,與母親一起省吃儉用;反觀社會上子女大都現實得只顧自己之實況中,他的顧家是相對仁慈寬厚之舉。 只是,節省也要有限度!她很想對他說,襪子、內褲破了,沒有彈性就回收,不要一直補;不要捨不得穿新襪子,外套和鞋子也一樣。已經很多親友跟她「投訴」,他那件黑外套,感覺太像街友,已經穿超過五年了吧,與他俊俏的臉超不搭,為什麼不肯換其他的,卻獨鍾情此件?他有好幾件外套,也有新的呀!或許街友穿的都比他好。 最讓為母者擔心的是,有時他購買遊戲虛擬「寶石」的帳單,幾乎是薪水的3分之1~2。為了玩線上遊戲,有時幾乎沒有錢吃飯,只保留和朋友聚餐的錢。每天回家就是解電玩或手機遊戲的任務,難道這就是青春? 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的嗎? 她很感謝兒子,在她開刀時請假照顧她。如今她愈來愈老了,身體也愈來越虛弱,固然情感上願意一輩子照顧子女,但總希望他在她有生之年,真的長大、成熟,明白浪擲青春可不是浪漫,而是渾渾噩噩哩。或許他就是沒玩夠,買虛擬「寶石」也是人生不能免的階段任務。只是,當他發現同儕們都紛紛結婚,成家立業,自己卻還耽溺在虛擬「寶石」中,繼續宅在未完成的「任務」,竟是情何以堪? 聽完朋友的親子故事,其實蠻羨慕她,至少兒子還很關心她,而我只能勸她,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她兒子有分擔家用錢,也自食其力,其他的事長輩可以規勸、鼓勵,但也只能等他慢慢覺悟,願意多學習、歷練、奮鬥,無法強求;因為,成長需要「漫長」的時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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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編號
至此之後,金門大橋的手臂不會再管弦了 廣播的口音還會繼續裝填著砲彈 因為莒光樓的腳步仍認為 玫瑰般的魂魄在戰場的溫度裡 是為了不被宇宙的光影來凝視, 如果要硬拐出一口詩句來 就都交給歷史的風聲來演繹 歷史的風聲啊 語畢,一抹微笑 砲聲匆匆,白天與黑夜是心臟才能夠詮釋 在南北韓的刻度撰上限日後 然後就繼續躺在 搶壁的石灘上 誰記起了誰,但誰也始終記不得 誰是誰, 雲翳隆隆地來 又隆隆地走 歲月是為了有一座什麼 要生命的刻痕能夠越來越深 如果落葉是能夠疊出一道山巔來 所以榮光是要堪受火燙再冷冽 禁錮後遺棄然後再撿起 彷彿夕陽非落日 而是初曉與夜暝的橋樑 猶如寂孤的隙縫 是可以撐出一葉小說來陳義 還是要喚名為散文, 只是編號匆匆地來又隆隆地走 呼吸有烏鴉的囈語更有悸動的呼吸 一抹微笑,語畢; 眼神直直看向 踏在風浪上的水獺 而風獅爺則被失溫的翅膀 寫成獨白的標本 漸漸地等待特有種來註解 語畢,換下一輪來微笑 升格為蜘蛛形態的使臣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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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今天蒙受老天爺的恩賜,以及母親在天堂的保佑,讓他娶到這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此生還有什麼遺憾可言。即使岳家要索取高額聘金與豬肉,加上現在買的訂婚物品要花掉他不少錢,畢竟,錢是身外物,只要往後夫妻胼手胝足、努力耕作,不久又可以賺回來,況且,母親還留下不少值錢的金飾,如果有需要,照樣可以拿到銀樓兌換現金。 提起金飾,萬富突然想到,黃小紅買的幾乎都是上等布料及高級化妝品,除了婚後使用外或許她另有目的。如果他沒有猜錯,一定是想在她的姊妹淘面前炫耀一番,好讓她們知道她嫁的是一個有錢的丈夫。 