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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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恩主公兩三事
我想找個人,資料不多,慣例用google搜尋。有時得手,心裡欽佩又感謝google;但更常常失手,在眾多疑似的資料裡梳滑,不得要領。有些人,就是不上網或是在網裡潛游,如何在網路裡大海裡去撈取那些未留下的痕跡,更何況那還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 沒有希望,反而有了加倍的喜悅。沒有想到,陳淵,網路上有,而且很多,正是我要找的恩主公,是那塊小小島嶼上的開浯聖王。遺憾的是可用又可信的資料仍然不多,不知生、不知歿,離政治中心遙遠的像在天邊,如同現在我們會知道蘭嶼島上的鄉長是誰?又做了些什麼事? 幸運的是,是那塊島上的住民寬厚、樸實,把牧馬的官員,也當作牧民的首長,朝朝代代追思想念,立廟奉祀,藉著輩輩相傳的香火,繚繞折射出對主政者的期盼,並間接的樹立了一個感恩惜福的典範。遺憾的是,歷年歷代的聰明主事、掌權者,不是不知,只是用錯了方法。 如在民75年,我在島上服務時,總見一位將領,在他辦公室旁的寬大會議室裡忙著構工,我每日幾次的經過,總奇怪他在忙些什麼?偶爾也跨進工地,看看是什麼工程?才知道是興建「隊史館」抑或是「戰史館」之類的紀念廳;完工後看著廳上的牆上,掛滿了歷任指揮官的放大照片,下書重大功績或事績;就有隱隱覺得在這樣人力、物力孔缺的戰地,如此的工程,既不利軍也不益民,有必要施作嗎?僅僅為了留名!不由得想套句金剛經的句型,說:求名即不名是求名。 陳淵在正史中無並無傳記,僅知在唐德宗貞元十九年(803年)率人至金門牧馬,為浯島開拓之始;然是其本人常駐金門或偶爾蒞臨巡視,均不可考,不過,牧馬是實,且可在眾多資料中,在略約瞭解唐代的牧馬制度後,可以確證牧馬侯的官階,與澄清至今某些傳言的謬誤。 話說唐代尚書省工部(類似如今的行政院經濟部)主掌土木水利工程與農、林、牧業;唯有關軍馬的部份除外,另設太僕寺(或司馭寺、司僕寺,因皇帝更替而數有異動)為最高管理機關,下轄乘黃、典廄、典牧、車府四署及諸監牧。據新唐書‧職官志所載: 乘黃署,有令1人,從七品下;丞1人,從八品下;掌車路與馬匹之馴馭。 典廄署,有令2人,從七品下;丞4人,從八品下;掌飼養馬牛,給養雜畜。 典牧署,有令3人,正八品上;丞6人,從九品上,掌諸牧雜畜給納以及酥酪脯臘。 車府署,有令1人,正八品下,丞1人,正九品下,掌王公以下之車路及馴馭。 牧監,專掌牛馬之生育、牧養。其官階悉以牧養馬匹的多寡而分上、中、下三階;五千以上者,設監1人為上牧監,從五品下;三千以上為中牧監,設監1人,正六品下;不及三千者為下牧監,設監1人,從六品下。另又特設東宮九牧監,有丞2人,正八品上,掌牧養馬牛,專供皇太子用。 由上,可概知有唐一代,對牧馬(牛)與道路、馬廄、訓練、駕乘、糧草,及專供皇家乳食品和果脯肉乾等工作,或某特定階級,均有繁複專業之規定與細密分工;據史載軍馬自太宗初始的數千匹,不到四十年,已暴增至七十萬六千匹,維繫其帝國龐大的騎兵需求,開創繼起的盛世。 在此,又不得不要先瞭解其帝國的官階授封情形,其官階仍延襲隋朝之九品,但奇妙的是每個品級中,又有正、從,上、下四階次:如八品,即有正八品上、正八品下、從八品上、從八品下。 由這個官階查看,即可發現朝廷對實際負生養之責的牧監(首長)之種視,其所授官階竟都在各署之上,僅略低於太樸寺卿,從三品上;少卿2人,從四品上;三人之下。故此斷定:恩主公陳淵的官階應是從六品下,正六品下,從五品下,三者之一,端視其所牧馬匹數量之多寡而定。 再就相傳陳淵為「馬祖」下凡,除善牧外,能讓所牧馬匹知鼓聲、辨旗色,聚散由之,按當時馬政,訓練、駕馭之責,皆另有單位負之;但久牧之人,熟諳馬性,亦極可能,惟非其職掌。另又傳陳淵亦為交易高手,嘗有「買十送一」的商業妙招;只是遙想當年所牧,均為軍馬,設有帳籍,屬國家財產,真有商業交易,那就是公然盜賣軍品或國家財物,於法難容,茲事體大的陷恩主公於不義的說法了。