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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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相處之道
俗曰:「相愛容易相處難」,你說是嗎?人的一生要經營,企業也要經營,婚姻更要好好的來經營。 當男女雙方在決定攜手走向婚姻,組織家庭的那一刻,無不希望未來的婚姻生活是既幸福又美滿,就如童話故事一般,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事實如何呢?殘酷的現實生活裡的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現代的社會,何止開門七件事,我看十件、二十件也不為過。 至於外遇的問題,從結婚後不用到了七年之癢,就有多少對曾經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情侶,最後仍是以離婚收場呢?由此可知夫妻的相處之道,以及家庭的經營學是多麼的重要。 報載;日本去年,西元2013年,大約共有66萬對新人結婚,但在這一年當中也有大約23萬對離婚,離婚率高達三成,亦即每有三對新人結婚的同時,就有一對離婚。 相較於台灣的離婚率亦不惶多讓,台灣每年有大約有13萬對結婚,根據統計大約有6萬對離婚,離婚率高達百分之四七點八四,平均每十分鐘就有一對夫妻分手,每天就有153個家庭走進單親,以離婚收場,與世界各國相較,離婚率顯然偏高。 有人說婚姻是一座城堡,外面的人想攻進去,而在裡面的人想衝出來。記得台灣早期有位婚姻諮詢的專欄作家○○夫人,專門指導家庭幸福之門,以及如何避免離婚,出乎預料的這位夫人最後竟然也是離婚收場。 近日報章報導;日本最有名的婚姻專家岡野溫子,最近也離婚了,全日本的人均感錯愕不已,因為她是這方面的專家,她從結婚的那一日起後就打算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最後結果仍是分道揚鑣。 這再三證明如何經營婚姻生活,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就如同「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全看自已如何去經營婚姻哲學。 專家之意見固然有其可取之道,但不如鄉間八十歲阿土伯的一語道破,結婚已超過一甲子的阿土伯,婚姻既幸福又美滿,聽隔壁鄰居說,他們從來都不曾吵過架,有某記者相當好奇,特地上門採訪,問阿土伯是如何經營婚姻?有啥秘訣? 阿土伯問明來意之後,不慌不忙的說:「婚姻那有什麼秘訣,只不過是容忍二字罷了」,對阿土伯而言,他的婚姻哲學是既然緣定此生,就要珍惜,相互忍耐。 結婚的男女雙方都是獨立的個體,兩個獨立的個體,一旦接觸一定會產生交集,如何處理這交集,端看個人的智慧。 要試著找出一種適合彼此的相處模式,其中最要緊的就是忍耐。眾所皆知,根據分析統計,我國離婚的理由,縱然有千千百百種,但最後的藉口只有一種,那就是「個性不合」。但看官試著想想看,全天下有那一對夫妻個性是合的,夫妻雙方兩個不同的生長背景、個性、環境、遺傳、教育、價值觀、生活習慣等等的差異性,以上這些種種的這矛盾衝突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兩造雙方在個性上要相契相合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找出相同點,雙方好好的溝通,假以時日的磨合,然後再用阿土伯的婚姻哲學「容忍」二字,相信定能如膠似漆。 難怪日本的婚姻專家說:「夫妻間個性不合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相合又沒有離婚,則是很幸運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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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姆仔,現在只有台灣解除戒嚴,金門還沒有,我們戶籍在金門的人,現在還不能到大陸去。」 女兒女婿不能去,兒子不好請假,兒媳卻有一家人要照顧,年近八十的淑女阿婆只好自己再單獨出門了,因為外孫女的婚事是此生最後一樁未了的心願了,辦過了這件事,此生責任已盡,對兩邊的列祖列宗有所交代,內心了無牽掛,隨時可以放手西歸了。 一路上在機務人員的協助下,淑女阿婆再次從台北到桃園、飛往香港、轉機廈門、再驅車到蓮河,第三度歷經飛機汽車勞頓之苦,回到這片出生的土地。 外孫女的結婚喜宴在年前新建完成的屋子裡舉辦,上下兩層樓加上門口的空地上,席開三十幾桌,蓮河全村每一家戶,加上附近一些單位和鄰村的一些親友都來了,在當天的結婚喜宴上,年近八十的淑女阿婆,在女兒的攙扶下,陪同新郎新娘一邊敬酒,一邊見到愈來愈少的兒時鄉親朋友,心中有太多感慨。 想起當年自己結婚時,同樣也在同一地點的屋子裡宴請親友,其中包括來自金門西園的親人,都用小帆船載到蓮河來宴請,而今五十幾年過去了,老的一輩今天在這裡的只有自己一人,後生子女雖然多了,卻有一些人這一時還回不來。誰說時代進步了?誰說交通方便了?那只不過是一些人掛在嘴邊的鋪排話(應酬話)而已。 歲月對人生來說,像是人在爬山一般,前半段是上坡,爬起來緩慢又吃力,等到爬過頂端之後,下坡的速度快了,但危險性也多了,稍不留神就可能滾下山去。忙過了外孫女的婚事後回到台北,匆匆半年又過去了。這天忽然接到女婿從金門打來的電話:「姆啊!我們金門也解嚴了,從昨天開始,金門終止戰地政務,老百姓可以回大陸去探親,也可以到大陸去旅遊了。」 「金門人天生就該受苦,天生就該為別人看守門戶!以前兩邊打仗,我們要站到最前面去擋砲彈。等到兩邊仗不打了,開放探親了,我們卻要排在最後面等,等別人親探過了,旅遊玩夠了,才能讓我們去。是不是又怕我們會去洩漏國家機密,會去出賣國家的利益啊!」聽了女婿打來的電話後,老人家心中有太多的委屈與不快。 她只冷冷的告訴兒子說:「意祥,準備把我的戶口遷回金門去,我以後就準備回金門去住了。」 「娘,那你要遷回姊夫哪兒呢?還是遷回西園家?」 「遷回西園,暫時先寄在安慈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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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眼金門,紮根藝文 ──垵湖分校書畫陶藝推廣側記
壹、前言 金門過去雖然屬於戰地,但有一千六百多年的歷史,雖然離島的物質條件貧乏,但仍孕育許多出色知名的在地藝術家,是個藝文氣息鼎盛的島嶼。垵湖分校因此邀請書法家吳宗陵與著名風獅爺藝術家的王明宗先生蒞校指導,希望本校學生可以在雕塑、書畫方面增加相當程度的鑑賞能力及基本的藝文創作技巧。 在課程設計規劃方面,雖然書法、繪畫、雕刻、雕塑目前是納入語文及藝術與人文領域之中,但由於師資的不足,所以特別申請此計畫邀請具有書法專長的書法家吳宗陵,以及風獅爺大師王明宗進駐校園,擔任本校中、高年級藝文課程的協同老師,藉此彌補教師專業不足的地方,並奠定學童藝文的基礎,也讓垵湖分校教師團隊有增能的珍貴機會。 貳、內文 由於學校的縝密貼心籌畫,以及環環相扣的有趣藝文課程安排,不只讓垵湖分校的學生能有更加專業的藝文技能提升,也讓在第一線教學的教師獲得更加專業的藝文視野,可以從三大方面來分享具體成果: 一、雕刻與雕塑的教學能力提昇 聘請現為浯洲陶藝工作坊創意總監大師王明宗,畢業於復興商工美工科雕塑組,曾任金門縣陶藝學會理事長、金門縣藝術創意學會理事長,也在兩岸三地辦過多次的個人陶藝展,是位極富盛名的雕刻大師,尤其在雕刻金門當地守護神風獅爺方面的創作,每項作品都是栩栩如生,擁有不同的面貌,在指導學生創作時,也利用枯枝素材,指導學生創作屬於自己的獨特作品,也讓隨班參與教學的教師,在一次次的課程薰陶洗禮下,與學生一起成長,精進自己對雕刻方面的認識與藝術鑑賞能力。 藉由王老師的陶藝製作背景與多年累積的經驗,帶給孩子們具體且富生命力的陶藝製作動力,然而,若希望將教學成效提升至最大值,勢必得有校內具班級經營能力的教師協助,這也是「協同教學」能力的成果,故而,在每一堂的藝文課程中,同時會有兩位老師的身影,一位為主要的教學者,另一位則是從旁協助與觀察的教師。 也因為這樣的教學方式,讓學生在製作陶藝作品的過程中,不僅能有秩序,也能認真的學習專業的陶藝知識與技巧,使協同教學的益處發揮極大的功效,像是602班的許庭綺同學分享「每次的課程都有不同的主題,例如用陶土做十二生肖、用木雕作的鳥、用鐵線做的腳踏車……等的有趣課程。有些人做的栩栩如生,看起來十分逼真,閉上眼睛彷彿聽得到鳥在鳴叫,也好像聞得到腳踏車古老的味道,讓我們在每次課程都能有不同的藝術體驗」。502班的許家榮同學也分享:「如果有心,並且自己想要努力,只要願意花時間去完成,用心地去嘗試,一定也會越來越進步。」所以參與學生都表示在這項有趣的課程中,使他們的藝術美感越來越好,而且做陶藝很有趣,不但可以讓他們從不同的地方學習東西,也可以讓孩子的手變靈巧。 二、書法教學的能力的提昇 在書法教學部分,聘請金門縣書法學會總幹事的吳宗陵老師,希望能借重他的書法專長,讓學生練習正確的書法筆順,並培養學生耐心沉穩的態度,上課方式是由吳老師在黑板上實際書寫字帖上的文字,再指導學生臨摹,並常常告訴學生,「字帖」也是他們最好的良師,下課候一定要看著字帖練習,尤其是字的書寫位置,及筆順的書寫方式,是橫、還是撇,哪個地方要有稜有角,都要用眼睛、用心觀察才下筆,切忌「心急」,因此學生在每週兩節的課程訓練下,進步神速,每週也會由吳老師選出學生優秀書法作品予以表揚。 這學期還加入水墨畫梅與竹的主題進行,上課方式是先教學生畫竹子,再畫竹枝,之後再用濃墨畫竹葉,然後再沾一點水,讓濃墨變成淡墨畫竹葉,再寫上一個竹的書法字體,最後再寫上自己的名字。像是402班的蔡佳珈同學便表示:「在練習畫竹子的過程中,吳老師會不斷巡視指導,並且不厭其煩的一次次幫我們修改,原本比較醜的畫被老師的修改後,變的比之前更漂亮了,像是有一次吳老師收走我的畫,並且稱讚說很棒,讓我十分開心,因為表示我入選了。」 而402班的陳威仁同學也分享了學習心得,他說:「老師告訴我們,在畫水墨畫的時候一定要很專心,不然就會畫得很醜,我相信只要認真學習,並且不斷練習,將來一定能變得跟吳老師一樣厲害無比。老師還勉勵大家要有信心及耐心,這樣就可以完成一幅屬於自己獨一獨二的作品。」 吳宗陵老師在書法寫作部分的功力深厚,而且願意給予垵湖孩子們專業的書法技術指導,實屬難得,也令全體師生受益良多,然而,孩子們一開始對吳老師是較為陌生的,所以若是希望能發揮最大的教學成效,仍須借重具班級經營能力的教師協助,如此的「雙管齊下」,讓學生在學習書法寫作的過程中,不僅認真的學習書寫技巧,也能在兩堂課的時間內,完成一篇篇的書法作品,讓書法教學的效能發揮的淋漓盡致。 三、提升陶藝教學的能力: 在陶藝教學方面,是由校內的謝華東主任指導,畢業於國立台北師範學院美勞教育學系,也是當地著名的陶藝大師,在主任的指導下,校內學生完成數件自製的陶藝作品,讓學生不只能看、能學,還能將自己的成品帶回家展示。 此外,學校也利用藝文教學時間,與開瑄、中正、上岐國小進行校際交流的「燒陶」活動課程,指導學生從捏陶土開始、上釉,到最後成品燒製完成,讓學生能充分體驗每一個學習環節,也讓學生更加懂得珍惜自己的作品,以及了解與別人分工合作的重要性,小朋友的陶藝作品,同樣地也在金門文化局及金城鎮公所展出,獲得各界讚賞,而一同參與教學的教師也提供自己的作品參展,精進對陶藝教學的專業。 參、結語 在藝文深耕計畫的過程中,除了提升學生對雕刻與雕塑、書法、陶藝的興趣,也順勢推展了學校的藝文特色,強化學生的學習能力。 此外,由於教師是學校校務發展的關鍵,更是引領孩子們的明燈,在這樣的課程設計下,教師不僅能更加專業,也能在藝文領域表現出色的「大師」指導與薰陶下,厚植教師在藝文教學專業的能力,因此希望往後能有更多學校,一起共襄盛舉,積極執行這項培養孩子們人文氣息與素質的藝文深耕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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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樣也好,」女婿聽了說:「一次回去帶一部分,也免得被他們誤以為我們是多麼有錢,有了錢就不知道愛惜。」 這一趟回蓮河的時間比較長,加上準備修建房子的事忙了一陣子,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比較吃力,或許因為這段時間過於操勞的緣故,淑女阿婆不像上一趟那樣回到台灣後神采奕奕的,而是感覺很累,常常早上睡到八點鐘左右才懶洋洋的起床,這和她平日都是六點多鐘起床後燒香禮佛的習慣有點異常。雖然兒媳看在眼裡一再要她去看看醫生,可是她總是說:「可能是這趟回去比較累,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婆婆的身體狀況並不只是像她自己所說的,是由於太過勞累的緣故,兒媳看在眼裡也有點著急了,尤其是淑女阿婆的身子一向清瘦,這段時間起居不太正常,食慾受影響,使他的身子骨看來更加消瘦。拗不過兒子和兒媳的催促,終於說動了淑女阿婆到永和的耕莘醫院看醫生,醫生看後說:「阿婆是由於長時間吃素,營養不良,加上有較長時期的過度勞累,身體受不了,最好是可以住院幾天觀察看看,如果沒有其他問題再出院回家。」 半強迫性質的情況下,淑女阿婆住了一個禮拜醫院後才回家,醫生和護士小姐都來作些例行檢查,也抽血檢驗過,也注射了營養液,臨出院前,醫生告訴阿婆:「身體看起來是沒有什麼較大的毛病,不過吃素也要注意營養均衡,重要的是不可太勞累。上年紀了,如果營養不良加上勞累,再好的身體也會受不了。」 出院後不久,阿婆就為下一趟返鄉作準備了,可是兒子、兒媳還有住在金門的女兒和女婿都表示,每一趟出門最少都要一整天,從早到晚沒有休息,要她過一段時間再看看,可是她總是說:「建房子需要用錢,人家幫你建房子,一家子的生活都靠這份工資,總不能要人家餓著肚子,再說更不能讓女婿把房子建了一半,因為沒有錢而半途停工吧。」 最後兒子說了:「娘,這樣好嗎,您已經回去兩趟了,我一次都沒回過,不如這次我回去,一方面可以帶錢回去,也讓我回去看看好嗎!」 「當然好,只要你上班可以請假,我求之不得。」 就這樣,兒子意祥請了十天假,回了一趟蓮河,說回去有點勉強,他在金門出生後,有四年時間是跟著母親蓮河、金門來來回回兩邊跑,蓮河對他來說沒有留下什麼印象,這趟主要還是幫母親帶回這些修建房子的錢,順便探望一下姊姊和姊夫,當然還有三個人等著喊他一聲「舅舅」。 一方面是台北的工作不允許他請太長時間的假,再方面可能是內地的生活,對這些長時間住在台灣的年輕一代來說會有點不習慣,意祥只在姊夫家住了一個禮拜,就提前回台北了。 「房子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收尾的小工程。」意祥知道媽媽心裡急於知道的事,一回到家就向她報告:「姊夫說建房子的老闆信得過他,也知道您是說到做到的人,雖然工程款拖欠了一段時間,並沒有影響工作進度,大概再半個多月就可以全部完工了。」 「還好你回了這一趟,不然等到人家把房子建好了,拖欠人家的錢,那多難看!雖然我們在這裡別人看不到,可是卻壞了你姊夫的信用和名聲。」 過了農曆年之後,意祥收到大姊夫的來信,信裡說房子已經全部落成,並且這棟房子就登記在小女洪艷的名下,並請轉知岳母是否找個時間回去看看。 淑女阿婆要意祥在回信中告訴女婿: 「你就說接到這封信,知道房子順利完成了,我心裡非常高興,因為這段時間身體不是很好,出門不太方便,我就不過去了,要他幫他女兒就是我的外孫女,好好物色一個招女婿的對象,等找好了對象準備結婚時,我就過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這一段時間,淑女阿婆先是在家裡安安心心的休息了一段時間,到了年底又接到女婿來信說,女兒的對象找到了,也和對方談好了入贅的條件,準備過完年之後,就把女兒的婚事給辦了,希望岳母可以回去主持外孫女的婚事。 過了農曆年後,淑女阿婆就為了回蓮河參加外孫女的婚事作好了準備,兒子意祥因為在工作,請假不太方便,阿婆心想,不如讓女兒秀玉或女婿順宏陪自己回去,畢竟他們兩人都是在內地出生的,已經有四十年沒有回到蓮河或下吳了。可是當她把這個意思告訴女婿時,女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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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韌性少年PI的奇幻漂流觀後感
揚名國際的台灣知名導演-李安執導的最新力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是我心中期待的名片,在台時小女兒深知我愛看電影,特地抽空帶我去「環球影城」先睹為快。 電影開頭的敘述有點悶,但舉凡觀賞所有美好的事物之前,都需要耐心等待。隨著成年PI`與來訪作家的娓娓道來,我們進入到他純真的、無所憂慮的孩童世界。 及至當他得知家中動物有新成員,老虎-理查帕克加入時,童稚的好奇心差點讓他陷於險境。而少年PI那處事明快果決的父親,馬上牽頭羊來現場給他個「羊入虎口」的震撼機會教育,讓他深刻警惕並感受到天生的「獸性」與「人性」畢竟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在此,筆者姑且不論少年PI其對宗教信仰的多重包容、選擇。卻對他青春年少對追求甜美、浪漫愛情的開花結果寄予厚望。即使是當他得知父親迫於生計,不得不舉家遷移時,仍對著女友深情款款,期待再相逢。但最後,少年PI畢竟因彼此已相隔天涯,終究沒和初戀女友結成連理。 而人生的變化難以預測。在太平洋上航程中,馬里亞那海溝險惡的海象加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整個扭轉了他的命運,少年PI由天堂掉入地獄,自此開啟了往後在浩瀚海上艱困、奇幻的漂流生活。 當鬣狗、受傷的斑馬、紅毛母猩猩及已成年的孟加拉虎-理查帕克這四隻動物與他共同在救生艇上漂流時,少年PI手足無措的驚恐,一時讓他不知如何面對。但他的慌亂很快的被血腥的「弱肉強食」之食物鏈的局面給搞定。那兇狠的、歇斯底里的鬣狗先活吃了最弱的斑馬,再咬死了猩猩,當少年PI成為牠下一個獵食目標時,所幸,藏匿在蓬布裡的老虎理查帕克及時撲出,殺死了鬣狗,解了眼前生死一瞬間之危。 接著,故事進入到主題核心,展開了他「奇幻漂流」的旅程。在一望無際、天海一線的海洋中,除了那完全與世隔絕的孤寂外,他還得面對有著兇猛獸性的理查帕克之生命嚴重威脅。幸而,救生艇上的求生手冊和「我要活下去」的堅決信念,令少年PI展現激發起驚人的潛力。少年PI不想成為理查帕克的「最後晚餐」,遂收集淡水、捕魚,使用一切海上生存技能來供養牠並訓練牠與自己建立一種相互信賴與依存的方式來保全自己。 而少年PI之所以能在海上漂流撐過227天的日子,亦得歸功於父親自小把他交給游泳好手的老友,去接受「魔鬼訓練」,不想這個技能在危難時發生了功效,正應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不滅真理。 雖然,在這場漂流旅程中亦遭遇到暴風雨、鯊魚的襲擊,但是,少年PI也見識到海底世界的絢爛與奇妙,如飛魚群的橫衝直撞、夜裡螢光水母的凌波曼舞以及夕陽滿天的綺麗…。而在這整段海上漂流的敘述中,最最令我感動的是當理查帕克跌入海中載浮載沉一直爬不上船時,少年PI大可趁此機會消滅牠,讓牠淹死海中。但少年PI並沒這樣做,反伸出援手讓牠上船,在這裡我們看到少年PI的良善與人性的慈悲。 及至漂流到只有狐■佔領的荒島時,善於觀察的少年PI發現那是座無法生存的食人島,他並沒有真正獲救,因而當機立斷快速離開,與理查帕克再度回海上繼續漂流。 故事的結局是少年PI在墨西哥的海灘上獲救,老虎理查帕克回歸山林……。 少年PI也有了幸福和樂的家庭,對於理查帕克,也只能留存回憶之中。 筆者之所以喜愛電影,乃因電影在八大藝術中,除了故事主體情節外,尚結合了攝影、音樂、造型、服飾等多種藝術。一部好電影的成功,是在任何一個環節下都不可輕忽的。李安執導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讓我們在「看故事」的心靈悸動中也享受到最壯闊、唯美的視覺驚豔與聽覺的美好感受。在欣賞、驚嘆、讚美之餘,對少年PI這個不朽的海上漂流旅程,在險惡、絕望的環境下能堅持著永不放棄的信心,而信心就才是故事中最值得我們敬佩、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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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事提或不提也沒什麼,我是在想事情怎麼會那麼巧?怎麼會那麼巧!」 第二天,岳母腳傷的情形似乎好了一些,走起路來不再那麼吃力了,在晚餐的餐桌上,繼任再度提起岳母腿傷的這件事說:「娘,您說腳被防空洞塌下來壓傷那天是七月廿八日是嗎?」 「是啊!第二天是七月尾,以前每年都要拜門口,那年因為砲戰,大家沒有心神準備,而且下午的時間都在打,所以那年都沒有拜,我也因為腿被壓傷,就待在別人家的防空洞裡沒有出來。」 「您說那天鄰居有油料燃燒起火是嗎?」 「是啊,砲擊打了一段時間,我們聞到有油的味道,長漢叔說那可能是他家裡的汽油被打到燒了起來,後來就感覺很多砲都落在附近,尤其防空洞的頂上,好像一次又一次被打到會震動,後來就這樣垮下來了,我們統統被壓在裡面。岳母忽然覺得奇怪問:「咦!你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是這樣的娘!兩岸砲戰那段時間,我正在當兵,當砲兵隊隊長,部隊就住在我們村後那座紅錢山腳下。」女婿很仔細的解釋:「當時我們蓮河的砲,打的就針對金門東北角五龍山背面的一處砲陣地,有四門砲,……」 「沒錯,五龍山我們叫它後壁山,山下是駐了四門砲,那些砲兵常拿衣服到家裡來,請我幫他們改衣服。」 「您說的那天打過一陣以後,觀測站看到我們原設定的目標點右側有起火燃燒的情形,黑煙竄得好高,當時判斷是對岸的油庫或是彈藥庫中砲燃燒,就要我們的砲轉移目標朝這個地點打。我也因為這件事記了大功受到表揚,所以這個日期我記得很清楚。」 「是啊娘,當時繼任的年紀還輕,雖然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但是還沒到軍人可以結婚的年齡,但因為這件事記了一功,上級是特別允許他提前結婚的,所以他對這個日子也記得很清楚。」 「這麼說來,娘這個腿傷正是你造成的。」岳母有點半開玩笑的。 「是啊娘,很對不起,我也沒想會這樣……」 「你把我的腿打傷了,而且還立了大功,娶了我女兒,我這虧吃得太大了。」 「娘,很對不起你!」 「那你以後還要對我女兒更好。」 「是的娘!」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個時候何止是你!」岳母這時倒是很豁達:「兩邊原本都是自己的親人,用砲打來打去的,這發砲彈打出去究竟會落在那裡誰也說不準?誰敢說他打出去的砲彈不會正好落在對岸親人的身旁或房屋?會不會打死了自己最親的人?誰又能知道?你說是不是?」何況那時你也是奉上級的命令行事,你能不服從上級的命令照著做嗎?」 十九、金廈復航 從蓮河回到台北後,淑女阿婆就打電話給住在金門的女婿,告訴他蓮河那邊房子修建的工程已經動工的消息,女婿即刻明白岳母的意思,並告訴她隨時可以把錢匯過來,但遭到岳母拒絕了,岳母告訴他:「我這趟回去時已經先把我身邊有的帶過去了,後面這些等下一趟回去時再帶過去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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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地下鐵
