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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鱟的印象中
眾所皆知,公鱟幾乎沒有食用的價值,但很少人單獨只捉母鱟,而把公鱟丟棄入海。畢竟,鱟被稱為「夫妻魚」或「鴛鴦魚」,都是一公一母緊緊擁抱結伴而行,夫妻形影不離、鶼鰈情深,一般人相信拆散他人的姻緣,會倒楣一輩子。是以,在不忍拆散「天作之合」美滿姻緣的情況下,大家都不願捕捉「孤鱟」。所謂的「捉孤鱟、衰到老」;「掠鱟公、衰三冬」;「掠鱟母、衰倒久(更久)」,因此,要捉就捉一對,要殺就殺一雙,好讓牠們成為同命鴛鴦,黃泉路上繼續結伴而行,才不會孤單寂寞! 鱟卵產在沙灘之後,經陽光熱度孵化成稚鱟,就棲息在沙洲附近低窪泥灘上覓食,屬於雜食性,以攝取浮游微生物、海藻及軟體動物為主。大約在第四天、第八天、第十一天,及第十三天前後,會進行脫殼蛻變。脫殼的過程,舊殼由腹腔的周緣逐漸裂開,新的軀體由間隙慢慢脫殼而出,剛脫離舊殼的軀體非常柔軟,經過一些時日才慢慢變硬。稚鱟脫殼後身體柔軟,成為魚類、蟹類攻擊搶食的目標,死亡率高,處於最危險的時段。 稚鱟大約在淺灘潮間帶生活二年,遇到寒冷的冬天,則躲藏在泥裡避寒,遇風和日麗、天氣暖和時才爬出覓食。因此,只要細心觀察,一年四季潮間帶的泥灘裡,都可發現有許多稚鱟在緩慢爬行覓食。頑皮的孩童看見了,都禁不住伸手抓取把玩,或帶回家放在地上看牠爬行。 和所有的蟹類一樣,稚鱟每脫完一次殼,身體就略為長大一點四倍。因為,生活在潮間帶不斷地脫殼,總計第一年要脫殼五、六次,所以,岸邊沙灘上,常常可見到許多稚鱟的外殼,一般人都會誤認那是稚鱟夭折的死屍,其實,那是成長脫下的舊衣。約莫經過二年的成長,稚鱟差不多已長出尾劍,便逐漸離開泥灘潮間帶,移往較深的海域生活。此後,每年至少脫殼一次,約莫經過九至十二年的光景,經過十六、七次的脫殼,才能成長為有繁殖能力的「成鱟」。 鱟的壽命約在二十至二十五年之間,其間每年的初夏至秋末是生殖季節,公鱟與母鱟會先在深海尋找配對成佳偶,再一起回到淺灘潮間帶產卵,繼續繁衍新生代。 鱟是兩棲動物,無論是在水底、或是在陸地上,都一樣能呼吸;生命力十分強韌,成鱟被捕捉上岸,丟在庭院裡不管牠,二、三個月不給吃、不給喝、不給碰觸海水,也不會死亡。所以,如果聽到有人說「拾得死鱟」,等於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或是「沒有那回事!」的意思。然而,鱟生命力強韌,二、三個月不吃、不喝也不會死亡,但殼身會慢慢發出臭味,因而有「死前活鱟,未死先臭」的俗諺。 記得唸高中時,暑假期間為打工賺學費,常幫人扛網下海捕魚,每當海水退潮的時候,大家一起背著魚簍下海,捕捉落入網中的魚、蝦和螃蟹,包括成雙成對的鱟。因此,我親眼看過鱟在海中游泳或爬行、與躲藏泥沼的情形,並且,親手捉過鱟、挑到市場去販售,以及親眼看過有人用刀宰殺鱟的情景。同時,由於長時間與村中的耆老漁民相處,也聽過一些有關鱟的相關傳說。 的確,早在幾百年前的金門島,鱟就已溶入人們的生活之中。人們捕鱟、吃鱟,並用鱟殼做成各種舀水工具。包括鱟桸與鱟瓠,鱟桸較大,用於水缸舀水、廚房火灶大鼎舀熱湯;鱟瓠較小,用在餐桌上鍋裡添湯入碗。畢竟,在金屬或塑膠水杓未開發利用之前,人們以宰殺後的鱟殼,製成鱟桸與鱟瓠,是家庭與廚房的必備具皿,廣泛被使用。由於鱟殼耐熱,因而有「做草笠毋驚日曝 做鱟瓢毋驚湯燙」的俗諺。 事實上,人們捕鱟、吃鱟的歷史更為久遠,早在一千四百年前的唐朝,即有文字記載,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韓愈,在被貶官放逐潮州時,即寫下了〈初南食貽元十八協律〉:「鱟實如惠文,骨眼相負行。蠔相黏為山,百十各自生。蒲魚尾如蛇,口眼不相營。蛤即是蝦蟆,同實浪異名。章舉馬甲柱,斗以怪自呈。其餘數十種,莫不可驚嘆。我來御魑魅,自宜味南烹。調以鹹與酸,芼以椒與橙。腥臊始發越,嘴吞面汗騂。惟蛇舊所識,實憚口眼獰……。」 因為,韓愈久居長安城,被貶官放逐到潮州,初次到了南蠻海邊,在海產店裡看見鱟、蠔、蒲魚與蛤等怪里怪氣的海鮮,飽餐之後有感而發提筆寫詩,首句第一個字即提到鱟,意思是:「鱟的樣子像秦朝惠文帝的皇冠,眼睛長在硬殼上」,覺得這種最古老的生物,雖已在地球上有億萬年的生活史,但不生長在海邊的人,還是難得一見。 根據村中耆老表示:昔日,海邊的鱟很多,無需用漁網圍捕,只要到海灘走走,經常能發現一對對蟄伏的鱟,徒手就能捕捉帶回家。特別是在那窮苦的年代,家家三餐主食除了蕃薯,還是蕃薯,如果有什麼不同,只是曬乾之後變成蕃籤、蕃餔糊儲存,吃法不同之別罷了。所以,能有海鮮可吃,焉能不心動? 然而,在海邊「拾得鱟」很容易,但是,宰殺鱟卻非常不簡單,常常是「好好鱟, 到屎哪流」;因為,鱟能食用的,是螯腳節肢裡的肉,以及豐腴的鱟卵,但鱟蛋藏在堅硬的殼內,宰殺取卵需費一番工夫。 