(註:以上所論,僅個人意見,正確與否,尚待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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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之一 受風之慫恿 吾乃鼓翼餘勇 以鳶之好高 迷蝶之斑斕 輕燕之蹁躚 直衝千里連霄漢 雲深不知處的九重天 綆繩彼端 掌舵的那人 不停歇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顫顫巍巍的牽扯 ──拉曳 連接天與地的一線牽 惟吾之固執 由來不信 纖細若無的那繩 豈能衡軛一隻脫韁騏驥之躍躍 之二 所謂間關千里 難免感染野味霜寒 跋涉方知路遠道險何能免 汝乃戚戚 如爾率意輕狂 所謂鳶之好高 迷蝶之斑斕 輕燕之蹁躚 不過黃粱戲夢 浮生本色戲汝又狎我 從今又添一樁 我乃斂翼收拾傲骨 颯颯然關於風之揶揄嘲弄 淡然擱置回報以一哂 穹蒼頂下一盞盞燈火 亮起── 點燃了歸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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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兩人興奮地走進油條店,香噴噴的油條配上熱呼呼的花生湯,或許是居住在都市的有錢人才能享受得到。雖然住在鄉下的有錢人也不少,可是鮮少有人會專程上街吃根油條或喝碗花生湯,往往都是順便較多。此時他倆再次進入油條店享受如此的早餐,可說是拜高麗菜之賜。然而,萬富並非是一個貪小便宜的人,上一次由添丁嫂付錢,想必她是為了感謝他幫忙挑高麗菜到市場販賣而為之的,況且,他也順便替孩子們帶了油條。 但是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再讓添丁嫂破費,即使蔥菜全部賣出,收入則明顯減少,而且他的經濟狀況比她好很多,幫她一點忙也是基於鄉誼與人之常情,豈能讓她這個家境貧困的婦人家再請他吃早餐。因此萬富悄悄地先付了錢,也一併為孩子們各準備了一根油條,這點錢他付得起啊! 然而添丁嫂卻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堅持,萬富能不計那些好事之徒的風言風語多次幫她的忙,她已感激不盡了,怎能再讓他破費呢?在各自的堅持下,最後,還是有一方必須讓步,萬富說下次有機會再由她請客吧。添丁嫂想想,不再堅持,因為田裡還有好些高麗菜和青蔥,只要萬富願意幫忙,機會多得是。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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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莒光湖
「他人呢?他也寫詩嗎?」 「他好像什麼都寫,後來寫連續劇,寫到胃出血過世了,已經七、八年了吧。」 「啊?寫作會要人命!」 「嗯……妳也差一點沒命。妳28歲去報社當記者兼主編,常常到半夜還在加班出報紙,有時印好了又重改,總是沒有睡好,每天都好像在打仗。所以,妳那時壓力太大,全身都長滿了一小顆、一小顆的『疣』。 後來,大姊和我都得了乳癌,所以,完成化療後我才會租這塊山地,在這邊種菜和養雞。」 「哦,那……是誰打『我』後腦勺,讓『我』受傷和失去記憶。」 「我只知道,妳失去記憶被鄰居送去醫院,並沒有受外傷。妳除了堅持過詩情畫意的生活之外,也很喜歡讀書、研究和做實驗。妳考取博士班之後就把報社的工作辭了,專心讀書和寫作。妳不在報社上班快六年了,身上的疣冷凍治療、電燒之後就沒有再長了。 而且,妳寫作參加各種文學獎比賽,得過很多獎,很多記者訪問過妳,妳還上過有名的call in談話電視節目。妳家堆了很多獎杯和獎牌,舊的是妳先生的,新的是妳的,妳得到的獎金,平均到每月的月收入,比在報社上班的收入還要高一些。」 