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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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向砲戰的伙伴頂禮獻敬──寫在八二三砲戰五十週年前夕
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砲戰,倏已半個世紀,這五十年,在時光遞邅上是一小段,對人而言卻是好長的一大段,尤其當年生活在這島上的軍民同胞,何其榮幸,又何其不幸,竟遇上這場既空前又絕後,既猛烈更慘烈的震世「砲戰」,針對同一目標射彈之多、發射密度之高、動用砲群類型之多,門數之眾,彈著之密、時間拖延之長、從鎖定目標摧毀式的猛打,到分散目標全島發彈,再到不分目標學校、醫院、車站、民居作散彈式的濫射,一個半月後,當金門已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的時候,共軍的「領導頭子」竟作「天才」式地宣佈,基於人道立場,對金門停止砲擊「一週」,讓金門得到珍貴無比的「喘息」機會,更離譜的又宣佈「停火二週」,這天上掉下來的「甘霖」,讓金門的軍需糧秣、武器彈藥、醫療通訊、該補的補足,該添的添夠,缺少的增加,幾天前,尚在「癱瘓窒息」邊緣的金門,一霎間又是「一條活龍」,這些轉折變化,這種給「敵人」活命機會的事例,恐怕在世界戰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八二三砲戰」,在毛澤東原先的規劃中,是七月份就要開打,但後來一再猶豫不決,反覆考量,才一再拖延。根據中共國防大學的資料顯示,「金門之戰」在「一九五八年七月十七日,毛澤東下達了準備砲擊金門和空軍入閩的命令後,七月二十五日,以聶鳳智為司令員的福建軍區空軍指揮所開始實施指揮。」 七月二十七日,毛澤東致函軍頭彭德懷和黃克誠,在幾經考慮之下,指示推遲作戰時間:「睡不著覺,想了一下,打金門停止若干天似較適宜。目前不打,看一看形勢。………等彼方無力進攻,再行反攻。中東解決,要有時間,我們是有時間的。彼方如攻漳、汕、福州、杭州,那就最好了。」那個時段台灣方面頻頻作勢反攻大陸,毛澤東眼看中東情勢解決不易,美俄關係未攤牌時候,不如暫緩幾天,如果台灣真有反攻行動,以逸待勞,正墜入毛澤東深謀的盤算之中,豈不是上上策。當時兩岸檯面上動作不斷,骨子裡卻是在考驗誰先沉得住氣,誰最有耐力。 八月二十日,「毛澤東正式決定,立即集中力量,對金門國民黨軍予以猛烈打擊,把它封鎖起來。」「先打三天,走出第一步,看看台灣當局的動態後,再決定下一步。」接著毛澤東對戰局再作預測:「經過一段時間後,對方可能從金、馬撤兵,或困難很大還要掙扎,那時,是否登陸作戰,視情況而定,走一步看一步。」 在毛澤東多疑、多慮、多機謀、多盤算的「走一步看一步」舉棋不定中,下了「先打」再說的決定,一夕間金門的命運就被操弄二十年,限制,也打擊了金門生存發展與鄉親身家性命的傷害損失。雙方如果真正打一場轟轟烈烈的生死決戰,作為戰場主人的金門鄉親也願意轟轟烈烈英勇果敢地為保衛金門而戰。可是這場起先有模有樣的砲戰,一路打,一路變質,從「量」變到「質」變,最後竟搞不清楚誰在打誰,為何而打,打有何用,質量一起變,變成有氣無力,死狗懶羊,拖死狗似地烏龍兒戲的大笑話。兩邊當局都爭說自己是「勝利者」,金門鄉親從三十八年來一直委曲吞忍所受的苦難,所作的犧牲、所有的損失,就這樣平白地化作烏有了。真是情何以堪,心何以甘。 這場仗,早晚會打是在大家的意料中,但到底是登陸,還是砲戰判定不易,砲戰一起,空前的猛烈,空前的嚴重,全島落彈,全島受擊,且第一群砲,就讓正在太武山翠谷水上餐廳用餐的金防部三位副司令官壯烈犧牲,國防部俞部長、金防部劉參謀長受傷,(副司令官趙家驤中將在民國四十六年曾品定新金門十景,其第十景為「翠谷蓮塘」,諧音訛為「碎骨連塘」,真一語成讖,天意乎) 漫天彈雨,鄉親家戶防空避難設施簡陋,都爭往村莊鄰近溝坑壕洞漸避,同時發揮求生本能,很快練就「聽音辨位」功能,對岸砲一擊發,聲音大小,空中滑行「咻咻」大小長短,即可判測彈著遠近、方位,發現可能近身,立即就地偃臥倒仆,歷久彌熟,閃躲自如。這自救技能,隨時派上用場,尤其鄉親奉派輪流協助碼頭搶運,其功能更大。 一開始,海空被嚴密封鎖,運補船艦一進料羅港,群砲立即猛轟,港面彈落處濺起高高水柱,密度之大幾無平靜水面,於是「對敵打點、誘敵打面」,戰術調整,大艦換中艦、小艇。水陸戰車、漁船,灘頭拉長,全南海岸上自料羅新頭,延伸至後湖、歐厝、古崗(鄉親口中的「從料羅鼻到鳥嘴尾」)全線建成簡易碼頭,能搶灘的,能駁運的,能丟包的,全線作業,全面動員,一時南海面小目標點點,共軍打不勝打,加上空報機群,作遊擊式地投了就走,投多投少,是否投在空曠目標在所不計,天際都是砲煙,卻眼睜睜看機群揚長回航。 九月起,青壯民防隊中的擔架隊,運輸隊上灘頭輪番協助軍隊搶運,常常船一靠近,砲彈就一群一群地來,鄉親們身手矯健,勇往直前,來回奔搶物資,只要尚有一段距離,就無視砲彈的多寡疏密,氣勢如虹,肩上物資安全上車入庫才最重要,犧牲總會有,傷亡總會有,在密集砲火籠罩下,想躲也躲不掉,想閃也閃不開,鄉親的心中只有完成任務,況且每個人都有「神明」隨行護佑,膽子不由得壯起來。原來鄉親出發前,村中廟裡的「神明」都會在眾弟子請求下,起駕施法並派「軍眾」隨行「撥解」(撥凶解厄),臨行前尚須在每人背衣加蓋「金印」。每當安然乘車返回,久久憂心佇候的親人,歡欣釋懷,感謝神恩浩蕩。(終搶灘任務,似僅小學中學同校學弟呂主賜、呂主權及王天生殉難,許加勇、楊忠硯受傷外,其他鄉親福大命大圓滿功成)「神話」嗎?有點,但事實如此,「幸運的巧合」?也許,信不信都受尊重。 砲戰起,鄉親不甘平白受害,發起「滅共保鄉」運動,由地方人士與社會團體共同在一週後的九月一日成立「金門滅共保鄉支援委員會」,黨部、救國團、軍支社、婦女會、漁農工商會等團體及地方人士組成,推陳卓凡先生任主任委員,王秉垣任總幹事,黨團同仁分任各組幹部,發起捐獻物資支援軍事,一週間計捐 袋四萬五千餘條,勞軍款二十二萬元。(當年是大筆數額,無法以目前幣值等計,不過本人時月薪四百元)因此,四十八年獲立法院張道藩院長頒發「金馬獎狀」。 