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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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爺爺是海盜
可是這時加護病房外忽然起了一陣騷動,幾位貌似記者的男男女女帶著照相機和閃光燈由廳廊處蜂擁而至,想採訪我的志清大叔。他們的口裡並雜亂地高喊著: 「請問牟先生,你叛逃三十年後再回到台灣有什麼感想嗎?」 「牟先生,你對叛逃的決定會不會後悔?」 「牟先生,你父親是不是快死了,你想見他最後一面才回來的……」 那兩位國安人員立刻機警地將這些記者擋駕住,並呼叫地面的警衛衝了上來,軟硬兼施地告誡他們說醫院重地禁止採訪,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這幾位記者全請了出去。 其中一位國安便衣這時才氣喘吁吁地對我的大叔警告說: 「牟先生,一切依照我們的協定,如果你敢公開接受採訪,或做出不利台灣的發言,我們會立刻將你當成偷渡客遣返大陸。此外,你父親目前所享有的榮民福利將會全被取消。你要好自為之。」 我的志清大叔不耐煩地向兩人保證說他絕對遵守兩會的協定,不會給他們惹麻煩的。 國安人員聽了後才不再說話。 「剛才我爸爸用紙筆交代我,他要我將你的身世向你說清楚。你知道你和我父親是什麼關係嗎?」志清大叔回過頭低聲地問我。 「爺爺說我是他在孤兒院裡領養的,因為我們相差六十歲,所以他要我喊他爺爺,不過戶口名簿上記載我是他的養子。」 「你知道我的母親,也就是你爺爺的太太是怎麼死的嗎?」 「爺爺說你被水鬼『活捉』後,奶奶因思子心切,時常在工作後借酒澆愁,有一次她酒後不慎誤喝了學校裡除草的農藥,經過一星期的搶救還是不敵死神的召喚。」我說。 「這一點我父親沒騙你。兩岸開放後,我父親到大陸找到了我,並親自告訴我我母親的死訊,可是那時我母親已經死了快六年了。」 「再後來我就被爺爺領養了,我應該是民國八十年出生的。」我說。 「你錯了,民國七十八年我父親到廈門找我時他才五十九歲,後經當地人介紹娶了同村一位三十出頭歲的寡婦,然後將她帶回台灣。但她到了台灣後因為不習慣和我父親生活在一起,不久就逃家躲到台北從事地下色情業。民國八十年她被警察查獲移送到靜廬等待遣返,我父親接到通知趕到靜廬時,她剛產下一子。她哭著拜託我父親收養這個孩子,之後才登上了遣返船。可是第二天平潭的公安並沒有接到她的人。經調查才證實行船途中有人夜間落水,當時船長雖停但打撈無著。至於你母親是死於自殺還是意外,至今還是個不解之謎。」 「我母親?你說我就是那位嬰兒?」我驚訝地問。 「不錯,你是我父親領養的,但你實際的身份是我父親第二個太太的孩子。但與我父親沒有血緣的關係。在法律上,我們應該算是兄弟。」 這算什麼嘛,我除了有一位年紀大到可以當我爺爺的養父,現在忽然由海峽對岸又冒出了一位年紀大到可以當我父親的哥哥,原來我的身世就如一場笑話般,不知是哪一位嫖客或馬伕在我母親體內下了種,才將我帶到這個荒謬的世間。但我一點憂傷的感覺都沒有,而這種沒有感覺的感覺才讓我感到有點憂傷。 這時那兩位國安人員又走了過來對我的「哥哥」說: 「上面交代我們可以徹班了。牟先生,請你記住我們的約定,你被軍法通緝了二十五年,雖然現在已過了追溯時效,但軍法處可以視情況必要時予以追加,再不然我們也可以將你列為不歡迎的人物隨時驅逐出境。當然如果你不亂說話就沒事。」 我的老哥哥不悅地悶不作聲,他們自覺沒趣後才徹了哨。 可是他們才剛走,兩位早就等在椅子上的一對中年男女卻立刻靠了上來。男人一臉橫肉不太友善地向我的老哥哥問道: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想不起來。」志清老哥哥思索了一陣後說。 「都是你幹得好事,三十年前我就是你偵搜隊的大隊長。你回台灣休假時賭性不改,將軍方八三么和民間業者的簽約金全在牌桌上輸光了,你回外島後看紙包不住火,才決定叛逃的對不對?他媽的,就是因為你叛逃害得我三條槓掛到退伍。」 「大隊長?噢,我想起來了,就是你這個王八蛋看不得我和你搶女人,就故意整我。你這個公報私仇的傢伙!」我的大叔兼老哥哥這樣反擊說。 由於兩人吵架的聲音過大,加護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數次,護士不時探出頭來要我們保持醫院的肅靜。那位自稱是大隊長的傢伙於是壓低聲量接著說: 「他媽的,你投敵就算了,隨後解放軍的廣播喊話顯示,你還將我們的部隊番號,以及幹部名單全都告訴了對方。」 「他們逼問我的,我有什麼辦法!」 「你知不知道當時你出海操,沒有我的命令竟然多帶了兩桶汽油,還用九O手槍逼屬下跳海。你知不知道他們游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岸上,其中有一人上岸時還誤觸地雷被炸斷了一條腿,這筆帳要怎麼算?」 「我又不是故意的。」牟志清不好意思地說。 這時一位一直靜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忽然啜泣了起來,只見她白髮蒼蒼淚如雨下,想必她的家屬還在加護病房裡急救,而且情況不很樂觀。 志清老哥哥忽然武裝起自己,他不客氣地對那位老大隊長說: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就是八三么七號的夢娜小姐。她多次哭著對我說,大隊長每次來買她的號碼都很變態,但她又不能拒絕你這位長官。夢娜時常哭著懇求我帶她走。沒想到那天我和她約好了地方,她卻食言沒有依約出現。」 這時老大隊長身邊那位中年女人忽然停止了沉默,她氣沖沖地向牟志清抗議道: 「還好我沒準時赴約。我要你帶我回台灣,不是要被你綁架到大陸。」 「請問妳是?」牟志清不解地詢問著中年女人的身份。 「我就是當時的七號夢娜小姐,現在是他的太太。」她指著身邊那位穿著便服的前大隊長說。 「妳當時不是說妳愛的是我嗎?我搶到突擊艇後繞回沃口的礁岩處等妳,妳一直不出現,我才自行投共去了。還有妳不是向我抱怨說我們大隊長很變態嗎?為甚麼妳後來還嫁給了他?」 「人是會變的,其實變態也未嘗不是一種情趣,久了就習慣了。」中年婦人無所謂地說,但聽得出心虛。 停了一晌,她繼續回頭責罵她的先生說:「我們回去,今天根本就不應該跑這一趟的,全是浪費時間!家裏還有幾場牌局等著老娘我上桌呢。」她說完後便連拖帶拉將身邊的老公給架走了。 加護病房外這時只剩下剛才一直在啜泣的老太太。 志清老哥哥這才關心地用手指著加護病房向她問道:「老太太是妳的家人生重病在急救嗎?」