其實,我最喜歡的乞討者,是在自己一篇介紹詞之後會跟乘客說不給錢沒關係,還是祝大家有個快樂的一天的。另外,我最喜歡給的,是食物而不是金錢。記得有一次,也是從學校回家的路上,中途上來幾位吉普賽人,媽媽帶著孩子,他們並沒有太多的禮貌,只是向每個旅客伸出他們的手,輪到我的座位時,孩子伸出她的手,我臨機一動給了她兩顆中餐沒吃的小橘子,我看見她欣喜的神態,轉頭看著另一個孩子,無言語地和他分享「這個是橘子耶」,這時,我留意到母親的懷裡抱著另一位嬰孩。 新浪潮大師侯麥艾力克(Rohmer'Eric)的電影「Reinette和Mirabelle的四個冒險」,兩位女主角辯論著乞討者、竊盜者和詐騙者的社會意涵,我知道無論如何乞討者也許是偽裝的,但並不表示他們不真實。 曾幾何時,我也變成了地鐵通勤族。13號線是條讓人害怕的地鐵線,原因是巴黎的北邊住滿著外來移民,也正是這不同膚色的誘惑讓我遷居此地,但逃不過通勤的痛苦。在上班時刻出門,就要做好擠進地鐵車廂的準備,有時等了好幾班地鐵,也得硬著頭皮往車廂上擠,這時候人的體味臭汗只能置身事外,祈求早日到站轉換下一班車。常常在這時候,我會非常同理Raymond Queneau所寫「Zazie坐地鐵」這本書裡頭,那位從鄉下進巴黎城剛體驗坐地鐵的小女孩,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說的話卻是最無污染最誠實的。可憐的是,歷經了100多年,巴黎人仍然忍受著這樣的地鐵經驗。這是巴黎生活的第三課。 是的,巴黎的地鐵已經100多年了,這個可說是全世界最早建立的地鐵工程。巴黎人愛地鐵不分男女老少、各式階級,朋友說她常看到螢幕上的明星,就坐在她的身旁、對面,我相信她。因為就是巴黎的地鐵,讓你不覺得自己是唯一的。有時,人會想不開,就爭著那麼的一分一秒,就在「巴黎不夜晚」(La Nuit Blanche)這一天,有人擠破頭摔下了月台,當了鐵軌上的冤死鬼,不是為上班,而是為了週末的享樂。想想死在一個連廁所設施都沒有的地鐵裡,有多麼的不方便,也有多麼的不值得啊。記得自己曾住在南邊,要去北邊的學校上學,這路程需要1個多小時,當用完早餐出門後,往往就會有這樣的問題,需要中途找廁所,因為路途實在遙遠,我的生理機能控制不住。幾次為了找廁所而瘋狂,最後我也只能選擇中間出站,花點錢到咖啡廳買咖啡,其實目的是上廁所,再重回地鐵站裡接續我的路程。 巴黎的地鐵車廂中,可以吃東西,這個我倒是常常做。但事實上,地鐵裡的旅客閱讀的比吃東西的要多很多,我還在想大概是我讓地鐵吃東西的習慣比例高了些。有時我會看著隔壁座的人在閱讀的書報,有些人驚覺會刻意移動,表示不舒服和抗議。到中國城去採買時,最希望自己的家離地鐵站近一點,地鐵出站時也不要離「陳氏兄弟超市」那麼遠。坐上4號線,可以帶著我去拉丁區買書、吃希臘三明治、泡LeMalongo那家咖啡店和逛塞納河畔的舊書攤。聖母院的考古遺跡和聖路易島的冰淇淋,這似乎是夢想的一線,從零點開始。 是在來的第一年,就是在Saint-Michel這一站附近,被朋友帶去看了一個來自台灣美術學院男生的攝影展,攝影展主題正是「巴黎地鐵」,攝影師來巴黎有兩年。當時他作品中留下各個國家人們的鏡頭臉譜,從台灣到法國就為了在巴黎地鐵站中捕捉藝術,當時讓我感覺弔詭。為什麼他不在台灣,就可追求這樣的藝術人生呢?難道台灣沒有各樣的各國臉譜?這和在多年之後一位風行台灣的少女在巴黎街頭親吻陌生人所行一樣,同樣地讓人困惑。這位不在台灣街頭就親吻不同人士的少女,為什麼就要跑到巴黎來做?有特別的不一樣?特別的傑出或勇敢嗎?巴黎,它帶著什麼樣的一個光環。地鐵,卻是赤裸裸。 巴黎地鐵,見證人生?或虛構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幻影。記得有同學在法國留學生網站上留言說:在月台上遇上劉德華。的確那一些地鐵海報上的廣告明星,像極了劉德華。我則是在地鐵站上,特別留意台灣Acer的電腦廣告,注意台灣生意走進了歐洲,終於之後在法國。 恨死了Chatelet,懂了巴黎地鐵後,再也不會選擇在這裡轉車。和人約會,約在Forum des Halles,4號線、A線、7號線還是14號線?別人出口就是找不著。錯過了、尋不著、等不到了,才能體會人生有時,錯過了這次,也就是錯過了一輩子。曾經從這裡巴黎的中心點送朋友坐上RER去機場,她在車上被劫了。 下一次,她還是進了巴黎。地鐵會停駛,工人罷工之時,大家還是照常的出門,雖然到辦公室時已經快接近中午,上班不過一兩個小時,就得趕著回家的車次,上班族同理接受鐵路局工人的罷工,他們的權益未損,只是有些不方便。每個地鐵站有著不同的擺飾和裝置藝術,我恨死了地鐵站出口擺著賣著的花,有人買了它們來送我,就覺得便宜隨便,讓人直覺是公園裡頭偷來的,即使是公園裡的花,也還讓人覺得更美更漂亮。 下雪時的鐵道,在火車駛入Saint Lazare的前幾站時,靠近我家的小公園佈滿沉雪積雪,我出了火車站,步行在唯有巴黎會有這樣的景色裡,公園禁止進入,因為雪深,那些帶著父母的孩童、玩著滾鐵球(Le P'etanque)的無聊人士們,頓時消蹤匿跡。這裡已不是地鐵。巴黎生活第四課。 曾有這麼一個女孩,她發誓要清除巴黎地鐵站出口的菸蒂頭,原因是她到東方國家走了一趟,她發覺東方國家的地鐵都很乾淨,吸菸區和非吸菸區分隔很清楚,也很少人會亂丟菸蒂。 她們跟我說跟著一個對巴黎地下社會熟透的年輕人去走那些坑坑道道,巴黎的地下社會,不只有這些地鐵鐵道,還有兩次大戰時躲藏的地道,知道的人也許不多。這個經驗喚起了我對金門故鄉的記憶,那個遙遠的海上公園、地下堡壘,和現今的美麗之都、塞納河秘境,竟混在一個抽屜底層。坐在地鐵上,回家。回到我自己的家,某個清晨,在巴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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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地下鐵
那小女孩下車時,眼睛還睜睜地盯著我,阿杜拉這樣告訴我。我頭倚靠在阿杜拉的肩膀上,我無視著他人的眼光,我知道前面有一位阿拉伯老伯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想像著他腦袋中的沉思(想法/想像),我沒有移動我的頭。阿杜拉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腳上。我們兩人坐在地鐵的椅子上。這時候地鐵的人不多,還不到下班,我們在2號線上,從Belleville到PlacedeClichy。 曾有一次,我從學校要回家,對面坐著一位眼膜深邃衣著襤褸看似失落的年輕人,是會讓人想去關注的外來移民,我像往常一樣望著車廂裏頭這些不屬於我世界裡的旅客,我並沒有特別地看著我對面的這位年輕人。車到 La D?幁fense的時候,我換到1號線,這位年輕人緊跟著我進入了1號線的同一車廂,再次坐在我的對面,他的眼睛大膽地瞅著我,突然間我才驚覺他似乎想從我這邊獲取些什麼,車到Charles de Gaulle ?莁toile時,廣播告訴我們有地鐵線停駛,我趁人多時,出了地鐵轉搭巴士,就這樣把他甩了。在巴士上,我錯愕地想著自己是否曾表錯情,讓他想緊追著我。曾聽朋友說他們會在地鐵的眼神交錯中找尋伴侶,也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回台灣後的第一年,又回到巴黎去領一個獎。再次孤身一人帶著大大重重的行李在地鐵中轉線,那些上上下下的台階,再度成為我的夢饜。我心裡渴望著像著平日這來往的行人會主動幫忙一把,但是這時候就是沒有很多地鐵的乘客,一位身穿西裝手提公事包的男人從我身旁走過,我的眼神朝向了他,但是他終究沒有對我伸出援手,我自行分梯將行李從階梯上提到地鐵的月台上。我嘆息自己運氣不好。這時這位男人走向我,他和我說抱歉,他告訴我因為他上次走向一位提行李的小姐想去幫忙時,被對方當作賊喊捉賊,他想是因為他是黑人的緣故,所以現在他看到提著重行李的人都不敢再主動幫忙了。我對著他笑笑,告訴他我可以理解他,且告訴他剛才我的確希望他會幫我的忙。 我一直沒有很喜歡巴黎的地鐵,對我來說,它很髒,也不安全,也常常很擠,唯一的樂趣是看著各式各樣的人、偶爾看著免費的表演。 有朋友到巴黎的第一天,手被出地鐵的門夾到,因為那兩扇自動門總是很緊很急地要關閉,若是沒有前一個人幫忙抵著,就是需要等候它靜止時再開啟,否則很容易受傷。我還記得自己剛到法國不久,有一次被人給咒罵,因為我沒有給幫我擋門的前位乘客說謝謝,他竟破口大罵我不懂禮貌。這也算是到巴黎的第一課。 有朋友在地鐵遇小偷,或常常聽到人說在地鐵遇到小偷。這些小偷很是可愛,當他們將手伸進你的包包裏頭時,常常還會看看你,有位小偷就在朋友眼光制止之下放棄了偷她的錢包。還有的小偷有些笨有些人性,竟然會拿著你的書回頭來告訴你請你把書收好,下次出門時不要再帶這麼重的東西了,原來這小偷偷錢包沒著偷到書了,只好將之歸還。但當然,遇上小偷時並不是經常那麼有趣的。最慘的就是遺失所有的證件了。 我搭地鐵多年,很幸運從未遇上小偷,但應該是自己弄掉了一支手機。即使很多人都遇上巴黎人的冷漠,我卻是曾在出現小偷的車廂上親眼看到見義勇為的乘客群起追趕著扒手,把小偷給抓到了。有幾次,我還會遇上對我這陌生人關心之至的地鐵族,焦急地詢問我是否遭竊了,只因為我自己忘了將背後的背包拉鍊拉好。這是巴黎生活的第二課。 和我同行前往法國的學弟,曾經在地鐵的月台上,看到對面月台上的旅客往地鐵下跳,看到如此的自殺場景,回家後,硬是兩週吃不下飯。大多數的人則是在地鐵停頓時,從地鐵的廣播傳來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想像著可能又有人輕生了,特別是在憂鬱的冬季裡,在太陽久久不出來之際,我們想像著多少獨居在巴黎升斗之室中或流浪在街頭的失意之人,就這樣選擇了離開人世。聽在地鐵工作的兩位鄰居說,這樣的案件比例不低,他們告誡我們說,跳地鐵自殺是要有技巧的,且絕對要抱著必死的決心,否則自殺不成搞個半身殘廢,將來除了自己身體的病痛之外,還要賠上終身的醫藥費,和妨害公共安全的賠償金,真是划不來。 在地鐵上,也不完全是悲慘之事。我喜歡瞧見在月台上情侶擁吻的場面,特別是在等候午夜最後的一班車四下無人時,感覺格外浪漫,那就是伍迪艾倫電影「午夜巴黎」中所描述的情景,但這此時此刻,也令人格外感覺自己就是個異鄉人,看著這些可能來自世界各國各地的情侶,他們選擇到這裡,是否就此縱情一次,有誰知道呢?我則選擇在這孤獨的城市,為愛自由而心靈流浪。這時候月台上的流浪漢,酒氣沖天地高談跨論著,他們是最接近我的同伴。 我也喜歡地鐵上的表演,特別是6號線上,從Passy到Corvisart,那段地鐵走在天橋上的路段,我們看到窗外的風景,在經過塞納河的橋墩上,眺望遠處的艾菲爾鐵塔,在天氣晴朗時,心情真是不由得的開朗輕鬆,很奇怪的是這條線上的表演者也格外的歡樂,常常是樂團式的演奏水平,搖滾樂或藍調,聽起來都很棒。地鐵裡的藝術家很多,形式也很多元,不管它東西南北,從西樂中樂到南腔北調,有民謠有歌劇,有隻身有團體,應有盡有,各展身手。有些人志在經驗不在金錢,有些人則是求餵飽肚子表演附帶。這個社會千奇百怪卻是包容。 乞討者是另外一種風景。聾啞人士會製作卡片說明,上車後依序發給旅客,稍後再回頭收回卡片和捐贈者的錢,這是願者上鉤的做法,但有些人仍會黏著你不放,以手勢以眼神,哀憐著你渴求著你。另一種乞討者會創作自己的表演,一首歌或一首詩,都能展現他們的才能和熱忱,這時願意掏錢的旅客會多些,若你的歌或詩特別地感動人時,你的收入會再多一些。問我是否每次都會給這些表演者或乞討者錢呢?我的回答和大多數的人應該是一樣的,要看自己心情和帶在身上的錢大小多少。曾經和一位法國媽媽談起這事,告訴她我常因為沒有給乞討者錢,事後會後悔不已責備自己,這位法國媽媽回答我說我應該要責備這些乞討者讓我的良心這麼不安,在這之後,我似乎活得自在多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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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躍吧﹐童年
再一次造訪中臺灣的日月潭,山青水綠的景致,依舊美得出奇,坐上環潭遊艇,在水沙連的湖面徜徉,四周煙霧繚繞,山嵐飄過、綠波蕩漾,仰望天空,雲柔風輕,彷若置身仙境般,紛擾的心,總是能沉澱下來,加上,學生時代遊歷的美麗記憶,所以,日月潭百來不厭。 搭上空中纜車,紅、黃、藍代表日、月、潭水的車廂,彷彿翩翩飛舞的彩蝶,在高空中飛到西飛到東,運送來來往往的旅客。從高空纜車透明窗戶往下鳥瞰全景,青翠的大地,綠色的潭面,微露曙光的朝陽映照潭水,風景美不勝收。加上連日來的豪大雨,豐盈滿溢的湖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明晃而深邃。 午後,天氣再度轉壞,烏雲遮頂,雷雨交加,傾盆大雨迅速澆灌,迷濛的湖面雨聲鏗鏘,大珠小珠全部接收,盈盈湖水迅速累積,走在環潭的道路上,咦!一顆顆黝黑,約一公分大小的雨滴,怎麼迅速在跳躍呢?仔細一看,哪是雨滴呀?原來是小青蛙。一隻、兩隻、三隻…無數隻,當我定睛、蹲下身仔細瞧,天啊,成群結隊,壯觀的小青蛙在雨中、在路面、在草叢盡情的跳躍,一時間,我又時空錯亂了,忘了在雨中,忘了年齡,我與小青蛙在日月潭邊,又有一次美麗的邂逅,那是數十年前,當我還是小孩時,下雨天曾經的美好時光,卻幾乎忘卻的記憶。 小時候,在金門,夏天的雨,乾淨而俐落,霹靂啪啦,來得急也去得快,每當大雨驟下,鄉下的柏油路面、小瓦房旁的空曠泥巴地,來不及宣洩的雨水,立即積滿一畦畦的水漥,頓時,不知道從何方竄出來的小青蛙,蹦蹦跳跳的與雨共舞,這是雨中難忘的景致。小瓦房的深井中,也能看到牠們群聚跳躍的身影,小孩們興奮極了,提著小水桶,捲起褲管,跟著小小青蛙團團轉,大家七手八腳,眼明手快的將一隻隻小青蛙抓取,放入水桶中,為數可觀的小青蛙在水桶中奮力往上跳,小小身軀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卻怎麼也無法跳出桶中的小世界,我們在三合院的簷廊下,眾孩童以小水桶為圓心,密密實實圍成一個圓,觀看青蛙努力不懈的精神,在雨天的午後,度過無數個夏天,無數個歡樂的日子,最終,玩膩了,或在大人的叱喝下,我們將水桶中精疲力盡的小青蛙放回屋旁的排水溝,重獲自由的小青蛙,立即又活蹦亂跳的在溝中玩耍。 及長,忘了兒時的小把戲,接著,住進了都市,童年的雨中景致不再出現,果真遺忘了曾經的美好。今日,日月潭邊的小青蛙,喚起四十年前的記憶,我在雨中雀躍的追逐著小青蛙的足跡,但是沒有勇氣伸手去觸摸,深怕青蛙軟綿綿的身軀,被我捏疼了,抓傷了。就這麼,隨著牠跳著、蹦著,我的心跟著起起伏伏,彷彿曾經的場景再度呈現眼前,只是,童年的玩伴呢?天涯海角各一方,仰望同樣的天空,望著溼淋淋的路面,外子催促著:「快到雨傘下躲雨吧!多大年紀了,還和小孩子一般。」我想:他沒有同我一樣的生活經驗,當然無法體會我的感動,否則,兩個老小孩,一起追逐路面的小東西,外人看來,一定搖頭竊笑吧!小青蛙呀!小青蛙!原來,數十年來,雨後的你們,不改逛大街的習性,只是,我把你們遺忘了,就像我遺忘了童年的單純和快樂,大人的世界,有太多無奈和煩心,偶爾跳脫既定的框架,快樂原來這麼簡單,日月潭的小小青蛙們,謝謝你們,讓我度過美妙的午後時光,就在中台灣的雨中。跳躍吧,小青蛙!跳躍吧,我~逝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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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或許是這段時間比較忙,加上剛搬到新的住處一時還不太習慣,淑女阿婆覺得全身骨頭有些疼痛,尤其是之前受過傷的右大腿膝蓋處,疼痛感加重,走起路來有點跛腳,女兒看在眼裡,到晚間吃飯的時候就問母親了:「娘,這兩天你走路好像比較吃力,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是嗎?」 「大概是這兩天路走得太多了,以前受傷的地方有點痛。」 「你說的是當年砲戰時受傷的地方嗎?」 「是啊,如果碰到天氣將要轉變的時候,這個地方也常常會痛。不過已經很久沒有了,可能是這幾天路走得多,所以有些不太舒服。」 「娘,我一直想問你,你那時怎麼會受傷呢,是在哪裡受傷的?」這時女婿也問起了。 「這腳不是被砲彈打傷,如果被砲彈傷到,那有可能還這麼好好的。我是人躲在防空洞裡,被坍塌下來的門板壓傷的。」岳母仔細的想起這件事:「八二三砲戰那天,是農曆七月初九,我受傷那天是七月廿八,那天下午我帶著意祥、秀玉兩人躲在隔壁家的防空洞裡,他的家人都跑到娘家去避難去了,因為他在鹽場工作不能離開,家裡的防空洞做得比別人堅固,躲在他家是最安全的。」 「我們隔壁家,那是……?」 「我們家右邊住的,你要叫他長漢叔。」母親接著說:「那天下午打到後來,好像是長漢叔家的汽油被打到,燒起來了,可能是燒起來後被這邊發現,以為是打到彈藥庫,就把砲彈集中往這裡打。我們躲的防空洞承受不了,從二樓垮了下來,因為都是用木頭柱子、砂包疊起來的防空洞,承受不了,就整個壓下來,長漢叔被活活壓死在洞裡,我被砂包和門板壓住這支腿不能動,也沒辦法救他,就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活活壓死。」 「那秀玉和意祥兩人…… 」 「他們兩人沒事。那天的砲打到很晚才停,九點多以後鄰居才把我們救出來,長漢叔已經沒救了。我的腿跛了很久,過了一個月,砲戰停了兩個禮拜,我們才遷到台灣去。」 「所以娘,你受傷那天是農曆七月廿八日。」 「是啊,七月廿八日,第二天是月尾我記得很清楚。」 「七月初九是八月廿三,七月十九就是九月二號,七月廿九是九月十二號,那七月廿八就是九月十一日了,舊曆七月廿八是新曆的九月十一日……」女婿算了一算,心裡像是在想著什麼事。 當晚臨睡覺前,繼任悄悄的告訴妻子:「老婆啊!這事實在太湊巧了!」 「什麼事太湊巧?」妻子有點愛理不理的。 「岳母的腿受傷那天是九月十一日。58年的九月十一日不就是我們部隊立下第一功的日子嗎?」 妻子想了想後,也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這麼說,當時打傷娘的,就是你部隊所打了啦!」 「我想應該就是。」繼任說:「如果娘的日期沒有記錯,當天我們所面臨的戰鬥狀況,和娘所描述的情形非常相像。」 「那你說這事要不要跟娘提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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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時的桌遊
