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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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與各地俗諺之比較
△「差豬差狗,不值自己走。」──汪蘇有「使口不如自走。河北有「抬頭求人, 不如低頭求工。」浙江則有「依人都是假,跌倒自己爬。」與「等人穿凍死,等人吃餓死。」皆在強調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人靠自己最好,正所謂「求人如吞三寸劍,靠人如上九重天」。 △「老大人的話,著用紙包起。」─母親常言,喻其珍貴,光是客諺就有三句「毋聽老人言,終久撂大錢。」「愛聽老人言,有日賺大錢。」「凡事愛好,問過三老(指老年人、老實人、老經驗的人)。」台灣也有「家內有一老,較贏三塊寶。」句句都在誇讚老人,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人兄閱歷豐富,見多識廣,老人之言,後輩應謹記在心,奉為圭臬。 △「食尪香香,食子淡淡。」「一斤菜不值四兩蔥,一斤子不值四兩尪。」──陝西有「吃丈夫的睡得吃,吃兒子的跪得吃。」客諺則有「賴子(兒子)一間角,毋當(不如)老公一隻腳。」吃丈夫的似乎天經地義,理所當然,而且可隨心所欲;吃兒子的感覺則是豈有此理,似乎不該,而且極不自然。兒子比不上丈夫,不僅感受不同,而且相差甚遠。 △「食老三項歹:見風流目屎,食冷著拉屎,走路摳摳跛。」──同樣地,客諺也有「人老三件歪(不好的事情):行路頭那低,打屁打出屎,屙尿淋濕鞋。」前後兩諺,項目雖然有異,但皆道出人到老年,器官退化,不聽使喚,只能徒嘆無奈! △「冬節月頭,專寒年兜;冬節月中間,無雪又無霜;冬節月尾,專寒正二月。」──冬至固定在國曆的十二月二十二日或二十三日,這是一句以冬至在農曆的落點來定出寒冷的時段,想必屢試不爽、顛撲不破,才會沿襲至今。客諺也有「冬至在月頭,掌牛阿哥毋知愁(無憂無慮地工作);冬至月中央,霜雪兩頭光(在清晨霜雪,晚上月光的情景下努力工作);冬至在月尾,掌牛阿哥毋知歸(認真工作,樂而忘返)。」金門人依依判斷寒冷時段,客家人依此比喻工作,兩諺皆有押韻,先人智慧,實令後人讚嘆! △「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睏仔飽,初四接神,初五隔開,初六舀肥,初七七完,初八完全,初九天公生,初十地嬤生,十一請子婿,十二查某子返來拜,十三食泔糜配芥菜,十四搭燈棚,十五上元暝。」──兒時每逢春節,父親便會吟出這首新年歌謠,印象中還有一首「初一場,初二場,初三老鼠娶新娘,初四神落地,……」其餘大致相同;客諺也有「初一食齋拜人神,初二轉外家人拜人,初三窮鬼日,初四人等神,初五神落天,初六正係年,初七冇酒肉,初八扼粥杓,初九拜天公,初十打主意,十三人開燈,十四燈大明,十五元宵節,二十嬲天穿。」(黃盛村著台灣客家諺語);另一則是「初一食日齋,初二轉外家,年到初三四,各人打主意,年到初五六,無酒又無肉,年到初七八,家家捋粥缽(已盤空如洗),有食無食,聊到年初十。」(何石松著客諺一百首)說法略有差,習俗大致相似。 △「父母想子長流水,子想父母一陣風。」──客諺「爺娘惜子長江水,子想爺娘擔竿長。」同是思念,天差地遠;另外陝西俗諺「母年一百歲,常懷八十兒。」足見天下父母心,各地皆相同,無論子女多大年紀,卻無時無刻不在擔憂。 △「看人食肉,呣通看人相打。」「看人食肉, 呣通看人剖柴。」──客諺也有「人相打莫行前,人相罵莫贈言。」皆在勉人莫管閒事,免被波及。 △「龜笑鱉無尾,鱉笑龜頭短。」──浙江有「烏龜不要笑鱉,同個洞裡歇。」與「大哥莫說二哥哥,兩個哥哥差不多。」北平有「大哥別笑二哥,饅頭別笑窩窩。」四川人說「大哥說二哥,麻子一樣多。」馬祖人說:「七哥問八哥,兩隻差不多。」這些諺語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相去無幾,不應彼此見笑。 △「有量有處補,食仔做內外祖。」──陝西俗諺「人有一虧,天有一補。」常言「有量著有福」,「吃虧就是佔便宜」,皆在勉人寬宏大量,寬以待人,老天爺自會神力相助。 △「入門觀人意,上山觀山勢。」──客諺也有「出門看天色;入門看主人的面色。」陝西有「出門看天色,進門看顏色。」華北還有「入門看人意,落田看田勢。」上述諸諺說法接近,皆在告誡我們要審時度勢,察顏觀色,因人事地而制宜,識時務者為俊傑。 △「少年勿會曉想,食老呣成樣。」「少年呣打拚,食老拖老命。」──此與江西「年輕不勤儉,老來就可憐。」皆與長歌行所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意同,勉人「先苦後甜,幸福萬年」「欲求真幸福,先下苦功夫」。 △「多子餓死父,多新婦餓死大家(婆婆)。」──客諺也有「好子毋使多,多子餓死爺。」正如古諺所云「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皆是互相依賴對方,自己不求盡責,勉人凡事各守本分,不可推諉塞責,以免造成遺憾 。 △「一生主張,呣值兩人思量。」──福建興化有「一人算不如百人算」,浙東有「三個笨漢,抵一個狀元。」湖南有「三個明白人,當個好縣官。」廣東有「三個臭皮匠,湊個諸葛亮。」貴州有「三個蠻人,當一個地理。」上述數則諺語,皆在提示我們團結力量大,集思廣益、群策群力的重要。 △「清明穀雨,寒死虎母。」──馬祖人說「清明穀雨,寒死老鼠。」清明穀雨,兩個相連的節氣皆在暮春,但在金馬地區,仍是春寒料峭,警告我們寒冷程度,不可忽視,只是各以虎鼠譬喻,是否純為押韻? △「媒人嘴,糊累累。」「媒人婆,賺食無一碗蚵。」──馬祖也有「媒儂講親,無耐當真。」由於媒人口齒伶俐、能言善道,在真實性務須打拚。 △「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蒙古有「各人吃飯各人飽,各人生死各人了。」魯北也有「各人洗臉各人光,不管他人臉生瘡。」這些俗諺,皆含有「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之意,有明哲保身、自顧自己之私念。 △「勿會生呣值錢,生著性命相交纏。」──大陸各地也有「生孩子,女人是一隻腳在棺材裡,一隻腳在棺材外。」早年醫藥缺乏,接生工作全由鄉村老婦「轉臍婆仔」一人協助,危險程度甚高,倘若發生難產,隨時有生命之虞,故稱「母難日」,女子一旦不能生育,備受責難,不值一文,真正生產時,危險重重,女子真是難為啊! △「勿會生,帶治骱邊。」「勿會生,帶治門口厝邊。」──正如浙江俗諺,「拉屎勿出嫌坑臭,睏覺勿著嫌床歪。」勿會生與骱邊或厝邊,風馬牛不相及;下則與坑臭或床歪,也毫無瓜葛,表示這樣的人,一旦不能如願以償,從不反省自己,探求原因,只會一味怨天尤人。 △「無魚,蝦嘛好。」「無牛駛馬」──福建也有「沒有豬,狗也要。」皆指因為沒有符合需求的,只好濫竽充數,退而求其次。 △「一世人大人,兩世人囝仔。」──馬祖也有「蜀世儂,兩世婗囝。」人到老年,在個性,說話上諸多類似孩童,故而兩次兒童階段。 △「借錢滑溜溜,討錢面憂憂。」──「借錢一樣面,討錢一樣面。」──豫北也有相關俗諺,「立了放債,跪了討錢。」借錢討債,無論債戶或債主,前後兩個樣,心裡兩樣情,值得借鏡。 △「千銀買厝,萬銀買厝邊。」──南洋一帶則說「千金買產,八百買椰。」椰本指椰樹,在此指鄰居,孔子強調「里仁為美」,孟母三度遷居,在在說明「鄰居好,無價寶」,要買屋,先擇鄰。 △「來雙手空空,去雙手無半項。」──湖北俗諺「百年隨緣過,萬事轉頭空。」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寒暑,富貴榮華,轉眼雲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勉人淡泊名利,萬事隨緣。 △「感情留一半,後面好相看。」──浙江有「凡事留一線,久後好相見。」華北也有「人情留一線,久後好相見。」三地俗諺意同,皆指人與人間,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對方留下餘地,也為自己留了進退之路。 △「九月九閃日,十月日生翅,十一月無路用查某領勿會直。」──馬祖也有「八月日作晡,定蟲(偷懶)諸娘無內摸。」夏至過後,夜漸長而晝漸短,常使笨拙偷懶的家庭主婦難以應付家中瑣事。 △「會生得子身,勿會生得子心。」──客諺也有「有介(那個)躬(生育)子身,冇介躬子心。」「降子身,無降子心。」即所謂「一母生九子,連同十條心」,二者相形之下,生身較易,心思則難掌握。 △「食一,睏二,做工作三。」──江蘇也有「人多好種田,人少好過年。」亦即人手多,做事容易;人口少,生活容易。 △「囝仔尻川三斗火,三個囝仔蒸得一籠粿。」──馬祖福州話:「婗囝羔四黑主(篤)火」,皆指小孩體溫較高,猶如火籠鄉,頗合醫理。 △「生意人騙熟識,忠厚人騙厝內。」──馬祖人也認為「熟嚕熟,漱肥肉。」購買東西,務必貨比三家,不要以為熟人可靠,愈熟愈會被騙。 △「寄錢會減,寄話會加。」──浙江也有「事怕經手,話怕轉口。」皆在警戒我們凡事最好親力視為,一經他人手口,難免變質。 △「你無嫌我稱夠,我無嫌你魚臭。」──江蘇也有「你不說我嘴歪,我不說你頂禿。」河北則有「你不說他頭禿,他又不說你眼瞎。」意指各有弱點,只要互不嫌棄,各退一步,必能達到雙贏兩利之局面。 △「天變一時,人變無疑。」──大陸也有「黃梅天,十八變。」皆在比喻天氣多變,人亦善變。 △「千里狗,萬里貓。」──意同「貓記千,狗記萬,燕自涉水到江南。」動物各具先天本領,喻人各有天賦。 △「暗頓減一口,食到九十九。」──各地長壽之道的俗諺不少,如「早起參星斗,晚飯少吃口,老婆生得醜。」又如「飯後行百步,勝過開藥鋪。」這類俗諺,除了了解,貴在實踐。 探討各地相關俗諺,自覺饒富趣味,由於筆者涉獵不深,能力不逮,如今抱著大膽嘗試的心理,希望藉此拋磚引玉,引發賢達同好的回響,共同為俗諺發揚光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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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菜
《阿泉每次看到蘿蔔乾的時候,就會想起遠在浯島外婆家的兒時記憶,心底不禁興起一陣甘甘甜甜的滋味…》 台灣中部有一個小鄉村,村子裡的許多鄉親們,非常熱中於製作懷舊食材,好比花椰菜乾、蘿蔔乾、鹹菜乾,以及高麗菜乾等鄉土菜。 「我們利用田園裡的蔬菜盛產期之際,用古老的方式將新鮮蔬菜曬乾、儲存,隨時都可以下鍋作菜食用,或者俟青菜產期過後,再慢慢拿出來烹煮,所以一年到頭,大多可以吃到口味獨特的私房菜呢!」一位歐巴桑很高興的說。 原來當地社區風氣,便以製作蔬菜乾而名聞遐邇,因此吸引地方媒體記者前往採訪,順便拍下社區婦女鄉親們,大家圍在一起製作懷舊食材的過程,那位臺風不錯的歐巴桑,一點都不怯場的面對攝影鏡頭侃侃而談。 提到農村曬蔬菜乾的經驗,其實在中年人的記憶當中,仍然是印象極其深刻而有趣的往事,像阿泉每次看到蘿蔔乾的時候,就會想起遠在浯島外婆家的兒時記憶,心底不禁興起一陣甘甘甜甜的滋味。 其實早期農村生活,村子裡的家家戶戶,都會將剩餘的蔬菜曬乾、醃漬而儲存,不僅是好吃的家常菜,而且還可以當作爌肉的佐菜底,是孩提童年之際,每逢年節大餐所食用的菜餚呢! 老祖先們的智慧與勤儉生活習慣,意外傳承此一獨特的菜餚食材,不僅可以自給自足而享受農村生活,而且也頗為符合經濟理論中的邊際效用。 然而在當年農村所保存的蔬菜乾文化,想不到在復古與返璞歸真的潮流之下,再度登上時髦人們的餐桌上,一時之間更形成「阿嬤私房菜」流行之風潮。 記得有一位年輕的生意人,對於餐飲業情有獨鍾,因此從餐廳合夥人開始,到獨資經營小吃店、海產店、日本料理店等,大多離不開飲食行業之經營,雖然剛開始朋友捧場而賓客盈門,可是過了不久之後,大多不了了之而收場。 後來他獨具慧眼而靈機一動,乃在自己老家的院子裡,稍微整理與裝潢之後,乃開始經營起「古早味」餐廳,其主打菜餚就標榜著阿嬤的私房菜,用最具有農村味道的方式,來吸引都市消費者之青睞。 此一鄉村風味的餐廳開張之後,令人驚訝的是食客竟然絡繹不絕,很多人衝著餐桌上的蔬菜乾菜餚,回味起當年所走過的童年記憶,即使是一些簡單的野菜淡飯,卻可以吃得津津有味,確實擄獲了老饕的味蕾而生意興隆。 那位老闆當然是樂得合不攏嘴,除了更加用心推出好吃的古早味之外,更是笑瞇瞇述說著餐桌上菜餚的特色。 此種童年私房菜的口味,在吃慣大魚大肉的情境下,果然是一匹了不起的黑馬,誤打誤撞之餘而成為食客的最愛,頗有一種小兵立大功的味道。 當然這樣的潮流與趨勢,人們還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我國古老智慧語言「物極必反」的道理,想必可以為這樣的情形,作出最貼切的註腳。 不過撇開潮流與一窩蜂的情況不談,從老祖先所流傳下來的生活經驗,不只是私房菜餚符合人們飲食健康之要求,而且仍有諸多良好的習慣,值得人們予以保存與學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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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的「四韻」不是七律