敬軍勞軍是砲戰期間的「重點」活動,結合當時「太武」與「瓊光」輕音樂隊,號召能歌善舞的男女青年走向軍中,在碉堡,在陣地展開活動,在江清、黃永標、林天恆老師推動下,樂隊的許紅毛、許明源、許明純、蔡振益、蔡良善、蔡永洲、蔡永問、蔡廷銓,趕一場兩場不累,砲彈來,不怕。更了不起的是李世琅、黃國泰、許羨昭、薛碧月、傅明珍、翁珠衣、趙捌治、陳秀寶、洪牡丹、劉翠嬌,與婦女會總幹事王雲卿,黨部許伶俐、蔡麗碧及軍友社的黃雪華,唱了又唱,演了又演,一個連、一個營、一個團不停地表達對阿兵哥的敬意。他們的精神,他們的勇氣,他們的辛勞,他們的貢獻,五十年後,要向他們說一聲「敬禮」。 我的另一樣工作是訪視社會青年朋友,大小金門、大小村落都有我的足跡。當年素不相識的,都成了日後的工作伙伴,事業助力與至交好友。小金門的林江河、李登弼、林登惠、林信德、孫光明、蘇天賜、洪文株、方金憑,金湖的吳炯煒、蔡石崇、何克汀、李成源、李文牙、陳再傳、顏伯仁,金沙的黃應城、黃章歲、張漢棟、張海傳、楊勝全、張峰尚,金寧的翁文策、翁如開、楊誠玉,金城的更多,五十年的伙伴,都有砲戰共同的記憶,我們都曾經為這海上仙山,戰爭聖地,盡過心、出過力、流過汗、吃過苦,五十年後,什麼都不要說,讓我誠心地表達敬意,好友太多,時間太久,不能一一獻敬,敬請包容。尤其在各單位服務的公教同仁,我們就免了。 過去的「八二三」,似乎被遺忘也被冷落了,近幾年才有陸續的紀念活動。就我而言,除四十週年承國防部致贈銀質「榮譽徽」外,只有自己在四十五週年及四十六週年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幾篇文章聊表紀念。今年各單位好像特別隆重,也特別重視。金門縣政府從年初就在李縣長炷烽主導下,由民政局規劃一系列紀念活動,本人有幸應邀參與全程籌備工作,六月五日參加紀念學術研討會,發表第一場論文,八月六日應邀參加軍友社「八二三」五十週年敬軍回顧與展望座談會,將與八二三當天同在金門的呂芳煙、李麒麟(聯勤主任)及名記者姚琢奇等人對談,亦將參加二十一日的國防部特展,二十二日、二十三日返金與當年老戰友共溫蓋天舖地砲火連天的場景。作一個參與者與倖存者,既榮寵又榮幸,在八二三前夕,謹恭敬合十頂禮感恩。 于八月五日台北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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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八二三戰役五十週年改錄舊作之六滄桑一弓二胡將一線風景拉成一曲滄桑
1. 哲羅姆呵 何時,你關閉 自煙硝的烽火中 2. 砲聲之後 即便再有一盞風燈掛起 呵,你創傷的小城 恆成一則嗚咽流淌 3. 戰爭在遠方 墳墓在前頭 一跨步 我們即被安頓成一方碑石 任青苔覆蓋 4. 一門 又一門 西落的陽光灑在曬穀場上的短牆 (毛頭呵,甭爬牆) 了然之後 總悵然著隱翳的雙眼 5. 水煙袋咕嚕成回憶 斑駁的影子是昔年 或者,再昔年 呼朋引伴的蝴蝶 6.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那麼八月 八月是戰前與戰後的 距離 7. 烽煙起處 總愛問及 八月曬穀場上陽光的去向 唉,血至此,路便至此 8. 烽火之後 欲寄些什麼 祇是遺忘 祇是一臉沼泥 滄桑記事 此為「浯潮」第二期畫頁所配詩稿,發表於1975年6月 第一則之「哲羅姆」為羅馬神廟名,此廟戰爭時打開大門,戰爭結束後關上大門;年少好賣弄之心依然,甚是慚愧。 書影為「浯潮」第二期封面,設計者還是王士朝,2007年士朝回島上,任教金技學院,嘗在家裡喝茶時,主張為「浯潮」復刊,在座諸友耳聞,皆瞠目結舌也,於今,尚長角長刺之昔日年少惟王士朝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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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砲戰歷險記──陳素民回憶錄之一
前言 民國四十七年的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六點三十分,對岸廈門、大、小嶝、圍頭、蓮河等處的共軍開始向金門砲轟,對台灣及金門來說當然是大事,對我個人來說,也是改變我命運的特別日子,今日回想起這段往事,胸中依然迴盪不已。適值八二三砲戰五十週年紀念日,我想說說我自己在砲戰期間歷險至台灣的過程,這樣的回憶對金門人而言,也許都不陌生,但我把它寫下來,就當作是我個人寶貴的回憶,同時這也應該是許多金門人的共同回憶,更可作為金門人在八二三砲戰的一段歷史見證。 求學艱難路,貴人屢相助 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砲戰前夕,我剛好在金門初中畢業,由於師長對我的鼓勵,我極想到台灣繼續升學,縱然歷經父親反對,以及砲聲隆隆的彈片紛飛,傷亡哀嚎聲,淒風血雨路,我終於還是抵達了台灣。在說這段為到台灣求學而泅海赴補給艦渡台的過程中,也許我要先交代我的求學過程以及曾經幫助過我的師長們。 由於我在小學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當時我頗受到小學校長許永燮先生的啟發與鼓勵幫忙。許校長是流亡學生,數學教得很好,邊當校長也邊教數學。在我小學畢業之際,許校長鼓勵我考金門初中,但遭到父親的反對。父親是一位具有封建傳統觀念的人,他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女性不必讀很高的書,即使我在小學拿的都是第一名,這些都無法安慰父親,或是改變父親不讓我繼續讀書的意志。父親極度認為女孩子只要念點書,不迷路即可,當然也受到當時許多因丈夫至南洋長年不回,致令守活寡的年輕女子,被英俊瀟灑的阿兵哥拐跑之情形所影響,所以不讓女生出外拋頭露面。當時胡璉將軍還特別制訂「三八政策」,意味軍人若要迎娶金門女子必須留守金門十年,還要那些外地來的阿兵哥準備八兩金子、八千元以及八百斤豬肉。父親受到年輕女孩常被拐跑的影響,所以常常把我和姊姊看得很緊,擔心女兒會做出破壞門風的事情出來,所以常告誡我們:「頭上無一塊瓦,腳下無一塊磚」,意思要我們勿受欺騙,絕不可做出敗壞門風之事。 