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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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秀香,謝謝妳的抬愛,我不會辜負你們對我的包容和期望的。不管是為人妻或為人媳,我不但會扮演好每個角色,也會把我的一生,奉獻給這個家庭。唯一遺憾的或許是,我的年紀已不小,而且也因為肢體發育不全而影響到我的生理,所以想生一男半女已是不可能,將來祖龕裡的列祖列宗,可能會因沒人祭祀而斷了香煙。」 「嫂,這點妳放心,雖然我是養女,與這個家族沒有一點血緣關係,但畢竟,我是在這個家庭長大的。即使因為不是娘親生,而受到她不平等的對待,可是我始終沒有忘記她的養育之恩,更沒有忘記哥關懷我、照顧我、疼惜我的那份苦心。果真如嫂子所說,沒有子嗣會造成妳的遺憾,這點妳放心,我現在還年輕,一定會多生幾個,然後過繼一個給孩子們的舅舅和舅媽,將來就由他們來延續香火,這樣就不會斷了我們這個家族的香煙。」 「秀香,妳設想得真週到,終究,妳哥沒有白疼妳!」(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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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第二屆金門文化獎得主──島嶼文學陳長慶:蘸著血淚書寫金門》一書完成之後
陳長慶沒有顯赫的身世背景,亦無傲人的高等學歷,憑藉著就是對文學的熱愛,工作之餘在明德圖書館用功潛讀,開啟了文學寫作的大門。在《金門文藝》季刊創刊期間,還因學院派人士所低估,在《浯潮》中質疑,稱其所創的《金門文藝》何以可代表金門的否定言論時,卻也未見批判者有任何文學相關的偉大作為。《金門文藝》停辦,陳長慶在長春書局潛伏了二十多個年頭,成為金門文學界的失蹤人口。那料金門戰地政務解除,戒嚴法廢除之後,這條熱愛文學的潛龍並沒有被困,甦醒之後以《失去的春天》再度讓他重拾信心,更沒想到就此文學之筆如湧泉般的流淌著。在得知罹患血癌期間,並未使他因此而頹廢,反而激起其鬥志,筆觸更為成熟,也改變了寫作的風格,似乎是蒼天留下他來肩負起這份為家鄉書寫的神聖工作使命。從此;扛鼎鄉土作家、老師、館長、《金門文藝》創刊人與文學作品外譯第一人的稱號,成為他的代名詞,雖還在意他只是一位讀到初一的中輟生,故本書從陳長慶先生一生由逆境中成長,所走過的文學之路做一完整記錄。 綜觀前面各文的表述,筆者為陳長慶在文學之路的具體貢獻,做出以下的總結: 一、蘸著血淚為苦難的金門書寫 陳長慶的文學作品無論是新詩、散文或是小說,都偏離不了曾經受過苦難,生之育之的金門這塊土地,所以「國立台灣大學」台文所的黃美娥教授稱他是「金門在地人物當中非常重要的發言者」。評論過陳長慶文學作品的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教授張國治也道出:「他植根於對時局的感受,對家鄉政治環境的變遷,世風流俗的易變,人心不古,戰火悲傷命運的淡化等子題關注,企圖匯成一個家鄉情懷的議題進行書寫。」中華金門筆會會長黃克全指出:「陳長慶小說的主調是寫實派,但又加入一部分浪漫派作風。前者隱含對客觀現實的執信,後者隱含個人自我主體的發皇及對現實的疑問或不滿,這一拉一扯間,藝術張力於焉顯現。……所以他被冠上金門鄉土文學作家可謂實至名歸。」 為陳長慶短篇小說翻譯為越南文本之一的越南胡志明市國家大學所屬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文學系主任黎光長教授覺得:「陳長慶小說裡的故事,雖有發生在不同的時間與空間,存在著不一樣的身份與命運,則彷彿都留下著作者本人的記憶及島民的記憶。平靜與騷亂、幸福與痛苦、美好或醜陋等這些記憶皆得作者詳細地在每篇故事中描寫出來。」