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剛才是跟著那群記者找到這裡來的。」老太太忽然抬起頭瞪著牟志清,她用台語繼續問道:「我就是阿標的媽媽,阿標斷了腿後提早退伍,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沒有結婚,整天自暴自棄,直到五年前他才酒後被車撞死。你說,你要怎麼賠我們阿標的這條命?」「到底誰是阿標?」牟志清問。 「就是三十年前你用手槍逼他跳海的阿標。你說你要怎樣賠我一個兒子?」 老太太忽然放聲大哭了起來,而且愈哭愈大聲,直到哭聲驚動了護士和警衛。我眼見苗頭不對,立刻拉起志清老哥哥的手帶他逃離了醫院。 第二天爺爺拔了管後被推進了普通病房,我和牟志清才將老人安頓好,那兩位國安便衣又出現了。他們不客氣地對牟志清說: 「醫生說你父親底子不錯復原良好,現在已經沒事了。聽醫院說昨晚我們走了後你又在醫院鬧事。上級指示台灣不歡迎你,現在我們要將你驅逐出境,請跟我們走吧!」「不,我也有我的人權,你們不可以這樣對我,否則我要抖出內幕……」 「什麼內幕?」 「三十年前你們國民黨將自己同志殺人滅口的內幕。」 「拜託,台灣的執政黨都輪替好幾回了,現在我們國安局屬於國家,不屬於國民黨的,更沒人會對三十年前老國民黨的陳年舊事感興趣。」 「可是我們的國台辦說不久後林逸夫院長也要依照我的模式由大陸回宜蘭探親。」我的志清老哥哥見硬的不成便改來軟的。 「算了,老兄,雖然你們都是同一年叛逃的,但人家知名度高,而你名不見經傳,你就認命了吧!我們上級說當初准你回台是讓你見父親最後一面,現在條件改變了,人你也見到了,所以你就請回吧!」 牟志清仍板著張臭臉滿心地不服氣。 「喂,姓牟的,你不要不識相,紀錄顯示你以前在軍中不但吃喝嫖賭,而且還多次虧空公款。你是看東窗即將事發,才一走了之的。海協會又說這些年來你在對岸還坐過牢,罪名是酒後鬧事並毀損公務,看來不論你走到哪都不像是個良民。」那位帶頭的國安人員這樣下了最後通牒。牟志清本來還想回嘴,但國安人員改變了口氣勸他說:「你大概沒看昨晚的電視評論吧,輿論普遍都對你投共一事都持負面的看法。雖然現在已大三通了,但陣前投敵的行為並不會因時空的轉移,而改變人們的負面觀感。總之,效忠國家是軍人的基本價值。牟先生,既然你早就唾棄台灣,就請你留在你認同的對岸好了。」 後來爺爺也勸他的兒子提早回廈門算了,這裡有我可以照顧他。眷村也即將改建完成,到時就可以分到一間公寓,生活應該不成問題。 「反正你整個家都在對岸,你給你媽的牌位上個香後就回去吧!」爺爺最後對他的兒子這樣吩咐。 志清老哥哥聽了後才乖乖跟著國安人員悄然離開了醫院。等大家都走光後,爺爺感慨地向我發著牢騷說: 「當初看他不好好讀書,整天和狐群狗黨惹事生非,他媽才決定送他去讀軍校專修班,沒想到連當個軍官都會出狀況。生了這個兔崽子算我倒楣!」 我聽了後只能尷尬地在一旁傻笑。 小莉很快就由媒體報導得知了我爺爺家裏不名譽的過去。她打電話過來安慰我。她說她的父親也背叛過國家,奈何我們子女沒有選擇家人的權力,她要我看開一點。什麼跟什麼嘛?我從來就沒有看不開過,上世紀中葉的國共鬥爭史與我何干?不過令我難過的是,小莉接著對我說,她交到新的男朋友了,她想和我分手。 「他是誰?」我不識相地問。 「還記得我第二分兼差的工作嗎?本來我也要介紹你一起去做的。」她問。 「我知道,妳在一位市議員的服務處發送傳單,他想爭取連任。」我說。 「市議員的兒子和我年紀差不多,他已開口要求我當他的馬子了。」 「可是他們屬於綠營……」 「綠營又怎麼樣?藍營又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你我早該覺悟了。統一或獨立只是政客們說著玩的,用來騙選票罷了,幹麼認真?何況市議員的兒子和你一樣年輕、但比你有錢太多了,我為何要拒絕他的追求?對不起,人往高處爬,我只能對你說抱歉了!昨天你在電話裡跟我說你的母親是個大陸妹,但你現在可是新台灣人,你自己也要做出抉擇了!」 「可是妳不是想約我一起去看神鬼奇航的第五集嗎?它馬上就要上演了。」我不放棄希望地說。 「我現在對海盜的故事不感興趣了,你自己去看吧,請保重!」她這樣說完後便掛掉了電話。 就這樣小莉由我的初戀搖身一變,成了我的前女友。在爺爺的住院期間,警察根據一些線索逮著了幾位嫌疑犯,一一帶到醫院供爺爺指認。結果你們猜兇手是誰?兇手居然就是小莉在認識我之前的男朋友。原來這個小混混想報復我搶了他的女朋友,便到游泳池打聽出我這位救生員原來有一位在街口開小店的爺爺,他這才臨時興起了行搶的念頭。 我真對不起爺爺,若非我在外與人爭風吃醋,他也不會在英雄遲暮的晚年白挨上這一刀子。而「禍水」小莉現在倒推得輕鬆乾淨,來通電話就將我給甩了。 至於那位身上帶有海盜基因的志清哥哥離台後,我對他的印象也逐漸模糊。但數次我仍在夢中朦朧地見到他站在突擊快艇上,用黑布套在一位獨眼老人的頭上,然後對他說: 「你的牌位都已入祀忠烈祠了,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嘛!」 於是他拔出了腰間的九O手槍,往黑頭套的太陽穴部位「砰」的一聲扣下了扳機。(下) 註:此篇小說改編自1998年4月15日《中國時報》第四版的一則真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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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
‧帶一本書 出門旅遊,很喜歡帶一本書,總想利用行車或候機的空檔,有本精神食糧可充飢,不但充分利用時間,更可以在人生地不熟的氛圍下,尋得一分自在。習慣了,每次準備行李,總會記得帶一本書。但習慣也是會改變的。課堂上常叮嚀孩子要注意聽講,老師不喜歡囉嗦第二遍,這一遍若沒聽到,你的損失可就大了,至於在桌底下「混水摸魚」的事,隨時都可以做,不必在老師講解的時候做。用在旅行上,何嘗不是如此呢?走一趟這輩子可能只去一次的地方,一切都是新鮮的,這回錯失的風景,下回不可能再重遊,可是書隨時都可以看,不一定要在旅遊的時候看啊!一轉念,出門旅遊,漸漸的就不帶書了。沒書看的時候,就看周遭的景物,一花一草一人一物,都可以從中觀察揣摩出一個故事來,即使是行車路上的單調風景,也可能此生只看這一回,那何不放下一切,盡情的欣賞呢?農曆七月一過,隨著入秋也帶來了結婚的旺季,紅炸彈滿天飛揚。像我這種向來深居簡出,既無富貴可攀,更無權勢可附,「紅炸彈」視之為絕緣體的人,一年當中被炸到的次數,實在比買樂透中獎的機率還低。