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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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鹽工們正把一擔一擔的鹽從鹽坵底下挑上來存放到鹽倉裡,那鹽倉經年累月的往裡堆積,已經快要堆不進去了。這時候安慈正挑著一擔鹽在鹽倉外等著過磅秤,過了磅秤好讓管理員登記後,才能計算一天的收存量,這時忽然聽到「答…答答答……答答答……的聲音連續響個不停,接著有人喊:「你們看啊!看太武山那邊!」眾人的眼光轉了過去,只見太武山上、周圍,無數朵白色的煙花在太武山上空綻放,有人馬上叫:「那是高射砲打的,有看到飛機嗎?是不是有大陸的飛機,不然怎麼打高射砲?」就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時,「答答答」的聲音忽然轉為「嘶…碰…碰…嘶…碰碰…」的巨大爆炸聲,大家不約而同的一起放下手上、肩上的鹽擔子,快速往寫著「以場作家」的辦事處奔跑,一邊有人喊:「是砲擊,趕快進防空洞。」 防空洞就挨著辦事處的牆邊而建,這是從「九三砲戰」後場方所建的鋼筋水泥防空砲洞,這麼堅固的防空洞只有在鹽場這政府生產單位才有,民間還看不到。大家進入防空洞後,緊接著還有一些在鹽坵底結晶池裡收鹽的工人,也陸陸續續的跑回來,躲進這個防空洞裡。「聽聲音是後壁山砲陣地的落彈量比較多,村莊裡面應該很少,坵底沒有看到有落彈的情形。」幾位從坵底跑回來的鹽工向大家報告他們從坵底知道的大概。 「看情形村莊裡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就怕在山上工作的人,這段時間正在收花生、耕田的人不少,希望不會有什麼不幸的事。」 「不要出聲,都安靜下來,聲音這麼大外面有什麼情況都聽不到。」劉指導員要大家安靜,他這時已經把辦公室裡那部手搖電話機連線一齊抱到防空洞裡來。這時防空洞外「砰……嘶…嘶…碰碰…」斷斷續續的砲彈爆炸聲還在持續著,沒有人敢出去,指導員也不讓人出去。 零零落落的爆炸聲慢慢的稀疏下來,終於停了,正當有人準備出去看看究竟時,一陣突如其來「乓…乓…乓…乓…」的巨響,把大家又安安靜靜的擠進防空洞裡,「聽聲音像是後壁山砲兵的還擊,從開始到現在才聽到這還擊的聲音。」 連續幾陣巨響過後,大約停了半個小時,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砲聲也逐漸淡了、停了,指導員讓大家快點回家去,整個村子裡叫人的,找孩子的,鼎沸的人聲取代了先前的砲彈爆炸聲,讓夜色無法靜靜的籠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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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硐尋幽之旅
常聞瑞芳風景秀麗,原始風貌保存完美,是個值得探訪的好地方。特別是近來成為熱門景點的侯硐,雖心有嚮慕,但總緣慳一面。難得二二八假期天氣晴朗,於是全家驅車北上,想來個一日之遊。 甫達該地,只見眼前滿滿的車潮人潮,即使來時已有心理準備,然場面確實駭人。絡繹不絕的遊客,將該地擠得水洩不通,連想轉個身照個相都覺困難。 侯硐舊名為猴洞,因清朝乾隆時此地多猴而命名。直到民國五十一年,當地居民因覺猴字不雅觀,遂將猴洞改名為侯硐。此風景區大抵以侯硐車站為界,站前多為舊遺址與新建紀念館林立其間,還有販賣紀念品的商家,以及各種小吃攤位。特別醒目的是,早已化為斷瓦殘垣景象的瑞三整煤場內,碩大朽蝕的輸送煤炭機具閒散放置,與其隔棟嶄新的願景館相比,面貌更顯滄桑。瑞芳曾是台灣最大的產煤區,也曾人聲鼎沸喧囂半世紀。無奈迫於經濟效益的考量下封坑,導致有段時間呈現的是繁華落盡的滄桑謐靜。也幸有政府紀念園區的創設,如今才不為世人所遺忘。 園區內另一亮點,就是遍地可見的杜鵑花。適逢杜鵑花期,嫣紅白皙的花蕊爭相綻放,遊人紛紛就景拍照留下倩影,想來個人美花嬌景象。唯頗感可惜的是,園內著名的鐘萼木,因四月左右的開花季未至,無緣見識那吊掛有如鈴鐺的花萼,以及串連三十二朵小花的花梗。待至中午時分,已覺飢腸轆轆,於是選擇一家名為「古早味麵店」用餐。許是生意熱絡,那八十餘歲的阿婆忙進忙出。剛匆匆收拾完油膩一桌的碗盤後,只見她嫻熟的從浸泡洗碗精的濁水中拿起碗箸,挨著水龍頭刷刷幾下,再放入熱水裏燙了燙後隨即完成。從她擱置在旁的碗盤中,居然清潔地找不到一絲油垢,著實讓人佩服。與她閒聊中得知,這家已有五十餘年歷史的麵店,曾經見證過瑞芳採礦區的興盛和落寞,當時的商賈和工人的頻頻進駐,帶動了此地的繁榮。本以為封坑後恐從此沒落,但如今的一番觀光型態改造,又顯現了新氣象。 用完餐後,我們順著侯硐車站天橋的階梯拾級而上,想到站後的貓村好好的參觀一下。當走在這被命名為「貓橋」的通道上,映入眼簾的是有關愛護貓咪的警語貼圖,還有一塊塊綿綿相連的貓跳台。這貼心的人貓共行通道,拉近了雙方的距離,也讓彼此的關係更加親暱。 進入原名為「光復里」的貓村,才見識到它的名副其實。那一排傍著山坡而建的低矮平房,從斑駁的外觀中可見年代的久遠。有些房舍已傾倒頹圮,尚稱完整的住家門前擺放著攤位,招攬著觀光客購買紀念性的商品。倒是慵懶閒適的貓咪們,頂著溫暖的陽光,或橫躺在屋簷牆頭上,或漫步穿梭人群間,任由遊客拍照撫摸,也不覺驚惶。只見這群貓咪表情迥異,有的杏眼圓睜活潑可愛;有的眼瞼微閉安靜沉思。而此地住戶再三告誡,不要餵食車站前商家所售的貓食,那裏面添加對貓兒健康有害的成分。本買了些貓食正要給貓品嚐,聽了這話也只好作罷,免得落了個愛之適足以害之罵名。 此次古蹟尋幽,感觸良多。深感地狹人稠的寶島台灣,還有那麼多人文薈萃、鍾靈毓秀值得探訪之地。也希望大家在懷古追昔之餘,能夠更加珍惜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並賦予它更多的新生命和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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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他一出生就小我兩歲,雖然我們老愛吵架、搶玩具,但我知道,他是我的親弟弟,我此生唯一親愛的弟弟。還記得他第一天上小學的時候,他有些緊張,於是一下課就跑上樓到我的教室找我,他隔著透明的窗戶對我笑,大聲的喊我:「姐姐!」我牽著他的手帶他在走廊上走著,直到上課鐘響時他還不太肯回教室,「回去上課吧,老師和同學都在等你喔!」我牽著手帶他回去班上。那天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他原來那麼需要我,而我也開始懂得照顧弟弟是我的責任。 待他進了與我同一所國中,我帶著他到新教室,他的導師在教室裡和學生們自我介紹,這天他一樣緊張,不時瞄向窗外,這次換我從外頭望向他的教室,微笑和他說加油,我與其他家長一樣,等到第一節上課才離開,我放棄了早自習的考試,因為弟弟在這個時候一定更需要我。 現在的他正為了考大學而努力,這些事情他可能忘了,又或許記的比我清楚,此時的我們,不如以前那般親密,也許看上去是疏離了,可是我明白,只要他需要我,我便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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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巴馬因應極端氣候變遷新指令一瞥
「八卦四象乾坤轉,氣象萬千朝夕間。高瞻遠矚歐巴馬,頒布新令圖御攬。」 壹、楔子 隨意翻開報章雜誌或收看各種電子媒體,經常看到、聽到:持續增加之極端高溫,更多之豪大雨,不斷之(森林)野火,更嚴重之乾旱,凍土融解,海洋酸化以及海平面上升報導,影響世界各地區自然資源、生態體系、經濟、公眾健康等層面。氣候變遷早就是人類共同之重要課題,只是各國重視程度不同而已! 何以致之?眾所周知,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義大利及加拿大七個先進工業國家,為造成氣候變遷罪魁禍首,尤其美國浪費全世界二分之一石油資源,在發現其他新興國家開始仿傚其作法時,一方面掩護其昔日之惡形惡狀,不斷批判新興國家不環保;另方面與歐盟聯手粉墨登場變成世界道德提倡者,尤其制定減碳等主要遊戲規則,企圖逼有求於他們國家就範,以維持其執世界牛耳地位。 儘管知悉歐美國家邪惡面,面對金門未來需要,歐美於環保新觀念仍有借鏡價值。詩經小雅鶴鳴篇亦言:「他山之石,可以為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因此選擇性摘譯OBAMA總統於2013年6月25日頒布「聯邦因應氣候變遷影響(Preparing the United States for the Impacts of Climate Change)」(原文共九條)如下。 貳、重要內容 一、制定命令之動機、目的及政策 美國社會已明顯面臨經濟或健康方面之挑戰,物種及棲息地也已面臨其他方面壓力。管理上述風險需要用心準備,密切合作,由聯邦政府及利害關係人協調規劃,在聯邦、州、地區、部落、私部門和非營利部門之黽勉下,提昇氣候變遷之預防暨應變能力;協助保護我們之經濟、基礎設施、環境和自然資源,並為行政部門和局處運作、服務及綱領,提供連續性援助。 2009年10月5日頒布之13514號行政命令:「美國聯邦領航之環境、能源與經濟執行令」,由環境品質委員會(CEQ),科學與技術政策辦公室(OSTP),以及國家海洋及大氣管理局(NOAA),所組成之整合性氣候變遷因應特別工作組,為普及整個聯邦政府協調行動之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基礎。此外,依1990年全球(氣候)變遷研究法第103條(15 U.S.C.2933)規定,制定之美國全球氣候變遷研究綱領(USGCRP),及機構計畫與活動,聯邦政府將繼續支持科學研究,觀測能力,並且提高認知,及對應氣候變遷反應與其對國家影響之評估需求。 為改善美國防備暨應變能力,聯邦政府應建立先進及追求新的策略。因此,各部會應致力於:(一)政府平行機構間從事並強化夥伴關係及資訊分享;(二)建立並提昇風險感應決策工具功能;(三)以經驗法則為基礎之感知及調整未來行動之適應性學習;(四)準備計畫。(第1條) 二、專責聯邦政府氣候變遷應變能力理事會之任務 為檢討聯邦政策或綱領,對於州、地方自治團體、部落及局處,於氣候應變能力強化對策支援成效,由30個以上各部會副首長級人員組成「氣候變遷防備暨應變能力理事會」。 理事會之任務在於:(一)當確保持續維護公眾健康和環境保護之同時,查明並尋求滌除或減少改革阻礙投資或其他行動之壁壘障礙,以增強國家的適應氣候變遷能力;(二)就可能增加天然或內在體系、經濟部門、自然資源,或社會對氣候變化相關的風險較脆弱者,革新政策及聯邦資助計劃;(三)確認機會,以支持和鼓勵更聰明,更適應氣候變化的投資,由州、當地社會及部落,透過包括機構之指導、贈款、技術援助、測試性能,安全方面的考慮及其他方案,包括依1994年1月26日第12893號發布「聯邦基建投資原則」提供基礎設施發展誘因等命令;(四)在完成上述確定之要求,包括已成功及計畫中等機構適應計畫進行報告。 聯邦各部會就州、地方自治團體及部落組成之氣候應變能力特別工作組提出之建議進行討論。(第2條、第6條) 三、強化因應氣候變遷環境保全措施 美國國防部、內政部、農業部、環境保護局、國家海洋及大氣管理局、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陸軍工兵團等部會首長,應與環境品質委員會主席及管理暨預算辦公室主任共同合作,自總統命令發布後九個月內,對於氣候變遷所造成之森林、河川、海岸等影響,完成詳細調查及評估作業,再基此資料,由聯邦相關部會制定包括影響經濟在內之有關土地及水資源之指針、綱領等,特別重視綱領與政策之調整,提高更廣泛的氣候適應能力及封存二氧化碳,或其他減輕對氣候變遷來源之雙重目標。其評估應對於政策、綱領,法規面之修改訂出時間表和計畫。(第3條) 四、供應強化應變能力之相關資訊及工具 因應氣候變遷帶來的影響,國防部、內政部、農業部、商務部、衛生部、住房和城市發展部、交通運輸部、能源暨國土安全部、美國環境保護局,以及美國航空和太空總署,在美國全球變遷研究計畫支持下,應攜手合作開發並授與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之權限、便利、實用、最新數據、資訊和決策支援工具。 環境品質委員會與科學與技術政策辦公室,應與管理暨預算辦公室合作,並與2013年5月9日發布第13642行政命令「公開並使機械可判讀政府資訊新預設值」一致,而且應督導政府資訊入口網站機構,並與確認、研究及整合氣候問題及決策數據及工具之機構合作。(第4條) 五、策定聯邦評估氣候變遷風險之應變計畫 依美國總統第13514號行政命令,聯邦機構應制定因應氣候變遷之相關風險計畫,並提供予環境品質委員會及管理暨預算辦公室。這些計劃評估機構在短期及長期的運作及任務因氣候變遷造成最顯著之相關風險及漏洞,各機構將採取管理這些風險和漏洞之行動。 基於上述成果,各機構應開發或繼續開發,實施並更新整合考慮氣候變遷綜合性綱領及整體任務目標。各機構提出之適應計劃應包括:(一)確認並評估氣候變遷帶來之影響,以及該機構完成其使命、營運及計畫能力之風險;(二)綱領、政策及規劃機構已經到位,以及該機構將採取額外行為,並在近期內管理氣候風險,並在短期和長期建立防禦能力之說明;(三)任何氣候變遷有關之顯著風險,妨害機構法定任務達成或運作,將如何解決及說明;(四)在上述機構將如何考慮是否需要提高氣候適應暨應變能力,包括成本及改善此之益處,對於機構之供應商、供應鏈、不動產投資及資本設備採購,如更新代理機構租賃政策、建築物升級、遷移現有設施及設備,及興建新設施之說明;(五)將如何促進跨部門間之協調,以支援各級政府在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包括涵蓋各機構區域辦事處和中心的協作,並透過資訊、資料及工具的協調發展之說明。(第5條) 六、設立地方性氣候變遷防備暨應變能力領袖級特別工作組 特別工作組由環境品質委員會主席、白宮跨政府事務辦公室主任共同主持,並由共同主席邀請選舉出身之州、地方、部族公職人員組成「氣候變遷防範暨應變能力特別工作組」。 特別工作組經由共同主席,向總統提出聯邦政府應如何作為之建議,包括:(一)消除障礙,建立激勵機制,提出現代化的聯邦計劃以鼓勵投資、執行及合作,以強化對抗氣候變遷影響力;(二)向各州、當地社區及部落,提供有用的氣候變遷防備工具及可應用之資訊;(三)以其他方式協助各州、地區及部落防備暨適應氣候變遷。(第7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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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不好意思大嫂,我知道你已經受了很大的驚嚇,也不是什麼壞人,本來不應該這麼做,但因為這是我的責任,也為了安全起見,我不得不這麼做,請大嫂多多包涵。」 淑女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只看到排長跟身旁的哨兵說了幾句,哨兵卻有些為難的樣子,排長瞪了他一眼,他只得把手中的槍枝拿進衛兵哨裡再出來,手剛伸出來臉就紅了,他的手沿著淑女的上衣領子往下摸,只往兩手邊摸下,淑女的身子很不自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兩行淚水再度流了下來,小兵再往下摸到她的褲管後就停下來,「報……報告排……排長,沒……沒有東西。」 「好了好了,大嫂你轉過去。」淑女當下不知怎樣才好,排長自己圍著她繞了一圈後說:「好了大嫂,實在不好意思,委屈你了,以後下海時多注意,基於我的職責我不得不這麼做,是怕有人趁著下海的機會,幫對岸的人帶些不該帶的東西回來,對我們不好,所以我必須這麼做,請你原諒。」 淑女的頭不敢抬起來看,她低著頭直說謝謝,謝謝,哨兵把她的蚵民證還給她,她就急急忙忙的上了西江崎。 剛走到家門口,看到女兒帶著弟弟坐在家門口,淑女跑了過去,抱著兩個孩子嚎啕大哭。 孩子也哭了,三個人哭成一團。 十、砲火連天 學校開始放假了,這個暑假秀玉和意祥姊弟兩人一起從西園國校畢業,因為秀玉入學的年齡晚,中途又因為她媽媽工作忙,她為了跟弟弟同班好就近照顧,就自動陪弟弟從一年級再讀起,所以這六年來兩人一直都是同班同學,並且在這個暑假同時畢業。同學裡面除了一兩個家裡供得起的繼續就讀金門中學初中部,絕大多數的同學都放棄升學,幫助家裡做些農活的工作。 秀玉這孩子已經十五歲了,雖然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但因為個子跟她母親一樣長得比較嬌小,加上穿著學生制服,所以如果一時看上去還只是孩子的身架,可如果換上便服,小姑娘的骨架就現出來了。雖然也曾有人開玩笑說:「秀玉長得好漂亮啊,給我們家做媳婦好嗎?」她媽媽總是說:「還小呢,我也不想讓她這麼早嫁人。」要不就是說:「從小我就把她許配給人家了。」至於許的是誰家?卻一直沒聽說過。 八月下旬的金門,雖然已經立秋過後,但正是暑氣逼人的季節,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太陽依然掛在半空中沒有準備下山的意思。村前鹽埕裡那些正趕著收鹽的工人,一個個被曬得跟烤麵包一樣,濃茶的顏色浸泡在每一個鹽工的手、腳和臉上,而一格一格的鹽坵,那些尚未到成鹽的鹵水,在夏日陽光的曝曬下,一陣陣的鹹澀從鹵水中溢出味來,更顯得鹵水的濃烈。這些在每一位鹽工的味蕾上都已烙下太多的印記,烙得他們每個人早已聞不出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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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河水﹐靜靜流
萊茵河水靜靜流,日與夜,不停歇。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乾卦的「象辭」如是說著。秋光照拂水面,泛起粼粼金色,河岸邊,靜立,觀水流,腦海中因一個身影,浮現了這句話。 杜塞道夫街上,朗朗秋日,樹葉高掛枝椏,翻黃轉紅,但以金黃最喧鬧。輕軌慢車R79沒幾節,穿過童話中的尖頂木屋、穿過林蔭綠帶裡的街道,火車嗚嗚輕啼,這些像是城市的風景畫。窗外,金陽灑落,譜成自然的旋律,輕軟地漂浮空氣中。列車前進,載領著眾人,心情像去郊遊,而不是工作。 列車進站,一下淨空的車廂,走出的全是西裝筆挺的紳士或著套裝的淑女,拉著輕型行旅箱,急急地趕赴一場工業的嘉年華會─德國杜塞道夫2013K展。 步行了數百米,偌大的展覽,共計十七個館,聲勢浩大地矗立眼前。這是三年一次的杜塞道夫K展,也是全世界塑膠機械的龍頭展。據說開展期間,方圓百里內的大小旅店住房全告罄盡,近30萬人口自世界各國來此朝聖,一場工業的競技活動於焉展開。 十二號館,多數的台灣廠家駐集在此。步行其間,彷彿是置身於南港展覽館,國台語飄入耳,泡麵便當齊聞香。產業界的朋友,平日不相見,在各自的軌道上努力,相逢總是在他鄉異國,喜悅盡在話語寒暄時‧ 眾人中,一個深刻的影子,是此行中最難忘的記憶。他,是我黑手夥伴口中暱稱的的麻吉─「廖董」。瘦黑的個子,不擅言語,歲月的風霜,全雕刻在那堅毅的臉龐,是典型的台灣中小企業的經營者。幾次的互動,觀摩他的產品,同時也閱讀著他的歷史,他的生命彷彿與齒輪箱畫等號,所經營的齒輪工廠逾五十年,自父親創始,傳承與他,年過半百,大半的青春歲月在工廠渡過。 齒輪箱,機器的傳動心臟。一齒一齒的密合、傳動,滾動著他家族史,也滾動著台灣產業的發展。 七年前,他所經營的工廠開始轉型,擺脫以往受人牽制的代工命運,自歐洲進口精密設備,提高品質,創立品牌,期許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康莊大道。一貫的風格,仍是以汗水與智慧,一步一腳印,市場的佔有率逐漸上升,甚至取代歐洲知名品牌。 想當然耳,k展尤是他重視的國際展。沒想到,開展首日,他木訥的臉上,靦腆的笑容不見了,悄悄地蒙上一層陰影。展覽大會派人來他的攤位傳達,要他即刻搬走展品,因有人檢舉他的展品與大會規定的品項不符。儘管公司工作人員據理力爭,仍無效,結論是把展品用遮布蓋起,暫停展覽。 他的攤位,籌備多時且花費逾百萬,乍聞此訊,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 德國,工業的強國,也是可敬的國家。境內著名城市,展覽不斷,看展的人、參展的人,皆不遠千里而來,所費不貲,好笑的是訴求對象非德國人、也非德國市場。思及此,不禁深深佩服德國佬的能耐,把展覽這項軟實力工業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心甘情願奉上白白花銀子,花在展覽上,也順便進行一趟食衣住行的觀光之旅。 這觀光,不是刻意的遊覽,而是藉由十來天的生活,自人文、美食、經濟、藝術、科技…,林林總總的感受,無不緊扣著旅人的心房。 點點滴滴,無處不可書寫成行旅札記的篇章。 停泊旅店,下了科隆中央火車站,須穿過主教座堂(K?lner Dom,HoheDomkirche St. Peter und Maria),方能抵達。夜歸,巧逢鐘聲響,不眠的人群,圍著圈圈,對著這座盛大的建築物,層層環上的雕樑畫棟,讚嘆眼神,不忍移離。我急急忙忙地穿過這片夜間的靜好風景,噠噠的石子路聲響,急促,是惦記著旅店內網路一封封待回的郵件。遠望漸行漸遠的教堂,曖曖光圈自高塔尖端奔放,異樣感覺升起,我彷彿明白,它千古不變靜立不語,睥睨著月落日起。 