王勃在〈滕王閣序〉﹙原名是「秋日登洪州府滕王閣餞別序」﹚的末尾,有「一言均賦,四韻俱成」八個字。其中的「四韻」,指的就是該文後面,那首以「滕王高閣臨江渚」為起句的七言詩。因為,傳統詩多為兩句一押韻,所謂「四韻」就是八句。該詩原文如下: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捲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關於這首詩的內容,各種版本的《古文觀止》,都有注釋和語譯,只是在詩的體制﹙即詩體或體裁﹚上,幾乎都沒有介紹過。這或許是因為《古文觀止》重點在「文」,故各注譯家對「文」中的「詩」就略過了吧?若然,當然也無不可。不過,這篇〈滕王閣序〉一定還會流傳下去,且將有難以數計的青少年會接觸到它。所以,特拈出談談。 談到傳統詩,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是五個字或七個字一句,四句的叫絕句,八句的叫律詩。又,傳統詩講究「押韻」、「平仄」及「對仗」。而在調平仄方面,是「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因此,就很容易誤認王勃這首滕王閣詩是「七言律詩」。尤其是讀到「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捲西山雨」,及「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這兩副對聯式的句子時,一定深信不疑。 不過,行家一眼就能看出王勃的這個「四韻」是首「七言古體詩」或「七古樂府詩」,而不是「七言律詩」。因為,律詩不僅要求「一韻到底」,而且要求不能「通押」﹙如「一東」押「二冬」﹚。而王勃這八句詩,前四句押上聲「七虞」的「舞、雨」,並通押「六語」的「渚」。後四句換了韻,押「十一尤」的「悠、秋、流」。根據這些詩的特徵,便可「陰陽割昏曉」地斷定這首詩「是七古﹙含樂府﹚而不是七律」了。 進一步說,傳統詩中的「律」,是「格律」的簡稱。「格」是「格式」,「律」是「規律」,但「規律」也可視為不可侵犯的「律令」。所以,中華書局印行,張廷華編的《學詩初步》就把「律」比喻為「行軍之有紀律」。而在「七律」的格式中,包括了每首詩八句,每句詩七字。首句可以用韻,也可以不用韻,但以用韻的居多。其餘的雙數句非押所用的本韻不可﹙首句若押韻,也不例外﹚,絕無「通押」的通融。至於韻目,台灣地區是以「平水韻」為準﹙大陸係採用「中華新韻」﹚。又,七律是每兩句為一聯,依次是首聯、頷聯、頸聯和尾聯。首尾兩聯,可對仗,也可不對仗。但中間兩聯,則非對仗不可。至於各句中的平仄,有固定的格式,完全符合者才可得滿分。不過,能調配到得八十分以上,即不犯大忌,或犯了大忌而有補救措施﹙即拗句拗救﹚時,也算「合格」或「合律」。惟「一三五不論」是有「但書」的,亦即只要詩中各句的第二、四、六字沒有「孤平」,和沒有「下三平」或「下三仄」的現象,句中的第一、三、五字的平仄,可以不按原來的規定。如果某句中所用的字,其平仄依序是「仄平仄仄平平仄」、或「仄仄仄平仄仄平」、或「平平仄仄仄平仄」,其中第一、二、三句中各出現了兩仄夾一平的「孤平」,或句中平仄依序是「平平仄仄平平平」﹙下三平﹚或「仄仄平平仄仄仄」﹙下三仄﹚時,則各相關句中的第一、三、五字就非「論」不可了。但也有故作拗體詩或特殊情況如「南朝四百八十寺」等,那是例外。 其次,關於七言律詩的平仄格式﹙行話叫「定式」,以下同﹚,習慣上以押平聲韻最普遍,計有:仄起押平聲韻及平起押平聲韻兩種,但也不排除有押仄聲韻的。因此,七律的平仄格式就有四種了。又因首句可以不押韻,等於又多了四種延伸性的七律格式,合計就是八種了。但也別以為很複雜難記,實際上,句子的基本格式只有四個,好記得很。即: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這是平仄相對仗的一組﹚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仝前﹚ 現在,舉一個「仄起押平聲韻」的格式為例: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仔細檢視一下這八個句子裡的平仄格式,會赫然發現:其中的「一、四、八句」;「二、六句」;「三、七句」和「第五句」各是一個格式。所以,總共還是只有如前述的四個基本句式。 根據上述有關七律的各種規律,再來檢視一下王勃的「四韻」:第一句「滕王高閣臨江渚」,前六字都是平聲。第五、六句沒有對仗。此外,最明顯的區別,是前四句押仄聲韻,後四句換押平聲韻。這些現象,都是古體詩的表徵。所以,這是一首「七言古體詩」或「七言古樂府詩」。如此說來,難道王勃不會做「合格」的七律嗎?不是的。一則是因為七言律詩的形式剛由唐初的上官儀、沈佺期等奠定基礎,距離成熟期還早。再則是因為上官儀等雖有形式的製定,內容上卻承襲了齊梁的遺風,王勃不以為然,並起來反對,當然就不肯亦步亦趨了。雖然王勃的滕王閣詩也有律句的影子﹙如前﹚,但從整體來論,就百分之百的「是七古﹙含樂府﹚而不是七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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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與各地俗諺之比較
「阿娘的俗語話」,已曾寫過十二篇,總計約有五百則,對於家鄉俗諺,不僅愛不離口,而且微有心得。 近日翻閱師大陳光輝教授所賜「俗語典」及一本早年購買、塵封三十年的「俗語典」(王宇綱撰輯),激起了寫作本文的動機,於是再往國家圖書館及新北市立圖書館,借閱數本臺諺、客諺與馬祖俗諺,拜閱之餘,發覺國內各地俗諺,浩如煙海,美不勝收;先民智慧,遍及各族群、各角落。 整體觀之,俗諺與文化背景有關,我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各地俗諺深受影響,因而各地先賢所見略同,只因時空隔閡,略有差異。就以金門與臺灣俗諺來說,由於同為閩南語系,同源同語,俗諺幾乎完全相同,只有少數因地制宜,稍作調整;至於其他各地俗諺,則因地理位置、時令氣候、民情風俗、農產作物的不同而就地取材,因此,各地俗諺具有相當程度的共通性。 在範圍方面,本文所指「各地」,乃涵蓋海峽兩岸各地方、各族群;而「比較」二字,本應包含相同與相異,由於俗諺涉獵廣泛、難以周全,本文僅就其相同之處,從它們彼此之間找出其類似點與相關性,作一粗淺的探索。 至於本文寫法,各則均以金門俗諺為開頭,而後依據此句找尋各地相關之俗諺,因此,每則首句為金門俗諺,以下為各地俗諺,並作對照比較、簡短解說。 △「新娘新噹噹,舊娘塞壁空。」「新娘新噹噹,放尿灑 尪。」「老尪疼嫩某,公魚好晒脯。」──昔日男子三妻四妾,屬於體面之事,丈夫喜新厭舊,也似乎所在多有。試看山東俗諺「前妻臭,後妻香,第三個婆子趕著要叫娘。」