最近才學會一個新名詞:桌遊。聽說近幾年這類娛樂遊戲已經風行於大學生之間,並且還成立相關的同好團體。 簡要言之,所謂的桌遊(Tabletop Game或Table Game),桌上遊戲是也,又稱不插電遊戲,以圖版遊戲(Board Game)為主,同時還包括其他在桌子上玩的平面娛樂。依此,我相信曾經用過十元紙鈔的同學們應該同意,那時不少童玩都屬於這類的桌遊。 那個年代,家家戶戶奮力增產,所以一家有四、五張「嗷嗷待哺」的大嘴算是常見的事,即便聽說朋友有八、九個兄弟姐妹也不致驚奇,並且上下兩個孩子的年齡間隔大概就是一兩歲,差個四、五年才讓人奇怪。所以政府那時大力宣導:兩個孩子恰恰好。 那個年代,男性家長忙於家計,白天常常不在家,甚至晚上下班下工後也不見人,所以社服團體又來殷勤善誘,要「爸爸回家吃晚飯」。至於女性家長,她們通常是全職的家庭主婦,常見她們的背上包縛一個最小的孩子,眼盯已經會爬或是學走的次子,兩手還得揮舞鍋鏟,注意爐灶的火候,張羅一家老小的吃食;常見的景象是,她的小腹已經隆起,真的,又懷了一個,那時的人相信「老天爺給的,自然有老天來生養」。所以,鄰里間婆婆媽媽的關係特別好,因為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需要近鄰的提攜幫忙;因此連帶地,同年齡層的鄰居不僅同校,放學以後還一起玩,直到母親大人們高舉雞毛撢子,在街頭巷尾作獅子吼:「死囝仔,光顧玩,肚腹就會飽哦?」 那時,剛剛推行「九年國教」,所以或許是真的,學生的課業壓力比較輕,因此下課十分鐘可以用來趕寫當天的家庭作業,上福利社,到操場玩球,或者就是留在教室裡桌遊,端視那時流行什麼遊戲。四點半下課鐘響,直到太陽下山,心不甘情不願讓媽媽趕回家吃晚飯,這段天光仍好的時間,正是潑猴們放肆撒野的熱鬧時段,眾人非得搞得渾身髒兮兮才罷休。 那個年代,即便是首善之區,十樓層以上的高樓大廈也不多見,又因為車少,所以馬路顯得更寬廣。天高地闊,人雖小,心卻很大,大得可以把漁市場的磨石地板當冰宮,或是用牛皮紙袋摺成棒球手套,想像自己可以接住許金木投過來的快速球。 所以,在那個還見得到三輪車在街市辛苦載客的年代,天時地利人和三項有利條件皆具,除非個性極端內向,不然孩子們的遊樂生活裡是不缺玩伴和時間的,不愁沒場地,也不太擔心安全的問題,厝邊頭尾大夥兒相招,只要不去打警察,做什麼都行。 通常是天冷,下雨出不了門,抑或心情不對不想出外冒險時,孩子們才會乖乖留在屋內,桌遊,用來揮霍大把大把無謂的時光和心情。就在通鋪的矮几上,光家裡的兄弟姐妹就可以湊足需要的人數,不然堂表兄弟姐妹也可以摻一腳,鄰居同學通通歡迎,加入遊戲。 當時,大人們購買愛國獎券,孩子們也有他們的發財夢。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比較不愛玩「陞官圖」,他們最愛當「大富翁」,任兩顆骰子不斷滾出一個個通衢大道的地產大亨。成年以後,有一次我在朋友的實驗室裡見他和個人電腦PK大富翁,當時我才明白,原來兒時的遊戲竟是生活的現實。 不想在資本主義的春秋大夢裡翻滾,那時大人們比較稱許的益智遊戲是棋子類的遊戲。跳棋玩久了,覺得有點蠢;西洋棋的棋具比較貴,圍棋太難,所以並未造成風潮,倒是陸軍棋和三軍棋曾經引起我們的興趣,但是慢慢地也褪流行了。只有象棋歷久不衰,不論是攤開一整盤的楚河漢界,抑或蓋牌式的「暗棋」都很受歡迎,甚至還發展成五子棋。 象棋的棋子,既圓又滑,稍一不慎便滾到通鋪的床板下,就算費盡心力也不一定可以撈出來,所以幾乎每個家裡都有幾副缺子的棋具,所以針對這些殘缺的棋子我們還有一種遊戲。玩法是:一兩個小朋友用手在桌面上圈出一個圓錐形,棋子倒進錐口,因此互相交疊堆砌成一個小山丘,等待所有棋子都已經穩定不再晃動後,所有參與遊戲的小朋友依序,一次取一顆棋子,此時如果碰觸其他棋子就判出局,簡單來說,這就是當時的克難「疊疊樂」。 除了象棋,撲克牌也是常青的遊戲,從廿一點、心臟病、吹牛,一直到後來的橋牌、拱豬和大老二,撲克牌一路伴人成長,直到離開宿舍或是學生的生涯。那時還有一種名稱(k揪幫‧絲動普)的撲克牌遊戲,玩到最後兩張牌時的音響效果極佳,因此令人難忘。至於撿紅點和接龍,男生不愛玩,到了後來變成是陪伴母親打發無聊時光的工具。 女生比較愛玩的遊戲還有紙娃娃和沙包,不過在傳出紙娃娃會在夜半時分出來走動的傳聞後,前者便暫時沉寂了,至於沙包流行的年代,男生們擁有另外一項「抓竹板」的遊戲與之抗衡,只是現在已經少見。 劈開撿來的竹筒,削成六根等長同寬,大約25 × 3公分的竹板,粗糙面打磨,越光滑越好,以免遊戲時戳傷手掌。印象中,抓竹板遊戲在各地的玩法都有些許的差異,大致上是要過八關,難度依次遞增。第一關最簡單,六根竹板豎立桌上,同時靠在遊戲者的右(或左)手背上,一切就緒後,右(或左)手掌反手握住瞬間倒下的竹板,只要遺漏一根便遭淘汰。第二關的玩法也不難,兩手交叉,分別握住三根竹板,準備好之後,兩手同時反抓兩邊倒下的竹板,並完成換手的程序。第三關以後的玩法,因為年代久遠已經不復記憶,不過大抵上都是強調手眼協調的能力。 「AB猜數字」遊戲大概出現在國中的時候,那時班上玩得瘋,下課十分鐘,午休或是任何不上課的空檔,三三兩兩圍成一桌,各自撕下一頁筆記簿就可以玩。「1A2B」,「4B」,…喊叫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前些日子,在一個廣播節目裡聽見DJ和聽眾玩AB猜數字的遊戲,看來這個遊戲還在學生之間流傳,並未壽終正寢。事實上,很多童年時經驗過的桌遊現在都在,並未隨著時間的過往而消逝,想想,這或許算是好事一樁吧,畢竟跨過一個世紀後,很多事物已經神隱,不見。 前些日子,姐姐又與外甥為了玩線上遊戲而起爭執,因此過來向我抱怨:「真不明白,電動真有那麼好玩嗎?」 外甥,從小我看著他長大,從他的身上,我看見標準的雙薪,獨子的家庭文化。掌上型電玩、電視遊樂器、個人電腦遊戲、線上遊戲、以至於現在手機上的app,一路與他相伴,從懂事到現在,這就是他的生命歷程,迥異於我,或是姐姐的成長環境。外甥,現在是半工半讀的大學生,在線上遊戲裡認識了異性朋友,還加入一個實體的摩托車隊,例假日還跟隨車隊到各地去展示他機車上的貼紙裝飾,因此結識不少同好。當他來到家裡,就算電視機開著,他還是低頭玩他的手機;姐姐不便當面惱火,總是事後再來抱怨。經過我幾次自以為理性的規勸後,姐姐總是以這麼一句話來收尾:「因為他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才可以看得這麼淡然。」 「不然呢?」我不服氣地反問,並且真的這麼認為。 想起以前的種種,或許吧,就像女人的時尚,據說隔段時間就要回鍋復古,重新包裝,再流行一次,沒想到遊戲也是如此,不過間隔大概久一點,需要幾十年。 聽說,現在有些桌遊專賣店不僅租售遊戲,還提供場地給玩家來聚會。不過,我還是比較懷念以前的門埕,因為那裡有藍天白雲,還有微風輕輕吹拂。那是百元紙鈔還是綠色的年代,一碗福州陽春麵兩塊錢,一顆將軍牌泡泡糖(口香糖)五毛,一張電影票大概是五元的年代,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玩伴和課餘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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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粽
這盒粽子來自花蓮。 三天前母親捎來電話,那頭說著阿公生日宴吃了哪、多少人到、誰去哪玩等細瑣事,我悶聲答「嗯」以為可以了結這通電話,「汝阿媽好愛吃我的肉粽,特別買三層肉、松阪豬肉」,驚覺雨濕的金門也要端午了!這粽子的消息如夏已至,「那…你那邊有粽子呷嗎?」還來不及等她停頓,我說:「這幾天開始吃了」母親的語氣帶點期待地說:「上星期就包了幾十顆留給汝阿媽端午祭祖用,她跟大家說她只愛吃我的粽,現在腰酸背痛,你有要我可以再包,這段時間每天都要包給人…」我聽得懂她的心裡話,「好啊!」這兩字讓她在笑朗聲中決定寄三十顆有滷豬皮、三層肉、五穀素食的粽子來,三天後,宅急便送到了我手中,母親在下一刻打了電話:「收到了,是嗎?」 賃居淡水時是有冰箱與電鍋的,逢端午就會收到母親的粽子,那幾年會以綠豆仁、赤豆、蓮子入餡為嘗試,後來的七、八年住在高雄的學生宿舍,蒸煮不便,遑論冷藏,每年都是節後幾個月的返鄉假期才吃到母親的粽子,「這粽子好多人愛吃,特別留這幾顆給你」看著母親翻著冷凍庫的背影依舊沒變,變得是我們離家越來越遠。 十八歲前住在花蓮,每年端午前母親會搬出「番仔斗」──一種木製器皿,墊入有孔鐵片,敷上溼濡的紗布,淨米在凹處被布與鐵蓋裹合,置在盛了水的鐵鍋上,母親掌握水火間的流動,調整火的情緒,聞氣泡聲響與觀煙裊濃濁辨別米的透與不透。米料有半熟之必要,再製才不會過爛,倒是紅蔥碎丁與香菇絲爆炒後,混醬油與糖搖滾著肉塊的油金,每一沁起的香氣都是慾望,我隨侍在繫繩縛粽專注十足的母親身旁,看似孝親陪聊,隻手掐捏層色分明的肉琥珀往嘴裡塞,那已不是引佛跳牆的滋味,想起《論語》「膾不厭細」,想起東坡「火候足時它自美」的唇齒美感,膩感都被母親的巧思化去,難道她是佛印,「燒豬待子瞻」? 我曾帶著都市的優越感,幾次宅配飯店或網購排隊名店的粽給家人,母親簡單的讚許粽香後問我要不要也試吃她那年的成果,我都因沒有料理空間回絕了她,幾年後,她也不吃不明的冷凍製品,尤其這些年食安問題的恐懼讓她更專心料理家人的味覺感受,她說:「我挑的醬油與肉都是最安全的,你們出外人的吃,都摸不著人家偷工減料了什麼?卻又偏偏喜歡外食!」那時會想不讓她這麼辛勞烹煮、郵寄,為了節省自己三餐的料理手續,卻是一種對於母親與故鄉的疏離感。 「很好吃,味道跟以前滷的一樣香,我都連吃了三餐」,我撥了通電話向母親表示正在吃粽子,「現在的粽餡就只包肉和菇,栗子與鹹蛋都沒再放了,比較單純」,母親聲音輕揚,滿滿的喜悅溢溼了耳際。原來,未透的米是讓滷汁勻稱地滲透香鹹味,方塊的三層肉,肥瘦得宜,不膩也不柴口,醬油、糖、蒜相互提引口感的層次,蝦米的鮮,糯的粘,竹葉的林野清新。原來,這都是母親給我的家鄉味,一直記憶在自己身體內,在他鄉,佳節時,倍感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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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記
在無量劫以前的月光見證下 與你有過約定 當時是蜂蜜色的夜空 周遭盡是黏膩的時光 與你濃郁的低吟 綿柔的文字透過你聲帶解構 堅韌且有生命地鼓舞我的耳膜 讓我感受到你的血液你的皮膚 與你的溫度 當生命之火已在強弩之末 我們交換眼底靈魂的餘光 權充來世昇華的火種 我為你刻上一道血痕 這是唯一指認你的途徑因為 詩人帶不走一片雲彩 戀人徒留下一記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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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鹽是從大嶝用車子載過來的。」女兒說:「對了媽,記得以前我們要回西園時,和到大嶝去的船都在同一個碼頭,後來大嶝海堤建好以後,到大嶝去就不搭船改坐車子過去了。現在大嶝那邊沒有大碼頭,要把鹽用車子載過來在這裡裝船後,再用船運走,載到泉州、石獅那邊去。娘!我們西園那邊不是也有鹽場嗎,現在鹽場還在嗎?」 「西園的鹽場還在,你爸爸當年的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我就知道個大概,詳細情形我不是很清楚。」 「以前,從金門那邊要到蓮河附近,就到西園搭船過海,過這道海就這麼近,帆船順風的時候,半個小時就到了。現在如果再從西園到蓮河,要先搭船或坐飛機到台灣,從台灣坐飛機到香港,再轉機到廈門,到廈門後再坐車到蓮河,繞了一個大圈,最快也要兩天,交通愈來愈方便了,可是路卻比以前遠得多了!」 這一趟回到蓮河,阿婆主要是為了修建一棟房子,安排一些家事,這些在回來之前就已經要女婿先把應該辦的事辦好,為辦理房子修建的事預作準備,她只能先帶回來一部分錢,因為路途遙遠、又是老人家自己一人,所以不敢帶太多,要女婿詢問如何從台灣把錢匯進來,或是下次帶另一位女婿回來時,再將所需的錢帶來就方便得多了。 「上一趟回台灣之前,我告訴你們的話還記得吧?」吃晚飯的時候,岳母問女婿:「就是洪艷和修建房子的事。」 「娘,修建房子的事我已經辦好了,等您決定後就可以找人來做。至於洪艷我也大概跟她說了,好讓她找結婚對象時精神上有個準備。」 「不如這樣吧繼任,這趟過來我先帶來一部分錢,就是準備這棟房子修建時的先期費用,趁我在這邊的時候你就找人來做,後期費用回去後看看要用匯的,或者你妹夫過來時我交他帶過來也可以,總之這棟房子是一定要修的,錢我也準備好了,這方面你就放心,找人來做就對了。」 修建房子的事終於在女婿的籌備下順利動工了,工人把原本那棟老舊房子拆除後,再依照村子裡別人普遍採用的型式營建,女婿帶岳母去參觀別人已經建好的一棟屋子,準備按其原樣營建。那是一棟兩層樓的石板屋,牆體、廊道都用石板,柱子和樓板採用鋼筋水泥,一樓地板則是先鋪水泥後,表面再鋪石板,這是一種新型的建築,也是最近這兩年普遍採用的新屋式,經過岳母同意後,女婿就和建築工人達成決議,選定型式後,就開始新房子的施工。一家人則早在拆除舊屋前就搬進當年淑女和榮福結婚之初所住的那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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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硝煙瀰漫安岐村─錢海珠
慘遭蹂躪的昔日金門,煙硝瀰漫在島鄉,島民生活很艱難,身處危機四伏的環境,戰爭底下有冤魂,悲悽歷史說安岐。 祖先渡海來金,他在島嶼出生,現年九十歲高齡的錢海珠,在安岐老人休閒活動中心,暢談歷史過往,有悲悽、有憤慨……。 祖先何以來金門,錢海珠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他們從未跟他提起過去的記憶。而七歲入私塾,在安岐村就讀,上學第一天,拿紅蛋到教室的課桌,一直線地從這頭滾到那頭,將來字跡秀麗又工整;村子聘請平林村的蔡先生來教書,人之初、性本善,除了三字經,四書亦會念。十四歲那年,古寧頭李先生來教南管,老師台上講,他在台下聽人唱,耳濡目染、融會貫通,很快就學懂;村民白天要上山,夜晚到民宅練唱,遇有婚事在村落,營造喜慶的氣氛,慇勤獻唱逗歡笑。 日人來安岐,住在「周氏宗祠」裡,錢海珠十六歲被迫到西洪機場與安岐機場和后壟池塘,建造和挖鑿;他每日牽騾去西洪機場,那裡叢林一片片,並有一座山,挖山填土配任務。緊隨於後到湖南高地附近,亦即建造安岐機場,機場尚未完工,就來一架飛機降落,大家都傻眼。 民國三十三年,錢海珠二十歲,奉父母之命完婚;結婚喜宴很簡單,到古區買糙米回安岐,以樁去殼再下鍋煮熟,搭配高麗菜、蘿蔔、芋頭、白菜、包心菜……等等,即是婚宴的桌上佳餚。而婚後,又有一人要吃飯,他更努力去種田,安岐村出產的「梨仔皮」地瓜,形狀如「秤坨番」,因他是大陸過來,家無田產,只能幫人耕作來分收,以此養家餬口。有些窮苦人家,還將女子用騾運來安岐嫁,如此作為,只求肚子的溫飽,亦是大環境下的無奈。 三十八年國軍住村中,騾馬一樣被徵調,村子只有他一人牽騾受差遣,與鄰村三人被迫到古寧頭,運補混土築砲壘,國軍稱之為石子,鄉親則叫「紅孤單」。 古寧頭戰役,安岐多砲火,傷亡跟著有,三十幾隻騾被強徵去小金門運補,沒人敢吭聲。當共軍登陸安岐,國軍隨後迎擊,安岐一營青年軍幾乎陣亡,生還者僅有七、八人。李光前團長更是身先士卒,不幸殉國。村民為感念其愛國志節,興建「護國將軍廟」,廟裡供奉李光前將軍及陣亡官士兵;西浦頭亦建「李光前將軍廟」,昔日西浦頭作醮,均會來安岐護國將軍廟「請火」,並有浩浩蕩蕩的鑼鼓隊。 國軍見到黑影就開槍,禍從天降在鄉親身上,居住在古厝與護龍的三嬸婆和鄰人,夜晚被荷槍實彈的軍人衝入家裡,莫名地朝他們開槍,三人當場被擊斃,血淋淋的景象在屋裡,留下悲劇在人間,錢海珠含淚為三嬸婆料理喪葬事宜,鄰人眷屬獲賠償,他則因不是三嬸婆的直系親屬,不能申請慰助。 戰爭屋宇被擊壞,戰後門板被拆卸,一百多間的古厝,眨眼只剩三十間,屈指算算,那些可以培養子孫十幾年,而村子已經人丁少,又如逃難一般地往外跑,紛紛出外去投靠,村裡一夕之間顯得更寂寥;再遇九三砲戰,村子仍然有損傷,尤以屋宇最頻繁。思及八二三戰役,安岐村民自力更生挖土洞,軍隊再鑿一個防空洞,聽到砲聲由遠而近來襲擊,千鈞一髮去躲避。 殘垣斷瓦難棲身,家園滿目瘡痍,雙親留安岐,錢海珠到尚義,投靠舅舅為明日;天一亮,他拿「三齒」上山挖草根,夜晚晾庭院,清晨做綑綁,挑擔後浦去賣錢。當噩耗傳來,父親未留遺言去「做佛」,他收拾行囊回古厝,鄉親聚一起,分配出殯的事宜。父親上山頭,鄉親吃鹹粥,無桌無椅,就地蹲坐,可見當時的窘迫。 戰爭多苦難,一晃數十年,鄉親記憶藏心間,思想田產被侵占,土地權狀不知它們的去向,面臨求助無門的窘狀,如今鄉親想取回,還要花錢買祖產,心中不舒坦,有話沒得講;幸有縣議員陳滄江,為他們排憂解難,幫了鄉親的大忙,要求政府釋放佔據的土地,無論如何要歸還。 如今,錢海珠就養未過關,幸有老人年金補貼,生活不致有困難,但他憶及過去戰爭無情的景象,心中忿忿不平曾受災殃、卻無人噓寒問暖,公平正義要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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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沒有說話
阿嬤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躺臥床上。媽把我拉到床沿,試圖讓阿嬤從患病後越趨細狹而褶皺的眼縫中,能看到即將遠赴外地工作的孫子此刻就站在眼前。 「某啊,甘無看到乖孫仔佇家?」阿公依舊反覆緊握阿嬤的手掌,親暱而不捨的說些什麼。不知道是我在阿嬤眼中還是過於幼小以至於無法被看見,還是將要前往的城市遠遠拉開了我與阿嬤的距離,阿嬤雙眼仍然細瞇,彷彿把那些回憶散落他方的失神瞳孔中,似乎始終沒有看見我的存在。 「甘無記得咱乖孫?」,阿公喊著我的小名:「伊係咱尚疼底孫啊。」阿嬤微微將頭一搖,像是記憶中已經斷滅了我的印象。 自從阿嬤中風後,連原本費盡力氣才能呼喊兒孫輩的發聲能力,在這幾年也逐漸衰退。回憶好像也被攪成不可見的團黑,無法觸及,遺留下的僅是阿嬤能稍微晃動頭部以回應的靜寂。但阿嬤大多只是搖頭,把我們這群兒孫遠遠拋在她眼神之外,連阿公每每用那麼清嶙峋的雙手緊握住阿嬤置於床沿的手掌,發出殷切的呼喊,在阿嬤眼神散漫而總是輕輕搖擺頭部的動作下,好像都變成一種陌生。 阿嬤沒有說話,但總在我幼年時偷塞幾個銅板給我,讓我可以去買涼茶或糖果;阿嬤沒有說話,但用她那雙溫暖的手攜我走過童年時代的迎神祭典、進香膜拜。這次,阿嬤還是沒有說話,全身癱軟在臥床上,靜靜守候每天的日夜輪替,像是等待著歸人般,烙成我心中最深的一抹身影。 阿嬤不需說話,讓我開始學習拉起阿嬤的手訴說這些年一路的遭遇和滄桑,即使阿嬤聽不明白也沒關係,但能不能在我將那些生命的延續和挫折逐步細數完,阿公總不放棄重複著「甘無記得咱乖孫」的問題後,可以稍微點頭回應。就像當初阿嬤牽起我的手帶著我長大般,讓我也能繼續握著阿嬤的手傾訴,繼續存在於阿嬤的記憶血脈中,一同往未來的生老病死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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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的禮物
「我若不察覺,怎會開始跟他保持距離呢?」我有感激的意味:「那你原先想送給我木雕牛,又是什麼涵義?」 「我的用意是在提醒妳,要妳隨時保持農家女那樸實純真的本色,以牛的吃苦耐勞精神,為公司效力!」 「其實,這是多餘的。」我據實說道:「老吳,你可知道,每當出入守衛室的時候,你投來那含有深意的眼光,就對我很有警惕作用。瞧!我不是逐漸跟總經理疏遠了嗎?」 「嗯!妳的確是個相當自愛的女孩。」他點首應道,頗有稱讚的味道。 「那你把那具木雕牛轉送給總經理,又是什麼意思?」我又問道。 「他小時候就是一個放牛的孩子,相信這東西對他更富有啟發作用。」他滿有自信的說。 「這……你親自送給他好了,何必要我轉送呢?」 「我說過,憑我門房的身分,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的,如果有妳再敲一下邊鼓,那麼效果可就不一樣了。」他又打拱作揖地:「曾小姐,這事全拜託你了。」 「告訴我,那具木雕牛那兒來的?」我好奇的問。 「是我親手一刀一刀刻出來的。」他自嘲的一笑:「不瞞妳說,這是我僅有的興趣,沒事就躲舍裡刻著玩,如果我的作品對人有所裨益,不也似藝術品一樣有價值嗎?」 「你倒是有心人。」我嘴裡說著,心裡想道:「只要有老吳在,這家公司就有前途了,莫嫌職小位卑,只要發揮敬業精神,對公司一樣會有重大貢獻的。」 「存心餓死我,是不?買個便當那麼久。」回到總經理室時,王總對我又吼又叫地:「害我餓肚子,我要罰妳!」 「罰我什麼?」我姑妄問之。 「罰妳今晚陪我上館子、喝咖啡、跳舞去。」他滿臉正經地:「妳說,妳同不同意?」 「這個嘛……」我冷冷一笑:「如果我同意了,可能有人會抗議。」 「誰?」他豎眉瞪眼地。 我隨即打開抽屜,把那具木雕牛亮在他面前。 「喏,就是它的主人!」 「這一定又是老吳的花樣。」他的粗話又出籠了:「他已經送了一大堆到我家裡還不夠,現在又在公司觸我霉頭,這個老雞婆,實在太不像話了。」 「人家也是好意的呀!」 「存心揭我瘡疤,還說是好意!」他啼笑皆非地:「不錯,我的出身是個放牛的孩子,可是我已經脫胎換骨成了大老板,他為什麼非要掀我的底牌不可?現在的我,哪一點看起來像個放牛的?他竟敢不顧我的尊嚴,我馬上就叫他捲鋪蓋走路!」 「大人不計小人過,你還是息息怒吧!」我幽幽的說:「實際上,老吳的暗示也滿有道理,依我看來,你的觀念仍舊停留在放牛的層次呢!」 「此……此話怎講?」他怒聲問道。 「你一直把員工當做牛一般的牽著鼻子走,不就是放牛的老作風嗎?」我抗議道:「部屬對主管本來就有規過勸善的義務,我也不過直話直說罷了,你若是聽起來不受用,儘管開除我也無妨。」 「這是不是老吳教會妳的?」他似有遷怒的意味。 「我摸著良心說話,何必人家教我?」我義正詞嚴地:「我也是養牛人家的孩子,也有寧死不屈的牛脾氣,但我不僅不以我的出身為恥,還深感榮幸呢!」 「妳…妳…。」他指著我支吾半天,偏就說不出個道理來。那兩眼發直又磨牙切齒的模樣,倒也挺像老吳雕出來的那具木雕牛,因此,我也不必擔心老吳會被解僱了。這只因,牛性本善,絕不會記恨別人的,在耳濡目染之下,想必放牛的孩子也如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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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有妳