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我將再來,在春暖花開的時節裡。 晚餐時刻,業界朋友常吆喝聚在一起,是交流心得的絕佳時刻。那怕是德國豬腳配冰啤酒,或是海鮮燉飯佐氣泡水,在異鄉他國覓得溫熱食物,餵飽肚腹,一直是咱台灣人注重的飲食文化。 這晚,廖董幾杯德國啤酒下肚,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變得多話起來。他滔滔不絕地敘述他的故事,訴說著他經營產業歷經二次的挫折。白日裡大會單位的無理對待,反而一字也不提。他說我聽,我多少有些人生風雨的經歷,聽著聽著,感覺他的言談似乎有著「人生風雨幾回過,幾度坎坷人更堅」之氣概。他語調雖平靜沉著,聽在耳裡,似乎了解,他已做好心理準備,迎接這一戰。 國際市場競爭激烈,台灣產業的單打獨鬥,就像孤舟行駛汪洋,更像此時彼刻,身處工業與自然並蓄的國度,在初秋仍不敵絲絲凜冽寒意般,不知為何?更掩不了浮上心頭淡淡的憂愁。 這憂愁衍自長期投身國際市場,常思索的一個問題,台灣在製造業啟蒙得久,但是現在瀕臨後有新興國家的追兵,本身的傳承與升級的隱憂,定位與前途,莫不為下一代捏把冷汗。 一個念頭,悄悄萌生。這靈感,因他堅毅的言行,讓我想另一個他。 在那南征北討的九十年代,大雪紛飛的伊斯坦堡的街頭,結識了為台灣產業努力的另一個他,那時他的頭銜是貿協駐伊斯坦堡的主任。展覽會上,他手提公事包笑容可掬地、忙不迭地穿梭為廠商們服務。 多少年過去了,他白了少年頭,肩頭的擔子更重了,今年夏天,他的頭銜是貿協秘書長。每次見面,他總以一抹認真的微笑,掛在額前漸禿的臉上,我始終清晰地記得這個影像。 晚上,回到旅館,管他是時差的台北半夜,發出一通求救的簡訊。 隔天一早,來自台北的電話打到我的手機裡,烏雲中似乎看見一道曙光。 傍晚再遇廖董,他要我傳達他的感謝,他說,呵呵!貿協請的律師有夠力。這句我能理解的台式讚美話,道盡了咱台灣人在外「團結,兩人同心,其力斷金。」的可貴道理。 最後一日,閉館的最後五分鐘,我隨意逛步巡禮展覽館,被吸引駐足在一攤位前,一組小型的Band樂隊,伴隨女子歌手高昂的歌聲,穿入耳膜。剎那間,心底有著濕潤的感覺,感謝能參與盛會,見證了這美麗的一刻。人類的成就,把冰冷的鋼鐵金屬,經過智慧、努力與汗水,把顆顆粒粒的塑膠原料,變成有用的生活製品。曲終人散之際,每人互道珍重。Thank you! We are here 2013 Dusseldorf Bye! See you 2016! 離境那日,自科隆來到杜塞道夫城,環著街道尋找著名的鍋具店,穿過國王大道,知名品牌的商店並列,我欣賞櫥窗的風情,足下石板路清脆聲響,落葉隨風飄,邂逅海涅的家,來不及細讀他的抒情詩意,便擦身而過了。 不由自主地朝向萊茵河岸邊走去,靜靜地看水流。河岸邊,光影依戀樹葉,如織女牛郎,循著黑暗與黎明,周而復始不倦怠。就像K展,三年一次,促使人類的智慧不斷研發更進步的機器;就像廖董,執著於他的齒輪箱,數十年如一日,就像眾多的台灣人,如河水,靜靜地流,不舍晝夜,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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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上學去﹗
春天來了。我走在上學的路上。 農人邁著堅毅的步子,在軟泥水田裡慢行,腰間捧一籮結晶肥料,一步伐一灑脫,那手勢甩出去,似向天地灑出滿滿的空無,似在風雨中受阻邁步,渾身使力,向前的意志,不是岸上觀者能想企。他肩頭上的白雲和藍天,在亮燦燦的春陽下,投射為田畦水鏡的映影,而農夫,排列在身後的兩行足印,是踏天破地的履痕,是邁往豐收夢土的繩梯。 督促一旁的八哥,暗暗撲翅,高高停歇在孕苞點點的木棉枝柯上,黃頭鷺成群,追逐遠處遲遲下田的耕耘機,一陣風吹過,秧苗便綠過田壟,綠過溪河,綠過每一位路人的心田。 春燕低飛,偷偷啣泥,一垞垞堆疊起家園,巢為碗型的家燕,窩為隧道型的赤腰燕,發出不為人懂的呢喃囈語,似情愛款款的迴旋調子,時而婀娜地照照水鏡,時而曳起一根細細的稻梗,回去圈圍家園,牠們也正忙著裁剪春衣和愛情。 去年,日日晨昏,我在校園裡尋找《詩經》中的植物,頻見玉兔躍升,偶逢銀盤西頹。學期末的研究論題告一段落,期中搶拍的植物圖照,蟬月菡萏,蘆葦初寒,仲夏柳條蔭濃,幾度悠閒憩息於垂幔。時序隱入寒假,枯柳催狂,促推學子返鄉,那柳,斂去入學時的殷殷盛情,枝柯上的啁啾禽鳴,竄入遠處的雀榕樹叢。冷風吹頰,舞搔行人的蓬頭亂髮,空中群飛的紅嘴黑鵯,航線歪斜,朱熹橋畔是「欲去又還不去」的徘徊人。 今日,我走過春耕的水田,汩汩潺潺的溪水聲,一如我胸中奔流不息的脈動。如果我是那抹施肥的農人身影,我亦將無視於軟泥的羇陷,亦將堅毅驕傲地拔出腳踝,踏踏實實地踩出兩行印記,把灑脫的身形,站成空無而如祈禱的樣子,點綴純樸如水墨般的鄉村。如果我是高飛低迴的一隻燕,我亦將翹起優雅的尾翼,站上詩情畫意的古厝屋簷,娓娓敘說「舊時王謝堂前」的雅致點點……。 而此下,我甚麼都不是,只是趕赴開學的學子。只是上學途中,巧是春來水田阡陌裡的一抹小小影子,來到苦楝樹下,喜歡駐足聆聽啁啾不盡的禽鳴,喜愛靜靜觀賞爭食的鳥喙和移枝踏樹的身影,路過波光瀲灩的水稻澤邊,想彼秧苗繁衍出渺渺根鬚時,往上鋪展起綠油油如絨的禾脈,屆時「平疇交遠風」的廣袤綠色波浪,該是何等沁涼舒爽。《詩‧小弁》說:「菀彼柳斯,鳴蜩嘒嘒。」那昆蟲棲息、樹上吟鳴的日子,將隨春天的腳步伴我讀書,伴我臨窗吟哦! 眼裡的春天是這等燦美,我不禁伸伸懶腰,深深吸一口又綠又新鮮的空氣,望學校的方向前進,加入活潑成長的氣息騰升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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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
那次的離開,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任誰也沒想到,是最後,一次,連再見的機會也沒有,您就這樣,悄悄的走了,不留下任何負擔,不留下任何麻煩,卻讓我留下遺憾。 那一夜,我依然睡的熟、睡得安穩,隔天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我難過不已,為甚麼生命何等無常?為什麼時間總是無情?連最後一眼,也無法見到,再也,見不到……腦中浮現的,是往事,歷歷在目的呈現,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真實,彷彿昨日,拉回現實,您不在了,留下我們,一個人默默地離去。三年來,您曾出現過我的夢裡一次,唯獨那一次,您沒說任何一字一句,只是靜靜的站著,然後轉身離開,我不明白這是甚麼意思,只知道,您回來了。 仰望天際,雲朵飄盪,隨著天色明暗起伏,伴隨晨光、日落的色彩,也許在他人眼裡,只是雲,在我心中,是無限遐想、無限的寄託,更是您。人們總說:過世的人會變成天上最耀眼的星星,但我並不這麼認為,星星依然會有變成流星而墜毀的一天,而雲,卻不曾消失,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我也相信,您一直都在,用不一樣的方式,存在。我喜歡拿起相機捕捉天的美,無論是微妙的小變化,都深深的,陳列在,相機裡,把這最特別的一刻,留存下來,把對您的思念,收藏著。 人,赤裸裸地來到這個世界,最後卻也帶走不了什麼,當下的美好,只是當下,回憶再精采,也已過去,我站在這頭,看著那頭的人離去,等我到了那頭,也會有人在這頭目送著。生命就是這麼延續,生命就是這麼一去不回頭。 憶,爺爺。 (作者為金門高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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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涉水,水已經淹到膝蓋了,也不管它水裡有蚵殼有貝殼的尖刺,她想我必須趕緊涉水回到岸上,趁著現在一條蚵坪上的水路還看得見,再晚些連這條路都沒了,那時就只有乖乖等死了,她忍著被無數破蚵殼割破腳板的痛楚,走過那條窄窄的水路上,水從海底沿著這條水路往上冒,我必須和漲高的潮水賽跑,我一定要趕在它前面到達海岸,如果我落在潮水後面,我就見不到孩子了,孩子現在肯定正在家門口盼著我回去煮飯呢。 她不敢跑也跑不動,只能一步一步把腳舉起踏下、舉起踏下,步子愈來愈輕了,腳下的水愈來愈淺了,一條蚵坪上的小路在眼前出現了,她鬆了一口氣卻不敢停下腳步,水路上沒有水在流,「感謝天公祖,我上岸了,感謝佛祖,我終於跑贏上漲的潮水,我安全了。」兩行熱淚伴著滿頭大汗流了下來,淑女不自覺的跪了下來,她全身沒有力量,坐在潮濕的沙灘上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岸上衛哨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張淑女,你是張淑女嗎?怎麼還不上來?」 她撫著兩個還冒著血的腳板上,勉強撐著兩肢快斷的腿站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衛哨。這時才發現有十幾個兵手上都端著一把槍等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穿著軍服戴排長軍階的兵開口問。 「我叫張淑女。」 「怎麼現在才回來?咦!你是游泳起來的嗎?」 「排長,我差點被淹死在海裡了,你讓我坐下來好不好!」 「好吧妳就坐著回答我。」排長示意她坐在衛哨旁的那把椅子上。 「我在後白礁旁那個地方撿海螺,因為在礁石上,沒注意到漲潮了,是聽到這上面敲鐘的聲音時才發現已經被困在礁石上了,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跳下水裡,涉水回到岸上來的,謝謝你們救了我,如果不是聽到敲鐘,我肯定回不來了。」 「是這樣嗎?那你的海螺呢?」排長問。 「我跑都來不及了,那裡還有時間去管那些螺啊?」 「你身上有帶什麼不該帶的東西嗎?」 「什麼不該帶的?」淑女想起來了,不知道通行證還在不在身上,伸手進襯衣袋裡去,掏出了一張已經濕透的通行證交給排長,排長示意衛兵接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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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之歌
故鄉,就像一只飽含溫馨的搖籃,搖出了濃濃的情,搖出了暖暖的愛,把我從呱呱墜地就一直搖呀搖的,搖到廿多歲,使我對故鄉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感情。 廿五歲那年的年底,為了求得生活上的溫飽,不得不狠下心,搬離故鄉;縱然心中有一股生離死別的苦痛,但還是強忍著往下掉的淚水,悄悄的走了。 一年、二年,就這樣過去了。轉眼間,已經是四十年前的往事。每次,去旅遊或者外出時,看到青翠的山脈,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故鄉,想起故鄉連亙起伏的青色山脈,就在那遙遠的南部,彷彿在向我招手,要我投入它的懷抱裏,就像慈母倚門盼望出遠門的兒子歸來。 故鄉是一個純樸而且交通不方便的小山村,要是在地圖上指出故鄉的地名,大家都會感到好陌生,如果提起關仔嶺,大家就很熟悉了,故鄉就以一條小溪與關仔嶺相隔。要進村子,可從嘉義市區找嘉義客運北站,乘沄水線班車到終點站,再走一個小時的山路,就到了。 故鄉佔地頗廣,村民們散居於群山之間,自成一個村落,每一個聚集的村落,也就是行政區分的一個鄰。每一個聚落,都有一個好奇特的名字,就從東邊談起吧!最東邊叫做油礦,不遠處即為有名之中崙溫泉,此處由於早期曾有石油公司鑽探石油,故以此為名,如今,尚留有多座油井的遺址。 再隔壁就是凍仔腳,或許是因為後面有一座大凍山,地處大凍山之山腳下,所以才叫做凍仔腳,在此,設有一派出所,是村民集會的場所;在派出所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座尖尖的岩壁山頭,叫做鳥嘴山。在我的記憶中,這座山曾經失火多次,到底是有人故意燒的,或者是上山的村民吸煙不小心惹的禍,我就不知道,反正,我就看過幾次鳥嘴山灰褐光禿的山貌。 太約是村子的東北角,俗名叫做風孔仔,有一段陡坡,坡頂兩座山對峙,中間僅一狹小之通道;每當人們爬風孔仔崎爬得滿身大汗,到達崎頂峽口處,頓覺涼風徐徐吹來,全身清涼,因而稱之為風孔仔(風洞之意)。 村子中央叫做紙寮,是山谷中的小小盆地,以前有人在此利用村中所產的竹材造紙,如今還遺留有幾座浸竹材用的浸漬池及碾碎用的大石輪。紙寮側方的山頭叫做紅仔上天,這個怪怪的名字,不知因何而來。接下來就是生我長我的地方,叫做水雞窟,聽說這裏在很早以前有很多水雞(青蛙)因而得名。 村子的西南方是三重溪,以一溪之隔與關仔嶺為鄰,此鄰的人們都以關仔嶺做為農產交易中心,而其餘各鄰則以沄水為交易中心。另外還有三個地方是有地名而沒有人住的,一個叫大有湖,介於水雞窟與三重溪之間,一個叫龜仔山,在三重溪與大凍山之間,此處大部份為村民之耕地。一個叫大石公,以一溪之隔和大樹鳥為鄰,是村界。 大體說來,整個村子就依偎在大凍山的山麓,但是,我們這一鄰的人卻習慣稱大凍山為大山母,是村子裏最高的山,正好與關仔嶺頂的枕頭山遙遙相對。 故鄉境內,連亙好幾座山頭都是桂竹林,大家都知道竹山多竹,可是卻很少人知道東興多竹,而且清一色都是桂竹林,大部份的桂竹林山都是一位黃姓富豪的產業,據說有好幾百甲,平時派有專人巡山。 村民們就在這塊不算豐腴的山坡地討生活,一代接替一代,開墾一些國有林地,種些雜糧水果,過著清苦、與世無爭的日子。村民們有一顆純樸的心,在大自然坦蕩的胸懷孕育之下,每一個人都是那麼誠懇、無邪,雖然姓氏不同(林姓佔大部份),來自地方不同(有客家人及福佬人),大家卻像一家人似的患難與共,互助互信。 或許,老一輩的村民在日據時代飽嘗被異族統治下的苦痛,大家對於這種自由自在但卻清苦的日子,倒覺得好充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三餐能填飽肚子,加上只堪遮風擋雨的簡陋竹屋,古文人筆下的隱逸生活,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在我家附近不遠處,有一條很小卻很奇特的溪流,叫做「濁水溪仔」,與其稱之為溪,倒不如說是小山溝吧!稱之為「溪仔」,也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溪。為何有濁水溪仔呢?就是它的源頭有瓦斯氣及泥漿溢出,點火即燃,與關仔嶺的水火同源的情形一樣,村民稱之為火孔仔。這火孔仔是隔壁一位莊老先生首先發現的,他還特地開了一條小徑供村民前往參觀,並煞有其事的請舅父在一座大石壁上以油漆寫上「金寶山」三字,而且還備了香燭膜拜一番,說他發現了寶藏。後來,有村民以塑膠管將瓦斯氣引回家中當燃料。每逢下雨天,雨水混合著泥漿,滾滾而流,呈現暗灰色,而且還有一股好濃的瓦斯臭味,洶湧的泥水,就像大濁水溪的溪水一樣,這是村裏唯一的奇特景觀。 故鄉的山,雖然被村民到處墾植,但在大家雙手辛勤耕耘之下,一年到頭綠意盎然,除了秋冬季,草木凋謝,才會有一份淒涼的感覺。 每天,我看到太陽從紅仔上天的山頭升起,然後由枕頭山西沉,一年、二年、十年、廿年,故鄉就這樣把我拉拔長大、成年,故鄉與我之間,已有了一份深厚的感情;童年的歡笑,青年的憧憬,都把故鄉當做精神上依靠的支柱。俗語說:「月是故鄉圓,水是故鄉甜。」沒有人願意離開故鄉,縱然是外界的花花世界,卻也引誘不了知足無慾純樸的心。 走到風孔仔崎腳,我想歇歇腳,可是,那幾棵香果樹已被砍掉了。以往,村民們挑著山產到沄水賣,再買回所需要的日用品,走到崎腳,大家都會在此地休息。路旁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溪畔有好幾棵香果樹,其葉其花都與蓮霧很相似,只是果子不同,吃起來香香甜甜的。樹下一片濃蔭,大家就在樹下聊天,到溪裏洗把臉,恢復體力再起程。此處是二條路的分歧點,沿著溪畔小徑直走,可抵凍仔腳,往右走過小木橋,爬風孔仔崎,可抵紙寮、水雞寮。 看到乾涸的小溪,頂著炎熱的驕陽,我只好繼續趕路,爬上風孔仔崎之後,我發覺前方的山頭下半段是灰褐一片,就像小女孩剪了一個西瓜皮頭,好不相襯;回家後,我才曉得,樹木已被砍伐一空;當時,村民們正為辦理耕地放領而努力,聽說是某些有力人士,利用村民的請願做藉詞而申請辦理農場,因此,村民們的耕地全在他們農場範圍之內,眼看著他們僱人砍伐樹木,村民們只能透著幾許無奈,世上的事,有時候總是有錢有勢的人,才有搞頭,像這一群苦哈哈的村民們,只不過是一些權勢下的犧牲品而已。 每次放假回家,我都迫不及待的到自己的耕地巡視一番,看看農作物長得如何?只要雙腳踩在自己的耕地裏,就會有一股熟悉而親切的泥土香,由腳底緩緩上升,上升到我胸懷之中,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可是,每多回一次家,心中的喜悅卻一直在消滅,因為,眼前的綠意已不存在。以前在坡度較大的山坡、斷崖或者路旁不方便開墾的地方,總還留下許多高大的樹木,可遮風擋日,如今,無一倖免的被文明的劊子手用電鋸給解決掉了,一棵樹木從小苗掙扎到成材,不知要經過幾十幾百年的歲月,但卻抵不住電鋸的威力,只消幾分鐘時間,即可鋸倒一棵大樹。 夏天,該是蟬鳴季,但是,走在林道上,炎陽依舊,四周卻是死寂的,再也聽不到蟬鳴,小鳥、松鼠也都不知去向,就連惹人厭的蛇,也難得一見,是否玄天上帝可憐牠們已無去處而收回去當腳力。 聽村民們說,曾經有鋸木工人被大樹壓死了,或許,這是大自然對於劊子手的一種示警與懲罰吧!眾山的山神已無居所,祂們得委屈一些,到村裏唯一的土地公祠去擠一擠,將就將就吧!但,幾尺見方的土地祠能容得下那麼多位山神嗎? 一大片的香蕉園,由於周圍沒有樹林的遮蔭,終於抵擋不住颱風的侵襲,只剩下幾株零零落落的苟延殘喘的活著。以前,在樹林裏長有許多野生的龍眼樹,每當成熟季,只要上山採一些回來,就可以享受到大自然所賦予我們最豐盛的獻禮,如今想吃,得去街上買;說起來實在可笑,住在山上的人,千里迢迢的跑到都市去買那些原本是山上出產的水果回山上吃,我想,吃起來的滋味不會是清香甜美的,而是帶著幾許的無奈。 我從一塊地串連一塊地的走著,益發感覺到,故鄉是越來越陌生了,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無法和我腦海中故鄉的影像互相重疊,故鄉彷彿已從我的腦際飄向虛空。 那一大片砍掉樹木的山坡,已被整齊的種滿泡桐樹,聽說日本人很喜愛泡桐木做成的家具,因此,就有人動腦筋想發財,因為泡桐樹長得快,沒幾年功夫就可以砍伐了。我看到一棵棵泡桐苗正欣欣向榮,但我卻不為它感到欣喜,倒寧願它枯死,或者發育不良,因為長得快長得肥的豬,總是先被送進屠宰場的。 三十幾年已經過去了,我不曾再回到故鄉,而故鄉的一些親朋好友,在抵擋不住現實生活的壓迫之下,也都紛紛遷往他處,另求發展去了,只有年老的一輩,依然守著幾畝薄地,過著無奈的日子,山神都被迫搬家了,凡人又能如何呢? 或許,那一天,我會心血來潮,再踏上故鄉的泥土,聞一聞被我踩過、耕耘過的泥土,是否一如往昔的芬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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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厭
一顆沒有巨響的通紅炸彈 落入 家中 引爆出已堆積如山的喜餅 又堆積 而後丟棄 一點也不可惜 該是 太多造成的厭膩 快 拿起筆 再記下日期 深怕 忘記 趕場 快趕場 以免失禮 遞上紅包 尋找空隙 享受千遍一律的筵席 那邊是一成不變的海鮮 這邊端上同樣的碰蹄 觥籌交錯 淺嚐 豪飲 一切隨你 而後 離去 ※ ※ ※ 準時開桌 只是一場兒戲 感受政府的那點心意 送酒 才是目的 何必在意 主持人花言巧語 弄得 全場笑嘻嘻 座位過多或擁擠 很難算計 造成 壓力與悶氣 多怪 面子問題 相互 炸來炸去 樂此不疲 像越演越烈的韓劇 導出一部 肥了餐廳老闆 瘦了親友錢包 又 累壞了自己的 結局 那又 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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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經過東覓西找,才照大嫂教的方法找到自己的那一塊蚵坪,在大嫂母女的照護下,石蚵堵上的蚵苗已經長得不小了,淑女按照大嫂教的方法,在蚵石旁的小水窪裡摸看看有沒有一兩條退潮時來不及游出去的小魚,就是找不到,偶爾有一兩塊傾倒的蚵石,想把它扶起來,卻怎麼也使不上力道,只好讓它在原地不動。以往吃著別人採回來剝好的海蚵,今天才知道採蚵人的辛苦。 岸上飄來馬山播音站的喊話聲:「親愛的共軍弟兄們:接下來請聽新聞報導。中央社18日電:台灣省實施耕者有其田的成果,得到友邦來賓的讚譽。……」一陣風吹過來,仔細聽聽,那是對岸大嶝島上的廣播:「國民黨軍官兵們,金門同胞們:以下再為您播報○○省○○縣的○○女士給他兒子的談話……」 霧似乎愈來愈濃了,兩邊傳來的廣播聲音也隨著薄霧慢慢罩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才發現兩邊的廣播都停了,耳中卻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四下看看卻沒見到附近有人,再仔細聽聽,那聲音似乎是從海水裡傳出來,海水中怎麼會有這聲音,不對,那聲音是從內地那邊傳過來的,是有人說話的聲音,卻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話,以前也曾聽說在蚵坪上採蚵的人會聽到大嶝島那邊蚵坪上有人說話的聲音,今天這現象應該就是了。 「喂,對岸的人能聽到我說的話嗎?」淑女真有點想喊的衝動,真想大聲對著他們叫:「我是蓮河張某某的女兒,我在金門的蚵坪裡,請你們轉告我的父母,我在這裡很平安,請兩位老人家好好保重身體,等和平後我會回去看兩位老人家。還有我那位女兒,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應該長得很高了吧,要代替娘好好孝順阿公阿嬤。」幾乎叫出口的聲音,似乎在水面上盪漾,在心中盪漾,盪得好遠好遠,希望這些話能盪過這道淺淺的海水,盪到蓮河家鄉,盪到父母親心中,他們能聽到的,一定可以聽到我的聲音。 「噹噹!噹噹!」好像真的有聲音,沒錯,是有聲音,那聲音不在前方,是在後面,是敲打銅鐘發出的聲音,淑女想起來了,那是岸上衛兵催促蚵民趕快上岸的鐘聲,淑女放眼望去才忽然驚覺,不知什麼時候,潮水已經漲起來了,漲得已經把自己坐在上面的這塊小礁石的周圍都圍起來了,這下怎麼辦啊?這下該怎麼辦! 她即刻滑下礁石,抬眼一望,一大片都是蚵石露出的頭,趕快往那條沒有蚵石的水路涉過去,被蚵石絆了一跤,好在沒有跌倒,往前,又被蚵石刮了一下,不好了,一腳陷在泥灘裡拔不出來,只好猛力一抬,鞋子掉了,不管,逃命要緊,我不能被困在這海裡活活被海水淹死,即使這樣我的屍體可能會流到蓮河家,可是那樣的話家裡一對孩子怎麼辦?不行,我一定要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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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歸隊﹐你知道怎麼投稿嗎﹖