這時,我看到一伍軍人行軍從山下經過,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有時周六、日,我開窗澆花時,會有一位穿陸軍制服的年輕現役軍人,向我這邊看過來。是這附近的團管區駐軍鄰居嗎?「二姊」應該沒看過他吧!先解決應該負責的事,不可能一時之間所有的問題獲得解答。 「哦!那『我』是老師嗎?」 「是。是兼課、演講的那種,不是在學校專任的那種老師。」 「那,昨天『三哥』為什麼要哭的那麼嚴重。新房子是怎回事?」 「不用理他,他假傳爸爸的『聖旨』,向大家說爸爸已經決定要蓋了,讓姊妹們以為爸爸都決定了,幾乎是半『強迫』大家拿錢出來,等於變相強迫大家向他借錢,姊妹中只有妳沒向他借錢。但是妳的錢本來是準備讀博士班或父母生病時請看護用的。其實,爸爸當初的意思是要她去「徵求」姊妹們的同意,不是去直接『宣告』說爸爸已經要蓋了的消息。 而現在房子蓋好了,兩位老人家卻不搬到新房子去住,他們總是認為如果搬進去住,當大家回去時,又得搬回舊屋很麻煩,不如空著,以免出錢的兒女們回去沒新房子住。但是,大家蓋新房子目的是要讓老人住得舒適,問題是,『他』雖然開口邀請老人去住新房子,卻很在意自己有沒有睡到那間唯一的套房,那『他』蓋房子的動機不是為自己渡假舒適,是為了什麼?老人家如不準備搬進去新房子住,何必蓋?這樣,新房子對大家而言,效用何在?……」 房子的事似乎不是件簡單的事。菜園鄰居家的大芒果成熟了,剛好在採收,我們正在聊天時,鄰居摘兩顆請我們吃。吃著新鮮的大芒果,這果肉的色澤和香味,讓我想起長居鄉村的母親。從有新房子卻不進去住事件,讓我記憶起母親的風格。在我很小時後,當有人送我們家大芒果的時候,她會把大芒果藏在廚房那個木製的置物櫃,想要留給在外工作的大姊、二姊她們放假回家時再一起吃,而這樣「留」的結局,往往等她們回家取出時,果肉都已經腐爛,無法食用了。 陸續,我參考電腦中的記錄我的學術感想的檔案「黃曉華日錄」和e-mail,漸漸把往日的學術生活步調找回來,暑假間我接到哲學系博士班註冊繳費通知,也盡量依照「我」之前規劃的路線來選讀,在接軌過去或重新開始的抉擇中奮鬥;奇怪的是,中秋節那天晚上,我又看到那位時常往我窗戶看的年輕軍人。 直到失去記憶力之後一整年,那一天(2012年),十月22日,電鈴響起,一位自稱是我的「研究夥伴」的傅教授,帶來一個影音檔,是「我」在傅老師的研究室,錄給一年後的自己的影音,影像中有研究所的所長在旁邊做證。「我」在影片中說: 我是黃曉華,錄影時間是2011年十月22日,錄這段話是要告訴一年後的自己幾件事。 一、黃曉華妳參加國科會「人腦格式化」實驗研究計畫,所以,妳配合一年的時間失去記憶。因為這一點而造成的不便,國科會提供五十萬元的研究獎金給妳,等一下傅老師會請妳簽收。 二、妳被重物打擊後腦勺的記憶,是本計劃的控制因,傅老師用「桶中大腦」的技術幫妳設定的。所以,妳的後腦勺沒有受到重擊也沒受傷。 三、妳的兒子建勵,這一年他正好在馬祖服役,所以,他被設定為「不存在」的控制因,以測試人類對記錄矛盾的反應,他也支持妳參與這項實驗,不久,他將會退伍回家。 四、妳和妳兒子的詳細資料在「黃曉華記年自身」這套光碟,是妳自己製作交老師保存的。 五、妳已經簽約,在這項實驗一年後的半年內寫出一篇有關這項研究的論文,分別是在時間、記憶、阻斷記憶、恢復記憶、最痛苦記憶之儲存處理與昇華、最幸福記憶的儲存與處理,相關論文大綱已經在「失憶的哲學研究」光碟中。論文寫完通過審核後,妳可以再向傅教授領五萬元獎學金。 ps:做實驗之前妳做很多身體和精神檢查,根據最新科技儀器檢測,妳是少數能自體發射出金桔色β波的人類之一。研究所同仁最新研究報告顯示,經過金桔色β波的轉換,最痛苦記憶可以轉換為最有價值的經驗思考應變的能量,而這種金桔色β波通常在有宗教修持、吃素、願意無償行善……這類人身上才能接收與轉換,這種人數萬人中找不到幾個。預期這個實驗將造福全人類,所以妳很願意配合,對於其他記憶妳都可以不在乎,妳最不願意的是把最愛的兒子設定為「不存在」。妳曾建議把其他人設定為不存在,但,傅教授認為,設定讓實驗者「最痛的控制因」效果最為明顯,更有學術研究效果,而妳也相信自己承受得起任何實驗的情境控制。(影片結束) 看完影片,我正在疑惑如果有五十萬,那我五十萬哪裡去?