湖北也有「頭妻嫌,二妻愛,三妻願叫姐奶奶。」;陝西「頭房是妻,二房是娘,三房供在板板上。」;山西還有「頭一個老婆,二一個娘,三一個上了祖先爺堂。」,足見「天下丈夫一般樣」。 △「揀啊揀,揀到一個老菜幹。」──臺灣人常講「揀啊揀,揀到一個賣龍眼。」,馬祖人則說「頭揀尾揀,揀蜀頭無尾犬。」客諺也有「揀揀挑挑,挑到爛瓠杓。」,廣東話也說「千揀萬揀,揀個燈爛盞。」,各地幾乎都有類似的俗諺,只是譬喻不同,可能為了配合方言押韻,或是各地觀點不一,但在理論上是相通的,可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起初鄭重其事,自視甚高,由於精挑細選,以致錯失良機,最後選到一位不如預期的對象,常用此語調笑未婚男女。 △「五月節粽,無食破裘呣甘放。」──金門人何以稱「破裘」,可能是自謙之詞,也可能家境大都寒微。客諺也說「漭(尚未)食五月粽,襖婆(棉製外衣)毋入甕(儲衣大櫃);食了五月粽,被骨(棉被)正(才)上棟(屋樑上的櫥架)。」,浙江也有「吃過端午粽,棉被拿來空(可以收拾了)。」「吃過五月粽,棉被送朝奉(當鋪掌櫃)。」華中一帶還有「未吃端午粽,棉襖未可送。」,這些地區皆有過端午吃粽子的習俗,並以端午節做為寒暑之分水嶺,換言之,端午節之前,天氣不穩,乍暖還寒,足見有此俗諺的地區,緯度相近,氣候相似,連說法也相同。 △「細漢父母生,娶某是某生。」──這是許多金門長者共同的心聲,其實不只金門人如此,馬祖人也說「嫩是娘嬭好,大是老嬤(老婆)親。」,意指娶妻後將老媽擱在一旁;遠在大陸的安徽也有「吊在奶奶滴滴親,長大來淡淡親,娶過老婆起黑心。」;江蘇俗諺「娶一個媳婦,賣一個兒子。」這種由親漸疏的心態,好像不分地域、隨處可見,希望婚後的子女見了這些俗諺,能夠知所警惕,多加關懷父母。 △「大狗爬牆,狗仔趁樣。」──貴州也有「前頭烏龜爬壞路,後頭烏龜照路行。」浙江遂昌還有「做大不尊,教壞兒孫。」就如湖北俗諺所言「上樑不正下樑歪」,身為家中長子或長輩,行為若有不端,弟妹或幼輩必然深受影響,有樣學樣。因此,金門俗諺又有「序大若有子心,序小就有孝心。」「序大若好應,序小就好叫。」「會做大,大富貴; 做大,中指爺撬仔到嘴。」句句皆在強調唯有以身作則,方能上行下效。 △「一男一女一枝花,五男二女受拖磨。」「一子兩子才是子,三子五子若香四大 。」「有家著有業,無家較澀疊。」──這類性質相關的俗諺,金門的確不少,其他地區如廣東有「有兒有女是冤家,無兒無女坐蓮花。」與「一生兒女債,半世老婆奴。」,江蘇也有「兒多母受苦,田多養別人。」,另有一句是「一兒一女一枝花,無兒無女活菩薩,多兒多女是冤家。」,這些相似的俗諺,意味著養兒育女實非易事,沒兒沒女則了無負累,當然生活寫意、快樂似仙,勉人別生太多子女,生育要加節制。 △「親子親兒,不值荷包三百錢。」──客諺說法相同「親生子,由當荷包錢。」,浙江也有「千子萬子,不如身邊銀子。」,江蘇江都也說「有了十兩親銀子,賽過一個親兒子。」「父親娘親,不如銀子親。」可見養兒防老,已遭質疑,兒子不如銀子可靠,而父母也不如跟子親,為了金錢,親情已然拋向九宵雲外,不值一丈。換言之,所謂「有錢自有親」,只要有錢,那怕沒有孝子賢孫? △「子著剖腹生,爐著用錢買。」──臺諺有云「一千銀,亦不值得個親生子。」,魯南俗諺「田要冬耕,兒要親生。」,廣東人說「千兩黃金難買一個親生子。」,豫南則說「有錢難買親生子,無錢可討有錢妻。」,五地諺語的交點,皆在強調「親生子」之難得與珍貴,至於香爐、田地和妻子,三者在此暫作陪襯。試看婚宴之上,「早生貴子」不絕於耳,祈望生子之後,「老來有靠,香火有嗣」,即是明證。 △「燒瓷食缺,織蓆睏椅。」──一說慘澹經營、刻苦儉樸;一說各行各業,只精於為人,卻拙於謀己,所以金門俗諺還有「自己做醫生,尻川爛一邊。」客諺也有「木匠師傅無眠床,地理先生無屋場,裁縫師傅無衣裳,算命先生半路亡。」正如古人所云:「良醫之子,多死於病;良巫之子,多死於鬼。」 △「食人一口,還人一斗。」──與湖北「吃人一口,報人一斗」相同,客諺「食人一斤,也著還人四兩。」南京人說「受人些些,叫人爺爺。」真是有趣;陝西則云「受人涓滴之恩,當思湧泉之報。」上海人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上述皆含「投桃報李」之意,勉人務須知恩報德,即受人小惠,當千金圖報。 △「前生一粒土豆,較好死後拜豬頭。」──客諺「千跪萬拜一爐香,不如生前一碗湯。」皆在告訴世人,生前的奉養應重於死後的祭拜,勉人及時行孝、實質重於形式,故臺諺又云:「在生不孝,死後免哭」。 △「搬戲空,看戲憨。」「搬戲 ,看戲的憨卵屌。──金門人常如是說,下句有些粗野,在馬祖也說「做戲癲,看戲歞。」客諺也有「戲棚頂介(那個)癲兒(瘋子),戲棚下介戇兒(傻子)。浙江人說「做戲的瘋子,看戲的呆子。」戲子為了劇情,裝瘋賣傻,以求逼真,而觀眾明知是假,卻跟著起舞,看得如痴如醉、渾然忘我,足見各地的演技一流,而觀眾也都難以自己。 △「與君睏破三領蓆,掠君心腹 得到。」──山東煙台也有類似俗諺「跟了丈夫一生,摸不著丈夫的腳後跟。」夫妻相處,本應相知相愛,倘若兩人同床異夢、貌合神離,不解彼此心思,遲早引發糾紛,甚至釀成悲劇。 △「尪婆尪婆,床頭打,床尾和。」──廣東人說「床頭打架床尾和」,說法相同;華北也有「兩口子打架,取和就在半夜裡。」中國北方稱兩夫婦為「兩口子」,夫妻吵架,往往上床之後就和好了。 △「捏驚死,放驚飛。」──同樣地,浙江也有「船頭驚鬼,船尾驚賊。」另有「遠怕水,近怕鬼。」皆以比喻患得患失,畏首畏尾,遇事諸多顧忌,耿耿不能自決,以致一事無成。 △「食飯食仔流汗,做工做仔畏寒。」「懶惰人,屎尿厚。」──吃飯賣力,做事偷懶,懶人理由特別多,似乎各地皆如此,試看客諺「早又驚鬼,暗又驚露水。」「食飯打赤膊,做事尋衫著。」臺諺還有「食飯用碗公,做穡閃西風。」「食若牛,做若龜。」足見「好吃懶做」「好逸惡勞」的人比比皆是、普遍存在。 △「一代親,二代表,三代煞了了。」──客諺也說「一代姑,二代表,三代閑搖搖。」「閑搖搖」本指清閒沒事做,在此指親戚不相往來。贛南也有「一代親,二代表,三代閒了了。」「閒了了」是指更加疏遠了,足見各地說法相同。 △「姨姑送姨丈,月落送仔月上。」──客諺也有「張郎送李郎,送到天大光。」前者是形客夫妻情深,送別夫君一整天,難捨難分;後者是形容友情感人,送別友人一整夜,親如手足。 △「闊嘴查甫食四方,闊嘴查某食嫁妝。」──客諺也有「男人嘴大食四方,女人嘴大食劊郎。」「食劊郎」即是把丈夫吃垮。兩諺見解相同,男人嘴大具有食相,吃遍天下;女人嘴大則不被看好,最後吃垮自己。 △「腹臍深深欲盛金,腹臍凸凸欲娶某。」──馬祖人則說「腹臍深解(會)圍津,腹臍凸解搖櫓。」即凹陷者能下海捕魚,凸出者能划槳搖櫓,由於馬祖以捕魚維生,將臍型與工作相結合,頗符情理。 △「不孝新婦三頓燒,有孝祖子(女兒)路里遙。」──客諺也如是說「無孝心舅(媳婦)在身邊,有孝妹仔(女兒)路里遙。」