父親雖不讓我升學,但校長已幫我報名,在考試當天,我一大早起來,靠著大姊偷偷地安排,假裝去井邊洗衣服,瞞過父親去考試,只帶著一枝筆往外衝,攔下一部軍車,到金門城中正堂去應考,當我到運動場時,僅剩一分鐘,便遠遠望到校長來回踱步緊張的等候著,當我快到教室,爬到階梯時,校長已在應考教室門口等候,速上座位,考試鈴聲響起。從這裡可看出許校長對我的關注。 放榜當天,我去村公所看榜單,心想名次不太可能在前面,所以由下往上看,看到一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乃失望躲在家裡哭。過了不久,校長拿了報紙來訪,告訴父親說:「你的女兒考上狀元了。」父親聽到,不但沒高興,反而更生氣,但還是禮貌性地接待了許校長。許校長與村中長老們勸父親讓我入學初中,甚至說你不栽培,我們來栽培,父親礙於面子,終首肯讓我進入初中讀書。 母親在我小學五年級因難產而去世,所以姊姊與我都要負擔家務及照顧弟妹。在三年的初中生涯中,前兩年因大姊的呵護,我才能住校,家務全由姊姊代勞,我在校的成績都維持第一名。第三年,因為姊姊被父親逼嫁,家務必須由我承擔,因此我來往通勤,邊做家事邊讀書,每天一早煮飯、洗衣服、照顧弟妹還有養豬,又匆忙來往成功村(舊名陳坑)到家裡的山外村約五哩路的路程,最後在畢業的總成績中落到第五名。 由於當時的制度,總成績的前三名始能保送到台灣念師範(公費學校,畢業後又有教職,如台北女師),當時前三名者均不願意去台灣,按理我應可以遞補保送名單,但因當時的督學受托於人,決定將名額給其他同學,我一度失望地痛哭,彷如我的求學之路已斷,但又想若有一天到台灣還是要有學籍才能讀書,幸虧當時有同學告訴我還可以自費登記,我便登記到位於台北市濟南路北商,心裡只想,只要有任何希望,我是不會放棄機會遠赴台灣求學的。 得到父親祝福,是遠行的安心力量 我在金門初中畢業(第十屆)不久,正值八二三砲戰爆發。戰爭誠然可怕,但對我而言,反而相當高興找到難得的機會可到台灣。當時邊打聽赴台灣搭船的消息,邊看到戰火在家鄉的摧殘,當時沒有防空洞,砲襲之時,都躲在床底下。說到這次搭軍中補給艇至台灣的計畫,必須要感謝陳瑞瑛姊媽媽的協助,因為當年百姓家中客廳均是軍人的臥室(即宿舍),他們家中住著一位連長,連長告知陳瑞瑛姊我們有登陸的補給艦來,可以協助我們前往台灣。於是,我們以陳瑞瑛為核心,與幾個要搭船至台灣的同學聯絡,總共十七個人,目前我記得有陳瑞瑛、王玉寬、鄭熾昌、黃和平(以上都已經是小學老師退休)、陳榮華(高雄高商校長退休)、李國農(金門農試所所長退休)、陳昆乾(台北市教育局主任督學退休)、歐陽翠綢、李素貞(以上兩人是護士退休)等人(僅就記憶所及,錄此九人,尚缺七名歷險伙伴姓名,若見此訊息而知其下落者,請惠予告知)。這次的登艇計畫,前後共三次,至第三次才成功。第一、二次是八二三砲戰的第五天、第七天,我們一行人利用砲擊停止時間,奔至新頭碼頭,但船艦已經開走;第二次至沙頭海灘,也因趕不上船艦而失敗;第三次則靠著蛙人國軍英雄們的協助,我們才如願登艇成功。我現在可以說說在第三次蛙人部隊泅海助我們登上補給艇的驚險過程。 我父親在我升學初中的過程中即表達過強烈的反對態度,我自然也不能奢望父親同意我遠赴台灣求學,所以我可以說是逃跑出來的,在前兩次的過程中,每次父親都叫我弟妹守在我的房門檻,不讓我逃跑,我都要跪哭一番哀求,即使父親罵我是「逆子」,最後還是拎著行李奪門而出。我記得當時共產黨聲言要在一週內血洗金門,我懇請父親讓我逃離金門,放我一人,留一條生路,保證我一定會回來。但父親甚至威脅我,若逃出去則準備回來收家中四條命,說家人要死應該死在一起。第三次逃離的過程當中,好心的連長車已經抵達我家門口來接應,我還是懇求父親讓我離去,沒想到父親忽然站起來上去閣樓翻箱倒櫃地拿了一個金鐲子,丟給我並喊說:「拿去!」我跪捧著金鐲子,向父親連磕三響頭,哭辭父親,並向堂上母親上香,也向弟妹摸頭安慰,噙著淚水奔上軍車,前往陳瑞瑛姊的家,與其他同學會合。父親最終答應讓我離家,讓我不必再背負不孝的罪名求學,使我深深感受到,能得到家人祝福的人,在外闖蕩才能成功,那不僅是一個遊子最大的心靈寄託,同時也會給自己帶來克服逆境的最大安心力量。 歷險泅海登艇,感謝成功蛙人部隊 八二三砲戰的第八天,也就是九月一日,我們一行五男五女,在陳瑞瑛姊家中簡單地吃了碗鹹稀飯後,便比預定的時間還早,前往陳景蘭洋樓(即當時金門初中遷移的校址)前的碼頭,以免又犯了前兩次錯過補給艇登岸的時間,幸好這次及時趕上。因為補給艇一到岸上,卸下貨物後,馬上即離海岸,以免久留遭砲擊。我們在當時的官兵休假中心(係舊有新加坡僑領陳景蘭的大洋樓)前的沙灘下了軍車,因補給艇均在此凹入的海岸線登陸,一行人急奔向沙灘,阿兵哥斥喝阻攔,我們說明來意後,成功隊的蛙人隊長,面對我們這群逃難學生,不知要如何幫我們帶上登陸艇,此時隊長見十名孩子去意甚堅,即下令蛙人弟兄們一人背負一個,將我們背到登陸艦的開艙處,蛙人弟兄分配到每一位小朋友面前便蹲下來,我記得揹我的蛙人又黑又壯,要來抓我時,我會錯意忙叫道:「你不要抓我!」這位蛙人弟兄喝道:「你不要去台灣啊!」我往海裡一望,看到已有人被扛到登陸艦,才感到安心,只聽蛙人叫一聲「上來!」把我的腳一抓,便騎上他的肩膀,兩手抱住他的脖子,很快地泅海至登陸艇。過程中,海浪襲來,我怕失手便愈抓愈緊,蛙人弟兄連叫脖子快被勒死了,示意我改抓耳朵,就這樣我們十七個小孩全都安全登艦。整個泅海登艇的過程,大約三分鐘時間,既驚險又害怕。也許當時由於太過緊張的原因,加上不久砲聲隆隆,陳榮華因年紀最小,一直靠著陳瑞瑛姊哭,李素貞直哭叫「阿娘喂!」艦上軍人喝止,告訴我們蛙人弟兄為我們冒著生命危險,還在外面生死未卜。陳瑞瑛姊比較鎮定,安慰著陳榮華。當時人人自危,生死交關,以為到不了台灣,也回不到金門,傳聞當時美國第七艦隊調查航線,暗中協助護航艦艇,一路上才能安全抵達高雄。 我們一行在登陸艇互相依偎哭泣,蹲了十八個小時,衣服從濕到乾,終於搖搖晃晃地抵達高雄碼頭,在高雄市議會借用場地,安頓我們這一群歷經八二三砲戰而汲汲求學的逃難學生。我們雖然飢腸轆轆,但我們笑了,每人馬上把各帶在腰間的鈔票攤開晾乾。這是我到台灣的第一天,我心中有莫名的感動,我知道即使在父親的反對,甚至在戰爭中喪生,都阻擋不了我求學的意志,更何況我在無烽火的台灣呢?即使接下來迎接我的,有更多的困難與挑戰,但我已接到父親給我的祝福,也已經保全生命來到台灣,什麼也不怕。