夢有多長? 牽著妳的手走了一個夜晚 妳說不敢入詩所以入夢 夢有多重? 問妳或問我? 妳說這是夢所以有誤差 夢有多遠? 妳說有涯或無涯? 我說像天涯海角這樣遠不遠? 四十年後妳終於走入我的夢裡 妳說這條路又遠又長 所以只能越過矇矓的夜色 讓一顆露珠在天亮前掛在你的夢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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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那位穿上寫著「我想家,我要回家」衣服老兵的事,愈來愈引起許多人的注意和討論,他利用每日清晨在大街小巷穿梭,由一人引發數人的爭相仿效,讓這件事受注目的層面更加廣泛,使政府當局不得不加以重視。 隨著全球大潮流的改變與中國大陸內部改革開放,兩岸局勢也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不得不順應潮流,加以重視。1987年7月15日,政府宣布了一項近四十年來的重大決策,包括解除戒嚴、解除報禁及開放民眾赴大陸探親,而其適用範圍不包括金門和馬祖兩地,也就是說,金、馬兩地依然實施戰地政務,金門、馬祖居民依然不得赴大陸探親。 既然政府已經開放民眾合法赴大陸,那麼淑女阿婆返鄉修建房屋的心願就更加方便順利得多了。不久,這項開放的範圍又增加包括赴大陸旅遊在內,使兩岸斷絕了三十多年的往來慢慢恢復。 第二年七月,淑女阿婆透過旅行社的代辦,在香港申請取得了一本「台灣居民來往大陸通行證」,從此只要行前辦好簽證手續,就可以持台胞證經香港轉到大陸內地。這年年前,她再次從桃園國際機場前往香港後,再轉機到廈門,行程比上一趟縮短了許多,精神上也舒適得多了。尤其當飛往廈門的飛機緩緩下降時,窗外慢慢可以看到機腹下的陸地時,她隱隱約約似乎看到右邊窗戶外的金門島,還有金門與同安之間那一澗近在咫尺的海水。 到廈門機場接她的依然是大女兒和女婿,這次的相見距離上次見面,時間又過去四年多了,老母親早已是滿頭白髮的七十七歲的老年人了。 四年多來,先是透過新加坡親人的信件中轉,再是後來開放以後,信件可以經過香港來往於兩岸,這次母女見面,雖不像上次那麼的激動,但相擁而泣的場面依然難免。自從開放探親的政策實施後,許多機場、車站常常可以看到一些兄弟母子恍若隔世的感人場面出現,也因此常引來媒體的採訪場景。 這趟回到蓮河,阿婆不必像上一趟那麼老躲在家裡了,他在女兒的陪伴下,到村前海邊的碼頭邊去,看到往日那個原本泥土和沙灘的海岸,如今已做了人工碼頭,整個海岸都用一塊塊條石,砌成長達數百公尺的海堤。 「娘!以前小時候我們搭船回西園的碼頭,就在村子旁邊,現在房子已經建到以前的海岸邊了,從我們現在所站的海堤這裡到村子前面這一大片陸地,以前都是海面。在兩岸砲戰打得最劇烈的時候,這裡落了許多砲彈,那時說是金門那邊的砲是為了打這個碼頭,村子裡也有人被砲彈打傷過。」大女兒秀金想起那段兩岸砲擊時期的點點記憶,這時她忽然問母親:「娘,記得上一次回來時您曾經說過,說砲戰時您曾經被砲彈打傷,不知傷到那裡,傷得怎樣?」 「傷在腿上這裡。」母親用手撫著自己右大腿的傷處說:「當時確實傷得不輕,是後來到台灣後不斷的保養才慢慢好的。」 「那是怎麼受傷的?有被打到嗎?」 「回去有時間再慢慢說給你聽吧!」 停在碼頭上有一艘船正在裝鹽,整車鹽不知從哪裡載來的,一袋又一袋的用人工搬到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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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的禮物
由於我是單獨走進公司大門的,看到守衛室的老吳,若有意地多溜了我一眼,驀地,讓我覺得心靈踏實了許多。興沖沖地進了總經理室,果如所料的,王總還沒來上班,可想而知,他一定又是繞道到我住處接我去了。才坐上我的辦公桌,就發現桌上擱著一個紙包,抱著好奇的心理,便順手把它解開來。一件雕刻品呈現在我眼前,那是一具木雕牛,雖然手工拙劣不夠細緻,卻也有稜有角,栩栩如生,縱然欠缺藝術品的意境,但看得出來是很用心雕刻的作品。 這是不是人家送給我的禮物?把玩了片刻,仍然沒找到上面的題字。由於還有事情要做,便隨手將它塞進抽屜裡,忙著替王總清理辦公桌和沏茶了。 沒一會兒,王總推門進來,一見到我就不給我好臉色看,氣急敗壞地質問我說:「妳今天怎麼自己先來了呢?」 「這難道也不對?」我反問。 「對個屁,妳該等我才對!」他官架十足地:「剛才我開車去接妳,沒想到妳竟先來了,害我白跑了一趟,妳說,妳這是什麼意思?」 「你本來就沒有接我上班的義務呀!」我理直氣壯地。 「誰說沒有?」他一副官大有理的樣子:「主管愛護部屬是應該的,任何員工都不得擅自拒絕。」 「那你怎麼不去接別的員工呢?」 「那可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們的關係特殊,妳一切都該聽我的。」 「請尊重我的職位,王總。」我有種受辱的感覺:「我只是領你薪水的夥計,可沒有把自己賣給你。上班時間內我要聽你的,下班之後,總享有私生活的自由吧?我高興擠公車來上班,你憑什麼干涉我?」 「我看,妳今天一定是吃錯藥了!」他悻悻然地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猛發悶氣。 隨手翻閱了幾件公事之後,他又不耐煩起來了,便一邊啜著熱茶,一邊跟我搭訕起來。 「曾小姐,我發覺妳對我很不敬重。」 「別冤枉我好嗎?」我白了他一眼:「你是賞我飯吃的人,我哪敢不敬重你呢?否則,你不早就炒我魷魚了?」 「如果妳真的敬重我,就不該老是拒絕我。」他一臉委屈狀:「我要請妳吃飯妳也拒絕,送妳禮物妳也不接受。妳可知道,妳這樣很不識抬舉嗎?」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我隨口敷衍著。 「我知道,妳為什麼不敬重我了。」他自彈自唱:「因為妳是大專畢業的,而我只唸過小學而已。其實,光憑學歷有什麼用?我可算是社會大學的畢業生,比你們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井底蛙強多了,經驗就是學問,不是嗎?以我的商場經驗來說,當個博士都綽綽有餘,而妳竟敢瞧不起我,連我的車子都不屑搭,簡直把我看得太扁了。」 我沒理他,逕自低頭打字,反正理了也是白理,他向來不懂得道理。一個企業家要被人家敬重,並不在於他是否有多高的學歷或輝煌的事業,而在於他有無高尚的人格與寬大弘量的胸襟,以及對國家與社會賦有強烈的使命感。 他整整對我嘀咕了一上午,直到午休的鈴聲響起了,我置他於不顧,拾起皮包要外出。 「別急著走嘛,陳小姐。」他出聲叫住我,投來企盼的眼光:「陪我一起去吃飯,怎麼樣?」 「那不方便,人家會說閒話的。」我一口回絕。 「咦!妳的架子怎麼越來越大呢?」他沒好氣地:「以前妳經常陪我吃飯,還一副引以為榮的樣子,現在幹嘛避開我,老給我釘子碰?」 「以前我剛來不久,尚未進入情況,誤以為女祕書陪總經理吃飯是應該的,經人提醒才明白,我並沒有這個義務。」 「妳說,是誰提醒妳的?」他板著臉問。 「是一雙帶有激勵作用的眼光。」深怕他追問到底,我掉頭就走,把他拋得遠遠地。 快走近大門時,我不禁緊張起來,急忙調整一下儀態,裝出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往前走。路過守衛室時,我不自覺地瞥了門房一眼,只見老吳正在檢視打卡鐘,似未發覺我要外出,我暗地失望極了,他居然沒瞧見我是單獨外出,可不是跟往常一樣,與總經理並肩而出的。隨便到外頭吃了一碗麵,我又冒熱走回公司。經過守衛室時,我故意放緩腳步,這一次,老吳終於看到我了,我給了他一個淺笑,而他也回報我一抹帶有深意的眼光,那眼光似有讚賞的成份,還含有些許鼓勵,看到這,我由衷地高興起來。 回到總經理室,王總猶在坐著發怔,顯而易見的,由於我的拒絕,他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你不餓呀?」我禮貌性的問道。 「我不慣一個人吃飯。」他愁眉苦臉地。 「那怎麼不回家吃?開車子一下子就到家了,吃過飯再回來上班也不遲呀!」 「哼!」他嗤之以鼻:「家對我來說,也不過像旅館罷了。」 「怪極了,你怎會那麼不戀家呢?」我訝異地。 「這是我的家務事,妳少管!」他兇了我一句,隨即自己撥對講機通知守衛室:「老吳,幫我去買個便當回來。」 「那得待會兒,總經理。」吳在對講機中的聲音清晰可聞:「交班的時間還沒到,我現在走不開。」 「這老芋頭,就是這副死腦筋!」他「啪」地把對講機一摔,氣呼呼地說:「他再敢這樣不聽指揮,我就叫他滾蛋!」 「你得講理呀!王總。」我為老吳說情:「他盡他守門的職責,難道也不對?」 「可是我是老板呀!」 「每個單位都有自己的職責,老板也不能妄加侵越。」我理直氣壯地:「你想,要若是出去替你買便當,而門禁出了紕漏,誰負責?像他這麼盡責的門房,可不好請喔!」 「妳是他什麼人?幹嘛盡幫他說話呢?」 「我是對事不對人,王總。」避開話題:「既然老吳沒空,那我幫你去買便當好了。」 「公司還有小妹,這點小事何必偏勞妳呢?」 「就算是晚輩孝敬長輩吧!」我半打趣地。 「誰是妳的長輩?咱們可是非親非故的。」他瞪了我一眼:「別把我看得那麼老,行不行?」 「古人說:『事君如父嘛!』」說著,我自動為他買便當去了。 經過守衛室之前,我不由自主地又放慢了腳步。老吳正在調整電動門,見了我便露出慈祥的笑容:「曾小姐,又要出去了?」 「去幫總經理買便當。」望著他那和露可親的神情,我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他這個人呀,連吃飯都要麻煩別人。」他不住地搖頭:「我一直想改變他,卻始終不見效。唉,真是的!」 「怎麼?你想改變他?」我吃驚極了,這真是天下奇聞,豈有門房想要改變總經理的? 「我想,這事我責無旁貸,咱們公司的奴才太多了,哪有一個敢當面指正他錯誤的?」他大言不慚地:「我既然當了他的部屬,就得事事為他設想。憑良心說,他的人並不壞,只是事業成功而使他得意忘形罷了。他若能戒除驕氣,返璞歸真,那是他個人之福,也是全體員工之福,我雖是一個小小的門房,對他可也有勸善的道義,只可惜,我人微言輕,他一直聽不進去。」 「你管得太多了,老吳。」我擺擺手:「只顧著跟你聊,差點忘了總經理快要餓死啦!」 匆匆地把便當買回來,在門口被老吳攔住了。 「曾小姐,有件事要拜託妳。」 「什麼事?」 「把你早上收到的禮物,轉送給總經理。」 「你是說……。」我一時會不過意來,怔怔地。 「就是擱在妳桌上那具木雕牛嘛!」 「哦,原來是你送的。」我恍然大悟:「你既然要送給總經理,為什麼又放在我桌上呢?」 「本來是要送給妳的,現在用不著了。」他一本正經地。 「這又為什麼?」我一頭霧水。 「因為從妳今天的表現看起來,已經無需我給妳這個暗示了。」他神色凝重地:「以前妳跟總經理都是出雙入對、形影不離的,可真教我擔心得很,一來擔心你們的感情會脫軌而敗壞廠風,以致損及總經理的形象,影響公司的名譽;二來擔心會玷辱妳的名節,又破壞總經理的家庭。以致妳們一起出門時,我就用著忿怒與不屑的眼光望著妳們,好教你們有個警惕,妳大概也已察覺了,只是總經理依然無動於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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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旮旯時光】陽光暖暖的海濱午後
幾天的大霧瀰天,鎖住港九維多利亞港,景物茫茫,港島建築物一片迷濛。難得星期日突然放晴、開朗,春色明媚,陽光暖暖。習慣了早晨敲鍵,吃過午飯,伸了伸懶腰,半篇文章敲就,才驚覺這一天是假日。妻說不要坐在螢光屏前太久,建議我到家居樓下的紅磡-尖沙咀海濱花園走走。 也許天氣很暖,又遇禮拜天,見到那麼多人出來散心、小憩。這個花園比較特別,一邊是維多利亞海港,中間是海濱大道,另一邊就是花園和草坪了。海上藍天碧水,郵輪風帆,涼風陣陣;海濱大道上一片繁鬧:有的赤膊或穿著背心跑步,有的男女牽手散步,而數不清的菲傭、印傭三五成群地在坐在綠悠悠、整齊如綠色毯子的草坪上談天,有的大概一周來做家務辛苦了,大膽地讓自己放鬆,在這草坪上放浪形骸,打著傘或仰或俯地睡覺;有不少推著嬰孩車的少婦、年輕父母或推著車,停泊在草坪或長椅附近;或坐在草坪上逗著嬰孩玩。也有坐在輪椅上的老弱病殘者而被推著走的。有一個洋漢,躺在草坪上,看著他的一個捲髮碧眼的兩歲小孩快樂地在草坪上瘋跑。 那些新穎多樣的嬰兒車引起我的興趣,記得不久前寫篇文章要找嬰兒車做配圖,翻遍電腦儲存夾就找不到。於是拍攝了好幾張。嬰兒車還勾起了我久遠的聯想,想起了四十年代、五十年代時代的落後和簡陋。不要說得那麼遠,去年我們在廈門後溪小鎮見到的農村嬰孩車,就瘦骨伶仃的,坐著一個大頭、睜大眼的小孩,而今在香港的海濱大道,有一次,我們居然見到一輛豪華嬰孩車內坐著一隻毛茸茸的狗狗,與我們打個面照時,我們覺得驚愕又滑稽。 雖然海濱花園不是真正的花園,但各種花卻開得很燦爛。三角梅、杜鵑花以及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兒開滿了草坪的內側,我一邊走一邊跑進去拍攝那些花兒。單是紅,就有大紅、橙紅、粉紅、紫紅,最美的是杜鵑,粉粉的,令人愛不釋手。我也捕捉了一些菲傭的動態。幾十萬名來港做家庭助理的菲傭,假日裏以前多在尖沙咀、中環的碼頭或銅鑼灣的橋下群聚,現在連這海濱花園也進軍佔據了!她們是最摩登的一群,各個有手機,高跟鞋熱褲子,遮陽鏡緊上衣,牛仔褲露肚裝……沒有人猜得到她們平時是做家庭工的。 我喜歡藍海、白牆、紅磚、綠葉叢鮮明顏色的配搭,悅目極了。我也喜歡欣賞那些葉子紅得如朵朵火焰的矮樹,還有一些紋理特別清晰的葉子,故意放大來拍攝,那簡直是藝術品。像獵奇的人,花花好看,葉葉美麗,誰會想到,我們許多書的封面,就出於我們相機拍攝的呢。 陽光暖暖的海濱午後,動感活力十足。草坪上,雖然有點兒懶洋洋的慵倦氣息,花的香氣,消融著女工們肉體和精神的疲勞,一切都在這裏釋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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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子花隨想曲
乍寒還暖的五月 公園四周以梔子花為藩籬 飄香遠逸 來此晨間運動的男女老少也欣喜於滿園芬芳 幽香涵蘊飛翔的音符 誌記了生命中一段美麗偶遇 嬝娜如蝶,翻飛出華麗舞姿 一種催眠式的醚味 呢喃著春天破土的聲音 如何喧嘩,一探春光究竟 一程復一程,溫而不慍地亮麗於塵世 悠然如淌水,我側耳聆聽 謙卑地回應,試著 從一朵梔子花觀其從怒放到繁華落盡 花香本身成為一種提醒與檢視 啊!生活中各式各樣美麗的殘缺 彷彿樂曲章節,早已熟記於心 凝神眼前一大片風景 在雨後天青藍空裡,悟得 悲喜都是一課 雪白素淨花瓣像是抒發心緒即興曲 豐富了城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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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下子淑女阿婆更如同火上燒油,氣得滿臉通紅,還意猶未盡的接著:「政府就怕老百姓是匪諜,就會懷疑老百姓是匪諜,抓到人就當匪諜槍斃。我被政府囚禁在這邊三十多年不能回家,好不容易偷跑回去一趟,這樣就會出賣國家利益,如果我承認是回大陸去了,你們就把我當成匪諜抓去槍斃是不是?我在金門就知道什麼叫保密防諜了,那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吶。」 或許是這突如其來的一連串怒罵,讓這位年輕人措手不及的、自討沒趣的怏怏離去。 由於阿婆這一陣大發雷霆痛罵的聲音,引來了幾位鄰居婦女來到門口看著究竟,他們萬萬想不到平日一向笑臉迎人、輕聲細語的淑女阿婆,為了什麼事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待那位年輕人離開後,兩位鄰居過來安慰阿婆,這時她才止怒為笑的:「不好意思,吵到你們了。」 「到底什麼事讓您生這麼大的氣啊!我們做鄰居這麼久,可是從來就沒見您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他說怕我出國去會洩漏國家機密,會出賣國家利益,我倒要問問他,國家有什麼利益會被我出賣,我又知道什麼國家機密會洩漏,我罵他們這些人是拿國家的錢吃飽了飯沒事做,就來找我老太婆窮開心。」 年輕人走後,阿婆想起了那天在廈門機場將離開前,自己一時忍不住的那次失態,引來了幾個人關心,沒想到竟然被報紙記者拍了照片登在報紙上,才會引來這樣的麻煩事,這讓阿婆有了警覺。 這段時間以來,從幾位住在永和附近的朋友口中常常可聽到某人回到內地探望家人的消息,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藉著出國旅遊的機會或藉口回到內地去的。多少人當年或自願、或非自願的離開家鄉親人,來到台灣這島上,原本都以為三、五年就可以回去的,沒想到一來三十多年過去了,眼看回家的機會愈來愈渺茫,如果在有生之年不能找個機會回去探望雙親、兄弟或子女,不知自己還能活幾年幾天,恐怕將成為終生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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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購屋經驗談
台北人口中的「林三淡」〈林口、三峽、淡水〉不在考慮之列;我考慮過士林區,青少年時期在這裡度過,是和爸爸住得最久的一段時光,但是媽媽在士林過世,這裡是不願碰觸的傷心地;最多金門人居住的中、永和,也不在考慮之列,小學四年級,隨母親來台,大姐租屋永和開運動鞋店,我總覺得精神恍惚,也聽人說,此處道路沒規畫,人口增多後,晚上被噪音干擾得無法入眠;內湖、東湖,距離市區頗遠,即使現在有文湖線捷運,也屬輕軌,載客量受限;新店靠近山區,這幾年似乎發展得銳不可當;土城是工業區,曾經造訪同事的家族工廠,她有一位強勢的婆婆;以前三重給我的印象是幫派聚集的地方,找屋時到重陽路、重新路,才發現三重距離台北車站這麼近,當時新完工大廈一坪十多萬〈現已三、四十萬〉,印證長輩說的,捷運完工前的交通黑暗期房價低檔,完工後就會高漲,一點不虛;長輩建議選三重,不選新莊,因為新莊到台北經常塞車〈現在捷運蘆洲線通車,應該好多了〉;我們也去看板橋的新板特區,多年不見,板橋火車站相較於二十多年前,簡直讓人驚艷,佩服蘇貞昌當台北縣長的魄力;汐止則完全不考慮,到市區要搭火車,且經常淹水,被戲謔買房要附贈橡皮艇;鼎鼎有名的龍山寺在萬華區,這是一個古老的都市,但因遊民多,整體環境衛生欠佳,當地居民說:「我們萬華人友善,才會遊民特別多呀!」 如是過了七、八年! 有一年,從金門到台北國父紀念館參加法會,法會前的等待,信步在附近走走,心中有了重大決定:房子就選在國父紀念館附近吧!因為國父紀念館占地廣大,相當於買下超大型公共設施。鎖定目標後,每年暑假都到國父紀念館找房,看了大廈、看了公寓、也看了國宅,當時價位都在千萬元以下。 民國九十九年,我帶三個孩子到英國旅遊,遊罷歸來,再度著手找房。我請外子開車,以節省等車、轉車時間,目標是國父紀念館,車子下國道三號交流道,行經仁愛路,繞行幾條路都是單行道。距離國父紀念館越開越遠,外子對台北原本就不熟,我雖然在台北住十多年,學生時代不是家裡就是學校,路況同樣不熟。最後車子開到台北車站,繞行新光三越找停車位,亦不可得。外子開始不耐煩,使出慣有處理事情的「好」方法,說:「不找了,要去妳自己去!」我─豈有白來台北一趟的道理,不跟你一般見識,牽兒子的手搭捷運去,他悻悻然自己開車回桃園。 這一次的國父紀念館找房,雖然和以前一樣入寶山而空歸,但讓我意識到某些事實而有所警覺,在下一次看屋時,更知道把握良機。平常看報紙,我經常注意台北房市訊息,常見的是房價高漲啦!供不應求啦!我無從判斷虛實,近幾年,報業為了生存,和建商合作,以似廣告非廣告方式,行銷包裝建築業榮景〈鼓吹人們買股票、買基金的類似廣告不也堂而皇之躋上副刊版面〉,這一次國父紀念館行,體認報紙上寫的是真的,因為前幾年看過的房子都賣掉了,而且千萬元以下的房子變少了,而我更意識到,來此地看屋最著重的是國父紀念館超大型公共設施,但附近根本沒有房子要賣,都是要步行一大段距離的,於是我打了退堂鼓。 回到桃園,不再堅持己見,跟外子說:「就去看仲介為你搜尋的那三間房吧!」我還在金門時,他到台北市政府附近的永慶房屋,請其搜尋特定點方圓五百公尺內待售屋子─是一間公寓、兩間套房。外子連絡當初列印單子給他的仲介人員徐先生〈單子上印有房屋坪數、總價、坐向、公設比、完工日期等資料〉。約好隔日九點在知名定點碰面,我們一到那裏,徐先生已站立等候。他個子高、稍胖、上衣潔白、背著黑色公事包、憨厚、有禮貌;跟隨他前行,在巷子口看見與一位女士寒暄,隨後告訴我們,是他的媽媽就在附近上班。有此奇遇,對眼前仲介多一份信任。 進到屋內,看到格局非常方正,驚艷於繁華鬧區,居然有一間這麼大而漂亮的房子。我先發制人,自動將總價調降四百萬,徐先生令我敬佩之處,在於沒有馬上回絕,他溫和的說:「我們再和屋主討論看看!」有前面看屋經驗,知道合意房子要把握,雖然我還不了解這間房子的來龍去脈,但有興趣進一步了解。仲介帶我們到麥當勞,說要show資料給我們看,人太多,且下雨,就搭計程車到中華路的永慶門市。外子提議,請屋主親自當面談,徐先生一面告訴我們,開價若太低,屋主不會願意出來,一面打電話聯絡屋主。屋主願意會面,徐先生又帶我們到世貿永慶租下的辦公大樓,這裡格調高雅,相當氣派,一走出電梯就有兩位氣質美女鞠躬問候。徐先生帶我們到其中一間貴賓室,馬上就有小姐送來餅乾茶點。 不一會兒,屋主來了,看來是個老實人,坐於對面,我問了幾個問題:「為何要賣?」、「住了幾年?」、屋況、巷弄等〈後來知道他的太太是旅美鋼琴家,當初考量教琴收學生交通方便,現在有了幼兒且再度懷孕,難免提重物,因此想換電梯大樓〉,我們知道彼此都不是投資客,有近一步談價錢的意願;當我提出合宜價錢時,另一位仲介立刻將他帶到隔壁貴賓室,接下來由兩位仲介負責溝通傳話,無非要買方多付一點、賣方少算一點,我總共加碼兩次,然後等對方消息,等待時間很長,讓人幾乎失去耐性〈後來才知道那是仲介手法〉。天色漸暗,孩子在桃園家中,我跟外子討論,如果對方不同意就算了,取得共識後,跑去找傳話之外、不見人影的仲介,告知不等了;若同意再電話通知,這時仲介才說:「同意了,同意了!」 房屋成交之後,仍和屋主保持聯絡,他回憶自己很早就答應了,同樣在貴賓室內等得不耐煩。真不知道仲介在變蝦米碗糕? 接著就是付訂金,按時程繳款,房屋仲介業有完備的法律知識,專業代書人員,透過仲介第三方,可以降低繳交大筆款項時的焦慮感。只是仲介費〈賣方付總價的四趴、買方一趴〉抽成相當可觀,在現今高房價時代,成交一間房子以我的房子為例,總共可拿到七十五萬元仲介費〈以一般上班族二十二k計,得工作三年〉,難怪仲介業門市佈點密度之高。十多年前想買屋,原擬自己找尋而不透過仲介,但發現牆上及電線桿貼大大「售」字的年代已不再,若不靠仲介,根本不知道哪間房子要賣。可能治安差,售屋人不想拋頭露面;可能有錢人怕麻煩,寧可花錢請仲介代勞;也可能紅紙條被仲介搶先撕走啦!當然,現在網路上有591、奇集集租〈售〉屋網,提供買賣平台,雙方自行媒合,節省仲介費用。但透過仲介,保障雙方,有一定的服務品質,兩者利弊互見,各取所需囉!以上購屋經驗,謹供參考! 和外子到南海路的國立歷史博物館看畫展,回程攜手走在紅磚人行道上,看著台北人的優雅與怡然自得,外子有感而發:「我們早知道就該來台北買房子了!」。我吐他的槽:「不是─『我們』,是─『你』!」自知理虧,只好笑笑!台北─尤其台北市,由於生活機能佳、大眾運輸工具四通八達、有人行道─人車分離,較具安全性、大型展演活動多、文化藝術場所週全─多為國立,門票低廉、公共基礎設施完善、公園占地廣大─專人維修美化,還有工作機會多,異國美食豐富等,這是人們想要躋身台北、房價居高不墜的原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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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
