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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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囝仔懷想曲》端不上桌的那一鍋─尿斗仔
兒子大完便後光著屁股來找我:「媽咪,幫我擦屁股」。正被油煙蔥蒜醬醋給弄得「兵慌馬亂」的我,頓時火就上來了:「你有沒有搞錯?你媽六歲就要『倒尿斗仔』,你七歲了還要我幫你擦屁股?」原本只是想撒嬌的兒子沒趣的忙提了褲子跑回廁所。 不一會兒他探頭問:「媽咪,什麼是『倒尿斗仔』?『尿斗仔』是不是跟掃地的『畚斗』一樣意思?還是煮什麼好吃東西的鍋子?」 唉!憨囝仔,這一鍋可是端不上桌的那一鍋哪! 小時候「抽水馬桶」在農村是很少見,我們家一直到我國中以後(民國七十一年左右)才有抽水馬桶。在那之前,家人每天的「萬兩黃金」的處理,都是先上到尿斗仔裡,再端到附近林子邊的「屎坑仔」倒。 記得那時鄰家「黑蛋」常來我家等我一起去上學,我總邊刷著尿斗仔邊跟他說話。那時在農村透早倒尿斗仔和刷尿斗仔是件和洗碗、掃地一般平常的事。我聽黑蛋說他不用倒尿斗仔,就跟阿母「計較」:「為什麼黑蛋不用倒尿斗仔,哥哥和弟弟也有用尿斗仔為什麼他們不用倒?不公平!」 阿母氣得大罵:「妳這個番查某,倒尿斗仔是查某人的代誌,黑蛋甲恁阿兄摻恁小弟攏是查埔仔;妳若有才刁,將來等妳嫁尪才叫恁 尪甲妳倒尿斗仔!」阿母氣得臉都漲紅了。 從此,我「認命」地接受這件「查某人的代誌」。 尿斗仔大都是塑膠製的小圓桶,上面有個蓋子。但阿媽的尿斗仔是木質的,就似現在人家賣飯糰的裝飯的木桶,只是是小號的啦!阿媽說那是當年她嫁給阿公時的嫁妝之一哩!還有,阿公有一個像「茶古」(茶壺)一樣陶製的尿壺,尿壺很沈,有一次愛哭弟好奇拿起來把玩,一失手竟摔斷了壺嘴。那夜阿公只得尿尿在一只荸薺空罐裡,嘩啦啦好大聲。隔天早上聽到阿公小聲的叫阿媽幫他洗褲子,原來沒了尿壺,黑夜裡暗摸摸,阿公「對不準」就濺了一地一褲子啦! 後來,阿公仍舊繼續使用著那把「缺角」的夜壺;即使到了後來家裡有了抽水馬桶,阿公仍是習慣尿尿在尿壺裡,再把尿尿倒入馬桶中。 小時候不懂得不好意思,倒尿斗仔的時間都很「隨興」,想到就「端」了出去。到了大些,知道這一「鍋」實在不登大雅之堂,總會在透早天微光之際或趁「夜幕低垂」之時快步去回;每每單獨穿過竹林,林間細索索的聲響常令我驚懼,或偶遇村人路過也總讓我羞赧垂首。 小學五年級那年我已懂得:尿斗仔是一件「端不上檯面」的東西,倒尿斗仔並不是件好差事。可是,為什麼阿母卻說倒尿斗是女人的「天職」呢?我真的討厭死了倒尿斗仔這件事;甚至於故意在學校上完廁所,在家就憋尿;為的是向阿母「抗爭」:我沒在家使用尿斗仔,所以我可以不用倒尿斗仔吧!阿母氣得拿棍子要揍我,最終我仍逃不過這份「女人的天職」。 幸好後來有了抽水馬桶的出現,我才被「拯救」,終於解除了這個夢魘。 兒子一歲多時我開始訓練他大小便,表姐送來了她女兒小時候用的塑膠尿斗仔來,她女兒那時都上小四了。兒子坐在上面咿咿呀呀唔唔的說著兒語,快樂又「順暢」。 有一次兒子拉肚子,醫師要我觀察兒子排便的顏色、氣味、形狀,這時尿斗仔竟彷若是一只寶盒,我「捧」著它對著盒內的「珍寶」細細的看、用力的聞,原來尿斗仔在我心中的份量是可以因為兒子而「升級」的。 後來那個尿斗仔送給了二哥的兒子,又傳給堂姐的女兒,現在「移交」給愛哭弟的女兒。小時候的尿斗仔竟然都不會「褪流行」!竟可以一路「傳承」,真是太神奇了! 回想那段和尿斗仔「抗爭」的記憶時光,還真有些好笑哩!吃、喝、拉、撒本是生活的一部份,不管是否上得了檯面,都得要去面對。同是倒尿斗仔,幫兒子把屎把尿時的我卻滿心歡喜,我終於能體會阿母把倒尿斗仔視為「女人的天職」那樣的心情,那其中隱含了包容,承受和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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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那一拳改變我一生
我的頭皮右上角,有一處如花生米般大小的疤痕,那是三十幾年前烙下,雖年代久遠,往事卻依然歷歷在目! 記得唸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下課時同學都會跑到教室外玩彈珠和射橡皮圈,只有我傻呼呼地坐在位子上。其實,不是我傻,而是家裡窮到連註冊費都是借來的,哪裡還有零用錢買玻璃彈珠和橡皮圈玩呢? 有一天,不經意間在操場上撿到一條橡皮圈,我高興得不得了,回家後反覆地練習彈射。於是,隔天下課我不再枯坐在位子上,跑到教室後面的防空洞邊,小心翼翼地從手腕上取下那條橡皮圈,企圖跟人家玩,架起陣勢仔細地瞄準著,一瞄再瞄,捨不得讓橡皮圈彈射出去,因擔心沒有射中目標,橡皮圈就變成別人的了,站在線外,我躊躇著,不肯輕易出手。終於,蹲在牆邊等橡皮圈射過去的同學很不耐煩,收拾起橡皮圈,像隻猴子似的又叫又跳: ──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滾到一邊去? ──要!我要玩。 我再度架起陣勢,瞄準再瞄準,終於,「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鬆手的一剎那,橡皮圈像支箭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標,哈哈!終於射中了,我跳了起來,像匹脫韁的野馬飛奔過去,撿起射中贏來的橡皮圈。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瞄準放射,或許,我天生就是一等一的神射手,總是射中多,失手少,因此,手裡頭的橡皮圈隨著每一次下課鈴聲逐漸地增加。 一陣子之後,大家紛紛對彈射橡皮圈失去了興趣,玩了大半天,輸贏總是那麼三五條,有人提議用二個銅板轉動押注,而只要兩個銅板進了我手中,便諱莫高深,變化無窮,我要它兩個都是正面,絕不會出現一正一反,大家無從猜起,橡皮圈又大把大把地裝進我的口袋裡。我的腦海裡,已不再是國語和算術,而是橡皮圈!橡皮圈!橡皮圈! 不久之後,有人帶來撲克牌,便開始玩起「三公」,每個人分三張紙牌,翻開起來輸贏便揭曉,玩起來既緊張又刺激! 自從玩起橡皮圈之後,我的功課一落千丈,幾乎到了滿江紅的境地,老師開始注意到學生賭橡皮圈的事了,只是,我們經常轉移陣地,有時躲在防空洞裡,有時在草叢中,有時在壕溝裡,而且,大家約法三章,橡皮圈不能藏在書包和口袋裡,成串地紮在內褲的褲帶上,任憑老師搜,也是枉然的。 在學校裡,我已是老師心目中的頭痛人物。終於導師特別做了家庭訪問,將我在學校裡賭橡皮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父親。老師走了之後,父親抓起棍子,往我屁股猛抽著,邊抽邊罵著: ──好兒好七陀,歹兒不如無! 畢竟,母子連心,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母親不忍我被毒打,趕緊把我摟進懷裡。氣極敗壞的父親卻持著棍子在繼續叱責著: ──讓你去唸書,你不好好唸,竟成天賭博,明天開始不要上學了,回家給我放牛! 第二天,母親流著眼淚送我到學校,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一顆心,早已飛出去了,怎能一下子收回來呢?到了學校,禁不住誘惑,我又賭了,仍是防空洞裡、草叢中、壕溝裡,只要一下課,便一溜煙地不見人影了,誰知,老師早已佈下天羅地網,暗中派人跟蹤,當我們在防空洞裡分好紙牌之際,老師已迅雷不及掩耳的趕來,我機警地從另一個洞口逃出,可是,其他三位同伴則被人贓俱獲,逮個正著。 中午放學的時候,訓導主任把我們四個賭徒叫到升旗台上,面對全校師生。訓導主任是個胖子,大家都叫他「大肥黃仔」,又高又壯,嗓門之大,訓起話來無需用麥克風,全操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尤其他那兩顆眼睛,又大又凸,看人的時候好像要跳出來的樣子,平常,不苟言笑,彷彿是一隻冷面巨鷹,真是人見人怕,特別是生起氣來,脖子上暴滿青筋,更是令人不寒而慄。他問我: ──你有沒有賭? ──沒有! 訓導主任氣得直跺腳,他轉過身去問默默站在一旁的三位同學: ──他有沒有賭? 只見他們點了點頭,訓導主任乾咳一聲之後轉過身來,剎那間,突覺頭頂一記重擊,整個人立刻失去知覺,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保健室裡,頭頂右方覆著白紗布,原來,訓導主任氣炸了,舉起右手往我頭上一敲,竟忘了手上還戴著一枚鑲著寶石的戒子,在我頭皮上留下一處傷口,痊癒後留下一處如花生米般的疤痕。從此之後,我不曾再觸及任何賭博的事了。 歲月悠悠,三十幾載春秋消失了,只有疤痕依舊在。想當初,恨透那個兇狠的訓導主任,甚至,背地裡常常向他吐口水。可是,近些年來,每當觸摸到頭皮上的那處疤痕,內心無不慚愧又感激。因為,要不是訓導主任給我重重的那一拳,也許,我成了賭鬼,終日偷偷摸摸,或早已傾家蕩產,淪為小偷盜賊,身繫囹圄,今天那裡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不久前,從報紙上訃聞看到畢生「誨人不倦」,從金沙國小退休多年後的「黃老師」不幸作古,雖不克親自去參加他的告別式祭拜,但心中永遠感念他給我的那一拳,改變了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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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有山頭就有鷓鴣有鄉村就有糖