當時我直想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一口氣在,任何的苦難都不在乎! 而今我慶幸生於亂世天堂—金門,苦難與戰爭經驗讓我茁壯成長,助我生命發熱發光。金門人及這個小島,近半世紀來因國共爭戰而飽受戰火摧殘,卻總能屹立不搖,也象徵著金門人生存的堅韌意志力。縱然金門幾度幾乎淪入中共手中,如民國三十八年的古寧頭大戰,共軍已佔領半個金門;又如民國四十三年九月三日(後稱九三砲戰)、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砲戰,在這些戰火中,我們要感謝在無數砲火下的捍衛者,他們有成灰者、傷殘者,也有至今仍倖存的無名英雄,雖難以一一記得他們,但如果沒有他們、沒有金門,台澎金馬的民主果實怎麼可能存續下來!我內心中除了感恩,還是感恩,感恩蔣公父子,感恩戍守的衛士,感恩十大建設哲人,感恩民主科學發展,感恩為國為民為眾生的仁人志士…… 如今回憶起來,在我這次歷險的過程中,我遇到生命中的許多貴人,諸如許永燮校長、村中長老,還有陳瑞瑛姊及其二位媽媽的幫忙,當然還有那位好心的連長以及幫我揹在背上的成功隊的蛙人國軍弟兄,至今我都還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連臉都沒有看清楚,只能感恩在心。以後在我台灣的求學過程中,也得到同鄉叔伯輩的陳天類之協助,及住在淡水的李沛老師之收留……。我每逢遭遇挫折苦難之際,便有貴人相助,更使我堅信,出外的遊子必須得到親人的祝福及智慧的運用,人生之路便會化險為夷。父親雖曾經阻止過我求學,但他終究還是祝福我的慈悲長者。八二三砲戰不僅改變金門的命運,同時也改變我的命運,值此五十週年的八二三砲戰紀念日,僅以此文,見證金門人求學的困難及找回一點八二三砲戰的金門人共同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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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下的童年
砲戰開始,整個金門都動起來!阿兵哥全副武裝、全面備戰。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宵禁、燈火管制。為的是要守住這一塊不能失去的戰略要地,也代表國民政府絕不退縮的扺抗精神。民防隊被組織起來::: 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大陸是我們的國土,大陸是我們的疆域!我們的國土,我們的疆域,不能讓俄寇共欺侮……聲壯威武的軍歌,旋律總是讓我無法抗拒地被拉回到那幕砲火碰裂、煙硝漫天的兒時場景裡,心情隨之悸動不能自已。 五十年前,八月廿三日,國榮大哥提著一只藤面木裡的行李箱,裡面裝著幾件換洗的衣服與幾本書,站在大門口,望著父親遠遠地從田裡走回家來,今天是大哥要離家到台灣升學讀書的日子,大哥因為在金門中學初中部畢業,以優秀的成績公費保送台南高級農業學校就讀,這件事不單在李家,也是整個小徑村鄉親的光榮,何況將來學成畢業後,金門縣政府也安排了工作單位,鄰居們都爭相道賀,可是最難過的就是母親了,她擔心只有十六歲的大哥從小沒有出過遠門,這一出去不但要跨越台灣海峽的黑水溝,三年的學業何時能返鄉也是未知數;更何況到台灣那邊舉目無親,若有困難可就真的是無依無靠了!母親在櫸頭刨地瓜簽,低著頭,眼淚簌簌而下。 外婆為了大哥要去台灣,已提前來家裡住了幾天,她纏著小腳,挽著包袱,拄著柺杖,站在母親身旁安慰她;「孩子要出去求功名,我們都要高興」,母親仍然默默無語,繼續刨著地瓜,地瓜簽唰唰唰唰應聲,一條條落在竹籃裡,彷彿掉落的心情一般。 「車子來了囉!」外頭有人喊著,原來是張士官長,他知道大哥要到料羅灣搭船,特別要求每天來伙房載飯的蔡速司機,幫忙載大哥一程;我往外一望,那是一部有頂篷的1/4吉普車,這部車每天中午、傍晚都會準時到隔壁伙房運送飯菜。那個年代軍隊借住百姓家比比皆是,洋樓當指揮所,大廳為宿舍,小平房充當伙房,小孩子最喜歡往伙房跑,因為伙房兵常會拿山東饅頭或是鍋巴捏成一份給他們,在物質貧乏的金門、實在得之不易,「軍民一家」的稱號完全是名副其實。不過,在八二三戰爭之前夕,大部分的駐軍都移往山上陣地,只有少部份憲兵連、情報隊及伙房還住在村子裡,軍民相處融洽情深,因此,當駐軍知道大哥要去搭船,主動要幫忙送到碼頭,大哥先上車,坐到後座,大姊也要陪著去,也上了車,外婆走近車子很不捨地叮囑大哥出門要小心,同時她也要回陳坑去了,母親走近車旁要大姊下來把位子讓給外婆,可以順道送外婆回陳坑,接著父親也上了車;張士官長坐在前座發動車子,向送行的親人與鄰居揮揮手,小吉普車在不平坦的泥土路上奔馳著,揚起一片飛砂,繞過陳坑往料羅港趕去。 按照通知搭船的時間是下午五點,還好沒有遲到,車子到岸邊停妥,卻不見登船的作業人影,父親向海防崗哨的衛兵詢問,才知道船是在新頭海岸靠岸,而且已經提前登船作業了;父親一聽,趕緊掉頭趕往新頭海岸,一路上還在祈禱,希望不要因上不了船而耽誤了大哥升學;想著想著,車子漸漸接近新頭了,遠遠也看到岸勤作業的官兵,還有陸續登船的軍隊與民眾,心裡的擔憂著實減輕不少。 就在這時,轟隆轟隆幾聲巨響,大家先是一驚,張士官長安慰說,「那是阿兵哥在炸坑道吧!」接著一連串巨響,聲音都來自太武山方向,一眼望去,山腰浮上一捲捲塵土,父親當過砲兵,當下確定絕不是在炸山洞,而是砲戰已經開始,千萬不能大意!於是父親要求先把車子開到有蔭蔽的地方,以躲避砲彈攻擊;司機趕緊把車子開進沙岸一處較為低窪的地方,這時也聽到海軍船艦,汽笛大鳴,急收纜繩,駛離岸邊;張士官長要大家躲好不要分散,他自己前去打探情況,只見他手拎著軍帽往海邊跑去,約莫百來步,砲彈已如狂風暴雷、天搖地動呼嘯而至,海面上升起半天高的水柱,此起彼落,護航戰艦的速度比較快,很快脫離砲彈攻擊的射程範圍,但是幾艘運輸艦、登陸艇以及在卸貨的商船因為轉換行進航速慢,就沒那麼幸運,慘遭炮吻,連甲板都被貫穿,船艦爆炸起火,濃煙直冒,但仍然奮力往外突破航行,最後終於敵不過太多的砲彈創傷,一艘商船台昇號在離岸二千公尺處進水沉沒;幸運逃生者在救生艇上冒著雨似的落彈,奮力划著槳,真不知往哪邊去才是保住生命的方向。 