以上諸位專家、學者對陳長慶文學作品的題材、表現手法與精神內涵作出某種層面的稱讚。然而筆者更認為,陳長慶的文學作品對其生長的這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情感,他用著自己的血與淚與病魔奮戰,為的就是對曾經受過炮火洗禮的苦難島嶼有著割捨不掉的使命,上天捨不得他走,是想借他的手為曾經在這金門小島所發生過的事,為曾經生長在這塊土地的人們來書寫。他的寫作風格融合了真、善、美的情懷,集鄉土、寫實、浪漫於一身的傑出鄉土作家。 文學大師陳映真先生、福州師範大學陳慶元教授、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視覺傳播學系副教授張國治先生、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副教授石曉楓博士,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兼任講師楊清國先生、陳滄江先生,資深作家謝輝煌先生、金筑先生、黃振良先生、白翎先生、黃克全先生,《世界論壇報》前副總編輯孟浪先生、《金門日報》前總編輯林怡種先生、《金門文藝》前總編輯陳延宗先生、《幼獅文藝》前主編吳鈞堯先生、《金門日報》前採訪主任現任金門縣文化局局長陳榮昌先生,以及擁有作家與長官雙重身份的前金門縣文化局局長李錫隆先生,任職於金門縣政府財政局的翁慧玫小姐等等。他們都曾以嚴謹的筆觸、卓越的見解、優美的辭語,為陳長慶的文學創作做了最完美的詮釋,故陳長慶個人在文學創作上的耕耘,當居金門文學界的翹楚位置。 二、為金門現代文學的發展打頭陣 陳長慶除了累積量質俱佳的文學作品外,在邁向文學道路前進的同時,為金門的文學發展做出了他人生最感驕傲的四件大事。 (一)戒嚴軍管時期創辦《金門文藝》 1973年為了讓金門文學同好有個刊物可供發表與切磋的平台,在戒嚴軍管時期提出籌辦《金門文藝》雜誌的構想,隨即獲得當時《正氣中華報.正氣副刊》主編謝白雲(孟浪)的認同,也獲得金門縣政府視導、詩人明秋水與當時在金門服役的作家前輩謝輝煌、文曉村、金筑等人的支持,構想以《金門文藝》為雜誌名稱,以季刊的型式發行。但在那戒嚴時期的戰地金門,申請一份民辦的雜誌談何容易,而其催生者非當時任職於金防部政戰部主任兼政委會秘書長的廖祖述將軍莫屬。 《金門文藝》創刊號在1973年7月1日正式發行,收錄了文曉村的專論〈賀「金門文藝」創刊:談文藝的獨特性與共通性〉,金筑、周平、心銘、筱煢、顏炳華等人的詩,藍琦、謝輝煌、黃振良(江朔峰)、陳亞馨、趙瑞弟、楊筑君(牧羊女)、陳瓊玉、落梅風、林野、曉暉、泛淩等人的散文,林媽肴、陳長慶(陳亞白)的小說。同年9月行政院新聞局以局版台誌字第零零肆玖號核發金門地區第一張民間「出版事業登記證」,金門地區第一本合法的文學雜誌終於誕生了。陳長慶就像開疆闢土的文學戰士,力圖振興金門文學,突破層層檢閱關卡,留下了文學革命般的身姿典範。《金門文藝》從1973年至今這四十多年期間,三次的停刊又復刊,經歷了草創期、革新期、官辦期到目前的復興期四個階段,發行至今已逾七十期,常在此雜誌發表作品者如:黃振良、楊筑君、黃克全、吳承明、林媽肴、蔡振念、張國治、李子恆、歐陽柏燕、楊樹清、陳慶瀚、吳鈞堯、石曉楓……等,他們在此園地得以共同成長,有些人也因此成為金門具有份量的現代文學作家,在這園地培養了不少的後起之秀,如目前《金門文藝》的社長楊筑君、總編輯張姿慧就是之中的佼佼者。 (二)長春書店成為金門文學一道風景 為籌辦《金門文藝》,就要有一個場所,1974年陳長慶自軍中離職之後,在金湖鎮新市里經營「金門文藝雜誌社」後來改為「長春書店」。回想在那1970年代,駐守在金門就有10萬以上的軍隊,除了隨國民黨撤退的青年軍之外,更多的台灣青年也來到金門當大專兵或義務兵,這些台灣兵一般都具有一定的知識水準,看書也就成為一種休閒活動,「長春書店」就成為提供喜歡看書的軍人與愛好寫作的文友相互交流的場所。