也因之故,偶爾出席大場面的交際應酬,就深深覺得是時間與精力的浪費。這次第一回要喝學生的喜酒,心中深感喜悅,破例帶著滿滿的祝福欣然出席。 枯坐多時,近百桌的酒席,已坐了約八成的賓客,整個大廳是鬧哄哄的一片。放眼看去,全金門的文教政商權貴全都來了,有的閒啃瓜子,有的口沫橫飛的聊八卦,說到激動處,聲大如鐘,一桌還比一桌高昂,仿若菜市場裡菜攤老板的較勁景象,熱鬧極了。人人望穿秋水等著上菜,奈何久久不見新人進場。向來就不喜廝談的個性,在如此喧鬧的場合,越發感到枯坐的侷促與不安,讓我不覺想起上美容院整理三千煩惱絲時,信手拈來即有當期的雜誌可看,即使是一些缺乏營養的週刊,亦足以讓人在不耐中尋得一分自在,很多的小餐廳不也是有如此貼心的服務嗎?為什麼像這種費時頗久的大喜宴,竟然沒有一本書呢?想著想著,不覺啞然失笑起來,因為吃喜宴看書,應該是多麼突兀的一個畫面啊! 但是習慣是可以改的。雖然出國旅遊已不帶書了,但參加喜宴,與其每次的風景都是如此的千篇一律,下回再接到紅炸彈,被迫應景去喝喜酒時,就帶一本書去吧! ‧擁抱 日子一忙,學期又快至期中了,課滿檔的週五,忙完了教師又兼保母的工作後,正準備打包回家,一群身穿國中運動服的男女學生,蜂擁而入辦公廳,齊聲喊:「老師好!」我一傻眼,錯愕中夾雜著驚喜,是帶了六年,上學期才畢業的學生,今天來看老師了,看到他們那真摯的笑容,再聽到他們爽朗的叫聲,我走上前去,有著要將他們一一擁抱入懷的衝動。 擁抱,對我而言,在過去就不是生疏的「名」詞,但卻是一個陌生的「動」詞,它就像掛在牆上,只可遠觀而不能褻玩的名畫般,是那般的遙不可及。大半輩子以來,曾被我擁而入懷的人,區區可數,即使親如老爸老媽,記憶中也未有將他們擁入懷抱的印象,不是沒有那情愫的衝動,但總是礙於理智的作梗,機會就這樣一次一次的溜失,現在老爸老媽走了,遺憾也成了心底永遠的痛。人生的路,只有向前,無法回頭啊! 漸漸的能放開自己,會有擁抱的勇氣,那不是沒有原因的。摯友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每次兩人促膝深談後,如剝蒜般,一層一層的剝掉被社會世俗包裹的假相後,越發的看見那個真正的自我,內心的欣喜是無以名狀的,最後,我們會以緊緊的擁抱做為離別,期待下一次的相見。情緒低潮或碰到困境時,在抽絲剝繭後,尋得一個情緒的出口或解決的辦法後,緊緊的擁抱更讓我們深信人生沒有撥不開的雲霧,鏟不除的困境。漸漸的,從開始靦腆的擁抱,一次,又一次,現在的我,不再只是等著人家的擁抱,而是滋長了擁抱他人的勇氣。擁抱,是可以學習的。 愛的種子是可以播種的。許孩子一個敢於說愛、勇於擁抱的未來,就從每天給他們一個緊緊的擁抱開始吧!相信六年後,他們畢業後回來看老師時,不再是等待老師去擁抱他們,而是主動的來擁抱老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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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周姓雜役神色略顯激動,但隨即恢復平靜,不注意的話不會察覺,他低著頭囁嚅地回答:「回這位大爺,小的在鄭府當雜役,地位低下,哪認識什麼護院?」 萬大明長嘆一聲:「國破家亡,英雄豪傑隱的隱,藏的藏,如果都能像國姓爺一樣挺身而出,大明江山就恢復有望了。」 周姓雜役再次略顯激動,但表面不容易看出來,他低著頭收拾一下桌上的菜屑,然後轉身退出。 「老弟,你懷疑周仔是鄭芝龍的護院?」巡檢武生出身,不是江湖中人,並沒聽過病尉遲的名號。 「不是,當然不是。」萬大明知道隱逸之士別有懷抱,不願讓人識破,故意說:「我想起鄭芝龍降清以後,他手下的能人異士都不知哪裡去了,一時有感而發,才那麼說的。」 「是啊!」巡檢也說:「鄭芝龍統領一、二十萬大軍,竟然不戰而降,他當年縱橫海上的霸氣哪裡去了?」 「這是咱們大明的氣數。」萬大明說:「鄭芝龍為了保住家業,不惜投降,結果什麼都沒保住,清兵到了安平,夫人田川氏自縊。不過,要是他不投降,國姓爺的母親田川氏不自盡,國姓爺就不會起兵抗清。古人說『禍福相倚』,是禍是福一時還很難說。」 □□□ 萬大明回到船上已近掌燈時分,海面泛起燐燐火光﹝註﹞,大家正觀望著,船老大往海裡撒些冥紙,對大家說:「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唐山過台灣,未過死二三?』」 ﹝註﹞:康熙三十六年郁永河到台灣採硫黃,著《裨海紀遊》。該書卷上,船泊澎湖時,郁氏寫道:「少間,黑雲四布,星光盡掩。憶余友言君右陶言:『海上夜黑,不見一物,則擊水以視。』一擊而水光飛濺,如明珠十斛,傾撒水面,晶光熒熒,良久始滅,亦奇觀矣!」這是一種單細胞藻類引起的,經風浪等攪動就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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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打雜的?」萬大明語帶詫異。 「那小子姓周,泉州南安人,」巡檢的一位親信說:「大約三年前吧?對了,就是鄭芝龍降清那年,他流亡到澎湖,說他曾經在鄭芝龍家當雜役,巡檢大人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讓他在廚房打雜……」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萬大明打斷那人的話:「他應該有一身好功夫。」 巡檢的親信哈哈大笑:「哪有可能!廚子天天罵他,沒見他回過嘴。他要是真有功夫,怎會老實的像綿羊?」 巡檢也說:「不瞞你老弟,我是個武生,他有沒有功夫,我不會看不出來。」 「也許我看錯了,」萬大明怕失他面子,把話岔開:「大哥原來是武秀才,小弟失敬了。」 「我本來要到省城參加秋試,後來天下大亂,就考不成了。人說這功名是『一命、二運、三陰德、四功夫』,看來一點也不假。」 一名親信立即逢迎:「要不是天下大亂,以大人的本事,不要說武舉人,就是武進士還不是手到擒來!」 「命啊!」巡檢嘆口氣:「年輕時一心想幹一番事業,沒想到如今只能窩在澎湖!」 正說著,那位廚房雜役低著頭進來,雙手端上一盤炒魷魚,他剛要離開,那位逢迎拍馬的親信把他叫住: 「周仔!這位萬爺說你會功夫,會還是不會?你自己說吧!」 「小的哪會。」他回答時仍然低著頭。 「我來試試!」那位親信一把抓住周姓雜役的上臂,只見他像綿羊一般,沒有任何下意識的反應,就被抓個正著。 