儘管李婆婆只要他準備三萬六千元聘金,與一對金手鐲、一條金項鍊,外加兩枚金戒指,以及傳統禮俗的訂婚物品,屆時由她帶到女方家充充場面就可以。反正這些東西除了聘金外,到了結婚那天,所有的金飾新娘會一一把它戴在自己的身上,乘坐禮車帶回來。到時必是物歸原主,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因此萬富經過左思右想,既然黃小紅那麼愛面子,何不再增加一些手飾,讓訂婚的場面更壯觀、更浩大,讓黃小紅面子、裡子都有,讓女方親友們知道他王萬富並非是一般種田人,而是一個有田、有地又有力氣和錢財的社會人士。 於是萬富沒有和李婆婆以及幫她張羅一切的添丁嫂商量,擅作主張,把母親遺留給他的金飾品全數取出,並用手帕包著再打結,然後進城。當他向銀樓老闆說明來意時,老闆告訴他可以用舊品換新品,但舊品必須折價,新品則要貼補工錢,並請他到擺放金飾品的專櫃自行挑選。(一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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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的婚姻與垃圾
「當時我以為懷了你的孩子,而你父親的企業無預警倒閉,全家逃回了僑居地。我一時心慌才由我父親匆匆安排,將我嫁給了當時在他事務所打工,並且小我三歲的小盧。哪知婚後我才發現所謂的懷孕只是虛驚一場。我第二胎生下阿雯後心理一直不甘心就這樣跟著小盧一輩子了。雖然我父親死後一切都繁華落盡歸於平淡,但好歹小盧所住的房子都還是我父親留給我的,他所捧的公家飯碗也是我父親替他一手張羅的。唉,十多年後你和在僑居地所娶的老婆離婚了,並帶著兒子回台灣重新起步,我們才偷偷摸摸地又在一起。那天其實都怪我,我不該便宜行事,見老公和孩子們都上班上學了,就把你帶到我家幹那件事。那曉得阿雯早就先一步提前回家在隔壁臥房裡休息……」。 老魏聽到這裡愀然正襟危坐並為之懊惱不已。臨去前他又要我節哀順變,並強調自己的身體也每況愈下,以後大家的晚年都要各自珍重了。今天是因為第二任老婆回娘家,他才有機會偷繞到我這裡坐坐。最近太座老是疑神疑鬼,以後大家見面的機會不會很多。接著他又在小盧的遺像前行禮致敬,之後這個老姦夫才又賊頭賊腦地離開我的舊宅,原路折返他在臨縣的老巢。 幾天後的一個週休日阿雯手機來電,她說她和睿睿,以及睿睿的的姊姊已經將父親小盧生前的研究室清空,該丟的東西也都清理掉了。不過目前有一疊重要的資料處理不掉,等一下三人會順道開著賣場的工作車過來將東西交給我。在手機中阿雯又補充說道:「媽,妳知道嗎?老爸臨終前口中一直重複著一組數字,當時我也不以為意。等我到了老爸的研究室,才發現那組數字原來就是他研究室電腦的開機密碼。結果由他桌面的資料夾裡我發現了老爸一個天大的祕密。」 「什麼祕密?」我在電話中追問。 「原來四十多年前老爸和妳結婚之前,在鄉下早就有了一位身懷六甲的初戀女友。」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這種事?」我聽到這裡嚇了一跳。 「當時妳是富家的獨生千金,他幹嘛要讓妳知道?」 「那妳爸爸後來那位身懷六甲的初戀女友怎麼了?改嫁了?那肚裡的孩子怎麼辦呢?」 「媽,妳聽好了。她不甘男友負心,最後就懸樑自盡向我老爸死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當初我不過想找個男人當孩子的綠爸爸,事後證實我所謂的懷孕也只是烏龍,怎麼卻因此鬧出了人命,還一屍兩命?這個玩笑開大了,開大了。過了一晌我回過神趕快接著續問:「剛才妳說妳要將妳父親生前的什麼資料交給我?」 「媽,在電話中講不清楚,我們的車就快到了,見了面再詳談。」 掛掉手機通話後,我在老宅第的門前躑躅並等待女兒的到來。上天怎麼和我開這麼大的玩笑?難道四十多年前我的任性真造成了一位孕婦與她嬰兒的魂斷西天嗎?不,這不能怪我,我那個初戀老魏才是始作俑者。