一般來說,宰殺豬隻、或雞鴨等牲畜,大抵都採取割喉放血,當咽喉呼吸氣管被割斷,牲畜一陣掙扎之後,很快就一命嗚呼,魂歸西天!畢竟,鱟沒有明顯的咽喉可割,但宰殺同樣要先割斷牠的呼吸器官。步驟如下:首先,將鱟的主體「頭胸甲」反轉,讓腹腔朝上,把劍尾插入固定洞孔,避免讓牠作垂死掙扎,特別是要小心防範劍尾掙扎擺動,刺傷眼睛。 緊接著,設法用力壓住鱟身,先以利刃割除「腹甲」內的五對書狀鰓片,那是鱟的呼吸器官,也是在水中游泳時噴射推進的系統,只要書狀鰓片被一頁一頁割除,鱟即慢慢斷氣停止呼吸,最後一動也不動地躺著任人宰割。 鱟被割喉死亡之後,先切下「頭胸甲」內的五對螯肢,再用利刃順著「頭胸甲」的內殼逐步割開,利用湯匙將殼內密密麻麻的鱟卵,連同淡藍色的汁液一併刮下,收集在事先準備的器皿。 在全程動刀宰鱟過程,務必注意鱟的大腸貫穿其中,如果一不小心鱟腸破裂,腸內糞便落入鱟卵汁液之中,臭氣熏天,那麼,被污染後的鱟卵汁液,就沒人敢吃了!正是所謂的「好好鱟, 到屎哪流」!常常被人引伸為原本是好好的一件事,因為一個不小心給搞砸了,全功盡棄。 再者,日常生活之中,如果聽到「拾得鱟」,那是形容運氣很好,買到便宜貨,或是遇到便宜事。致於「乞食拾得鱟,無鼎煮」,則是比喻即使撿到便宜,也徒勞無功、無福消受! 另外,地方上還有一句「賣椅,當鱟桸!」的俗諺,這句話的典故,來自於昔日窮苦的年代,耕稼人家每天從早到晚,忙於阡陌之間,耕田犁地、或除草施肥,能回到家裡坐在椅子上歇息,那是一天辛勞後最大的享受;正因椅子是供人坐著歇息的,所以,招呼訪客「來坐,呷茶!」就是最大的誠意與禮遇,椅子在家庭中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而鱟桸,正是鱟被人宰殺之後,取其瓢形的外殼,加釘木柄製成舀水的器具,由於昔日農村普遍用大鍋煮飯、燒水,鱟殼耐熱,適合廚房大鍋裡舀湯水,因此,鱟桸成一般家庭不可或缺的器皿。 當然,鄉下的椅子,都由木頭製作,長條形可供二、三人同時併排坐者,叫做「椅條」;若是供單獨一個人坐的,叫做「椅頭」。但無論「椅條」、或「椅頭」,普遍是就地取材自製,構造簡單、堅實耐用,一張椅子根本值不了多少錢,並非皮件沙發動輒以萬計。 而「鱟桸」就更粗俗了,那是廢物利用,更值不了幾文錢了,但卻是家庭生活必備的東西。換句話說,如果當一個人被欺侮到忍無可忍,形同殺父、奪妻的血海深仇,理應不共戴天!那時,連家裡不值錢,且天天必用的器皿,椅子都可以賣,鱟桸也可以拿去典當,傾家蕩產為討公道,亦在所不惜! 鱟的螯肢與卵可供人食用,鱟殼可做為鱟桸或鱟瓠,而劍尾部份,可作中藥藥引,甚至,許多廟宇、宗祠,或民宅奠安,都可以看到道士以鱟的「腹甲」畫成虎頭狀,當作避邪圖騰掛在門楣上。同樣的,也有人將章魚和鱟的圖形擺在一起,象徵「彰顯孝道」,因為「孝」的閩南語與「鱟」音相同,總歸一句話,往昔海中盛產的鱟,對人類「貢獻良多」! 時至今日,科學家研究發現,鱟在地球上生存二億多年以上,而且,生命力強韌,被捉放在陸地上數月不吃、不喝也不會死亡,是否與鱟的血液是淡藍色有關?經過深入研究,發覺鱟血中含特殊的化合物「溶素」,能把細菌包起來,可做為細菌及內毒素的檢測劑。據報導,目前美國有八百多種醫療、水質、衛生、食品方面的物品,規定需以「鱟試劑」檢驗合格才能上市,鱟已被廣泛應用在生物醫學上。 同時,科學家也帶著「鱟血」上外太空進行實驗,被譽為「藍金」的鱟血,經濟前景未可限量。此外,每一隻鱟共具有十隻眼睛,雖然,白天視力不好,但「夜視」能力超強。這種特異功能,讓牠能在深海悠遊自得,亦給予科學家視覺系統研究的動力。 當然,人們對鱟的評價,也不全然是正面的。小時候,我在漁村裡成長,就曾聽聞「作賊作鱟」的故事:話說從前,閩南沿海有一位員外,育有一名獨生子,取名為「孝」,員外對他寵愛有加,憑恃其家財萬貫,不指望其讀書進京科考求取功名,也不讓他習取技藝謀生,只希望隨侍在側;在「孝」年幼時,即央請媒婆收了年歲大很多的童養媳,協助照料生活起居,還得常常背著他四處遊玩,未及弱冠即送作堆成親「轉大人」。 豈料,「孝」與童養媳成親不久,員外突遭意外亡故。雖留下不少金銀財寶,可是,子媳終日遊手好閒,奢華揮霍,以致坐吃山空,沒多少工夫即敗光家產,生活無著竟開始聯手行竊,「細漢偷針、大漢偷杉」、「細漢偷挽瓠,大漢偷牽牛」,漸漸地,食髓知味,惡向膽邊生,案子愈做愈大,淪為鴛鴦大盜,讓鄉里聞賊色變,官府張貼布告通緝,撒下天羅地網準備緝拿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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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感懷的日子