鷓鴣是一種鳥名,屬鳥綱雉科,體長約三十釐米。北宋丞相、同安人蘇頌所著︽本草圖經︾說它「形似母雞,頭似鶉,臆前有白圓點如珍珠,背文有紫赤相交浪文」;︽同安縣志︾載說「其飛不遠,善護疆界,越者必鬥」,所以俗語話又說「一座山頭容不下兩隻鷓鴣」。山民利用其好鬥的特點飼「鷓鴣迷」進行誘捕。其叫聲據辭書記載是「行不得也哥哥!」但在閩南聽到的是「一窟仔礁啊礁(即乾)。因牠佔山為王,所以也有借用為「地方惡霸」。 「糖 」是民間榨蔗煮糖的地方。民國版︽同安縣志︾對此有具體的記載:「榨蔗」法用兩大圓石相附,俗名車粒。於碖心立一曲木,作車彎縛軛,駕牛三頭,使周圍旋轉,以引動車粒,令一人取山蔗投車粒中間,榨出蔗汁,煮以成糖。榨蔗的時間一般在冬至前後,其主要程序有砍蔗,了蔗(剝蔗葉)、榨汁、煮糖、擂糖等。榨蔗時車粒前後一人送蔗、一人拾粕、一人趁(喊)牛、一人挑汁、一人燒火、一人煮糖。一天從凌晨兩點鐘「牽頭掛牛」到當晚十點多鐘大概可以榨十掛(換牛算一掛)、每掛榨三擔蔗汁(每擔車桶二百多斤)可煮一百斤紅糖,因為每根甘蔗要榨三遍,所以每掛的時間需要兩個多小時。有句形容疲勞的俗語叫做「善甲野(非常疲憊),不會輸瘦牛母榨甘蔗」。三頭牛母牛居中,但常受挨打,因為「拍中內外跑」,所以拖一掛蔗,也是精疲力倦,筆者唸小學時利用寒假到村郊的蔡厝尾糖 「趁牛」,一整天跟著三頭牛旋轉二十多個小時,最多可以拿到八角錢工錢,相當於一百斤地瓜的價值,學費也就有了著落。 鄭成功收復台灣後,同安人陳永華(一六三四│一六八○)輔助鄭經治台,「教民植蔗製糖之利,販運國外,歲得數十萬金」(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三十六),所以台灣盛產蔗糖,有著「東方糖庫」美稱。︽台灣府志︾卷二十四就有一首歌詠榨蔗的竹枝詞:「蔗田萬頃碧萋萋,一望蘢路欲迷。綑載都來糖 裡,祇留蔗葉飼群犀」。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同安還有「台灣蔗」品種,金門所種多為紅甘蔗,下坑所產甘脆殊勝,台灣鄉村正月至今還有相傳始自明鄭時期的「劈蔗」比賽民俗活動。 這句話還有另種說法是「有山頭就有鷓鴣,有角落就有歹查某」,其實這是對婦女的衊視,因為鄉村角落的「歹乾埔」(壞男人)不一定比「歹查某」少。 現在由於人工捕殺,野生的鷓鴣十分稀罕,市面有人工飼養的鷓鴣,同安洪塘鎮郭山村一位村民因為擅養鷓鴣而被稱為「鷓鴣王」。隨著白糖、紅糖的大量進口,鄉村的糖 已不復存。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還有採用電力榨蔗的「土糖 」,現在農民也不插蔗了,許多鄉村糖 廢棄的蔗碖也被不法之徒當作「古董」盜去賣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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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蟬鳴交響曲
我走在六月朗朗的陽光中,蟬鳴織出一山深深淺淺的綠,蓊蓊、鬱鬱、萋萋。我迷失在南島這一片除了綠還是綠的夏天,掉進除了你還是你的回憶。初夏的暖陽篩落記憶中的容顏,從林間、葉隙、指縫穿透,瀉了一地扎人的思念,亮晃刺眼。 從蟬鳴乍響的六月天,到木棉落盡的殘春,這段早夭的情感,像一抹悠微的風,翩然而至,撩如一山轟然蟬鳴,叫醒整個夏天,叫醒青澀懵懂的年少青春。我還來不及留住你雲一般的身影,這愛情又像零落成泥的花,擲地無聲,溶進濕淋淋的春霧裡。等不及下一道蟬鳴響起,蒸發在我無處傾訴的思緒中,氾濫成漫天蓋地的綠。 你說六月的蟬鳴是最美的愛情,那樣拚命,那樣肆無忌憚的呼應,每一聲蟬鳴都是穿上翅膀的天使,把愛情帶進夏季的每一片新綠。而今坐擁蟬鳴山林間,微風輕捉衣袖,無心撥弄著過往,卻牽扯出一襟拂不平的惆悵。愛情如風逝,徒惹心傷。唧唧復鳴唧唧,蟬聲不斷,蔓延著的綠恰如胸口氾濫著,久久不息的掛牽。你,現在好嗎?是否一如以往,帶笑坐聽蟬鳴、風響? 我知道今年的夏天,雲底不再鑲著你的笑靨,於是我決定風乾你帶笑的酒窩,夾在心扉,細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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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故鄉金門
那一年的中秋節,沒有一絲浮雲的墨藍蒼穹裡,萬點星芒深深淺淺鑲在瀚宇間;高掛天際,盈滿清輝的明月,默默展出柔柔的黃暈。還是個小女孩,紮著兩條小辮子的我,偎依在爸爸身上聽他講故鄉的事。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問題,令我忍不住衝口問:「爸爸,我們的家鄉是不是有黃金做的門,所以才叫金門?」這句話讓爸爸聽了開懷大笑:「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爸爸也不會背井離鄉,飄洋過海下南洋,家鄉生活挺苦,每天有一餐沒一頓,吃的是摻番薯條的稀粥。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誰都不願離開自己的故鄉。」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我和媽媽、大哥、二哥、七弟、三叔、三嬸、四叔及表姑表妹們,一行十幾人乘搭中華航空由雅加達直飛台北。機上美麗溫雅的空中小姐服務態度很好。為搭客準備的華文雜誌,還有聽到熟悉悅耳的華語,令我們感到十分親切。因為在印尼,華語已被禁止好長時間了。 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和飄過的雲彩,不禁讓我憶起亡父。要是爸爸九泉之下知道我們這幾個番孩子今天終於回鄉尋祖,一定很高興。 在繁華的台北住了一晚,次日我們就乘已開放的民航機到大金門。一下機,就有堂哥來接我們,把我們帶到環境幽雅的金門「華僑之家」大廈。一放好行李,四叔就迫不及待地領我們到鎮上去品嘗家鄉的蚵仔煎和蚵仔麵線,香味撲鼻的鄉野鮮味令我們胃口大開,吃飽後就在鎮上散步,純樸的小鎮建築物皆以閩南傳統式古屋為多,我們好似正走進電影中的畫面。 接著我們乘汽車到媽媽的家鄉,一路上只見到處都是黃土防空洞、廢棄了的戰壕、碉堡和坑道,公路兩旁種著整齊的樹木。夕陽餘暉透過枝葉扶疏的大樹,灑下點點搖曳的金色光芒。道路又平又寬。媽媽的老家已成一片廢墟,由於早年被大陸砲彈炸平,而現在老家又沒人住,所以沒有重建。 晚上親友請吃飯,端上桌的菜裝在生平第一次見到的大如車輪的菜盤裡,可口精美的菜肴令大家狼吞虎嚥大快朵頤。結果三四道菜後,大家只能略略動幾筷。家鄉人的好客除了拚命往我們碗裡裝菜外,還不停地勸酒。好不容易上完八道菜,以為就此結束,誰知再上八種精美細緻的糕點。之後又有甜品和水果,讓最喜歡吃糕點的我一直後悔,為何起初太過關懷貪吃,如今乾流口水也不敢再吃,怕吃爆肚皮。 堂哥帶我們去金城鎮西南的莒光樓。取此樓名,據說是實踐先總統蔣公「毋忘在莒」之訓示。 金城東門圓環的「金門精神堡壘」,它七公尺高十六公尺長。壁景是「古寧頭戰史」圖案的浮雕。石碑上刻著「毋忘在莒」四個大字。藝術精美,雄偉壯觀。 馬山觀測所(喊話站)原為軍方對大陸沿海播音喊話的重要心戰據點。設有大型高音量的喇叭播音設施,同時闢有高倍率的望遠鏡。還有展覽一些雙方的心戰用品、傳單、砲彈等等。