兩諺皆強調媳婦即使不孝,卻近在眼前,力所能及;而女兒就算至孝,欲遠在天邊,心餘力絀。 △「相罵恨無話,相打恨無力。」──類似俗諺如山東「相罵無好言,相打無好拳。」客諺「相打無讓手,相罵無讓嘴。」雙方打罵,皆已失去理性,無所不用其極,只圖克敵制勝,豈會手下留情。 △「在家日日好,出處刁刁難。」──客諺「在家千日好,出外朝朝難。」江西有「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浙江有「在家真快樂,出外飯食苦。」還有「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足見各地感受雷同,家庭溫暖舒適、快活自在,出門在外,艱難隨時迎面而來。 △「嫁雞跟雞飛,嫁狗跟狗走。」──客諺說得妙「嫁豬滕(跟隨)豬,嫁狗藤狗,嫁狐狸滿山走,嫁乞食甘願背家濟斗(手提袋)。」廣東也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著螞螻隨山走,嫁著窮鬼眼淚流。」比喻女子從一而終、不侍二夫,嫁娶既定,當隨緣度日、樂天知命,有宿命之論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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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集結成詩
沙特說:我每次所作的選擇,都擴展了我的世界。 善於書寫自己家鄉金門和親情的張國治,驟然捨棄如是主題,從而以短詩形式,記錄了有似心情隨筆的隱像語錄,這種跑道轉換,應該是他觀照現實的另一種選擇。 整本詩集內分為短打似的多組組詩方式,吟誦浮生、季節、家鄉、兩岸、繪畫和語錄,大抵而言,以詩寫詩是是此詩集的特色,但這些詩卻未必是此書的最精華,作者還是有頗具感性和深度的凝視力和透視力,去營造出他意象深邃的詩意,也濃化了他歌誦的內心構圖,使交纏迴繞的感受,以新的記憶詮釋出比較恰切的完整性。 大抵過份強調詩的哲理性,便容易抹殺詩的想像空間,抒情太過亦會浮於濫情,但他描繪〈三月杜鵑〉和〈一般的季節〉卻讓讀者為之動容、動心,例如〈一般的季節〉第一段: 我在一株偃垂的樹上 瞧見了樹葉的眼淚 對著那垂亡一葉的生命告白: 白日啊!請仍然繼續著陽光 此段的精髓在於第二行的「眼淚」和第四行的「陽光」,是這兩個名詞恰切的形容鑲嵌,才使整首詩的詩意盎然,璀璨明亮。 再如第二段之倒數二行; 來,快給他一片又一片的楓葉 去紅透他那焦灼的鄉愁。 秋日,楓葉轉紅,把紅透做為動詞,把鄉愁以焦灼形容,都是妙喻。 往往,我們讀一首詩,心情為之一亮的,絕不會是無嗅無味的詩,空乏或不當的比喻很容易扼殺一首詩的完投記錄,如果是小詩,即使只有兩三行,意象若是拿捏得恰到好處,也能產生精小完美的內心衝擊。〈悲劇與存在三行〉,一反他早期和語錄式的格律僵硬,而是寓知性和哲思蘊釀其間,造就了其巨大的撼動力。例如: 酒的悲哀在於 變成對抗清醒的利器 清醒之後繼續清醒 末句的兩個清醒,製造了哲學性的無窮況味。 又如: 最美的禪 莫過於 瓶中無花 這就是無聲勝有聲的禪詩。 而拿到愛情學分最高分境界的則是: 愛情的信仰是 在於想從檸檬酸澀之中 嚐出甜味 在《追憶似水年華》中,普魯斯特說:人們不會長時期的讓他們對夢的回憶統治自己。事實上,偏偏詩人卻逃脫不開如是的魔咒。他們對夢、對童年和家鄉回憶再三舐嚐,試看民國三十八年來台的那些老兵詩人,何嘗不是如此?張國治亦屬此類念念不忘與臍帶相連的那塊土地的人物,他帶兒子回金門,讓他們進入全黑的防空洞,體會他歷經的戰火時代,想見他煙硝流離的童年,也許吧,這樣的抵觸傷口,足以產生繼續寫詩的能量吧!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重疊句相當多的這本詩集中,卻也有非常俐落的戲仿商禽詩三首,寫得很出色,比如〈遙遠〉中:比家鄉遙遠的是未能接軌的鐵路,〈迅疾〉中:比灰燼迅疾的是你悲傷的眼淚……在在都表現在實力派的實力上。 如果說,詩人認為:人間是虛幻的,詩,卻是真實的。那麼,詩人就應該在現實生活之外,大力墾拓自己靈感那畝田地才是,希望張國治也懷抱著如此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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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記憶在詩句中再印刷─評張國治詩四首
「記憶文學」是當下切身經驗,這不僅是一段經歷,寫下來時,才發現,「真實」比「文學」還文學。作者置身在亡故親人影像中,與他們對話,以遺容、以聲音為媒,折射了與病魔共處的「生」之光影,死亡與生命對位。親人的一生在影像中,借詩句再印刷,儘管薄如春夏秋冬四帖的詩篇,但一生的滄桑影像卻如放大後的浮雕,予人文字的顆粒與質感。 從「內心悲傷而不能哭」的劇本到「因勞動而勇健」的外在肌膚。感覺命運之手,以父親僅有的天年試探著作者的內心。這種積少成多,由片斷到整體的光影逐漸形成童年消失的巨大「錄影」。 由於作者從事影像視覺藝術,使他更為珍惜生命影像書寫的天職,感受黑暗潛影穿越的時間間隙,快快伸手捕捉一縷初冬殘像中一抹徵笑之光的必要。 然而經歷那一道隱秘的生命河灣,匯聚著命運戰火的溝渠、以及跋涉險峻山河的皺紋、露出一補再補的金牙。停留在難以啟齒的沈默。末首節奏轉述,不再是單一的影像,乃是大時代的顯影,影像轉入鮮活的市集叫賣、轟隆隆的戰火,磨製豆腐的製麵機生活年代,單日雙日的時間夾縫中一再閃躲。夾雜著午夜沈咳嗽與哮喘。而影像的記憶空間遂愈來愈不堪負荷,終於影像離開既有的世界,代以沈默的無言以對。 這不忍刪除的記憶,不止是作者個人單純的回憶之窗,也勾起人間冷暖,含藏戰火中的百相,以一種更巨大的背影向人間走來,讓人依稀置身那同一年代中的情景。 作者從生命繫連的紐帶中,釋放出詩性空間,加強戰爭的分水嶺,疾病的磨難,人物的歷史背景與生命史相聯絡。然後以初冬為時序,凝聚畫像中一抹微笑的陽光點燃主題,寫出了那個年代母性文化的記憶。 父性陽剛形像則以循環勞動的事實著筆,以夕陽餘暉為喻,寫出質樸顆粒的光感。 雖然這些影像是以暗色調為基調,但在親情的記憶中,卻是各有沈澱,各有歸屬,合為一張詩性的印刷品,可以再次打印無限。 詩歌也是一種記憶文字,是另類的傳記與歷史,以詩性的情感聚焦,以靈性的光影去投射。而死亡的記憶,更是生命影像的再起與再生,在一道心靈之光中顯現了時間縫隙的種種:可能與不可能、虛幻與真實,總是百般的鐫刻著心扉,如唱針游移於生命音軌的溝槽。 讓記憶在詩句中再印刷,不論是個人記憶、或者是集體記憶,積少成多,積沙成塔,這些方式,幾乎成為文學中重要的書寫、視角、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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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光