每當過完盛暑之家母農曆生日後,此時天地之時序,即將進入孝親月(鬼月)。 依稀記得每當七月初一鬼門開時,家母一大早便會叫我,將上面寫有七月流火之老大公燈掛在護龍尾之門口,並交代傍晚拜完老大公後,要立即將老大公燈插電,使之常保持明亮,這樣一來老大公才會看得到路,清晨時要拔掉插頭,故每當時序進入鬼月時,筆者都會依照家母交代,當傍晚來臨時,便戰戰兢兢的完成任務。更覺孝親月(鬼月)好似都在拜拜,因為從七月初一傍晚祭拜護龍尾之門口後,接著中國情人節(七月初七)也要拜拜七娘媽,再來是七月十五日中元節,最後則是令許多小孩為之期待的七月二十九日(即沙美普渡)的到來。 仍記,農曆七月十五日中元節來臨時,由於我們家除要祭拜沙美小浦頭老家之黃氏祖先(先祖母之娘家,筆者成長之古老房厝)與黃氏七兆祖外,還需祭祀沙美東甲王氏祖先,這是一件苦差事!雖然過往筆者於金門就學時,每當孝親月(鬼月)來臨時,常需幫忙家裡祭拜諸多的地方,然而,筆者內心卻也最期待七月二十九日之到來,因為七月二十九日是沙美地區的重要活動之一(農曆八月十五日沙美后浦頭大宮及農曆九月初九日沙美小浦頭厲王爺宮及農曆九月十六日沙美三忠王宮等三宮廟之作醮,三宮廟作醮期間,沙美地區則是熱鬧滾滾),在筆者之記憶中,每當農曆七月二十九日關鬼門時,這是沙美一年一度的觀光夜市。因為當晚在沙美古市街及沙美新街(復興路與博愛路及三民路)及豬氈(菜市場內),沿路會擺著許多之普桌,而其情景,尤似一條亮麗之巨龍蟠據在沙美新(舊)街上,普桌上則是擺滿許多供品及紙糊之仙女與擺滿各樣會跑的火車或機器人及新奇之玩具,至於那位處沙美古市街旁之大菜宅,則是會邀請由已故之金城伯帶領之沙美高甲戲班或金沙戲院,前來唱演之精彩戲曲或放映露天電影。 愛看戲的先外祖父(人稱:吳遙,大地村廟祝之父親)則會從金門東北角之大地村走路來沙美張氏家廟旁之親戚家做客,在吃完宴席之後,先外祖父便會到沙美古市街旁之遙的小浦頭村帶我與家母,一起前往大菜宅看戲或露天電影,那大人期待許久之精彩戲曲或露天電影,終於開演了,戲台上是唱演著表彰節義之高甲戲或放映愛國之電影,在戲台下的我,則是到處晃晃或溜去沙美新(舊)街觀賞各樣會跑的火車或機器人之玩具後,好不快樂,這是在那艱難的歲月裡,身為戰地兒女,最為快樂的童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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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當然得。」春桃說。 「若是按爾,妳這胎是生查甫抑是生查某?」 「查甫、查某攏總好啦!」 「春桃仔,妳毋是看命仙,妳是假仙!」槌哥說後,又是一陣鬨堂大笑。母子婆媳三人,難得有如此輕鬆的場面。 「春桃講的無毋著,查甫、查某攏總好。生囝算起來誠簡單,飼囝較費氣,欲怎樣共伊飼大漢,欲怎樣教予伊會上逝,這兩項才是做爸母上煩惱得。別人咱毋免講,若是論起恁阿兄,伊著是教袂上逝,才會變按爾。娶某綴某溜溜去,無管該己爸母的生死,實在枉費序大人飼伊大漢的苦心。」烏番嬸感歎地說。 「俺娘,想較開得啦,妳毋通不時佇講赫,顧好妳該己的身體,賰得莫去想赫濟啦!俗語話講,囝孫自有囝孫福,雖然阮阿兄有一屑仔做法予人較嫌,但是咱毋免靠伊食穿,生活嘛是過了誠幸福、誠美滿,妳講有影無?」槌哥開導她說。 「好啦,我毋擱講啦,佮彼個毋成囝計較,連工煞了。」烏番嬸終於想通了,然而是否真的想通了呢?或許只有她老人家心裡最清楚……。 十五 轉眼,又是春天到。即使槌哥重新獲得那四塊「狀元園」的耕作權,卻也必須付出更多的勞力和心血,始能有所收穫。雖然五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但能把先人遺留的田園保留下來,總算對祖龕裡的列祖列宗有一個交代。一旦流落外人的手中,勢必要永遠背負著不肖子孫的罪名,受過高等教育的哥哥焉有不知情之理,只是他迫於現實的無奈,以及受到其「賢內助」的影響,置家庭與兄弟之情於不顧,不得不向功利社會低頭,不得不向老婆大人俯首稱臣,難怪母親會「凊心著火」。 槌哥預定把那四塊狀元園規劃成「早」、「晚」兩個時期來種植,一方面避免工作聚集在一起讓自己難以分身而手忙腳亂;另一方面早期種植的芋頭可趕在農曆七月民間普度時來販售,而晚期的則可在冬至及農曆年期間供應市場。如此一來,絕不會因供過於求而形成滯銷,甚至逢年過節價錢也會比平時好,可說是兩全其美。 「阿爸,食點心囉!」阿秀仔提著一個小竹籃,已來到田埂上。 「阿秀仔,妳今仔日敢毋免去學堂讀書呢?」槌哥邊走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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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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鱟的印象(上)