這時有人開門進來,是一位穿中華民國陸軍制服,背著背包的英挺年輕人,他一進門抱著我說: 「媽,我回來了,這一年來妳的實驗和研究都好嗎?有時我周六、日和中秋節放假回家都不敢進門,只有在妳澆花時才偷看妳一下,就去教會住……。」 看到他,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一直流、一直流……。 (傅老師則在旁拍照、記錄,因為,這也是論文必須記錄的一部分。) 過了一段一般正常家庭生活,我很想知道我先生是怎樣的人,駭然發現家裡似乎沒有一本他的書,我查了資料,知道他曾出版67本書,於是我問兒子: 「爸爸的書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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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雪
「追」字,這年頭已不再侷限於過去為獲得異性青睞的「追求」狹義解讀了,各種「追」意如飛天雪花,鋪天蓋地的各自衍生。粉絲等候機場追星,只為一睹明星之風采;黯黑山頂守候星空,只為一窺天頂流星之瞬剎;耗費數小時排隊等候,只為一嚐口耳相傳的美食;攜套帶被徹底等候,只為了一款新手機的面世。人們不再以飽食為生活的基本需求,追求另類的精神滿足寄託,成為持續工作的動力。 氣象報告說寒流即將來襲,這波可是歷年來少見,甚至連冬不穿襖的台北也標示著下雪圖示,真是百年難見。有部電影就叫「台北飄雪」,台北真的會飄雪嗎?片中描述男女主角情路的坎坷,摻雜各種甘甜酸苦的愛情滋味,但未見到下雪情景,多的卻是雨景,一場場的雨,把人的心情都淋溼凝冷了,難怪男女主角老是一臉憂鬱,長吁短嘆的,讓看片的我也跟著擠不出笑容來。 一月廿三正逢週休二日,台北的同學一再邀約,其實我們都已過了「追」字的年齡,所以這回赴台,絕對不是為了「追雪」而去,而是為了踐履數月前同學幫我預訂的眼鏡,若再不親赴配鏡,這筆帳可要拖延至過年後了。不管是什麼因素讓我親臨下雪盛況,也成了追雪一族,那都不是重點,但因為這一因緣,竟讓我在此生第一次看到雪從空中飄落而下的情景,雖然雪量為數不多,但卻讓我對路邊堆雪景象,有了下雪的動感,不再只是聯想而已。 據說下雪的條件,必須是溫度低,水氣足,缺一不行。小時候天寒地凍,保暖衣物無一應全,衣物材質不如現在輕薄暖和,件件厚重如鉛,睡覺蓋的被子也是厚厚如蓋了一塊木頭,保暖有限。即使穿得有如無尾熊,全身臃腫動彈不得,但手腳凍瘡仍是每年都來報到。聽到這波寒流會讓氣溫下降到零度左右,體感溫度降到零度之下,手機line的群組和臉書的留言,「穿卡燒」、「注意保暖」、「要戴帽、圍領巾」……,溫馨叮嚀之語夯滿了整個版面,為這冰冷低溫帶來了不少心情暖度。但我總是以過去小時候寒凍的經驗,四兩撥千斤的淡然態度應之。 金門地處海中小島,年雨量偏少,即使緯度高於臺灣,溫度較低,但水氣不足,所以土生土長於金門的我,從小至現在,曾看過水上結一層薄冰,也目睹過夜車子擋風玻璃一層厚霜,需提熱水潑溶後,車子才能出發,但就是從未看過下雪的情景。 金門從未下雪,緯度比金門低的臺灣竟要下雪了,這可是新聞的頭條。其實每年冬天,臺灣數千公尺的高山飄雪,那不是新聞,年年都有的事。只是低平地也會下雪,這回是真的有點誇張。適逢放寒假,很多人多天前就上山卡位,山上住宿一位難求,向來不做這種瘋狂舉動的我,這回更不可能去湊熱鬧。那天我跟住在台北的大學同學約好去拜訪楊梅的另一位同學,由於已近一年未見,加上機會千載難逢,所以即使天雨溫低,我們仍是撐傘搭車前往。同學相見,格外興奮,地主同學一臉熱絡,先開車招呼我們上山看雪,位處於楊梅鎮兩三百公尺高的一個陽光社區,同學全家曾在那兒住過幾年,直到去年年底才搬離。 車子隨著山勢蜿蜒而上,第一次看到一輛車頂覆蓋一層厚雪的車子迎面下山,我們齊聲驚呼尖叫,證實傳言不假,越往高處,停在路邊的車,一輛輛都覆蓋了雪,有的在覆雪上題了日期,寫了love字,有的還堆了個雪人在擋風玻璃上,為它戴帽、戴眼鏡。車停在社區最高處,三個人下車拍照,綠茵草地上零落的白雪,已漸溶化,但見拍照遊客不少,跟我們一樣是為「追雪」而來,屋頂上也是雪白一片,空氣清新、冷冽如寒霜,讓人想極速逃回溫暖車上。 