那位巡檢親信把周姓雜役拉到近前,對萬大明說:「你看!我一抓,肉和骨頭就分家了,肉這麼鬆,哪會有什麼武功?」 萬大明一直注視著周姓雜役,聽巡檢親信這麼一說,知道自己沒看走眼。內家功夫講求一個「鬆」字,周姓雜役已鬆到骨肉分離的程度,足見內功修為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沒想到在這偏遠的澎湖,竟然遇到如此高人,不免感慨萬千。 周姓雜役年約四十,身材中等,臉色枯黃,鬚髮微微卷曲,萬大明陡然想起一個人,隨即請那位巡檢親信鬆手,拱手對周姓雜役說: 「這位大哥,我向您打聽一個人,鄭芝龍的四大護院之一,病尉遲周道存您可認識?」 鄭芝龍安海大宅的護院何止百人,但武功最高的有四人,病尉遲週道存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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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
人生如果是一道選擇題,那麼你必須懂得取捨。就職場而言,選擇A的機會,就必須放棄B的選項;也許我們不一定要選擇效益最大的,卻可選擇滿足自己的偏好、或者興趣的工作。 我曾不斷地問自己,我們一生中汲汲營營追求財富,有了財富,便帶來了安全與滿足感。在資本主義的架構之下,每個人都必須遵守必要的遊戲規則:「拿到最好的學歷證明,學會高報酬的投資工具,累積金字塔高層的社會人脈,不擇手段的升遷,用無止境的工作來換取金錢與頭銜…」。這些人好像完全遺忘了人生的意義為何?他們到底有沒有想到,如果我們犧牲了家人、朋友、生活樂趣而得到一大筆財富。直到臨終,你可能想不起這輩子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回憶是什麼?是的,我們需要錢,但是卻必須體認到錢或者只是為了達成精神與物慾滿足的過渡工具而已。我認為,家人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時時刻刻都要想著如何能讓家人過得更好,生活更有意義呢?例如如何避免家人受到危害;用心處理親情之間因金錢造成的紛爭;親情生活時間有一定的比例;協助處理家人欠債造成的壓力;妥善經營金錢與親情間之美好氣氛。 其實我內心一直在掙扎著,讀政治系的我,未來的路到底要怎麼走?或許是受到家族經商耳濡目染的影響,我一直非常想出國念MBA,然後回國到顧問業或是銀行業工作。這些職場非常特殊,一周工作約75~90個小時,久而久之的身心負荷,非有超人的體力是未能勝任的。再者,一方面無法兼顧家庭,一方面也懷疑自己的能力能否達到錄取的標準。此職場是個非常狹隘與競爭的專業領域,以大學畢業生22歲,當兵1年,工作4年,加上2年的TOP 15 MBA,加起來是29歲。如果畢業後有幸進入顧問業,一年拿到的是Global Pay,大概約12萬美元,等於一個月約有30萬的台幣,則之前所花的念書歲月,所得到投資報酬就在此時體現了。 當然高報酬一定有高代價,你早去晚歸,一天工作15個小時,一個月可能要在雲層飛來飛去呢?曾經聽過一位BCG的顧問說,有次最誇張的是一個禮拜以來都飛到不同城市,周一在台北,周二在上海,周三到北京…彼時你根本沒有時間旅遊,你所待的地方就只有客戶、旅館、機場、計程車上。此刻你很難有家庭生活與婚姻關係,也許等孩子長大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每天所遇到的都是非常棘手的案子,壓力會無比的大。進而因同業間的競爭,兩年一次,你會面臨UP OR GO考驗,如果你無法升遷,你會被迫離開顧問業。如果你有幸在8~10年後升到PARTNER,你的年薪是30萬美金起跳,也就是說約在40歲的時候,你的帳戶每年會有1千萬台幣。當然對你來說錢已經無關緊要了,你依舊非常忙碌,你無法參加孩子的運動會,你無法關心家人,你無法看到太太甜美的笑容,那麼我們如何在此一時彼一時做出抉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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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爺爺是海盜
「我爺爺真的當過海盜。」我很肯定地對坐在我身邊的小莉說。 加護病房的門口聚集了不少病人的家屬,會客時間快到了。 這幾天小莉從游泳池下了工就會來醫院陪我,剛才她向我提起她和她的前任男友,在一家首輪戲院裡看到神鬼奇航第五集的預告片。她現在邀我這位新任男友,等我爺爺出院後一起去看那場電影。 「真的?不,蛙人和海盜還是有差別的。」小莉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滅了下去。 這時加護病房的大門已打開,一位護士要我們探視的家屬們在進門前得穿上隔離衣,還要戴上口罩和網帽。 我們走到爺爺的病床前,爺爺神智清醒著,這是他被推出手術房後首次睜開眼睛,但他的嘴巴還插著管無法說話,他比手畫腳地示意我他要用紙筆和我溝通。 我遞給他紙筆後,他吃力地寫了很久,然後將便條紙交給我。我看紙條上歪歪倒倒地寫著: 『你趕快打這個電話號碼到廈門給我的兒子牟志清,要他儘速回台,提醒他出發前一定要先和海協會聯絡,否則到台灣後可能會被扣押回不去了………』。 我為了讓爺爺放心,便立刻拿出手機當著他的面撥通了電話,然後將紙上的訊息照唸了一遍。 對方那位名叫牟志清的男人在話筒中焦急地問我,他的父親牟永華怎麼了,我對著話筒答道: 「我爺爺的雜貨店被偷,歹徒偷錢時被他發現,經過一番扭打,對方趁他不注意抽出暗藏的刀子,向他的胸腔部位刺下去後便逃跑了。我爺爺現在在榮民醫院急救。」 對方聽了後又問我,你真的是牟永華的孫子嗎?他說他爸爸不可能有孫子的。我懶得向他解釋,只在掛掉電話前再度提醒他,爺爺交代回台前一定要知會海協會,否則回台後可能回不去了。 爺爺看我將事情辦完後就虛弱地閉上眼睛。這時我和小莉只聽到氧氣透過呼吸管送進老人口裡發出的嘶嘶聲。小時候爺爺就常在河邊訓練我說: 「你游泳除了要速度快,還要習慣用呼吸管在水面下換氣,必要時它可以救你一命。」爺爺說他二十幾歲時經常由左營成功基地游泳到西子灣再游返基地,來回八個小時。 沒想到我這位年輕時當過海盜的爺爺,在他風燭殘年的現在也需要靠一根管子將氧氣送入肺部以維持生命的不墜。 會客時間很快就結束了,我和小莉走出了加護病房,小莉說她要趕回家看她媽,分手前她向我神秘地眨了眨眼說道:「看來你的爺爺年輕時不但是海盜,還是個喜歡說謊的海盜,他竟然沒對自己的孩子說他在台灣有一個孫子。」