有名的金門鋼刀,據說是由大陸炮轟過來的炮彈片加工製成的。 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遠看綠的一座小山,走進後才知道整座山是挖空的。門口站著筆直挺立、面無表情,猶如石像的士兵。洞裡有無數的坦克車,山洞內空氣流通。乘電梯上去(忘了第幾樓)是座大禮堂。據說當年先總統來金門開會和慰勞,都在此舉行。前排的椅子上寫有蔣委員長、總司令、參謀長等名字。山洞內還有「花崗石醫院」,雖然是軍方醫院,但仍然提供縣民諸多醫療服務。 除此之外,我們還去了太武山的無愧亭、海印古剎、鄭成功弈棋古洞等等風景優美的名勝古蹟。由於篇幅問題不能一一盡述。 在大金門玩了幾天就乘船過小金門(俗稱烈嶼),爸爸的老家就在烈嶼鄉上林村。祖屋門前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沿著小道走過種植整齊的蒼翠大樹,幾十米外右邊是一座平靜的小湖。湖面如鏡子般的澄澈,映照出湛藍的天空與蒼綠樹木交相輝映。燦爛的陽光下,紅黃相間的花草樹木倒映入湖,將水面染得五光十色,清幽動人。由此再直走幾分鐘就見到鐵絲網圍起來的海灘。海面上屹立著無數的蚵石。村民們下海或回去都要向站崗的衛兵出示證件。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鳥兒啼出第一聲鳴叫,開始替窩裡的幼雛尋覓小蟲。晨陽的曦光迤邐在大地,橙紅色的旭日從東方之一角射出,映起海面一片金光。一早就起來散步的我忍不住向站崗的衛兵要求走去能看到對岸大陸的海邊。經過向上級請示,把護照留下就放行。臨行前,衛兵告誡我不可走進插小紅旗的地雷區。結果我這個一千度大近視眼,竟看不到近在幾尺外的小紅旗而誤入禁區,還好有一士兵在旁把我拉開。 在祖屋住了兩晚。臨走前一晚,堂哥親自下廚筵請我們,讓我們見識了巨無霸龍蝦、新鮮大蟹等佳肴。還送我們出名的金門高粱酒、花生、芋頭及依依不捨的叮囑。 這次回鄉讓我明白當時爸眷戀故鄉的心情。故鄉,那裡有親人溫暖的雙臂張開懷抱歡迎他的歸來。從綿密的柔情安撫遊子歷經滄桑的心。親情像一條無形的繩索,綁在遊子漂泊的腳踝上。無論他飛得多高多遠,仍感覺到綁在腳上的那一條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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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乾埔秧人請查某秧生子
這是一句譏諷懶惰男女的俗語,和這句話意思相同的還有「貧段(懶惰)乾埔愛種麥,貧段查某愛作客」;同安馬巷一帶因為旱地多於水田,所以又叫「貧段乾埔愛種治(旱地),貧段查某愛作忌」。 物質貧窮的時代,「吃」是生活基本要素,「千般為嘴苦,萬般為八肚」,所以平時碰面打招呼,第一句話便是「吃末?」反映了中國人「民以食為天」的習俗。在舊式的農耕社會,許多人「透早著出門,天色漸漸光;走到田中央,艱苦無人問;為著顧三頓,不怕田水冷酸酸」,儘管如此,有些人還是餓饑失頓,甚至有的到了「餓雞無惜喙,餓人無惜面皮」的地步。為了改善生活,於是民俗節、「佛生日」應運而生。再窮的人遇到這種日子也要儉腸斂肚、賣鉎琢鼎備辦些食物請人,客人也才會有「作客卡好在厝,無燒肉也有豆腐」的口福。而婦女平時更少有口福,家庭用餐是「糜頂乾埔,糜下查某」(指殘羹乘飯),遇到生孩子做「月內」時,才能吃上「豬肝麵線」這樣的佳餚,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農村搞超生結紮時,有位婦女結紮完後傷心地哭訴:「今後再也吃不到豬肝麵線了」,從這可以看出常人追求物質的欲望。在日常生活中,許多人渴望過「頓頓二九下昉(除夕),日日正月初一」的日子,可年復一年,過的是「頂冬 過七,下冬 過十一」(指六月冬收成後七月就無米,十月冬的糧食也用不到十一月)的緊巴生活。人口多的家庭,如果計畫不週,還會有「月頭無按算,月末捧升(木製量具,十升一斗)四檜問」的窘境。 改革開放以後,人民群眾生活水平普遍提高,這是世人有目共睹。時下小康人家主要是追求生活質量,講究「吃要營養,穿要時尚,住要寬敞,用要高檔」,城鄉普通人家,溫飽問題基本解決,熟人碰面有的改問:「發了嗎」、「身體好嗎」。從前歲時俗節,切肉要大塊,炸棗要大粒,縛粽要大個,以便招待客人吃飽肚子。現在由於物質豐富,烹飪技藝普及,家庭日食趨向「少而精」。而如今「作客」多為應酬,已沒有「打牙祭」的食欲,婦女生小孩的待遇更是今非昔比了。但是,婚喪喜慶,尤其是公費請客,浪費現象驚人,有的養豬戶從酒家運回泔水,結果把豬也醉倒,這種暴殄天物的不良現象應該受到公眾的指責,至於個人請客,「出錢人主意」,本無可厚非。報載今年一月,有人在西安一飯店擺設滿漢全席,「天龍御膳」,十二人一桌耗費人民幣三十六萬六千元,真是「有錢開無埭去」,請客實在不必請到令人咋舌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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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彈五帖
之一 你炸毀無數的房屋, 卻動搖不了我們一絲的信仰; 你摧殘無數寶貴的生命, 卻驅趕不走我們一毫的希望。 之二 你教我們要忍耐! 你教我們要勇敢! 你教我們不怕難! 你教我們不怕死! 我們由衷感謝你! 之三 你迎接我們的誕生 用隆隆的砲聲; 你充實我們的童年 用火光四射的繽紛; 你鼓勵我們的成長 用那無堅不摧的爆力; 你崇拜我們的老年 用爆炸前的片刻安靜。 之四 有你的日子 嫌太吵; 沒你的日子 又嫌無聊。 不知要愛你? 還是恨你! 之五 像位不受歡迎的客人 常在酣睡的時候來造訪 敲門的巨大聲音 吵醒我們沒做完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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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看病
「都二○五○年代了,還要填寫病癥表格?」我接過護士遞來的表格單,禁不住抱怨起來。 我知道,有些醫院,根本不須填寫表格,而且,醫生種類齊全,環肥燕瘦,任君挑選;看診時間長短,悉聽尊便。 看診的醫生,膚色已呈藏青色,年歲應該不小了。面無表情的接過表格後,突然發出喀嚓一聲。「糟了!」一旁的護士發出驚呼,趕緊朝醫生的大頭捶了幾下。 醫生還是沒反應。 「醫生有狀況,可能沒法看診了。」護士笑著向我陪不是,不死心的又猛敲了幾下醫生。 不得已,招來工程師,打開醫生的天庭蓋,裝入新的電子元件,嘴裡碎碎唸著:「老是當機,該淘汰了。」 我決定改往市東區另一家大醫院看診,聽說那裡剛從國外進口不少最新款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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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海日」就是晨曦海上初昇的太陽,田浦海面每當風平浪靜,太陽從東方昇起,就會在海上映照出一條長達數里的露光直直伸展到「浦城」腳前,閃閃爍爍,金光璨璨,甚為奇觀,令人神往! 先賢辛苦建造的那座城牆(浦城),雖歷經六百年的滄桑歲月,它仍屹立不搖,我駐守田浦時它還健在,矗立在那塊高地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巍峨的城堡,亦如一座現代化要塞。當年我們防守田浦是一個步兵連,分內外兩環,外環兩排守海岸,內環兩排就以城牆為屏障,形成一座堅強的防禦堡壘。一次回金門,我要內弟開車去田浦,幾十年物換星移,舊地重遊,面目全非。除了那座從山東泰山來的「東嶽城隍爺」我還認識外,其他全不認識了! 田浦在東半島是重要據點,位居要津,距圍頭最近,又有一塊大石頭伸入海中,是共軍兩棲偵察部隊(當年稱水匪「鬼」)最理想的登陸地點。為防水匪偷襲,每天晚上全連四分之一的兵力用來擔任警戒,二分之一的戰士要輪兩次四小時的哨兵,睡眠時間僅四、五小時。戰士們辛苦,連、排長那得輕鬆,每晚起床查哨,一有情況報告,翻身而起,全連投入。在那些戰雲密布的年代,水匪偷襲頻繁,三兩天晚上就會有情況發生。晚上防止敵人襲擊,白天到鵲山打坑道、砌碉堡,我們就像一群推磨的驢子,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在陣地工地中打轉。 第三次是民國五十年,駐小金門,當連長。