陳長慶為人和善,又是金門文學作品創作首屈一指的作家,不少軍旅知名的作家都是他的座上客,金門當地的文人雅士也都以「長春書店」為交流談天、切磋文藝為最佳場所,甚至是莘莘學子等公車駐足的場所。因此「長春書店」不僅僅是一個賣書、賣文具的地方,更是一個金門文學交流的場域,來往「長春書店」的人群,順理成章就成為金門最美麗的街景。 (三)掌管金門睿友文學館一人抵一館 金門碧山村「睿友學校」化身為「金門睿友文學館」,陳長慶擔任館長以來,積極規劃每年四個檔期的文學作品展,2019年第一檔期由金門文學領軍人物的陳長慶身先士卒,展出自己個人的文學作品及創作手稿等,陸續又推出「金門現代文學作家手稿暨著作聯展」、「張國治教授文學作品展」、「浯鄉傳承與印記:金門寫作協會會員作品展」、「李福井70文學作品展」、「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林金榮文學對話作品展」、「許水富詩文學展演」……等;目前已邁入第七年,開幕式時常有仙洲薪傳南音社與傀儡戲團配合演出,讓文學與音樂、藝術做完美的融合。「金門睿友文學館」如今成為文學人常來聚集的場所,亦是吸引遊客必到的景點。「金門睿友文學館」成立至今,仍然正常在運作,實屬不易。若沒有陳長慶一路走來的堅持,單靠陳長慶個人的一頭熱,沒有公部門的足夠人力與經費的奧援,要達成文學館的基本功能,恐怕是難以維持下去的,更別想說要規劃舉辦定期的讀書會,用於培植年輕一代的寫作能力。文學與文化是建立自我認同與自信心強而有力的支撐點,在此也衷心的呼籲金門縣政府應編列一筆經常性足夠的預算,在「金門睿友文學館」的基礎上,建構出金門文學發展可長可久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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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竹林的豐收
又到了陽明山包籜矢竹採收的時節。環著大陽明山系,只要農地位於陽明山轄區內且具農民身分,並申請採筍證者,得以進入一般管制區或特殊景觀區採箭竹筍。一年春秋兩季,大約共有4個月的時間,是上天特別賜予採筍人的禮物。 看著阿伯熟練的絞著筍殼,一邊工作一邊和我聊天。他說年紀大了,沒辦法上山採箭筍,這些都是兒子採回來的,這兩天都採收百來斤……。 我曾在登山途中穿梭過箭竹林,為了尋找一個完整的火山口。那次在箭竹林裡被箭竹刮得傷痕累累,因此我知道,穿梭其中採收的辛苦,以及負重百斤穿越的艱辛……。 祝福這一季,採筍人歡喜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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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大箍呆
而自從妳進入我們家,不僅分擔哥肩頭的重擔,也減輕哥不少精神負擔。除了照顧癱瘓在床的娘,又得操持家務和上山幫忙,當初不被看好的婚姻,反而成為我們家的大功臣,反而受到村人的肯定,哥的選擇沒有錯。嫂,妳對這個家庭貢獻有目共睹,不得不讓我佩服,也不得不讓我說聲感謝,這點錢只是我和西安的一點小心意,妳無論如何都得收下。」 「既然我們有緣成為一家人,做我該做的是天經地義的事,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收下妳的錢,因為有些東西是金錢買不到的。我衷心地感謝你們一家對我的包容,願意接納我這個身軀長、跤骨短,面肉皺皺的查某人,讓我沒有成為終身被人嘲諷的老姑婆,所以我相當感恩。」 「我哥經常說,女人漂亮不能當飯吃,娶妻不是來當花瓶,妳的賢慧大家都看到了,相信哥的感受最深。而且娘有妳這個孝順的媳婦來照顧,她的壽命才能綿延,我哥有妳這個好妻室,才能減輕他肩頭的重擔。嫂子,有妳,我引以為榮,也是我們全家的福氣!」(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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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第二屆金門文化獎得主──島嶼文學陳長慶:蘸著血淚書寫金門》一書出版之前