這樣說完她便在夜色中走遠了。 小莉可算是我的初戀,我們倆在同一間游泳池打工,她負責收門票,而我是救生員。小莉本來有個當混混的男朋友,有次他在網咖劈腿被小莉當場逮著。事後那位男友曾多次追到我們工作的游泳池找小莉解釋,小莉不但不理他,還要我假扮為她的新男友給他一點下馬威。哪知後來假戲真做下,她竟然對我動了真感情而自願當我的馬子。 我和小莉都剛由附近的某家高職畢業,在等待當兵前我只能打打零工,兼幫我爺爺照顧小店的生意。最近小莉在一位市議員的服務處又多找了一份發送傳單的工作,她本來想找我一起去,誰知道卻在這個時候我爺爺遇劫進了醫院。 小莉的狀況其實比我還慘,她家和我家本來各在鳳山眷村的頭尾老死不相往來,哪知前幾年,她那位官拜上校的父親忽然被國安局抓了起來,罪名是他將軍中重要情資賣給一位身為前長官的台商。出了這種不名譽的事,小莉幾位讀大學的哥哥都休了學自食其力去了。小莉因為當時還在讀高一,所以仍和母親住在村子裡,硬著頭皮遭人指指點點。 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我爺爺在我讀小學的時候才帶我搬進這個村子。我沒有父母,爺爺算是我的養父。隔代教養的例子在村子裡也不少見,但大多僅限於那些在軍中發生了意外的士官家庭裡。 前年整個村子進行改建,我們這些老住戶分別搬到鄰近的街上暫時賃屋居住,等大樓蓋好後再搬回來。就這樣我爺爺才將村裡的小雜貨店暫遷到村口的市街上,哪知在大樓即將完工之際,小店居然遇劫,而他也幾乎丟了老命。 至於我為什麼會對小莉說我爺爺當過海盜呢?村裡的人大多知道我爺爺在五十多年前當過兩棲的偵搜蛙人,因為我家雜貨店的牆壁上掛有一幅他年輕時袒胸露臂穿著蛙人裝的黑白照片。可是很少人知道,我爺爺在成為蛙人以前曾當過反共救國軍,專在閩浙沿海一帶出沒,執行許多國軍在檯面上不方便執行的軍事行動。再更早他的身份是專門打劫中共公安船的海盜集團,只是後來被國軍收編成了突擊隊員。 民國四十二年東山島戰役失敗後,爺爺命大全身而退。不久他被調至左營受兩棲爆破訓練才成了蛙兵。據他說八二三砲戰中他還曾揹過蔣經國以泳渡方式在炮火中搶灘上岸。後來爺爺在小金門受到日夜砲轟雙耳全聾,才在砲戰後辦了退伍。哪知退伍幾個月後,他左邊的耳朵居然逐漸復原了,所以我有記憶以來,凡和我爺爺說話時,我都必須對著他一邊的耳朵,否則他根本就聽不清楚。 退伍後爺爺被輔導會安排至一間小學當工友,他很快就和隔校另一位單腳殘障的女清潔工結了婚。兩人婚後不久便生下了獨子牟志清。我從未見過牟志清,連照片也沒見過,爺爺告訴我他的兒子於三十年前於外島服兵役時,因為站衛兵打盹結果被中共的水鬼摸走綁架到對岸,他遭下放勞改多年後獲釋,在當地娶妻生子,目前定居在廈門。 我問爺爺為什麼這些年來你的兒子都不回台灣來看你呢? 他說:「台灣方面認定他是逃兵,台灣的軍法規定,逃兵是要通緝二十五年的。」爺爺並交代,這是家族的秘密,不可以讓村子裡的任何人知道。 兩岸開放後,爺爺常到對岸去看兒子,但對他的近況,爺爺都隨口帶過不願和我多提。 爺爺和他兒子那個時代的事蹟距離我太遙遠了,爺爺今年過了八十歲,他的兒子也有五十多歲了。他們的故事隨便當神話聽聽就可以了,沒必要當真。現在兩岸人民往來得那麼密切頻繁,高中畢業旅行時我們全班去金門一遊。放眼望去那裡全是大陸的觀光客,這和爺爺口中那肅殺年代的草木皆兵情況完全不同。 我只對小莉說出了這道秘密,但她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她質疑道: 「大陸的水鬼不可能綁架我們的衛兵到對岸去的,他們一般都是先殺人,再將衛兵的耳朵割下帶回去交差。除非是大人物水鬼才有可能抓活口,誰會大費周章地去活捉一個小兵?何況算算時間那時中共與美國都已關係正常化了,兩岸的突擊行動也早就停止,這怎麼可能,你爺爺一定在對你隱瞞什麼………何況你爺爺當過蛙人想必殺敵無數,他的兒子理應不會差到哪去,怎會笨到被敵方的水鬼摸走?」 我不知小莉的分析是否正確,我只希望爺爺能趕快復原出院,這樣我便能帶著小莉去看海盜電影了。 爺爺的傷勢果然有好轉的跡象,醫生說再幾天就可以拔管轉到普通病房了。這天我依照會客時間進入加護病房,結果發現爺爺的病床前站了三位陌生人,爺爺虛弱地用紙筆向我表示,床頭的中年人就是他的兒子,爺爺要我稱他為大叔。剩餘的會客時間大多是那位大叔用紙筆和我父親進行交談,至於交談的是什麼內容我無從得知,但奇怪的是大叔旁邊的兩位年輕人,將這一對爺倆交談的紙上內容一一過濾並沒收。他們說任何蛛絲馬跡的證據都要帶回去給上級判讀。 短短半個小時的會客時間很快就結束了,護士示意我們一干人等要馬上離開。 走出加護病房後,我那位名叫牟志清的大叔才正式開口向我打招呼道:「原來就是你打電話到福建通知我的,當時我不知道你一直叫我父親為爺爺。」 我說沒錯。他脫掉口罩和頭罩後我才看清楚了他的臉,很粗獷的長相,皮膚較一般人黑許多,手掌尤其粗糙,想必是在對岸捕魚的勞動階級,但他身裁有點中年人發福的跡象,應該有五十歲以上的年紀了。 之後我告知他一些爺爺日常起居的生活訊息,和這次出意外的大致情況。 誰知大叔他忽然抬起頭對身邊兩位年輕人說: 「他只是個小孩子,算是我家人,你讓我們有一些隱私好嗎?」 那兩位年輕人聽了後才不好意思地退到十呎外與我們保持距離。 「這兩位年輕人是國安局派來監視我的。」大叔低聲地對我說。 我朝他所說的方向看去,才仔細注意到剛才那兩人身穿黑衣,耳朵上都戴著耳機,還清晰可見電線延伸到衣領內。他們不時嘴唇翕動著好像在和遠方的總部報告跟監的狀況。 這時我很快想到小莉懷疑爺爺說他兒子是被中共水鬼抓去的說法,於是我開門見山地問眼前的大叔說:「我不相信外島的衛兵會被中共的水鬼活捉到大陸。」 大叔好像沒聽懂,等我解釋了好幾遍,他才會意過來。他正襟危坐地將行李袋裡一份報紙交給我,他示意我看上面的新聞。他說他在金門上飛機看報時發現的,在高雄小港下了飛機後趕快又到街上去買了一份。 那是一欄報紙的頭條: 『民國六十八年少尉排長牟長青由外島列嶼駕著突擊艇投共,三十年後牟員回台探望目前在××榮民醫院加護病房裡急救的臨終老父。海基會已答應海協會,基於人道考量,台灣方面不會予以刁難。一般預料大名鼎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經濟學院院長林逸夫,也就是由中華民國叛逃的前軍官林正義連長,可能在不久後的將來,也即將循此一模式辦理返台探親。』 這時我才知道小莉的猜測沒錯,原來爺爺口中的牟志清並非是他在台灣時的本名,難怪這些年來我用網路都搜尋不到他被中共水鬼抓走的資料。 「沒想到我爺爺會有一位臨陣脫逃的兒子。」我話中帶刺地瞧望著眼前這位一臉橫肉的大叔。 