1、本刊園地公開,歡迎老幹新枝踴躍投稿。 2、來稿如用筆名發表,請把筆名寫於題目之側,然後把真實姓名、身分證字號、匯款帳號、地址與電話等個人資料附於文末。 3、近來發現許多投稿者只寫筆名,其他個人資料都付之闕如,你的大作即使想用都無法用,你不能怪老編。 4、請提起你的筆寫作吧!文學歸隊之後,來稿已經大幅增加,如果想要作品見報,請你多用一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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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金門四季印象
金門是個愛美的女孩,喜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任何一個人都能夠在某個時間片段、某個角落以及從某個視角瞥見她的美。但是想要將金門的美盡收眼底,並且化為恆久的感動,那就必須耐心的等待,等她慢慢的妝扮,細細品賞她每天、每個季節的不同造型。那是一種富饒色彩、旋律優美、儀態千變萬化的美。 只要想到金門,首先投入腦海的會是大片尚未成熟的青綠色小麥田、路邊蔓延繽紛野花…、以及童話般夢幻的綠色隧道。太武山似遠又近,斑駁深褐的巨石將天空撐起,一開窗彷彿可以聞到那花崗岩經歷千年陽光曝曬所散發的熟成氣味。 這樣一幅幅美麗的畫,在上學的路上隨處可見。當我以為它已經深植腦海的時候,我又會看見路邊坡地已經幻化成淡紫色花海,油綠的麥田也變成舞動著的黃色波浪,天空似乎在我不注意的時候突然變高也變得了更遼闊。我在上學的路途中總是眼睛一刻都移不開,就是希望能捕捉這一切。 小時候的寒暑假多是在金門度過。每次一放長假,爸爸就帶我們回到家鄉一個位於太武山腳的古老村落:陽翟。這裡人煙稀少、野地廣場很多,小孩子可以不受限制地到處去玩。這個古樸的小村子在北宋時期曾經出過五位進士,明朝時期也出了許多進士官宦和商人巨賈。想像那個輝煌的時代,想像身為其子孫的神祕連結,感覺腳下的土地都變得厚實起來。 最喜歡在阿公的菜園裡奔跑,穿梭在不同的果樹之間,茂密的樹叢掛滿著水果,春天是枇杷、桑葚,夏天有芭樂、紅龍果,秋天則是龍眼,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果樹。小孩子在果樹菜園裡玩著躲貓貓,紅綠燈等遊戲,樹葉和果實則不斷隨著季節變化著顏色和香氣。各式的果樹香與繽紛的花草樹木,組成了我童年印象。 我站在房間的窗口,窗外就是老家古厝和更遠處的太武山,就好像是一幅。腦中的阿公,畫面總是伴隨著金黃色的陽光和沾滿露珠的葉菜蔬果和林木枝葉。 印像中只要到菜園一定找得到阿公,菜園彷彿是阿公的另一個家。等阿公把手邊的事忙完,就會帶我們去看他養的兔子和雞,可愛的小兔子和小雞總是被我們拿在手上把玩著。其他的時候我們會在菜園附近一大片的青草地,聞著青草特有的香氣,追著滿地的蚱蜢,玩累了回到菜園,就會看到拿著新鮮水果的大手在等著我們。 夏天傍晚,爸爸會帶著我們到美麗的海邊,偌大的沙灘、溫柔的海浪,以及潮間的小生物們總是帶給我無限的驚喜和樂趣。我們在金黃色沙灘上挖掘、堆城堡、戲水,享受同樣是金黃色陽光沉落到太武山另一邊的瞬間美景。徐徐的海風帶著海洋的鹹味就這樣順著我的呼吸流進身體裡,海潮起起落落,沙灘上的所有印記總是會在下一次漲潮時被沖蝕無蹤。然而,駐留在腦中的印象卻越形深刻。 金門冬天的印象構圖則是這樣的:就算裹的像肥腫雪人,臉上掛著鼻涕,也要和一群孩子,弟弟、妹妹、堂弟、堂妹到外面去玩。小小的村落擁有金門最多的風獅爺,我們在村落的東邊、北邊、南邊尋找每一尊風獅爺,聽著風獅爺的傳奇故事。我們帶著糖果餅干給祂,彷彿是我們的朋友玩伴,當我們有期盼或恐懼時,祂又成了我們的神明,給我們依靠,溫暖與希望。 國中畢業後回到金門讀書,更貼近這個小島的純樸真實的生活脈動。夏天天色早亮,當我被窗外的麻雀和白頭翁叫醒時,阿公已經在菜園裡了;放學回到家,陽光依然炙熱,阿公還在菜園裡照顧他每一株每一欉鍾愛的孩子;當天空開始換上橘色的衣裳時,回到家的阿公開始說起每一棵果樹今天的成長變化,以及可愛的雞群今天是否安全地待在雞舍裡。 當星星及月亮悄悄爬上天空,提醒這個村子已經開始沉睡時,阿公房間的燈還亮著,也許電視裡遙遠虛幻的恩怨情仇連續劇正在填充著阿公七十幾年來的鄉居歲月與都市文明間的空白。阿公從十一歲起就開始操持家中的農務,他對他所踩過的土地以及圍繞著四季天候和生態應該超越了科學家對宇宙的理解吧。 越接近冬天,白天就越短,天黑得越快,阿公就必須越早回家。傍晚常看到阿嬤拿起電話催阿公趕快回家,阿公總是抱怨事情都還沒做完天就黑了。冬天的阿嬤就比較輕鬆了,不用到菜園裡幫忙,有更多得時間做自己的事,阿嬤喜歡輕鬆舒緩的節奏。我也最喜歡冬天,天黑前最後一抹由太陽溫柔染上的粉紫色雲朵,這是夏天活潑的橘色夕陽無法辦到的。 只要下雨,阿公就不能去菜園,勤勞的阿公不習慣停下來,所以在家會不停的找事做,不停的建議阿嬤應該怎麼做,所以阿嬤最不喜歡的是梅雨季。而我,最喜歡醒來的時候能看到那微微的陽光溜進我房間的景象;秋天的太陽不會兇狠的想把人烤乾,也只有這種時候,阿公的皮膚才不會因為酷熱天氣而曬傷;到了晚上可以聽著蟬鳴,慢慢進入夢鄉。秋天才是最適合我們家的一個季節。 金門讀書三年後,再度離開這個島嶼。印象裡的最後一幅是一出門就聞到的新鮮空氣,隨處看到的綠色草木,抬頭那雲和藍天是這麼鮮明,或是起霧的天氣讓這個島充滿了神秘和想像。金門的四季就是如此流轉著,從古老的歷史傳奇,到不可觸及卻又彷彿歷歷在目的戰事,真實又模糊。 每一幅金門印象裏的天空總是晴朗的,阿公總是在菜園裡,果樹總是綠色的,畫面總是飽滿的色彩和光影。而阿公,則是畫面角落的一棵老樹,一點都不突兀張揚,只是堅實的連接著土地和天空,也連接著這個神秘又驚奇的家鄉過去和未來的記憶,並且為我這幅畫植下一個幸福的主題。 作者為金大電子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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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
長鬍子是一位男孩變成成年男子的表徵之一。少年時我的鬍鬚不算茂密,又不喜歡因為初次修剪之後促發它快速粗長,剪不斷理還亂,便刻意忽略它的存在;直到從軍入伍時,教育班長要求連細如寒毛的鬍鬚也要刮除,軍令難違才不得已告別了白淨的上唇沿,從此和刮鬍刀結了不解之緣。 曾經因為沒刮乾淨鬍渣被班長罰站,印象最深刻的則有兩次,一次是上尉時接任軍團樂隊隊長的布達典禮,全隊官兵二十幾人列席,竟然勞駕少將副主任來主持,在司令台上他一直盯著我的嘴看,不過溫厚的他沒多說些什麼,我回隊上照了鏡子才恍然大悟(剛從野戰單位調上來的我,還未改掉粗枝大葉的習性);再一次是被一位中校副指揮官點出來(因為深夜收假回營,清早匆忙起床參加隊職官點名,忘記要刮鬍子),兩回都是糗斃了,畢竟整肅儀容是軍人最基本的要求。 開始使用的刮鬍刀是從福利社買來的簡易型,靛藍色的刀柄、單刃,直到濕氣和沖洗讓刀鋒氧化冒出鐵銹為止便換掉,壽命大約是兩、三個星期。漸漸的單刃被雙刃的設計所取代,有一段時期則改用電動刮鬍刀,雖然方便但總不如手工刮得潔淨清爽,也會有來不及充電、故障率高和同儕會來商借、容易遺失的困擾。 最後還是回歸到以原始的手刮方式,改用某家宣稱永不磨損的刀具,初次使用的結果:雖然的確不會生鏽、刀鋒也不會崩裂,但是日月修整鬚根的結果,近一年來不知不覺的從俐落變鈍了,直到歪斜鬆脫時拿到室外察看,才發現刀刃已經損弱不堪,接上新刀具之後,才享受到從粗礪回復到初始的順溜手感,也是一種刮刮之樂。 半年多來,為了讓自己的心情耳目一新,在下巴蓄起了短髭,還向就讀大學也蓄鬍的兒子詢問修整的技巧,配備則增添了一把小剪刀,這把鈍頭的剪刀還是兒子在襁褓時期為了幫他剪睫毛買下的,當初剪過一回便新長出洋娃娃般的濃密睫毛。 這幾年我的鬍子繼隨著鬢髮漸花白,也陸續鑽出了幾捻白鬚,想起少年時的初嫩新草,以及未來將更浸潤歲月的一片銀白芒絮,回憶這些青春逸失的點滴,就匿藏在無數退除役的無名小兵──刮鬍刀過往所囓除的瑣碎裡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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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愛讀書會
兩年前,因緣際會我加入每週五早上兩小時的基隆婦幼中心讀書會,班上只有十五位成員小巧精緻。其中不乏剛退休的上進大姐及喜愛閱讀的職業婦女和年輕媽媽,老中青三代齊聚一堂共同研讀督導嚴選的優良勵志書籍。 帶領我們的老師平易近人是經驗豐富的在職教師;百忙中抽空來領導學員閱讀實在難得。由老師先導讀前段,再讓學員輪流依序每人各讀一段;讀畢老師率先發表心得,爾後學員隨興舉手發言討論。針對書中議題提出看法、妳來我往意見交流;氣氛熱絡每每讓我羨慕踴躍發言的學員,看著她們高談闊論、紓發見地散發出自信魅力而深深感動,果然「認真自信的女人最美麗」。 新學員剛入會難免生澀客氣,大都靜靜的當忠實聽眾;時而微笑點頭表示贊同,時而輕輕搖頭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幾期研討下來相濡以沫,原本靦腆害羞的新學員,已能敞開心房高談闊論,侃侃說出自己的見地。一向習慣筆耕個性內斂的我,口談方面自認較不善長,無形中悄悄的進步與轉變,都要歸功於老師一次次的鼓勵帶動,巧妙問答以及學員間頻繁互動學習觀摩。寶貴的充電時光、愉悅的兩小時,總是倏一下就過去!總讓我們感覺意猶未盡……。 選讀過作家小野先生的「世界雖然殘酷我們還是要…」黑幼龍先生的「謝謝你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及翻譯外文書海倫惠妮的「原諒」,透過書中內容及學員腦力激盪,讓我們學會道歉原諒及放下、柔軟傾聽、勇敢面對橫逆…….等等,全是正向鼓舞人心的優質好書。 女人最紓壓的事是聊天,而讀書會是最精緻的聊天,我們這些愛書班底已成為好朋友,成立臉書社團、建立LINE群組。並偶爾邀約歡唱紓壓、餐聚、郊外踏青、或在某學員家中一人一菜快樂吃喝切磋廚藝,慶祝讀書會圓滿結業、收穫滿檔。 「讀書使心智豐富,交談使心智增美」的確,參與讀書會除了讓我勤覽好書、擴展視野、心智豐碩、分享她人寶貴的人生經驗外並交到許多志同道合如姐妹般的好朋友互相關懷鼓勵。參加「讀書會」意想不到的無形收獲源源不斷;衍生出的情誼彌足珍貴;大夥都盼望下期讀書會趕快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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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幾天後,有一批人被列為「為匪宣傳」者的名單公布後,當事人隨後被帶往刑場「就地正法」,其中包括軍法官所例舉的這一批人,「楊清吉」也列名榜尾。 消息傳到西園後,各種傳言一一非現,有人說楊清吉這人從他在船上工作開始到他入贅西園,平常一直都很少說話,怎麼可能是有那種身分的人?也有人說這個人平時話少,但句句都跟他的體格一樣:短小卻很結實,曾有人見到他曾經從人家的家門口一躍跳過「牆規」,進人深井裡面,總之,生前談他的人很少,因為這件案子過後談他的人變得很多,不知道那些話才是真的。 因為清吉被牽扯進這件子而遭到不幸,淑女心裡難過了一個多月還不能平復,就連當年自己的丈夫遭遇不幸時,她都沒有這麼難過。不是她對丈夫感情不深或不關心,而是與清吉之間有一分特殊的情感。清吉小自己幾歲,兩人從小就常常在一起,也將他當作弟弟一般看待,自己是獨自一人,清吉也只有一個妹妹,彼此常往來於蓮河西園之間。到了西園後之後,又是住得這麼近,什麼話無所不談,就連他準備回家的想法,大概除了淑女之外,家裡任何人也不知道,想到這裡,淑女更加自責,如果不是那幾天的衣服太多、沒有時間好好開導他,也許這事是可以避免的。 清吉的死讓淑女又想起丈夫榮福,這兩個人的怎麼死得那麼像?同樣是因為自己的工作跟著船到金門,然後被當地逮捕,經過審問後被判死刑,兩個一生沒有做什麼壞事的人,卻都被當成十惡不赦的人判處死刑,這是什麼世界? 清吉的事發生以後這段時間,讓淑女的思鄉念親之情更加殷切,尤其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床上,看著一對兒女睡得那麼沉,而對岸大嶝島上一遍國語、一遍閩南語的廣播聲音,一遍遍如雷灌耳,一聲聲、一句句都扣人心弦,那聲音有時猶如母親的聲聲名喚,有時聽起來又似聲聲哀嚎,深深地烙印在心版上。 「國民黨軍官兵們,金門同胞們:家住○○省○○縣的○○女士,她的兒子○○○,是原國民黨軍某師團的營長,由於長期想念兒子,老人家歷經千辛萬苦來到福建前線,希望透過我們的廣播和他的兒子說幾句話,以下請聽他的談話。」 「劉○○,小狗子,我的兒子!娘和你已經多少年沒見面了,你還記得嗎?你可還聽得出娘的聲音來?……」慈母對子女的那聲聲召喚,已經讓淑女這個局外人不忍再聽下去了,那聲音像一支尖刃,刺插在人的心坎上,一刀一刀都是那麼深、那麼痛,教做人子女的怎麼受得了? 好久一段時間沒有下海了,對岸蓮河家鄉的一切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明天想下海去看看。 上午有輕輕的薄霧籠罩在海面上,潮水慢慢退去,前面不遠處一塊一塊、一堵一堵的蚵石漸漸露出頭來。走在蚵坪的泥灘路上,淑女必須穿著鞋才能走這種泥灘路,她即使是在陸地上走路都必須穿著鞋子,這是打小時候養成的習慣,更何況這蚵坪上的泥灘路,到處都有銳利的蚵殼外露,一個不小心踩到蚵殼或從旁邊滑過,都能在腳上劃出一個血流如注的大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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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機
機場大廳的螢幕顯示飛機誤點了,她瞄了手錶一眼,分秒逝去的時間,讓原本就發澀的唇更乾了。 她挑了個位置坐下,有人輕拍她肩頭,她轉頭,是一個生面孔。 她緩緩掏出手機,戒備如煙四起,和大慶間那條細線,將隨關機後而隱形,她不想遇見熟人,尤其在這個時候。 大慶公司生意蒸蒸日上後,一家出遊多選國內,小威生日前,她心裡存了個模模糊糊的希望,一番遊說後,大慶終於同意出國。 興沖沖的她買了旅遊書,比價機票旅館,搜集地圖資訊,安排好日期後,大慶卻說公司談上一個重要客戶,抽不出空。 「帶小威回苗栗外婆家好了,好山好水空氣好,還省機票錢。」大慶說。 明亮的室內燈光一下暗了下來,這不是他頭一回對自己的承諾跳票了,對她,對小威,對他們的婚姻……。 她的舊護照上,只蓋過一次出境章,是八年前的蜜月旅行,認識兩個月後他們便以閃電般的速度進入婚姻,幾年過去,生活像女人細細的指尖劃進湖面,產生了多少漣漪。 洗手間的寬大鏡面,映照著空姐如花般容顏,那是大慶昔日的女神,未沒入歲月塵埃的她,鏡子濛濛地照出她的眉眼,一層暮氣上了妝也掩蓋不住。 坐在餐廳裡,她捧著煮好的咖啡並不喝,這裡消費昂貴,一小口要幾十塊錢,但想想她每天從張羅早餐開始,到晚上洗刷完廚房為止,她的青春豈是幾杯咖啡可相抵? 一口口燙嘴的咖啡這才有了價值。 突地從菜葉間竄出一根細毛,她不慌不亂挑出,大慶在這肯定紅著臉找人理論,平日一粒灰掉進菜裡,大慶便整盤棄之。 大慶素有潔僻,家裡所有門把得包上膜,床單被套三天要換洗,回家後在門口就脫下衣褲,說能降低病菌傳播的可能性。 但最令她難堪的,還是大慶疑神疑鬼的個性,他過濾她電話,偷看她SKYPE聊天記錄,凡有聚會一定同行,連去倒個垃圾,他都堂而皇之的站在陽台上盯著她和鄰居的一舉一動。 朋友不知根底,羨慕她家裡少了一份收入環境依然優渥,她強裝笑顏,殊不知在婚姻裡,她向來是大慶身後的一個影。 去餐廳吃飯大慶向來替她先點好,添置傢俱,花色式樣從沒參考過她意見,打開她衣櫥只見灰黑藍,大慶說其它顏色犯桃花……。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攤在烈日下的青蛙,等著被洗淨曬乾,研磨成粉,連出聲求救的能力都沒有。 機場時鐘指著午夜十二點,「由於天候未到達起飛標準,我們將進一步通知您登機……。」 傍晚該起飛的班機,已經二次delay了,間歇性的落雷打在窗上,打得她心裡空空的,一時不知如何打發這個漫漫長夜。 她腦海突然閃出幾個畫面,小威晚餐吃了些什麼?那個愛笑又黏她的孩子,不聽她順口胡謅的故事不肯睡的孩子……。 一邊想著的時候,剛喝下的咖啡竟在胃裡上上下下的翻騰起來,一瞬間地上已是一片狼籍。 服務生趕來清理,斯斯文文的樣子,還遞來熱毛巾,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竟想起了蕭平。 蕭平是她文學班講師,高高瘦瘦,講起話來很文氣,有時她特意在報上搜尋他的新作,下課和他聊自己喜歡的作家和書,契柯夫費滋傑羅張愛玲,曹雪芹村上春樹歐亨利,蕭平回應的眼神暗藏幾許驚喜,他們在文學的世界裡相交,而那個世界大慶進不去。 在他們的關係淺淺的探觸到表皮時,她卻開始迴避起任何私人話題,蕭平也不多問,始終維持著恰如其分的距離,只有幾次在蕭平借給她的書裡,發現由紫羅蘭和百合交疊而成的書籤,幾首訴衷情的詩句,是他無意?抑或她多心? 「如果我有外遇呢?」她問大慶 。 正在看報的大慶,慢動作似地將煙灰抖落,冷冷一句,「憑你。」 有時她真想對大慶發作,但疲於衝突的她,面對大慶的挑釁只能一如既往的沉默。 婚前大慶對她的蜜意濃情現在想來,就像一塊失了彈性,咀嚼半天卻沒有半分滋味的糖。如果,她還在花一般的年華,如果,她先認識蕭平,他能不能穿越漂渺虛無的灰色地帶,真真切切的走進她的生命……。 一大團煙霧迎面撲來,她被嗆了一口,止不住的咳起來,她微張著眼縫,還沒搞清始作俑者,就聽到了登機的廣播。 那曾輕輕升起,又靜靜隱沒的願想,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過後終將實現。 她興奮的站起來,遠遠地見著一個男人正朝她的方向張望,那已經開始謝頂的頭和略為臃腫的身影,讓她剛被高高舉起的心立刻被重重扔下,拖著行李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這些日子她以靜養動,燒飯洗衣接送小威補習,讓生活看來一切如常,是深夜寫下的日記露了餡?是睡夢裡的她不打自招?還是鄰居無意間透露她買了個新旅行箱? 安檢門前,金屬探測儀在身上游移掃描,不時用手探觸,連鞋襪都要脫去,她忍不住想,過了這道門難道就保證飛行平安?牧師證了婚難道就保證愛情永誌不渝? 她用手帕輕輕的擦拭著額上汗水,沒多久,尖尖的哨音就將她攔了下來。那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她,箱子裡的物品就被倒了滿地,他沒頭沒腦接著就問,那裡有認識的人有攜帶違禁品預計停留多長時間? 她聽了愣了一愣,這口吻和平日的大慶多麼相像,這般冤枉這般疑神疑鬼這般莫名其妙總是不放過她,一回頭,男人就快到海關口了。 她感覺血液奔流,心跳加速,積累已久的情緒如骨牌般轟塌而下,她輕巧而堅決的掙脫了對方的手,迅速轉身,兩條腿便如戰馬般奔騰起來。 衣領啪啪的掀起來打在臉頰上,她跑著跑著,腳步卻被一股力量給吸住了,玻璃窗外機身上的紅色燈號在微暗天光中一閃一滅,一閃一滅,如同披著一身鮮亮光紋的火鳳凰,……。 她不自覺撲扇著雙臂迎上去,立刻被四周侷限的空間反彈回來,她一次一次的與玻璃撞擊,又一次一次的摔在了地上,男人的鼻息自遠而近,手臂如鷹拽扯過來,女人衣襟被扯,嘴角淌血,彷彿被扯落羽毛的落難鳳凰……。 男人轉過頭,卻是一張生面孔……。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機艙內的轟轟聲流讓她好似從雲端翻落,一睜眼,用餐巾紙磨著她鼻樑的小威,衝她做了個鬼臉。她伸了伸僵直雙腿,瞄了手錶一眼,身心分離的時間,竟是半幻夢半真實。 後頭鼾聲如雷,一絲口涎還往下淌的,是大慶? 機窗外的天空從橘紅漸漸變黑,黑成一只放大的瞳孔,她舔舔唇,時機,怎麼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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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