在攻讀博士學位的第一年,我有幸拜讀了導師陳慶元教授的〈《陳長慶作品集》書後〉一文,這篇文章為我揭開了金門鄉土文學作家陳長慶先生的神秘面紗,使我對他有了初步的了解。文中提到:「希望能從陳長慶先生那裡再收集到更多他的作品,如果能搜集齊全就更好了,也許將來可以做一個關於陳長慶的研究課題。」這句話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後來,我在自家書櫃中發現了幾本塵封已久的陳長慶先生的作品,於是在溫故知新的氛圍中,我對他有了更深入的認識。 2018年11月17日和18日,第七屆「2018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在國立金門大學舉行。會上,黎光長的〈陳長慶先生的短篇小說及其越譯問題〉、阮黃燕的〈在不同的國度尋找知音:金門陳長慶與越南楊向的隔空跨洋對話〉、石曉楓的〈文學與電影中的「特約茶室」--《軍中樂園》的身體展演與空間想像〉這三篇文章,都直接與陳長慶先生的創作相關,進一步加深了我對他的關注。恰逢會議主辦方國立金門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陳益源教授委託我開車接待黃美娥教授(國立台灣大學台文所所長),前往碧山參加上午9點的「金門睿友文學館」揭牌典禮。在典禮上,我有幸親睹了陳長慶先生的文學作品及其原稿,並與他進行了短暫的交談。我臨時起意向他表達了研究他作品的想法,沒想到他熱情回應,並表示將全力配合提供材料支持這項計畫,這讓我欣喜若狂。從那以後,每逢有空閒時間,我都會去長春書店找陳長慶先生聊天,並有計劃地以他寫作的心路歷程為訪談題材。即使書店生意繁忙,他都待我如朋友,耐心解答我的問題。自從「金門睿友文學館」揭牌以來,陳長慶先生每三個月規劃一檔個展或聯展,我都會到場學習,因此結識了許多文學愛好者和作家,從他們那裡我更能深入理解陳長慶先生文學創作的歷程。此外,我還參加了他在台南、金門舉辦的兩場《陳長慶短篇小說集》中越文本新書發表會,親身感受了文學無國界的魅力。這些經歷都為我完成本書提供了強大的動力。 本書分為上下兩篇,上篇以陳長慶先生的生平與文學創作為主軸,下篇則以他參與的文學活動為視野,二者相互輝映,兼具評論與報導,完整地呈現了他所走過的文學之路。上篇共分五章,第一章介紹陳長慶先生的生平以及他在文壇上的交遊情況;第二章對他所出版的書目進行了完善的整理,並將其文學創作分為「萌芽期」、「成長期」與「成熟期」三個階段進行呈現;第三章從文學性角度評論他的創作,揭示其作品兼具現實、浪漫、鄉土等風格,作品中蘊含著豐富的文學地景,大量描寫了戰地軍民的生活、女性主義思潮以及閩南母語,充分展現了他作品中極具個人思想傳達的特徵;第四章則從文類角度進行文學比較,探討他老兵書寫的特點與史實的關聯性;第五章以他的長篇小說《凡塵悲歌》和短篇小說集《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為例,闡述了他截長補短的創作技巧。上篇充分展現了陳長慶先生文學創作的心路歷程以及他卓越的創作表現。下篇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以《金門文藝》的創刊為背景,敘述他開創文學發表園地的心路歷程;第二部分以《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翻譯成越南文本為例,以新書發表會為考察對象,引用接受理論來探索他在文學對外推廣方面的成就;第三部分則從他經營「長春書店」、主持「金門睿友文學館」以及參與文學事務活動等角度,報導他以文會友的事蹟。 