車行至山下準備用餐,未進餐廳門,但見門口圍堵了一群人,大家在那東指西望,原來天空飄雪了,不細看還看不出苗頭,飄落在車子引擎蓋上的五角星雪花,瞬間就不見了,連拍張照片都讓人措手不及。但下雪在我的腦海中,再也不是靜態的名詞,而是動態的畫面。 多年來常出國旅遊,夏日總往北極寒帶走,常聽導遊語重心長的說,寒帶國家常年冰天雪地,一年難得有適宜外出的天氣,當地人民皆為下雪為苦,下雪不但帶來低溫,交通因而受阻,更為生活造成莫大的不便,因而寒帶國家特別珍惜那短暫數月的非冬季節,視為上天恩寵的禮物。生活在副熱帶的我們,從來沒見過下雪,更沒機會體驗其造成的不便,所以人人視下雪為奇景,爭睹其情景,真是道盡了「蜀犬吠日」,人們常因不常見的事物而感到稀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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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一處空間和時間
放學後,幾個孩子紛紛來到教室,她,無力的拿起功課擺到桌上,深深嘆一口氣便側趴著,手握著鉛筆安靜攤在桌上,兩眼無神完全沒有寫作業的心思,直到下午五點,是補救教學的第二節課,她卻還沒開始第一筆劃。 她閉著眼,幾滴小淚珠停留在眼尾,同學小聲跟我說她今天被老師罰寫了三課課文,應該是寫得手痠眼也累了。 我一過去,她便閃躲我的目光;我輕抓她的肩,按摩了幾下,淚珠大力滾下她的雙頰。 四年級的她,在演算數學時,不會或看不懂的題目也就是她卡住的時候。常常看著她發愣,我才開口要引導時,她卻尖叫阻著我:「媽媽說不能這樣算,媽媽說這樣算會錯!」每次有不懂的數學,也就是在那一天,她有過不去的情緒關卡。整整二節課的時間,她在座位上沉思和偶爾幾滴淚水從眼角滲出。 二天之後的中午,她來找我閒話家常,問起她那天下午的狀況,她淺淺笑著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可是我現在不會了呀!」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攤著兩隻手。 「那天想說數學考那麼差,回家一定又會被媽媽打嘛。」「可是沒有耶!媽媽只有小念我一下。」要離開之前她又回頭來跟我說「老師,其實媽媽也不是打我啦,是我寫功課時,常要媽媽陪,要不然總是從七點拖拉到十二點,讓她受不了快抓狂了。」她知道媽媽的用心與底線。 在後來的補救課裡,帶著她嘗試用不同的方法演算數學,她也比以前大方的跟我說是哪裡看不懂,算不出來;偶爾也像小蝴蝶一樣飛到我身邊來,閒話幾句又快樂飛到別處去。 升上高年級的她,程度明顯進步,已排除在補救教學之列,青春期的她不再到我身邊嘀咕,只會在遇到時問候一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樣?」是如此似曾相識的話,因為自己也有情緒卡住或莫名的失落時。想起家長要求說一定要讓孩子在那段時間完成功課,當時的我好掙扎,還好當下選擇了讓她放慢腳步、喘口氣,而沒有以權威方式要求她完成功課,也許當時的她最需要些安靜的空間和一些時間來沉殿,而不是完成功課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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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島嶼天青