〈一〉眺望 想到遠方。路況一直很窄 一隻貓蹲在古銅色的故鄉肌膚上 燃點渴望。饑餓的聲音 經年不癒的孤獨和流放 像有情緒的時間。三月之後 霧和想念籠罩抵達的夢境 鬆鬆脫脫的句句叮嚀 沿著門庭有著恆長的細碎低吟 許多斑駁不斷的在說話 沉厚家世一路走偏。側身北移 那些豐盈肥沃的記憶和風景 剩下眺望。輪廓以及擁抱的練習 〈二〉過往 乾杯。四十年過往 一隻麻雀路過。矮矮的童年 我們吟哦那些陽光依舊的老臉 仰首呼嘯。來去臨觴這般幽靜的邂逅 彼此交換途徑歲月。聯袂闖蕩 瀰漫鮮紅的酒聲。輕喟的鄉音 彷彿候鳥回巢。水湄棲止 聽西風殘月。慢唱我們的歌 在倒映58度的高粱。看到深情流梭 兩鬢青郁。仍有我們隱匿的花香 如您高亢的人生。輕輕撐起今夜燈火 為我們滿室的醉意。暢飲再次的年少 一如緣枝繁葉。迴繞不老的年輪 紡得我們共同晴雨的美麗風景 乾杯。四十年後。合演一齣紅塵的今世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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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眼先花
剛剛接到一通電話,原來是我昨天使用信用卡投保機車強制險的資料,漏填了一個項目,就是使用期限之年月。我趕緊拿起皮包,取出信用卡,結果卻被卡住了,我看了許久,分不出是8與3。這幾個數字是用凸字體,我先是戴起老花眼鏡,仔細端詳半天,就是無法確認。只好被迫加上放大鏡,依然無法清楚分辨。這時對方正在等著我的回應,越急越心慌,不覺為自己眼鏡老化而擔心。再想一下,昨天在填寫資料時,我是很用心之填寫,因為家中無傳真機,不能有所閃失。在資料填寫完後,一再檢查,確認無誤後,才傳真出去。沒想到,這麼慎重,還是出現漏失。這兩件失誤同時出現,證實我的眼睛已經退化。 以前年輕時,我的視力很好,每次檢查都是符合最佳的標準值。當周遭的同學一個個戴上近視眼鏡時,我仍然是視力明銳。這麼好的視力,當時我並不覺得可貴,有時候還會羨慕近視的同學,可以戴上時尚的眼鏡,看起來很斯文、有氣質,一臉是會唸書的好學生。這種微妙的錯覺,總覺得是自己不夠認真,讀書讀得不夠勤快,所以當多數同學都配副眼鏡時,我還不需要戴眼鏡,好像我不夠認真讀書,一眼就被看穿。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可笑至極。 眼睛好,無須戴上眼鏡,對行動上的便利,是自由自在,無所拘束的。戴眼鏡是不得已之選擇,因為配副眼鏡需要一大筆的錢,這還事小。真正的麻煩是在後頭,沒有眼鏡就無法看書,走在街頭上常常是霧裏看花。再加上早期的眼鏡技術尚未成熟,鏡片又厚又重,鏡框也是碩大無比,戴上眼鏡等於是增加臉部之負擔,特別是支撐眼鏡的鼻梁,常被壓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此外,鏡框與臉部的配合不夠密合,常常在帶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不自覺的滑了下來,實在是不方便。此外碰到天氣變熱時,眼鏡會阻礙空氣之流通,鏡片會產生水氣,讓眼鏡變成一片霧茫茫。其實戴眼鏡的麻煩還有一堆,尤其是對好動的孩子而言,這副眼鏡等於是套在眼睛的枷鎖,打球時造成礙手礙腳,無疑是一種無法克服之缺憾。這些戴眼鏡之痛苦,當時的我完全不能理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上天是公平的,在初中上理化課時,老師常提到這個問題。年輕時沒有近視眼,等到年老時,就會有老花眼之困擾。這句話深烙我心,在我年過五十之後,開始感到視力每況愈下。先是在看書時,會覺得眼睛很吃力,只要看書的時間稍長,眼睛就會流出眼水,讓你的閱讀不得不中斷。慢慢的,每天必看的報紙,越來越模糊,最後終於覺得眼前是一片黑點,不得不去眼鏡行配副老花眼鏡。老花眼是老化的跡象,尤其是年輕時,我沒有近視眼,一旦老花眼症狀出現後,就顯得來勢洶洶,老花的度數增加很快,沒隔多久,老花眼鏡已經是隨身必備的工具,沒有他就等於是瞎子。 當我開始離不開眼鏡時,這時我才深深體會戴上眼鏡的痛苦,眼睛容易疲勞,行動很不方便,不要說是看書,連看報的習慣也被迫改變。有時候去辦事洽公時,必須填寫表單時,常讓我束手無策,只好厚著臉皮,麻煩櫃臺小姐幫忙填寫。最近老花的情況加劇,倚賴眼鏡的時間越來越長,讓我更加感傷,歲月不饒人,人老眼先花,任誰也不能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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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那您不是有從香港轉機進大陸到福建去嗎?」 淑女阿婆不愧是從小就跟著父親挑擔子賣布、見過世面的女人,他暗忖這個年輕人是想從自己口中套出話來,如果自己一鬆口,讓對方抓到了一點缺口,就什麼都被識破了。所以她堅決不能透露半句。 「沒有啊,我一個老太婆,如果不是有人帶,我香港都沒辦法去,那裡還能到大陸到福建去呢!」 沒想到這位老太婆的口風竟然這麼緊,年輕人這時也問得有點急了,臉上一陣紅過一陣的:「阿婆您還說你沒有去福建,你還在廈門的機場讓記者照了一張照片,都登在報紙上了,你還說沒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阿婆一時說不出話來,臉上也是一陣紅一陣白的,呆了半晌忽然冒出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還來問我做什麼?你是天天吃飽飯沒有事情做是嗎?」淑女這下子轉而火大了,索性罵他個夠:「政府收老百姓的稅養你們這些人,天天沒有事做,就會來找我老太婆窮開心是嗎?」 年輕人一時也想不到看起來性情很溫和的老太婆會忽然間發這麼大的脾氣,為了緩和氣氛,也掩飾自己的尷尬,他馬上放低聲調:「阿婆你不要生氣,我只不過就是來關心你一下,就怕你到了那邊被他們騙了,不知不覺中會洩露出國家的機密和利益!」 淑女一聽這話,更加火冒三丈:「怕我出賣國家利益,國家有什麼機密讓我洩漏的?我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婆會出賣什麼國家利益?你也不去看看那些做官的,常常跑到日本去,就不怕他們會出賣國家利益給日本仔?日本欺侮我們中國人欺侮得還不夠?你們這些讀書人,書上難道沒有告訴你們日本是怎樣欺侮中國人的?你們不怕做官的出賣國家利益,反倒怕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會出賣國家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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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購屋經驗談
乍看題目「經驗」二字,好似我在台北購了數棟房屋似的,是獵屋好手;其實不然,在台北我只擁有一幢好宅,尋找好宅的過程中,煞費心力,尤其找屋期間住在金門,一間房子要拍板下訂,是得親眼過目,反覆琢磨,絲毫馬虎不得的。金門-台灣兩地相隔千里,增加購得好屋的困難度,但只要有心,實踐入住台北,不是夢想。 如果一直定居桃園,將和大多數桃園同事一樣,習慣於桃園生活圈。他們覺得:桃園是塊台地,地勢高,既沒水災也沒風災、有都市人欠缺的人情味、從南北運的蔬菜水果,比台北便宜很多,至於藝文活動大型展覽都在台北,同事說:「那是妳我不會開車,會開車的人,從八德交流道,上北二高,快速得很」。我沒有否認桃園的優點,但搬回金門定居,每每來台,到達松山機場後,還得拖著笨重行李搭乘客運,顛簸兩小時車程中;返金再一次相同洗禮,而且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原因何在?搭機規定半小時前報到,在擔心遲到的心理下,唯有提早出門,若搭早班飛機,大眾運輸工具還未開始營運,只有搭計程車一途,桃園-台北路程中間,有杳無人跡的山路,單身女子有其危險性,不像台北,繞來繞去還是熱鬧街道,因此,往往有勞親戚開車,俗話說「人情債難還」,透過努力工作與節儉可以累積財富─財富與時間成正比,唯獨人情這玩意兒,無法買,也無法還,我思索:靠著累積金錢,避開人情包袱,唯一的方式,就是遷居台北。 想在台北買屋的原因,還不只這一樁。多年前暑假,我參加金門縣教育局委請台北師院〈現為台北教育大學〉辦理的英語學分班課程,上課時間八點半,五點多就得起床盥洗出門,搭公車到桃園火車站,搭乘台鐵到台北火車站,再轉往地下一層搭捷運板南線,到達忠孝復興站再換搭木柵線,在科技大樓站下車,然後步行到校。在桃園車站,若搭上六點零一分火車,我是幫忙開門的第一個到班者,若錯過此班,我是一個急急忙忙搶在教授踏入教室前入坐的尷尬者,因為火車班次關係,我不是到得最早,就是瀕臨遲到,因此,每每聽到進教室同學嚷嚷她睡到七點半才起床,就讓我羨慕不已。 除此之外,還有近因,大孩子到台北讀大學,最便給的方式就是住學校宿舍。金門的孩子,個個都是天公仔子,為了讀更高、更好的學府,就得離鄉背井,離開父母羽翼,單槍匹馬遠赴異地。半年後的寒假,一下飛機就搭計程車直奔孩子學校宿舍,大概五坪大吧?住四個大男孩,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兩兩並排對望,中間是一條窄窄的走道,若有人坐在桌前將椅背拉出,就只能側身而過;所能放置日常用品的空間原本受限,大男孩且沒有收納概念,橫七豎八,顯得雜亂不堪,孩子離開家門,本就掛心想念,初來乍到看孩子居住在這樣的環境,眼淚差點掉下來。大孩子從小跟著我東遷西徙,吃的苦特別多,我最心疼這孩子,決定省吃儉用,也要在台北為孩子準備一個較寬敞的窩。 跟老公提議在台北買屋,他大表反對,甚且嗤之以鼻:「台北有什麼好,人多、壓力大、車子多、空氣髒,送給我住我還不要哩!」呵!未開眼界的鄉下土包子一個,以管窺天,畫地自限,「吾未足與議也」。 數年後的一個暑假,在桃園度假,即將返金,大兒子才告訴我們,未抽到宿舍,只能候補,但根據疼愛他的舍監黃叔叔經驗,應該可以候補上。夫妻倆一聽,非同小可,不讓兒子承擔沒地方住的風險,隔日立即到學校附近看屋。可能房屋仲介費可觀,周遭三、五步就有一家房屋仲介門市,目不暇給,仲介人員受過高度專業訓練,將服務業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宜人的外表,親切的笑容,一絲不苟的服裝儀容,恰到好處的肢體語言,還會問上:「要熱茶、咖啡還是白開水?」孩子將在這裡度過七年求學時光,如果價格合理,經濟許可,買一間套房作為不動產,既保值,又省去每月租金,不失為智慧理財之道。 孩子學校坐落在吳興街,這裡據說原本是逢雨必淹的不毛之地,近年政府投入大筆經費,積極打造東區,因而台灣地標一○一、財團大亨趨之若鶩的帝寶、華納威秀影城、台北市政府……名氣如雷貫耳,信義區的房價已和大安區不相上下。和東區相比,日治時代叱吒風雲的西區,反而相形沒落,即使五鐵共構台北車站的中正區,五院除考試院在木柵,餘如目前因太陽花學運而成全國焦點的立法院,距離立法院不遠的監察院,以及司法院都在中正區;被紅頂商人視為發跡之處的大稻埕,範圍涵括中藥材集散地的年貨大街迪化街,街上霞海城隍廟,是國外─尤其日本觀光客必遊之地,近在咫尺的永樂市場,在總督府時代,更是盛極一時。這些老街,曾經是風華絕代的美女,即使年華老去仍風韻猶存。前陣子博得新聞版面、有意問鼎台北市長參選人連勝文,喊出「西軸翻轉」,讓低迷已久的西區區民,對現任郝龍斌市長失望之餘,似乎見到一線曙光。 言歸正傳,仲介帶著我們穿越大街小巷,熟門熟路看過一間又一間。此地恰和大稻埕相反,他是突然變得有錢的暴發戶,可惜舊習未揮去,水平未提升,氣質趕不上財富。有的房子,歐買尬!這也能住人?金門房子即使破舊,也還有「門口埕」紓解房子的破落感。有的房子,沿著象山山腰興建,地基看來極不穩固。說到象山,師資班最要好的蔡同學,她的雙親就住在吳興街,高齡九十多歲的父親,每天凌晨三、四點,頭頂探照燈,數十年如一日爬象山,前陣子在山腳下昏倒,改到一○一旁的廣場運動;至於蔡同學父母所住吳興街的房子,也有典故,她說:「我們小時候住在仁愛路,富邦集團創辦人蔡萬才是我們鄰居,他們家開麵包店。蔣中正時代,由於國外來賓禮車,從松山機場到總統府行經林蔭大道仁愛路,認為我們的瓦房有礙觀瞻,下令換屋或拿補償金走人〈原址即現今亞洲仁愛大廈〉,父親認為錢拿在手上比較保險,於是將拿到的八十多萬元,買現在吳興街四十多坪的房子。」在我找房之時,那幢房子已超過三千萬,隨著房地產水漲船高,專家說,中國人省吃儉用為了「住者有其屋」,縮衣節食的錢全都進到建商口袋了,真是所言不虛呀! 若能在孩子學校附近找到理想房子,當然再好不過,可以省去通車時間,但一直沒有看上合意的,原因如前所述〈東區房屋已被炒高,已非受薪階級的我們所能承擔;象山山腰山腳及附近巷弄房屋較低價,但不合我意〉。那就換一個角度想,孩子求學有階段性,不是一直待在吳興街,就往別處找尋吧!然而,捨去這層因緣,茫茫台北,要落腳何處呢?找房之初,並未設定非台北市不可,台北縣只要有個窩,具備滿足我睡飽、不用五點半起來趕火車的功能就可以了! 我把大台北地區各個城鎮在腦海中 review 一遍。我的國中、大學學校在士林區,高中學校在中正區,這兩個區塊是我最熟悉的。求學時代,埋首書堆,儘管在台北住了十多年,許多地區仍只知其名,從未到過。有些地方還是相隔二十多年後,由於找房才初次踏上。但所謂找房,由於還在職場,只有暑假才有空閒到台北看屋,桃園─台北搭車勞頓,隨房仲看房需要體力,往往看屋一天,就在家喘息好幾天,因此,有些地區就聽從長輩建議或在直覺主觀認定下,先行過濾而排除在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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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針草
鬼針草緊黏記憶! 喚起童年兒趣,突發奇想,想利用後院空地灑播鬼針草種子,一時興起的想法,告訴孩子,他們絕對欣然,只是,孩子氣漫天的想像,最後還是潛藏心底,畢竟,院子空間不大,少了玩鬼針草時可以奔馳讓髮浪飄在空中的寬闊草地。 咸豐草,鬼針是別名,卻恰如其名傳神演繹植物特性,當然,曾經如此親民的植物,還有一長串的各式別名,針刺草、粘身草、婆婆針、一包針、跟人走、鋼叉草、羞查某、刺查某、同治草、含風草、蝦公夾仔、盲腸草、肝炎草……,孩提時,時常可見鬼針草沿著路邊開滿白色小花,待花瓣落盡,種子披露在外,在陽光照射下曬成乾焦厲爪,一不小心,讓厲爪欺身黏上,瞬間,一陣刺痛發麻讓人牢牢記住它的尖銳! 童年,玩伴們喜歡摘取鬼針草熟透猶如刷子般韌度的種子,當成遊戲子彈,童伴身上的衣服是我們投擲的靶標,遊戲規則很簡單,看誰身上黏的最多,誰就是大輸家,遊戲訣竅在眼明手快,快速在草叢裡尋覓摘取補充鬼針草子彈投向玩伴,讓對方黏得滿身都是,遊戲常常沒有輸贏,只是盡興的在野地裡追逐,享受乘風般的快樂。 印象中,母親有「神農嚐百草」的精神,花草當茶也入菜,咸豐草熬成的青草茶經常出現在夏日的冰箱裡,當一株株咸豐草花期已盡,母親就愛尋這植物整株拔起,洗一洗曬乾再用菜刀斬成截入鍋熬黑糖,夏日冰鎮後清涼退火別有一番風味! 母親的百草食譜,枇杷葉、金桔餅、冰糖熬汁治咳、枸杞嫩葉炒菜或是煮成明目茶湯、冬日時菜白蘿蔔蜜糖止咳、龍葵入菜退火、豬母乳(馬齒莧)炒肉絲、台灣人蔘嫩葉大火炒蒜頭、曇花曬乾煮湯……,孩時,從這些野菜入菜時序習見自然規律。 如今,我仍愛在旅遊途中覓得一塊開滿鬼針草的空地,與孩子在野地裡展開一場鬼針草的奔跑追逐,讓風盈耳,享受自然時序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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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徑
熱鬧的山徑,絡繹不絕的人潮偶見他鄉遇故知的熱絡,為枯燥的角城增添一些活潑氣氛,卻有位婦人殺出一句話:「走那麼遠只為了看這四個字(毋忘在莒)呀!」她忽略了過程,而我是一種回憶,好似訪問一位久別的朋友而去看那塊勒石。 太武山上的石塊有許多前人的刻石,或讚嘆天地巧奪天工,或歌頌世間美好的文字,再署名其上,經過歲月的侵蝕,有者還原大地,已認不清是誰人所題,或是為人遺忘,質疑說:「這人是誰呀?」 有某些年瘋迷登山,假日前早睡就為了天亮前起床,有回到台中潭子的新田登山口,看有物體在幽影中移動,內心澄明不畏,只覺有人比我更早來了,親切的問早,阿伯回應了早,我是當晨第二位登山者。 我們都是輕車便服就出門,天微亮,忽見一群人揹著厚重背包往前行,仿如苦行僧一般,垂問方知,他們是為了登大山做練習準備的,我仰望他們的身影漸離去,電視畫面「MIT臺灣誌」當中,領隊老麥和他的伙伴們正是這樣的一列隊伍,令人神往之又肅然起敬。 也有一回帶著素描本在台中大坑的二號步道,隨手寫生素描花果,後面一群山友接續上來,由於步道僅容一人,彼此擦身而過,帶頭的先生說:「素描呀!不錯喔,我們這裡有一位很會照相的,可以跟你配合。」 我微笑以對,他又說:「後面的那個歐巴桑小姐,可以讓你畫人體素描喔!」我也微笑以對,聽完這話就知道對方的心機,當時我很不會那種應對進退的語言,明知他是說好玩的,只有不理他。 那陣子素描功力大增,令我想及名作家雷驤老師(也是畫家),參加文藝營時聽他上課,獲得一本素描書當獎品,起了很大的鼓勵作用,後來我的功力是五分鐘畫好南投水里的火車站輪廓,正好跳上火車。 又後來,少素描了,功力又大減,好像學習一種新語言或手語,久久沒練習,自然又生疏,手感不在了,但總是留下若干本素描本,標記當時日期和地點,也可追溯當時的情境。 SARS流行的那年的春夏之交,吃粽子的時節,我們上大坑四號步道,在山上涼亭裡坐了十來人,請詩人迪洋朗誦他新完成的詩作,一邊啜飲山下泡好的咖啡,把山下諸多塵事拋諸九霄雲外,轉眼又過十年,朋友各自士農工商,相聚不易,更能體會禪宗所言「一期一會」的心境,下了山,紅塵是非照樣輪迴,下了山,終點又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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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有啊,都是我四嬸他們一家人,有他的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年紀比我小一點,這次去都見過了。」 「除了到新加坡,您沒有到過其他地方嗎?」 「有。」阿婆回答得很乾脆:「我也到香港去。」 「到香港去找什麼人呢?還是去做什麼事啊?」 「沒做什麼事。」阿婆說:「我在新加坡時,我的那位小叔,就是我四嬸的兒子正好有事到香港,因為他的一位妹妹嫁到香港,要我跟他作伴到香港找他妹妹,我想說都四十幾年沒見過面的親人,所以就跟他去了香港。」 「您到香港多久呢?」 「一個多禮拜,我是跟我小叔一起去,也跟他一起回新加坡的。」 「那再也沒去過其他地方了是嗎?」 「是啊,沒有了。」 「這可是為了您好的,阿婆!」來人強調說:「如果您還有見了什麼人,希望您可以老實告訴我,以後一旦有什麼事情,我們才好幫助您。」 「這個我知道,我確實已經告訴你了,我所見的就是我四嬸他們這一家人,其他沒什麼人了。」 「好的,那阿婆您休息吧!」來人站起身來,客氣一番就離開了。 晚上吃飯時,阿婆把今天有自稱安全處的人來到家裡問話的情形告訴兒子,兒子說:「可能你進內地的事被知道了,如果那樣的話,我想不可能就這樣了事,一定還會再來,娘要作好怎樣回答他的準備。」 經過了一個多禮拜,那位自稱是安全處的人果然又上門來了。 這次來時碰巧阿婆已經到市場去了,見不到阿婆和他的家人,就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問了鄰居,鄰居告訴他阿婆大概是上市場去了。 這位鄰居隨後在市場遇見阿婆,告訴阿婆說有位年輕人在家門口等,阿婆索性就不急著回家,先到朋友家裡去串門聊天,到近午的時才回到家,那位安全處的年輕人已經走了。 過了幾天,他又來了,這次阿婆正沒事坐在家裡,一見到這位年輕人,先是一愣,接著帶著很勉強的笑臉:「不好意思,聽我鄰居說前幾天你來過一次是嗎,那天我正巧到中和去看我一位以前住在一起的朋友,所以不在家,讓你找不到人,很不好意思。」 「不會啦,禮貌上本來是應該先打個電話來的,因為你家沒有裝電話,所以只能冒昧過來,沒辦法事先聯絡你。」年輕人還是很客氣的:「我今天來還是為了上次那件事,就是希望阿婆您可以把你那次出國期間到過的地方、見的人提供給我們,讓我們留個記錄,這樣就可以了,我們也無意要為難您什麼,這也是一件例行公事而已,只要您把確實的情形告訴我,這樣我們以後就不再來麻煩您了。」 「這位年輕人,我上次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到新加坡是去探視我那位一別四十多年的四嬸,中間正巧我的那位小叔有事要到香港,就順道帶我到香港看看,這些我上次都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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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欣和可樂