這一切肇因他的倉促躲回僑居地而引發的連鎖效應。我雖任性、矯情、又不夠真率,但不知者不罪,小盧為了要攀附權貴平步青雲、而掩蓋他早有女友的事實,更是鬧出兩條人命的關鍵,我何須為此內疚或自責呢? 才想到這裡,一輛賣場的小貨卡已經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最先由後車斗跳下車的是一位穿著高中制服的男生。他很有禮貌地走來向我打招呼道:「董事長好!」 自從我將最後一間幼稚園結束營業後,很多年都沒人稱呼我為董事長了。我直覺地問他:「難道你就是睿睿?長這麼大了!」 「沒錯,我姊姊和雯雯姊說今天要帶我來看妳。」高中男生用手指著兩位剛由前座跳下車的一對中年人。當然那位看起來比較中性的大叔就是我的女兒阿雯。 我和睿睿所謂的姊姊打過招呼後,女兒阿雯將一大疊列印出來的文件、單據、和掃描出來的簡報與手稿交到我的手上,然後對我說:「媽,剛才在電話裡講不清楚。老爸生前的那位初戀女友確實在你們婚禮的前夕懸樑輕生了,但她肚裡的胎兒卻由產道自然滑出母體落地存活了下來。可是嬰兒因為缺氧太久,頭部又由高處撞擊到地面造成智能障礙。老爸這四十多年來都瞞著妳將這位智障兒放在教養院託養,他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了。老爸生前在院方所填寫的資料中註明,妳是他的配偶兼緊急連絡人。所以院方可能最近會和妳接洽,商談那位中年智障男子的續養經費事宜……」。 阿雯以及睿睿「姊弟」兩人看我佇足在原地怔忡良久,也就不便打擾我。他們三人靜靜地折返車上後,便悄然駛離了我的老宅第。 這就是我這位七十高齡老嫗一生荒誕的經歷。如果這還算是個故事的話,故事的結局當然是我堅拒教養院向我催討下一期的養育費。並非我吝嗇,我父親亡故後家道中落,我的幼教事業也因大環境改變、經營不善而紛紛倒閉。現在我僅有一棟舊宅勉強可供我棲身,我哪有餘錢再去多養一位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弱智中年男子? 我的大兒子在越洋網路視訊中聽到我的陳述,氣得對他剛死的老爸破口胡罵了一通,當我一提到了錢,他就機警地找了個藉口匆匆切掉了通訊。 我不得已又打電話去找老魏想辦法,哪知我這位橫跨半世紀的初戀情人兼婚後情夫一聽到了我想找他要錢,立刻吹鬍瞪眼地翻臉,並提高嗓音對著話筒爭辯說這件事與他何干,為什麼這筆錢要他出?後來他身邊的太座覺得老頭子的反應不太尋常,接著搶過話筒問我我到底是誰?嚇得我毫不遲疑立刻掛掉電話,並向話機用力啐道:「呸,垃圾老男人!」 那位智障中年男子被教養院掃地出門,丟在我家門口的那天,女兒阿雯接到我的通知後實在聽不下去了。她又開著向賣場借來的小貨卡,到我的老宅門前將她那位同父異母的智障哥哥,接到她在外縣市的租屋處同住,並與她的伴侶,也就是睿睿的「母親兼姊姊」兩人輪流照顧他的起居。聽說連那位高中生睿睿也在兩位姊姊週末加班時,幫忙照顧並打理這位中年「老哥哥」的一切。 經過這番有驚有險的折騰,讓我這條老命深深領悟到:原來婚姻中所累積的垃圾有多也有少,有些多到連死前也清理不掉。我汲汲營營地終其一世,何嘗不是在忙於製造、私藏,甚至囤積垃圾。嗚呼,婚姻與垃圾原是屬性不同的事與物,但在我身上卻意外產生了連結與類比。沒錯,我也是老魏的垃圾。哪天我自己也會被掃入垃圾坑,並在那兒找到最終的歸宿才至死方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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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野趣