可是萬富依然不死心,他又轉到停車場,巧而,劉班長他們單位那部採買車就在眼前,因為與之前幫他送菜時的車號完全一樣,雖然時隔五天,但他仍然記得清清楚楚。儘管車上沒有人,駕駛座則有一位老班長在吸煙,萬富先向他敬了一個舉手禮,然後說:「請問班長,有一位劉班長今天不知道有沒有來買菜?」 「怎麼,找他有事?」駕駛班長似乎有些不耐煩。 「我想問問他,不知道要不要買高麗菜。」萬富說。 「買你媽的屄!」駕駛班長轉身下車,開口就是臭罵,而後激動地說:「劉班長的大腿昨天早上在市場被共匪的砲彈打成兩截,你他媽的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人都快死了還叫他買高麗菜!你們有沒有良心啊?」 「對不起班長,我真的不知道是劉班長。」萬富說後摸摸鼻子逕自走離,人生有許許多多的事真是難料啊!當他把這則不幸的訊息告訴添丁嫂時,卻也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想不到這兩籮筐高麗菜與一籃子蔥,所遭受的波折竟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劉班長的斷腿更讓她難過。 添丁嫂低頭看看籮筐裡的高麗菜,既然挑來了總不能再麻煩萬富挑回去,無論如何都得把它賣掉,但就是不賣給那個狗眼看人低的都市菜販。於是出乎意料地,她竟不畏旁人的眼光,高聲地喊著:「高麗菜、高麗菜,剛採收的高麗菜,三斤一塊、三斤一塊,買高麗菜送青蔥,趕快來買喲!」 如此一遍遍重複地喊著,不一會,果然圍來許多人,有的按按看是否飽滿,有的拿在手上秤秤輕重是否結實,幾乎人人都誇讚它的品質不錯。不多時,八十斤高麗菜被一掃而空,籃子裡的青蔥也送了個精光,添丁嫂露出一個數天來未曾見過的笑容,看在萬富眼裡,當然替她感到高興;可是那個都市菜販則恨得牙癢癢的,因為擺在攤位上的一堆高麗菜沒人光顧。 (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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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莒光湖
從醫院回到家的第一個夜晚,寧靜。 站在莒光湖三樓眺望建功嶼、烈嶼風光及大陸山河,俯視窗外的同時,有一位穿陸軍制服的現役軍人,一直往我這邊看。腦中迴旋的盡是一首古典詩。剛下過雨,透涼的夜裡,頭部後腦勺被重物所傷,似乎摸不到傷口,卻感覺得到微微的疼痛。 剛從醫院回到「家」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被重物傷了後腦勺而失去記憶,腦海中不斷響起一首詩的意境,是一種復古風格的曲式,緩緩響起: 「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 這是誰寫的詩?為何這首詩和2011年10月22日這個日期我印象特別深刻?如果,我失去記憶之前記得最清楚的是這首古典詩,可以確定的我是在2011年10月22日之後才失去記憶力的嗎? 我是誰?是誰打了我的後腦勺呢?為什麼要打我呢?頭很痛,在「曉夢才女畫,華髮哲人情,慧劍暫一用,相期共此生。」的詩意中,我睡著了。 早上一覺睡醒之後,想起醫生對我說: 「妳的腦部組織恢復得差不多了,或許,妳回去接觸以前熟悉的人、事、物之後,會逐漸恢復記憶。但是,如果在想的時候頭很痛,就不要刻意去想,順其自然慢慢來就好,不要一下子給腦部太大刺激。」於是我在「我」的房子中找尋能幫助恢復記憶的線索。 看到牆上掛著結婚照,年輕時約莫20多歲的「我」和一個穿軍服的男人,在一個荷花為背景的壁面一起拍的結婚照,這荷花一看就知道是棚內作業的產物。這個男人是誰?是我的丈夫嗎?如果是,那他現在人在何處?是夫妻吵架,我被他打到失憶的嗎?被醫生判定失憶的頭腦,在充足睡眠之後,相對的清楚許多,想到可以藉著查看電腦中殘存的文件或e-mail,來逐步回想起我是誰。 打開第一封e-mail說: 「黃小姐(握登): 很遺憾您的隨身碟中毒了。 本小組在整理稿件後,將在本周將您的4類稿件影印後寄還給您存檔。 謹此 祝 平安順心 梅花文學獎 徵件小組敬上」 「(梅花文學獎徵件小組)敬啟者: 您好,我是參加貴文學獎的作者黃曉華,因隨身碟中毒,我自己手上都沒有留底。可否麻煩在接到我的掛號信之後,將我的四篇文章,每一篇都影印一份,寄回給我重新打字。 十二萬分感激 敬祝 凡事順利 黃曉華敬上」 看完這兩封連在一起的信,還有根據「我」的鄰居送我去醫院登記的名字,可以確定的是,「我」的名字叫黃曉華,是一名喜歡寫作的人。曉華這個名字很普通,所以我特別又取了握登這個筆名,這名字在中國古籍《史記》中出現過,是古聖王舜的母親,舜以孝聞名,堯請他治理國家。