大為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只見遠山含黛,近山如翠,澄碧的湖水靜悄悄地展佈腳下,沒有半點人為干擾。這真是個度蜜月的好地方。 大為把行李放下,就迫不及待的摟住可欣,可欣也仰首吻著大為。打從台北出發,兩人就期盼著早點倒在床上。他們昨晚舉行婚禮,在父母為他們準備的新房過了一夜,第二天早餐過後不久,就開車南下,不到午餐時分已住進涵碧樓。 可欣是位極其虔誠的天主教徒,曾和幾位姐妹在聖母像前約定,婚前絕不發生性行為,所以昨晚的新婚之夜,他們才有第一次。或許因為壓抑已久,兩人一住進涵碧樓就不約而同地膩成一團。 當大為要脫可欣的內衣時,可欣嬌嗔地說:「不要急嘛,我還沒卸裝,你先去放水,放滿浴缸,等我弄好了,我們一起洗,好嗎?」 大為點點頭,輕吻可欣一下,脫光衣服走進浴室。大為剛要打開水龍頭,就聽到電視開了,接著水流聲壓過電視聲,分不清可欣在看什麼節目。大為想,可欣喜歡看韓劇,莫不是一面卸裝一面在找韓劇看?大為一面想著,一面進入浴缸,等著可欣過來洗鴛鴦浴。當水放到七分滿時,浴室外突然傳來歇斯底里的尖叫,大為急忙帶著一身水珠衝出浴室,只見可欣的眼睛睜得好大,靈魂卻像被挖空了似的嚇人。 「什麼事?」大為有不祥的感覺,可欣的孿生妹妹可樂,就常出現這樣的眼神。他抓著可欣的肩膀:「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 可欣斷斷續續的說:「可--可樂-燒-燒炭-自-自-自殺了!……」說到後來,像是喃喃自語,已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 電視新聞的嘈雜聲,使大為意會到,可欣可能在電視上看到了什麼。大為把電視關掉,不顧身上濕漉漉的,上床摟著可欣,柔聲地說: 「不是真的,妳可能看錯了,電視上說出可樂的名字嗎?」可欣搖搖頭。 大為繼續問:「妳看到自殺者的臉嗎?」 可欣再次搖搖頭。 大為把可欣摟得更緊,在她耳邊說:「妳想到哪兒去了!怎會想到是可樂。」 「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可欣嗚嗚咽咽地說:「當我告訴妹妹,我要和你結婚時,她叫我不要結,否則就要燒炭自殺。她做得出來,兩年前曾燒過一次炭!精神疾病患者有時就像孩子,只知道自己,你哪知道啊!」 大為有點相信可欣的話了,不過想了想說:「妳怎麼確定電視上說的,就是妳妹妹?」 可欣哽咽著說:「住中和,二十五歲的林姓女子。不是可樂是誰?」說著,歇斯底里的大哭起來,同時以雙手撓著頭髮,像要把自己撕裂似的。可欣空洞的眼神,和撓頭髮的動作,都在可樂身上看到過,讓大為潛藏心底的陰影逐漸擴大,不能不想起初次到可欣家的事。 □□ 大為和可欣是兩年前在教會的一次活動中認識的。可欣不算漂亮,但氣質清新脫俗,大為立刻被她吸引住了。兩人相識不久,大為就帶可欣去見自己的父母,可是大為提出要到可欣家看看時,可欣總是推三阻四,直到兩人論及婚嫁,可欣才帶著大為回家。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可欣吞吞吐吐地說出一件秘密。 可欣說,他的孿生妹妹可樂,原本活潑好動,大二時因為感情受到挫折,從此書不能唸了,已在家待了五年。說到這裡,可欣嘆口氣對開車的大為說: 「因為妹妹的關係,所以一直沒帶你回家看我爸媽,你能諒解我嗎?」 大為並沒深思,隨口回說:「妳也太多心了吧,妳妹妹精神有問題又怎樣,難道會把我打出去、罵出去?」 大為故意說得俏皮,想逗可欣一笑,可是可欣仍皺著眉,過了半晌,才繼續說她妹妹的事: 「醫生說,可樂得的是重度憂鬱症,有時還伴隨躁鬱症,常有自殺的念頭……」 大為正在開車,右眼的餘光仍可瞥見可欣無助而複雜的表情。大為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可欣,沉默了一會兒,可欣才以央求的語氣說: 「我不帶你回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擔心會刺激妹妹。見到我妹妹,你儘量不說話,好嗎?」 大為這才覺得事態可能比想像中嚴重,但仍然輕鬆地對可欣說: 「我本來就不大會說話,不說就不說吧。」 「不是不說話,」可欣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對我爸媽要有問有答,只有對我妹妹不要多說,懂了嗎?」 到了可欣家,可欣的父母熱情地款待大為,可欣的弟弟也幫忙招呼未來的姐夫。可欣靠近大為耳際輕聲說,她要到妹妹房間一下,就離開客廳。大為和可欣的父母、弟弟談了一會兒,可欣的的母親去敲可樂的房門,叫她們姐妹吃飯,可欣才把可樂帶出來。 可樂和可欣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長像相同,高矮相同,要不是穿不一樣的衣服,還真難分辨呢。大為只略微一瞥,就覺得可樂的眼神發直,空洞得嚇人,和常人有異。 可樂只向大為點點頭,就直奔餐桌,獨自坐了下來。大為已經知道她精神有問題,所以不以為怪。可欣的父母和大為經過一番禮讓,大為才坐在可欣旁邊。可欣的母親做了一桌子的菜,當可欣正在介紹菜色時,可樂已獨自大吃起來,但吃了幾大口,就不耐煩的放下筷子,以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瞪著大為,瞪了好一會兒,才略無表情地對大為說: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可欣焦急地望著大為,他想到可欣要他不要多話,就以最簡短的語句說:「政大。」 「政大!沒有一個好東西!陳志強,你認識嗎?」 大為心想,陳志強大概是傷害過她的前男友,就以肯定的語氣說:「不認識。」 臉色沉重的可欣,趕緊把話題岔開,要大家吃菜,免得涼了。可樂仍不罷休,瞪著大為繼續說: 「陳志強大概和你同一屆,怎會不認識?看樣子你也不是好人,是不是陳志強讓你來害我姐姐的?」 大為不敢再回話,沒想到可樂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杯盤嘎嘎作響,接著雙手撓著頭髮,頃刻間撓成一頭亂髮,口裡不住的喃喃自語,除了「陳志強」三個字,聽不清她說些什麼。 大為愣在一旁,不知怎麼應付,可欣的母親使個眼色,可欣拉起大為離開餐廳,到了大門口,輕聲地對大為說: 「對不起,我送你出去。」眼眶閃爍著淚水。 「不和妳爸媽說一聲嗎?」 「不必啦。」 可欣打開大門,送了幾步,已哽哽咽咽,擺著手說:「對不起,我不送了,你自己走吧。」大為五味雜陳地離開可欣家,才走了十幾步,可欣緊跟著追過來,撲倒在大為的懷裡,痛哭失聲。 大為撫摸著可欣的秀髮,連說「沒事,沒事」,其實心裡不停地問自己:「這份感情還要繼續下去嗎?」 那天過後,大為的家人都勸他到此為止。他打電話給一位學醫的高中同學,對方說,精神疾病的遺傳性很強,特別是同卵雙胞胎,一個有精神疾病,另一個得病的機率達百分之五十以上。不過這位學醫的高中同學說,他專攻醫美,對精神疾病只知道皮毛,勸他找位精神醫師問問。大為去掛精神科的號,沒想到那位醫師說,他只看病人,不給他人出意見。 大為走出精神科的診療室,逕自來到教堂。每當他感到徬徨、無助、脆弱的時候,都會到教堂祈禱,尋求心靈上的依靠。他萬萬沒想到,可欣已跪在祭壇前,閉著眼睛默默禱告。大為躡手躡腳地跪下,當可欣發現大為就在身邊,高興得淚流滿面。 可欣低聲說:「這幾天我不敢找你,每天都來祈禱,你知道我多麼害怕嗎?」 望著淚眼發紅的可欣,大為有些不忍,也有些不捨,就以篤定的口氣說: 「我們直接結婚吧,不必訂婚了。」 「你是說真的?」 「這幾天我也害怕,怕妳也會和可樂一樣,可是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叮嚀我,只要對妳好,就不會有問題。我想,是天主在考驗我吧。」 □□ 可欣仍雙手抱著頭,不住的撓著頭髮。大為的心情,就像落地窗外的波光雲影般起伏不定。可欣的眼神和撓頭髮的動作像極了可樂,看樣子她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另一個可樂!兩人的婚姻還能繼續嗎? 可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叮囑他:現在只能進不能退,有任何問題都不能逃避。他當即跪倒床邊,以命令的口吻大聲說:「可欣,跪下來!和我一起唸玫瑰經!」 大為不管可欣是否已經跪下,就閉目大聲唸起玫瑰經。起初只有大為唸,接著可欣也跟著唸,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念了多少遍,當大為睜開眼睛時,發現可欣的眼神已不再像死魚般空洞,也不再亂撓頭髮,大為突然覺得可欣不會成為另一個可樂,就對可欣說: 「可欣!馬上打個電話給妳弟弟,問問可樂怎麼了。今天禮拜天,他應該在家。不過,即使可樂真的燒炭了,妳也不能讓自己變成另一個可樂,因為妳現在有我。打吧,可欣,不要害怕,不論結果怎樣,我們都要面對。」 可欣顫抖著從包包裡取出手機,顫抖著找出弟弟的號碼,鼓了好幾次勇氣,就是撥不出去。 「我來打吧。」大為一把將手機奪過來,線路另一端傳來可欣弟弟的聲音。 「我是大為,我們在日月潭,可欣掛心可樂,可樂好嗎?」 可欣緊張地抓著大為,大為原本緊繃的臉色霎時雨過天青,他喜形於色地把手機交給可欣:「妳自己聽吧。」 可欣聽過電話,喜極而泣,緊緊的抱著大為說: 「可樂沒事,她正在看電視劇。我向天主起誓,今後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會讓自己變成另一個可樂,因為有你。」 大為睨她一眼:「剛才妳搞了個烏龍,把我嚇得要死,說啊,要怎麼補償我?」 「你說呢?」可欣微微的瞇著眼。 大為輕拍可欣的面頰,假裝要打人的樣子,在她耳際說:「浴缸的水滿出來了很久了,妳不說要一起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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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遙
依稀記得你很早以前的筆名「祭遙」,金門美術先師夢奠了!當噩耗傳來,我那幅彩墨「燕南書院」的屋頂還沒畫完,隨即把天空塗成一片淒雨悲霧,為了記取這一刻哀慟。像是你最愛的超現實,達利畫的樹上披掛著疲軟的時鐘,讓否定的時間停止在這一刻,讓「記憶的持續」銘刻畫中。款題後我鈐上一大印:「吉凶得失悔吝憂虞」,就讓吉凶、得失、悔吝、憂虞,人世間的一切昇華入雲天。白雲蒼狗,頃刻即便千古,飄渺無垠霄漢,冥冥茫茫,千秋停雲祭遙! 在金門高中,你教我們美術還兼音樂,我選擇把五線譜遺忘,但提起畫筆步隨你的後塵,也去讀美術、教美術。高中美術教室你那幅無題的水墨畫,山居處,半山居雲,霧橫林梢,遠天一水,小舟自東流,超脫一般俗常境界,款題:「1973浮浪僧作」。四十年後你這幅畫送給我,在鼎軒畫室與我收藏的古畫一起作古。大師父遠錫無前俗,雲遊太虛去者! 你還送我2003年你畫的水彩「吶喊」,形象通過可識的變形,營造出夢魘般的幻境,自然主義的超現實主義,看起來既精細逼真,又遙遠又陌生,如夢似幻。青面獠牙的魔頭怒斥一群黑獄遊魂,幽靈誇張的大口,狂吐內心的抑鬱,還隱約有一個孟克的喊叫,遠方冷藍的寒天之下,是虛幻的冰山雪域。你超現實藝術,表現生與死、過去和未來的奇發異想,探索潛意識中的矛盾。就像弗洛伊德的精神學說「夢的解析」、帕格森的直覺主義,在藝術上加入不可思議的祕境。在水彩、油畫的創作,運用拓印法、黏貼法等特殊技法,為了表現真實世界的扭曲或矛盾,神祕詭譎的色彩與意象,隱含著荒涼苦澀。你也加上精細的寫實,來表達超現世的世界,甚至出現幽默的效果;「沒有事前構想的印花釉法」,是一種圖畫式,無意識的自然流露,就像多明給茲發明的,以紙印紙,夾中間的色彩流淌出一段神奇的夢幻,再加工精繪成自己所追求的境界。 你曾說超現實主義源於達達主義,法國詩人布魯東,首創超現實主義一詞。在那時期是你最醉心的,也陸陸續續創作了這一系列的作品,形成你繪畫的風格。從純粹藝術的見解,走入藝術與生活的解放,純粹精神的自主性,潛意識的揭露。你不像布魯東那樣野蠻怪誕、離奇,他是具有非常非理性的偏執狂,反而是我,活得既鬱卒又偏執。超現實的畫家,他們本身也都是詩人,常把詩放在一切事務的核心,利用藝術,使得詩變成看得見、摸得到的創作。你常抄幾首你喜歡的古詩、聯對,讓我賞讀,有些命我寫成行草;你也出了幾道千古絕對,考我對句,我不敏,至今無言以對! 你當選美術學會第五、六屆理事長,我是不幹事的總幹事,這六年中我們才稍有密切的過從,你也才重拾畫筆,創作一些作品;長年夜晚寧靜燈下,一煙在手文思泉湧,你讀讀寫寫的一些哲思,報登幾篇你雋永逗趣,話中有話,涵意卻深遠的短句,或可令人發噱,或可引人深思。你一生煙酒茶,身體欠安後,毅然三戒,煙齡56說離就離,沒有煙,文心烏龍,抱怨再無文思。你我常作酒伴,街燈下有我們相扶的醉影,深宵夜店有我們對飲的碰杯。後來,你常散步,順道登我六樓畫室,我泡普洱,你喝白水。還不時勸我戒慎飲酒,要勤習養身。而今酒友星散,仍見七賢欲思齊,難忘劉伶;我也企圖在苦悶的內心,喚起戴奧尼索斯的銷魂狂歡。煙,我已戒了35年,最近朋友送我煙絲,我用阿拉伯水煙壺,偶爾抽幾口無尼古丁的離魂傷別。現在你應該百無禁忌,燒一壺煙等待果陀,來品一泡好茶,先舉酒敬你三杯!再唱一段思想起! 在金門醫院病榻前,你微弱的眼神已認不出我來;拜別殯儀館的驟雨,機車一路淋濕全身,迷濛的眼鏡,分不出是雨水或淚霧;告別式,我將帶領美術學會靈前致祭! 色彩是一種物質表象,用巧思把色彩塗在心靈上,表象消失了,浮現出詩一般的意象。這一季,是意象深深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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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從新加坡回來後大約半個月了,這天上午淑女阿婆正要到市場上去買點菜,這時有位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在門口探頭問道:「請問這是張淑女女士家嗎?」 屋內正在準備出門的阿婆回答:「是啊,你有什麼事?」 「喔阿婆您好!請問是您嗎?」 「我是張淑女,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啦,阿婆。」來人頓一會接著說:「我是安全處的人,是這樣的,阿婆您一個多月前有去過新加坡是嗎?」 「喔!有的,我去過。」果然來了,阿婆心想,一定是調查局的人,先前聽人說過,阿婆心理上已經有了準備。 「是這樣的,我們對於出國的人,有些例行性的訪問,我是想問問阿婆,您這趟到新加坡是去找什麼人?」 「我有一個四嬸在新加坡。」淑女阿婆請來人在客廳坐下,倒了一杯開水給他,臉上始終笑臉迎人:「我四嬸是日本人佔金門那一年到新加坡去的,去四十六年了,一直都沒有回來過,她今年已經九十一歲了,我到新加坡就是去看她。」 「是噢!看您的四嬸,您是金門人?」 「是啊,我是八二三砲戰遷到台灣來的。」 「那您新加坡還有什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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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寫生課
「要怎麼畫呢?這麼多房子擠在一塊。」 「老師您來一下,我不知要如何下筆?」 「這條街道的天際線,到底要擺高一點,還是低一些?」 「我只能畫到這,請老師幫忙一下,讓我可以再繼續畫下去。」 這是我帶領卓環國小高年級同學到東林社區寫生,學生上課時一般的反應情況。 學生丟出這麼多的問題,我就得東奔西跑,隨傳隨到,幸好體力還行,並不覺得疲累。只是當我接過學生畫紙的那一刻,總得先將它與景物對照一下,這僅只一瞬間的光景,心中便要馬上浮現如何下筆的盤算,隨即拿出自己鉛筆袋內深黑的炭精筆,在畫作的關鍵處塗抹起來,此時還要不時的回頭向孩子說明究竟,叮嚀再三,這種邊畫邊教的過程,確實讓孩子甚有受益,因為從接下來他們的大膽揮灑,便可見到端倪。 正忙碌間,東林社區發展協會前理事長林福德先生,突然自街道的另一頭匆匆走來,很誠懇的向我表示:「看到這麼多孩子來這兒寫生,給社區增加不少生趣,真的讓人感到歡喜,如果可以的話,是否孩子今日的這張畫完成之後,由我們協會來典藏,當然我們會給學生一些鼓勵的。」林前理事長的美意,我十分贊同,想到畫都還沒完成就有人急著要收藏,這真是一件想都沒想到的事。我想他真正的用意,應該是要鼓勵社區的孩子,是出於一份高尚的教育愛所致,想像著有那麼一天社區舉辦慶祝活動,適時地將孩子今日畫的圖畫show出來,那將是一件多麼令人雀躍的事啊!想到這我的心也跟著怒放起來,這麼有意義的事,能不全力促成嗎? 回到學校,即刻將林前理事長的一席話,轉達給教導主任張瑞麟老師知曉,乍聽之下張主任的反應同我一般。還說長年以來,附近的幾個社區,經常給學校很多協助與支援,這回若真有機會讓孩子學習回饋,確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看到雙方的想法這麼接近,意願這樣高昂,態度又如此誠懇,我的心更溫暖了。 這張素描稿要轉換成水墨畫,剛好是在教育部訪視委員期中視導的時間,原以為學生會因為外人在場而心生畏怯,影響現場的表現,但事實卻恰恰相反,外賓的來到,反而讓孩子有更多的專注與投入。 那天學生坐定之後,便主動的按照我先前規定的作業程序,擺好了各式作畫用具。開始下筆時也都能牢記我平日所教導的「乾、濕、濃、淡」和「皴、擦、點、染」的用筆八字訣。開始作畫時學生普遍都能先蘸墨,在舔紙上試墨色並了解筆的含水量,此外為了使畫面顯露出較豐富的筆墨趣味,多數學生猶能記得落筆時務必從濕畫到乾,中途若沒必要,絕對不去蘸墨或蘸水的原則。看到學生這樣聚精會神的揮動著毛筆,一筆一畫不斷的往宣紙上堆疊,心中甚感欣慰,我想當他們不再頻頻向我「洪老師長或洪老師短」的發出求救信號時,這應該是他們潛能被開發得最多的時刻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約半個小時光景,已經有人畫完了圖畫,待我略加潤飾,一件佳作便產生了,隨即將之張貼在講台前方的白板上,嘿!畫面還挺「亮」的。沒多久第二、第三,甚且第八、九、十張……都接二連三地被完成了,只好請替代役的大哥哥一一幫忙貼上。才一會兒功夫,這大白板上就佈滿了十幾張孩子們天真無邪的水墨畫。這時不只我自己,就連原先圍繞在周遭的委員們,也情不自盡地趨前細看並用手邊的相機拍了照,臉上還堆著滿滿的笑容。 下課之前,我先對今日學生的上課表現給予嘉許。接著又把先前戶外寫生的情況以及如何完成一張寫生圖稿向委員們說明,目的是要讓他們了解,這種通過「對景直觀」的教學方式,可以讓學生經由觀察去理解現場景物的空間關係,並從中領略美術學習的趣味與奧妙,進而建立其正確的繪畫觀念。而水墨畫的學習,則是通過與筆墨的直接接觸,讓孩子有機會親近東方的傳統藝術,相信這種深具溫柔敦厚的教學內涵,一定能給孩子正面的影響。 下次上課,孩子便可在自己的畫作上敷色並落款,可以預見這批敷過色的畫,必當更趨生動完美。孩子的繪畫,因為有著大人所欠缺的「赤子童心」,故而特堪玩味。林前理事長慧眼獨具,能即早預見社區新生代的「精彩」並予以重視,我在佩服之餘,當盡力發揮一位教學者的本份,促使這樁「好事」早日美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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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論口述歷史
在論文寫作中,一般有兩種作法:一是透過統計問卷並加以分析得出的結論,二是透過質性研究,而在此研究方法中,口述歷史也佔了其不可抹滅的地位。該特質強調在自然情境下收集資料,重視研究對象的描述,基本上對歷史學家而言是一種記錄的方式,尤其在時間序列與關係網的排佈與建立尚可以明確在特定時間點上發生的狀況,讓後人可以遵循著此脈絡細細品嚐歷史帶來的人生百態。 若以理性與感性而言,我們大致上可界定口述歷史在研究方法上比較屬於感性層面,因為有些事情很難以理性來判定。以歷史而言有時各自站在主觀的立場去衡量別人,導致有是否對錯的分別的所謂理性判定,但實際上這是站在感性的角度上去看待所影響理性的判斷。不過我們仍可透過歸納的方式進行資料的分析與比對,讓所研究的對象能夠更真誠的體見出他的面貌。 人是多元的面向,在口述歷史上,一般人皆喜歡談論如何過五關斬六將,然而對於敗走麥城這等失敗經驗,通常都會把他淡化、選擇性跳過甚至隱瞞,這會導致歷史的全面性及真實性受到挑戰,這也也嚴重影響研究的品質內容。不過雖有這點疑慮存在,但在經驗的傳承上,個人覺得口述歷史應該是相對其他模式上表現最佳的一種方法,因為經驗的累積通常是多次嘗試的總結經驗教訓,而透過口述的方式將成功的方法及失敗的教訓一次提交,這可能是相對它種模式較難以體現的! 一樣的事件每個人的意見不同、感受不一,這也增添其多樣性,如同每個人發了一張白紙只要求自由發揮畫風景,結果可能是極少數的人的內容會完全相同,因為生命本身就充滿多樣性,我們可以用心去記錄每個多采多姿的面向,然後去歸納出一個系統,更或者說像是刑事警察針對每個人的隔離偵訊所做的筆錄,再加以詳加比對分析,找出案件的邏輯,這不也是一種好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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ㄟ做卡贏麥做