本書具體總結了陳長慶先生在文學創作方面的傑出成就。黃克全、朱介英二人分別以「金門文壇的巴爾扎克」和「在金門閱讀莫泊桑」來喻指陳長慶,認為他是金門寫實主義的頂尖代表人物,堪稱為金門文學的扛鼎作家。為了彰顯他對金門現代文學發展的巨大貢獻,稱他為「金門現代文學領軍人物」可謂實至名歸。本書充分展現了陳長慶先生的創作具有濃郁的區域文學色彩,這對於彌補台灣文學史的不足以及補足現代文學史上的一個小小缺角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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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憶往】一念之間
民國57年,金門。那年的冬天特別寒冷,夜裏溫度只有0度。 「小徑」,41師憲兵連。 因為是在山腳下,木麻黃參天,月光幾乎透不進來,晚上能見度近乎零。 當時對岸的「水鬼」會上來摸哨,所以金門夜間實施宵禁,口令每天更換;哨兵的口令第一句一定是問:「誰!」 對方答錯或不回應,哨兵必然開槍。 淩晨四點多,弟兄們都在碉堡裏睡覺,周圍一片黑暗,對面樹叢中忽然有手電筒閃了一下,很短,大約1/5秒,當時的規定是:縱使有口令也不能離開道路行走。 所以這一閃非同小可,我厲聲喝道: 「誰?」 同時拉槍機,將子彈推上膛。 沒有回應!這時換作一般哨兵,可能一排子彈就掃過去了。但我警覺有異,立刻先找掩蔽,同時將槍口指向目標,繃緊神經,看到底是什麼狀況。因為伸手不見五指,對方縱令要逃也不方便,而且移動也會發出聲音。 一直耗到清晨六點左右,下一班衛兵要來接班了,但天色還很昏暗。我悄悄地將狀況告知要接班的衛兵,請他去叫支援。 當支援的憲兵大批趕到時,天色也稍微亮了;只見一個友軍士兵,衣著不整,捲曲在荒野中快凍僵了。 憲兵喝令他站起來,問明原委,原來他養的狗兒凌晨生小狗,他摸黑離開碉堡,想要找乾的樹葉回去給小狗使用。 我跟他說: 「你差點被我打死了!」 隨後那個士兵和他的長官受到懲處在所難免。這已經是57年前的往事了,我一念之間沒有開槍,不知道那名士兵現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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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當秀香拿到這筆錢後,她首先想到的是為娘家奉獻的嫂子。儘管昆山哥這段婚姻大家都不看好,但卻打破眾人的眼鏡,嫂子雖然其貌不揚,卻盡心盡力地照顧家庭,可說是典型的賢妻良母。而她何嘗不是取代自己原先的角色,如果當年跟昆山哥成親,家庭這個重擔必須由自己和昆山哥共同來承擔,她那會成為有錢人家的媳婦,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因此,經過與夫婿商量的結果,決定把這筆錢送給嫂子,以感謝她為家而奉獻。 然而,矮仔冬瓜並不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她推辭著說:「謝謝妳啦,秀香;妳的心意,我心領了。我們家連同娘只三口,靠著妳哥種田以及賣豬賣羊的收入,已足夠維持日常的開銷。這筆錢是妳公公的一番心意,妳就留下,將來好給孩子們讀書。」 「嫂,我從小到大,蒙受哥百般的照顧,沒有他便沒有今天的我。其他的事我們姑且不談,就以兩件事做比喻,當我出嫁時,因受到娘百般的阻撓,並沒有送我什麼值錢的嫁妝,哥惟恐我會讓人瞧不起,竟背著娘賣掉一頭牛犢二隻羊,暗中買了一台新型的腳踏縫紉機送給我當嫁妝,而且還做好保密工夫,沒有讓娘知道;當我生孩子時,娘拿了二百塊要他買二斤豬肉,半斤豬肝為我做月子,但他又背著娘抓了一隻雞僆仔,並同時抓了一隻大公雞,跟肉販換了一副豬腰子,總共四樣為我做月子,而且還親自送到我家來,讓我婆婆相當感動。