金門在古寧頭打仗後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加上八二三砲戰後的各項建設,一切都具有規模。但軍隊為了打仗,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在小金門,我們是預備隊團,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除一部分駐大、二膽外,其餘駐龍蟠山附近。因為是機動打擊部隊,做防禦工事是少了一些,但其他工作份量特別加重,一是道路保養、一是栽種樹木。我那個連負責保養的道路是從九宮碼頭到師司令部,九宮碼頭是烈嶼的大門,進出必經之地。師司令部是小金門最高權力機構,那條路上車輛人員往來眾多。那些年代小金門馬路還是沙石鋪成,為了保持道路整潔平坦,每晨早點名後,全連官兵拿著掃帚、畚箕、圓鍬、十字鎬修整道路。遇上大雨,路基沖壞,無論白天夜晚都要趕快修復,維持道路暢通。 今天金門一片綠野平疇,和民國三十八年的黃沙遍野不可同日而語。記得一次帶三歲小外孫回金門,他在車上對妻說:「外婆:這裡是一座公園。」因他爸爸媽媽常帶他去公園,他小腦袋瓜子裡只有公園的景象,所以他說金門是公園。確實,金門密密叢林,蔥蔥樹木,真的是一座公園。但談到那些樹木的成長,也有一些辛酸話題。 記得劉玉章將軍任金門防衛司令官時,他有一句口號:「毀壞一棵樹,等於殺死一個人」,金門樹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樣的重要。 在小金門駐龍蟠山坑道,因附近空地皆已植遍,種樹區域分在遠離駐地的九宮碼頭及四維村(當年好像叫羅厝)。樹,不是種下去就算了,還要保證它能活。上級三個月後驗收,存活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有獎,未達百分之八十軍政主官受罰。第一年經驗不足,種的樹未達標準,我和指導員(現稱輔導長)都遭記過處分。有了這個教訓,第二年就採上駟對中駟的辦法,每一戰士分配十棵樹苗,告訴他每天固定澆八棵樹的水,另兩棵讓它自謀生活,只希望達成百分之八十的要求。因為金門是缺水地區,凡是不下雨,戰士們每天黃昏就得把洗完腳(澡)的水,用比大碗公大不了多少的面盆端著,從龍蟠山麓走到九宮羅厝,這一段路上上下下,水在面盆裡晃晃蕩蕩,到了樹區也所剩不多,每棵樹能喝到的也寥寥無幾。為了樹的成長,真是絞盡腦汁,想盡辦法,連上任務稍輕時,就派出大批人員施肥(人工肥)、拔草、澆水,務使樹木欣欣向榮。 連長交差後,陸軍總部就以任務需要,令調情報部門,從此離開野戰單位。最後改變跑道,轉任軍訓教官,更與部隊遠遠隔離,沒有機會再駐防金門。但妻是金門人,自己又曾在這塊土地上流血流汗,對她有一份難割難捨的情感,所以常來金門,看見金門一天比一天的繁榮,一年比一年的進步,內心倍感欣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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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鄉野土醫生
我從小體弱多病,可是四○、五○年代的金門,是一個比較落後、封閉的島嶼,醫療資源極為貧乏,所以生病很少有機會看醫生,大部分都是靠民間偏方,靠母親的一些經驗累積的土方子,要不就是一些鄉野土醫生。 姐姐比我滋長幾歲,所以童年裡的記憶比我鮮明,她常說我們家那張舊式眠床,床上那長長的橫櫃,抽屜打開來總是躲著許多的蟑螂,每當我生病了,她就被母親指派,要去開抽屜找蟑螂的『蟑螂箱』(金門人都叫那貼黏在抽屜角落或邊邊的黑色長形的東西為蟑螂箱,我一直認為那可能是牠的卵,後來請教學動物的同事證實是卵藏在裡面),要不就要找蟑螂屎,細小的黑色顆粒,奇臭無比;姐說我生病時,母親都會帶我去給後浦的鄉土女醫生叫梧姑看病,藥方子是醫生開的,常常要把那『蟑螂箱』、『蟑螂屎』當藥引子塗抹得我一嘴都是,我也許太小吧!因為我竟沒有任何記憶了,只是聽姐這樣一說,我對蟑螂便噁心到極點,每次家裡有蟑螂,便害怕得一直躲閃;記憶中好像聽母親說起蟑螂屎可以去風寒,我常想自己太小,否則一定會拒吃,但是如今自己當了母親,卻又改變了心意和念頭,因為也許那是治病的良藥,良藥苦口嘛! 母親為了養育我們幾個孩子,實在是費煞苦心,一有個傷風感冒就找梧姑,慢慢母親因為『久病成良醫』,也累積出一些經驗,我印象裡就記得母親常常煮『馬草根茶』、『車前草煮冬瓜條糖茶』等,讓我們治療一般的傷風感冒,馬根草要去山上野外找才有,我問起姐姐,她說馬根草要用挖的,回來還要晒乾才可以用,車前草是我家深井(院子)花台就常年生長得很茂密,要用就有,摘下清洗乾淨,再加上冬瓜條糖(金門人稱冬瓜牌),即可煮成茶來喝。 我記得好像是上小學時,有一次我患了中耳炎,我家住在後浦(金門金城)北門,和我家同一條巷子,即圍後住有一位洪周伯,他的醫術很高超,記得我的中耳炎是他為我治好的,詳細的藥方我記不清楚,但是我記得藥引有一味是『遍地錦』,那是我家深井花台上也常常有的植物,要採來清洗之後,再揉搓略為有汁液出來,似乎和著蛋清,再塞入耳內,我依稀記得那時耳朵發炎,常痛得徹夜難眠,呻吟聲不斷,有了冰涼的遍地錦敷抹,疼痛果然隨著減輕,後來就好了。 洪周伯那慈祥、深邃的大眼睛,讓我記憶深深,他溫和的言語讓人如沐春風,他為我治好了病,我記得他好像還分文未取,因為是鄰居,我上學總是會經過他們家,所以我總喜歡和他打招呼,洪周伯母也是極為疼愛晚輩,我去看病她也總是疼愛有加,她是那種金門人說的極『周誌』的人,『周誌』是閩南語,意思指很注重周遭環境及自己的打扮,所以常看她把家料理得有條不紊;洪周伯的醫術很好,所以鄉親有個病痛總是會上門找他診治。 如今金門的醫療環境有很大的進步,可是相信那些鄉野土醫生,對四○、五○年代的金門鄉親實在是生活、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以前每回聽姐說我是吃蟑螂屎長大的,我就對蟑螂很厭惡,可是如今心裡卻有了另一番不同的想法,我想也許我的命是靠蟑螂救治的,所以倒想有機會多來了解一下蟑螂的生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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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不止是與我同行
想不起「確實」認識孫伯伯的日期,只記得那時初曉有孕,懷孕的不適讓我每個下班時刻都混身虛脫,為著偷懶少走三百公尺的路,我捨安全的地下道不走,穿越總讓人驚心動魄的大馬路,到醫院對街的站牌下等交通車。 那是個車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加上秒差的調整,每每越過馬路時,總感覺四方的車子正張牙舞爪隨時會撲向我::::。 一日我又左右顧盼,躊躇、猶豫著要不在這一刻衝過馬路;眼見車子快開了,綠燈快結束了:::我舉步向前,卻被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震住::「跟著我,我來帶妳過馬路」身後一個沈穩的聲音響起。是他,孫伯伯。 孫伯伯年紀比我的爸爸還年長些,他在台塑大樓上班,和我上班的醫院只有一巷之隔,坐的是同一部交通車。自那日起,他每天下班就「等」在路口,為著是帶我過馬路。若我早到了就「賴」在那兒等他來帶我,若我晚到了他會跟司機小姜打招呼要他等等才開車;過馬路時,他走在我右前方約半步的距離,微張著手臂,那「架勢」彷彿在對過往的車輛宣告著:有位孕婦要通過,有我在,誰也別造次││整個懷孕的過程裡,我「有恃無恐」地、安心地、依賴著的讓孫伯伯每天「護送」我過馬路。 孩子出生後,我白天上班夜裡帶孩子,初為人母的喜悅抵不過「新手媽媽」的慌亂焦躁和不安。外子在部隊裡休假不定幫不上忙;親人遠在金門,不能也不敢傾吐心中的苦悶,怕增加他們的煩憂;同事們都親善友好,但上班時段忙碌的步調讓大家根本無暇談心。 沮喪!焦慮!脆弱!這些情緒充斥著我的生活,每天都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倒下。 每天下班,和孫伯伯短短數分鐘的過馬路時間,成了我唯一傾吐的時刻。我話多,他含笑聽著,我沈默,他靜靜陪著;像一個守護者般走在我身後,看著我歡喜雀躍,陪著我度過煩憂。 「妳真的很不錯」、「真的不容易」、「妳辛苦了」、「妳已盡力了」他總是如此地讚美、安撫著我。在這簡短的話語裡,我感到自已被瞭解、被肯定了,被體諒、被包容了,那個過程對我來說真的、真的很重要。 