我出生的地方──金沙鎮洋山村。家的大門外是海,每天推開柴扉,映入眼簾的是潮起潮落、沙鷗飛翔,以及對岸故國河山的層巒疊影。 相傳古早時期,閩南陸地板塊連結在一起,後因地殼變動,部份土地沈淪為海水淹沒,以致分離形成金門島孤懸海中。因此,金門與大陸之間的海,是淺灘型的內海,潮汐落差很大。漲潮時,緩緩漲起的海水淹沒蚵田與泥灘,沒有巨浪拍岸捲起千堆雪,也沒有澎湃迴盪的濤聲;退潮時,海水從岸邊退落一、二千公尺之遠,裸露出一大片泥灘與蚵田。站在金門岸邊舉目西望,金廈海峽僅剩一衣帶水,兩岸近在呎尺,讓人有一步即可跨越的感覺。 大海藏無盡,海裡有魚、有蝦、也有螃蟹;尤其,退潮後的泥灘,有石蚵與各種貝類,讓居住海邊的子民,在潮來潮往間際,有取之不盡、享之不竭的的海鮮。 我的童年歲月,正是「國、共」兩軍隔海爭戰熾熱期間,戍守金門島上的國軍部隊為防止敵人進犯,除在海岸架設鐵絲網和廣植帶刺的瓊麻阻絕,並沿海岸線埋設各式地雷,僅在內側鐵絲網上懸掛繪有骷髏頭,象徵死亡的倒三角紅色警告牌,不知好歹擅闖管制區者,若沒有被地雷炸死,無論是軍人或平民百姓,只要下海泅水,即被認定是「敵前逃亡」,岸際衛哨兵發現可開槍格殺勿論。而一般村民發給「蚵灘民證」,由管制哨下海捕魚或採蚵。 按理說,依規定年滿十六歲才能申辦「蚵灘民證」,但國軍部隊海防班哨就在村內,與各家戶居民熟識,官兵深知在砲火下的村民生活艱苦,孩童課餘時間都要幫忙田間農事、或下海撿螺拾貝貼補家用,所以,沒有「蚵灘民證」的少男少女要下海,通常向衛兵打個招呼,就能通融准予出入。因此,從小我們就在海灘裡打滾,可以說是在海裡長大的孩子。 金門島的西岸海域,退潮後不見潔白的沙灘,放眼盡是一抹黝黑的泥沼,以及延伸廣袤的蚵田;村民們下海採蚵,都要先走一段泥灘路,路旁的泥沼潮間帶,觸目盡是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招潮蟹、與褐灰色的彈塗魚,悠閒地在相互追逐嬉戲,但只要人們腳步走近,即迅速各作鳥獸散,爭相鑽回洞內躲藏,消失得無影無蹤,人們想捉拿一隻來瞧個究竟,委實並不容易。然而,等到人們腳步遠離之後,牠們又各自爬出洞外,繼續在泥灘上快樂、逍遙地追逐嬉戲。 當然,泥灘裡還有蟳和蟹,以及各種蛤和貝,退潮後都有其隱身保命的本能,躲藏在泥灘裡僅露出呼吸的針孔,若非經驗豐富的箇中高手,很難發現其蛛絲馬跡。 唯一比較特別的是,泥灘裡還有一種「鱟」,無論是「成鱟」或「稚鱟」,雖也能隱身在泥灘裡,卻因「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從牠們爬行的足跡,很容易被人們發現,尤其,當人們靠近,既無動於衷,也不會逃避躲藏,常被人們手到擒來。 任誰都知道,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地球上的生物都必須攝取食物充飢延續生命,以致形成弱肉強食的食物鏈,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唯獨人類高度文明之後,攝取食物不再只為充飢延命,而是為享受珍奇野味、滿足口腹之慾。 於是,無論是天上飛的、或是地上爬的,什麼都可以弄來吃,所謂的「有毛的吃到鬃蓑、無毛的吃到秤錘」,愈是稀有的山珍海味,覺得愈是名貴滋補,因此,貪婪的饕客大口地吃蟹黃、燕窩、魚翅,吃犀牛角粉,射殺黑面琵鷺。而鱟,形狀奇特怪異,愈來愈稀少,自是不能倖免,亦被老饕視為盤中佳餚,不在話下。 「鱟」,讀音為ㄏㄡˋ,從字型上看,有人稱為是「有學問的魚」;另從實體形狀瞧,有人叫牠是「海怪」。其實,牠是一種海底棲息的無脊椎動物。國際學術上的歸類,是屬節肢動物門、有螯肢亞門、肢口綱、劍尾目。在地球上至少有二億五千萬年以上的生活史,較諸於人類演化歷程,還要更為久遠,堪稱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動物之一,被譽為是史前的「活化石」。 根據相關文獻記載,地球上的「鱟」,總共有中國鱟、美洲鱟、南方鱟、圓尾鱟等三屬四種,分佈在美洲和亞洲部份沿海。其中的中國鱟,也稱為三刺鱟,外型呈灰綠色,分佈於長江以南的浙江、福建、廣東、廣西、香港、台灣和海南島海岸,以及南洋群島一帶。 由於「成鱟」通常是一公一母勾纏在一起連結而行,所以,又被稱為「夫妻魚」或「鴛鴦魚」。另外,因外型酷似軍隊的鋼盔,以前,許多阿兵哥都稱為「鋼盔魚」;然在歐美西方國家,鱟的英文名字是horseshoe crab ,從字面上直接翻譯是「馬蹄蟹」,也就是看在洋人眼裡,鱟像是披著盔甲的武士,勇往直前,視死如歸。 我出生在海邊、生長在海邊,除了童年起即在海灘打滾,特別是讀高中時為打工賺學費,暑假期間常幫人下海佈置定置網,所以,我親眼看過鱟在海中游泳或爬行、與蟄伏泥沼的情形,並且,親手捉過鱟、挑到市場去販售,以及親眼看過有人用刀宰殺鱟的情景。甚至,吃過盤中煮熟的鱟卵、鱟腳,對鱟的生態擁有第一手的觀察,記憶永銘腦海深處。 