「你對你口中的爺爺瞭解多少?」他不在乎我的嘲諷改變話題問我。 「你是問那一方面?我只知道五十多年前他是蛙人,再早以前是突擊隊員。」 「他曾和你提過民國四十二年他參加東山島的突擊行動嗎?」 我思索了一會後回答道: 「我現在想起來了,有一次爺爺帶我到榮民養護中心探望另一位姓陶的爺爺,他們兩人在那邊聊了許多東山島的事。我們離開榮民中心後,爺爺對我說那位陶爺爺最自私了,那一次東山島的突擊失敗後,由他們救國軍掩護正規軍撤退,那位陶爺爺不等大家到齊就自己一人將突擊小艇駛走逃命去了,害得爺爺只能靠一根呼吸管在水面下潛泳,才躲過了中共砲艇的探照燈。後來爺爺游到公海漂浮了一天一夜,才被一艘英國貨輪救起送還給國軍。對了,爺爺說那位陶爺爺在進入榮家前還坐過牢,因為他長期用糖果誘姦鄰家的小女童。」 「我不認識你口中的陶爺爺,也沒聽我爸爸提起過他。我想知道,我父親有沒有向你提起過一位花隊長?他們突擊隊的花隊長?」 「爺爺好像有提到過一位隊長,爺爺說在那次行動中他的隊長看爺爺撤退時遺失了腳蹼,便將自己的腳蹼給了爺爺催促他快走,那位隊長卻自己留下來斷後。後來接著一陣爆炸,爺爺由海灘回頭看到他的隊長被共軍的迫擊砲炸死了。爺爺說還好他有了腳蹼,否則他可能無法及時在天亮前游出砲艇的搜索範圍,並在公海裡撐那麼久。」 「錯了,那位花隊長根本沒有死。」 「爺爺說他親眼看到隊長在爆炸聲中倒下。」 「不,他只是昏了過去,醒來後他已被共軍活捉。二十五年後中共和美國建交,為了向美國示好,中共用機帆船將花隊長和兩位大陸時期被活捉的前國軍將領一起送回小金門還給國軍,但蔣經國擔心他們已被中共思想改造不敢收,何況那兩位將領於徐蚌會戰時已被南京政府認定為降將,於是便將這三位獲釋的戰俘偷偷帶至其他列嶼,全部槍斃掉了。」 「你怎麼確定這是真的?」我有點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國民黨怎麼可以對自己同志做出這種狡兔未死便烹了走狗的冷血行為!愣了一會我才回過神,並開始質疑他的消息來源。 「當時我剛由海軍的專科班結業,分發到外島列嶼擔任偵搜大隊的分隊長,軍情局頭子們審訊這三位戰俘時,我就帶著槍兵負責近身的警衛工作,所以審訊的內容我聽得還算清楚。那兩位頭髮花白的將軍都說被俘三十一年來,他們在勞改營裡都寧死不屈絕未變節,而且當時是彈盡援絕而被俘絕未投降,但頭子們卻說他們一定負有特殊任務,是來替解放軍臥底的。輪到那位花隊長時,審訊的人說你的靈位都已入祀了忠烈祠,你要我們怎麼自圓其說呢?後來這三位戰俘們戴上黑布頭套,被騙至海邊站成一列,幾位軍情頭子向身旁的幹員們使眼色,幹員們隨即由身後掏出了M16步槍,然後瞬間齊發將這一列人打成了蜂窩。之後我被奉命帶領公差連夜將屍體裝入麻袋,裡面還添了許多大石塊沉海,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不可能,你也沒見過那位花隊長,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帶領爺爺由東三島撤退的同一個人呢?」 「我們毀屍滅跡後,上級放我慰勞假,不過要我發誓不可向任何人透露這個『軍事機密』。但我回台後耐不住好奇,還是和我爸爸談起了這件事。我爸爸聽了後很緊張地問我那位花隊長是不是左眼是瞎的?我說沒錯,他的左眼窩由上至下還有一道長刀疤。我父親忽然難過地說,沒錯就是他,在一次劫船的打鬥中,花隊長為了救爺爺,才被偷襲的共軍水兵近身用長槍上的刺刀將他的左眼削掉的。他媽的!二十多年後我居然眼睜睜看著我父親的救命恩人,在我眼前被以前的主子處死。」 志清大叔有些自責自己當時的無助。 那兩位國安便衣不時朝向我們張望,以確定沒有突發狀況發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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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歷史小說連載赤崁行
□□□ 雙桅帆船只在媽祖澳停靠一天,第二天(四月初十,陽曆五月二十日)下午就要離開。船家放下舢舨,船老大帶著兩個兒子和萬大明上岸,他把萬大明送到巡檢衙署,和兩個兒子到媽祖廟進香,祈求天妃娘娘保祐,順便到附近的水井汲取些淡水。海上行船,只要靠岸,不論船上缺不缺水,都會補充些淡水,這是討海人(閩南語)的習慣。 媽祖澳是個小漁港,只有媽祖廟附近有些低矮的房子,看不到什麼樹木,景況甚是荒涼。巡檢衙署建在海邊,比一般民房大不了多少。巡檢早已吩咐手下準備菜餚,萬大明帶來一瓷罈冬菜,在缺少蔬菜的澎湖,這可是珍饈美味。 巡檢招呼萬大明落座,他的幾名親信作陪,幾杯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了。 巡檢敬萬大明一大杯,說:「不瞞老弟,我這個巡檢不是朝廷任命的。甲申之變(崇禎十七年,歲次甲申,明亡),先帝自縊,東南一帶到處興起義軍,澎湖人少,沒力量組織義軍,大家就推我出來,聯絡沿海的義軍自保。我既然擔起這個擔子,總得有個頭銜,澎湖曾設立巡檢司,咱們就把它恢復吧!我把舊衙署整修一下,就當上了巡檢。」 「大哥不要這麼說,」萬大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在這亂世,朝廷任命的又怎樣?清兵南下,有幾個朝廷命官不開城門投降?如今永曆皇帝還不是封了一大堆爵位,除了國姓爺,我看不出他們有什麼作為。大哥聯絡東南義軍,擋住韃子和紅毛,使澎湖維持大明衣冠,單就這一點,就讓小弟好生佩服。」 「老弟,五年來總算遇到你這個知音!我一看到你,就想結交你這個朋友,我算是沒有看錯。老實告訴大哥,你是不是國姓爺的人?」 「不是。」 「我信得過。那麼你該是詔安萬門的人嘍?」巡檢想套他的話。 萬大明哈哈大笑:「我是真的姓萬,世居詔安城裡,他們共同以萬為姓,在山區九甲地方聚義,大哥您誤會了。」 明亡前後,詔安九甲豪強張要,與一干兄弟聚義,大家都改姓萬,成立萬門,成為漳州地區的一大勢力。﹝註﹞萬門的做法,在江湖上獨樹一幟,日後成為反清組織天地會的張本。 ﹝註﹞:《台灣外紀》卷三:「五月(順治七年),詔安九甲萬禮從施郎(朗)招,領眾數千來歸。(原註:禮即張要,漳之平和小溪人。崇禎間鄉紳肆虐,百姓苦之;眾謀結同心,以萬為姓,推要為首。時率眾統踞二都,五月來降。)作者按:「都」,鄉以下行政單位。萬禮投鄭成功,初為營將,當時一個營編滿五百人,萬禮實領約三百人。所謂「領眾數千來歸」,應包括眷屬及百姓。 萬大明口風很緊,巡檢繼續套他:「說得是。那麼你去找郭懷一,是為的什麼?」 萬大明一抱拳:「到時候大哥就知道了……」 巡檢知道萬大明不肯多說,就打個哈哈:「喝酒!喝酒!」說著自己乾了一杯。 這時一個瘦弱的中年漢子端上來一盤炒蛤蜊,他的目光和萬大明一接觸,隨即低下頭來,倒退了幾步,轉身走出房間。 「這人是誰?」萬大明問巡檢。 「廚房裡打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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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老院