我有一個熱愛農事的爸爸,年逾古稀,農夫非他正業,但務農的經驗卻超過一甲子,可說是自他懂事以來,便和耕種結下不解之緣,我們也得以托他的福,自小就能享有愉快的田園山野樂趣。 小時候,社區家戶尚無現今規模,周邊閒置空地可是比房屋還多,居民腦筋動得快,各自善加利用,圈地開墾種些作物,或放養雞鴨鵝羊的,除可藉機勞動身體、撙節平日生活用度外,逢年過節還可殺雞宰羊為家人加菜,可謂益處多多。爸爸是個慢郎中,手腳雖不若鄰居快捷,還好也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覓得一小塊方正空地。更幸運的是,此地有金門高中東面廁所的「天然肥水」沿著水溝順流而下,此區居民在溝裡堆起沙包攔截肥水以灌溉作物,爸爸的農地占盡上游的地利之便,肥水得來全不費工夫。經過幾個月的苦心整理經營後,青蔥、九層塔、菜豆、角瓜、胡蘿蔔生氣蓬勃,綠意滿園,彩蝶翩翩。每當爸爸在菜園耕種時,我們便在旁邊那開滿紫色牽牛花的小山丘上追逐奔跑抓天牛,那是我們最天然的大自然教室。 後來,金門高中開始興建宿舍工程,爸爸被迫捨棄種植多年的農地,我們的快樂天堂也消失殆盡,原以為此後再也不能享受田園樂趣,不過事情卻有了意外的轉折。在兩岸對峙年代,慈湖路以西到同安渡船頭一帶土地屬海防禁建區域,但仍允許種植作物,因此表哥相中這塊廣大無邊的田地,還做了許多灌溉設施,最後卻不知何故而放棄,舅舅不忍一切心血付之東流,於是苦無耕地的爸爸便欣然接手。面對較過去大上少說有十倍的土地,讓爸爸更投入於農事,還蓋了幾間農舍,除了放置農具,也養了一群羊。他每天早出晚歸,過著「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假如不是我每天早上親眼見他換裝上班去,下班又立刻換裝下田去,還真以為他已轉行當農夫了呢! 這片農地佔地廣闊,加上完善的水利設施,使得一年到頭都生機盎然。爸爸依時播種,各季蔬菜應有盡有,後來連果樹都種了,家裡一年四季難得上市場買菜,需要什麼,田裡現摘就有。每逢過年前夕,我們這群孩子還得充當快遞員,協助爸媽把新鮮現採的應景農產,由產地直送親朋好友家,通常腳踏車頭放幾顆白菜、高麗菜,車尾綁個幾把青蔥、蘿蔔,能塞多少就塞多少,來來回回幾趟下來,付出勞力雖累卻個個甘願做個新鮮運輸兵。 有時春夏時節天氣好,爸媽興之所至,會邀集各家親戚上山野炊焢窯,數十人帶著鍋碗瓢盆野地開伙的陣仗,聲勢可真浩大。在山上野炊很方便,就看田裡有什麼就煮什麼,管它青菜還是蘿蔔,往往一鍋大鍋麵、大鍋湯,就讓人吃得津津有味。飯後,田裡隨手拔起幾根甘蔗,就地啃食起來,吸取甘甜汁液後再吐出渣滓,真是一件樂事。我們這群愛吃又怕啃壞鋼牙的孩子總愛做些比賽,看誰的渣滓吐得最遠?誰的甘蔗啃得最快?誰啃下的甘蔗皮最長?這些大人眼中的無聊競賽,卻是我們生活樂趣的泉源。 田間活動的重頭戲非焢窯莫屬。小孩子總是在爸爸的帶領下另闢戰場,大家分工合作,有的撿土塊,有的拾枯枝,有的挖地瓜、包雞蛋。為應付眾多人口需開兩窯,往往爸爸搭一窯,我們搭一窯,爸爸的土窯快速搭起,我們的窯雖有爸爸的口頭技術指導卻顯得搖搖欲墜,隨時會垮掉,最後還得靠他搶救才行,果然薑是老的辣啊!劈哩趴啦響不停的柴火,把小孩子雀躍的情緒燒得更加旺盛,我們總是迫不急待的添柴,就算被濃煙嗆得無法呼吸,燻得眼睛睜不開,手腳沾滿了灰塵,卻依然甘之如飴。眼見土塊燒得炙熱火紅,我們小心翼翼地打碎土塊、放入食材,再把土堆夯實覆土,靜待數十分鐘的悶燒後,就能嚐到香噴噴的烤地瓜囉! 等待開窯的空檔,家族裡鬼靈精怪的小孩點子多,我們是永遠也不寂寞的,抓金龜子、灌土猴、騎馬打仗、用牧草編蚱蜢是基本遊戲。有一回,不知是誰想到用紅土和水作成泥巴球來丟擲,瞬間大家群起模仿,隔著楚河漢界互相叫囂,一時間只見泥球在空中飛來飛去,小人兒在地面躲來閃去,幾回合下來,戰況相當慘烈,交戰雙方戰士個個成了泥人兒,無一倖免,卻樂此不疲。 光陰彈指,物換星移,昔日充滿田園樂趣的農地已蓋滿屋舍,如今城區空地難尋,爸爸的農場已由幾個保麗龍箱、幾個盆栽取代,我們也已長大成人,雖再也無多餘的體力去撒野,但童年的笑聲仍在腦中迴盪,當年那些瘋狂的舉動全成了此生最美最真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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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對方父母