這個這麼有學問的筆名,是誰幫「我」取的?還是「我」自己取的? 「我」真的是作家嗎?寫了什麼作品去比賽呢?「我」究竟得罪誰了?會被他用重物打到失憶?「我」能尋回記憶嗎?究竟要如何恢復記憶?我試著從網路的入口網站,查詢「我」寫的文章,總數超過幾千、幾萬筆,看了幾篇之後,我感到非常疑惑,「我」寫的這些散文、詩、小說、報導、劇本……都是真的嗎?作者寫作,有一部分是歷史的真,某些部分則是「詮釋學」上的真。這些都真的是「我」寫的嗎?通常,散文和報導是真實的,詩和小說情感是真的,劇本則以虛構的形式表達真實中的情感。當我在懷疑「我」的作品之真實性時,更驚訝的是「我」是怎麼寫出來的? 尤其,這些文章顯示「我」有一個很貼心的兒子,那……他怎麼不見了?文中他這麼善良、可愛,難道是「我」想像出來的?有一篇文章還提到國小老師給他的評語是「宅心仁厚」,因為他寧願自己餓肚子,也要借錢給急需要錢的同學。這些疑點都是需要一一釐清。 我打開另一封e-mail: 「黃曉華教授: 黃老師您好!維克多大學文學大辭典小組素聞老師對中國文學學有專精,希望邀請您為我們辭書撰寫條目……」 如果從這封e-mail看來,「我」是一位在文學上「學有專精」的「教授」、「老師」,所以我有做過一些研究?也教過書?有一些學術著作?是嗎?是這樣嗎?我完全記不得我專長何種學術。怎麼辦? 從該校的網頁資訊得知,維克多大學是紀念法國最偉大的詩人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的大學,在台灣的新北市有分校,該校最為著名的是法國的文學和哲學,大部分課程是全法語上課,所以,「我」的專長是法國文學或哲學嗎?我查看了書廚放了一些法國作家的書,像沙特、保羅‧利柯、列維納斯、馬賽爾…,還有一些法文書或英譯書。那……「我」學過法文嗎?這封約稿信在六月底發出,「撰寫條目」這個事兒,過去的「我」做完了嗎?不知道! 或許多睡覺可以幫助恢復記憶,我想午睡可以加強體力,看到床頭有一本英文《聖經》,紅包袋當作書籤,夾在〈詩篇〉86篇,其中11節「Teach me your way, O LORD, and I will walk in your truth; give me an undivided heart, that I may fear your name.」還畫了紅線。 紅包袋摸起來厚厚的,裡面有千元鈔票,大概有一、兩萬元。「哦!」從這本經的存在顯示「我」是基督徒,習慣看英文聖經,還把錢放在《聖經》夾著的紅包袋裡。為了從實際與人互動中探究「我」是誰?我拿了幾張鈔票,到附近傳統市場買東西,遠遠的賣便當的老闆娘就招呼我: 「老師,好久沒看到妳了,放假去哪裡玩?今天,買和之前一樣的嗎?」 「好……一樣的。」我很想知道「一樣的」是什麼?老闆娘給我一個65元的素便當。 到了賣水果的攤位,老闆很熱心地說: 「老師,今天想吃什麼?是一樣的嗎?今天也算優惠給妳,三包一百。」最後,老闆給我三包不同類、洗過、拆開後可以馬上的吃的時鮮水果。 當我到賣蛋的店,老闆娘也說: 「老師,今天要一樣的嗎?」 「一樣。」 我拿到10顆紅殼的有機雞蛋。去一趟菜市場,每個生意人都叫我老師,所以「我」應該是「老師」。然而,若真是「老師」,那「我」在金門哪個學校教?若不是真正的老師,為何很多人都稱我為「教授」、「老師」? 下午,我接到自稱「三哥」的電話,他在還沒說話就開始哭,哭得唏哩嘩啦的,重複說了一些我根本聽不懂的話。他顯然不知道「我」失去記憶力,他說: 「嗚嗚嗚……曉華,我蓋房子的動機,絕對不是像有人說的,是拿大家的錢蓋新房子,為了我自己可以和老公回金門渡假……嗚嗚嗚……我不希望有人這樣誤會我,爸媽都還活著,這個動機先讓我欠著,等爸媽都不在了,我一定會一五一十完整地說給妳們聽……,但是現在先讓我欠著……」。 對於,這樣打來痛哭的電話,讓我很驚訝,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蓋新房子因而造成誤會,造成家人的爭執,這是怎麼回事呢?我不知道,也暫時插不上手。