/一把劍,昆吾劍 一揮而就上古英雄的史頁/ 滾下你的寶座,讓我 好好和你打上一架 誰能滅我宗主的威風,奪我摯愛的王土 這等奇恥大辱豈能坐視,怎能苟活 寧為逆天一指,我無懼。 快,快,滾下你的寶座 /一把劍,昆吾劍 一溜青光挑開百千萬劫的戰鬥/ 頭顱易斷悲憤難消,且 以乳為目用臍當口 我還要戰鬥,續戰,再戰… 直到日月俱滅繁星墜跌。 憐我有目不能視,有口不能言 右手執斧劈砍左手的盾 戰姿拙笨,愚且魯 可我還是要斬盡無盡的虛空向老天抗議 只因政治不正確怎生,罪及 … 及於天 多想 棄兵撫琴 再次濁足夏日潺流的野溪 戰事休提,就此 安息 /傳說裡沒說 有關故事中 那不屈的靈魂最終的歸向 僅僅三十字古文用山用海填就 足矣?/ 註:<山海經·海外西經>記載:「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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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色玫瑰
一般人對張愛玲最有印象的作品莫過於〈紅玫瑰與白玫瑰〉了,的確,我第一次接觸到張愛玲,也是這部同樣的作品,我為之驚艷!並且開始閱讀她其它的作品,然後深深愛上張愛玲,細細慢讀她的每一部作品,我越來越佩服她對人性透澈的了解,也許是因為我對於人事物的觀察並不敏銳,所以看她的書有種彌補自己的不足的感覺,彷彿可以從她的文章中汲取知識,將她對人生的體察轉化成自己的智慧。 既然是從〈紅玫瑰與白玫瑰〉開始的,我就它說起吧!「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朱砂痣。」這一段經典的話,將男人的對於得到和得不到之間做了一個誇張的比喻,確也非常的貼切生動。得到了紅玫瑰,久了之後厭膩了,就成了牆上紅褐色的蚊子血,無法從牆上擦拭乾淨,看了又惹人厭,而得不到的白玫瑰,則如溫柔聖潔的月亮只可遠觀,散發出的月光成為心中的一道清流;反之,白玫瑰久了之後,就是衣服上所黏的飯粒,又乾又硬,想甩也甩不掉,而紅玫瑰就成了印在胸口上的朱砂痣,時時撩撥著心弦。 然而,我除了感受到二種不同玫瑰的強烈對比,確也察覺到張愛玲的深沉諷刺,女人不是全然的二分法,所以當熱情奔放的紅玫瑰嬌蕊變成愛孩子的母親,而柔順矜持的白玫瑰鸝疑似外遇,振保受到強烈的衝擊,他自以為所創造的世界有了崩壞,顛覆他所認為的事,人是沒有所謂的絕對或相反,善良美麗的少女可能有自己小小的心機,冷淡高傲的女強人可能有柔軟的一面,人性太過複雜,如何用單一的顏色來定論?一個人的外在呈現,並不能完整的表現出內在的曲折,一眼望去,你無法得知融合了幾種顏色?什麼樣的顏色?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去細細探索,慢慢體會,人所開出的花是深奧且獨一無二的。 細讀張愛玲的作品,其實是難過悵然的,常常讓我陷入沉思,心中有各種的思緒翻湧著,然後,理解。張愛玲筆下的人物,常常可以對照出她現實生活中所出現的人,她創作的來源是她生活中的經歷與體悟,她具有精準的洞察力,對於人、事、物太敏感了、太懂人性了,以至於成為她心中的負擔,而隱晦的、嘲諷的寫出世間的百態,這讓我覺得心思細膩敏感的人總是辛苦的,因為內心承擔太多的殘酷與痛苦,即使將其化作文字,那些事實、那些痛苦依然存在著,使她陷入於情感和思考的泥濘當中,確也成就了她靈魂的豐富與深度,親情愛情就是她生命中的顏料,而孕育出一朵色彩斑斕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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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情報,那裡是什麼情報人員,你們不要冤枉我,說我是匪諜。」 「那你怎麼會知道這段時間政府抓匪諜抓得很緊,為什麼還知道要偷渡跑回大陸去?」軍法官的語氣很強,咄咄逼人的審問讓清吉不知如何回答。他還是把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我是因為這段時間很想家,想說我的水性也好,憑我的力量可以游回去,所以才下水想回家去看兩位老人家。」 「你不知道偷渡投匪是敵前叛逃,是嚴重觸犯軍法的嗎?」 「我不是軍人,我是老百姓,我只知道人要孝順父母,要奉養父母親,我不是什麼敵前叛逃,我是要回家,就是以前日本佔金門時,也有人偷跑回家,這怎麼可以算是犯法,你們不是也有父母在那邊嗎?難道你們不想回家?」 「那我再問你,你有沒有和幾位你們的同鄉在一起集會過,商量過一些什麼事情?」 「你說和誰?」 「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問我。像是你的同鄉啦,家住金門的,還有從對岸來的都算。」 「同樣是從內地出來的很少,金門這邊因為以前我常來往,在船上也認識不少人,這些人平常沒事大家在一起談天泡茶是常有的事,並不是一起去做匪諜。」 「都是那些人你說清楚。」 「就是黃○○他們啊!」清吉把記得的一一說了出來。 「就是囉。」軍法官斬釘截鐵的說:「他們都已經承認自己情報員的身份了,包括你在內都是一夥的同黨,我沒冤狂你吧。」 「我沒有,我真的不是。」 「你不是,那他們幾個是不是呢?」 「他們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們,只是偶爾和他們在一起談天泡茶,就這樣而已。」 審問就這樣結束,他再被關進牢裡。清吉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麼會被戴上「情報人員」、「匪諜」這些罪名,甚至這些名稱自己以前都未聽過,而幾位偶爾在一起談天的朋友中,是真的有人有這樣的身份呢,或是他們也和自己一樣是被冤狂的?實在想不通。整個夜晚,白天被問到的這些問題一直在他心中繞來繞去,我想一定是軍法官在嚇唬我,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我自己承認吧!可是再想,如果他們幾個人裡面真的有某種身份的話,那也難免讓人把一些常跟他在一起的人跟他放在一起,被當做是「同夥」看待,或者是他們有意以我這個「對岸來的人」的身份來掩護他們其中的某個人,而我這個傻子卻一點都不知道。 當晚他夢見了父母親,夢見榮福兄弟,夢見自己跟著父親在船上遇到海賊,不但被搶還被打,好多以前發生過以及從未發生過的事,都在夢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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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旗袍調
我小的時候,正是紙娃娃風行的年代,用厚紙板上隱約切割線條的彩色圖案,沿著若即若離的輪廓輕輕地,不必太用力,便可以輕而易舉撕下來。紙娃娃是很多小女孩快樂的童年吧,照著我們的劇本在手中,演出悲歡離合的故事。雖然不能照著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的情節把夢幻,植入自己的人生,但是,穿上一件公主式的洋裝,將身體之間的優雅與氣質全然展露,也算是一種滿足的表現。 「我想買新衣服。」母親經常在過年前說:「買件小洋裝。」 那,妳怎麼不買呢?有一次我忍不住問。 「過年快到了。」母親說:「要買的東西太多,怕預算不夠。」 我們沉默了一下,不再繼續談論下去了。父親不工作,少了他的那份收入,母親撐起一個家是辛苦的。雖然母親一直不斷加班,有穩定的薪資;雖然母親一直省吃儉用,又有自己的銀行帳戶;雖然金錢是母親自己賺的,她理所當然可以花用,但是我知道,她的願望,最重要的還是在這個家庭。 因此有很多年的印象,我穿著舊衣裳,母親也穿著舊洋裝。 其實,我未曾思考過自己喜不喜歡洋裝,因為裙子象徵女人的高雅,是不變的定律,所以,喜慶宴會或各大節日穿著洋裝變成習以為常的事。 穿洋裝最怕強風吹起裙襬,以及色狼。 小學時女生的制服是搭配白衣搭配藍格子,很傳統的裙裝,教室外只要吹起一陣強風,女同學都不能倖免。每次上完廁所要洗手的水槽,有一天下午我在洗抹布,忽然吹起了強風,毫無預警得讓我措手不及,「我看到了妳的內褲。」在一旁的兩位女同學異口同聲的宣布:「是黃色的喔。」我害羞的低下頭,快步往教室跑去。幸好看到的不是男同學,那個年紀還不懂得穿安全褲,風一吹,裙裡風光盡收眼前。每次朝會升旗唱國歌,都得服裝儀容整齊地站在操場或走廊上,不論是悶熱的夏季,或是寒冷的冬天,都會有吹起大風的時候,當風走過,現場便哀鴻遍野,苦不堪言。我對強風有了恐懼感,小心翼翼的在風中保護將翻飛的裙襬。就這樣一直到畢業,一次次保護裙子的行動讓我對洋裝有了憧憬。 成年後新聞裡有一則頭條,說是偷拍狂會混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中,隨機挑選獵物,展開偷拍裙下風光的可怕行動,等到警方將犯人逮捕歸案,已經有不少照片流入市場或張貼網路,供人瀏覽了。這個讓女性人心惶惶的消息,是我打扮端莊時最大的威脅,搭電扶梯的時候,我都儘可能站在女人的前面,看見可疑的陌生男子,我會有危機意識的退避三舍。 然而,我還是離開不了裙子。習慣在吃尾牙的日子,當大家都在為跨年倒數計時,穿高跟鞋撐起裙裝,我用優雅曲線,女人味十足地告別今年準備迎向來年。 踏入社會當新鮮人的那幾年,社會還沒有每況愈下的景氣,年終獎金的紅包按照規矩來,算法用日子堆疊出的光陰公式,排列數字結果,上班族大多能接受屬於自己的那份或多或少的紅包。獎金運用方法男女不同,但我知道女人大多拿去採購保養品或新衣服,犒賞自己這一年來的辛苦,不論是三百九十元的價格,還是五百九十九元,尾數的那幾十元都是躍躍欲試,拿來訓練口才的成就。殺價方法,也給了消費者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本事。 有個同事把特價三百九十元的衣服,殺價到三百元整,那九十元的重量讓她感到幸福快樂,每當我陪她去逛街,站在一旁看她與老闆討價還價,都有一種古今奇觀的感覺,我當然知道工作的辛苦及賺錢的難度,只是覺得這些小本攤販或店家的生意人,也是靠利潤養活一家老小,因此,除非定價太高,我從不輕易與商人討價還價。 到了自己更成熟的年紀,我用工作所得來的金錢買了洋裝給母親,也買了一件送給自己,原價購買,沒有殺價,想彌補母親年輕時沒有預算打扮自己的遺憾。 年紀更增長了,我愛上古典味,從那以後,旗袍成為我的標誌。 而我的母親,卻在父親過世後變更了審美觀,買下許多不同款式的套裝,像個上班族般的裝扮,在家中進進出出。我們雖然覺得新鮮,倒也沒有什麼人反對。母親穿上新衣服,仍一如往昔,她並沒有學會花錢,也沒有變成公主,或者交一個新的男朋友。 我的旗袍走向「改良式」,單薄的質感穿上身,輕盈又舒適,幫我治療的牙醫師及助理,都喜歡看我把旗袍穿上身。她們揣測著下一次見面,布料包裹身體出現的曲線,多麼性感?我也只好依照「觀眾」的心願,在預約看診的日子裡,輪番上陣著我的旗袍,夜晚降臨,太過古色古香的一襲衣衫讓我像個重返陽間的女人,幸好倩女幽魂版本眾多,聶小倩穿著打扮與我有落差,否則,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不知道又要讓多少看見我的人,精神崩潰。 我記得牙醫診所裡有一名助理小姐,很留意我各式各樣不同圖騰的旗袍:「很美呢,妳很適合穿。上次妳穿牛仔褲和T恤來,等妳回家後,我和醫師們都在討論,說妳怎麼沒有穿旗袍,結果妳今天又穿來了。我喜歡看著妳,穿旗袍的樣子。」她的話讓我受寵若驚,也讓我見識到醫護人員的好奇心,原來會全力以赴地放在病患的穿著打扮上。 「妳又不是古代人。」妹妹常說:「穿旗袍多奇怪,走在路上一定會引人側目。」她說的沒錯,走在街上,旗袍是吸睛的服飾。但,時光不會重來,我尚未老去的體態,充滿性感的力量,有空姐的氣質優雅。於是,我不在乎她的話,喜歡往人群擁擠的方向走去,享受著青春與美麗;而確實得到的眾人目光,讓我深刻體會到活著,是一種幸福。 後來我在臉書上遇見一個男人,他對藝術有著獨特欣賞的品味與眼光,我問他對現代人穿旗袍有什麼看法,他感到不可思議:「旗袍是一種女人味的表現,和現代不現代沒有關聯,只要喜歡,隨時隨地都可以穿。」於是我在一個異性友人鼓勵下,更有勇氣穿上旗袍。展露身材的自信,當下散發女性誘人的力量。那個男人相信我的外在,很支持我熱愛旗袍的動機,我忽然真正感覺到自己,穿著打扮上的成功與自由。 到現在我還記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做心理準備,說服自己穿上第一件旗袍出門。那時候我花了好一番功夫,集合自己全身上下的勇氣,有了英雄的氣勢,才走出我家大門。粉紅色的旗袍,改良式的,點綴著不誇張的梅花。我走進大醫院,幫我治療的醫師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那是牙醫部門的年輕男醫師。醫院的顏色都一片潔白,單調得接近死亡,所以讓我有機會穿上討喜的粉紅調旗袍。 我穿上白色高跟鞋,擦上草莓色指甲油,長髮整齊地綁兩根麻花辮,手持一只小巧化妝包。男醫師幽默地問我是不是要參加宴會?臉上漾著微笑,在談笑風生間,不經意地,我看見兩個護理師,目光停留在我的方向,我後來離開治療室,她們才依依不捨的把焦點,從我身上挪開。 回到家,走到樓梯間,看見一位鄰居媽媽,彼此都很有禮貌,向對方打招呼問好,然後,再揮手道別。 歲月過去了,鄰居媽媽偶爾還會說起我的旗袍,她說我很年輕很漂亮,讓她印象深刻而無法忘懷,關於我的模樣:豐腴的體態有著女人的風情,烏黑的頭髮看起來天生麗質,走過的地方隱隱飄浮一股花香味,娉婷得像個仙女。我穿著我的旗袍走在大街小巷,美麗與青春,像街道兩旁綻放笑容的花與葉,儘管穿旗袍換洗的舉動已經小心翼翼,還是褪去色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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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
歐桐妹,一個老去的名字,我摯愛的外婆,來自廣西天峨縣的小村落,那裡以種植油桐作為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源。 外婆說,家鄉的井邊有棵油桐,枝繁葉茂生氣蓬勃,卻只管長高、長壯,多年未開花,於是外曾祖母將她取名為「桐妹」,天真地希望:阿妹來囉,油桐阿哥快開花呀! 固執的油桐依然青綠,不吐一丁點的白色。外婆的名字倒成了街坊調皮孩子們開玩笑的樂子,「怎麼不趕緊和妳的油桐阿哥開花結果,再拖下去,桐妹都等成桐花阿婆喔。」 嫁來台灣後,浸濡在桃園客家的家族中,豐潤複雜的人、事、物,讓外婆從一位嬌巧靜謐的「客人」,成為幹練堅強的婦人,猶如甜蜜短圓的糯米經過現實的暖冷烹調,再加上歲月投入的紅麴,擠壓、發酵,釀造出風味獨特的紅麴酒,酸甜滋味點滴在心頭。 我從母親那兒聽說「桐妹」的故事,心疼不已,於是,每年都會載著外婆四處欣賞桐花。 油桐上倚著一群精靈,活潑地跳躍在自然時序中,從春天的似雪繁花到夏天的青實果子,從秋天的蕭瑟含蓄到冬天的枯寂蒼勁。 清晨的桐花凝結著晶瑩的露珠,靜純的白色花瓣包含著粉嫩的紅蕊,楚楚動人。午後的桐花吸取太陽的溫熱和晴空的澄澈,盡情敞開,散發著潔白的光芒,扣人心弦。黃昏的桐花顯得有些慵懶,在風中柔慢的起伏,一浪一浪的襲向人心,帶來淡定閒適的氛圍。 綻放的桐花是外婆記憶扉頁中的必然,就像暗夜裡逐漸在高山之巔露出的曙光,賦予她鮮朗的生命力。第一次在異鄉遇見雪白的桐花,外婆的心在沸騰,血管中迴盪著激昂的聲響,她就像辛勤多年的蜜蜂,終於在田野中找到精神的花朵,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瘦削的手指拾取落下的桐花,在潤土青苔上圍起一個不圓的圓,也圍起一個遙遠的夢境:古老的井旁,桐樹開了花,新花簇簇是思念的聚生。初綻的桐花在風中奏響白色的節律,和她的靈魂產生共鳴,樂音迴盪在清涼的井水中,激起童年墨綠色的漣漪,那些過往喚醒她迷惘的心,引領哭泣的眼睛看見永恆,露出清新的微笑。 漸漸地,外婆老了,賞花的次數慢了下來,如同千百朵的桐花每一朵都逃不出時間的手心,一場追來的病,她再也無法漫遊滿山的花海。但是,她默然化為一朵熒熒的桐花,懸在蒼老的油桐枝頭,如此遙遠卻又如此親近,只要抬頭仰望,就讓我熱淚盈框。 在夢中,時空輕盈,我看見外婆穿著簇新的藍衫端坐在井邊,投落在泥地上的身影又斜又長,彷彿一條小路,路的盡頭立著那棵「油桐阿哥」,綠葉疊疊,白雪翻然。大地寧靜,我聽見外婆細緻、溫柔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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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行三首
堅持 那竹子,不管風雨再大 一節節緊握住手不放 只為,在世間挺立不倒 蘆葦的一生 蘆葦年輕時頭髮蒼蒼 經過時間的染整漂洗 像人,頭髮便飄雪了 憧憬 一根無形的繩子 拉著一個人 直向前猛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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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之所以這樣的原因是最近這段時間,金門當地正在大肆搜捕「匪諜」,尤其對於一些從大陸地區過來的人,以及在抗戰期間到過內地的,這些人當中,有些因為具有較強的國家意識,愛國心切,在這種心理因素下容易被「吸收、利用」,更是調查的主要對象。 西園當地由於地緣關係和內地極為密切,以前又是一個通往內陸的渡口,平日常來常往,進出內地的人也多,從抗戰期間參與「金門復土救鄉團」的成員比例中就可以想見。在這次事件中,西園當地被約談、接受調查的人數也不少,清吉也被牽涉在內。所以當他在師部接受訊問結束後,又被轉往軍法組接受偵訊審問。 剛開始這位軍法官也是重覆之前問過的那些問題一一審問,清吉也照樣一一回答,接著軍法官問清吉:「上次問的時候你說,你是古寧頭戰役時被抓開船來的是嗎?」 「是,我是被抓來的。」 「其他人跟你一樣被抓來,他們為什麼不跑掉,你卻可以跑掉?」 「因為金門我很熟,也認識很多人。」 「因為認識很多人,他們可以幫助你逃跑!」 「金門我熟所以知道怎樣跑,其他人他們不認識路,所以跑不了。」 「好,那你住在金門這幾年,為共匪做了什麼事?」 「做……什麼事?我沒有做什麼事!我是小老百姓,就在家裡種地,有時候也下海拿些海蚵,我能為共匪做什麼事?」 「我在問你,你要照實回答。」 「我真的沒有為大陸那邊做什麼事啊。」 「但是有人供出你是他們的同黨,是共產黨派在金門的情報人員,就是我們說的『匪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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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幸福的定義