陸地上、海岸邊、馬路橋樑、建築物,砲彈群落而下,聲勢之狂暴,聲響震耳欲裂,炸藥硫磺味撲鼻令人作嘔窒息,非鬼哭神號、萬物俱毀無以形容,大地遍體鱗傷。父親要大家順著小水溝倒身伏地,並用雙腿緊緊夾住大哥的雙耳以免被震傷,一手壓住司機的背,唯恐他驚慌起身亂跑而中彈;另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心盼求大家能平安度過此難關;而在百來步外的張士官長心急如焚,深怕四個人來到岸邊,能有幾個人全身而退呢? 砲彈連續密集轟炸了二十多分鐘後,稍有間歇,蔡司機想抬頭看看周圍的情況,父親急忙拉下他,結果一塊花生米大的彈片,飛掠過他的額角,一時血流如注,他急忙用手掌壓住傷口,還好只是擦過,被削去一塊皮而已,實在是萬幸。大家繼續伏著,任由惡靈無情噬虐,直到它歇息,金門這塊土地到底是欠了誰的債,必須被如此撻伐,如此凌遲?西邊的殘陽,無視於人間血腥屠殺的一幕,它依然平靜無語緩緩地落下了。 昏暗的片刻中,岸邊的人們起身尋找失散的親人,父親十分謹慎,要大家留在原地,唯恐第二次砲擊再來;此時張士官長急急忙忙衝回停車處,找到父親、大哥和司機,看到大家平安無事,兩腿一軟跪在沙地上,臉上積了厚厚一層煙灰泥土,實在看不出來悲傷或喜悅的表情了。大家前往查看小吉普車,居然毫髮無傷,老天爺保佑,今天命是撿回來了,老天竟然還附送了一部車子,送我們回家哩! 當天下午送走大哥後,我跟著母親到豬舍,把地瓜葉飼料,倒進飼槽裡,母親望著小豬興奮地搶著食物,呆了半天,我猜一定是想念著大哥吧;母親提著空桶,默默走回廚房,我跟在後面,二哥正在門口玩耍,母親舀水往大鍋裡放,準備作晚飯,孰料外面砲聲響起,母親是經歷過九三砲戰的,知道這是開始砲擊了,便大聲呼喊二哥趕快進門來;二哥雖然只有七歲,但非常聰明,聽到砲聲和母親的呼叫,拔腿往家裡衝,還機靈地把大門關上。母親拉著我們兄弟倆躲進房間的大床底下,那時母親正懷著大妹。臥在床下十分不便,叫二哥到隔壁大哥房間內拿件大衣(雨衣)來墊在地上,二哥應聲而去,好一陣子沒回來,我自告奮勇去找他,只見他腳蹬在床沿,頭攀在窗子上往外看,我一時好奇也湊上去。哇!不得了,一顆顆紅通通的砲彈,往太武山上飛,後來我們才理解大部份砲彈攻擊點,都是駐軍砲陣地,百姓村落並非其攻擊要點,否則再大的木床也難保命呀!才看了一下子,聽到母親喊「趕緊回來躲好!」兩兄弟趕緊回到媽媽身邊,只聽到母親唸著「祖師公、大道公,保佑全家大小平安無事!」這時我才想起還有父親,大哥、大妹、堂哥國興在外,他們應該會躲得很好,不會有事的! 天逐漸暗了,砲聲停了,我們從床底下爬出來,往大門口望出去,有幾棵高大的木麻黃樹被砲擊到攔腰折斷,樹幹上扎滿了碎彈片,我們的房子倒還沒大損害,母親焦慮望著大路,這時大姐邊喊邊跑回來,半身都溼透了,那時她正在外面井邊打水,砲彈來襲,她倉惶跟著鄰居和駐軍跑進防空坑道裡,因為坑道積水及腰,為了保命大家只得泡在水裡數小時,母親看到姐姐回來喜不自勝,鄰居們大家都聚集在村門口等著親人回來,滿臉上驚恐之情,但仍不忘互相關心家人大小的平安。大家都把眼光注目在村門口大馬路,終於遠遠的有人出現,打著赤膊、衣服拎在手上,緩緩走向村口,母親一看就認出是國興堂哥,他從小父母不在,是母親一手帶大,他遠遠看見母親在人堆裡就喊著:「嬸嬸我回來了,沒事的!」大家露出一陣歡呼之聲;原來堂哥在山邊工作正牽著牛返家,密集的砲火逼得他無處躲藏,只好跳進井裡避難所以全身溼透了。母牛被砲彈片穿破肚皮,鮮血腸子全流了出來,小牛沒受傷卻杵立在倒地的母牛旁,用鼻蹭著牠媽媽的身體彷彿找奶吃,見狀令人鼻酸;堂哥帶了幾個人上山把牛體抬回來分割牛肉送給鄰居,小牛因為失去母牛供奶又逢戰時,也只好狠下心處理了;這批牛肉變成後來砲戰期間得以溫飽的口糧。 天色完全暗下來,父親認為已無安全之虞才回到家,母親見到爸爸和大哥以及兩位士官長都平安回來,心裡無比的感恩與激動,她一直相信李家祖先和神明保佑才得以奇蹟式生還歸來。 砲戰開始,整個金門都動起來!阿兵哥全副武裝、全面備戰。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宵禁、燈火管制。為的是要守住這一塊不能失去的戰略要地,也代表國民政府絕不退縮的扺抗精神。民防隊被組織起來,也列入戰鬥團隊,男隊員晚上還得輪流巡邏,支援碼頭運補等等,女隊員稱婦女隊,支援傷患救護等工作,真是軍民不分,生死與共。一切為戰鬥、一切為勝利,家家有地洞,戶戶有射口,這樣的肅殺氣氛籠罩了金門四十年;直到戒嚴令解除,才逐漸消失。 在地洞裡躲砲彈,成了家常便飯。砲戰期間,共軍通常都是在下午時刻展開砲擊。漫天烽火為了保命,民眾挖地洞、躲砲彈,成為重要生活的一部份,地洞的深寬高低有上級指導員教導和驗收;至於長度則越長越好,洞裡的溼氣重,空氣流通不好,有的段落還得涉水而過。能力大的人會挖個較大的迴旋空間,便於用餐與聚會,在洞裡通常以煤油燈或僧帽牌的蠟燭作為照明,媒油燈的的煙又濃又黑,只要使用一個晚上,第二天鼻孔用手一挖全部烏黑了;蠟燭用盡時,只能收集殘餘蠟塊熔解,然後拆下毛毯的毛線當燭心再加利用。孩時的我個頭小,活動力強,老是在洞裡跑來跑去,運動自如,怕的是爬過長長的一段路,手上的燈火突然熄滅,停留在窄窄的甬道程,剎時像被困住了,地洞滲出的潮濕黏稠的泥土味更叫人心慌不已。砲擊時刻,落彈在洞口不遠處,爆炸的震撼使洞猶如坐在奔騰的駭浪上,搖晃不止;每當巨響之後,洞裡立刻傳來一聲聲「觀音佛祖、菩薩神明保佑」的感恩祈禱聲;如此一聲聲的巨響,如此一聲聲的回應。五十年了,聲音依然清晰如昨。 終於靜止了,聽見洞外傳來阿兵哥巡邏隊的聲音,大家才敢出來,並且趕著做飯,提進洞裡用餐;日子就這樣一天過一天。 某一日的下午,軍用大卡車開到村裡學堂的操場上,那天,三個舅舅都來了,幫忙把一些家當搬上車,大姐告訴我,我們要全家搬到台灣,可是她不想去,要留下來,因為國興堂哥也不去,母親當然不肯答應;我被抱上車靠在欄杆,看到爸媽向鄰居告別,和我們同行的還有張振華伯父一家人。 這回也是在新頭碼頭登船,只見岸邊黑壓壓一片人潮,海上停靠著五艘登陸艇,船口打開伸出的跳板像舌頭擱在沙灘上,阿兵哥不斷從艙裡扛出大米、彈藥、水泥等等補給品;等著登船的民眾,被阻擋在鐵絲網外沿,扶老攜幼的、扛著棉被的、擔著竹籃的、背著小孩的,紛雜其間,每一個人都在盼著儘快上船,趕緊離開這塊不捨、又不得不捨的土地。這個逃難的場景,這份無奈的心情,猶記得母親拉著我的手,混亂中擠進了船艙;臨行,父親和大姐上了甲板向送行的舅舅和堂哥揮手道別。 母親不忍道別,一直留在船艙裡,許久才讓我上甲板,船已緩緩開動,藍色的海水慢慢吞沒了遠去的島嶼,當有人喊出「太武山不見了!」許多婦人都掉下了眼淚。是何時?何時砲聲會停止?我們才能重見故鄉家園! (本文部份情節由筆者父親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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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預告─遙祭往生好友