有一天孫伯伯告訴我:他要退休了,孫媽媽和他的孩子們都不希望他再起早趕晚的上班了,何況家裡添了小孫孫,該是含貽弄孫的時候了。「妳別說出去,要不小姜他們非得又辦酒給我餞別,大夥兒都忙,別給大家添麻煩!」 我忍了幾天,終是彆不住告訴了小姜,大家都說如果我真的「隱而不報」那才真的是要罵我呢! 孫伯伯的「榮退」餞別筵定在一個下班後的晚餐時分。那日孩子的保姆打了電話說孩子有些發燒,下班後我接了孩子直奔著名的「唐小兒科」掛號,那兒的序號竟排到一百多號,想著孫伯伯他們聚會的餐廳在不遠處,我坐計程車趕了去。 孩子因身體不適不住哭鬧,我抱著他來回踱步哄他,好不容易他睡了,回到位子上,見到我的碗裡堆滿孫伯伯囑孫媽媽為我留的菜。當我要帶孩子去看診時,孫伯伯一直問需不需陪著一同前去,我一再的保證沒問題,他才放心。 縱是最熱鬧、繽紛的時候,孫伯伯仍關心著我吃了沒,掛記著我一個人能不能應付眼前的問題,關愛之情表露無遺! 孫伯伯不再陪我過馬路了! 當我獨自站在路口,對著來往的車輛一籌莫展,著急著趕不上交通車時,我想起孫伯伯;如果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 當我恍然呆立路口,久候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我身旁出現時,我想起孫伯伯;從今而後我得自己一個人遠赴對街了。 當我有滿心歡喜要找人分享,有一肚子牢騷要找人傾吐時,我想起孫伯伯;今天一整天的喜樂煩憂只能訴與自己聽了。 我才想起那一段和孫伯伯一起過馬路的日子,竟是我生命裡最『受寵』的時光! 那年過年,我給孫伯伯寫了張卡片:「::::一個人過馬路時, 總想起那段有您引領的時光,那是我最珍貴的回憶;您之於我:不止是與我同行而已,更有著一份如父般的關懷和守護:::」。 我感恩,感恩有孫伯伯,感恩有您的傾聽、關懷、和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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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土豆仙番薯祖乎你掘乎你挖
4、土豆仙,番薯祖,乎(任)你掘,乎你喔(讀WO,即挖)。 鄉下依照季節六月拔花生,十一月犁番薯,儘管主人很細心,但地裡總會有些沒有撿完的花生果和地瓜塊,於是貧窮人家扛著鋤頭到田裡隨意挖掘,或多或少總可以挖到一些花生、地瓜、芋艿等物。收穫花生的時間正是六月暑天,如果遇到西北雨,那是撿花生的最好時辰,因為暴雨把遺落地裡的花生漂出土面,可以省去拿鋤頭的力氣。種在水田的花生叫「田土豆」,花生拔完後溶田插秧,耙田時花生果浮在水面,撿花生也無需用鋤頭了。六月收花生的時候,經常遇到綿雨天氣,地裡的花生因為沒有及時收成而爛根發芽,那花生芽挖回家洗淨放在石碓舂碎,配上地瓜塊和煮也是三餐食物。一九六三年困難時期,筆者雖已唸大學,但暑假要回鄉下幫忙拔花生、採龍眼、插秧等農活,那時候天天就是這種伙食。 番薯則是農村的主食,同安是「地瓜遍地皆種,比戶皆食,間有不知稻谷之味者」(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二),鄉村中還可以用地瓜換取沙螺、文昌魚、土鬼燴(水彩短齒蛤)等海產。困難時期天天與「番薯簽渣」見面,一九六四年下鄉南安門口店在三代貧農家中搭伙,那地瓜渣是磨粉後才下鍋的,裝在海碗裡可以照見人影,大年初一也是地瓜渣配萬壽浮鵠(木瓜梗)。 金門民眾以前也是過著「吃番薯,配海魚」的清苦生活,明末魯王朱以海監督南明失敗後,鄭成功迎居金門時,也是以番薯為食,故有「番薯王」之稱。清末民初福建著名實業家黃廷元(馬巷西爐人)的祖父黃超營,居鄉時也是因「家無餘糧,除夕往番薯園翻泥土,拾富戶棄置之番薯頭尾度歲」,其裔至今正月初一喝地瓜湯的傳統,也是「老不忘祖先生計之艱難困苦,而知所以自強不息」。冬至前後地裡番薯收完後,翌年番薯園輪種花生,有些漏挖的薯塊還會破土綻芽,俗話叫「番薯樣」。因此,可以挎著竹籃,手持「番薯野」到花生地裡「野(挖)番薯樣」。即使所獲的地瓜頭尾非常小,但用它和麥粉煮「麥糊」,也可以幫人度過「松柏仔通宏(露出紅芽),大人囝餓甲狂」的缺糧月份。 現在鄉下都有花生、番薯種植,但面積、總量都不及從前,以往有句譏笑人家不懂劃算的俗語叫「八(懂)算不八除,討米換番薯」,現在一斤優質地瓜賣到一元二(人民幣),而一斤大米才六毛多錢。當今地瓜不是用作填飽肚子的主糧,而是作為粗纖維食品來調配飲食,也就是「吃魚吃肉菜相甲(配)」的意思。所以年關春節,有人把地瓜乾、番薯簽、鮮地瓜作為饋友的禮品,真是「番石榴上三戒壇」了。但現在到田頭地角拾花生、挖番薯的人實在難得看見,因為物質生活的充實使這種原本有點「乞討」行為的謀生方式失去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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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花
以前四合院老家的深井(院子)種了一棵含笑花,就種在提頭(大廳外兩側較低的房間,閩式的磚坪屋頂,常作為曬農產品的地方。)和簷廊(大廳外的走廊,左右各一個側門。)交錯處,打從有記憶開始它就比抬頭高了,但我卻不曾問過阿嬤它的年齡,或許早就習慣它的存在,所以年幼時從不曾特別的給予關愛的眼神除了在夏季。滿庭院的花草從官蘭、鳥榕、茉莉、毛筆(百合花):::但我們都知道只有它才是阿嬤的寶貝,我曾想是否因為它的稀少而珍貴,因為除了姑婆家還有一株外,似乎不曾見過其他人家有種。後來從母親的口中才知道那是祖父年輕時走水(國軍撤離大陸之前,地區以水路往來廈門沿海經商的俗稱。)從廈門買回送阿嬤種的。應該是它延續著對祖父的那份情感吧,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是否正確我並不明瞭。只知道誰欺侮玩弄它時,總會換來阿嬤給的一頓揍。 每當初夏花枝上總結滿了花苞,花苞外一層薄薄的膜隨著花的成熟,從綠色漸漸變咖啡色直到剝落,露出和玉蘭花花色像極了呈淡淡的黃,但花形較矮短較圓花清香得可以。每當花開時阿嬤總會叫我們拿登梯幫她摘花,阿嬤總將它分成好幾份,細心的用手帕包著,叫我們送去給她的朋友,那是份好差事:每當花到受贈的婆婆手中,老人家總不免會給幾粒李鹹糖(用透明的玻璃紙包著,中間有一塊話梅的麥芽糖。)所以每當差我們去送花時,大家都是非常的樂意。 將頭髮抹上茶油向後梳在腦後捲成一個髮髻,套上黑色的網袋插上一支ㄇ字長形的髮插,那是阿嬤和其他婆婆都梳的同樣髮形,身穿黑色的掛衣足踏黑色布鞋,她們將含笑花插在髮髻上,身上總飄著淡淡的清香,在物資拮据的當時手帕交的感情,總是在花草和坐坐閒聊之間纏綿。而阿嬤的含笑花更是夏季免費的香水,每隔二三日我們總有糖吃,而阿嬤和那些婆婆們的頭上幾乎都是含笑花。 阿嬤過世時母親還為含笑花綁上白布條,隨著數位婆婆的相繼去世,爾後數年也就不曾再有送花之舉,後來舊屋翻新再也沒有,深井含笑花也在那時挖掉了,而這些回憶也隨歲月塵封已久,直到數日前在巷子口又看到一株正要結花苞的含笑花,這段深藏以從的記憶又浮上了心頭,隨著交通運輸的發達,花店在金門已經不算新興行業,各類的花卉在街上只要花錢便垂手可得,相對送花已成了開張喜慶時場面和禮數商業的行為,其間有多少是有那份分享的心情,相互餽贈的那種放伴情早已不復見,我感受不到阿嬤那時的感覺和那濃郁的情感,就像洋房取代了老舊的四合院,鐵門的深鎖和昔日夜不閉戶成對比,相對的人與人距離的拉長,而不變的應該還是含笑花,夏季又到了,彷彿又聞到它淡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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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軍旅生涯中,三度駐防金門,首次是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上旬。因為我們是由台灣調來,裝備、訓練都較從大陸撤退部隊為佳,所以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駐在瓊林。機動打擊,就是敵人在那裡登陸,就要在那裡把它殲滅。為要達成這個目的,必須熟悉各地地形地物,部隊每天不是往東就是往西,舉行各種各樣演習。那時我在通信連無線電台當報務士官。金門地方小,演習時有線電話聯絡已綽綽有餘,電台無用武之地,整天無所事事,為了打發時間,大家把帶在身邊的一些小說雜誌看了又看,實在也無法排遣那些漫長歲月。閒得無聊,我們只得去爬太武山。