對我來說,幸福,就是自由地奔跑。在熟悉與陌生間遊走,在自己繪製下的地圖旅行。嚮往自由,於是不希望腳步被束縛。有捨有得,一路上走走停停,放下的並不是不喜歡,而是為了向前走必須放手。會不捨也會難過,在萬分無奈還是得捨棄的時候,總是看著自己的手,低聲地詢問自己,一次次地確認自己的心意。 該是繼續冒險,還是安於現況? 在父母心中,我是一個獨立的孩子。 在國三時,常會聽到身旁的朋友說著父母希望他唸什麼科系、就讀什麼學校,抱怨著不能選擇自己所愛的路,臉上滿是痛苦。我只是默默的聽,偶爾點點頭說著「我懂」,交換立場後我能夠懂那樣的心情。 他們說,「想唸什麼就填什麼吧!」 對於未來的選擇,父母將選擇權留給我自己。他們希望我選出自己想走的路,想過的生活。擇其所愛,愛其所擇。只要自己不後悔,他們會在後方支持我。於是我思索、衡量,分析了情況、決定了自己的方向。還記得那時顫抖的筆尖,墨水匯集在紙上暈開,塗抹過的志願卡最後寫上了醜醜的志願學校。 我想我那時還是非常害怕,但是想著必須勇敢。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相信並且貫徹。那是一股為了自己而做決定的勇氣,以及現在想來過於自由的拘束。 於是後來,我一直以為我是獨立的。 高三那年,有次因為高燒,請假早退看醫生。那家診所是從幼時看到大,所以裡頭的醫生護士都認識。那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注射點滴,摘下眼鏡後的世界顯得朦朧,所有物件失去了邊框,揉成一團。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灰白色天花板,空白的腦袋單調的閃過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幾張投影片,或是一段喜歡的流行樂曲,無聲哼唱著開心或難過的歌詞。 時間靜靜的流動,母親在一旁翻閱著報章雜誌,說著好好休息,我隨口應了聲後,沒有人再開口。上方老舊吊扇轉動,發出喀喀聲響。伴隨著紙張,沙沙、沙沙……像是海浪撞擊礁岩拍打著浪花,讓人彷彿被催眠般陷入靜謐的草原,不用思考不用煩惱、隨著思緒自由奔走,能聽見草隨著風擺動,仔細聞的話、似乎能嗅到泥草的芬芳。一種舒適的環境讓人放鬆了身心。自升上高三以來,沉重的課業壓得我快無法行走。這一休息,很快地將我拉進了夢鄉。 悠悠轉醒,是聽到有談話聲的時候。靜靜的我沒有發出聲響,維持著相同的呼吸頻率。我看著亮晃晃的燈管,眨了眨眼。一瞬間的疲憊湧上,眼前日光燈忽然讓人刺眼的受不了。 護士小姐和母親說了些關於我的事情。 「太太,我覺得妳有點重男輕女。」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母親有些愣住,隨即笑著否認。「但是看的出來妳比較關心哥哥。」 「沒有啦,是她從小就比較獨立……」 「但妳不能因為她獨立就不關心她啊!」 護士小姐忍不住加大了音量,卻又在我發出的呻吟下降低了音量。 我舉起了手臂,阻擋著逼人的亮光。強烈的不適幾乎讓人嘔吐,滑出眼眶的淚水在手臂的掩護下墜落。 正視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爸,你們會介意我填金門嗎?」 在選填志願的那幾天,在餐桌上我這麼開口。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飯,用著漫不經心掩飾我的緊張,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的菠菜。畢竟若真的填上了,不可能像在本島一樣經常回家。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會減少許多。 但若真的填上了,便是離家遠行。我並不是想逃離家庭,而是想將自己放生。我從來就不是獨立的孩子,明白不可能依賴著別人給我幫忙,乞求別人的關心。於是我將自己帶走,讓現實的陌生和害怕教會我成長。 而出奇意料的,父親低低的笑出聲,扒了一口飯。 「妳喜歡就好!」 於是我捨棄了後路,選擇背水一戰。給自己一個盛大成年禮,就是逼著自己一步步向前,朝著目標行走。在還有勇氣下決定時割捨,於是至今還不後悔。裹足不前無法成長,儘管過程會坑坑碰碰。而他本身就是一場大冒險,如同我所嚮往的自由。照著自己的意識行走,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碰到些什麼,是好是壞不到最後一刻無從得知。 偶爾也會想像,如果我當初選擇的並不是離島,而是在本島闖蕩呢?身旁很多友人也曾問過,為什麼要念那麼遠的學校呢?我只是笑了笑。我不認為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在有限的選擇下我做了對我而言最好的決定。來自各地的人以及新的環境,教會我許多事情。特別是在離島,沒辦法想家便回家。讓自己漸漸習慣一個人,習慣勇敢面對困境。我想久了也會習慣,這樣的生活。 就當作是一場旅行,張手迎著風、頂著陽光漫步在一街一景,熟悉或陌生。地點從來就不重要,只要信念還在,每踩下的一步都是新的記憶新的旅程。陌生的石磚道街景,路旁開滿了鳳仙花,那也許只是幾個禮拜間的事。有意無意,轉角那繁花錦簇佔據了視線。輕輕撥弄,連同記憶中的花香,那美麗的柔軟。 自我心中,幸福的定義。 為了自己而勇敢,勇敢為了自己的成長。將要破繭而出羽化的美麗蝴蝶正等著振翅而飛。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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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歌墨舞學書法
金門縣立柏村國小,自從陳為學校長接掌校務以後,就有「柏村師友書法展」創辦,鼓勵學生學書法,如今已連續舉辦了四屆,成效顯著。 筆者在擔任金湖中小學校長時,因湖中是柏村國小畢業入學的學區,比較常到該校活動,但似乎也與柏村國小談不上「師友--老師或校友」,只是我深感陳校長這項「師友書法展」,深具文化內涵的創意,對加強書法教育的紮根、傳承與發揚,有莫大的長遠影響,因此當陳校長邀請我參加時,我不加思索表示贊同響應。 開幕典禮,金門縣副縣長吳友欽、教育處長李再杭都蒞臨指導,他倆都盛讚書畫展辦得很成功,意義很重大。陳校長也邀我致詞,首先讓我想起柏村國小這校區,古時候有位偉大的書法家呂世宜先生,如果當年有柏村國小,他一定是柏村的學生、傑出校友或是柏村國小的書法教師,如果當年也奉邀「柏村書法展」,他一定會提供書法作品參展,甚至跳進學校指導書法,或擔任評審。 當我參觀柏村國小學生書法作品時,學生寫得那樣有功力,耐人欣賞,好像已受有呂世宜書法大家藝術天份的影響了。因為學區內有呂世宜書法大家,更值得以書法來發展柏村國小的學校特色,成立「呂世宜先生書法教室」,加強發展書法教育。擔任該校書法指導老師-余鳴、呂光浯,也是地區書法家,都可以來做這些事,不怕找不到老師教學。 這次書法展,除邀學區呂氏後代書法家呂金和、呂光浯、呂長政等人外,也特別邀請台灣的書法大家呂家恂的作品來參展,他的作品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可惜沒邀藝術博士呂坤和參展,另外金門書法學會洪明燦、吳宗陵、陳添財、吳鼎仁、鄭有諒、孫國粹、張水團、陳為庸、楊清國等參展,作品有夠水平了。為了鼓勵在校生,該校也要就讀國中、高中、職的校友,也提供作品參展,顯示該校書法教育的成功,有發展性。學校同時把當年金門國語文競賽書法項目高中、國中、小學,各組書法第一名的作品都借來展出,讓在校生有個摸凝目標去努力,可見陳校長對書法教育示範、傳承、發揚的用心良苦。希望陳校長紮根書法教育,發展成小班小校書法教學特色,再創鄉賢呂世宜書法大家遺風。 現場揮毫我以隸書寫:「和為貴」(如附照片),家長會長呂長政向我索求,我落款敬贈,感謝他對我們的接待,他以後特別請余老師送來金城大千畫廊裱褙,要我補用印章,也讓我深受感動;還寫一幅草書:「但使願無違」送學校,希望陳校長發展成小班小校書法教學特色的事功,都能順利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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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種菜
民國71年自軍中退役後,展開一連串的謀生生涯,五年間,不知道受了多少騙,換了多少個行業,最後在退輔會的輔導下,安置在位於東部海岸山脈泰源幽谷內一處偏遠的農場開墾,開啟了我退伍後的第二段人生。 這座農場,從第一批退伍的陸戰隊隊員奉命進入開墾,距今也不過只有五十多年,算是退輔會所屬農場中最年輕的農場,但也解編得最早;當初奉命來此開墾的老場員們,至今已所剩無幾,連和我同梯次進場的最後一批場員,也都已老老垂矣!歲月不饒人,真的不敢想像,在這座農場開發之初,數百位場員加上眷屬在內,好不熱鬧,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交通運輸還無法順利到場的情況下,當時憲兵司令部所屬的「白雪藝工隊」,都還會舟車顛簸到此慰勞,可以想見當時盛況,然而,人去樓空後的這座農場,再也尋不回昔日的風華。 山坡地開墾後,我急忙的種了文旦、梅樹、愛玉和芒果計數百株,在果樹成長的過程中,我又在果樹底下種些菜和瓜類,這些靈感,都是來自當初在金門服役時陣地前面種滿各式各樣的蔬菜的啟發。 民國61年軍校畢業後,立即奉派到金門金中地區的獨立堡擔任排長,雖然陣地是在最前線,但是從陣地前到前方的戰備道之間,有一塊相當寬闊的空地,放眼望去,盡是一畦畦規劃得異常整齊的菜園,到陣地報到時,菜園的蔬菜正以飽滿翠綠之姿迎接著我,有些因為產量太多而來不及採收的蔬菜,甚至還開了花結了果實炫耀。 金門的冬天很冷,不管是老鳥還是菜鳥,都有在下勤務後喝點小酒吃個消夜的習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驅寒,但不可能餐餐大魚大肉,於是,下個泡麵加點蔬菜進去,那就是最大的享受了。因為如此,種菜,就成了許多陣地前方被一一開闢成為菜園的主因。 隨著個人任務的輪調,我待過許多不同的單位,但還真的沒有見過有陣地不種菜的,我在副營長任內,除了種了一大片的茼蒿菜之外,還培植了一株蘋果樹,蘋果樹長得極好,只可惜,蘋果樹還長不到如膝蓋那般高時,部隊已經移防回台灣花蓮,心裡有些悵然,但是內心深處一直相信,蘋果在金門應該有生長的空間。 再度從台灣移防金門時,我奉命擔任幹訓班的隊長,為了要增加學員們的營養,我從特支費中買了菜籽分發給各班,在操課後的休息時間,開闢菜園種菜,收成後,由隊部買下,多出來的伙食費,就多買些雞、鴨、魚肉,我自己也參與其中,令學員們和我都印象深刻。 離開金門30多年了,雖然人事全非,時代的背景也已轉換,但是兵力逐漸減少的金門,空地依然遼闊,種菜就宛如不成文的傳統一般,會永遠的由不同的人傳承下去,也會永遠的留存在每個曾經在金門服役過的阿兵哥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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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廢話少說,」檢察官打斷他的話,舉手揉著自已的鼻子說:「接著說是怎麼策劃偷渡的。」 「不用策劃,我從小在海邊長大,十三歲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潮水的起落,大潮小潮的轉換,我那項不熟?」清吉不是站著,他在原地轉來轉去的說:「那天是初八,正逢小潮,我算好漲退潮時間,上半夜退潮時,我乘著潮水退去時出海,很快可以過半海(中線),退了中線以後開始漲潮,我再乘著潮水游向對岸,天亮之前就可到家了。所以當天中午我乘人多時跟著大家一起下海,趁著衛兵正忙的時候躲過檢查哨的檢查,下海後先到我家的蚵田工作,因為是小潮,潮水退得不多久就漲潮了,我就躲在礁石後面,等待大家都上岸回家天也就黑了,我就能下水順著退潮出去,只要一切順利,我就能回家了。」 「結果呢,怎麼跑回來了?」 「沒想到當晚天黑以後,潮水開始慢慢退去,正準備要下水時,岸上的砲來了,一發接著一發,每一發都打在後白礁的周圍,我雖然不在那裡,但也離落彈的地點不遠。砲聲停了之後我不敢馬上下水,等到要下水時,砲又來了,經過一回又一回,好像那砲是衝著我來的,又好像是看到我要下水它就打過來一樣,一直俟到砲聲停止,我才下水去,可是我已經被這些砲浪費太多時間,等我下水後不久,潮水轉過來,開始漲潮了,潮水沒有把我帶出去,反而帶回岸上,天沒亮我已經被帶上岸了。這是我的命,沒話說。」 「你作這項打算還有誰知道?」 「這能讓誰知道啊?跟我老婆講他會讓我走嗎?跟其他人講有誰又能幫我的忙呢?說不定我人還沒下水,已經有人在海邊等著抓我回來了,我雖然不如你們聰明,但也不會笨到要把我的打算跟別人講。」 「還有什麼沒說的嗎?想想看。」 「你問的我都說了,還要說什麼?總之一句話,想家,就是想回家。」 檢察官轉向旁邊那位負責作記錄的人員,問他:「都記下了?」 「報告檢查官,都記下了。」 這位檢察官問得簡短又乾脆,清吉的回答也清楚,原本以為經過這次的訊問後不久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被關了好幾天還沒有要放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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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我的家住在蓮河,從早是跑船的,十八年打古寧頭,我到金門以後回不去,後來就入贅黃家,改名叫黃世炳。」 「好,那你再說說你是怎麼來到金門的,要照實說,不要騙我,我喜歡你說實話,討厭別人騙我。」檢察官說話總是笑笑的。 「我們家從很早就有自己的船,我祖父開始當艄公,就是船上扶舵的人,專門跑蓮河到西園這條海路的交通船,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在船上工作,父親年紀大了,就把船交給我。三十八年紅軍來了以後,我被徵調開船來打古寧頭,共軍失敗了,我就偷跑到西園來,因為這裡我認識的人多,後來經過人家介紹,我就入贅到黃家了。 「說的可都是實話?」清吉點點頭。 「好,那麼……再說說你入贅黃家以後的經過。」 「我以前在蓮河家裡原本只懂得跑船,不懂得種地的事,進了黃家以後才慢慢學得種地,我岳母家的田產不少,但大部分都分租給村子裡的人種,每年收田租,就是作物,所以我種的地也很少,每年靠收租就夠吃了。一年以後我女兒出生了,老婆大部分時間管的是海裡的蚵田,有時候就幫幫忙,就是這樣。」 「就這樣,沒有別的了?」 「是啊,就這些,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那接下來再說說,你在這裡過得好好的,為什麼想要下海游泳回家?又是怎麼做到的?策劃多久了?有誰幫你?這些都要像你前面說的一樣講清楚。」 「離開家已經五年多了,起初是想說應該不用太久就可以回家,但是日子愈久,對於家裡的掛念愈來愈重。」淚水已在清吉的眼眶裡打轉:「我出來這麼久了,家裡的爸爸、媽媽年紀都大了,還有一個小我四歲的妹妹,我出來以後他們有誰照顧?」說到這兒,清吉已經無法繼續,檢察官也默不出聲。 「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每天在山上工作時,都可以聽到蓮河和大嶝島那邊的放音(註:廣播喊話),晚上睡覺時也聽得清清楚楚,愈聽心裡愈難過,這麼淺淺短短的一道海水,我每天可以看得到,每天可以聽得到,卻回不去,看不到年老的父母和親人,換成是你,你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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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漫步隨想錄
景物依舊在 山中無歲月;與世俱無爭。山城,風大的冬日,有過年的感覺,雖然年的氣氛淡薄了,但,還是感覺得到歲月如梭的迅速! 回到山城,一切回歸童稚記憶!我利用每天走路運動時刻,努力追尋幼年時期的成長經驗,惟,腦海仍然呈現空白的篇幅居多。 環山道上的舊眷村遺址人去屋空的景象矗立眼前;經年荒廢的屋宇,孤寂地與山野雜草蟲鳴為伍。曾經,是人聲鼎沸的熱鬧繁華聚落;曾經,多少達官顯貴出入;也曾經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冠蓋雲集。 荒郊野嶺的一草一木,守著風、霜、雨、露;日、月、星辰,見證著歲月遞嬗;人間世情冷暖盡知! 山中荒廢已久的神社,石造牌樓仍佇立山腳下,拾級而上的階梯兩旁,有參天的古木相伴,見證著歲月在山風雨露中的遞嬗。 數年前,自外地返鄉常住,每天運動時間,都會登上半山腰的神社石碑旁休憩,趁著歇腳的片刻,我喜歡摸索著碑紋追溯歷史的軌跡,任由想像,神遊在時空隔絕的太虛,為了彌補那段自己來不及赴約的年代。那段時日,我的午後時光泰半就都消耗在此山中。 回到都市後,時日倥傯,匆匆又過二年,重臨神社,景物依舊在,只是心情已惘然! 老人和老狗 山腳下廢棄空屋,在孤寂一長段歲月後,不知何時竟有了人煙,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老人身邊跟了一隻黃色土狗,黃狗,如影隨形的在老人身伴繞來繞去;始終不離不棄。 老人孤伶伶地捲縮在圍牆角落,黃狗,則趴臥在老人腳邊,一老一狗,盡情享受由東邊山頭投射而來金黃陽光的愛撫!這樣的畫面,呈現的是一幅和平、溫馨、美滿、團圓的景象。在他們的眼裡,此刻;這世間沒有任何人與狗能比他們更滿足! 老人無家可歸,山腳下一排廢棄經年的老舊眷村,成為他暫時棲身避風雨之所。每當打老人眼前路過,我總不免要多看他一眼,而,幾乎每一回,都會看見那隻老黃狗的身影,牠是那麼忠心耿耿的守護在老人身伴,有時,我會向老人投以欽羨的目光,雖然,他可能貧無立錐之地?但,他有狗相伴度晨昏,其心靈無疑是豐盈無比! 黃狗一如捍衛戰士那般;在山間破舊屋宇的四周巡狩、警衛著,路邊偶或傳來不規則的怪響,牠立即豎起雙耳;警覺地望向聲音的出處,一有異狀,牠狂吠兩聲算是警告,若仍異音不斷?便拔腿狂奔而出,經常嚇得摩托騎士們落荒而逃,讓我這旁觀者不禁莞爾! 曾經聽人說:人老了,若有老狗、老友相伴,毋寧是幸福美滿的人生!於是,我竟十分羨慕起眼前這位老人。相對的,也對黃狗有了老人相依為命,而替牠的不再流浪感到欣慰! 星 散 過年,散居各地的親人都回家來團聚了,此時最開心的人莫過於母親,一年忙到底的老媽媽,今年八十四歲,身體硬朗的她,逢年過節,總是歡天喜地張羅全家大小的食、住。約莫年前半個多月,便開始曝曬枕頭、被褥,我們每個人所蓋的被子,不但有冬陽的溫暖;還有更多母親的慈暉! 從前,我們四兄弟尚未成家,加上父母親以及祖父母,一張四方桌,剛巧坐滿。那張配有四條長板凳的餐桌,一直陪伴我們成長。小時候,每次四兄弟同時挨罰時,我們都會很有默契的:一人抱著一隻桌腳;尋求庇護。直到二弟罹癌病逝,有一天,我由客居地返鄉探親,卻不見那張飯桌,問母親,她眼中閃爍淚光幽幽訴說著:「四個兒子,如今走了一個,就像四方桌缺了一隻腳,唉!」 從此,每逢過年,在灶前忙著炊煮年菜時,母親總是沉默、冥想若有所思,我們都知道她在思念二弟。 一生劬勞的母親,人生命途坎坷;甫自襁褓滿月,即被送人當養女,在困苦的環境長大,後又因遇人不淑致肩負重擔,含辛茹苦將四個兒子養大成人,老年喪偶後不到兩個月又逢次子病逝,堅忍的母親從不在人前人後喊苦,而,她日復一日期盼的便是:全家大團圓的過年時節。 年前,看到忙碌中的母親,像陀螺一般的忙裡忙外,心中不捨也不忍她在寒凍的氣候裡如此操勞,想要替她分勞,卻遭她一口回絕,我說怕她太累了,她答我:「做了一輩子,也不覺得有甚麼累!」 今年,年邁的母親仍未曾放下她執鏟的手,縱使五十肩的宿疾苦纏著她,仍咬牙烹飪,當每一個兒孫輩,對她的廚藝讚不絕口時,她靜靜的站在餐桌旁,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歡樂時光飛逝,過完年,各自都要回到工作崗位;如天上星星般散去了,母親站立庭前,一如圓月:等待再次團聚。 鄉愁 春節假期,是和平常散居南北的家人團聚的好時光,今年春節,除了在遠方的三弟,大家都回家過年了,此時,看得出來,忙裡忙外的八十四歲老母親最為高興! 在台北工作的么弟,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導致他左腳開刀,剛巧趕在新正年頭出院返鄉療養。 好幾年了,每年過年,兄弟倆總是相聚太匆匆,少有機會如今年那樣:天南地北地暢所欲言! 兄弟倆從現況聊到從前;又自從前回憶起幼年時候,我們四兄弟的童年記趣;以及家庭當時的經濟狀況。 半世紀前,山城仍是個古樸純淨的鄉鎮,青山綠水環繞的山城,到處鶯飛草長!我們居住的家屋前後都有小河,小橋、流水、人家;天成美景組成和諧的鄉村景致。由於沒有工廠廢水汙染,大圳永遠流淌清澈見底的河水,童幼時期,每遇夏日黃昏,都可看見我們四兄弟沐浴、戲水的景象!如今,圳溝鋪上了水泥蓋,早已不見清澈流水的蹤影。 二弟,是我們四兄弟當中最怕死的,經常,我們一起和鄰居玩伴玩騎馬打仗,偶而不甚受了一點小傷,破皮流血了,若是我們,則,在泥地上抓一把泥沙覆蓋在傷口上又繼續玩耍,他,則會立刻奔跑回家消毒傷口;擦藥包紮,是個非常愛惜生命的人,可惜,不幸於三十九歲那年罹患鼻咽癌往生!當我們談及二弟時,對他懷念特別多。 么弟出生那年我上小學一年級,記得那時我特別高興,在學校到處走告我當哥哥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由於我是長子,必須承擔一部份家務事,而,忙碌的母親則把照顧么弟的工作交付予我,所以,么弟從小就是我揹大的。小時候,經常背著他四處遊走玩耍,他經常在我背上尿尿後,由於貪玩並沒有立刻回家換衣服,就這樣玩到天黑才回家,我的背就經常:溼了又乾;乾了又濕! 也因此,兄弟當中就屬我們倆感情最為融洽,長大後仍然如此,對他,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新春期間,我陪著么弟靜養腳傷,往事一幕幕浮現腦際,歲月倥傯;光陰似箭!家,在老母親的維繫之下年復一年平安度過,家族繁衍枝葉堪稱茂盛,只是當年四兄弟如今僅剩三人,母親每每睹物思人;總不免不勝唏噓! 如今,我們只能從回憶中尋覓童年足跡;童年,早已成為我們回不去的共同鄉愁! 老年生活 人類的壽命有逐步延長的趨勢,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但是現在社會中,年齡要超過七十歲很普遍,這就產生了高齡問題,像是居家生活、健康醫療、休閒娛樂、心理衛生、宗教信仰、教育學習、照護工作、政治經濟、福利法規……等,在在都需要社會的關心與注意。 經建會推估二○一七年時,台灣老人占總人口比率會上升到百分之十四,進入高齡社會,然後再過八年,台灣的老人人口數,會占總人口數的百分之二十。但二○一三年的台灣,不論是在老人照顧、經濟安全、高齡就業、甚至是基本的交通與居住等政策,還是沒有任何計畫。 這幾年來,全球正崛起獨居的新風潮,獨居,正在改變我們的世界;目前世界上很多人,正在學習一個人住的生活方式。 據市場研究公司歐睿國際(Euromonitor International)表示,綜觀全球,獨居人口數正與俱日俱增,從一九九六年的一億五千三百萬成長到二○○六年的兩億零兩百萬,短短十年內增加了33%。而,獨居家庭成長最快的國家又是哪些呢?那就是中國、印度和巴西。 終身學習的時代已經來臨,在未來高齡社會,每個老人的生活態度非常重要!老年人雖然退休了,但還是可以「廢物利用」,成為社會另類的新動力。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現年七十二歲,去年九月宣布退休,傳罹患狹心症的他,退休後,仍維持十年來習慣每天早上8點,到他住家附近的「淵之森」綠地打掃、撿垃圾。 我很幸運,十幾年前開始,便獨居生活。為了不讓我唯一的女兒增加負擔,我努力工作、認真運動、謹慎生活、安排妥當每日作息。之所以如此,乃在於:為了更老年歲時,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讓女兒安心工作。 如果,每一個老人,都能體認到年輕人負擔的沉重;能夠儘量照顧好自己的生活起居?就是給下一代最好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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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之變