嫂,雖然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但我不僅銘記在心,也感動在心,時刻不敢忘。每當想起這兩件事,我真想大哭一場!幸好他的頭腦好,懂得要如何隱瞞,才不會讓娘發現,不然的話勢必會被臭罵一頓。當有一次我們在閒聊時,他把這兩件過去的事說給我聽後,我不知暗中流下多少感動的淚水。(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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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寄杜甫
夜聞您的嘆息 星垂月湧 一股發自長安 輾轉來到巴蜀的鬱積 如平野之遼闊 似大江之激越 唐玄宗裸睡又不關門窗事件後 春光一洩 萬里 山河雖在已成秋 天不會永保李唐的 楊樹不再開花 秋天的海棠一片血色 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您老簡直嗨到極點 也難怪 有弟皆分散 無家問死生 當下您的心恐怕早就從劍外 飛到洛陽 飛回老家 畢竟 月是故鄉明 一把火燒了八年後的灰燼 拾遺您是拾不盡的 青海頭的白骨至今無人收 路旁的餓死骨還在受凍 您窮年憂黎元的悲憫之心 如暗夜明珠 可惜呀!可惜! 野無遺賢 堯舜不再 能不到處潛悲辛? 信有人間行路難 大庇天下寒士的宏願未遂 再使風俗淳的抱負難展 然 國破運蹇造就了下筆有神的 詩聖您 不幸耶!幸耶! 您草堂落成時 受限於時空 來不及備禮前往祝賀共飲 一憾千載 得空賞光 寒舍小酌 羌村鄰居一併請來 甭管明年誰健 咱們學學您久不見的李生 豪放一次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 金門城酒廠旁 陪您 同登文臺 太武絕頂 一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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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金門的靈魂:風獅爺之歌
風從海那頭吹來,鹽鹹,溫熱,帶著些微鐵鏽與老石牆的氣息。金門島上,一尊尊石雕靜默站立,迎風而立,歷經百年風霜而不語。他們是風獅爺──島嶼的守護神,是金門人集體記憶的象徵,也是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文化印記。 一、時間之子,風之化身 初次邂逅風獅爺,是在金城古厝那條狹窄的巷弄中。那是一個冬末微寒的午後,陽光斜斜地灑落在紅磚鋪成的小路上。轉過一個拐角,我便發現了那座半隱於牆角的石獅子。獅口微微張開,雙眼炯炯有神,雖然靜默不語,卻似乎有千言萬語在向我訴說,彷彿用古老的語言與我交流。一位當地的長者笑著告訴我:「這可不是普通的獅子,它是風獅爺,金門人的祖傳神明,早在我們之前就守護著這個村落。」 風獅爺的由來,與金門的地理環境息息相關。這座島嶼位於閩南的外海,地勢開闊,海風猛烈。古人相信,若風不能被阻擋,則會帶來病氣與災難,於是便在村口、田邊和街角設置石獅,以鎮壓風邪。這些風獅爺不僅是自然與地理的應對,也是民間信仰對天地之氣的回應。它們不僅負責驅邪避害,還承載著人們對安寧與繁榮的期盼,隨著時間的推移,風獅爺成為了村莊的象徵,守護著每一扇門、每一段時光。 這些風獅爺的形象各異,彷彿映照出島上千百個家庭的性格。有的怒目圓睜,似乎隨時準備驅邪鎮煞;有的面帶微笑,宛如迎賓納福的老友。有的雕刻在牆角,靜靜守護著家門前的小路;有的坐落於山頭,俯瞰整片田野與海風。它們中有的手握寶劍,威風凜凜;有的則懷抱蒲扇,輕聲細語。