於巷道間漂流,不自覺被公園捲入 倚靠向長條椅拿出照片,目光停滯 記憶緩緩瀉入,圈圈漣漪激起 長島冰茶的平順微辣如你 啜飲後,醺醺地後勁十足 你雖具紅茶色澤卻不願流進我的血管 試著自我催眠誘導心如海平面 呼氣讓眼放鬆,身體輕飄如浮冰 卻進不了舒坦又專注的催眠狀態 因為逐漸潰爛的體內不停地想你 那些鐫刻在幣面的風雲人物 於今只能在口袋裡叮叮作響 不遠處有位手持直笛的兒童 他指向城門,開始發兵催促 消音與破音無肆地攻佔我耳 許久,才認出蹂躪我的竟是〈小星星〉 化干戈為玉帛的韻律驚動童年回憶 那記憶殘缺而迷離,穿透凝固的意識… …蜜蜂隱伏在壕溝中,找尋敵人 準備給予痛擊。霎時,大地暈眩 睜開眼,蜜蜂從我眼前低空起飛 光暈在我的意識中擴散、迷失 滿臉皺紋原來就是純天然的壕溝 我遺失名與姓!我從何而來? 困惑著拍拍口袋,只見名牌和照片 名牌印有身份電話,照片裡卻是個少婦 迷惘渙散的瞳睛逐漸集中於婦人 我深如谷的眼眶嗡嗡哭泣,滋潤了妳 妳眼角的魚尾淡淡蒸散,游向我心 游入我心中的蒼白處,因而想起了妳 髮如生命不再濃密,肌膚不再飽實 我是夸父,追尋了一輩子的沉默與答案 見證了生命和財富的殘酷宿命 見證了現實與情感的世俗迂腐 覆蓋在我鬱鬱寡歡的肩頭 「陳爺爺,您果然又在這裡啊!」 一位婦人奔來拉住我的手俏皮地道︰ 「又在想讓您刻骨銘心的心上人嗎?」 「偷溜出來這麼久,應該餓了吧!」 「我們快回養老院,好多人在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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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手記
◎過客與歸人 如果你來不及閱讀歷史上經緯交錯的台北,就從清朝末年這一段開始吧! 當時的欽差大臣沈葆禎提議台灣應該建省,並設置「台北府」後,台北開始擁抱輝煌的歷史,於是,許多人走過的城市,至今仍被許多人陸續走過,後世子孫無法遺忘這座繁華的城市,也願意為這座城市的未來付出青春和才華! 台北,建城一百二十年了,路過時,踩著的土地,有三百年血與汗凝聚的開墾歲月,然而,很多人不太清楚也不太喜歡探究這段往事,因為他們只是過客而不是歸人? 曾經是過客,在城市的街坊逗留,捕捉滿城風華,記憶的匣子十分豐盈;也曾把青春典當給上班族歲月,廝守一段漫長歲月,面對城市的繁華,我是否算是半個歸人? ◎一杯咖啡 祇為了一杯咖啡。 我們走了一段路,搭了一段捷運,然後,在咖啡店內等了些時間,才找到了空位,然後,在自己擁有且能掌握的時間與空間裡,品嚐傳說中咖啡的另類風味。 今夜,我們的聚會,單純得祇為了一杯咖啡。 從窗口望去,可以非常清楚看到一○一大樓的宏偉與台北的尊容和驕傲,如我們的堅持。妳說,再多的等待依然值得! ◎車 站 無須太多等待的城市,驚奇似乎永遠都在前方,頻頻向我們招手。 捷運與市區公車串聯的生活網路,讓我們在轉換班車過程中,體驗生活的匆忙與一點點個性必須的堅持。有時候,在上車與下車的時空轉換中,在出門與回家、喜悅與憂傷的不同心境中,你會發現自己原來就是今日這齣戲唯一有自主權的主角,過往的人群都是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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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磁波
在這濱海度假飯店暗夜裏,落地窗外靜默海面散發著陣陣神秘氣息,是那過於腥膩的海邊空氣,帶來令人躁動的心情,過了午夜我竟還毫無睡意。遙控器按鈕頻頻在我手中轉換,身旁太太已傳來沉沉呼吸聲,我走下床來,披上了短袖上衣,像是燈火引領著飛蛾,離開房門我往外面黝暗的夜走去。 汽車在黑暗公路上馳騁著,頂上灰黑短髮隨著夜裏涼風抖動,遠遠看去深墨海洋及山丘暗影連成一片,它們不斷發送出那挑人心靈的磁波,我口乾舌燥焦灼地搜尋伏特加及萊姆汁的清涼氣味。望向遠方,一道星點閃爍的燈光冷冷突醒在公路盡頭,有一家PUB隱躲在棕櫚樹群後方仍開燈營業,來到路口紅藍霓虹店招啪啪跳閃,幽微樂聲緩緩於空氣中飄散出來。 「歡迎光臨!」進入PUB店內,吧檯後方兩名女酒保向我打了招呼。我選了一張吧檯前高腳椅坐上,略胖女酒保表情木然工作,店內除了作響音樂,僅有空蕩座椅及暗淡瑩藍燈光。另一位削平短髮女酒保靠上前來,背心馬褲打扮,勾選完我的一杯波本威士忌後轉身離去。 「生意好像有點冷清?」攪動杯裏冰塊,我試圖和酒保攀談。 「尖峰時段過了,剛剛這兒生意還好。」短髮女酒保回身對我回答。 高掛液晶電視裏無聲的DISCOVERY影片,閃爍光影映襯著女酒保微顯尖削臉腮,單調表情帶著謹慎和老練。 在店裏空曠一角原靜悄打彈子的二名客人不知何時已無聲消失,在此昏暗吧檯前只剩我這惟一悠蕩客人。 我驀然回到那個遙遠燥熱的夜晚,睡夢中自己掉落在深墨海洋中沉浮,使勁地喊叫無助於我擺脫四周柔軟的海水,瞬時黑夜暗海幻作繾綣溫存女子,我像被扣押縛綁在軟呢上,全身任由海波逗弄無力反抗。那時的中學青年初次聽到生命原水發送的魅人磁波,咻咻地傳達生息使命,最後我停歇了嘶喊,掙扎轉為馴服,我回到生命原始,底部痙癢欲快的感覺,直讓自己要往下鑽鑿,腦中轟轟聲和海波女子共鳴,難分難解,直到那層柔軟無處著力的包圍行將突破剎間,我騰騰醒來只覺一片溫熱沾濕,四周是同味腥膩空氣的房間和一旁嘎嘎擺動的老電風扇。 此刻濱海的夜店中,寂寥子夜隨著腦裏空白沉思及和酒保斷續對話滴答行走,我無意識地攪動酒杯,低頭聆聽著晦暗海面再度傳送來悶悶作響的磁波。 忽地,一陣高亢談話及吃吃笑聲由遠而近劃破進來,二名身材高挑女子左顧右盼隔著一張高腳椅在我旁邊坐下。女子們一式沙龍長裙,坐遠端較活潑女子著小可愛上衣,另一名女子上身一件紅格馬甲背心,肩背上露出了醒目小塊玫瑰刺青,二人眼上黏貼濕亮捲翹的假睫毛隨著MENU的討論上下扇動。 