母親是清貧人家的女兒,二十歲即嫁入三位妯娌同住一屋簷的傳統大家族,個性內斂缺乏自信。而伯母是童養媳與夫家兄弟姐妹一起成長宛如大姐頭,自然贏在起跑點,人事、家事無往不利。嬸嬸更是千金大小姐娘家有錢有勢,嫁妝豐厚少奶奶似的被寵著並不奇怪。相形之下母親處處顯得孤立無援,只能盡力乖順的做好份內事;在能幹的伯母面前更相形見絀。祖母身體違和一心向佛不管俗事,早授權給伯母當家,大小事皆由伯母分派,凡事「她說了算」,伯母對嬸嬸客氣有加,唯獨對母親卻頤指氣使。 母親總是逆來順受默默承受長期不公平的家事分擔,外表柔弱其實內心堅忍剛強,僅在疲累時才偶爾嘀咕幾句,從不曾真為家事計較,反而常自我安慰「ㄟ做卡贏麥做,卡贏躺ㄟ乎人伺候」,她堅信人越做會越健康,每天能夠像陀螺般團團轉,應該高興自己身體健康硬朗耐操。反而感激伯母給她學習磨練的機會,雖然經年手做不停起繭長泡,卻從中學到許多家務的技巧與方法,舉凡年節菜餚、各式糕粿、祭祖禮儀及人際應對……由初嫁來時的「含慢」磨鍊有成變得俐落能幹。直到幾年後父親們的兄弟分枝,母親已能獨當一面,是位得力的賢內助。照顧孩子、料理三餐外兼養禽畜補貼家用,家庭裡外有條不紊,讓鄰里刮目相看。母親經常告訴子女,樂觀的強調人不要怕做,做再多到頭來得利的是自己,絕不會吃虧的啦! 記得有次下班後,我氣沖沖衝進家門,抱怨老闆職務分配不均,工作量增加很多薪資卻原封不動,心裡氣忿不平衡,為何同事工作少又輕鬆領的錢卻跟我一樣。母親依然淡定的搬出那句「ㄟ做卡贏麥做」安慰我,難道妳希望老闆把妳歸類在能力低的那方嗎?再說親手做的過程一點一滴所學紮實,存在頭腦裡誰也搶不走,受惠不都是妳自己嗎? 因著母親達觀逆來順受,讓我在工作與婚姻中遇到瓶頸時,只要想到母親身教「ㄟ做卡贏麥做」馬上豁然開朗,此句庭訓不止撐持母親走過悠悠辛苦歲月,也影響著從小耳濡目染的兒女,遇人生低潮時,能心平氣和重整心緒往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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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晚餐時間,淑女阿婆把他此行前往蓮河見到大女兒一家人的情況,向家人作了一次簡單的報告,最後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當年我和你父親結婚時,因為父母只有我這個女兒,所以雙方議定好結婚後我們要『雙頭顧』,就是生的孩子黃、張兩家都要有,沒想到你父親早早過世,我只生了兩個女兒,後來我抱了意祥來繼承黃家的香火,而我娘家那邊卻沒有人繼承。」 「這次我回到蓮河,看了秀金的孩子,大女兒即將出嫁了,小兒子正在讀書,他是洪家的獨生子當然是繼承洪家,唯有這二女兒,我已經跟秀金和他先生說好了,要把她留下來看顧我的娘家,當然就是招女婿進門了,但是招進門要有條件,所以我想趁著現在內地人家的生活條件還不是很好,拿些錢回去建一棟像樣一點的房子,這樣人家才願意進門,你們看看我的這項打算行不行?」 「這棟房子建起來需要多少錢才夠呢?」小女婿順宏問道。 「我問過最近剛在建的鄰居,以目前的價格,大約十萬塊錢就可以建一棟不錯的房子。」 「十萬是內地的錢囉!」 「當然是人民幣啦,約合新台幣三十萬,現在都是以三元換一元計算。他們告訴我要及早,怕愈往後數目就愈高了。建房子的地,就用原本我們之前住的那棟房子改建。」 「這沒什麼問題啦!我們一人拿一些就夠了。」兒子意祥表示贊同。 「我是這樣打算的,你大姊的生活算是可以過的,至於要她拿錢還有問題,何況她還有一個兒子正在培養,我手邊還有一些,不夠的你們再幫幫我,也是我們大家都為我的娘家盡點力,再怎麼說這也是你們父母親一點未了的心願吧!」 「要建當然要趁早,愈早愈省錢,再往後恐怕就沒這麼便宜了,三十萬在我們來說現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姆仔你不夠的就由我來。」 有女婿這句話,淑女阿婆心中就放心多了,先前之所以敢向大女兒女婿提起這件事,正是知道小女婿有這份力和這個量。至於兒子部分,一方面經濟條件比較差一些,但只要他有這份能力,想必他也是不會吝惜的。 經過幾天的休息,精神、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淑女阿婆心想,回蓮河建一棟房子所需要用的錢,要讓兒子和女婿來負擔是說不過去的,而自己的積蓄原本就不多,加上這一趟來往也用掉了一大半,既然決定要建這棟房子,正如女婿說的,要愈早愈好,身邊除了早年積攢下來的存款,還有結婚前父母親所給的一點首飾也可以兌個幾萬塊錢,現在年紀大了,也不能再做什麼工作賺點錢,不如看看有什麼小生意可以做的,反正不便外出,一面看家,一面看店,多少可以累積一點。 當她把這事告訴兒子兒媳時,立刻遭到反對,兒子說:「娘!你這個年紀了,別人像你這樣早就在家享福了,兒子即使沒有這個能力讓您享福,也不至於還要您做生意幫忙賺錢。您的用意我知道,大姊那邊建房子的事您不用操心,二姊夫和我會打算的。我雖然不是有錢人,但這幾萬塊錢就算貸款也貸得到,那還用得到您老人家這麼辛苦勞累?」兒子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這筆錢什麼時候要用,您就告訴我,我會準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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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音樂節的音樂盛筵
微風拂送,墨髮翩躚。晨光輕灑,浮雲悠悠。這是一個適合出遊的好日子,而今天,我與音樂有約。 乘坐遊覽車,在短短幾分鐘的車程後,我來到翟山坑道。漫步在園區內,走馬看花的觀賞路旁羅列的軍事設施,如戰車、船等,雖未覺有肅殺之氣,但卻不禁遙想當時戰爭那艱辛緊張的時期。歲月匆匆若飛鳥,振翅高飛,眨眼不見蹤跡,只留下飛落的羽毛,是它存在的證明,戰爭亦是。透過戰具、戰跡的憑弔,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永遠無法感受戰時的辛酸血淚。 走進坑道,沒有預料之內的昏暗,盞盞明燈照耀著前方的路,我走的平穩。凹凸不平的岩壁鑲嵌著辛勞汗水與堅定精神,若不是專注奮力地開鑿,怎能在短時間開闢出如此開闊的隧道呢?腳底凹凸起伏的路無數時光的腳步曾經走過,現在仍不止息,我,正踏在前人的步伐上,向前邁進著。 一股清涼之氣如蝶翅輕撲臉頰,細細柔柔的,眼前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輕波蕩漾的水面。音樂會尚未開始,我卻彷若已聽見古老的歌在我耳邊悠然響起,不知時誰在唱著,或許是坑道吧。席地而坐,我坐在水道旁的廊道上,堅硬的岩壁石客著背,我細細感受那微微的疼痛。微涼的石面刺激著肌膚,提醒著我,莫未飲先醉啊,瓊漿美酒還未端上呢!身旁有許多人,四周卻靜的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這是一種靜謐的默契,大家以「靜」傳達著自己的尊重與禮節。 聽!遠方隱隱約約傳來的樂音,彷若春天新抽的嫩芽,羞怯嬌弱的探出頭,卻剎那闖進我的心中,身體好像那是愛憐、是驚喜的情感,觸動著心底柔軟的部分。隨著樂音輕揚,漸漸清晰的樂章如絲如縷般將我纏繞。 此時感受到的仍是靜,何以?那應是一種境界,我想。它是以溫柔的方式驅散人間的嘈雜,將一種純淨覆蓋凌亂。 我引頸期盼著,期盼著那即將破水行來的竹筏。隨著樂音漸近,我看到了船上的身影,那是怎樣雍容寫意的氣度呢?只見穿著高貴端莊禮服的男士、女士,專注優雅的演奏手中的樂器,舉手投足間,音符從他們的妙手中淌瀉。手持船篙的,是一位身姿典雅的女性,持篙若執筆,揮灑著詩意,偶爾的撐篙,有著溫柔的情意。船槳在水面滑過舒緩的線條,彷若書法裡的一捺一撇,持槳者是兩位如松竹般挺立的男性。我的眼彷彿被塗上了膠,無法從那艘小船上移開眼,眼光隨著船的滑行而動,生怕錯過一時一刻將那畫般景象繪入腦海的時間。 鑲在岩壁上的橙色燈光有著太陽的溫暖,但沒有太陽的霸氣,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隨之蕩漾,一股祥和之氣隨著光芒灑落在身上、心上。心跳跟著奇異的頻率跳動,那應該是水的波動,充滿生命力,生生不息,與音樂契合。 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心思細膩的人,但如水般流淌在身邊的旋律,其中豐沛的情感,卻漫進我的心中。霎那間,原本既紛亂卻又空洞的靈魂被填滿,那突如其來的充實讓我有些恍惚與暈眩。雙腳站立的,彷彿已不是堅硬的岩石,而是柔軟的棉花,有種讓人深陷的舒適感。在這樣的情境中,我不必再煩惱課業、工作、交際……等塵世的紛擾,因為我進入另一個時空。悠遊自在、無拘無束,恰似在藍天、白雲、綠草地上奔馳的鹿,沒有目的、沒有終點,為了奔跑而奔跑,那是生活在資本主義社會下,每天為了生存庸庸碌碌的人們難以體會的。但在這個時刻,這個珍貴的時刻,我奢侈的享受著。慚愧的是,我不知道音樂的曲目,也不知道作者的創作理念,但這無礙我對音樂的感受。聆賞音樂的地點,不是在現代工業化後方正醜陋的建築中,而是在有著歷史滄桑的古樸韻味的岩石坑道內,由客觀環境影響主觀感受,更能襯托出音樂所要表達的意義,讓人身心靈皆進入演奏者創造出的情境之內。坑道真的是最佳的音樂廳。 入耳的音樂時急時緩:急時若萬馬奔騰,激起黃沙滾滾;緩時若雲捲雲舒,在天際緩慢悠遊。時而高昂,時而低迴:高昂時若鳳凰直衝九霄,眨眼消失於蒼穹;低回時若深林中不知名的幽泉,靜靜孤獨的流淌。時而嚴肅緊張,時而溫柔繾綣:嚴肅緊張時若千軍萬馬衝鋒,戰鼓擂動、殺聲震天,溫柔繾綣時若春雨纏綿,如絲如愁般繫住行人衣與髮。 一首曲子演奏結束更換樂譜時,短暫的安靜並不是空白,而是給予聽眾一個回味咀嚼的空間,也是給予從一個感動中清醒,準備迎接下一個感動的緩衝時間。將這一首的精采小心存放於心中,騰出空間,容納下一首的美麗。 過往歷史演繹在我眼前,我看不見具體的影像,我感覺到時代的氣氛。有喜有悲,喜的或許是家人間的久別重逢,悲的或許是已然消失在時光洪流中的青春。人類無法改變時光齒輪的轉動,只能努力的為了明天的希望堅持下去。『累了嗎?為了遠方的她,我一定要活下去!痛嗎?不痛,「死」已不知在眼前上演幾回,這點痛算甚麼?』時間殘酷的等待腐蝕著人們的生命、情感。在戰爭的時代,悲傷遠遠多過喜悅。在音樂中沒有大喜大悲,它是娓娓道來,告訴我過去那滄桑的故事。 最後一個音符止歇,我猶然不可自拔。感覺已走過幾多歲月,又彷彿只過彈指一瞬,誰點燃那束黃粱?身體隨著人群移動,但靈魂卻已出竅。茫茫然走過來時路,在某一刻突然清醒,已然走到入口處,我回頭,深深的再看一眼坑道路口,對自己說: 坑道音樂節,我們明年再見。 (作者就讀金大華文系二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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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
流轉六道百迴 菩提路上多少出軌? 如來藏中多少迷醉? 百千萬劫 莫非── 只為一見妳的翠微低垂。 我在托木爾峰頂 披頭散髮 狂笑瑤池悠悠 長嘆人世憂愁幾時休? 無情霜刀迎面吹 皓雪又是茫茫幾千堆? 飛截千江水 空盡萬仞洪崖 莫非不如歸。 斷山斷水! 斷心斷念! 斷出四萬五千頌春秋本然 喚醒踞地獅的霹靂聖焰 無論三生石上有多少傷悲 也要來一次大雪崩 透脫一生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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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呼吸空闊
下過一整天的雨,湄南河有如黃河之水,雖然不是從天上來,卻夾帶大量的布袋蓮,成群結隊漂流而來,十分浩瀚,遠望又好似一張張綠色水床,波動不止。 而天上厚重雲層滿佈,偶爾這裏破一點,那裏破一點的。夕陽的餘暉,如沾過淡彩的大筆刷過天際,留下較大片的灰色,一絲絲淡薄的金黃,稍微多一點的白、灰與藍之漸層,若有還無地將天空渲染出一幅寫意彩繪。 一隻原本瘦瘦的貓,幾個月後再見時,竟然圓到讓我差些沒認出牠來。還好,記起了牠右眼上方因為毛髮脫落而顯露的粉紅膚塊。這是一隻見人就愛撒嬌的貓咪,牠的不認生和親膩,讓我們的重逢在這樣的傍晚時分,顯得格外靜定。時間好似停止流轉,只剩下牠那長長的尾巴,有一擺沒一擺的。 鄰近人家的木造房子,陽臺上曬滿待乾的衣服,小孩大人的都有。風吹著它們飄啊飄地,好像一群人跳起舞來。華燈初上,飄著橘色小旗子的渡輪,往往返返,從容地載著人們回家。 天色漸漸黯淡,湄南河才剛要亮醒。這個時候,我的心中好像會多出一根弦,兀自彈起即興的曲調。又好像整個心胸變得更為寬闊,可以呼吸容納更多的空曠,可以靜靜等待一輪明月,慢慢升上星空的舞臺。 (記2010年短期居留曼谷民宿時的某個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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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場美食饗宴吧﹗
曾看過一則新聞,一個年輕女孩想開間會讓人幸福的店,辭掉年薪百萬工作,賣起豆花,這讓我想起每當中午工作量較大,誤了午餐時間,根本沒什胃口時,就會想吃碗熱呼呼的湯麵,麵條是要細的外省麵,麵裡有榨菜肉絲,加上瘦肉燥,襯上幾葉白菜或豆芽菜,當老闆端來一碗油亮亮的麵時,已經激起了你的食慾,趁熱吃了,吃完,胃熱烘烘,心也暖呼呼的,可以消除所有的疲累。 吃到好吃的食物真是件快樂的事,所以我可以體會這女孩心情,她是個幸福快樂的孩子,也希望把這個幸福散播出來,販賣美食真是個好方法,我第一次吃東西覺得有幸福感覺,是同事請吃的波斯頓派,細緻棉密又不甜膩的口感,馬上征服我的心,也開始了辦公室團購記錄,因為這家蛋糕店就在同事家隔壁,本來只是辦公室婆婆媽媽託他買,到最後是全校團購,老師辦康樂活動,也少不了這一味,買多了還可拗贈品。 有了波斯頓派做先峰以後,想到有人的味蕾特別靈敏,又有機會到處趴趴走,只要他們介紹的東西,大夥兒都感興趣,有好吃的必定吆喝一聲,再來是屏東豆花,組長住屏東,有家豆花有彈性又有濃郁豆香,配上甜淡適中糖汁,吃過一次就回味無窮,真是幸福滿滿,買到組長還要開小貨車載。 還有我們這裏菜市場的水餃,每次侄子從台南來訪,我都會煮這家水餃請他們吃,侄子一聞到水餃香,會一直從二樓下來探頭,一付很期待大家圍著桌子一起吃水餃的模樣,連兒子去台南唸書,放假回來也一直吵著要吃這家餃子,其他像梨山蜜蘋果,香甜青翠,大夥兒團購一箱再分攤,還有基隆廟口傳統紅燒豆腐、臭豆腐、肥腸鴨血、涼麵、養生餅乾,鹽田的蕃茄,通通都是團購清單裏的一份子。 尤其是蕃茄只有某個季節限量,吃上癮了,我每次到菜市場總是要尋它蹤影,即使不是鹽田的,美濃的也好,總會買個半斤,洗乾淨,裝在中碗裏,我跟老公邊看電視邊吃,吃完了還覺意猶未盡,東西好不好吃,在於製作的人是否用心,我也曾吃過一碗不熱不冷,又稠得可以黏牙的大腸麵線糊,嚇得我以後再也不敢去光顧。每次購買美食,我只希望雖然礙於時間及金錢沒辦法帶著孩子們周遊各地,但願他們有機會吃遍各地美食,所以不管是團購或是同事到各國各地帶回來的特產,或是朋友上網登記要半年才買的到的美食,我總會留一份給孩子吃,誠如兒子說,「媽媽,你帶回來的東西都是好吃的,」我們母子就著美食,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真是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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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母親的話女兒自然會記在心裡,次日在女兒和女婿的護送下,一大早便趕往廈門,搭中午的班機回返新加坡。 他們到廈門機場,完成一切報到、託運行李之後,離飛機起飛還有一段時間,母女臨別依依,遲遲不忍分手,這時淑女不知怎麼的,忽然悲從中來,又是老淚縱橫,一時情緒失控而不能自已,這一舉動嚇壞了女兒女婿,也使得周圍的人都圍過來,女兒更是一邊安慰母親一邊陪著掉淚。一陣情緒發作之後,老人家的才慢慢平靜下來說:「我沒事,剛才我是看到了這個機場,讓我想起你爸爸和你叔叔兩個人,就忍不住了。」 女婿也弄不清怎麼回事,就問岳母:「爸爸和叔叔和這個機場有什麼關係?」 「是這樣的,那年您岳父在廈門虎頭山被日本人殺害後,第二年春天的一個晚上,你叔叔帶了五個遊擊隊員,從澳頭過海來到廈門機場,準備埋設炸藥炸壞機場,讓廈門到台灣的日本飛機停飛了一段時間。你叔叔當天出發後告訴同行的人說,他要留在廈門陪他哥哥,所以埋好炸藥後他先掩護其他五人安全離開現場,自己留下來引爆炸藥後,由於逃脫不及而在現場舉槍自盡,為國捐軀。」 在場的一些人,先前是對老人家的情緒激動感到好奇而圍了過來,等到再聽到她談起這段感人的往事,有許多人報以熱烈的掌聲,現場也有照相機的閃光燈亮了幾次。 這時有人問:「老婆婆您是那裡人啊?」 老人家似乎聽不見這人的問話,這時女婿在旁代她問答:「我岳母是蓮河人,嫁給我岳父是金門人。」 候機大廳裡這時傳來了「搭乘新加坡航空往香港、新加坡的旅客,現在請由○號登機門開始登機」的廣播,母女也在此結束了這一幕臨別依依與不捨。 十八、開放 當中華航空公司的飛機在桃園國際機場降落的那一瞬間,淑女阿婆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算一算,離開台灣正好一個月,這一個月來,台灣、新加坡、香港、廈門、蓮河,接著又是廈門、香港、新加坡,現在又回到台灣來了,行色匆匆,像在做夢一樣,好幾次半夜醒來常常會問自己:這些都是真的嗎?真的回到了蓮河家裡了嗎?還是自己在做夢?有時想想,就算是在做夢,那也比想了三十幾年要實在多了。 來接機的是從金門特地趕到台北的女兒和女婿,一來是要看看老母親這趟回到家鄉身體可曾健康如昔,再是女婿也想早點知道自已家鄉親人的一點消息,所以就在岳母回來之前趕到台北。 經過這一個月往返的奔波,全身上下雖然感覺有點疲憊,但精神上卻感覺清爽了許多。與大女兒一家人雖然只有短短兩個禮拜的相聚,但這卻是淑女阿婆後半生當中感覺最幸福的時光。清瘦的臉依然是這麼清瘦,可是戴著眼鏡的雙眼卻顯得更神采奕奕了,難怪回到永和家,兒媳一見面就說:「媽媽比她去大陸之前精神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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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居蟹
他從小就喜歡寄居蟹、蝸牛等動物,並不是因為牠們小巧可愛,而是牠們纖細的惹人憐愛到近乎可悲的程度,他並沒有嘲笑牠們的意味,他看待牠們,並非從自負的萬物之靈的角度,居高臨下望著牠們,反而是以水平的角度,去平視牠們,他沒有比牠們尊貴到哪裡去?喜歡寄居蟹、蝸牛的原因,一直隨著年歲增長而變動,小時候,爸爸買了隻寄居蟹回來,為孤零零的水族箱生色不少,小時候的他覺得,小小的寄居蟹真可愛,到了國高中的年紀,他再看寄居蟹,發現寄居蟹真好,可以無憂無慮地躲在自己的殼中,蝸牛跟烏龜也有許同的特權,讓他無比羨慕,而他卻沒有殼,可以讓自己縮進去,於是,他假裝著跟現實生活,努力的搏鬥著,卻在暗地裡,偷偷打造起自己的殼,等到他發現時,全身已被那個硬殼包裹得密不透風,他已經擁有了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硬殼。 他背著沉重的殼,看似輕鬆地生活著,在人群淹沒的街頭,強顏歡笑的活著,彷彿有條禁忌之線般,無時無刻出現在他的周圍,他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那條線,他是以這樣的決心活著的,『安全』的活在自己的領域裡面,然而他正扮演著,自己都認不得的角色,戴著面具過活,會好過以真面目示人,不知道甚麼時候,這已經變成,他唯一信仰的不二教條,後來,他考上了鄰近家的大學,被街坊鄰居稱讚孝順,因為,他沒有住宿,而是選擇了舟車勞頓的『通勤』,在那些讚美的話語裡,人們沒看到他的那抹笑容,不是被讚賞害羞的笑容,而是心虛慚愧的笑容,他只是不想跟陌生人同處一個空間,事實上,他對人群存在著某種程度的恐懼,可笑的是,他國高中畢業時,學校不約而同都頒給 他群育獎,其實,他最應該拿到的是最佳演技獎,這社會對他,充滿著不友善的誤解,所以,他更戰戰兢兢地,努力扮演一個『虛假』的他,只為了,那是人們渴求看到的他。 夜深人靜時,他總習慣躲在角落,靜靜地躲進他的保護殼中,就這樣通勤了四年,他拿到了一紙不具重量的畢業證書,拿在手上,卻有如千斤之重,提不起也放不下,啊!四年就這樣過了?他錯愕了,好像甚麼也沒得到?沒有目標的他,選擇了隨波逐流,跟大家一起去當大頭兵,他踏進了成功嶺受訓,十幾天的訓練下來,他整個人精實了不少。 班長走過了他身旁:『不錯!我看得出,你是個好兵!』 他面無表情:『謝謝班長!』 在龍蛇混雜的軍中,他的演技似乎更上層樓,有點沾沾自喜,心中卻又有股,說不上來的悲涼,演到後來,他忘卻了自己最初的樣子,有點像是那個,專程跑到邯鄲學走路的呆子一樣,簡單說,就好像是患了投球失憶症的投手,只是,他既沒有狼狽地在地上爬著,也沒有想重振英姿,東山再起的雄心,甚至興起了,這樣也不錯的心態,『好兵』生涯並沒有持續太久,他被驗退了,因為脊椎側彎,兩個禮拜後,他收到了『免役』的通知單,事情來得太措手不及,他茫然地被通知免役了,馬上面臨的是找工作,從小到大,他老是走在安全的線內,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甚麼?自己應該選擇甚麼工作?他終日徬徨,食不下嚥,夜不能寢,經人介紹,他擔任了課輔老師,埋首那永遠批改不 完的考卷中,然後遇到了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自己的保護色搞得那麼濃厚?』 那是,她跟他初次見面的開場白,他震撼了,原本以為,天衣無縫的演技,竟被一個陌生人拆穿,而痛苦的是,他還要跟她共事,他更加小心的戒備她,但神奇的是,那戒備好像徒勞無功,她總是一層又一層地,拆下他的假面,到後來,在她面前,他也懶得演戲了,橫豎都會看穿,那就不要演了,而他們感情,也一天天加溫,最後,他和她互許終生,原以為幸福的生活,變數驟生,公司頂讓了,他還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她已找到了新工作,他急了、慌了、迷惘了,活像個將要溺死的人,隨手抓了根浮木,他也找到了一所國中升學補習班,自以為憑藉著,過去國小課輔的經驗,跟引以自豪的演技,應該是可以輕鬆勝任,孰料,上班第一天,他便被迎頭痛擊,做了整整11小時,過去所學全然無用,他想逃,但經濟壓力的重擔,壓得他逃不掉,下了班,回家。 妻問他:『怎麼這麼晚?』 他說:『我覺得這工作不適合我,可是,我不能辭,辭了會斷炊。』 妻柔言相慰:『那你好好加油!』 他自以為幽默地說:『沒關係啦!我就等他辭退我,就可以領失業補助了。』 原以為化解妻擔心情緒的笑話,豈知惹了妻大發雷霆:『你可不可以有志氣一點?』