但,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星期三,「二姊」打電話來,邀我到她在住家豐蓮山餘脈附近山坡的有機小農場,摘菜,這「農場」種了絲瓜、小黃瓜、地瓜葉、黃秋葵……有些是我不認識的,還在旁邊的雞舍養了老雞、中雞和小雞共20~30隻。以規模言,稱這裡是「菜園」和「雞舍」更合適。 然而,我還在思考「二姊」?我真的有「二姊」嗎?在我去醫院治療時「二姊」曾去醫院看我。我依然像無法確定「三哥」一樣,無法確定「二姊」的存在;雖然,相較之下,我對「二姊」比「三哥」熟悉一些。所以,正確地說,我是對每一件事產生不確定感。 現在面臨到最荒謬的情境是,明明是我自己的事,反而必須向自己也無法百分之一百確信的「二姊」請教。我們在菜園一邊整理甘藷葉一邊聊,手上的動作是把能吃的葉子和不吃的大梗子分開,能吃的葉子集中裝袋要拿下山吃。 她說:「我相信妳一定會想起來……」從她口中我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的聽「我」的故事。她告訴我: 「妳從小出生金門農村,我們家有五姊弟,妳是最小的,因為妳出生時,正好有一位有說預言恩賜的老宣教師到我們村子傳福音,他幫妳禱告時,看到『異象』是在早上有一朵漂亮花朵。他說妳會有很孝順、當大官的兒子,所以,阿公就幫妳取名曉華。 妳小時候很靜,不太愛講話,從16歲就開始寫詩,後來妳寫過一些劇本、詩、小說、散文、歌詞……,妳執意每天都要過著詩意的生活。21歲時妳與一位作家結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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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話小語『莒光湖畔的拱橋』
一首熟悉的歌曲舞動著輕快旋律,卻也連結著許多年少的記憶……。 走過寂靜大道,清風徐來,落葉飄灑於水面,你靜靜地聳立於此。 記得湖畔中,唯美的白色拱橋,陽光照射水中,橋影、藍天白雲倒映在湖面,水波輕輕的擺動,小小魚兒自在悠游,聽著孩童嬉鬧的歡樂聲!瞬間美麗的湖光景緻勾起共同回憶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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厝長與巷長
九連棟的透天厝,家庭主婦的阿芋已被鄰人們默認「推許」為「厝長」。 因為,生活作息除卻閒逛早市、逛遊黃昏市場外,便是左探右看盯視著鄰居們的進出作息成為她「生活要項」的「重要談資內容」。 「……我偷偷告訴你,第幾戶離了婚,第幾戶的媳婦騙她公婆說她上班地點有多遠,為的就是下班後不要回來煮飯……,那戶外籍新娘都偷偷的寄錢回越南……;咦?那天我坐在我家客廳見你大中午的開門上那兒去啦?……」自青春年華已走到金秋人生階段的阿芋,吃穿不愁缺的住著豪宅,卻「忙操心著」鄰坊們家戶間的隱私與作息。 「……奇怪呢!怎麼我在不在家,什麼時候出門或是幾點開門進家門你都知道啊?……」那剛離了婚即被阿芋「告知周眾」的失婚男已是「忍無可忍」的反質問著阿芋。 就此,「厝長」成了阿芋的「頭銜」。 「……嘿,怎麼好久沒看到恁查某兒啦?那係去外面做生意嘛有返來ㄟ時陣,攏譕看到伊轉來厝裡看囝仔?恁女婿伊一人顧兩個囝仔足辛苦喔……」 「……嘿,妳底厝內是攏類看電視?阿無足少看到妳出門?……」 推著嬰兒車當褓姆的阿傀,自青春年華已走到金秋人生的今日,仍日日「輪迴」在生活的巷弄裡探問著東家的長與西家的短,那被她媬帶的嬰幼兒就一個換過一個地跟著她在巷戶間穿走「偵探」著。 「嘿,那一戶是搶人家老公的小三,譕天良啦,害那個查餔放某放兒無情無義隨伊搬來這哩;……巷尾那兩個不是表姊妹啦,看伊和伊攏手牽手走這伙擱足親密ㄟ動作,有人講嘿係同性戀啦……。」 就此,「巷長」成了阿傀的「頭銜」。 「……嘿,我看妳足譕營出出入入,係攏類譕營啥米?擱欲去ㄉ為?……」午後時光,厝長與巷長又「竊竊私語著交頭接耳」時,兩人「偵警成習」的異口同聲地盯視探問著正要出門的坊鄰;那坊鄰,大叫狂喊聲「吃飽換飫?」,便,頭也不回的,走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