一枚頭顱空置著安靜 一堆句子漠然乾澀有血 浮腫字粒跋涉滲入病衰人世 緩緩語意從時間甦醒 您用力咳出艱辛雜碎少許表情 短短尾音凝固在渴求的重量感應 彷彿爭執的歲月已安息 彷彿鬆弛人生已掩過這場萎縮大夢 您是否想起還有側身相遇的美麗 在我們彼此下垂的眼簾尚有浪海千種風景 您是否想起皺摺的記憶可有收攪成虛胖的蔓延 在我們撥動苦苦滄海裡尚可呼應無聲的喜樂 暗黑以及濃的風花雪月栽種 悄悄的恬靜。悄悄的失序。悄悄的忘記 這些凌亂日子彷彿薄翅散翼搓搓的幽靈 深深凹陷成滿室難眠的長夜 您微微喘吸在沉沉喉管寫窄仄的詩 我聽到大量剝落繽紛無痕消音 沿著您瞬間蜷縮的名字縫隙撞擊 像濃稠翻騰血管裡的漂浮細浪 輕聲穿越我們傷楚中的膠著戲謔 或靜穆或如一次一次垂首的墳塚 不忍以稀薄命運詮釋這無常藉口 我們依然求索空曠答案的佛緣 為您祝念神的護佑和旨意 在死生往返途中能抵達睜開雙眼的亮光 再一窺好山好水搖曳的人生豐饒 召喚生命燎燃的投訴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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詐死
「給我點時間整理心情好嗎?」她臉上幾乎面無表情,看不出來是恨或是高興。 19歲那年和那個他相識了,一直到他當完兵,被家人安排出國進修,總不被他高傲家族承認的她,仍和他甜蜜的交往著,即使是他出了國,兩人的書信往返仍不間斷。 後來,他的來信愈來愈簡短,也愈來愈少。 聚少離多的遠距離戀愛,時間與距離果然是最大的敵人。 兩年後,他的室友來了封信,電腦打字上寫著,他已經在某日車禍身亡。 她顫抖的放下信,從此,靈魂像抽離了軀體一般,看不見她的笑,卻也看不見她的哀。 時間愈久,對他的思念愈是放不下,遠在他鄉的他,家屬並未告知她此事,她也無緣參與喪禮,她總是靜靜的、靜靜的思念著他,還有他們之間的一切。 五年後的一封信,他的室友約她見面,她得知了實情。 「他其實沒有死,只是為了讓你死心,但不想讓你知道他的背叛,你也知道他的家族,高傲又貴氣,他母親的安排他實在不能拒絕,所以,他讓我捎封信給你,讓你以為他死了。」男人身上有種溫文儒雅的氣質,他靜靜的說出實情。 「這幾年,我為了欺瞞你這件事,心裡也不好過,所以我決定告訴你,實際上他也是不得已的,他是不原諒他的母親的,所以結婚至今也未曾回國。」 「既是如此,又何必捎來死訊,可以明白的告訴我。」她沉默的掉下淚來。 「或許,他認為這對你是好的,那樣愛著你想和你在一起的他,在結婚當日死去了,現在的他,真的成為了他母親期待中的那樣。」 她仍舊沉默,只有無盡的淚,像在悼念那段日子的她,不停的落下。 「借個肩膀好嗎?」 「哭吧!讓情緒發洩一下,真的很抱歉我對你欺瞞了那樣的事實。」 一整夜,她放肆的哭泣著,悼念著那段青春。 「陪我出去走走好嗎?」近日,他經常陪著她。 她到了以前他們常常一起談心約會的地方,看著那些熟悉的景物。 「你看,我和他就是在那裡認識的,從今天起,我不再難過了。」 「知道在遠方的他過的很好就可以了,即使他欺騙了我。」 「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幸福,包括他。」她靜靜的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這個願望。 「其實,我很喜歡你,和我交往好嗎?」他誠懇的看著她。 「嗯,我們去散步好嗎?」她牽起了他的手。 黃昏的夕陽,圓呼呼的正要沉入海面,吹著海風的他們之間,似乎有了些許不同的情感正在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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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緬懷陣亡軍民記念文
紀實歷史緬先賢 念茲在茲化詩篇 八方英豪捍浯島 二次砲戰挽狂潮 三山五岳南北討 戰至金門最前哨 役末功成不居功 五湖四海皆有蹤 十年修得同船渡 週遭同袍當年故 年年回首心深處 戰火欲來 四十七年八二三 共軍集結虎視眈 閩粵重兵步步逼 預將島上軍民欺 十面埋伏鎖浯島 四方火網層層包 匪俄聯手出狠招 欲使赤火向東燒 匪砲來襲 傍晚砲襲金門島 覬覦一舉摧前哨 對岸之際匪砲響 我方將士鬥志揚 水上餐廳首遭襲 抗日名將勇捐軀 無畏砲擊聲聲襲 砲兵弟兄勇還擊 凝聚士氣 不畏懸殊兵力比 我方軍民齊一體 同舟一命抗砲擊 寸土不讓敵血洗 全島一體共存亡 前線後方合無雙 不分你我他何來 今日合力保要塞 海空運補 四方援助急湧入 不顧彈痕遍四處 尚義機場彈斑斑 料羅灣際勇搶灘 不分晝夜搶運補 軍民患難同甘苦 冒死運補不足惜 只為還擊共軍襲 巨砲反擊 枕戈待旦齊退敵 各處陣地反砲擊 野砲高砲齊火射 逼使共軍倉皇撤 八吋榴彈砲衣掀 砲聲隆隆驚震天 一砲一彈無虛發 直搗鷹巢把敵殺 砲火聲息 槍林彈雨滿戰場 彈如雨下無平壤 四十四萬四千四 落彈無損我鬥志 巨砲還擊匪喪膽 急把停火四處喊 浴血奮戰勇退敵 迫使對岸砲聲息 安奉忠骸 古今征戰幾人還 常使父母望眼穿 家中香火無人傳 親朋摯友內心酸 戰死異域無人哭 砲戰停火萬骨枯 不忍忠骸散四處 安奉遷葬太武麓 永緬忠靈 東西征戰不勝數 大江南北隨軍駐 半生戎馬未曾定 碧血丹青照日星 個人生死不足惜 只為捍衛國軍旗 捨身取義乃血性 勇保家國世世興 胡璉將軍 胡璉將軍駐金門 建設浯島永傳承 綠化黃土戮心力 官兵弟兄稱第一 引進高粱促民生 農民自此勤於耕 居民感佩在心中 現代金門恩主公 英勇國軍 古寧頭灘擋狂瀾 大二膽島護江山 九三砲戰匪砲響 八二三時怒鏗鏘 寸土山河永不讓 守土有責凱歌唱 一寸山河一寸血 