每尊風獅爺的神態與姿勢,皆由村民或家族定製,反映著他們的信仰、期望和個性。 這些石像猶如「島靈」,不僅是藝術與信仰的結晶,更是時間的見證者。它們靜靜佇立,見證著村落的興衰、兒童的成長、士兵的出征與歸來。雖然它們從不言語,但始終陪伴著金門人經歷日出日落、戰火與和平。 二、與戰火為鄰的寧靜 金門不僅是一個擁有豐富民俗文化的島嶼,更是一片曾歷經戰爭洗禮的土地。從「823砲戰」到漫長的「軍事管制」,金門成為台海局勢緊張的前沿,每一道壕溝、每一座碉堡和鐵絲網都記錄著國族與歷史的重擔。在這樣的背景下,風獅爺的意義變得更加深遠:它不僅是傳統信仰的象徵,更是居民心靈的庇護者,代表著安全、秩序和回家的希望。 我曾在金沙鎮的某個午後,目睹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士官長,他操著北方口音,步履緩慢,走到一尊風獅爺面前,插上一支香菸。當火苗冒起,他語言不多,只輕聲祈禱:「你保佑我活著回來,我回來看你了。」他沒有提及自己曾在何處作戰,也未談及失去的戰友,但在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對許多曾在金門服役、生活或戰鬥的人來說,風獅爺不僅僅是一尊石雕,更是他們曾經寄託命運的存在,是心中最柔軟卻又最堅實的依靠。 在那個充滿軍事設施、每夜警報聲響起的年代,風獅爺如同軍民心中的「精神錨點」,在戰火中靜靜屹立,從未逃避、從未破碎。它們的沉默,象徵著這座島嶼的堅韌與不屈。有人說,風獅爺的目光始終注視著海的方向,因為敵人來自彼岸;但我認為,風獅爺同樣在眺望著家的方向,那才是它守護的真正意義。 如今,隨著戰火的遠去,遊客取代了軍隊,風獅爺依然守候在原地。它們不再僅僅是「驅邪避煞」的象徵,而是為了紀念而存在。它們守護著老兵的鄉愁,也見證著這座島嶼的轉型痕跡。風獅爺既是沉默的紀錄者,也是金門依然保持獨特風貌的關鍵所在。 三、文創的再生:從守護神到文化IP 近年來,金門在地方創生與文化振興的浪潮中,風獅爺逐漸踏上了一條新的生命旅程。這條旅程不僅保留了其作為神祇的神聖地位,還巧妙地與現代生活的節奏相結合。風獅爺從村落的守護神,演變為文創產業的精神象徵,跨越時代的鴻溝,悄然融入每位遊客與設計師的日常生活。 在金門機場,你可以找到風獅爺造型的磁鐵、鑰匙圈、T恤、明信片和陶瓷杯;在經過改建的文創商店中,可以發現以風獅爺為主題的拼布包、木雕裝飾和插畫手劄;甚至在小學的課堂上,孩子們正用彩筆為風獅爺上色,親手創造心中守護神的形象。而在當地的糕點店,風獅爺的形象也出現在鳳梨酥、紅龜粿和手工餅乾中,使得這位神祇成為了香氣四溢、親切可愛的文化印記。 這些變化乍看之下似乎是將傳統進行商品化,實際上卻是文化自覺的體現。文創並沒有削弱風獅爺的神性,反而開啟了其與當代對話的新可能。金門人通過設計、繪畫、故事和品牌,讓風獅爺不再只是靜靜矗立的石雕,而成為講述故事的角色和連接各代的橋樑。風獅爺從靜態信仰轉變為動態敘事,成為了島嶼文化的活生生代言人。 一位地方設計師曾說:「我們不只是畫風獅爺,而是畫出島上的風,畫出爺爺奶奶心中的記憶。」這句話深刻揭示了風獅爺文化再生的核心。風獅爺的形象進入設計師的草圖、學生的畫本和旅人的相冊,轉化為一種新的地方認同。它不僅講述了風獅爺自身的故事,更承載了整座島嶼的精神與歷史──講述金門的風、金門的痛、金門的美與金門的韌性。 文創不僅為地方經濟注入活力,也使得一個世紀以來的傳統信仰重新找到了定位。曾為鎮風驅煞而誕生的風獅爺,如今已成為抵禦遺忘的文化守護者。它的微笑、怒視、蹲姿和坐姿,不再僅僅是造型設計,而是承載了無數島民共同的記憶,在這座島嶼上綻放出創意與情感交織的文化之花。 四、旅人眼中的風獅爺 作為一名旅者,我懷著對城市節奏的好奇,踏上了這座具有歷史傷痕和文化底蘊的島嶼。然而,真正吸引我駐足凝視的,竟不是那些戰地遺跡或繁華的街市,而是一尊尊安靜無言的風獅爺。它們的存在並不張揚,卻深深銘刻在我心中。 與風獅爺對視的瞬間,彷彿是一次跨越時空的凝視。