事實上,金門位於閩南沿海,屬於亞熱帶海洋性氣候,是「鱟」棲息繁殖的場所。每年的夏初至秋末,相當於五月至九月期間,成長超過十齡以上的成鱟,會一公一母緊緊勾纏在一起,成雙成對利用農曆初一或十五前後高潮的夜晚,從深海爬到海岸潮間帶產卵,繁衍下一代。 一般而言,母鱟體型肥大,含劍尾可長到六十公分,約有四至五公斤重;公鱟瘦小,無論身長或體重,皆約略是母鱟的二分之一。於產卵繁殖期間,通常是由母鱟在前,馱著公鱟爬行。當牠們由深海爬到岸際潮間帶之後,母鱟開始尋找合適的沙灘耙鬆沙礫產卵,大約每隔二、三十公分的距離,產下數十或數百個卵,伏在母鱟身後的公鱟,適時釋放精液使卵子受精,並迅速用腹腔內的螯肢撥取砂土覆蓋,以防範魚類或鳥兒偷吃受精卵。 母鱟產在高潮線沙礫上的卵,藉著退潮後陽光曝曬孵化;倘若順利的話,每隻母鱟能產下數萬顆卵,至於其中有多少能順利孵化,端看每顆卵的造化際遇了。 鱟卵,一顆顆圓滾滾、黃澄澄地,仿如高粱粒一般大小,並和其他蛋類一樣,含有豐富的蛋黃和蛋白質,無論是清蒸或快炒,濃腴的蛋黃料理,確是質鮮味美,極具營養價值,是饕客眼中的天之美祿;更因每隻孕育待產的母鱟,肥碩的腹腔內懷有數萬顆卵,因而成為漁民爭相獵捕的目標。 鱟的全身由堅硬的盔甲外殼裹覆,外型酷似鐵甲武士,其構造有三部分:最大的主體是堅硬似盔甲狀的「頭胸部」、其次是連接「頭胸部」的分節,兩側帶有腹棘的「腹甲部」,以及拖在後面長型、尖且硬、狀似利劍的「劍尾部」。 最為特別的是,鱟所有器官都包裹在堅硬的盔甲殼內。因此,在深海裡生活,既不怕鯊魚利齒噬咬,也不怕魟魚、虎魚鋒利的毒針螫刺,並能輕易隱身蟄伏於泥沼之中。換句話說,鱟在大海裡幾乎沒有天敵,難怪從古生代的泥盆紀時期起,魚類都還沒有生成之前,鱟已經存在地球上,即便是後來的巨獸恐龍稱霸地球,甚而滅絕消失,然而,鱟已歷經二、三億年以上的歲月,迄今依然在地球上生生不息,因而贏得史前「活化石」的美讚。 雖然,鱟在海中沒有足以構成侵害的天敵,但在陸地上,萬物之靈的人們,卻對牠們趕盡殺絕不手軟。其中,以母鱟上岸產卵的路程最具危險,所受傷害最大。首先,要躲過漁民於海灘撒下的定置漁網,千萬不能誤入陷阱,否則,掛網之後命運多舛,下場凶多吉少。 鱟於上岸產卵途中,倘若幸運的話,避開魚網闖過第一關,順利爬上高潮線,但有經驗的漁民,只要站在岸邊,看到水面不斷冒出氣泡,即可斷定有母鱟在耙土產卵,直接下海捕捉,而笨手笨腳的鱟,雖其外殼二個尖角處各有一隻複眼,頭部前方也有一隻單眼,理應能察覺侵害者的動靜,卻無法像螃蟹張開大螯,展開噬咬反撲抵抗;也沒有魚、蝦具彈跳逃跑的工夫;更沒有如烏賊能施放煙幕躲藏的本能,只要是被漁民盯上,最後都乖乖束手就擒。 除此之外,母鱟藉著黑夜爬上高潮線產卵,因腹腔內孕育數萬顆卵,一次滿潮只有短短二、三個小時,確實無法一次把卵產完,必須在海水退落前,趕緊先退回深海休息,等待明天黑夜再上岸,才不致於曝身沙灘或被人們活捉。 但是,許多母鱟上岸忙於產卵,抑或體力過度消耗,往往來不及退回深海,每每只退到離岸較遠一點的泥灘,即伏身鑽進泥沼隱避休息,可是,其爬行的足跡留在泥灘上,聰明的漁民循著足跡,就能輕易找到藏身的地方,不費吹灰之力手到擒來。 因此,每當海水退落的時候,海灘常常可見「尋鱟」的人,他們會從鱟的足跡,研判是上岸或退下的,如果是上岸產卵的,足跡上了沙礫或經過海草地帶即中斷,便無跡可循;相反地,若是退回海底的足跡,通常是退到不遠處隱藏歇息,順著爬行的足跡尋找,大抵都能有所斬獲,所以,「尋鱟人」只要發現新的下行足跡,即在其走道上做記號,插上樹枝或堆放石頭,通常是以腳推一些泥巴橫堵,表示是最先發現者,其他人便不能與之爭奪,日久相沿成習,在窮鄉僻壤的漁村,居民普遍沒有受過教育,但人人重然諾,遵循不成文的約定,鮮少有爭吵互不相讓的情事發生。 鱟若被活逮,無論是漁民帶回家,抑或送往市場,最終的命運都難逃被宰殺肢解,經過烹煮料理之後,成為人們桌上的佳餚。致於體型瘦小的公鱟,只有腹腔內五對節肢有肉,或可勉強供人食用,其餘的,毫無食用價值,難怪在漁村裡有「鱟母掠來 ,鱟公放落海」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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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漣漪
記憶裡,那些年的天空清澈碧藍,似棉花的雲襯著,輕輕,就任由思緒往那方飄去。 日子踏在腳下,踏出平靜又波折的聲音。時光引領,年齡,無形地增長。在雪白的記憶裡染上多彩油畫,我看見自己在鏡子裡哭、在鏡子裡笑;看見她和他的臉龐,那些深刻回憶像跑馬燈在腦海裡播放。我在午後清澈的藍天下,想起曾經。 離開了青澀,新生活替代了青春,填補上過去達不到的夢,理想蠢蠢欲動著。 生命到達每逢五的倍數階段:十五、二十、二十五……皆是宣告著成長的心靈驛站,該以怎樣的心看待走過的每一段痕跡,貼上標記、代表往前跨進的足跡。 青春自然美好,今時亦擁精采,於是,感嘆著歲月的流動,思考一步又一步的成長,是如何不悔、感悟青春。於是,紀錄在生命的手札裡,繼續畫著美夢,彈著清脆響亮的旋律。 青春的綺麗在午後蕩起漣漪,留在心底的深刻,輕輕回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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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形的手