站立秋風瑟瑟的太武山頂,鳥瞰金門,牛山濯濯,黃沙滾滾,遍地砂礫,荒涼不毛,東望馬山,西望水頭,各村各厝,盡在眼簾。除了爬山,就是去壓馬路。那些年代金門也只有一條由金城(後浦)到官澳的碎石子路(現今環島北路),從瓊林無論東到沙美或西到金城,走在碎石子路上,一陣狂風吹來掀起的沙粒打在臉上,好像刀扎一樣的疼痛。 在瓊林,駐在一位嫁往廈門在那裡任小學老師家裡,開始她對我們這些北阿貢兵,視之如虎狼,拒之於千里。後來她發現我們還認識字,而且每天都坐在院子石階上看書,引起她的好奇,才漸漸撤去防禦面紗,主動拿水桶給我們在水井汲水,還借閱我們從台灣帶去的「野風」文學雜誌。古寧頭打完仗,金廈隔離,她在極端悲痛中仍冒著風沙,帶著五歲大的兒子去內洋看我們(部隊在內洋候船回台灣)。她這份難忘的友情,永銘心版,曾有一篇拙作「廈門老師」補白「浯副」懷念她! 和瓊林還真有緣,最近又認識一位在瓊林的朋友: 岳家在金門,所以常回金門。去年八月老岳母壽辰,偕妻回來第二天,內弟媳婦就告訴我說:「三姐夫,有位姓陳的小姐來了幾次電話找您!」 「姓陳的小姐?」我一頭霧水!「不會吧!恐怕是找妳三姐。」妻從小給姓陳的做養女,住在夏坑(夏興),她有朋友住在陳坑(成功)。 「不是找三姐,她指名找您。」弟媳臉上還故帶幾分神秘。 每次回金門,因島東島西都有親戚朋友,總是陪著妻到處走,行蹤飄忽不定。有天晚上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悅耳的女聲,她禮貌性的先自我介紹:姓陳,金管處職員,她知道我在古寧頭打過仗,金管處需要這方面資料,希望對我做一次訪問。我告訴她:有關古寧頭打仗史料,五十多年來可用案積如山來形容,俯拾皆是,而且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也沒什麼新鮮感可言。「不錯,但我知道田先生在古寧頭大捷五十周年時著有一本紀念專輯,我們想知道它的內容。」人家既有這個誠意,怎能拒人於千里,可是在什麼地方見面好呢?想了一下,覺得姨姪女婿陳諸葛在金沙國小當總務主任,他學校會客室比較適合,地址也好找,於是約她第二天上午九時在金沙國小會客室見面。 一見面,她就給我一張名片,銜署「內政部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保育研究課陳秀竹」。抬頭望望她,一襲金管處制服包裹的身材,健美秀麗,杏眼炯炯,臉上寫滿金門女性特有的溫靜祥和,人如其名。和她同行的還有位莊先生。我們沒有世俗的客套,她放好錄音機,就提出許多有見解的問題,我把知道的一一敬告。錄音完,在斗門一家餐廳還讓她破費。在餐桌上談談其他話題,她知道我曾濫竽軍訓行列,她也是服務軍訓界,謙虛以學妹自稱,我傻長她幾歲,也就愧然做了她的學長。後來在金門日報上知道她是「金門文藝協會」總幹事,筆名藍茵,「浯副」經常有她的新詩和散文,篇篇絢麗多彩,膾炙人口,我不僅細讀,還剪貼珍藏。 她娘家在金城,嫁在瓊林做媳婦。 岳家住沙美,每次回金門,從東往西,進出機場都要經過瓊林,每過那裡,我總情不自禁多看她幾眼。 第二次到金門,是民國四十四年陸官畢業分發部隊當排長,駐田浦。田浦位在島的東南海濱,標高約五十公尺,其地有塊長約百餘公尺的花崗石,有如觸角伸入海中,我守的陣地就在那塊大石頭後面,和它朝夕相處近兩年。 我姓田,駐田浦,也是有緣。不僅此也!田浦景致非常壯麗,她是舊日金門八景之一,景名「浦城海日」。 「浦城」就是田浦城。明洪武二十年(公元一三八七年),江夏侯周德用石塊在田浦築一直徑約百餘公尺,高約二公尺的城牆,作為巡檢司駐守東半島之用。城有東南西北四門,西門最寬,可行汽車(恐係部隊因需要而拓寬),其餘三門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牆基十分堅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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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也談『分數的迷思』
大概是科舉時代的餘毒肆虐,所以,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無不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在成績單上的分數高人一等,眼前來說,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長期而言,可以在申請學校時,順利鯉躍龍門,一舉進入名校的熱門系所。 雖然女兒還很小,可是,面對目前的教改,也看得我憂心忡忡,不知道未來還要怎麼個改法。正如『分數的迷思』作者若晨所言,肩上書包的重量可以因為書包改良而減輕,可是,對分數的要求,就不是短期內可以改變的觀念,但為了要得到高分,除了用功之外,我也看到很多奇怪的情況,目前還在學校進修的我,可以說是一位用功的老學生,除了期望自己能做到不遲到不早退之外,也希望能透過進修提升自己的專業。不過,五年級的學習態度和六年級的讀書精神顯然就有很大的差異,可以發現常常不來上課的都是年輕一代,點名通常不到,只在必須考試的時候出現,寫報告經常都上網抓到資料後,連過濾消化都跳過去,直接排版送給老師,看得我這個LKK族心驚膽跳,不知道國家的競爭力交到下一代的手上時,會不會優勢不再呢? 即使工作再忙碌,考前,我都會抱佛腳,好好的K書一番,雖然不要求高分,可是,要跟公司申請獎學金,也不能分數太差。秉持這樣的精神讀書的我,總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就曾經有一科管理類的考試,寫得正順手的時候,旁邊的同學竟然湊過頭來告訴我:「姊姊,這題寫錯了。」我看了看,還真的發現自己只顧著背答案,竟然回答錯題了,趕緊修正液拿來塗改重新寫過。這位同學看我開始緊張,乾脆把考卷送到我面前,要我照抄就是了,看得我臉紅心跳,深怕監考老師抓人。就在我要交卷時,也才發現,我的臉紅心跳根本不必要,教室內後排有同學已經把課本放在抽屜裡大抄特抄,真的讓我大開眼界,不知道該怎麼思考這樣一件事到底對或不對,回家告訴家人,家裡的年輕一代還笑我,這算什麼,有人拿PDA考試,資料都輸入,完全不用花心思準備,有人手機拿了打電話問其他人,某題考題的標準答案,更多作弊的手法,聽得我眼界大開,嘆為奇觀。更讓我覺得不好意思的是,我竟然還在一票年輕人中以優異的成績拿到獎學金,拿得自己心慌慌的,因為覺得有同學的幫忙,才讓分數不那麼難看。 轉眼,學年即將結束,期末考來到眼前,同學間平常不相往來的人,竟然開始互動頻繁,為的是考古題、報告可以互相分享,一直都很用功的我,在這樣的學習環境中,開始懷疑我真的要這麼用功嗎?因為,不用功的人也會有好成績,那我的用功簡直是白費工夫了,也在這一層的思考中,我發現到很糟的一件事,未來在公司裡,當我看到年輕一代拿著附上成績單的履歷自傳應徵工作時,我肯定會對成績單上的分數多所質疑,不知道憑真本事拿到的分數到底佔幾成?到底該不該以分數來決定一個人的能力呢?而分數的高低,真的會決定一個人未來的出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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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感謝陌生人