搬到新居不久,我就因崗位的調整要經常加班。新鄰居的相識也僅僅是在早晨我匆匆出門的那個時段。那時那一群人的面影在腦海裏是一個大概的印像。 沒多久,一位深圳的同學回來看我,順便認認新屋,剛上樓進屋,一個瘦高的老頭便急急地跟了上來,他乾瘦的頭探進我洞開的大門,用那只有大小一線的雙眼打量著我那同學,彷彿看著星外來客。「那是誰?」同學拿著數碼相機的手停駐在空中,我們返過身向消失身影的門外探望,「不知道呢?哪來的老頭!」我有些鄙夷地應道。「什麼不知道,我是你樓下的!」那雙竹竿似的長腿已邁下了幾層樓,但那固執的話音回蕩在樓廊間。 這個小小的插曲如鯁在喉令我不能釋懷,是新鄰居的多事還是其他原因。謎在一次和他的愛人聊天之後才得已解開:原來他少年時來三明,竟是我那同學父親的同鄉,那日定是望見故知的女兒已長成,急切地想認定一下,所以有了那一日的唐突,而我竟是認為…… 再一日,我接兒子回家。那已是寒冬夜裏近十點。路上如秋風掃落葉般稀落得沒幾個人。一個高瘦的披著件軍大衣的人行走在我面前二十幾步遠,那張面影我還是認得的,是我那位深圳同學父親的同鄉,他乾瘦的頭支楞在因行走而晃蕩的肥大的衣服上,時不時地回看我和兒子。手中持個因夜黑而看不清的東西,心中有一種糾結──即便是鄰里,我也不想被關注。我不經意的眼神掃過他前面的身影,他在接過的眼神時別過身去。我沒和他一聲招呼。他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停在那片躲在夜色中的樓梯口前。兒子稚嫩的聲音和我悅愉的歡笑聲混雜著,他彷彿在我們的世界之外。 當我們走近他時,突然眼前一束光,一束橙黃色的光,在那一片被夜色吞噬的幾十級樓梯間鋪排開來,不是很耀眼,卻暖暖地照進我們的心裏,照亮著我們腳下的步伐。霎時,許多因內心的自以為是,原來內心的種種,在那束橙黃色微弱的光暈中漸漸地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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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飛新加坡味蕾新旅行
因為先生新加坡的舅媽,經常來電關心婆婆的生活,並且對我和孩子關心、疼惜有加,讓我感動又窩心,只是舅舅高齡八十多歲,最近記性不好,且腳也走不動,舅媽的腳更是要倚靠助形器才能在家略為移動,因此我和先生商量,撥出時間到新加坡探視舅舅和舅媽。 前年世界金門日,住新加坡的堂哥和香港的表哥第一次返金,我們更是第一次見面,今年住新加坡的另外三位堂哥在清明節返鄉,他們都一再邀請有機會要去新加坡,還有母親這邊的表哥也幾度邀請到新加坡,因此想藉此行一方面探親,同時可以旅遊新加坡。 去(2010)年10月終於成行,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天,但是我們三次和舅舅碰面,並且集合了他們全家一起聚餐,表妹們都說舅舅好久沒有這樣開心的笑著,我和他談及數年前古寧頭的五山祖,他帶著在新加坡出生的二表妹回來,他直說記得記得,舅媽見我們專程來到新加坡,也是開心又感動。 10月6日中午到新加坡,舅舅的女兒表妹阿滿及大表弟開車來載,我娘家的表哥粗俗也來機場,一起先到酒店1929。(堂哥緯說這裡以前是紅燈區,現改為歷史保存空間),記得第一天10月6日下午堂哥緯夫妻及表哥粗俗一起帶我們去聖淘沙,鼓勵我們去見識一下新加坡的賭場,當地人要進入須付坡幣100元,約合台幣2000多元,但是我們要進賭場才發現只有帶護照,沒有入境的小白卡是不行,雖然經他們幾位當地人去詢問和了解,仍然是不行,可見新加坡執法的嚴謹,後來聽當過外交官的表哥粗俗說明才明白,原來我們和新加坡沒有邦交,他們不會把入境章蓋在我們的護照上,因為這樣等是是承認彼此有邦交,所以另外蓋在小白卡上面,也是學到了,緯說開了賭場聖淘沙,新加坡政府賺很多錢,觀光客也進來了,現在又再繼續開第二家叫金沙,金沙的建築造型很特別,頂端是一艘船的造型,屋子也是流線型的設計。沒有進去聖陶沙,因此緯帶我們去吃有名的「土司工坊」Bread talk,並且介紹這裡的肉脯麵包,我選擇了香蒜麵包,還有美露。再送我們回飯店,接著,粗俗帶我們去看舅舅,我問舅舅記得金門嗎?他滿臉笑容,直說:記得!記得,我們和舅媽及三表妹開心的彼此擁抱著,感受彼此濃濃的想念與關懷,當晚粗俗表哥先安排我們和他女兒一起用餐,在商圈與他女兒會合吃日本料理,日本料理的內容非常的多樣,食物自由取用,有一個小茶壺我以為是茶,上面還有個小杯子,結果我打開蓋子竟有一條蝦在裡面,原來是湯哩!當天晚上因為吃了很多生魚片,半夜裡竟鬧肚痛,幸好天亮就沒事了,先生說我吃了生魚片又吃西瓜,這樣的組合我的腸胃受不了。當晚我們還一起到粗俗表哥家,有三個房間,客廳很大。門口的停車場有草地,隔壁的兔子會來吃草哦!很奇妙。 10月7日早上緯帶我們到當地有名的歐南園,吃亞華的肉骨茶,每人一碗排骨,約有帶骨肉排4塊,各一碗飯,另外有麵線、豬腳、花生、豆腐皮、茼萵湯等,享受滋味特別的肉骨茶。再到飛禽公園,這裡的鳥受過訓練,很會表演,可以自己把瓶蓋打開,取食瓶中的食物,也有鸚鵡會學英文的1-2-3-4和中文的1-2-3-4,還有鳥可以跳火圈,有些鳥養在籠子裡,但更多的鳥就在園區裡,可以與人互動,也可以近距離的拍到鳥的生態,我拿了相機拍下許多鳥的不同姿態。緯說印尼人會為家燕築空間讓牠去產燕窩,但如果牠不去,那就損失很大。我說燕子在金門繁殖,在門前的簷下築巢,他很有興趣,我邀他有機會夏天來金門觀察。中午在一家莆田人的餐廳用餐,我們還在那裡的不同餐廳細細的巡視,了解不同的特色餐廳,有一道水煎包,卻和台灣的料理方式不同,不會很油膩,只有海蚵煎和金門的相比略遜一些,可能因為新加坡不產海蚵,遠道而來沒有金門那樣新鮮。 下午粗俗帶我們搭當地的地鐵,了解小印度地區的特色,我們還排隊購買現烤出爐的肉脯,果然肉香四溢,我喜歡深入體驗在地生活,我們還逛了當地的菜市場,有些菜色和我們一樣,但是也有許多不同的食物,熱帶地區的水果特別的多樣,我選擇用鏡頭紀錄下來。 晚上約了舅舅一家大小聚餐,舅舅的孩子大都成家立業,所以都是帶著孩子一起來,我們彼此相互挾菜,在美好的燈光和柔和的音樂中,夾雜著我們時而大聲、時而小聲的交談聲,忘了今夕何夕?只覺得菜好、人好,開心得不得了! 我的三堂哥強(堂伯的三兒子)於10月8日早上帶我們去吃肉骨茶,和緯(堂叔的小兒子)帶的同一家,可見這一家應該是最好的,內容有部分相同部分不同,多了豬肚絲、滷豆腐。再帶我們去聖淘沙看高級住宅區,那裡海岸風光明媚,每家都有遊艇,再帶我們去高爾夫球場,在那裡看人打球,細細品味咖啡香,先生問強哥有什麼意見給我們(指金門的發展)參考,強哥說可以拿新加坡藍圖做為發展的參考,並且說金門空氣好,環境好,有發展潛力。