當你正喜悅的時分,是否總是有雙高舉手臂為你歡呼「萬歲」的手? 當你超失落的時刻,是否適時出現一雙拍著胸脯說「我挺你」的手? 當你很難過的時期,是否一直有雙為你拭淚撫慰傷痛而溫暖的手? 當你欲迷失的時段,是否依然有雙提著燈為你指引人生方向的手? 當你快跌倒的時候,是否有雙奮不顧身衝向前極力想拉住你的手? 這雙隱形的手,它可以是親情溫暖的手, 也可以是友情真誠的手,抑或是愛情裡愛的小手, 它更可能是社會大眾那雙大愛而無私的大手, 無論是哪一雙隱形的手曾在你的人生旅途中出現過, 你都該學會珍惜,懂得感恩。 年幼時, 父母親就是你那雙隱形的手, 保護著你直到長大成人。 在家時, 兄弟姐妹們也是你那雙隱形的手 扶持著你踏出每一步。 出外後, 朋友就是你那雙隱形的手, 揮去了你那煩惱與憂傷。 結婚後, 另一伴就是你那雙隱形的手, 牽著你走完人生的道路。 出社會後, 大眾就是你那雙隱形的手, 支持著你學習適應大環境的多變。 其實,你一直都擁有那雙隱形的手而不自知, 它在你不知不覺裡,已經為你擋風遮雨許久, 它在你的不經意中,已然悄悄的來了又走, 它在你無情的轉身後,依然的陪在你左右, 也許,你曾如此這般的感恩珍惜過擁有了這雙隱形的手 更也許,你曾感嘆沒那機緣遇上這雙隱形的手相助, 但也請你不要吝嗇的去付出,因為你將會是別人生命中那雙隱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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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俺娘妳放心,我槌哥無啥物著是有氣力,咱山的穡頭我毋爾會該己做,倒來也會共?因湊飼豬、湊擔水、湊煮食、湊掃塗跤。袂共恁新婦苦毒,妳老歲仔毋免煩惱啦!」槌哥笑著說。 「我知影你搰力擱顧家,你佮恁阿兄平平是佇我腹肚內生出來得,兩個兄弟仔哪會差赫濟。有時我拄拄仔想,這個家若無恁翁仔某,?因毋知會變怎樣?你若是像細漢的時陣赫爾戇,春桃?因敢欲佮你湊陣做、湊陣食?」 「俺娘,我佮春桃湊陣做、湊陣食的事志,是恁兩個先講好得,著毋?」 「你問春桃看覓。」烏番嬸看看春桃,笑著說。 「咱兩個是俺娘做媒人得啦!」春桃說後,惹得三人哈哈大笑。 「古早人講,這世人袂佮啥物人湊陣食糜,註好好得啦!認真講起來,?因著是叫著緣分;緣分若到,袂走袂閃得。」烏番嬸解釋著說。 「春桃?因彼陣著是看我戇戇,知影我袂走袂閃,才會欲邀我湊陣做、湊陣食。」槌哥說。 「毋是按爾啦,」春桃笑著說:「我會曉看命啦,知影槌哥有一日一定會變巧,才欲邀?因湊陣做、湊陣食。」 「妳誠實會曉看命?」槌哥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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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風苦雨在人間
家中無田產,雙親受雇他人家中去種田,日子過得很清苦,未料雪上又加霜,一家支柱的父親突然驟逝,留下母親與兄弟二人自食其力。 慘澹的歲月很多年,家庭經濟沒好轉,長兄如父的尹耀田,一心只想求改善,減輕慈母的負擔、培養小弟有前程,以慰在天之靈的父親。 十五歲喪父,二十二歲適逢抽壯丁,兩兄弟、二抽一,尹耀田成了解放軍,民國三十五年去當兵,短期受訓後、每員配備五發子彈及一枚手榴彈,即讓他們上戰場。 於是,尹耀田隨著解放軍從江蘇出發,一路行軍、沿路挖坑剿敵,夜晚要補眠,整軍備戰上前線;當天色昏暗視線差,不良於行難前進,有人掉到散兵坑,摔了一身皮肉疼。 南北韓搶地盤,你來我往槍上膛,解放軍湊一腳,領兵上戰場;南韓這一仗,淅瀝嘩啦不好看,解放軍被俘虜,關在集中營,有人站衛兵,外圈圍上層層鐵絲網,每餐只供應一碗飯、配上一些湯,吃不飽,沒尊嚴地如同行乞、跟人分一點。 戰俘受監督,日子很艱苦,生不如死、尹耀田不想回到共產黨統治的大陸,而於民國四十三年一月二十三日,投奔台灣自由民主的懷抱,在戰機的掩護下,一萬四千個證人分三批搭乘登陸艇抵達台灣。 