武德九年(626)春三月,太子李建成夜宴秦王李世民,太子陰為鴆酒,秦王受爵,腹裂肚絞,吐血而返。房玄齡、杜如晦與長孫無忌商議曰:「今嫌隙已至,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涂地,實乃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國家。蓋存亡之機,間不容髮,正在今日。」長孫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當白之。」 五月,太子與齊王李元吉謀,重賄秦王將尉遲敬德、侯君集,以離間秦王,遭拒。乃另求勇士為刺客,亦未得逞。太子於齊王曰:「秦府智略,可憚者獨房、杜耳。」己而進讒毀,使父皇高祖李淵令其出秦王府,從此多士,其餘名者僅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秘召房、杜,使敬德與舅父高士廉勸殺太子,秦王猶豫,晦明不安。適突厥侵犯,反由太子見機行事,上讒父皇,徵召秦王府精兵猛強,由齊王率軍抵禦,設伏兵於餞口,俟機行刺秦王。 六月三日,李淵以秦王陰告太子誅己、淫亂故,乃謀太子三人,假玄武門對質。后宮張捷妤得知,使人走告太子,惟太子不欲謀行,直以守衛皆忠己之士,輕敵若彼,亡命在此! 六月四日晨,秦王擬先發制人,誅滅異己。命武將伏兵玄武門(宮城北門口),曩者,太子重賄秦王部將遭拒,今自宮至北門口,門戶階陛左右,皆秦王府之兵。居頃之,太子與齊王步臨時殿,士卒莫敢動,聲凝音滯,見草木皆兵,怪石漸成魅影,影動者呲牙裂嘴。太子心駭,待欲回頭,聞嘶鳴聲,秦王快馬忽奔眼前,揮戟劈空,與太子搏,穿梭叢林,雙方馬上激戰。太子操其箭,射箭,不中,馬奔過前,旋馬馬立,再取背箭,發矢,箭偏,又不中。慌急馬亂,秦王氣若神定,操其馬,弓背,取箭拉滿弓,箭發,雀中,太子死。此際,眾兵由外內圍,皆驚呼齊王!見齊王已箭死太子旁,知乃尉遲敬德部屬領騎兵之功也。喋血玄武門,逆轉天變也。六月七日,唐高祖李淵宣詔,立秦王李世民為太子。 愚以為,秦王驍勇善戰,騎射俱精,武藝高強,膽量過人,每役必與,定薛舉父子,敗王世充、竇建德之軍。尤以劉武周南下,威嚇長安攸關存亡,李淵為籠絡秦王,令其出征許以立太子,勝悔。立儲反復,終釀蕭牆之禍。 再者,帝位世襲,以嫡以長,建成貴為太子,更何所求!但為秦王所圖,特與齊王謀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其為不軌之事。若以秦王為太子,則儲君之位可經求而得耳!今太子所以刺秦王急者,以秦王搶功以逐帝位故也。 至親為貴,至戚可愛。孔子視名利如浮雲,浮雲若有知,豈能得知人心險惡?若無知,豈願為人心之所寄!曩者,隋煬帝楊廣殺父弒兄,以取帝業;今太宗李世民以武滅親,以立唐朝。俗言:「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天地之親,至親如斯,斯亦無可言親,徒呼奈何!此或天之所哀而地(地球)不停其轉也。 註:一、本文仿漢·司馬遷〈史記〉筆法,載述「玄武門之變」歷史,內容為個人涉獵創作,與史實載述容有落差,謹白。 二、唐高祖李淵,其子名者:太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太宗‧秦王)、三子李元吉(齊王)、四子李元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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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心靈
亙古以來,在這浩渺無垠永不窮盡的時間巨流裡,雖然萬象雜陳,各謀生機,但在天演進化的過程中,人類亦隨著這永無止境的滔滔巨流,默默地,在縹緲無際的霧靄裡,不時的奔向林藪莽莽的平原, 或是奔向山石峋嶙的幽壑,有著瑰麗的奇景,也有著莫測的幻象。然而,人生最真切可貴處,莫過於存有一顆「靈明之心」,對宇宙人生,有著至善至美的嚮往。 每天對於天邊的一抹艷麗的夕陽殘照,生活在山野叢林的猿猴,只會攀摘樹枝上的蘋果,美麗的夕照,對無知的動物等於是不存在的。但如果是一個山居的人,遙望那暮靄迷濛的碧靜天穹裡,出現了一遍璀璨的晚霞,萬紫千紅,瞬息幻變,躑躅於這奇景意象中,心靈深處莫不有許多複雜而微妙的感受。人之於禽獸,或許還是有這「幾希」的差異的。 人的心靈本是極其複雜又難分析的,尤其是在近代工業社會生活裡,處處充滿了矛盾衝突而且瞬息萬變,簡直是不可捉摸。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現代人的生活享受,的確超越了以前幾千年的標準。這空前偉大的恩賜,卻給人們心靈上帶來了一份莫名的迷惘。或許是這種高度機械性的劇烈動力和系統性的強大組織力來得過於快速,人們在心理上缺乏事先的準備,驀然之中,生活上反而遭受許多擾亂和困惑,心靈首先就感受到一種分裂和壓縮的痛苦,往往覺得自己陷入虛空的迷霧之中,有許多的緊張和惶恐。 千古以還,人類之所以能面對著這淵淵其深、浩浩其大的宇宙,並未曾在惶惑中迷失了自己,而且能夠在迴環曲折的深谷幽徑上,覓得自己的坦途。在波瀾洶湧澎拜的海洋裡,確定正確的方位,這全是初民們「靈明之心」的具體表現。所謂「靈明之心」者,並不是中虛無物,神秘難測的一片虛無,乃是有內有外,有動有靜,既可旁通無窮,又可與上下四方古往今來渾成一體的良善本性。 在傳習錄裡,陸澄問王陽明:「什麼叫做心?」王陽明說:「只是一個靈明。」又說:「可知充塞天地中間,只有這個靈明,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的主宰。天地萬物離開了我的靈明,就莫有天地萬物。我的靈明沒有天地萬物,亦無我的靈明。」王陽明雖然用極端的「主觀意識」來體察天地萬物,但也同時承認了他的「主觀意識」存在於客觀的天地萬物裡。王陽明深信人人皆有隨生命俱來的純一「靈明之心」,這一點「靈明」就是創造樂觀積極人生的契機。 黃梨洲在明儒學案序文裡認為:「盈天地皆心也,變化不測,不能不萬殊。心無本體,工夫所至,即其本體。」這就非常具體說明了靈明之心是什麼,尤其是說:「各得其本心者,謂之仁。」那麼仁的工夫,就是靈明之心。所以,靈明之心是出自人之本性的,人人皆有的仁心,存在於天地之間,可以說俯仰皆是。一個人只要肯本著自己的靈明之心,去做實踐的真工夫,則靈明之心立即呈現眼前,毫無神秘可言。 人不能無心,尤不可沒有心做其主宰。儘管人心無體,變化無端,虛無縹緲,難於把握。可當你「極靜時」,會「恍然覺吾心」的存在。「有如長空雲氣流行,無有止極。有如大海魚龍變化,無有間隔。」足見人的靈明之心,確實是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而自古以固存的。不過在「工夫」上,畢竟是可傳不一定可受,可得而不一定可見的。因而,以「吾之一身」為靈明之心的「發竅」,樹立了一個以我為基礎,一切從「我」做起,繼而推己及人的實踐方法,才可發揮靈明之心,完成靈明之心。朱熹說:「此身有物主宰其中,虛澈靈臺萬境融。」這是說我的靈明之心,就在「我」中。以此為主宰,則靈臺虛澈,萬境可融,這就是儒家思想中,仁者渾然和萬物同體的境界。 一個人的「靈明之心」是否能及時「發竅」,全靠自覺來作導引,尤其人類的心靈正遭受史無前例的劇烈變動,陷入物欲享受的迷惘之中時,人性的自覺,是可以給人世間帶來優美和真理,是啟發每一個人的「靈明之心」的本能的。叔本華在他的意志自由論中說:「自覺是自己固有的意識」,就是認為自覺是人的本性。朱熹更進一步說:「所覺者,心之裡也。能覺者,氣之靈也。」自覺意識既是心之理,也是氣之靈,人人應該都可以作得到的。 儘管天道靡常,人事滄桑,一切變幻莫測,如果每一個人都能保有一顆靈明之心。只要憑藉此一與生俱來的原本存有的高遠而深厚的仁心,去體恤天地萬物、契合宇宙,則物與我必然由相感、相通而至相忘,終於物我無間,情理交融了。人的思想發揮到這種極致,一定可以如西哲史懷哲(Shweitzer)這位二十世紀的慧星,在非洲那麼酷熱的荒野森林裡,摒除一切物質的享受,不避艱難困厄,以一顆「靈明之心」在那寂寞的天地裡,仁慈的辛勞了一輩子,期望在思想中為既道德而又肯定世界人生的宇宙論,找一個永恆的基礎,完成自己分內的事,也因此獲得舉世的欽慕和敬仰,成為叢林裡的聖人,永垂宇宙,萬世不朽。唐代高僧玄奘大師,孑然一身,跋涉萬里險阻,西渡流沙,深入佛國求經,以這種大慈大悲的「靈明之心」,普渡眾生,涵融天下,而上達空明之境,這種捨身救世的仁心,也永遠為後人景仰膜拜,永遠洋溢人間。他們以苦行光輝仁心,從仁心中體認宇宙萬物,了悟人生真諦,這種曠達虛靜的精神,必可在人生道上,克服一切困厄,超越一切險阻。 一個人樸素真摯的仁心,若一旦轉化成生活實踐的真工夫之際,大智慧便會由此產生,大事業亦由此奠基,進而可以提升每一個人的生命情調。人世間也就可以到達天地萬物和諧的至美至善之境了。 幾千年來,人類良善優美的靈魂,真像一朵千瓣的白蓮花,在澄清的水池裡,自己在一瓣一瓣的舒展著、開放著,就是在汙濁的水潭裡,亦復如是。不會永遠在迷惘中,也不會甘願以無限的物欲,輕輕毀滅了自己自覺的靈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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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夢成真
「這兩天想金門的未來,想得睡不著…」,書畫大師姜一涵電話那頭才說著,旋即訂了機票直奔金門,說要向縣政府建言。「就算發神經吧!」冒著10度低溫,姜老在凜冽寒風中再度踏上浯島;這次,不為畫展,不為講座,純粹為了「金門可以更好」的堅定信念。而發神經的不只他一人,我從六千公里外的溫哥華給喚了回來,就為了老先生說:「九十歲的人了,非劍及履及不行!」 姜老的點子取之不盡,精力用之不竭。猶記2012年八方風雨米壽展在金門文化局開幕,姜老臨時借張大紅毯,讓每位來賓感受走紅地毯的尊榮;另大手筆請來金曲獎原住民歌手伊祭達道、台東阿美族歌手法拉利引吭高歌,自己更開心地下場手舞足蹈。他的名言是:要有自己的一套! 杜忠誥讚賞姜老的書藝創作「頗饒別趣,能新人耳目」,更指出姜老在藝術評論上往往直抒所見、無稍逃隱,膽識過人、豁人心目。的確,姜老有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他常說:天地非我有,放膽而走,因此提筆就寫、開口即論,坦然自放、笑罵由人。他寫過一副對聯:「江湖行藏一字秘;藝海浮沉六十年」,或問一字者何?他答曰:只一個「靈」字而已;然後補上兩句禪語:「鑽故紙,機關死,放下它,得之矣!」他說故紙裡的道理全是死的,要用它之前先要把它活起來,不得自由的藝術家綁手綁腳,如何成材?大藝術家能夠進入最高境界,那就是他的靈山了。 姜老最愛談境界,金門三日行腳,會見不少地方產官學人士以及藝文同好。他屢有別裁獨見、驚人之語。他為驅山走海開幕致辭,不談畫,不談人,只簡單一句:「做一個藝術家,要有眼光,有胸量;有胸量則有境界,有境界則有格調,有格調自然就有品味和趣味了。」 在金大兩岸和平戰略中心籌備會裡,姜老依然不談軍事,不談政治,倒是捻題「教育」,大書特書。他強調國民教育不需冠冕堂皇、空談道德;真正的學習是你能體會領略到一種學問,而不是只從教室或老師處得來。學校教育首要之務是讓學生成為足以信賴之人,讓社會對學校畢業生產生信任感;倘若金大學生每一個人都可靠,金大就成功了。 如同當年徐復觀提出「思想的失落」,姜老亦對現今不思不想的時代感到憂心。他說不思想就沒有情感,與社會即產生疏離。有了思想動力才有情感動力,才會關心社會,經由愛團體愛學校愛社會而愛國家。他勉勵老師思考教育本質,啟發學生思辨、談判的能力。 原來姜老把「戰略」提升至教育戰略、人生戰略了。因為教育問題也是戰略問題,都需縱觀天下大勢,眼光放遠,認清時勢,方能打勝仗;個人亦如此,未能自省自覺,一輩子打敗仗。 境界或許仰之彌高,但有夢最美,姜老這位老頑童、點子王,帶給我們許多美麗的想像空間。譬若他主張在島內制高點上興建「三聖殿」,將兩岸三地詩書畫大家作品陳列於室,同時規劃纜車,既是文化聖地亦具觀光效益。「智慧塔」如同人間靈山,記載古今中外一百位智者生平言行,啟迪後人智慧之光。 對烈嶼,姜老有最多的幻想,他讚歎烈嶼資源豐富、潛力無窮,可以成為全世界最耀眼的一顆珍珠。就像維多利亞的布查花園,烈嶼亦可打造成為一個花卉之島,規劃萬花圃,一年四季種植具經濟價值的不同花草,觀賞外銷一舉兩得。 返台不久,姜老即興沖沖尋求東海園藝系協助,希望能至烈嶼進行土壤氣候等評估工作。我知道姜老又在為金門編織美夢了,或許,等到金門出現更多勇於作夢的人,美夢便可以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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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
「珍惜,是幸福的來源。」當萬里無雲時,就讓我們珍惜陽光的輕拂吧!當家人真誠付出時,就讓我們珍惜親情的照耀吧!當朋友善良的賦予陪伴,就讓我們珍惜友情的滋養吧!因為唯有珍惜,才能感恩,因為感恩,才能幸福。 我珍惜著生命中的每個氛圍。每日早晨,伴著家人溫暖的聲音,開啟了一天的序幕,可口的早餐溫飽身體、溫潤心扉,和家人一同手拉手,走向校園,沿途滿盈關心和愛心。當我迷失,親人的力量給我方向;當我沮喪,家人的關愛將我扶起,讓我能夠在人生中不斷前進、不停追逐,每天夜晚,「謝謝您!」將心中的感謝道出,讓這愛能不斷交流。因為珍惜,使我能夠看見愛的蹤影,使我能夠感受並感謝。 珍惜家人的愛,讓我能夠勇敢的飛,珍惜挫折的試煉,讓我能夠茁壯堅強。現在是高中生的我,正面臨著一項考驗,也許是上天的安排、也許是自我的功課,使我每天和病魔搏鬥,但我告訴自己,「珍惜它並克服它。」珍惜這個能夠改善自己的機會、珍惜這個能重新省思人生的良緣、珍惜學會勇敢面對自己的掙扎,珍惜的勇氣,令我每一天一點一滴的進步、並一步一腳印的再次站起。 嚴長壽先生曾說:「有錢必能蓋出一座城堡,但是唯有人能使它溫暖。」那珍惜的美,猶如另一道陽光,照亮人間。用這股力量迎向人生的曲折,走過困難的高峰,欣賞生命中平凡的美的風景,將他一點一點的彩繪在人生的畫本中,因為珍惜,讓生命更豐富、精采。(作者為金門高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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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所以每次都是打了十多發以後就停了,今晚好像有點不一樣,一次打四發,大約停半個多小時以後,再打四發,又再停半個多小時,再打四發,這樣打了二十幾發,一直打到九點多鐘才沒再聽到聲音。 淑女忙了一整天,也挨到砲聲停息之後,正準備關門休息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起先以為是世炳有什麼事,後來發現不像,淑女起身開門時,才聽出是端嬸小叔的聲音:「榮福嫂!你有看到世炳的人沒有?」 一聽這話淑女也緊張了:「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世炳不見了。」 「會不會是上誰家去,等砲聲停止後再回家?」 「沒有啊,都找過了,以前他如果晚間外出也只有到你這裡來,而且早早就回家了,可是今晚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想起前兩天到家裡來所說的話,淑女心裡有些耽心,莫非真做了什麼傻事?心裡這麼想,口中卻說:「再等等看,說不定晚點會自己回來的。」 這一個夜裡,淑女幾乎是整夜沒睡。第二天清晨到端嬸家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見到他家的大門是開著的,照這情形看,昨晚確定是沒有回家來了。淑女想進去問問看,裡面沒看到有人,也不好一早清早叫人,就先回家裡。 早飯後,外面有人傳來消息說:「前面九女山海防駐軍大清早天還沒亮抓到一個上岸的水鬼。」 沒多久又有人說:「九女山抓到的不是水鬼,是本地的老百姓,想趁著夜晚下水游到對岸去,沒想到被海水打回來了。」眾人一聽這消息,心裡冷了一半,這人一定就是世炳了,這樣看來是沒有出去囉。 這人正是世炳沒錯。天亮後他被兩輛軍用吉普車押往師部偵訊,一位中校問他:「你是什麼身份?家住那裡?」 「我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叫黃世炳,家就住在西園。」 「西園?」中校不太相信:「你住西園?那你是從大陸游泳回西園的嗎?」 「不是的,我是要從西園出去,我想游回對面的蓮河。」 「到蓮河!你到蓮河做什麼?」 「蓮河那邊有我的父母,年紀都很大了,還有我的兄弟也都在蓮河。」 「他們都搬到蓮河去住,只把你留在金門是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中校越問越迷糊了。 「不是的,我的家在蓮河,後來娶了西園人,噢不是,是入贅我岳母家,才變成西園人。」 中校沒有再繼續往下問,他只好交代:「暫時押著,先和鎮辦公處取得聯絡,把他的身份弄清楚再說吧!」 世炳被關在禁閉室裡過了三天以後,又被提出來接受偵訊,這次中校檢察官不再問他話,就直接叫他:「楊清吉。」 這出乎意料的一叫使世炳嚇一大跳,「你…你在叫我?」 「你不是叫楊清吉嗎?」檢察官問他。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告訴我,你到底叫黃世炳,還是楊清吉,怎麼搞得我都糊塗了。」 「我本來叫楊清吉,到金門以後才叫黃世炳。」 「到底怎麼回事,你坐下慢慢說,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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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異地
第一次踏上金門的土地,是風光明媚的三月,那時總兵署的木棉開得正燦爛,映得滿心滿眼皆是刺目奔放的豔紅,遠看像極了細碎火苗爬上枝條,一樹火花;路邊成片淺紫色的花向遊客招手,嬌美的小臉上笑語嫣嫣;濕潤且帶著涼意的空氣滋潤著鼻膜,時停時落的霏霏細雨煙籠著整個金門,我坐在窗邊,聽著窗外春雨拜訪土壤的跫音。 那時我的身邊有我的父母,而我還是一個在生活上處處依賴的小孩,旅程中只需享受不須煩惱,不必為了做選擇而煩心。前方永遠都有父母的身影,逐漸模糊的記憶中只留下優美的風景及自己無憂無慮的笑臉。 第二次走在金門的街道上,是真正意義上脫離家庭的、離別的九月,也是我像隻雛鷹張開翅膀準備飛翔的時刻。留下了我的背影給我的父母,我努力挺直著背脊,因為知道有兩道目光跟隨我直到視線的盡頭。 踏出機場的那一刻,看著無數人來來往往,突然感到惶恐,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不安感令我四顧茫然。第一次完全獨立,終於意識到這裏是金門,離家286公里。 286公里,55分鐘的距離,隔著海峽相望,而我看不到我的家鄉。 就算再不習慣也得習慣,坐在專車上一晃而過的小市鎮是金門最繁榮的地方,到分校的路上沿途樹木如同兩排站的筆直的衛兵,一望無盡的高粱田像極了美國中部的麥田,隨風盪起一波一波綠海。 屬於高雄的、在那都市叢林裡的記憶在眼前重疊,不時搖晃的公車外是充滿廢氣的車水馬龍,大樓林立的街道、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忙碌的上班族……繁忙的人們、繁忙的步調、繁忙的車陣;滿滿的人潮、滿滿的噪音;空虛的心。 忙碌、冷漠、焦躁、煩悶……而當我回過神仍然是一片又一片無止境的綠色,方才的影像竟恍如隔世。 在高雄的早晨是被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吵醒;在金門,則是被嘈雜而歡欣的鳥鳴給喚醒。七點是無人時刻,鳥鳴聲最為放肆,在房內也能感受到樹林裡躁動澎湃的生命力,樹木的低喃與風的絮語交織成的奏鳴曲令聞者心曠神怡。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閉上眼聆聽,這裡滿滿是大自然的碎語,卻又寂靜得只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金門是座寧靜的島,沉寂了戰爭的煙硝,凝鍊了歷史的韻味,洗淨鉛華化作亙古綿長的風采。 我在金門找回了寧靜,找回了與自己對話的空間。 正午的太陽是燦爛的金色,濃稠的像摻了蜂蜜的陽光大大咧咧走進系館大片大片的玻璃牆之中,純白的空間內彷彿彼得潘的精靈朋友在這兒飛舞跳躍,金粉充斥在每一個角落,時空靜止在這一個時刻,奪目美景被深深印在我的眼中,刻在我的腦海裡。 金沙宿舍外有一座小湖泊,水面被微風吹出層層疊疊的縠紋,夜色下彷彿月光紡製的銀色縐紗,月亮與星光的倒影在湖中搖曳。天階夜色涼如水,而昏黃的路燈卻照暖人的心房,燈火在薄霧中顯得夢幻而不真切。走在旁邊的石板小徑上,總會不自覺佇足,只為這只存在於畫中的風景。 在這兒的第一夜看到滿天繁星,內心充滿上大學的雀躍與不安,與對遙遠未來的期許。 想像隻大鵬扶搖直上,振翅高飛。 前些日子回到闊別已久的高雄,在機場裡挽著父母的手嘰嘰喳喳的像隻小麻雀,分享這段日子的喜怒哀樂。回了趟老家,拜訪了老師,與同學好友敘舊,給每一個我所想念的人一個擁抱。 突然想到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 ……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我命途中最美的點綴,看天,看雪,看季節深深的暗影。 原來生活不過如此。珍惜身邊的人每一個笑容,努力做自己能做得最好的一面,不必去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流言碎語,不須去在意那些惡意的眼光。即使繁忙也要抽出時間與自己對話,與自然對話。 托著腮、哼著歌,想著過去的時光,回首過去走過的痕跡。曾聽人說過,如果你不再擁有一樣東西,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不忘根本、對現在心存感激,我滿足於我的生活不論過去到現在。 隻身到異地,才明瞭詩中「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慨。即使在金門不是孤單一個人,在某些時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寥。 想念親人、想念好友,但其實更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便是明月與星空了罷。不論隔的再遠,都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抬起頭仰望,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人和我一樣藉著滿天繁星思念著某一個人。 來到金門後我學會了很多,最多的是獨立。 學著自己攤開錯綜複雜的地圖尋找目的地、學著安排控管自己的積蓄使自己不致於月底餓肚子、學著適應沒有父母在旁叨叨念念的日子、學著凡事依靠自己因為這裡沒有人有義務讓你依靠……學著自己一個人生活的藝術。 一直等到離開了衣食無虞的環境才懂得之前的生活是多麼幸福。於是我笑著,學會了感恩。 大學是人生公車經過的其中一個站牌,看到昔日的朋友微笑著下了站向我揮手道別,而新的乘客再度上車與我共乘這一段旅程。 上大學的我們不停地吸收新的知識如同一塊瘋狂吸水的海綿,新的知識、新的視角、新的人生觀。學會應用了多少決定未來走得多遠多長,而我們都對新生活感到躍躍欲試,18歲的秋天裡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與熱忱準備振翅高飛。 拖著行李箱,望向來時的方向,背景是正要啟程的飛機,綻開一抹自信的笑,眼中掩不去的神采飛揚。 我的人生,正要啟航。 (作者為金大海邊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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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同遊樂逍遙