新來客人帶高現場氣氛,赭紅嘴唇時而吸啜杯上捲曲吸管,時而放浪大笑,她們告訴酒保她們如何駕車一路一百八十公里飆速南下,一個禮拜來的濱海假期是晝伏夜出換旅館住宿及找夜店玩。 女酒保和她們忙碌答話,略胖女酒保半開玩笑,「今晚是比基尼之夜,凡是著比基尼進場女生,都可獲本店免費暢飲招待。」 「真的!上身比基尼?」坐遠端女子質問, 「嗯!」 遠端女子伸頭朝我右望,接著一陣咳笑,出人意外地,她隨即順手拉下了身上那平口粉色小可愛,乍時裸露出來兩片暗紅遮胸杯罩以及雪白曲線上身,反應隨興自然。我可以覺得,外頭那片無邊沉靜的海散發惑人的頻率已開始充塞這海濱棕櫚樹林裏的夜店,咻咻呼叫,店裏除我之外沒人察覺。 「是這樣嗎?」退下衣服半身裸露的女子擺出魔術表演樣的過場姿勢,對著吧檯內攤手示意向女酒保要酒喝。 短髮酒保臉上帶著驚笑表情為她添上了杯草莓冰酒。這露衣女子飽滿乳峰擠壓出深深一道溝影,二片杯罩裝飾著細碎蕾絲懸遮胸前,它分明僅是件普通貼身胸罩。 「比基尼!比基尼!」酒保們接著對另那名紅格馬甲背心女客人起聲吆喝。 我這中年男人側轉高腳椅面對,禮貌地噤聲對她們陪笑。她們年紀看起來如此年輕,如果在外頭街上行走擦身,我一定是以姪輩看待,有可能主動提醒她們,不該如此形骸放浪,或該把凌亂頭髮梳理整齊以及擦掉臉上塗抹的紅綠油光。 吆喝聲中紅格馬甲女子若有所思蹬坐上了吧檯,她二腳曲膝整個平放上了吧檯向著我,半撩沙龍裙襬,像似一尊展示的模特兒假人。看得出來她在膽量的競賽上有了些為難。 現場一陣期待沉默,突然紅格馬甲女子對我說,「欸!你是在場惟一男生,你說說看,你是不是也該脫啊?」 我頓時緊張結舌,只覺周遭磁波一直澎湃放送,我岔開話題脫口問起,「妳們都沒感覺到咻咻的聲音?」雖然我完全知道她們不可能會察覺到暗夜的海潮魅力。 當下大家互看片刻,胖女酒保一句話,「哈!別轉移話題了,哪來的咻咻聲,先生你喝醉了。」大家一陣咯咯哄笑,比基尼女子看著我,馬甲女子則表情轉成峻冷。 隔坐了二張高腳椅遠處比基尼女子起哄,「我男朋友一向很乾脆,他通常說脫就脫,給我的表現都是很滿意的。」 她引身湊上頭來近似挑逗對著我問,「你會有我男朋友那麼強嗎?」 比基尼女子直挺鼻樑配上汪汪大眼,面容算是姣好,僅著的那片暗紅蕾絲胸罩,配著一團退下來縐擠在腰間的小可愛,整個圖像看來有點唐突怪異。 「看情況,像妳這麼漂亮的女孩,我不是蓋的。」血液酒精發作,我似是陷於一片虛幻迷離之中。我這句話又惹得二名酒保大笑,比基尼女子向我靠近了一個高腳椅座位,她嬌聲咄斥,「你少來了,男人可不能光靠一張嘴的!」室內暫時恢復原有電音舞曲的單調寂靜。胖酒保撕開一包肉乾招待大家,此時紅格馬甲女子蹙眉嗔然,忽然踢下了腳上平底涼鞋,出人意料地,她兩手扯拉馬甲上肩帶,上身的那件紅格馬甲猛地解開在大家面前落下。 「哇!」女胖酒保反射般叫出了聲音。 女孩整個上胸一下子全部裸露出來,沒有罩杯,裸體的線條,桃子般粉嫩腹部。在這海濱暗處的安靜夜店,周遭氣氛已變得迷濛。 接下短髮酒保遞來一杯冰酒及打量眼神,賭氣樣紅格馬甲女子仰頭一飲而盡。她肩背那朵玫瑰圖騰醒目地在上身的一片嫩白中搖曳,露現的胸前一對乳房盛開怒綻,像是二朵被捧掌著的粉色花蕊。 我體內血管彈跳蜂鳴作響,靜默海潮聯合幽幽暗夜運作加劇,瘋狂兇猛。 紅格馬甲女子帶點情緒說道,「我如此配合,妳們店的無限暢飲還不夠招待我這個客人,」說完又向短髮女酒保索討一杯雞尾酒。 像是落敗委曲心情,她還是一飲而盡,接著令人詫異地過度反應,她竟開始嚶嚶啜泣了起來,塗抹的眼線在眼窪花了一片。 我眼珠不自在的在胴體間遊巡,現場在我眼前二個半裸女子,一個自顧哭泣,一個望著我淺帶微笑,這個夜似真似幻。 紅格馬甲女子淚水似是開了起頭,不斷啜哭時而抽搐停不下來,酒保和比基尼女子拿出面紙給了她,她推開,此時她喊說胃不舒服,跳下吧檯帶著上衣搖搖擺擺逕走到遠處看不到的暗角落,消失在一張長背沙發椅後面。 片晌,比基尼女子轉頭正眼看著我,然後靠坐到我身旁的座椅。「她醉了,和男朋友吵架,在賭氣借題發揮。別管她,讓她休息!」她說,一邊她伸手搭放到我的肩膀上,脂粉香味由著我鼻孔滲入。 「我覺得妳們二個有點太過瘋狂,有點像在比賽什麼?妳們今晚出任務,妳勝出贏了我這獵物?」我問。 近靠身旁這比基尼女子回話,「你是不是常到PUB把妹啊?別跟我說你沒到過酒店找女孩子,你們男孩子不都是這樣子玩的?」 我微笑未作答。二名女酒保帶著治胃痛蘇打水往遠處長背沙發椅角落走去,現場僅留我和比基尼女子二人,她搭肩的手並未放下,手尖的彩繪指甲片油亮繽紛,隨著在我肩膀上輕撫晃動,閃閃反射天花板燈管螢光。 比基尼女子凝視了我片刻,接著用另隻手拿起了手機遞放到我眼前。她張張各種姿態的自拍上空相片開始在手機裏轉換,尖挺胸部巒峰一一展現。 「果然不是擠壓出來的,」我這樣說。 她得意的微笑,此時,她像隻黏貼主人的貓挨著我身邊磨蹭起來。 我無法避免地碰觸到她那柔細彈性肌膚,陣陣刺麻,我間歇聽到我們二個人身上傳出的微細喘息以及窸窣摩擦聲。她原搭肩的手開始在我跨下部位游移。 在這空蕩PUB裏,我和一名半裸女子身形緊靠,靜默海面下那龐巨生命原水在強力滾動著。無聲的呼喚,牽引體內流動鹹腥血液,狠狠地攪動著腦垂腺體奔竄,我催眠了的身體再次以轟轟的聲響表達回應了那黑夜暗海的魅惑。 暗淡瑩藍燈光下,牆角邊暗處落敗醉了酒的馬甲女子隔著沙發椅長背隱約閃現,我發現離開的短髮女酒保正趴靠椅沿低下尖削臉腮,沾吻著斜躺馬甲女子額頭,胖酒保則遠遠一旁瞇眼觀看,略帶歡欣滿足表情,像坐擁滿桌糖餅的小孩。我腦裏飄忽閃過旅館呼呼沉睡的太太,突然我開始想站起身來,走向門口躲開這屋子迷茫腥膩的感覺,我想置換一些明亮燦爛的清新空氣,要把那咻咻的聲音趕出腦袋,但它控制著我的呼吸和我的心跳,女子滑溜香郁的胴體對我呼叫。 眼前半裸比基尼女孩面孔,或似中學青年時虛幻纏綿的模糊暗海女子,我記起溫熱廝磨感覺,瞬間爆開的煙火壯觀美麗直沖天霄。 在這棕櫚樹群裏迷幻蜃樓般夜店,晦暗海面磁波陣陣傳送,我腦中蜂鳴發響。我已決定不再去理會與在意,我知道此時我們都已被黑夜暗海攻陷,全化為母體中泅泳的原始生命,我明瞭現場任誰也沒有辦法能夠去拒絕避免它。 比基尼女子撫摸著我,我驚慌意亂,然後忍受著迷幻的火焚,激昂代替了顫慄。 「我想單獨與你在一起。」比基尼女子說。 我看著她直挺鼻樑及謎樣雙眼,細聲對著她回答,「我是不是曾和妳見過面?在這樣的夜裏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聽不見的聲音,從我內部轟轟地下指令,教我聽從妳的命令。」 女子嘟嘴嗤笑,她說,「是呀,濱海暗夜磁波召喚,我們早就認識,它的影響沒人可違抗!」她攬擁住我的腰部,起了身帶我往咻咻作響的黑夜暗海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