民國七十六年,民航開放之前的年代,我搭了數次的軍艦往返台金之間。當時的料羅灣與新頭碼頭,輪番扮演送往迎來,悲喜交集的水路舟站。而從台灣返鄉的鄉親,高雄十三號碼頭是個既陌生且熟悉的港灣,搭船的金門人,嗅著濃濃的柴油混著機油味,趕在潮水滿位時,啟動軍艦,載著這群闊別家鄉的遊子返鄉團聚。 那一年的農曆春節前,我向公司請假,提前返鄉過年,為的就是趕搭每十天一個航次的軍艦。公司老闆對我這公司唯一的金門女孩十分照顧,欣然同意准了假。於是,我成了全公司第一個放年假的人。 台中火車站的月台裡,火車一來一往。年輕的我第一次一個人搭火車,心底閃過一個最實際、也最愚笨的想法─到底那邊是南?那邊是北?我竟無法確定。這時候,不得不睜大雙眼,注意進站的火車。終於讓我盼到一列寫著往高雄的莒光號列車進站,我才放下心來,雀躍跳上列車車箱,南下高雄。 到高雄的金門同鄉會辦理報到手續是回鄉必經的過程,鄉親們為了配合軍艦出航的時間,往往會提前把相關證件寄到同鄉會,以利該會協助辦理、統計人數事宜。而為了配合不同時辰的碼頭報到時間,鄉親們往往提前來到同鄉會落腳。燈光熠熠,不夜的高雄霓虹,伴著這群克難的金門人,等待回家的路。 當我風塵僕僕趕到同鄉會的櫃檯辦裡報到手續時,承辦人員以我登記搭乘的班次已過,拒絕我報到搭乘此班船艦。我告訴他,我並不知道自己的證件寄到同鄉會時,應該乘坐的是上一個班次。因此,請求他高抬貴手幫忙,讓我能坐這班船順利返鄉,否則,我又將隻身折返台中,舟車勞頓且大費周章。 承辦人員一臉鐵面無私,不顧我的再三請求,不答應就是不答應。這時候,許多面善但不相識的鄉親目睹這一切卻愛莫能助。就在我舌乾唇焦、心急如焚的時候,人群中有位男士,湊到辦事員身邊低語了幾句,辦事員終於軟下口吻,應允了我的懇求。幾位鄉親對我說:「達得伊耶人替汝講情,嘸汝都得鬥金門。」的確是,所幸那人伸出援手,否則迷糊的我,勢必難以順利踏上歸途。 那位連面貌都沒讓我看清楚的好心的陌生人,想必知道我請求的過程,同情的給我一個方便;也許他是同鄉會的人員,認為周全一個慌張的小女生的懇求無傷大局吧!不論他的想法為何?他可能也沒有想到他的一句話,對人地生疏、歸心似箭的我有多重要! 我在人聲雜沓的同鄉會裡,沒來得及向他道謝,甚至連他的長像都勾擬不出一個輪廓,但這份情延續至今仍讓我心存感恩且記憶鮮明。他讓甫出校園的我,在陌生的城市中,摸索回鄉的路途過程中添上一絲溫暖。也許他能體會金門人返鄉路比其他人來得不順暢吧!他予我的方便,對當時的我,是何等可貴! 那回,船到金門碼頭靠了岸,看到故鄉土地的喜悅讓我很快抖落滿身的疲憊。提著行李,依序下了船艦,當時檢查行李的人員理應是港警所警員,但是尚處戒嚴時期的金門,各港各哨,隨處是軍人把守的身影。為我們檢查行李的就是幾位年輕的軍人。其中一位要我拉開行李箱拉鍊讓他檢查,只見他一絲不苟,翻開我整理得井然有序的衣物層層。 裡頭,我放了一本生活照,他拿起相本,一頁接著一頁,把整本翻完。當時的我是個初出茅廬的嫩丫頭,對軍人的動作並不覺得有不妥之處,只不過有些不耐久等,心想:有必要檢查這麼仔細嗎?如今回想起來,不知該佩服那軍人的明察秋毫,還是嫌他的多此一舉?倘若當時我的相簿不只一本,那後面的鄉親不是要等很久嗎? 民航啟用,搭乘軍艦成了很多金門人共同的回憶。每回有人談到坐船過往,那舖滿船艙的報紙、紙版,窒悶的空氣,耳邊的嘔吐聲及飄不散的機油味,一個個臘黃的、蒼白的臉便如幻燈片般呈現眼前。有切身經驗的金門人,絕對忘不了這一幕幕。 當自己的思緒前伸,憶及那段不平常的交通途徑,我必定想起高雄同鄉會那位伸出援手,助我成行的陌生人,也許在別人眼中,這是小事一樁,不足掛齒。但是,當我挫逆時刻,旁人及時的扶助,我才深深體會何謂「雪中送炭」,彌足珍貴。即便事過境遷,相隔多年,我依然感念在心頭。雖然我不認識他,我仍然想向他說聲謝謝。謝謝您!同鄉的(或異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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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鋤頭那願掘狗屎那願拾無金山也有銀窟
這是早時教人勤勞致富的門道。鋤頭是農民須臾也不能離開的勞動工具,「呸爛(吐液)執折鋤頭柄「是拚命勞動的意思;「鋤頭底下有黃金」也是勸勉勤作的警語。在化學肥料還沒有生產之前,農民種田施用的是人糞尿、牲畜(豬、牛、馬)糞、火伕(燒飯的草木灰)、土膏(草皮合土薰燒)、池土等農家肥。農業諺語有「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有收無收在於水,收多收少在於肥」、「種田不用問,除了工夫就是糞」,俗話也有「作息(種田)免師傅,祇要用肥嘟」,這些都說明肥料是莊稼的命脈。 以往農戶自家的豬牛糞畢竟有限,因而還要提著糞筐到野外拾糞。筆者家住農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唸小學時,星期六下午要徒步八里路進城撿豬糞,一整天的時間大約可以撿到六十多斤的豬屎和馬糞。大年初一撿豬糞的人比較少,我因此可以多撿一些,回家時糞筐太沈,家母趕到五顯第一溪橋接我的糞擔。豬屎、狗屎、牛屎都是黑色,所以有句形容粗心人隨便取的俗話就叫「勃(撿)狗屎見黑渴(拾)」。民間還有「假戇吃狗屎」的掌故。明末晉江人張瑞圖,因替魏忠賢建造生祠時書寫「擎天一柱」字幅,崇禎皇帝清洗閹黨時被列為「逆案中人」。張氏逃匿在同安祥露莊渭陽家中(張氏胞妹適莊渭陽次子),官兵聞訊圍包莊府,莊家事先派人用竹筒將黑芝製作的 粑注在豬圈附近的草地上,張瑞圖蓬頭垢面出門還撿地上的「狗屎」往嘴裡送,官兵以為是「瘋子」,張氏因此逃過一劫。 農業社會依靠辛勤的耕作祇能解決溫飽問題,要想富裕就比較困難。據說清代同安有三大富翁,那就是「古莊盧忠、垵爐顏香、五峰許尚」,他們富裕的程度是:古莊盧忠家裡很有錢,銀元把樓閣的橫樑都壓彎了。垵爐顏香榨蔗的紅糖,倒入村東第三橋溪,糖水順溪流到南門橋溪(約五里)還是甜的。五峰的許尚糧食收成時,稚積起來可以把祠堂口的旗桿埋沒。這些典型的富翁(其中盧氏、顏氏都是金門賢厝的宗親)如果單靠「撿狗屎」怕是富不起來的,傳說他們是靠經商老家的,所以俗話說:鋤頭掘到死,不值做生理。做生意是「車輪滾滾,紙字(鈔票)歸卵(整把)綑」,特別是在商品社會,可以說是「無商不富」。但經商需要資本,也要承擔風險,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腰纏萬貫。現在仍然有人種田,因為「無農不穩」,但由於耕地面積的減少,科學種田的推廣,種田的勞動強度已大大的減輕。以前有句老話說「種田不養豬,好比秀才不讀書」,現在由於養豬成本高,許多農戶已不養豬,鄉村的衛生環境也乾淨許多。又因為農作物普遍施用化肥,所以農村撿糞的人所剩無幾。牛糞還是有人撿,但多數拿去曬乾種磨菇。所以,這句話的原本意思,除了「勤勞」的含義還要薪傳外,其致富的門路就不能因循守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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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脯糊的故事
蕃薯是早期賴以維生的主食,約有四百年的歲月與金門島民唇齒相依的關係,在烽火歲月的日子裡,更凸顯其重要的地位,雖無亮麗的外表,卻有實在的內涵,是島民唯一生命的活源,被金門人視為聖品。 蕃薯在貧瘠乾旱的島上適合生長,種植的方法也簡單,剪一段約三十公分長的莖插入土裡,一週後就活起來,生長期間翻鬆土壤並施肥兩次,三個多月的生長就可收成。那時候種的蕃薯田是一塊又一塊,滿山遍野長著濃密的蕃薯藤。每到收穫的季節,家裡推積如山的蕃薯,除了煮成蕃薯粥供給三餐食用,利用安茨剉將蕃薯剉碎,掏洗沉澱製成安茨粉,是蚵仔煎的材料;或用銅剉剉成安茨簽煮稀飯用;普遍農家製成安脯糊居多,最後剩下較小的作為豬的飼料。 每到秋風起的日子,農民們把收回來的蕃薯削過皮,以安脯刀削成厚厚的一片,鋪在山頭的草埔頂,靠陽光曬及風吹的作用,一兩天的功夫就乾了,一片片扭曲變形的安脯,全家大小出動撿拾回來。收回來的安脯也可以直接煮成粥來食用,一般都用牛拉動石輪輾壓成粉狀,稱它為安脯糊。有了安脯糊,是農家秋冬和初春的庫存乾糧,家家都備有大陶缸保存,少了它可能鬧飢荒,早年稻米缺乏,三餐主食都安脯糊的存在,與每個家庭關係密不可分,煮起來黏糊狀,散發著蕃薯香味。 記得小時候當農忙時,放學回家先幫家人煮了一大鍋安脯糊粥,要花一點工夫學習,不然煮成一團團塊狀。用的是燒柴火的大灶,等水開了,安脯糊慢慢撒下去,用鱟勺舀開水攪和,直到全鍋均勻為止。煮好以後讓粥冷卻,傍晚家人回來就可吃了,每次吃起安脯糊粥,不知吃了多少碗,總是覺得肚子沒有填飽,以現在的食量比,有天壤之別。 今天家家生活富裕,吃的是大米飯或麵食,安脯糊粥成了稀有食物,農家也很少製成安脯糊,因此在現在的生活中逐漸消失,年輕的也不認同過去的生活方式,年長的人只有感慨時代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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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電視兒童