與女朋友交往已有段時日,她將我們認識經過、家庭背景等都鉅細靡遺地告知她的父母,而她父母聽了,就想找我到家裡做客,直接了解我這個人。老實說,我心中是相當懼怕的,因為先前沒有這種經驗,又看到不少書籍與說法、電影,深怕還沒「丈母娘看未來女婿,越看越滿意。」就已經「門當父不對」了。當女友三催四請,我終於還是答應了,踏上未知的旅程,第一次見對方的父母。 女友在往高雄的高鐵車上說:「不用擔心,他們人都很好,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其實,那也是我第一次到高雄,過去一段不愉快的戀情讓我對高雄反感,本來心想再也不可能跟高雄或高雄的人有所接觸,沒想到該來的緣分仍是躲不掉,既然都相愛了,也只好面對現實,好好去見人家的父母,真心誠意的展現自我。 一踏進高雄,就感受到與台北不同的南島氛圍,人們步調也沒那麼快,女友家住林園,是工業區的區塊,從市區到林園,仍要搭捷運到小港捷運站,接著轉乘公車,才能返家,我感受到她回家的辛苦。到下車後,我整理儀容,忐忑地走進了他們家,一進門伯父、伯母親切的喊我姓名與問候,瞬間讓我的緊張少了許多。 我把行李放在房間後,伯父叫女友今晚睡她弟弟房間,她房間給我睡。接著女友帶我到他們家附近的店家吃麵,隨後回程她另一個弟弟也回家了。我帶了台北的糕點給他們吃,他們立刻打開來吃,讓我覺得很開心。我在客廳正襟危坐,一點也不敢馬虎,眼神往著電視,耳朵卻聽著隨時到來的問題,因為沒有考古題,只能靠著臨場反應,還有我對女友的愛來應對,只盼望不會被討厭就好。 兩天相處下來,他們好像對我漸漸熟悉,我也陪著他們去看高齡的外婆,還有與他們的親戚用餐,雖然我有許多地方仍不盡人意,但他們親切而又熱情的款待,讓我逐漸卸下了心防,其實,只要真心對待對方,他們一定感受的到,要愛一個人,也要了解她的家人,同時讓她的家人也要了解你,我認為真心還是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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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而且再過不久,她就要與自己共枕眠,兩人將在新購的眠床上繾綣纏綿、纏綿繾綣,盡情地享受新婚時的歡悅。而此時,當他目視著她那豐滿的身軀、高聳的酥胸以及渾圓的臀部時,他壓抑近四十年的性,何嘗不會有反應,如此,似乎也是一個健康男人自然的徵象。可是小他十七歲的黃小紅,將來是否能承受得了夜夜春宵呢?或許,一旦壓抑的性能得到紓解,他的精神勢必更暢快,身體也會更強健,亦可讓她看看大她十七歲的丈夫並不老,新婚後更能展現中年男性的活力,滿足她各方面的需求。 然而,黃小紅的行逕看在李婆婆眼裡的確不是滋味,儘管她善意地提醒她不要買太多、不要買太貴,留待以後再添購,為未來的夫家省點錢。可是黃小紅卻把它當成耳邊風,依然我行我素,甚且每拿起一件價格較昂貴的東西,還故意地以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萬富,並嗲聲嗲氣地詢問他的看法,以表示對他的尊重。 可是這輩子未曾聽過如此嬌滴滴的聲音,也未曾見過如此漂亮女人的王萬富,早已被她迷得團團轉,除了點頭、傻笑、付錢、裝闊,其他還能說什麼。 仔細地想想,自己是一個經年累月與山為伍的農夫,雖然身軀魁梧、渾身力氣,但倘若要以外表來論人品,無論從任何一方面來說,都是難以與年輕貌美的黃小紅配成雙的。(一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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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的婚姻與垃圾