約10點送我們回1929酒店,粗俗再帶我們去參觀附近的佛牙寺、印度廟及媽祖廟,我在印度廟的門口發現大門有整株的香蕉及帶尾的甘蔗,可能是信仰上的供品,還走廈門街,是一條頗有特色的老街。媽祖廟,先生說婆婆以前住新加坡時,初一、十五都會來這裡拜拜,所以,當我們走進廟裡,就很有感覺,彷彿見得到婆婆年輕時,來這裡拜拜的影子,因為公公也是下南洋打拚的華僑。 10月8日中午緯帶幼姐(緯的姐姐)帶我們去翡翠餐廳吃飯,有福建麵、有雪菜湯、雞湯,有炸花生(沒有膜的),有烘肉,都很有福建菜的特色,餐廳的服務生有山東來的,新加坡人種也是非常的多元。飯後緯帶我們去找婉堂妹(堂伯的小女兒),她的家離市區較遠,但房子?敞,有庭院非常宜人,鳥語花香;婉說她住的屋子常會聽到不同的鳥叫聲,說兒子喜歡看鳥,有一本新加坡生態的書,是朋友的孩子拍的及編的書轉送給我,說我喜歡才有用。她家的後院有一叢薑有芽之外居然打了兩個花苞,而且有花正在開,先生說那裡雨水充沛,植物長得好。先生說印尼土地肥沃資源豐富,說美國總統歐巴馬曾經在那裡住了十四年,說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夫人學法律,很能幹。說淡馬錫如賺錢會分給民眾,先生問是不是?緯說有,每年約2-300元坡幣,林(婉的先生)也說有。新加坡的管理很細很實在,如社區停車格紅色社區住戶停,白色外來人口才可停,一般商場停車,紅燈亮表示滿,綠燈表示有空位,用車上的信用卡感應收費,婉的先生林說未來會改成衛星感應收費。說新加坡收稅很多,說政府都看好那裡可以投資再讓民眾投資,政府都是穩賺的。說他後面有一個女將軍,我轉頭一看,馬路上都是人來人往的汽車,原來他指的是老婆大人婉,婉是看他邊開車邊說話怕錯過方向及安全,所以一路上一直嘮叨著。 婉談她很會做春捲,都是和母親學的,說每次要煮很多,一桌滿滿的家人,一會兒功夫菜就吃光了,說她母親常說:「吃那虎,坐那佛祖。」意思說吃得很快很多,做起事來,不動如佛祖,說春捲內會有荷蘭豆高麗菜冬筍紅蘿蔔豆干,肉絲,還會有魚蒸過再撕成絲狀,也有花生粉。說她母親綁小腳,樑(堂伯的四兒子)說他母親去大陸看華(堂伯的大兒子,目前居加拿大)時,不是兵荒馬亂,是太平盛世,只是搭車不是很方便,語言不通,婉說那時母親會蒐集橡皮筋,帶到大陸,說那裡的人需要,說她去了華會多發飯票,大家的食物才會豐富。 我回來金門之後,新加坡和堂妹相處的故事,說給三妹聽,我說婉個兒很高,她說那年思姐(堂伯二女兒,婉的姐姐)回來,長褲晾在家時,就看得出她的身材很高。婉說常會自己一個人也上亞坤吃ka ya(是一種椰醬),土司夾椰醬、乳馬林很香,我們就在亞坤現地品嚐,並且還帶回來和大家分享,現在當我抹起ka ya,就彷彿在亞坤的下午一般,姐妹情深的下午茶,餘味仍在,婉還帶我們去逛大賣場,說他們那裡的食物有大陸來的也有其他各地及台灣來的,看見有機食物,她說那麼遠要運來新加坡,可能也會加藥保存。強夫妻、樑(堂伯的四兒子)、婉夫妻於10月8日我們一起吃晚飯,有炸春捲,有福建麵,有芋泥和南瓜共煮的甜品,非常的豐盛。在婉家那裡,她說會有猴子進來家裡,說猴子很懂人,如要設籠抓牠,牠會故意從屋頂尿尿下來,那時幼說前兩天有馬來西亞的猴子咬走一個4天的嬰兒,咬了之後再從樹上丟下來,後來我們的車在蓄水池那裡的路上,遇到很多大小不同的猴子,眼神似乎會讀懂你,我在車上遠遠的拍了一些照片。 10月9日早上緯先帶我們去植物園吃西式的早餐廳,沐浴在多森林裡豐富的芬多精中,心情特別的美麗,好多不同品種的綠色植物,鳥兒自在的在我們附近飛翔、鳴唱、覓食,人與大自然是那麼的融合,享受美好的時光。接著帶我們去金沙附近的商圈,那裡有用魚來幫忙吃掉腳皮及按摩的店。緯指著那裡的新加坡河說是進行海水淡化的河,否則新加坡的水是不夠用。再往遠處指著說,過去就是印尼的島,他的大哥經常住那裡。先生說台灣內閣制總統制搞不定,新加坡是內閣制,所以總統沒有實權,我們有路過新加坡的總統府。婉、緯來過金門,他們的感覺是金門有些街的騎樓被放了很多東西,不似新加坡騎樓是給民眾使用的,這些可以帶來給金門的管理當局參考,緯嫂說九重葛如果女兒沒嫁不能種,那樣女兒會嫁不出去,不同的地區有不同的風俗,參考參考囉! 10月9日中午到新加坡的機場,緯夫妻和表哥粗俗送行,粗俗還帶我們吃了一碗福建的蝦麵,有如金門用黃麵煮成的湯麵,以前我的大女兒最喜歡吃這一種湯麵了,味道很福建,也很合我們的口味。 回來金門之後,有一次回娘家吃飯,才想起在新加坡,堂妹婉對芥菜飯也很有興趣。婉說幼及緯嫂都向民嫂(堂伯的二媳婦)學做菜,說民嫂很會做菜。我說樑來金門說要吃母親最喜歡的嘉臘魚,婉問是什麼時候出產的魚?如果沒記錯是俗諺:「春鮸冬嘉臘」,是冬天囉!有一次遇到先生的同學魏,他聽我談新加坡之行,我說在那裡旅行心裡很舒服,因為感覺得安全,人民很友善,人民非常的守法,他說新加坡人人都可以執行警察的工作,所以沒有人敢做違法的事,因此一般人到新加坡旅遊很有安全感,但想要做壞事的人,就會覺得不安啦! 新加坡回來之後,我把拍的相片寄給堂哥,後來收到樑哥寄來的電郵,說特別去買了一套中文軟體,要寫信給我可用,並提及自己年老多病,才想及他在我們去新加坡時,正好出水珠,記得婉說他不可隨便亂跑,政府會管,因為會傳染,幸好我們碰面時,他已痊癒,婉還提到新加坡如果你家有蚊子是會處罰的。 緯說新加坡很重視風水,他指著車上的證件說連證件都是採八卦形,還拿了一枚坡幣也是八卦形的,緯嫂則對台灣和金門好吃的牛肉麵有興趣,念念不忘,希望可以找到燉煮的配方,我要記得找到配方,趕快通知她。 新加坡行,其實主要是探親,濃濃的親情伴我的味蕾一起旅行,正好新加坡的食物也是非常的多元,讓我有機會品嚐多樣的食物風味,先生對管理對發展有興趣,和幾位堂哥及表哥都有很好的對話,所以幾天的相處對於亞洲四小龍的新加坡,彼此也有了很多的交流,覺得情感滿滿,行囊也滿滿,收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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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愛情