護衛社稷志若鐵 迷彩風獅 固若金湯鎮海門 軍民協力眾志成 駐軍執戈衛疆土 海濱山巔不謂苦 一草一木皆建樹 方有今日蔭處處 迷彩風獅鎮浯島 安和樂利有今朝 軍民先烈 莫忘先烈拋頭顱 方保中華我民族 無名英雄灑熱血 英名記念碑上寫 忘戰必危古有訓 圖存偏安無功勳 全民國防總動員 勇保家國皆安全 兩岸和平 金門廈門門對門 海峽兩岸同根生 鮮血教訓切莫忘 和平有賴彼此創 兩岸直航機會窗 和平交流現曙光 祈我中華眾子民 齊心協力保太平 附記 謹以此文緬懷曾在金門這塊土地拋頭顱灑熱血的前線軍民,並悼念姊夫李煥遂士官長,畢生服務軍旅近四十載,長期駐守金門並於病逝後葬於第二故鄉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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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憶記
民國四十七年七月一日,金門地區行政村重新合併,余原在金沙鎮碧山村任幹事,被調派任烈嶼鄉原后頭村與黃庵村合併之黃埔村幹事,與派任原為山后副村長趙德蓀先生同一號令同日到職。余前在碧山曾與趙先生同事。趙氏係江西人,時約四十歲,古寧頭戰役結束後,於設民政處時,由軍中奉派任村指導員,後改為副村長。趙與妻張素賢女士及子趙海泉近周歲同往烈嶼,趙氏家族食炊自起,而余附之。因其子幼小,需人懷抱,三餐是趙先生與余先食,另留菜予其妻子,飽後輪流照顧其孩子。 八月二十日下午二時,黃埔村舉行例行村民大會,各住戶須派人參加出席,會中如有建議或反映,均可提出討論,以供政府參考研辦。是會黨政軍各單位均有派員列席,宣導政令使民眾多加了解,會中進行時,突有師部派專員蒞臨會場,宣稱奉命轉達:總統蔣中正今日蒞臨小金門巡視防區,例外特有提示,對岸沿海一帶,最近共軍驟增兵力甚多,誠恐對我金門圖謀不軌之蠢動,凡我軍民為保衛鄉土之重責,務須時時刻刻提高警覺,注意身家安全。此乃總統愛民之德意,當村民聞示之餘,銘刻腑中勿忘,詎越三日,即八月二十三日,是日余至后頭理髮,下午返村適副村長炊晚餐已妥,喊余開飯,余因走路略飢,快腹飽後,向山上觀看景色,突聞大金門遭匪群砲濫射聲響,形如平時高射砲演習,當時猛見百姓有人急跑,於是向副村長報告,發生砲擊,趙聞言立即停食,帶其妻子與余同赴屋後防空洞。未過三分鐘,所住辦公處,遂被匪砲擊中,幸吾等已離開,未受傷害,實乃不幸中之大幸也。時村民亦陸續來躲避,但防空洞容量有限,部份村民就地掩護,砲稍歇,再找安全地方避難。 黃庵學校校長施騰東住在村辦處隔壁,砲擊時舉家未及進洞掩避,幸屋未被擊毀,得保安全,後砲稍停,始進防空洞避居。在施校長前方村民洪芋頭,住屋被擊毀,其本身為找其孫子,不幸於屋外被砲擊傷,爬進軍用大卡車底死亡,其孫子亦在村辦公處前被砲擊傷胸部而死亡。村長洪清水是日午後下田工作,驟遇共軍砲火濫射,倉皇跳入池塘岸邊避禍,俟群砲暫停返村,途經村公所防空洞,得知洪芋頭祖孫遇害,村辦公處擊毀,因掛念其家人狀況,急予返家,方知其長子洪清河,時年十歲左右,下午至后頭山上方向玩,天黑未歸,夫妻與母憂心如焚,懷慮小孩子安全,整夜未有合眼,幸小孩聰明機警,聞砲聲烈,急奔軍隊碉堡躲避,蒙軍人照顧食宿,天亮未有砲擊,小孩返村告知經過,一家人見之喜極若狂,除去憂慮。另外有村民三人死亡,姓名忘記,再者是民防隊隊員許凱同日死亡。僅八月二十三日,黃埔村就有百姓六人喪命。 二十三日傍晚,大陸對我砲擊可謂群炮濫射,當天金門被轟了五萬多發。砲轟方式為同一時間集中不同炮陣地,砲擊數百發擊同一地點,間歇一段時間後,再轟擊另一地點。金門防衛部有三位將官在餐廳被擊捐軀,國防部長俞大維巡視金門防務,是日亦遭受傷,其他官兵與百姓之受傷者,難以計數,雖然事前三日,蔣總統曾經提示,但共軍無人道,難防濫射釀成慘局。砲戰期間,共軍發射的砲種分為三種:其一者,砲彈在空中爆發,有很多小砲片,如雨般散落,專傷人員與牲畜。其二者,落地砲,彈如觸物即發,如撞上房屋或樹木之物等,立刻爆炸。其三者,延定時砲彈,落地鑽入數公尺深,時間到即爆發之巨洞,專破軍事碉堡用處。 二十四日早上,由於村辦公處被擊毀,乃遷入村公所防空洞辦公,余將公文箱搬入,並設一張辦公桌於洞門內端。防空洞,建築長度約有十二公尺,寬約二公尺餘,左右兩側留門,高約二公尺,寬一公尺巷道,兩邊砌石,未置門以便出入,目的是供當時黃庵學校師生,如遇砲擊,急時可與村民共同使用,當時,適學生尚在放假中。趙副村長與校長施騰東均有眷,暫居防空洞,洞內中央簡設床舖,邊留走道。余亦遷入防空洞,將門外巷道砌牆兩旁交叉以小沙包壘疊,由下至上以策安全,上端空隔一包未堵,白天可利用透光辦公。砲戰期間,上級很少下達公文,都是以民房損毀,與人員牲畜傷害調查呈報表居多,余夜間以兩把籐椅倚臥於辦公桌邊,村民睡在洞外之土埕,如聞砲聲余急起,使百姓進洞避難。 二十四日下午,中央政府當機立斷空投民生用品如煤油爐及應用物品等,起伙以班為單位,不但免予奔勞,而且可固守陣地,毋需先前以連為單位開伙。余向趙副村長搭伙亦告暫停,由副村長轉託鄰近營部附伙,三餐由村丁協助取用。斯時高粱與花生已在收割好,民眾利用天未亮時,無砲擊時,下田挖取地瓜回來,三餐各在其洞旁設土灶煮飯,鮮有青菜、魚類及豬肉,均以豆豉、花生、瓜類等佐用,天天如此充飢度命。豬牛如逢不幸被擊傷亡,血本無歸時,忍而宰殺分給村民共用。在交通方面,亦受管制,駐軍為顧慮安全,晚間車輛不能開燈,特於馬路兩旁水溝邊,交叉豎立一塊石頭,石頭擦白為目標,避免車輛越界之傷害。 八月二十九日食午飯後,余有事離開辦公桌處,突然共軍再射砲擊中原辦公處屋頂,小砲片飛過未堵沙包進內,損壞桌上各種表報,幸余未在場脫險,否則後果難想。九月一日至三日期間,通常學校正式上課,但因受砲戰影響,為顧慮學生安全起見,全縣停課,是時沙美張水欣先生,曾被派任黃庵國校教員,到校無任職,遂返大金門。 金門縣政府適時體念烈嶼鄉前線,辦公購物不便,特發給每一行政村洋灰拾包,以資辦公之用。然副村長趙德蓀先生,有鑒防空洞容量不足,百姓性命不安全,需要開闢土洞多以容納,於是利用此批洋灰,照光挖壕溝工作,乃召用附近民防隊隊員,每日數名輪流前來,在村公所防空洞旁土山下開挖,先開壕道寬一公尺,高度二公尺,壕道挖到可容量數,左右交叉挖一壙,離地高約零點六尺,壙內高約一公尺,每壙可睡兩大人。斯時工作者,聞有砲聲在內挖土,砲停挑土外倒,計有十餘天,壕道長約十餘公尺,終於達成可容數十人。