沒想到老公的喪事一辦完,我的大兒子就急忙帶著他的妻小離台。他說美國公司不能隨便曠職,所以葬禮一結束必須馬上回公司報到。 我和女兒阿雯送她的大哥全家上飛機後,由機場返回舊家的一路上我們母女倆相視無言。沒想到以前一向和我最親的大兒子已在太平洋彼岸立足,並對台灣無所眷戀,下次我們母子再相聚可能就是在我來日的葬禮上吧。想到這裡我又偷瞄了一眼自己鄰座的女兒阿雯。她該有四十歲了。這位令我心寒的女兒怎麼看起來那麼世故、老氣,又令我陌生?更糟糕的是任何人都很難在第一眼就認出她到底是一位中年大叔或是中年大嬸。 我和阿雯大約十年沒見面了,我只知道這些年來她在外縣市的某賣場當個小小的營業員,差強能養活自己,雖然去年她升遷成小主管,但想必薪資也調升有限。老公小盧生前很有默契地不在我面前提起阿雯的任何一切,但私下我知道他仍經常和女兒保持聯繫。若非這一次小盧中風昏迷,我拉下老臉緊急將一對兒女電召回來,否則我和阿雯母女還沒有重新見面的機會。 阿雯得知父親小盧病危後,立刻趕到醫院隨侍在病榻旁,但我的大兒子卻一直拖到出殯的前一天才由美國趕了回來。看樣子我這年近七十的老太婆將來臨終時,一定會比老公小盧更是晚景淒涼。 依稀記得十年前我將阿雯趕出家門時,我們母女又為了老問題在重複著沒有止境的爭執,並毫不留情面地彼此戳傷著對方。記得當時我是這樣歇斯底里地對女兒咆哮: 「妳不要愈來愈過份!不男不女也就算了,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小朋友的單親母親在娃娃車上摟摟抱抱。」 「那是私下,不是大庭廣眾,也沒什麼單親母親不母親。」阿雯強辯。 「很多小朋友都看到了,園長也說有家長向他反應這件事。」我肯定園長不會騙我。 「哼,什麼園長,我就想不通,妳這位董事長當初怎麼會雇請這樣一位找不到工作的男子當園長?」 「妳別岔開話題!妳不要臉就算了,難道妳要將我最後一家的幼教文化事業弄垮不成?」 「我怎麼不要臉了?人家睿睿的姊姊也沒丈夫,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那像妳,自己有老公還和……」。 「我怎麼了?妳不要又轉移話題!」 「我就要轉移話題。我一說到妳妳就心虛了是不是?」 「那件事妳爸爸早就原諒我了,輪不到妳這位女兒出來指控母親。我現在說的是妳!妳要找什麼樣的伴侶我不管,就是不能在我的幼稚園裡面作怪。」 「我作什麼怪了?我為什麼不能和睿睿的姊姊在一起?」 「她是睿睿的未婚媽媽,睿睿是她和她繼父亂倫生下的野種。我到社服機構調閱過她的資料錯不了的。她母親得知改嫁的男人長期欺負著女兒後,先殺了同居人才跳樓自殺。」 「那又怎麼樣?所以她同時也是兒子的姊姊。」 「連這樣的野女人妳也敢要?我真後悔,當初我這位董事長不應該看妳出獄後失業在家,就留妳在我的園子裡負責開娃娃車。結果現在招生率年年下降,因為有妳這種離經叛道的司機,還有哪位家長敢將他們的小朋友送來我這裡?」 「媽,妳不要將招生不佳這件事怪到我頭上。少子化後很多幼稚園都一家接一家的關門大吉了。」 「我就想不通,妳為什麼就不能像妳大哥一樣那麼優秀?妳高職補校肄業後就蹺家跑到鄰近縣市的柏青哥小鋼珠店當計分員,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鬼混,還為了一位女同事爭風吃醋,竟然殺傷她的男友而為此坐牢?我到底作了什麼孽,會生下妳這種不陰不陽的怪胎女兒?」 「這就是妳失德的報應。」 「妳有膽就再說一遍!」我氣炸了。 「這就是妳背叛老爸的現世報。」 我惱羞成怒地伸手想摑她一巴掌,但被她很機警地閃躲掉了。 「妳憑什麼打我?我不偷不搶理直氣壯,反倒是心虛的人先動手了。」 女兒那次吃了豹子膽繼續向我吐槽。 「妳走,以後我不許妳再踏進我的幼稚園一步。睿睿那位『姊姊』明天起也立刻將睿睿轉走,我全額退費。」 十年前我記得就是丟下這樣一句絕情的狠話後,便和女兒恩斷義絕的。 