早上八點多從宜蘭出發時,天空灰濛濛的,細細的雨絲輕飄飄的灑落著,想不到車子開到關西服務站,可愛的陽光從雲層裡露臉,撒下滿地柔和光芒,這真的是天公作美,竟然出現「東邊下雨,西邊晴」奇景,正是出遊的好日子啊! 在服務站稍作休息時,二女婿昨晚準備好的「媽媽包」,內裝:尿片、奶粉、飲用水,及換洗衣服,這會兒全派上用場;他們替小男孫換上薄外套、尿片後,也給小孩子吃牛奶。 短暫休息後,車子繼續向南行駛,直驅此次旅遊的第一個景點──六福村主題樂園。車停好後便往入口走去,但見兩旁色彩繽紛的花朵,展開美麗的笑靨迎接我們的到來。我們和她們逐一打招呼:豔紫蒂牡丹展現了雍容華貴的氣質;南美朱瑾,蘊藉含蓄,含情脈脈;美人樹淡掃蛾眉,輕點丹唇;山茶花風姿綽約,清麗高雅,第一眼就留給我們美好的印象! 進到園區後,工作人員開著小火車,載我們繞行園區一周。三歲的小男孫,以前只在「巧虎」教學錄影帶裡看過珍禽異獸,這會兒親眼目睹,高興得指指點點,叫出他所知道的動物名稱,讓我們禁不住對他超強的記憶力嘖嘖稱奇。短短十幾分鐘,我們瀏覽了紅毛猩猩、非洲灰鸚鵡、犀牛、天鵝、鴛鴦、綿羊、鴕鳥、斑馬、長頸鹿、還有全台唯一珍稀的白老虎……等,真是大開眼界! 接著,我們進到美輪美奐、華麗典雅的阿拉伯皇宮──魔幻劇場觀賞夢境遊戲。觀眾隨著演員的表演內容,感官穿越不可思議的夢境時空,進入夢幻與現實相互結合的神秘夢境,讓人看得目眩神迷,如癡如醉。 下午,我們出現在遊樂設施場地。但見小男孫一會兒玩騎旋轉木馬,一會兒坐較矮摩天椅,雖然運轉速度十分緩慢,但為了的安全,他的父母仍然緊緊守護在孩子身邊。而我和老妻同乘另一隻木馬,但見一家人的身影,忽高忽低,此起彼落,而歡笑聲也在空氣中飄蕩開來,當此時也,我們都被眼前的親情凝聚成共同體,世俗的煩憂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當我看到小男孫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覺得是那麼美妙,那麼可愛;難怪會有哲人說:「造物者給予人類的禮物,有那一樣比孩子更可親呢?」 當黑夜來臨時,我們住進苗栗飛牛牧場的小木屋裡。 翌日早上,在一片啁啾鳥鳴聲中醒來,但見窗外山色綠意盎然,遠近樹木蓊鬱蔥蘢,儼然和昨天遊覽的人工景致迥然不同。 飛牛牧場座落於遠離塵囂的山野之中,讓遊客除了可在如茵草原上奔跑、嬉戲外,也可讓遊客接近可愛動物與觀賞自然景觀。在可愛動物區中有許多迷人的動物,例如貝多綿羊、紐西蘭白兔、台灣黑山羊等等,遊人可以餵牠們吃飼料、牧草;自然步道則可觀察蝴蝶生態環境! 小男孫在小小細沙場地裡,一本正經地玩起袖珍型挖土機,有模有樣,不但他玩得樂不可支,我們看了他逗趣的模樣,也捧腹大笑!之後,我們徜徉在牧場的步道上,遊目騁懷,直到盡興才打道回府。 我覺得親情是人間最珍貴的一種愛,而要凝聚親情莫過於有時間多陪伴家人;與家人同遊正是不錯的選擇,因為其中趣味盎然,容易留下幸福的印記! (作者請示真實姓名、住址、身分證字號及帳號,以便匯寄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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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雅波灰蝶
野薑花 水邊的一抹 冷香 就像打翻了 阿嬤的茶油罐 香味 在空氣中 瀰漫 山野的小精靈 自在的吟唱 好奇的張望 就像 窗外 滿天星斗 是誰 遺忘了 銀河 平淡 如一勺水 平凡 好像風中飛過的一片 落葉 生命 就是 許多的傳奇 許多的平凡 串成大自然 最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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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秀玉,你娘呢?」轉頭看看秀玉,已經十三歲的女孩子,小學快畢業了,長得跟她母親一般的秀氣可人又懂事。 「我娘在煮飯。」秀玉加上一句習慣性的問候:「世炳叔吃飯了沒?」 「我正要回去吃飯,晚間再來看你們。」 淑女為把幾套阿兵哥拿來要修改的軍服趕完,今天晚飯吃得比較晚,母子三人在吃飯時,世炳就來了:「忙些什麼呢?怎麼現在才吃飯啊?」 「就為了早點把幾套衣服趕出來,急著明天就來拿吶。」淑女答的話:「你們家吃得早哇。」 「我吃得快,扒了兩碗地瓜籤湯就來了,這兩天老是吃不下。」 「是天氣熱的關係吧,還是山上的工作……,應該不會吧,都這麼久了。」 「最近老是想著家裡,」世炳的臉上有些愁容:「不知怎麼搞的,甚至晚上作夢都會夢到家裡的事。」 「清吉啊,我說你要想開些,保重身體要緊,只要身體健健康康的,再等幾年就可以回去了,如果身體不好,可能等不到可以回家那天。唉……」 「榮福嫂!不瞞你說,有時候我真想……」 「別亂想。」淑女打斷他的話:「你可千萬不可以做什麼傻事!」 「是真的,憑我的水性,還有對附近這些海墘的了解,游回去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喲!你是要嚇死我啊,你不知道,最近我老是聽說這裡有阿兵哥因為想家想得兇而自殺,那邊有阿兵哥用手榴彈威脅人家跟他結婚的事,聽得我膽顫心驚的,我還以為你要說的是……,」 「以為我要說去自殺還是去殺人是嗎?」世炳笑笑:「我才沒那麼傻,這條港仔水對我來說又不是什麼大海,只是……」 「可你是有家有眷的人,你有對妻子女兒的責任,你跑回家了,我怎麼向人家交代?」 「我也是這麼想啊,不然我早就不聲不響的跑了。」世炳沈默了好久不說一句話,沒再坐多久就回家去了。第二天淑女把幾件衣服趕完後,幾個阿兵哥來拿回去時,同時又送來了好幾套,這一下子,又讓淑女一忙又忙了好幾天。以前大家只要有新衣服穿,不會太寬大就可以了,最近可不行了,不但要合身,而且穿起來要挺、要美,所以修改的時候就得從尺寸上一量再量,改到能合乎每個人的要求才算數,自然就得多花時間才可以了。 這天晚上天才黑下來不久,忽然間砲聲大作,起先還以為是對岸打過來的,後來仔細聽,才聽出這聲音是後壁山那四門砲打出去的,自從後壁山駐了這四門105砲之後,偶而會在晚上的時間,打出幾發砲彈,聽那些砲兵自己出來時說,那些砲並不是打到對岸,而是利用晚間百姓沒有人下海時,把後白礁那幾塊岩石當作目標,練習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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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罵教育今昔談
「老師難為」,是當今教師共同的心聲;少子化的結果,子女個個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在父母極力的呵護和寵愛之下,學生多少嬌生慣養、恃寵而驕,加上民主意識抬頭,別說打罵,即使重話,也會掀起一番波瀾,致使老師跋前疐後、動輒得咎。 回顧兒時,打罵可說家常便飯、「照三頓打」,學校打完家裡打,家裡罵完學校罵,打罵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所謂「棒下出孝子」,金門俗語亦云:「菜無剝無成欉,人無打(教)(會勿)成人」,這些古訓名諺,深植人心,影響所及,「不打不成器」已成不變的定律,父母老師依循往例,代代相傳。 在我兒時,打罵風氣鼎盛,每見閭里之間,打罵之情,隨處可見─「夭壽死囝」「呣知死活」「皮繃較緊」…有些只罵不打,有些邊打邊罵,鄉下人家,唾手可得的枝條,就是最佳的「懲具」,嚴厲的父母,下手之重,輕者斑痕累累,重則皮開肉綻,尤其夏天,穿著短袖短褲,歷歷可見,同學之間,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記得有位鄰居,由於頑皮成性、惡習難改,其父使出「嚴刑峻罰」,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有時吊起來打,有時關起門打,讓我多少收到「頂厝人教囝,下厝人囝乖」之效。因為我也相去不遠,自幼頑皮叛逆,父親擔心上樑不正下樑歪、弟妹有樣學樣,正所謂「細漢若無熨,大漢熨(會勿)屈」,於是對我管教甚嚴、打罵甚重。 就讀何浦國校(浦邊洋樓)時,印象最深的是某日下午,與同學趁著自習課老師不在時,在樓下一張乒乓球桌跳上跳下,吵鬧之聲傳到二樓校長室,校長(即家父)悻悻然拿著籐條走了下來,有吵鬧的同學一律打手心,對我更加使勁,紅腫數日未消,真是愛之深、責之切啊! 上音樂課時,我也因為上課講話,被音樂老師使出懲罰奇招,老師左手扯住我的耳垂,右手再用力捶左手,絕無僅有的方式,果然有效,讓我痛入肌髓,日後上課噤若寒蟬,不敢多言。 當年為了拚國小會考,尚需配合對岸宣傳砲「單打雙停」的策略,高年級生雙號晚上務必到校自習,單號晚上七點到九點則自行在家溫書,違者重罰,某位同學趁著「月黑風高、天寒地凍」,早早入睡,孰料認真的導師不畏風寒,果然來查,隔天到校,「左手五下,右手五下,交換著打」,在此嚴管勤教之下,班上成績果然大放異彩,這應歸功於當年老師們的苦心與辛勞。 就讀金城國中後,當年的管理(生教)組長,皆是軍中轉任,我們住校生,完全採取軍事化管理,每天早晚集合點名,摺棉被要求方正整齊,不可馬虎,每天內務分組比賽,最後一名整組罰打手心,光是住校三年,被打次數,難以計量。記得有一次,我不慎遺失一枝鋼筆,上面刻著姓名,認領之時,管理組長要我手伸出來,本以為只是拿回鋼筆,孰料是狠狠地抽了一下手心,原因是「保管不慎」,且言下次再犯,加倍處罰。 就讀金門高中時,入學的新生訓練第一天,王教官喊出「向右看齊」的口令,我插手擺頭後,又轉回看正前方一下,王教官立即賞我胸部一拳,並斥責我「東張西望」,突如其來的一擊,讓我倒退兩步,也感受到高中教育的嚴厲。又在某次升旗敬禮時,我右邊的同學將我右手臂往前推,我立即頂了回去,兩人一推一頂好幾回,孰料訓導主任早已站在背後觀察多時,大概已至忍無可忍,朝向我倆背後頸項,一人重摑一巴掌,驚嚇之餘,忘了疼痛,打罵教育,讓我得到許多教訓,也不敢再逾越規矩。 高中畢業之後,是我人生打罵教育的轉捩點,「挨打被罵」終於告一段落,也算是另類的畢業。 就讀師大時,為了配合教材教法課程,大三開始安排校外教學觀摩,在參觀臺北市立某國中時,管理組長辦公桌放置粗、中、細三根籐條,原來是不同的過錯用不同的棍子,做到了「因材施教」,也「因過施罰」,讓我見習到另類的觀摩。 民國六十六年,師大畢業後,依成績與志願分發國中任教,學校打罵教育不僅方興未艾,而且愈演愈烈,我已從「被打」的身分,轉變成「打人」的角色,「被打罵」的經歷相當豐富,而「打罵人」的經驗卻付之闕如,初出茅廬,的確開不了口,也下不了手,由於時勢所逼,加上家長的「重託」,讓我失去「本我」,成績單回條,直截了當,只寫一個大字「打」,隱含著除了「打」外,似乎無計可施。剛開始帶班當導師,家長嫌我打太輕,有位蘇姓家長,在我打他兒子的當晚,來電直指我的打法如同搔癢,毫無成效,打孩子就要學他,打到爬不起來才有效。另有一位鄭姓家長來校教我體罰方式,要我讓他兒子搬一塊大石頭繞操場,走不動就用棍子鞭他。還有家長如是說:「我兒子任由老師處罰,只要不打死就好。」甚至送「愛心棍」,要我「多加利用」。 在此情景之下,昔日老師除了說理外,就依校規處分,或老改用體罰方式,每節下課,辦公室內,棍棒齊出,啪啦作響──上課吵鬧、不交作業、錯字不改、考不及格……無論大錯小錯,經常採取棍下解決,一到午休,操場更是「熱鬧」,成群罰跪、集體半蹲,還有那各式各樣的「體能訓練」,老師的愛心全化為「具體的行動」,漫長的午休,也是懲罰的最佳時機,曾有老師自嘲:「下課太短,打都打不完,只好留在充裕的午休時間。」我也「不遑多讓」,為了跟上「時代潮流」,經常「躬逢其盛」、「共襄盛舉」。 當年的訓導處,幾乎都由體育老師職掌,個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學生望而生畏,一棍下去,保證「奏效」,管理組長更是「狠角色」,放言「被老師送來訓導處的,先打兩耳光再開始說明理由,學生視送訓導處為畏途,在學生心目中,訓導處無異於「閻羅殿」,充斥著一股 「肅殺之氣」,然而對於某些頑劣不堪的學生,的確收到嚇阻與收斂的效果,也讓校園「平靜」許多。 昔日的父母,自己未受多少教育,一方面缺乏身教言教,不知輔導;一方面為顧三頓,無暇管教,只好將教育的重責大任全權託付學校老師,換言之,老師形同父母,不聽老師的話就是不對,老師的話就像「聖旨」一般,而且任由老師處置,被老師打罵也不敢稟告父母,因為父母站在老師這邊,講了反而「討皮痛」,於是老師打得「名正言順」、「合情合理」,學生敢怒不敢言,因為父母與老師都是「為我們好」,這是他們的天職。 自從教育部三令五申嚴禁體罰之後,學校體罰事件逐漸銷聲匿跡,家庭教育也隨之改觀,昔日著重打罵教育,從打罵中知痛知錯,今日提倡愛的教育,重視說理輔導,手段不同,目標卻一致,打罵教育的利弊得失,姑且不論留待專家去評估。 歷經數十年的教學生涯,我對學生的態度與觀念,也不斷地自我調適,力求與時俱進,如今回想,感受深刻,從剛畢業的「強硬相對」,逐漸轉為「柔性相待」,從「師嚴道尊」轉為「亦師亦友」;學生也從「畏懼老師」轉為「友善老師」,打罵教育的存廢,讓師生之間的相處方式,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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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返鄉》帶兒媳回金門尋根
2013年我們到金門兩次。時間都很接近:第一次是在六月,當了香港金門同鄉會會長的瑞芬帶團回鄉。第二次是在八月,與兒子、媳婦一道。最初是我們嘮叨,希望兒女們遲早要回鄉一次,知道和了解一下曾祖父、祖父、父親的故鄉是什麼樣子?順便拜拜祖宗。沒料到兒子和媳婦所任職學校即將放假,正好在發愁,不知要到哪裡去?於是我們「打蛇隨棍上」,建議他們到故鄉金門看看。 兒媳兩人都是教師,都會駕駛,他們決定自駕遊,太太瑞芬多次帶團回金門,這次更當上了會長,熟悉金門人事,很快就把一些手續辦妥了。抵達金門的水頭碼頭時,早就有租車行的老闆來接我們。他載我們到他的公司,交代了必要知曉的租車的事項,也順便辦好了手續,我們就由兒子開車直接開到我們的住處--珠山區的慢漫民宿了。 兒子和媳婦自駕遊,已非今日始。早在幾年前遊覽清邁的時候已開始了,樂此不疲。在駕駛中,全靠了那個極為神奇的「導航器」。如果不是它,簡直就寸步難行。幾天來,我們按照來了金門八次的經驗告訴兒媳,金門有哪些熱門景點?哪些地方值得一去?那些坑道有什麼特點? 幾天來,兒子和媳婦輪流開車,裝在車上那個導航器真的很神奇,通常都可以準確無誤地指導我們到達目的地。連吃一餐香草庭園的預定午餐,導航器也可以領路進村。通常,車子在林蔭大道行駛時,好大半天都不見前面馬路有一輛汽車行駛,當然更談不上「塞車」了!兒媳兩人一路開車簡直都暢通無阻,對金門的安靜和乾淨也都讚不絕口。他們載我們到后湖海濱花園、古崗湖,都是我們幾次到金門、旅行團導遊都沒帶過我們去的地方。忽然覺得,小遊金門,其實不要只是參觀戰地文化而已,也該讓外地遊客領略金門島的幽靜美麗,可以安排遊客欣賞一下金門島海邊及一些湖泊。 那幾晚,適逢金門有夜市活動,賣著許多美味的小吃,年輕人喜歡夜市集,流連了一個晚上。金門島夜市我們也是第一次遇上,見到很多小時候的玩意,但那些小吃,都是未曾見識過,更是沒嘗試過。我們忌甜怕油,兒媳買的食物,也就那麼淺嚐即止。兒媳都喜歡拍照,到處攝影。 兒子從資料上早知道祖屋「甲政第」已鏟為平地,我們想想也只是黯然神傷,不想帶他們到祖屋遺址走走。因為時間關係,也來不及到金剛寺拜祖宗靈位。準備下次再約女兒女婿、三家人一起回鄉,再來拜拜祖宗。 金門給兒媳留下不錯的印象。兒子尤其喜歡拍攝鳥兒,他們希望選擇適當季節再來金門拍攝候鳥,收穫必會更豐美! (寄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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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你小小年紀就挑一百公斤,不得了!」他又夢到自己被太陽曬得全身都變黑了,口渴想喝水卻找不到地方喝,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夢到同組的老鹽工,裝了一擔很重的鹽要他挑到鹽倉裡去,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挑起來,走不到幾步,卻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跌斷了左腿,想用手去扶著站起來,沒想到連左手也斷了,想站起來,可是肚子餓全身沒力氣,用手扶著肚子,一看左邊的肚子怎麼也破了一個洞,鮮血直冒,他被嚇壞了,也從夢中嚇醒了,這時他發現半側躺在床上,肚子旁邊和左手、左腳,三個點都卡著劉指導員送的那三枝鉛筆,這時他想起睡前拿在手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卻一直沒有移開,他不覺的笑出聲來。 第二天一大清早,草草喝了三碗稀地瓜粥之後,就到鹽場去報到了,還不到上工的時間,其他鹽工都還沒來,番薯走進辦公室,坐在裡面的正是那位平時常常看到、矮矮胖胖的指導員,之前在村公所時也常見到他去找劉指導員,說他們兩人以前在軍隊是同在一個班裡的。他看到番薯進來時就問他:「你是新來的鹽工,叫黃安慈?」 「正是,我叫黃安慈。」 「當鹽工很辛苦喔,你做得來嗎?」 「做得來,我不怕辛苦。」 「嗯很好!我聽劉指導員說過,他說你年紀輕輕的,很能吃苦,希望你的工作不要輸給其他人。」 指導員把番薯跟兩位年紀較大的長輩編在同一副鹽坵,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這一天是番薯當鹽工的第一天,鹽工這項工作雖然薪水並不高,但因為有個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成了許多西園鹽場工人生兒育女、養家活口的依靠。大概連番薯自己也沒有想到從這天起,這片具有千年歷史的鹽田,伴他度過了四十年的青春歲月,他也為這片鹽田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半個月後,這位指導員奉命從鹽場調到酒場去了,接替他的,正是從西園村辦公處調來的那位劉指導員。 九、船夫罹難 從山園間工作回來,已近正午,世炳肩上荷著的那把鋤頭重量很輕,但對他來說,卻比船上的舵把重得多了。打從他懂事開始陪伴在父親身邊,就長期在船上工作,從船上一個打雜的,到拉帆、撐篙、搖櫓,再從父親手上接下舵把,成為一名扶舵的艄公,這些船上的工作他每樣都做過,也都駕輕就熟,至於田園中的農事他一直很少碰觸到,也不懂農作之事。