尹耀田等人從基隆上岸,台灣民眾在岸邊熱烈歡迎,他們感受寶島的熱情,一心嚮往自由民主的尹耀田,內心油然而生愛台灣,今生今世不變遷;並且為了表示對國民政府的忠誠,在身上刺上反共標語;時隔五十餘年的今天,那些反共字跡依然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手臂上。 尹耀田一行五千餘人,隨即分乘大卡車到台北林口鄉湖南村一帶,集中安置在反共義士村,接受三個月的政治教育,加強洗腦,告訴他們共匪的殘暴,選擇到台灣是他們明智的抉擇。 集訓三個月後,尹耀田於同年四月下苗栗基地,接受軍事訓練,了解國軍勤務。並於同年七月,移撥砲兵部隊,砲兵營包含營部連、勤務連和三個砲兵連,合計五個連,他被分發在營部連。 民國四十六年三月二十日,尹耀田首次隨部隊移防到大金門,再乘坐運補船抵達小金門砲兵六0六營,營區在湖下和羅厝中間的一處山溝,終日出砲操及一般軍事訓練。 民國四十七年五月,尹耀田輪調大金門榜林,在圓環附近的砲兵營區,看似沒啥大事,原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們奉命到山外舊中正堂後方空地挖魚塘,嗅聞泥土的芬芳,開挖完工遇砲擊,此時即是名震中外的八二三砲戰。 那時,共軍砲兵猛烈砲擊金門,蔚藍的天空頓時變色,上士班長的尹耀田、其砲兵營奉命以一五五榴彈砲還擊,隨後移防到西園、再到古寧頭支援;尹耀田所屬的第四砲班共有十二人上戰場,一夕之間,十人為國捐軀、戰死在沙場,只有他和另一名弟兄生還,後勤單位和運輸單位將罹難弟兄的屍體運走,尹耀田化悲憤為力量,含淚繼續戰鬥。而在打完仗之後,清點武器和裝備,同時做點交,尹耀田復又移防到後方,調到台灣中壢雙連坡營區,休養生息。 民國五十年,尹耀田輪調馬祖南竿,依然是砲兵,小島上風和日麗天氣好,可以清楚看到對岸的故鄉;他在馬祖待兩年,輪調台南四分子營區、亦即陸軍砲兵學校,屬一般軍事勤務。 民國五十二年,尹耀田又來到金門前線,營區在榜林、水頭、古寧頭一帶,大部份駐守榜林的村落;當他五十四年回台灣楊梅高山頂,兩年後又來到熟悉的金門榜林,屈指一算,來來去去共有三趟,可說與這個純樸的小村莊結下了不解之緣。 尹耀田於民國六十年退伍,到金門農場報到,每天捲起褲管、與同夥一起墾荒耕作,金湖民眾公墓就在他旁邊,常見披麻帶孝的隊伍,古樂伴隨家屬的嚎哭聲,讓他想到家鄉的親人,父親已走、母親可安好?自己未能盡孝道,對得起國家、卻愧對慈母,心頭一陣感傷,情不自禁地愴然淚下,什麼時候可以回故鄉,探望白髮蒼蒼的慈娘? 尹耀田在農場,種稻米、養豬羊,作息很規律,但生活太拘束;已經半生被綁、不願再被鎖一方,他要獨來獨往,選擇離開政府安排的棲身之所,再另覓一個屬於自己的窩,選擇落腳在榜林村落。尹耀田軍旅生涯,駐守榜林期間,認識了一位老阿伯,由陌生到熟悉,建立了濃厚的情誼,老人家獨居在圓環廟後的防空洞,兩人情同父子,尹耀田離開農場,即與他同住,兩人互相照顧。 尹耀田會開車、又有駕照,他將多年的積蓄,以一百五十萬元購買了一輛計程車,不必受拘束,自己當老闆兼夥計,自由自在地在這座島嶼討生活。 當年,計程車沒有顏色的限制,惟有TAXI的識別標誌是一樣,島上軍隊多,路邊隨意一停車,都能載到客;爾時沒有跳錶,看路程長短來收費,計程車生意一枝獨秀,亦改善了尹耀田的生活。因此他的日子比一般人好過,多數鄉下人吃不到的油條、廣東粥,他早期就品嚐過、連鄰居小孩亦沾他的光、跟著享受鮮甜的滋味。 看著新車不斷地進口,駐軍亦開始裁撤,生意已大不如前,自己年紀亦不小,於是尹耀田以原價將車子賣掉,並把賣車的錢,有情有義地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青春歲月已奉獻,熱愛這塊土地的心沒改變,與村民互動密切的尹耀田,蓋了一間小瓦房,這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小小的天地,一人獨居;簡單的設備,一張小鐵床,被褥鋪床間,而牆角擺放的那只草綠色移防箱,軍旅時期的記憶,完完全全深藏在裡面。 民國九十七年,離開大陸老家一甲子的尹耀田回家鄉,母親已西歸,上了天堂與父親來作伴,無人訴說她什麼時候做神仙,他心悽悽、淚潰堤,墓園思母離人間、長子當時沒有在身邊,想像冰冷遺體的孤寒。 有情有義的老兵,奉獻歲月和青春,回首過往心悲傷,淒風苦雨在人間,眼淚滴淌擦不乾,尹耀田別了家園再回轉,江山依舊在,往事烙印在腦海,老兵心中很感傷,為何要戰亂。 一償宿願返鄉走一趟,弟弟的兒女已長成,尹耀田的左耳聽不見,年輕人在他的右耳邊、喊上一聲大爺、他嘴角掠過一絲喜悅、心裡亦一絲安慰;當尹耀田返回到金門島,在低矮的瓦房看著軍隊的移防箱,半生戎馬為國家,政府照顧著他晚年,部隊每天來送餐,讓他感激在心房。 金門是尹耀田的第二故鄉,島嶼的熱情鎖住了他;已住數十年的榜林社區,人情味濃厚,尹耀田早已將它當成永遠的家園,將來一把骨灰要留在戰地前線,這曾經是他出生入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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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月」話「靈異」