余時與洪水林先生同睡一壙,壙底墊木板,周邊以厚紙皮裝設,夜睡被單潤濕,日間須晒,時雖未久,但余兩足盤腫痛,經詢村民老人告知,係睡土洞受濕之所致,既為生命安全著想,足染腫痛猶又奈何之。砲戰初期,小金門軍方師部少數坑道口,遭匪擊中堵住,師部指定后頭民防隊隊員搶修數日。 小金門軍方補給,原由台灣登陸艇運輸直達,艇靠於羅厝與湖下兩村之前港口登上陸,以利搬運,迨至八二三發生砲戰時起,共軍為封鎖壟斷小金門之補給,特在此地每隔五分鐘,固定射砲一發,未曾間斷,砲戰時有四十四天,該地共計被射有一萬二千餘發,既然此地不能以大登陸艇直接運補,唯有改變策略,由大金門以水陸艇,在賢厝與前水頭地帶裝妥補給品,夜間路行駛入海,改航抵后頭海灘上岸,分發各單位。砲戰期間,小金門最幸運村莊唯有埔頭村,從未有落過一發砲彈,值得提記。 以金門彈丸之地,砲數又少,安得受大陸沿海一帶龐大諸多砲力,全面籠罩,導致軍民蒙遭濫射之傷害,斯時中共國防部長彭德懷,常利用砲彈打宣傳單,我軍方未拾撿,都飭行政派員撿清彙轉處理,因副村長有足疾,行動不便,均由余率領洪水林與莊滄海至地拾撿乾淨,返村交副村長清點數字後,轉給軍方處理,宣傳單內中有彭德懷印准許通行証,煽動軍民投誠事,然軍民因遭濫射無辜之害,更憎恨之切骨,堅定保衛鄉土毫無動搖,但金門時砲數量少,只能防衛,反攻擊力者微,全島均被受控制,如大陸圍頭,射程至我新頭、料羅等補給海灘地。當後方運送物資至料羅時,派民防隊員搶灘,九月二十七日中秋節當天,就有榜林村三位民防隊員殉職。由於台海軍事衝突,引起美軍駐台協防重視,特調巨砲運抵金門支援防務,時無砲兵陣地,如曾在金沙西吳村前右側,以沙包壘疊為臨時砲用陣地,及尚有其他多處陣地,瞄準大陸地區對金門最大威脅處,以巨砲猛擊,使之節節後退。 十月六日共軍向我宣佈停火一星期,中央政府為顧及砲戰期間,百姓諸多傷亡,特下令辦理民眾志願疏遷台灣,於十日或十一日間,可搭乘軍用登陸艇抵台。此批疏散民眾抵台,集中分發住處、食用等,一段時日後,不分老幼與學生,每人各發台幣三千元,補助為安家費,各自另謀工作之生計。碧山當時民心惶恐,近二十戶全家及半戶與學生等辦理志願疏遷赴台,拙內為一家安全著想本擬跟村民疏遷,但因余在小金門,心懸兩地。雖僅一水之隔,尚無法聯絡,何況疏遷更途遠,將來連絡增多困難,焦慮無奈而放棄。 十月十三日,共軍再宣稱停火二星期,軍民以為合計三星期,迨十月廿日剛好二星期,是日縣農會派員至烈嶼鄉公所住地,向農民運搬高粱換購,下午四時餘,突獲軍方轉達,共軍宣佈停火無效,並立即開砲擊射,農民有者距離相住地數里路遙,地生疏難找掩蔽處所,唯求上蒼憐憫庇佑,幸此次射砲不多,人員倖免於難。之後,中共再宣稱單打雙不打,歷經二十年至中華民國與美國斷交。 余在民國四十八年八月一日被調至陳坑,離開黃埔村公所時,承蒙村民厚愛,各在其家中以小宴餞行,日半九餐,盛情難卻,永誌難忘,斯時有莊滄海與洪水林二位先生作陪。之後趙德蓀被調青岐村任副村長,約於民國五十年間,竟因鄉長個人偏見,以豬舍遷移未克達到上級要求為由,呈報工作不力給予免職。趙氏原以村公所為家,遭無情之革職後,無家可歸,乃到服務過的東沙村,向人租用撞球一台謀生度日,收入之微薄,不足以養家,卻以堅忍的生命力養活一家。 五十年前金門八二三砲戰期間,斯時與黃埔村村民在烽火下,與村民共同協助軍方搶通坑道、自行挖掘壕道躲砲擊、夜宿壕溝、村民食地瓜粥飯度日等等。洪水林先生現尚健在,趙德蓀先生年齡已達九十歲,現住在台灣,皆可為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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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0的距離
而那只是我幫你保守的秘密,保守在我心裡的 一畝田,但那不會是我的夢啊。 「每個人心裡一畝 一畝田 每個人心裡一個 一個夢 一顆呀一顆種子 是我心裡的一畝田 用它來種什麼 用它來種什麼 種桃種李種春風 開盡梨花春又來 那是我心裡一畝 一畝田 那是我心裡一個 不醒的夢」 (歌名:夢田 詞:三毛 曲:翁孝良 ) 初初相識未幾,你曾說過,「妳想去哪裡,我都帶妳去。」 那時,我也曾在心裡悄悄問過, 咱們要去哪裡?咱們能去哪裡? 山巔水涯? 還是你我心裡那一畝田? 而這一畝田要用什麼來灌溉? 這一畝田又能栽植出什麼? 種桃種李種春風?還是種下一個不醒的夢? 結語 聽說這是個數字建構的世代,而文字則將被漸漸遺忘。遺忘文字的同時,是不是也要一併把從前也忘了? 趁著遺忘之前,我記下,記下曾經的中年青春,將來會在何處?已然無關。且讓這曲浮水印陪那浮現的影子漂流吧! 「把白雲貼在心房 把藍天掛在眼眶 把記憶剪成輕煙 把心事好好撫平 不再讓你的影子印在心頭時時浮現 啊... 把這一朵迷人的浮水印忘給從前 不再流連 不再讓你的笑容浸在淚水裡時時浮現 啊... 把這一朵傷心的浮水印忘給從前 不再流連」 (歌名:浮水印 詞:陳進興 曲:陳進興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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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聲‧迴響
碰--咻----碰 阿爸蹲在門邊點著菸 耳聆砲響 「碰」的一聲 阿爸吆喝著 大人小孩通通遁入 那蚵殼沙包床板和電油桶 堆起的防空洞 一張張驚慌的臉孔 面面相覷 不出聲息 只任那猖狂的砲聲砲影 在咱家的天空裡 肆虐 碰--咻----碰 夜裡 砲聲更緊 一對雙胞妹妹降臨 烽煙慘烈揚起 娃兒聲砲聲聲聲入耳 看大顧小 阿母輕哄著 疲憊的臉柔韌的心 是那晃動微弱的燭光 撫慰著 受驚的稚嫩心靈 碰--咻----碰 砲聲近了 正在玩耍的孩子 慌亂四竄 阿媽呼喚著 孫兒們 火速鑽進廳堂的神桌下 老人家兩膝跪地雙掌合十 嘴裡唸唸有詞 阿媽常說 有神明的地方就平安 祂在咱家屋頂 用令旗 揮砲彈於深山大海 碰--咻----碰 那年我五歲 戰爭的死別生離 似懂非懂 只是 都過去半個世紀了 曾經 劃過天際 清脆幽遠的砲擊聲 已成印記 碰--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