沒想到在那個末秋時節的夜晚,一陣東北季風的突發,一夕之間的改變,讓他從一片廣袤的內陸開始棲身於一隅小島,從一個舵手變成一個小農,雖然生活過得安逸,可是他過得並不快樂,沒有舵可掌,沒有船可駛,有人常嘆自己虎落平陽,而自己卻是龍困淺灘,在這小島上,海不是人人下得去的,對他這個水性極好的人尤其更忌諱。 「清吉舅,您剛從山上回來啊?」路過淑女家門口時,就聽到秀玉叫他,稱呼自己清吉舅的,除了秀玉沒有第二人,包括秀玉的弟弟意祥在內,鄰居小孩都以「世炳叔」稱呼他。雖然淑女曾一次又一次要女兒改口,但常常在不知不覺中,秀玉這「清吉舅」就會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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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真的?」番薯心裡太高興了,一時之間有點不太相信,很激動的問:「明天去報到?找那一位指導員報到?」 「還用問嗎?當然是找鹽場的指導員囉。」劉指導員從抽屜裡拿出三枝鉛筆遞給番薯說:「謝謝你這段時間每天替我拿飯送三餐,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雖然做的是鹽工的工作,可以利用晚上時間參加學校的民教班,多讀點書總是有用的。」 「我知道了,我會的,謝謝指導員,謝謝!」拿著三枝鉛筆,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跨出村公所的大門,沒幾步路就進了三姆家的側門。 「三姆啊!」三姆正在廚房裡煮飯,聽到是番薯的聲音回答他:「我在這呢,什麼事這樣高興?是不是鹽場的工作有消息了?」 「是啊三姆,剛剛指導員告訴我,要我明天到鹽場去找那邊的指導員報到,不用再每天替他拿飯掃地當村丁了。」 「是嗎,那太好了,趕快回家去告訴你娘,讓他早點知道這個好消息。」 這天晚飯後,番薯就開始像個大忙人似的,一會兒走出家門口看天氣,一會兒進到屋子裡看他準備明天穿的衣服,那是三姆用自己為阿兵哥修改補衣服時,把剩下的布加上平時為人做衣服留下的布做成的一套工作服,是送番薯作為得到鹽工這項工作的賀禮,明天,就從明天開始,我就和其他人一樣,是西園鹽場一個正式的鹽工,也就是一個大人了。 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是一個每個月都要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的村丁了,做村丁雖然每個月有幾十塊錢拿,但一想到每個月收村丁費像是在向人討錢一樣,心裡面就有好大的委屈,我當村丁又不是不做事,我要每天到村公所,我要一伍一伍、一戶一戶去通知,我又不是去討飯,明天開始,我就可以不再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了,我要像別人一樣,做一個好鹽工。 這個夜晚,番薯整夜翻來覆去的一直睡不著,他夢見自己挑著一擔鹽,那鹽並不重,一口氣就從鹽田底挑到舊廟門口的鹽倉,管理員一量嚇了一跳問他說:(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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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壘之憶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 你門口住的那條老流浪狗已經記得我的氣味,遠遠便搖著尾巴,快步到我面前。你終於在昨天,用牆角斑駁的「E-○八」三個字,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名字雖寫得潦草匆促,卻隱隱帶著一絲驕傲──你是曾屹立半個世紀的碉堡,這編號是你構築歷史的證明。 人們築你的時候曾告訴過你:「金門是我國的最前線,而你是金門的最前線。」古寧頭戰役後,全金門四處構築碉堡、建造坑道,我無從查找你誕生的年月,但你我都明白,你正是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迅速而沈默地被建起。 你肩上扛著兩千三百萬條靈魂的生死,但你從不喊累。只是偶爾在你裡面飛奔的黑鼠,嚇著一些人;只是偶爾牆角滲進的水氣,惹得阿兵哥渾身不舒服。你倒是不介意他們在你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奔跑、訓斥與爭執;你默默守護的不只是一整個國家,你更以身為這群身在異地的青年的守護者為傲。 駐紮金門的十萬大軍,來來去去。隨著四十萬發砲彈自天際墜落,你全神戒備,緊盯著大嶝島的一動一靜。在十二個戰火點亮天際的深夜,一架架焚燒墜落的戰機自你眼前掠過,一次次失去戰友的呼號迴盪不絕,你為戰爭而生,但你卻是多麼厭惡戰爭。 你曾看著第一發砲彈飛向金門──炸死了趙家驤、章傑和吉星文三位副司令官的砲彈──在金門防衛司令部爆炸;你歷經此起彼落的砲擊聲隆隆,終日撼動大地:你聞過遍地的煙硝、灰土與汗;你也聽說那台八吋榴彈砲運到了,你親眼見證它移平了大嶝上的砲台陣地。在隨後單打雙不打的日子裡,你仍舊庇護與你相依的諸位勇士,仍舊堅守崖岸,仍舊屹立。 你在戰士們的評論中知道了中美會談,但你每天遙望大嶝如故,親眼目睹了星耀大陸、親眼目睹那片鮮紅的力量崛起,你親眼看見在海的另一端,那顆小鈕釦上日漸失勢的烈日。在名為六八的歲月中,有一天你知道,美軍顧問撤走了,戰火熄了。 在這數十載春秋,與你一同寫下的喜怒哀樂,深藏在每一個離去──或陣亡或歸台──的戰友心中。偶爾你會想起,曾在深夜偷哭想家的青年,你會想起他曾呼喚著愛人的名字,想起那劃過微笑的嘴角的淚光;偶爾你不願想起,那在膛炸意外陣亡的英靈,你不願想起他不捨的目光,不願想起他逐漸失去神采的雙眼,不願想起同袍的哀哭。 隨著戰事趨緩,與你共望大嶝的勇士日漸縮編,你不再擁擠,卻也不再熱鬧。無人整治的戰壕失去了禦敵效用,軍車從你門前呼嘯而過的次數也大不如前。即便如此,你仍盡責地望著對岸,望著海面,未曾有一絲一毫鬆懈。你由衷盼望和平能永遠存續,心裡卻仍有芥蒂:那仍帶著敵意的島嶼,仍然遙望。 你聽聞金門解除了戰地政務,你不明白。你聽聞與你同樣捍衛金門前線的堡壘即將撤守,你不明白。那號稱一年準備的軍隊,準備了四十多年。隨後的兩年反攻,三年掃蕩,與對岸新築的摩天大樓一般,已是遙不可及了。你無聲的吶喊,矛盾而不知所措。你不願再目睹死亡、不願再經歷訣別,卻也無法逃避你的宿命,你身為堡壘、身為據點的宿命。 五十年如一日,你戍守邊疆,戍守自由,戍守全國人民的歡笑,戍守每一夜的美夢。你挺過了二十年的砲擊,挺過了空戰海戰,挺過了夜黑風高的奇襲,你從不曾鬆懈,從不曾失職,從不曾屈身。 然而,你卻敵不過那張司令部來的詔令。 軍用卡車一輛接著一輛,再次震動了軍備道。震動了那終日戒備的日子,使想起砲火轟擊,破片紛飛的歲月。你心想,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呢!但同時,這些軍車是為何而來,你也心知肚明。你看著一箱箱物資從你的門口運出,你沒有說話。當然,你從不曾說話。 隨著最後一聲鐵門闔上的巨響,熄燈了,燈熄了。門前的軍禮是同你最後的道別。你彷彿聽見海的另一端有人低聲嘆道,老兵不死呀,只是凋零……。 接下來的數月,雜草迅速在你四圍蔓延。隨著戰備道改建公路,你不再看見軍車從你門前駛過,不再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一群人來到你面前,開啟深鎖的大門,拾回你封存良久的歷史,拾回這片土地獨有的記憶。 日復一日,你仍面著大嶝島,即便軍港成了漁港、軍營成了民房。當黃鈕釦島上的人們,進入甜美夢鄉之際,你只能孤獨地凝望著滿天星斗,凝望著對岸點點燈火,凝望著黯淡夜色。 你和你所經歷的戰爭逐漸被世人遺忘,你默然。你不曾誇耀,當烈日東昇,一躍四龍之首之際,是你終日鎮守前線;你也不曾抱怨,是你頂著漫天砲火,是你監視著遠方的一舉一動,是你承載了多少勇士的沈默傷悲,換取了現在的一切。 在半個世紀後的秋,我遇見了你。 你沈默而安靜,帶著淡淡的哀傷,像臥在崖上的巨人一般,厚實的水泥透著可靠,漆黑彈孔展現勇猛,頂上的荒煙漫草訴說著寂寥。傍晚時分,入秋微涼的風鳴,和你初遇。隨意晃蕩的那條老狗是如何自在,又如何懂你看透世間的滄桑。我仍記得初遇時的震懾,震懾於如此雄偉戰堡,如今竟荒蕪頹廢。 你仍頑強地試圖掙脫爬藤,試圖甩開扎根的枝葉,試圖重拾舊職,戒望著前線的前線。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 那條老狗搖搖晃晃地走向我,趴在我的腳前喘息;而「E-○八」的字樣又更模糊了,只能隱約辨識出輪廓而已;你的一塊水泥磚終究承受不住生物風化,碎了一地。 或許壓碎你的不是樹木,而是兩千三百萬個的遺忘的重量。 我明白,你明白,我們終將埋沒在時光洪流之中。而我們的記憶,卻能世世代代傳述。老狗睡著了,睡得很安穩,終有一天,牠和你都將消失;終有一天,我不能再與你們共度傍晚;終有一天,一切都將老去;終有一天,塵歸塵,土歸土……。 但關於你們的故事,卻已在無數個日暮時分,無聲而輕柔地,一點一滴,輕輕映在我心中,永遠無法磨滅。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默默訴說著,堡壘之憶……。 (作者為金大海邊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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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終於露臉了﹗
好不容易,終於盼到了睽別已久的太陽。當天空不再哭泣,綿綿細雨所帶來的濕冷天氣,終於被溫暖的陽光所替代了!這段寒冬的濕冷氣候,簡直把大家悶得快生霉了,能夠不出門就不出門,大都的時間幾乎都是躲在屋子裡頭。對原本喜歡戶外活動的人而言,這比任何的懲罰都殘酷。想要外出,可是一看到外頭,斜風細雨,路面都已經是濕答答的,出門的衝動只能活生生的煞住。有時,不得不勉強外出,被迫得全副武裝上路,衣服穿得又多又厚,外頭還得加上雨衣,連一向較不畏寒的雙手,也不得不戴上皮製的手套。這麼多的禦寒裝備,一到外頭,照樣擋不住無恐不入的凜冽寒風。此外,這些禦寒的裝備,讓你的身子變得又腫又大,行動顯得既僵硬,又很遲鈍。 這樣的天氣在過完年後,就一直持續不斷。剛開始,還慶幸春雨下得即時,對春耕是有很大的幫助,對缺水的台灣春雨是最重要的補給,有時還會阿Q的安慰一下,雨水減少外出,剛好讓自己能夠得到充分之休息。可是這場春雨,實在是下太久了,實在是太不識相了。原本對春雨的種種好處,一下子就全撇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夠討厭,讓大家的生活變得萎萎縮縮,即使我已經退休,不必勉強大清早就趕去上班,可是躲在屋子裡頭,似乎也好不了多少。活動範圍都被限制在屋子裡頭,好似陀螺轉來轉去,也不過是那一點丁大的空間。 關在家裡,是比外頭多一點好處,比較沒有受到寒風的侵襲。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屋子裡頭就有多溫暖。幾天下來,再好的房子,也無法擋住濕冷氣溫的滲透,濕氣不知從何處滲了進來,也許是伴隨著空氣大大方方的進入,也許是鋼筋水泥的建材,也禁不起這種濕冷天氣的逼迫。屋子裡頭濕氣太重,地面會浮現絲絲的水紋,原本明亮且透視性高的大廳玻璃,也蒙上了濃濃的霧氣,讓原本可以很棒的視野,綠色之遠山此刻也是被浸在霧海當中。所有的東西都離不開濕答答的感覺,即使是最貼近身體的衣服,現在也無法避免濕黏的麻煩。 今早起來,感覺沒有前一陣子的寒意,走到客廳望窗外一看,許久不見的遠山終於露臉了,這代表天氣即將轉好。瞬間,原本沈重的心情,如同外頭的曙光,開始開朗起來。多日來被難受的天氣折騰,現在終於盼到了轉折。果然越到中午時刻,太陽偶爾露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看到燦爛的陽光自外頭灑了進來,沒一會兒,客廳充滿了陽光,原本濕答答的地面,逐漸的乾爽起來,這時候的心情,最能體會冬天的太陽,原來是如此的討人歡喜。 下午睡完午覺,我們決定到室外活動。我們交換一下意見,取消去鳶山爬山,改至台北大學的校園走走。我們意見完全一致,這麼難得的陽光,怎可讓他輕易的跑掉。同樣是室外活動,可是山上的陽光大都會被濃蔭的樹林遮蔽,而北大的運動場較為空曠,陽光可以傾瀉而下,這是多麼難得的享受,何況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去北大運動,趁著此刻見見闊別已久的好友,實在是人生最甜美的時刻。沒有想到,人同此心,整個北大校園,到處都是人潮,沒有人會嫌棄日正當中的陽光,被溫暖的陽光貼近,簡直是太美妙的遭遇,這種感覺或許跟冷血動物曬太陽一般,是享受,也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生理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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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沒有啊,……我沒有。」說這話時有點吞吐。 「到底什麼事?老實說,別騙我。」 「我……我想到鹽場去當鹽工……可是沒有認識的人,不知道找誰去說。」 「是不是想要找我幫你去說?」劉指導員笑笑問他。 「是…不是,我不敢……」還是支支吾吾的。 「不想找我幫你去說是嗎?那我就不幫你說了噢!」指導員故意這麼逗著番薯。 「不是的,指導員,我是……我不是……」 「好啦好啦,還不快點去拿飯,我的肚子餓了。」 番薯提著空的小鍋具急忙出去了,從村辦公處到村後那棟洋樓這一路上,他很清楚劉指導員並不是責罵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劉指導員,是怕他誤以為自己是嫌村公所的工作多,或者誤會自己不想繼續在村公所幫他拿飯做他的村丁,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 打從自己到村辦公處這段時間,指導員一直都對他很好,有時候拿飯回來指導員會請他在村辦公處兩個人一起吃,如果有剩飯剩菜也會叫他拿回家去,如果有事要到外地去開會不能回來吃午餐,指導員也會事先告訴番薯,要他把在部隊廚房搭伙的飯菜直接提回家去和弟弟們一起吃,指導員很清楚他的家庭情形,番薯的父親早逝,自己身為老大,家裡還有三個弟弟,這也是番薯為什麼想到鹽場做鹽工賺錢養家的原因,指導員都很清楚。 大概半個月以後的一天中午,當番薯從洋樓廚房把午飯拿回到村辦公處時,指導員告訴他:「明天開始你不用再每天三餐去幫我拿飯了。」番薯正想問他為什麼,他先告訴番薯:「你不是想下鹽田去工作嗎?明天上午你就到鹽場辦事處,去找指導員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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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有同安﹐先有許督」與「未有同安﹐先有北山」
民諺是人民群眾歷代口頭相傳的一種通俗語言,它往往是一面反映地域歷史文化的鏡子。 「未有同安,先有許督」,是指開閩將軍、最早入閩的中原漢人許濙。據民國版《同安縣誌》卷三十「人物錄·武功」記載:「許濙,字元亮,河南許州人。西漢武帝朝為左翊將軍,駐師於郡(指泉州)之西南百里境上,世傳其址為營城,便宜調度。十年閩越平,以反復數為邊患,復蒙勒旨,永鎮斯土。銅符虎節,兵衛森嚴。以久戍,爰卜居於五爐山下,遂家焉。」同安縣誌這條資料採自宋代許順之族譜。許升(1141-1184),字順之,號存齋(字、號均為朱熹所取),許濙將軍第35世孫,朱熹首仕同安主簿時最早的學生(時年僅13歲)。被朱子讚「為鄉先正」的許升,他編寫的譜牒資料應該是可信的。 許濙奉旨平定閩越反叛之事在西元前135年,距今2149年。那時還沒有「同安」,因為「同安」之名始于西晉太康三年(西元282年),而許濙入閩則早于「同安」之名417年。同安早年就有「許濙開疆二千載,朱熹過化八百年」的民諺,即是同安開發史和文明史的佐證。 許濙是福建最早的「南下幹部」。他奉旨平定閩越之亂後沒有返回中原,而是持銅符虎節「永鎮斯土」,駐紮現在的同安小西門營城巷,士兵也與當地的「諸娘」(閩越女子的稱呼)結婚,許濙有子十五人,分鎮閩地,所以福建許氏(包括遷居海外及臺灣)絕大多數都是許濙的苗裔。菲律賓前總統科拉松‧許寰哥‧阿基諾夫人,馬來西亞檳城首席部長許子根、臺灣前考試院院長許水德等政要也是許督的裔孫。 許濙定居同安後,帶來了中原先進的生產技術,科技文化,習俗信仰,甚至傳入中原的官話「河洛話」(即現在的閩南話),促進了福建經濟和文化的開發,所以志稱「首開草味,厥功盛矣」。許濙卒于武帝后元元年(前88年),諡武靖,葬同安縣從順里五虎山之西(今同安區新民鎮西山大榕樹南),墓地於2006年12月被廈門市人民政府列為涉台文物古跡。許濙當時屯兵之地營城,也就是現在大同街道三秀街的營城巷(又稱營前、許內巷),營城(「營」與「濙」諧音)之西有相傳許濙駐兵飲馬的「洗馬池」(宋代丞相蘇頌幼時在蘆山堂讀書洗硯易名「洗墨池」)。營城原有許濙修建的府第叫許督府,宋代以後改稱「存齋書院」、「福星學舍」、「許督祠堂」,現在是許氏家廟,也是閩地許氏發祥地。2011年翻修後進(前進於上世紀九十年代被拆建商品房)時筆者承請撰寫一聯: 五爐築第千秋有志營城巷,二水環門百代猶傳洗馬池。(「二水」指東、西溪)(見圖)「未有同安,先有北山」是指「開閩三王」建設福建之事。這句話完整的意思是「同安沒有正式設置縣治之前,就已經有奉祀閩王王審知的北山宮了。」北山即北辰山,因「高拱北極」而名,在銀城東北12公里。山麓有奉祀王審知的北山王公宮,也稱廣利廟,志載唐末始建。據載,唐天佑二年(西元905年),朝廷為王審知建立生祠。據此筆者認為北山宮最早也是紀念王審知的生祠。王審知死於後唐同光三年(西元925年)12月12日,而北山每年農曆2月12日例祀王審知的廟會,有可能是民間誤傳「12月12日」為「2月12日」,也有可能是將冥誕日的拜拜活動移到春節過後舉辦,錯開春節前後繁忙的過年俗事。 北山與「開閩三王」有何歷史瓜葛? 唐末朝政腐敗,官逼民反。西元881年,安徽壽州崛起一支以王緒為首領的農民起義軍。義軍攻佔壽州後又攻陷光州。家住固始縣的王家三龍(審潮、審邽、審知)以文武兼備被召入軍中,審潮被委以軍正。光啟元年(西元885年)正月,王緒在蔡州節度使秦宗權的打擊下,以妹夫劉行全為前鋒、王潮為副前鋒,率領五千多兵士,家眷自江西南康進入福建,佔領臨汀。同年八月,攻陷漳浦後沿漳州至羅田的古道(相傳為閩越王進兵南粵時開闢)來到大同場(即同安縣的前身,西元803年自南安縣析設)與南安縣交界處,也就是現在的北山,在這裏進行了一場奠定「王家三龍」在起義軍中領導地位的「兵變」。據《新五代史·王審知》載,王緒猜忌濫殺,不得民心,王潮與前鋒將「乃選壯士數十人,伏篁竹間,伺緒至,躍出擒之,囚之軍中,緒後自殺。」軍中一時無主,便在北山以拜劍的儀式推選首領。王審知拜劍雖三拜三升,但居下為謙,禮讓兄潮為主,自為副。王審知(862-925)於後梁開平三年(西元909年)四月初五被梁太祖朱溫封為閩王。他自乾寧四年(西元897年)嗣威武節度使至去世,治閩29年,堅持「甯為開門節度使,不作閉門天子」策略,採取節儉自處,選任良吏,省刑惜費,輕徭薄斂,保境安民,闢港通商等惠民政策,使福建出現「時和歲豐,家給人足」、「千家燈火讀書夜,萬畝桑麻商旅途」升平景象,被宋太祖匾以「八閩人祖」,其裔也以「開閩第一」為堂號。王審知有子12人,女7人。長子延翰嗣位,西元926年12月被延稟(審知養子)、延鈞所殺。審知次子延鈞(改名鏻)於長興四年(西元933年)正月初一僭稱帝號,便升大同場為同安縣,同安正式實施縣治。 由此可見,王審知於西元885年8月進入大同場,西元933年其子延鈞升場為縣,其在北山的活動時間早于同安縣治48年,而紀念王審知生祠的北山宮也早于同安縣治20多年,所以民間有此俚語流傳。 北辰山因是「開閩三王」統一、建設福建最早的根據地,所以現在有廣利廟(北山宮)、拜劍台、閩王館、王審知衣冠塚,以及竹山、竹壩地名、「同安封肉」、開閩王信俗等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廣利廟歷經興修,清初雍正年間浯洲(金門)沙美鄉張門鄭氏信女斥巨資重建中殿和前殿,2012年又折舊重建,輝煌倍昔。閩王文化廣場一座寬38.55米的石質牌樓式山門,臺灣立法院負責人、閩王38世孫王金平還題寫了「北辰山」匾額和「北風法雨德澤厚生福佑遍四海,辰光瑞彩神恩永沐靈昭亦千秋」的楹聯。 總而言之,這二句流傳已久的民間俚語,蘊含著古同安(含今天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及龍海市角美鎮)歷史悠久,人文薈萃的文化內涵,也是今天締造「美麗廈門」珍貴的文化資源。 甲午年端月 于古莊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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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著海邊‧守住妳
也曾害怕失去了以後 而七月溫熱的護身符 一路喊渴的夏天 那年我在金門海邊 也曾聽見春天 而咕咕不停的三月 春寒料峭的烈嶼 一隻寂寞的斑鳩剛巧飛過了海面 也曾大膽看著對岸的秋天 眼睛發亮的射口望著冷冷的落葉 冷冷的敵人看見我的淚水 也曾聽見廈門的雞啼 夜長夢多的島 機槍醒著。刺刀醒著。海也醒著 而口令;「誰?」 幹什麼的今晚? 妳剛好走過漲潮的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