1‧母靈哺乳 林姨過世時只有二十來歲,她跟我的一位親長是小學同學。這位親長說,林姨生前的個性溫和、逆來順受,是眾人眼中的一位好媳婦兒。 那一年的夏季,林姨幫忙夫家一同到宅院後方那片丘陵地採收茶葉,因天氣酷熱而中暑!回家後直說她自己感到很不舒服,夫家的人告訴她今晚就儘快休息吧!她依照建議就那樣做。 未及時被刮痧驅暑的她,在昏昏沈沈之中於床上一直睡去!懷中還呵護著她那剛出世的幼女。隔天早上,人喚其名,未見其醒!搖其身,始知林姨早已昏死、氣絕身亡矣! 在她死去後的隔天清晨,猶為么女哺乳著!死狀一傳出,「楓樹村」居民同為之讚嘆!真是一位盡責的好媳婦兒、一位盡職的好母親啊! 夫家為其厚葬,置靈位於中堂!么女尚幼,亟需照料,尤缺母愛!眾人為此略感憂慮! 一日午後,么女嬰啼許久,竟驟止!夫家一姊透過壁縫窺視之,竟見林姨之身影坐在床沿,抱著自己嬰女,一如生前慈母狀哺乳之! 死後仍然掛心於自身未盡之母職,於幽幽冥界循聲返家,以靈體哺乳哭餓之幼女!足見其母愛之偉大、母性之堅強!足令天、地、人「三界」同為之動容! 2‧山坡上的白形影 念高中的時候,還住在「楓樹村」的田園、丘陵環境中。那時候,台灣經濟尚未正式起飛,原始山林未受到嚴重開發與汙染,陰氣盛於陽氣。 有一天放學回家,走到了「崙仔尾」的那個轉彎處,看見山坡上立著一襲形影,穿著連身白紗模樣,黑色長髮垂過腰背,雙臂下垂,泛著白光,面對著那戶「莊」姓人家的一座墳塋的墓碑站立著。 乍然看見祂,我心裡只是這樣狐疑著:「在這樣飄著毛毛細雨的午後,為何有人會穿著那樣的怪異服飾,直挺挺的站在墓碑前面呢?」 想著想著,我開始心裡發麻,在害怕中不動聲色的趕緊離開,悄悄的走了一百公尺遠之後才敢出聲音、快步的往家的那座「三合院」奔跑! 多年以後,在一次閒聊中,得知我的大姐、妹妹,也曾看見過祂!只是,大姐看到的是圓球形的一團白光,還往山坡下的稻田方向滾落下來!妹妹看到的較為恐怖,是清清楚楚的一襲白形影,還往她的方向一直飄過來,讓她嚇得跟另一位同行的表妹拔腿就跑…… 其實,世界不只一個!不同時空也可能互相重疊!對於「森羅」與「未知」領域,我們所知極其有限!甚至根本一無所知! 3‧詭異的一笑 小朋友都很喜歡聽「鬼故事」,常會在課堂上央求老師利用剩餘時間講恐怖一點的!老師都會衡量狀況做處理。 有一次,有一位小朋友自告奮勇說他要講一則親身經歷的靈異事件,過程是這樣的: 這位小朋友在放暑假的期間回南部鄉下跟爺爺、奶奶同住,有一天傍晚,他看到同村裡的那位阿伯在路上散步,他有禮貌的向他問好;那位阿伯回過頭來,卻是欲言又止,只對他露出詭異的一笑,然後就繼續向前走,消失在轉彎處。 他很納悶,阿伯這次怎會怪怪的?回屋裡就跟爺爺、奶奶說;爺爺、奶奶露出詫異的表情,又問他有沒有看錯人;但他很肯定就是那位阿伯!然後爺爺、奶奶才跟他說,阿伯在一周前就已經過世了…… 算一算,我班上的這位小朋友,在他看見那位阿伯的時候,正好是阿伯「頭七」的那一天傍晚…… 我想,一來,小朋友的心靈都比較天真無邪、無大人世界裡的雜念,所以「好兄弟」都比較願意顯現、讓他們看見?二來,「頭七」據說是亡靈回到生前家裡的時候,被看見也頗為合理? 這位小朋友在訴說這樁往事的時候,感覺上是憋了很久了,一吐為快!這種「見鬼了」的事件,還有很多,由於我的詩宗是屬於「自然神秘」,所以我也對此特感興趣,覺得也應該搜集與研究! 4‧「幽靈教主」的信徒 來公園散步,與他不期而遇,也敞開胸懷閒聊了起來。他也提到自己是個金屬管的焊接師傅,在工作時因他帶領的一位學徒的操作不慎而導致他從樓上摔了下來,那粗心大意造成了他腿部的嚴重骨折。難怪他來這裡雖然只是慢步,卻已足以令他氣喘吁吁的。 話題移轉時,談到了他的表姊最近往生之事;因他表姊的親人所剩不多,所以他,綽號「黑松」的這位五十多歲男子,也被排入了守靈的行列。談到這裡,他的表情在嚴肅中有了溫和︰「法師在對著我表姊的靈位擲筊時,一直都無法擲得聖筊;我就跟他說,我在年輕時候為了求得心安曾經刺青,在背後刺有一尊『地藏王菩薩』的聖像,以鎮鬼魂,這不知有影響否?法師就回答我說,一般若生辰八字比較輕的人,是揹不起聖像的……然後法師叫我暫時迴避一下,果然,就擲得了聖筊。」 「黑松」說,他原本不相信「冥界」之存在,從年輕到現在,遇到過的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使他改變了看法,也因此決定在自己背上刺青了一尊「地藏王菩薩」聖像。原本日子過得比較放蕩的他,從此也收歛了不少! 我想,或許「心安,就是生活平安的唯一基礎」吧?與他的這一番閒聊後,這一位甘願一輩子都把「幽靈教主」的聖像揹負在自己身上的菩薩信徒,包括他的這個悲願以及伴隨而來的責任,使我覺得自己似乎又領會到了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