讀小四的兒子每天從學校回來,把書包往牆角一扔,人往沙發一癱,做的第一件事絕不是大聲嚷嚷:「媽!肚子餓!」而是手持遙控器尋找他的電視卡通節目,開始了他與電視難分難捨的約會,家課忘了要做,晚飯不知要吃,經年累月,日日如此,看在老媽我的眼裡,感慨在心裡。現今的小孩變了,與五、六十年代的小孩,在生活習性上是截然的不同,但沈迷電視的天性卻是一脈相承! 在老媽我聲聲催飯的命令下,兒子依依不捨的放下手中的搖控器,離開那偎依已久的沙發,心猿意馬的嚼著老媽我費心為家人準備的晚餐,那食不知味的嚼蠟相,真叫人心疼。不一會的功夫,他匆匆放下碗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回電視機前,繼續做沙發上的馬鈴薯造型│看電視去。留下滿臉狐疑的我愣在一旁,心想他真的吃飽了嗎? 這回卡通節目如火如荼的繼續延燒,已讀國中二年級的大姊姊和二姊姊也火速加入觀看陣營,三個小蘿葡頭看得目不轉睛,嘴巴微張,平時難窺的眉間笑意,只有此時才重現原形,看到激情處,渾然忘我的大姊姊也興奮的跟著手舞足蹈起來了;看到劇中滑稽好笑的畫面,那童稚的笑聲更肆無忌憚的從他們的嘴巴狂洩而出。望著他們那如痴如醉的模樣,我的心裡是百味雜陳,那幅童年看電視的景象,彷彿又重現在我的眼前,如幻又似真! 童年時,村中有電視的,例皆是有錢人家,像咱們家那種既稱不上大富大貴,連小康都搆不著邊的家庭,只好常常上演著「借看」別人家電視的戲了。猶記得最開心的莫過於暑假期間了,在無學校課業壓力下,可以明目張膽的遊走各家電視機前,不論是「大村」水賓家十四吋的,抑或是「小社」正中家廿吋的,只要有節目,一律照單全收,看得津津有味。夏天時,隔壁的商店承立家,把十四吋黑白的小電視,搬到廣場上招徠顧客的新點子,受惠最大的莫過於我們這群白看的小觀眾了。多少老少咸宜的連續劇,如歌仔戲「七世夫妻」淒美的愛情故事,賺了多少觀眾的眼淚。「孟麗君」皇甫少華和孟麗君懸疑的愛情,又讓人捏了多少的冷汗。「西螺七劍」阿善師的蹤跡成迷,緊緊的扣住多少觀眾的心弦。桂香和劍英(石峰飾)的愛情故事,又讓多少人為之魂迴夢牽。還有惡毒的黑孔雀(王滿嬌飾)、趙金順的惡行,至今仍令人為之恨意癢癢。連續劇「保鏢」的主題曲,對音樂白痴的我,至今仍能朗朗上口……。 六十年代,台金仍欠缺通訊的當時,電視台只有三家,電視轉播台也仍未在金門架設,看電視是要看「老天爺」心情而定的,若逢天氣好,接收視訊良好,那天的晚上,可用「萬人空巷」來形容,因為人人都看電視去了;若逢天候不佳,電視畫面不清,只聽到沙沙的聲音,我們謔稱是在廣告賣海水,那一夜就不是一個「度日如年」可形容了。當然有時連續劇正在高潮精彩處,大夥看得欲罷不能的日子裡,守著電視當收音機聽,也是常有的。與今日電視節目之多選擇,電視畫質之優,實在是天壤之別啊! 快樂逍遙遊走於電視機前的暑假,總是過得特別的快。開學了!老媽禁看電視的命令一下,那初始幾天痛苦的日子最難熬了。夜晚讀書時,手裡捧著是書本,眼裡看著是白紙上的黑字,但心裡牽掛著是昨天在片尾出現的神秘客是不是阿善師?這回趙金順不知又要想出什麼毒計來陷害劍英?……滿腦的思緒繞著那未完的電視情節千迴百轉,整個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 有時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動的「偷看」慾望,趁著老媽出外串門子的空檔,站在我家門前,扮「千里眼」瞇著眼,隔空遙看約廿多公尺遠的承立家十四吋小電視,竟也看得如痴如醉。如今鼻樑上的眼鏡,就是這樣跟它結上了緣。更有得寸進尺的,就是偷跑到水賓家看個夠,當然並不是每回都是「有驚無險」的。猶記得有回偷看罷那高潮迭起的連續劇,以為仍如前次般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溜回去,誰料前腳甫踏進門,老媽那粗重的扁擔棍就落了下來,那一晚是如何捱過的,我已不甚記得,但老媽那嚴峻中透露著失望的眼神,至今卻仍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因為諸多的因素,直至我高中讀完赴台求學,家中仍未購買電視。待在異鄉漂泊遊學六年返鄉後,大哥為家中添購了第一台廿吋黑白的新力牌電視,有了電視,沒有了課業的壓力,可不用再偷看電視了,可惜電視卻已失去了誘我的魅力,直至如今,它只是我空閒時,偶爾瞥一眼新聞報導的道具而已。 古人云:「世事古難全。」更不知誰曾說過:「上天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的。」仔細玩味,還真有點道理。年輕少女有著婀娜多姿的身材,但荷包總是捉襟見肘的讓她無法如願的置裝;當荷包鼓鼓,能如願購衣時,人卻已老、珠已黃,再華麗的衣裳也難掩身材走樣的醜態。沈迷於電視的兒童,有著課業的壓力,未能如願盡興遊走各電視節目間;待無課業壓力,有餘力看電視的時候,電視卻已失去了誘人的魅力。兩者之間的道理,豈不都是上天喜歡跟人開玩笑的最佳例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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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生命甘泉憶老兵
我家隔壁,在民國四十幾年到六十餘年間,將近二十年以來,一直都是金防部後指部轄下的給水排駐地,長久以來,排裡上上下下的官兵,和我家就像是一家人一樣的親;其中,有一位伙夫班長,大名叫侯興清先生的,我們都管他叫「煮飯仔伯伯」,最令我懷念。 幾乎每個年關將近,他都會送給我一個紅包,裡面雖然只是一張薄薄的十元鈔票;但它對我的意義和價值,絕對超過此數目千百倍。有時,他怕我「無功不受祿」,怕傷了我的自尊,怕我不肯收下,就藉口請我幫他寫信,等我煞有介事的把信給寫好了,然後,他才慢條斯理的說,那是我應得的酬勞,要我收下,去買一些好吃的東西,他的用心,最令我感激。 夏天的中午,因為天氣太熱,我們都在廊道上吃飯,侯伯伯也喜歡在廊道上用餐,我和四嬸婆就跟侯伯伯,隔著一條小巷子吃起飯來;當年因為家貧,每次用餐,我真的都只是在「吃飯」,幾乎沒甚麼好吃可口的菜色可下飯,侯伯伯看在眼裡,心有不忍,時常把他的菜全部端給我吃,我推辭不獲,只能連聲說謝收下。 當年的外省老兵,因為時局變化太快,有些根本來不及向家人說再見,就跟國民政府的軍隊,一起撤退到金門來,記得,侯伯伯當年已經結婚了,他思念妻女之情,和你我是一樣的;但是他,一位外省的老兵,將對親人的思念,投射為對村童的關愛,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轉念和真心關愛,一直是像我這種五十歲上下的金門人,童年時代最甜蜜的記憶與回味。 侯伯伯平常極為節儉,不煙不酒,生活極為規律正常,加以工作勤奮,待人和藹可親,很得長官的信任和同僚的誇讚;因為本身不識字,所以,當年他才官拜「上兵」(後來,才升到下士),但是,他依然每天笑臉迎人,滿足的迎向每一個明天,感染了排裡的每一位弟兄,使部隊裡的每一份子,都由衷的喜愛他、敬重他! 當年的一位上兵,每個月僅有七十五元的薪餉,外加兩條「九三牌」的香煙,待遇可以說並不優渥,但是,在他內心深處,總認為政府管吃管住,每個月還有薪水可以拿,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的了,所以,他一直非常感念政府在財政並不寬裕的環境下、在國家正面臨生死存亡之秋,仍能排除萬難,盡心照顧、盡力滿足國軍官兵的物質需求。 每當侯伯伯換防的時候,他都會煞有介事的向我的家人告別,等到又從台灣調回來服務的那一天,他又會鄭重其事的向我的父母告知;當年部隊換防,都是搭乘俗稱「開口笑」的登陸艇,有時候碰到海象惡劣,風急浪高,侯伯伯還是風塵僕僕的為我們帶來一簍簍的水果,因為當年地區的生活水準不高,水果尚不普及,居民日常所需,時常是以水果罐頭替代,自然把極為新鮮的應時水果,當作是贈禮的聖品,贈送者受人歡迎,受贈者也覺得極為光彩! 記得,我在念國中(當年叫初職)的時候,中午,捨不得吃一餐三元的午餐(三個肉包子,外加免費的大骨湯),甘願頂著炙熱的大太陽,一路踩著舅舅為我拼裝的「腳煞車」的腳踏車,有氣無力、飢腸轆轆的騎上回家的路,只是為了吃一頓免錢的午飯,侯伯伯每次看見疲憊的我,都會和我開玩笑一番,並調侃我說:「大學生回來了!大學生回來了!」我一看見他如彌勒佛般的燦爛笑臉,早已忘卻整個上午的飢餓與倦容,侯伯伯也真會捉弄人。無庸置疑的,那天中午,本該是他享用的豐美菜餚,多半又祭了我的五臟廟! 如今,因為地區的自來水非常普及,給水排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它有二十幾年不再來金駐防,我和侯伯伯也已經這麼久沒再見面;最初的那幾年,我還會經常給他寄賀年片,後來我們竟然陰錯陽差的失去了連絡。屈指一算,侯伯伯今年也應該八十歲上下了,真希望我們再相見的日子早早來到。 每次想到這裡,侯伯伯那樸實無華的身影,那像彌勒佛般的無邪笑容,又輕易的佔領我整個記憶。我好想問問:侯伯伯,您現在在那裡?您的身體是否依然硬朗?是否康健如往昔? 侯伯伯,我好想念你!好感謝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