它們見證了村莊的興衰、少年離家與士兵歸來,曾目睹老人庭院中煮茶,孩子們在巷口追逐嬉戲。它們始終屹立不動,靜靜地守望,宛如一位沉默而深情的長者,默默記錄著這片土地的每一次變遷。 在烈嶼鄉的某個黃昏,我邂逅了一尊歲月斑駁的風獅爺。夕陽將天空染成金紅,斜陽灑在它的臉龐上,使得石像彷彿因光影而活起來。那一刻,它似乎露出了微笑。我按下快門,卻久久無法移開目光。那種表情,既像是對島嶼的祝福,也像是在對旅人的叮囑:「別忘了這座島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不僅僅是金門的歷史,更是一首關於守護與等待、傷痕與希望的詩篇。風獅爺絕非單純的「景點」,也不是僅僅的信仰雕塑。它是島嶼的靈魂,是風的記憶,象徵著一種靜靜陪伴、永不離棄的存在。旅者們可以從遠方而來,拍照、打卡,帶走紀念品,但那些真正動人的東西,往往不是物質,而是在與它四目相對的瞬間所感受到的靜默與理解。 風獅爺的旅遊價值從來不在於數量或外形的奇特,而在於那份無法複製的情感與歷史的聯繫。只有當你親自踏上這片土地,和風對話,凝視石像,你才會明白:「金門不僅是一個觀光島,更是一片擁有記憶和靈魂的土地。風獅爺正是這片土地最深層的語言,通過它的沉默,向每一位來訪者傳達著──你曾來過,這裏將會銘記你。」 五、回聲:風中有祂的話 如今的金門,已經不再只是戰地和軍事的象徵,而是一個融合了歷史、文創與自然的文化島嶼。風獅爺的角色,也從昔日的風水神明,演變為文化符號和地方精神的象徵。當我們談論觀光和文化復興時,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表面的形式,而是那種連接過去與現在、凝聚土地情感的力量。 海風輕拂,吹動著老樹、古牆和風獅爺的石鬃。不禁讓我想起旅途中遇到的一句話:「金門不僅是一個地名,更是一段鮮活的歷史。」而風獅爺,恰恰是這段歷史最深情的見證者。它們雖不言語,卻以沉默向我們傳達了什麼是真正的守護、信仰與等待。 或許,當你再次踏上金門時,不妨放慢腳步,去探訪那些隱匿在牆角、村尾和海岸邊的風獅爺。它們不會開口,但它們懂得你,願意守護這座島嶼,守護那份屬於金門的寧靜與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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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大箍呆
雖然有時候難免感到疲累,但她卻心甘情願為家而奉獻。有時卻也不禁想,如果沒有夫婿的接納,她林美女或許會終身成為老姑婆。因此,她非常珍惜這個家。俗語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從矮仔冬瓜的身上足可印證到。大箍呆亦有「娶著一個好某,較贏三個天公祖」以及「天公疼戇人」之感。 可是他們結婚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矮仔冬瓜的肚子仍然空空。而她自己也知道,除了高齡不容易受孕外,也害怕孩子會遺傳母親的基因,萬一生下一個跟她一樣的子女,讓人嘲笑一輩子,不如不生。大箍呆的想法似乎也沒有兩樣,與其生下一個矮仔冬瓜或矮古仔財,還不如沒有子女。雖然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傳統觀念,但凡事必須看開,世間必有不婚的男子,亦有不孕的女子,即使日後祖龕裡的列祖列宗沒有後代祭祀,但情非得已,先人勢必也不會怪罪子孫的不孝。 秀香的兒子滿三歲後,不久她又懷孕了,最高興的莫過於美卿姨,無論生男生女,都是她的金孫,都是她的心肝寶貝孫。於是她馬上寫信告訴遠在南洋經商的夫婿,而他沒有什麼就是有錢,立即匯回一筆為數可觀的鉅款,並指定四分之一要給媳婦。(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