他慌了,心裡頭也很悶,為什麼妻不懂他的幽默?他也是為了生活很努力啊!只是現實一直無情的打壓他,於是,他停止了跟妻『哭么』的行為,他覺得自己被孤立起來了,他十分痛心,原以為妻應該理解他的,全世界都不懂他,無所謂,只要在意的人懂就足夠了,但沒想到連妻也無法懂他,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拋棄了他,第二天,他咬著牙去上班,老闆沒唸他,同事也沒有仗著老鳥的身份差遣他,在這裡,他甚至用不上,他引以為豪的演技,因為根本沒有人在意他,他在那裏顯得格格不入,活像個冗員,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熬到了第9天,他受不了了,決定遞出辭呈,鼓起勇氣跟妻討論。 妻冷言:『你其實就是社會化不足,求學沒離開家,當兵連新訓都沒做完,工作更是經人介紹的,你只是不順心,就開始逃避,你知道嗎?你會先給自己設限,不輕易嘗試,一直活得很安全,也很習慣面對問題先逃。』 在妻的連番砲擊下,他顯得體無完膚,然後,只能沉默,好不容易熬到了就寢時間,上了床,沒想到,妻仍沒打算放過他,持續炮火猛烈。 『你辭職了?後路呢?你可不要跟我說,要不是因為結婚,你根本不用承擔這麼多壓力,你要是這麼想的話,我會很失望。』隨即轉過身去睡,留下錯愕的他,其實這個念頭,曾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可怕的想法,這念頭光想都有罪惡感,就如同佛家論罪,只要『動心起念』便有罪,不需要行動,萌生了想法便有罪,而這個婚姻是他選的,她也是他真心想廝守一生的人選,所以,他也只能撐下去,又開始四處投履歷,流連過一個又一個人力銀行裡,履歷一封封像打水漂,毫無音訊,到後來,他開始檢查起手機,打給自己看看手機是不是壞了?不然,怎麼都沒有面試通知呢?結果很遺憾,手機正常得很,他開始體認到不是手機壞了,壞的是他自己,到後來,他 望著人力銀行的職缺,看著看著,滾燙的兩行淚,悄然滑落臉龐,他憎恨這個讓他痛哭的社會,更多的是,痛恨自己的無能,他開始猶豫徬徨,比第一次去國中升學補習班時,更加慎重挑選工作,因為他知道,他接下來的工作可不允許,他又做了9天就請辭,找工作找到後來,越來越茫然,他開始足不出戶,因為他害怕鄰居的眼光,嘲笑倒是還好,因為,連他自己都瞧不起他自己了,最害怕的是同情惋惜的目光,那足以把他僅剩的自尊完全擊潰,是怎樣?老子根本不需要你們同情,他悲哀地自負。 望著妻在工作上的順遂,他無力、眼紅又不屑,他像根繃緊的弦,終究還是斷了,在酒精的壯膽下,他搖搖晃晃地,走向了頂樓,不料,他那異樣全被鄰居看在眼底,鄰居偷偷報了警,他不知道,走到了頂樓,警消也同時趕到了樓下,他跨坐在牆上,望著底下的景色,嗡!嗡!嗡!好多隻蜜蜂在叫,酒醉如他,竟把警消用的大聲公,聽做了蜜蜂,那些愛惜生命的宣導,他不是聽不進去,而是醉得意識不清了,在他意識恍惚間,一組警消人員陪伴著他的妻子,來到了他的面前,他猩紅的眼一睜,望著樓下聚集的人潮,笑言:『就讓我演好最後一齣大戲!』 『你下來!』妻對他大吼。 『妳總要我面對,不要逃避,我面對了,反正逃也逃不了,於是,我在面對與逃避之間掙扎,妳知道嗎,剛剛,我想到了,不用面對也不逃避的方法,就是暫停,這一跳,就暫停了。』他宛若清醒般,清晰的說著。 『你要當爸爸了!』妻嘶吼著,宛若用盡全身力氣般,望著她漲紅的臉,他一怔,警消人員抓準時機,把他拖離牆邊,妻紮實的撞進他的懷裡,這一撞將他的肋骨都撞疼了,痛覺讓他清醒不少,如夢初醒,他清楚地聽見妻的絮叨。 『老公,我從來都不覺得你的能力差,最讓我擔心的,不是你找不到工作,而是你沒有目標,你得要有個夢想當動力前進才行。』 他發自內心的笑了,原來妻把他看的這麼重,他彎下腰,輕撫著妻的肚子。 『我想我找到人生目標了,以後,孩子成績好壞不重要,希望他清楚知道,將來的人生方向,別像他老爸,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差點就做出荒唐事了。』 『還敢說。』妻笑著擰了他的腰一下,在夕陽下,我們好似看到了家的影像。 『對了!有公司通知你明天去面試!』 他突然覺得全身湧起了鬥志:『以後你們當我的殼,我要為你們打拚了。』 『還說呢!你比較像鴕鳥啦!只會藏頭,不懂一起把身體藏起來。』笑聲在頂樓慢慢傳開,幸福似乎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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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克全冥想錄
1、在這一生中,我們失去太多了,但不失去,事實上我們什麼都得不到。 2、每一個人的幸福,是建造這個世界營壘的一塊基石。這一塊石頭雖小,但卻是必要的。 3、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隻青鳥─永遠抓不到的。那是人的不幸。卻也是人的大幸。 4、橋樑 、小屋、白雲、露珠、樹葉……每一樣都是宇宙的心創造出來的,每一樣都是內在的形象。我們的心包含在這個宇宙的心裡頭,因此橋樑、小屋、白雲等等,也都出於我們的創造,也都屬於自己所有,該滿心歡喜。 5、吻為什麼最令人著迷?那是因為吻結合了精神與肉體。 而眼睛(眼神)則是愛情的極致,那是因為眼睛能夠表達愛情最雅麗、最幽微的部份。 6、萬千個命運猶如萬千張臉孔,因各個不同、充滿不測,無限迷人。 7、悲哀在生活中乍看是不必要的,但其中或隱藏著神秘的幽光。或竟是人最高最大的尊嚴,而且也是必要的。動物會憤怒、恐懼,但少懂得悲哀。 8、遇逆境時,即使該憂,但也該喜;逆境正足以鍛鍊心志。 9、若有似無的愛情猶如江上初雪,有淒清的美。 10、美的事物總是短暫不持久,殊不知短暫正是美之所以為美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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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
帶刀的春雨 摸進只有蚊子留守的荒營 將俘虜斷手截肢 突襲沒有痛覺 短根滿足據點佔領 陶盆禁閉戰囚 悉心呵護如侍至親 好茶泡一壺普洱 飽足一肚利尿 射半桶待酵水肥 葉綠素肥了有機 親水循環陽臺的沃澤 讓枝葉養成茁壯 高普林矮化人格 高尿酸撩人風情 裹腳布纏定天足 病態憐愛搖曳生姿 縮身短景雕造一株春色 老、皺、瘦、透、醜 美學在盆景中圈養樹石 些許殘缺的美感 (又是春雨霧季,草木華滋的節氣,鋤公裝備整齊,直入深山老林,四處探尋老樹材,砍回家園圈盆栽。佳禽擇良木而棲,樵者相嘉樹而伐,在這七里香悲傷的季節。莊子說:「直木先伐」,誰教你是棟樑之材,活不成千年神木;吳子說:「嘉木鼓盆」,又誰教你是盆栽之材,讓人垂涎你的身材!移植入盆,根鬚龍盤,鼓脹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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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樣太好了,這女兒在哪?今年多大了?」三個人靜靜的聽著老人家說故事一樣的談話。 「今年應該有三十歲了吧,我也不知道現在住在哪裡。」淑女阿婆接著說:「後來到了九三砲戰那年,金門到處在檢舉匪諜,很多人被抓去,有的甚至被槍斃死了。那次清吉利用夜晚的時間下海準備偷渡回來,不幸回不來而被抓去,他那個幫共軍開船打古寧頭的身分被發現了,加上他盜用黃世炳身分、掩飾藏匿的罪名,終於使他逃不過這被槍斃的命運。」 淑女最後這一段話,使原本邊聽邊高興的三個人,一下子情緒像跌入谷底一般,再也笑不出來了。 「好在清吉被抓以後,一直都沒有供出那一段我掩護他躲在水井裡的事,不然我也會被牽涉在內,今天就不可能在這裡了。」 「那清吉兄過世以後,我的家裡怎麼樣了?」這是世炳最關心的事。 「過了幾年,八二三砲戰發生了,我也被砲彈所傷,一個多月以後就遷到台灣去了,一直到今年年初才第一次回金門,所以過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娘,你說在兩邊砲戰的時間你也受過傷嗎?」女兒關切的問。 「是啊!我和你弟弟妹妹躲在鄰居的防空洞裡,一連串的砲彈把防空洞炸毀了,鄰居的長漢叔被活活壓死,我的腳也被壓傷,」淑女阿婆指著左腿上那受過傷的地方:「好多年以後才慢慢的好起來,現在只要一變天,受傷的部位還會痠痛。」 清吉這件事一直擱在心上許多年了,今天當著他妹妹的面向他的家人交代清楚,也讓淑女御下了一樁心事,自己也輕鬆多了,可是心裡面怎麼也想不到,清吉因為回不了家留在金門,頂替了世炳的戶口,和世炳原本要結婚的女人結了婚,而金門的世炳也因回不了金門而留在蓮河,又入贅楊家成了上門女婿,一來一往,是上天早作了這樣的安排?還是時代造就了這段戲劇性的婚配?淑女愈想愈不敢想,愈想愈想不通,這人世間怎會有這種像小孩玩遊戲一樣的事? 過了幾天,村委會的幹部到家裡來拜訪這位遠從台灣「光榮返鄉」的鄉親。「本來早就該來探望並歡迎您老人家光榮返鄉的,因為怕您這一趟一路勞累,所以讓您好好休息幾天,只是先透過洪所長,就是您女婿向您問候,到現在才來拜訪您,請您不要見怪。」 來訪的村委會幹部要請老人家吃飯,老人以「習慣吃素、不便打擾」婉拒了對方的邀請,他們要請老人家到各地去參觀看看,老人家說:「我這趟是瞞著偷偷回來的,還是愈少讓人知道愈好,你們的好意我老人家非常感謝,下次如果還有機會回來,我一定很高興接受你們的招待」。 兩個星期的時間匆匆而過,加上此趟係偷偷成行,不便作太久的停留,在有生之年能夠回來這一趟,心中已經了無遺憾,由於回程訂的機票更改不便,雖有千般不捨,也不得不及早作回程的準備。 臨別的前個晚上,老人家忽然想起了什麼事,當著女兒和女婿的面吩咐女兒說:「秀金啊,我這趟回台灣後,能不能再來還不知道,你這大女兒既然已經有了對象,不久就要嫁人了,至於這小女兒,就先別急著讓他出嫁,如果我還有機會回來,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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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姨丈
有一個人,我一直想見而未曾見,他是我的表姨丈。 俗話說「一表三千里」,表姨算是遠親了,何況表姨丈。於我而言,這表姨丈只活在親戚們的口中,現實生活中甚少出現,可也奇怪,光只在敘述中他也活靈活現,生動得很。 我細細推敲,之所以從未謀面大抵是表姨這家人跟親友們平日互動不多,她們只在親戚家的喜慶場合出現,而早年喜慶都嚴守著非黃道吉日莫辦的鐵律,擇日師挑了哪天就是哪天,剛好是假日的機會並不多,哪像現在通通擠在假日,甚至有人主張「假日就是吉日」。 所以在「升學第一,課業為先」的前提下,親友的喜宴大餐我能參加的就相當有限了,大部份只有吃「菜尾」的份,加上表姨丈是個大忙人,也未必有時間出席這種場合,一般都是表姨當代表,故而我跟表姨丈始終緣慳一面。 但表姨丈缺席並不表示親友會沒了他的消息,有表姨當代表就夠了,每次媽媽參加完親友喜宴,總會帶回一堆東家西家的長短,其中一定不乏表姨丈的大小事,而且精彩可期。 為什麼親友這麼熱衷談他呢?這可能跟他的長袖善舞有關,他為人海派,又善籠絡,不管熟不熟,即使第一次見面也能讓人覺得他像老朋友般,談到最後還常能牽出一大段交情,原來你的誰誰誰是他的誰誰誰。 「原來我們是親戚。」老爸說這是表姨丈跟人聊天後最常出現的結局。 其實老爸跟表姨丈頗有淵源,他們曾是小學同學,但來往並不特別熱絡,在有限的幾次關於表姨丈的話題裡,老爸說:「他成績不是最好,但最得老師歡心,做過幾件讓人拍手叫好的事,但偷雞摸狗的勾當也沒少幹過。」 「正常啦,哪個孩子不調皮搗蛋。」大家都同意這個觀點。表姨丈在做什麼呢?他在一家學校當老師,教會計,業餘還兼著差,幫一些公司行號記帳,或許是他功力深厚,沒多久就名正言順開起會計師事務所了,聽說他最常跟學生交代的話是:「以後不管你們犯了什麼案入獄,老師一定去看你們,只有做假帳我不去。」在事務所也一樣,每有員工學成要離職自立門戶,他都衷心歡喜,但也不忘叮嚀「別做假帳」。 「這人,有品、有良心」這是老媽的說法,一旁的老爸推了推眼鏡,看了眾人一眼,繼續把頭埋進報紙裡,沒評論。 雖然從未謀面,但我對這個表姨丈是頗有幾分敬意的,這份敬意也稍稍影響了我日後的選系,有意無意間,加上幾分陰錯陽差,我選讀了會計學系,並以心目中自我模擬的表姨丈做為效仿對象。 有一年暑假返鄉,終於有機會參加親友的喜宴了,席間表姨很豪邁的邀我畢業後到事務所工作,她說:「跟著表姨丈學功夫,肯定有出息。」 還沒來得及畢業,親友間就傳來表姨丈「跑路」的消息,什麼原因呢? 「做假帳被判刑啦。」消息來源這麼說。 對一個常將「不可做假帳」掛在嘴邊的人,最後是因這個原因落跑實在諷刺,我們乍聽都有點難以接受,甚至對表姨丈起了鄙夷之心。 做假帳的污名揹了一陣子之後,事情的真相慢慢傳了出來。 事實是:鎮上最大一間工廠的負責人,膝下有三個兒子,老闆和小兒子在一次車禍中不幸罹難,這時小兒子的女友已有了身孕,但尚未過門,沒有名分的母子根本沾不上遺產的邊,老闆娘希望給那未出世的孫子留一點教育費,大兒子跟二兒子卻認為這等於將家產給予外人做陪嫁。 無奈的老母親於是找上表姨丈商量,表姨丈這時忽然發了俠氣,就在帳目中做了手腳,想幫遺腹子爭點權益,結果落得自己蹈了法網。 因為這事觸了法,在情感上我們很難苛責,甚至有點認同表姨丈的行為,有人還說他是「俠盜」,這未免誇張,但也只能說尊重個人看法了。 爸爸說得比較持平:「好的事要用好的方法。」 沒長期被冤枉,這算是表姨丈的一點小幸運吧,只不知他是否在乎就是了,很多事當事人的感覺最重要,只是常被忽略了。 雖然人已跑路了,但有關他的傳聞從沒在親友間斷過,而且時時更新,有人說他躲到鄉間去了,也有人說他其實是入獄去了,每個傳聞都說得如假包換,但從沒得到證實,這樣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傳了一、二年後,才慢慢隨著表姨丈的銷聲匿跡而漸漸平息。 這以後,各人過著各人的太平日子,雖然偶有小辛酸,但大致安穩,也就少有人再去談論表姨丈的二三事了,就算提起,也是輕描淡寫幾句,事不關己嘛,局外人很難真正去在乎旁人的幸與不幸。 實在沒人會料到表姨丈會再出現,即使只是個話題。 表姨丈再出現已是二十幾年後,比較意外的是他已成輕煙一縷,成仙去了,同樣的話題再次傳開,這幾年,他都去了哪裡呢?這次有了較具體的答案,他到了東部偏鄉。做什麼呢?參加當地各種行善團體,到處當志工、當課輔老師,是當地人的良師益友,他的離世,不管是否曾受過他恩德,幾乎人人惋惜,這也算是另一種身後殊榮吧! 「我就說他是個好人嘛。」以前否定他的人悄悄修正了說法,適度的健忘是必要的生存法則。 表姨丈回鄉一段日子,有關他的話題才要淡去時,又有傳聞說有人上門來討債啦,還有人說他欠了一堆卡債,更出人意表的是,有人指控他挪用了行善團體的公款。 對這些傳聞,不見表姨丈的家人出面澄清說明,倒是曾受他幫助的人說了話,原來是表姨丈發現行善團體高層侵吞善款,所以才用黑吃黑的手法將部份金額挪用到其他公益上。 爸爸聽了這樣的話先是點頭,後來又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個人,對的事怎麼老是用錯的方法!」 對於表姨丈這些長長短短,時間久了不免會傳到表姨耳裡,這些年她一人獨撐家計,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只聽她淡淡的說:「我都不去信那些五四三的話,人呀,好壞隨人去講啦,過日子才重要。」果然是江湖走慣,四兩撥千斤哩。 表姨丈到底是怎樣的人呢?親友人人有看法,人人不一樣,有肯定,有否定,二面評價,直到蓋棺猶未能論定。 較令人意外的是後來有傳言,其實這幾年表姨丈在東部另有家室,還有個孩子,那孩子,聽說就是當年那個遺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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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百人生的體悟
有些事我突然懂了,應該是人生五十過後的頓悟吧!不禁有些欣喜,所謂「悟」來全不費功夫。生命的充滿奇妙,有時令人困惑苦思,未得其解,終日身陷其中,無助、煩憂,卻無法解套。 五十歲畢竟是生命的分水嶺,逐漸體衰,所幸智慧也漸漸開啟,老天對眾生是平等的。我在50歲之前看過無數的人生事物百態,讓自己見識不少,也增長一些智慧。有時候看到人間現象,或見聞一件事情,竟有一種天寬地闊,人生悠悠的心情,而生活的酸甜苦樂終將過去,成為一縷輕煙,一帖記憶。 在這生命世界的長河裡,那是一種無法說得清的景況。終日工作孜孜矻矻,心境卻無法平靜,也擺脫不了生活的紛擾,最後終於了悟,所謂「看得開,才會開心,放下,才會自在。」 「五十而知天命」的徹悟竟是多少的奔勞與衝撞的錘鍊才能獲得的,「未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沒有經過苦難的淬煉,生命就無法成長。對於年輕的下一代而言,多言無益,因為他們沒經過體驗,成長畢竟只是一場幻夢,無益於他們的生活。所以五十之前,有些事別人說了,自己也只是懵懂,五十之後,有些事別人不說,竟知曉了,生活與生命之見,豁然開朗。 過往的工作性質繁雜而壓力大,不知不覺的心靈被綁架,心緒竟日在漩渦中擺盪難以跳脫。辭了工作,下台一鞠躬,不再回首眷戀,竟有一份海闊天寬的感覺。宅在家,有事沒事都是好事,隨時都有好心情。身在茶香與咖啡香中,隨性隨手的提筆練字,感覺非常愜意,有時也拿著拖把拖地,那種情形,真像拿了一支大毛筆在大地上揮毫,挺悠游自在的,這樣的日子不壞。 有時候會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眼見社會上的形形色色,耳聽大自然的聲音,也能自我感覺良好,並且隨時發現世界的美妙與美好。楊絳說:「最後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而老婆卻說:「不!只要對人有責任,世界是別人的!」但不管如何,五十之後的我,要更勇敢的把自己放出去,走出去,把繽紛活力的世界收進自己的生命世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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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生涯趣談
大學時代在校外租屋,又加上私校學費昂貴,為減輕家裡負擔,才進大學沒多久,就急切的想找個打工賺錢機會。當時的速食店還不算興盛,而加油站工讀的時薪又太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當家教比較妥當,錢多環境又單純。 於是循著報紙廣告所刊載的家教中心住址,一個人騎著車來到了台北火車站附近的塔城街。在交付了固定數額的介紹費後,櫃台小姐依據地緣關係,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要我直接與委託的家長聯繫。 記憶中的第一個家教對象,是某個曾演過幾部電影的女明星的女兒。那名為張俐仁女明星的家,位於一棟外表宏偉的大廈頂層,是個打通三戶的大坪數住宅。宅內佈置奢華氣派,有波斯地毯、進口的高級皮製沙發、大尺寸的電視投影機,就連冷氣機也有七、八台,這在二十幾年前可說是頂級的生活品質,讓我這個鄉巴佬彷如走進大觀園,著實欽羨不已。而那就讀小四的女娃兒氣質果然不凡,活潑開朗有個性,跟她那明星媽媽一般的耀眼。 有幾次到她家上課,偶然還會遇見那段期間正在熱戀中的秦漢和林青霞,或者一些當時享有名氣的知名演員及導演。其實他們都很親切,並非我們想像中的高不可攀,然而偶像近在眼前,還是讓我有目睹天仙走入凡間的錯覺。 另外一個家教學生是個土財主的小兒子,個性叛逆難以管教,學校的課業成績慘不忍睹。為讓教學順利進行,我跟他博感情,先靜下心來傾聽他的一些抱怨。內容包括爸爸的打罵教育方式,或學校同學對他的霸凌和鄙視。我試著緩解他的情緒,並對他提出一些改變的建議。就因為我的真誠付出,那段期間他很認真的聽我上課,也會按時完成我交代的課後作業。令人驚訝的,那次國中段考他居然從以往的班上四十多名,突然竄升到十幾名,就連他爸爸都覺得不可思議。 好笑的是有次我到他家上課,他那市儈氣息濃厚的老爸,竟然在平日裝給我喝的茶杯裡,倒滿了整整一杯市價不菲的頂級XO,而且堅持要請我喝,說是答謝我對他兒子的教導。經過了一番推辭,終究熬不過他的盛情,我也只好一邊教一邊酌飲。只是越教視線越模糊,思緒也開始紊亂起來。好不容易兩個小時的家教時間過去,但我也醉的差不多了。告別了學生和家長,我一路搖擺的騎著機車,沿路的街景和行人,在我眼前都成了扭曲的畫面。幸好早年沒有酒駕罰則,我也平安的回到了宿舍,否則萬一發生憾事,那後悔也來不及了。 當然擔任家教工作並非事事順利,我也曾有過莫名其妙的遭遇。像有個家教女學生,第一次上課時發覺她沉默寡言,在厚重眼鏡片下的眼神看來些許呆滯,可能有學習上的障礙。即便如此,我也竭盡心力的認真教導。然而第二次給她上課,她突如其來的行為,卻讓我驚惶的不知所措。當天我一進小女孩的房門還未坐定,她猛然的對我狂笑。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不是穿著上出了問題,又或者臉上沾染了什麼,但照了下房內的鏡子,也沒發現什麼不妥之處。於是我客氣的問她發生什麼事,她卻笑得更加大聲。我被她激的有些惱怒,不得不假裝生氣出聲喝斥,要求她立即停止。就這麼聽她狂笑了十幾分鐘,卻依然沒有罷休的跡象。惱人的是房外的媽媽,誤以為我在講笑話而疏於上課,竟然臨時編了個不成理由的理由,立即打發我走。當時的我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雖心酸卻也莫可奈何。 時光荏苒,那些家教經歷一晃眼也已過了二十多年,其中的酸甜苦辣回憶,到如今還鮮明地烙印在腦海裡。感謝那些曾信任過我的家長,還有陪伴過我的學生,由於有你們的參與,不但豐盈了我的生命,更讓我往後堅定地朝教學這條路走下去,無怨無悔的一直持續到現在。心中除了感恩,還是感恩,真誠地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