追憶往事就是這樣令人感傷。由機場回到舊家的古宅後,阿雯也開始打包準備回外縣市的工作崗位報到。我利用她整理行李的機會問她道:「妳現在還和睿睿的母親在一起嗎?」 「是睿睿的姊姊……當然也兼母親。」女兒本想糾正我,最後她糾正了自己。 「睿睿現在很大了吧!」我不想和她玩文字遊戲,所以很快轉移話題。 「剛上高一。」阿雯回答地很簡捷。 「阿雯。」 「我在聽。」 「妳爸爸享年六十五歲。他即將屆齡退休,卻沒有福份享受退休後的生活。他在法院工作單位的主管曾通知我說,希望我們家屬辦完小盧的喪事後,能找一天去將他生前在研究室裡的遺物都清空,好讓後續的接班人來報到。」我看女兒專心聽著便繼續說下去: 「妳爸爸是農家子弟出身,生前特別節儉惜物,東西用壞了、舊了也捨不得扔。我不讓他將我的房子弄得像垃圾堆一般,所以他只好將那些破爛往工作單位的空間堆放。昨天我由殯儀館順便繞到法院妳老爸的研究室看了看,嚇死人了,以前他不回家時又常在那裡過夜,所以三十多年下來累積了一大堆不值錢的破爛雜物,簡直與垃圾坑無異。我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婆沒有能力去清理,更別說是搬運走了。」 「媽,妳是希望我去清理那些遺物嗎?」 我點了點頭。我說我自己有慢性病,常常要跑醫院,自己都顧不了了,妳爸爸研究室裡生前的遺物,就全權由妳這位女兒去處置掉好了。阿雯說沒問題,哪天她找個休假日和睿睿,以及他的母親兼姊姊三人一起去清理。可能的話再向工作的賣場借輛小貨卡來運走那些雜物與垃圾。 「我請睿睿的姊姊到老爸生前的研究室幫忙,妳沒意見吧?」 「隨妳的便,該丟的東西就全丟了,人生就是在累積垃圾,人都死了,垃圾更沒有保留的價值。」我用哲學家的口吻回答女兒。 後來女兒就提著行李離開了舊家。她走之前我將她該如何向法院單位的主管拿研究室鑰匙等細節詳細交代了一番。 女兒前腳剛走,頭髮已稀疏花白、又一臉老人斑的老魏就來按電鈴。我放他進入客廳後,他先恭敬地向小盧的遺像上香,然後才對我說:「昨天我沒參加公祭,因為我怕阿雯會認出我。對了,剛才我是見她離開後才敢上來的。沒想到阿雯都中年了。」 「昨天在殯儀館公祭時,我有看到你兒子,但當時流程緊湊,我沒好好和他打招呼。當時忘了問他現在在哪兒高就?」 「自從十年前妳的幼稚園結束營業後,我兒子轉到鄰縣的幼稚園也當了一陣子園長,但沒多久那家幼稚園也關門大吉了。現在他在我媳婦所開的安親班當班主任。」 「唉,當初我請你兒子來當我的園長,本是想湊合他和阿雯。沒想到兩人根本不來電。」 「我兒子後來向我表示,你家阿雯愛的是女人,根本不是男人。」 「老魏啊,你知道阿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陰陽怪氣的?」 「統計數據顯示,十個人裡面就有一個有同性戀傾向。阿雯只是被機率給碰上了。」 「不,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阿雯讀高中以前都很正常,也和她大哥一樣的優秀。自從那一次因為經痛提早由學校回家,結果撞見我們兩人在臥房裡那個……那個以後,她開始性情大變成為學校裡的太妹學生。結果高中讀了好幾間,最後只能混到一個補校的結業證書。」 「她有沒有懷疑過我的身分?她知道最後一任園長是我的兒子嗎?」 「應該不曉得。自從那次我們兩人被阿雯抓包後,又隔了十多年我才聘你兒子來當園長。阿雯不可能懷疑上你的身分的。」 「那妳老公小盧呢?」 「他由女兒處得知有你這個人,但仍不知你的確實身分。我想向他坦白,不過他說他沒興趣知道。總之,他很識相地吞下去了。小盧也知道當初如果不是我父親利用他事務所律師的身分與司法院專門委員們攀上關係,他哪會考上司法基層特考?這些年下來還由三等書記一路升到一等書記呢?當初他可能連學歷鑑定的資格審查那一關都過不了。」 「我也奇怪,妳是大家閨秀的獨生女,怎麼會嫁給小盧這樣門不當戶不對的男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