她從夢裡醒來,眼角的淚痕依舊未乾。 那樣的場景是如此的熟悉,面對愛情與友情的抉擇後,她選擇付出的愛情成了流水。 那樣相處如此的快樂,她無法忘記。 寒流一波波的來,氣溫低到室內僅有七、八度,她不免要笑,人心寒了,連天也冷了,而且冷的如此徹底。 愛情沒那麼簡單,這世界最難受的不是吃醋,而是你無權吃醋。 原因在於,她連吃醋的權利也沒有了。 海邊很冷,或許只有二度、三度,風吹過來幾乎是透骨,她覺得在眼眶打轉的淚水也幾乎要結冰了,雙手更是凍的紅通通的。 去年夏天,在這個海邊,她擁有了太多的記憶,於是,她努力爭取這一份愛情。只可惜愛情不是爭取,也無法給予同情的愛情。 她永遠記得他溫柔的眼神,如今,她只是永遠的將他收藏。 週末了,新聞說今天又有一波強烈寒流,氣溫將降至七度以下。 將燈光調暗,點起蠟燭,拉上簾子,在柔軟的坐墊和溫柔的毛毯裡,她替自己泡了杯熱可可。 那個早晨的夢依舊迴繞在腦子裡,他們一同說笑、一起吃飯、一起逛街。 「我們只是朋友,妳沒有權利管我和誰交往,更沒有權利傷害我的女人。」這幾個字從他嘴裡冷冷的說出來時,她幾乎無法置信。 當他挽著她的手離開時,她呆楞楞的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許久。 情緒在一瞬間空了,笑和淚都瞬間抽離,她終於懂了,在愛情裡,最悲慘的,就是你連吃醋的權利也沒有,因為你什麼也不是,而你以為你在他的心裡是很重要的。 是你選擇的、是你甘願的、是你執著的,於是你給予你自己希望、於是你給予你自己權力、於是你給了自己所有的開心與不快樂。 因為沒有相愛,所以,連背叛也不是。 「告別想像吧!」她舉杯,和自己慶賀。 已經過了那個笑和淚那麼輕易的年紀,搜尋著自己身邊的有緣人,尤其是放眼望去皆是一對對的情侶和夫妻時。 夜已孤寂的包圍了這小公寓,加上直撲而來的寒風,她關上了手機。 累了,倦了,在夜裡依舊會夢到他那溫柔又感性的雙眼,於是她進入夢鄉,又做了那個極倦又開心的夢。 不知為何摻雜著快樂與悲傷,醒來,她忘了所有的夢境,只記得那隱約的悲傷纏繞著。 夜又來臨,她拋下那屋子裡的空寂,走在大街上,穿梭在人群裡,看著人們笑,看著人們悲。 從明日起,她又得開始偽裝自己,強悍的為自己的不安全感負責。 她不知道她命中注定的王子在哪裡,只是她不再那麼沉迷於愛情這樣的賭注遊戲中。 再見到他,她只是尷尬的笑了一笑,便去忙自己的事。 她不再是個愛作夢的女孩,而是個想要愛的女人,不屬於自己的心,又何苦逞強的去追。 累了吧!疲倦的29歲,追尋愛情與生活的路上,正在跨越2字頭和3字頭之間的距離。 疲倦的29歲女孩,或許在夜裡會不自覺的掉下淚來,但是在眾人面前卻是堅強。 她期待聊得來的伴,她期待新的愛情,她期待進入3字頭的自己能更加成熟。 單身或許沒那麼難,要進入婚姻裡才需要另一種勇氣。 當她的朋友說:「妳嫁了人,想找個照顧自己的人,剛開始或許是,但後來,你會發覺,是你在照顧別人的一大家子,而不再受人呵護,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差,和想像中的幸福是很有差距的。」 她看了看那滿臉疲倦的朋友,突然覺得孤單或許比過度疲倦好的太多,有好有壞的單身,也許好過掉進婚姻陷阱裡的愛情。 相愛沒有那麼容易,相處更沒有那麼容易,不是在一起了就會永遠在一起,不是現在幸福就能永遠幸福。 談戀愛是幸福的,婚姻卻是充滿了現實。 「單身,其實也不錯。」某天早晨,寒流減退,她在溫暖陽光中醒來,發覺那樣隱隱憂傷的夢境已經消失,對著鏡子裡容光煥發的自己,她突然笑的好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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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崎新兵雜記
每回在國道三號見到「竹崎」這兩個字,內心總有激動,想到曾經年輕的歲月在這一帶待上一個月,看似短暫卻覺漫長。入伍生的菜鳥模樣以及經常性的集合和操練,從電視戲劇節目中可略窺一二,在我腦海中卻有甚多抹不去的痕跡。 我真正入伍,是在嘉義大林附近的竹崎新訓中心,八月溽暑中到鄉公所集合,再到縣政府會合之後,搭上入伍專車到竹崎報到,沿途處處是優美風光,載的是一顆顆凝重的心。 我們這連的排長剛自軍校畢業,偶爾出小狀況都會被連長數落,他喜歡帶兵晨跑三千公尺,倒是晚上少有體能訓練,使我們這一批兵的體能普遍不怎麼樣。 竹崎營區外有大片野林,正是野外戰鬥教練的場地,夏日午後在西南風強力吹送之下,常有的雷陣雨,有時走到半途就成落湯雞,躲完雨即刻回程,有時才要出發就飄雨,連長索性留營在室內講授課程或是保養裝備。 每回出操前,總會有一些公差勤務,班長會點人留下,老是某幾位,不用出操的就留在連上做清掃環境工作或其他勤務。 某夜值星班長在晚點名之後叫我留下,他說:「你跟我走,去見一個人。」我亦步亦趨跟班長到旅部,見到副旅長,是好有威嚴的一位長官,令我這個沒見過什麼大場面的小兵不寒而慄。 原來副旅長是我實習一年的國中的校友,他的導師是當時尚未退休的前輩簡老師,簡師得知我到竹崎新訓中心,透過管道交代他這位學生要照顧我。副旅長說:「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又向班長交代要多照顧我云云。感謝及行禮完畢我們走回連上,班長說:「爾後去野外上戰鬥教練課時,有其他留營的公差勤務,你就舉手,我會留你。」我說:「是。」 第二天果然應驗,我和另外兩位弟兄留在連上,未去出操,連上的學長叫我們打掃集合場以及整理中山室,中午前就幫忙抬餐。一個上午花不到一小時就整理好環境,在中午來臨前,似乎只有發呆或打屁聊天而已。我就想著:這樣會比出操訓練好麼?我又不是什麼殘弱傷兵,就這回經驗已夠。第二日照例要出發前,班長又發出訊號,我戰勝自己,沒舉手,與大家出發上課去,上野外課雖然會流汗、肢體疲憊,比待在連上好多了。 另外一件難忘的公差卻令人吃味,某夜正好輪到本連弟兄欣賞電影,當夜正放映「報告班長」,出發前班長大喊:「當過老師的舉手。」本連有六位,班長喊著:「出列!其他人出發,踏步走。」一位班長帶我們六人到營部出公差,今夜的任務是批改作文,每人分到一大疊稿紙,兩小時內要批改完畢,分數在七十到九十分之間,至少要寫上兩句評語。 你也知道政治性的文章會寫得多活潑,千篇一律口號似的文筆,看了一大疊,頭愈來愈疼,而且我們大多不是國文老師,一個半小時要看完一疊作文,真是超級任務,有點後悔舉了手。我改到本連的連長和副連長的作文,打了個八十分,寫上「條理分明、闡述有力」等很制式的文字,其實我們分到那一疊作文時,都差一些哭出來,九點以前真怕改不完。後來有人提議,把想得到的評語集思廣益列出來,大家參酌使用,如此就快多了。 加速進度,終於趕在九點以前完成任務,連在營部扯淡的時間都沒有,匆忙交回任務,六人快跑回連上,部隊已觀影完畢,回來晚點名,我們「請示入列!」 一個月終於過去,每個人都到大禮堂去抽籤,我抽了第一支再放下,第二回才抽起來,孰料那信箱號碼竟是金門的信箱番號,事後聽班長說我們這一批有三分之一是金門籤,機率超高。 某個清晨,我們提早起床用餐,將跋涉到大林車站待命轉運,分別往南或往北。每有一批人上火車,大家就揮手道別,我們這批金門兵即將到高雄候船,是當天最晚離開火車站的一批兵,連一般旅客看我們都帶著疼惜的眼神。一個月的短暫因緣相處,緣散時甚至也來不及說一聲再會,我終於感受到台語歌曲「最後的火車站」的意境了。火車漸漸啟動,又邁向另一個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