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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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客
今年夏天真是熱翻了,捨不得家裡的冷氣運轉,周休假日會往「怡客」坐坐,只要叫杯飲料就可吹一天的冷氣,又有雜誌可以看,何樂不為? 正在翻閱雜誌,沉吟字裡行間的智慧,隔壁桌來了三個人,老媽媽約七十歲,年約四十幾的兒子用雙臂面對面的半抱半扶起坐在輪椅上,行動不方便的老媽媽,兒子將老媽媽抱到椅子上,讓老媽媽安妥的坐穩,媳婦將輪椅收起來,放在座位旁。 老媽媽年愈花甲,但可看出今天刻意的打扮過,臉上撲著細緻微白的蜜粉,雙眉畫出彩虹彎月型,嘴唇勾勒出玫瑰紅的鮮豔,穿著一襲合身的旗袍,披著一件毛線衣短外套,枯乾微皺的手指上,中指、食指帶著金戒指,白皙老人斑的手腕上掛著鮮綠欲滴的翡翠手環。 看得出老媽媽中風過,手腳並不靈活,行動都須仰賴晚輩的協助,長年待在家裡,兒子休假特意帶老媽媽出來兜兜風,這難得的外出,老媽媽興奮的把能展現的行頭都帶著掛著了! 老媽媽精心打扮過的容顏,可以看出她有多重視這趟外出!她要容光煥發的讓世人知道七十歲也可以精彩! 老媽媽用顫危危的叉子,慢慢的夾起生菜沙拉,雖然行動很慢,但她的臉上是欣喜的,嘴角微上揚,眼光柔和的看著雖然行動遲緩卻依然能夠神態自若帶她出來的兒子,老太太心裡是滿足的,雖然六天關在鳥籠中,無法自由自在的隨意走動,但假日只要一天的外出用餐,這一天彌足珍貴啊! 中年兒子細心的幫老媽媽的荷包蛋切成小塊,方便老媽媽取用,老媽媽慢吞吞的享用美味的餐點,同時也享受了兒子溫暖的愛!「怡客」,真是名副其實讓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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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番風雨幾多愁──談金門文藝復刊
我喜愛文學。小學作文課寫〈我的志願〉,就是想做個人人稱羨的作家;曾經青春年少,也編織過無數次的文學家夢。偶有機會進入書店,看著滿架整齊排列的各類書籍,像是緊密排隊的士兵,看不到面孔(封面)只露出臂章,標出書名,以及位在書脊下方的作者姓名。此時的我彷彿是校閱盛大軍容的長官,對著書店裏整齊排書一一目視;也隨意抽出自己喜愛的書,翻開目錄,匆匆瀏覽內容大綱後,再迅速把它放回架上。書店裏平靜祥和的氣氛,總令我流連忘返。 由於零用金有限,存了幾個月還不夠買一本書,但到書店背書名、記下作者的姓名,則是免費又快樂的活動;常常夢想著有那麼一天,架上書的作者也會出現我的名字,那將是何等愜意的事啊!當年在金門,那個戒嚴肅殺的時代,一個禁錮封閉的島嶼,曾有多少青少年懷著同樣的夢想,在砲聲中、在限制的燈光下,漏夜振筆疾書……,文藝氣息讓他們的心靈奔放,追逐著自己的自由與夢想。 在這批熱血的戰地文青中,最有勇氣、築夢踏實的就是長慶兄了,他想要在嚴格管制下的戰地金門,創立一份文藝刊物,但要如何突破金防部、縣政府重重審查,還要向新聞局申請核准,以及在資金緊繃的狀況下維繫生存,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但他做到了,一份創世紀、代表著金門地區文學愛好者的純文學刊物,在他歷盡千辛萬苦、種種磨難下誕生。《金門文藝》的出刊,正代表著金門文學無限的希望,因為它是當時金門文藝界的唯一代表刊物,更期待它成長茁壯。 然而,理想終究難敵現實。由於經費後繼無力,經幾番接力,最後《金門文藝》還是停下前進的腳步,宣告暫時停刊,直到數年後金門縣文化局徵得長慶兄同意,再以《金門文藝》為名復刊,為金門文學之旅再度啟程;細說從來種種,艱難辛酸,讀過長慶兄所寫《金門文藝的前世今生》,不禁為之動容、熱淚盈眶。 回想當年為《金門文藝》創刊獻心獻力的文青志士,如金筑、凡夫、黃振良、林媽肴、張國治、黃克全、牧羊女、顏生龍、洪青蓮、許維民、洪春柳、顏國民等等,至今仍是文壇健將,只是談起當年《金門文藝》創刊的經營苦境,難免不勝唏噓:「壯志未酬身先退,重拾舊事已白頭」。歲月消失去,時代也改變了,縣府接手的《金門文藝》數年後,聽聞最近又停刊了,這消息在藝文界流傳著,但也不是驚動社會的大新聞,只是成為茶餘飯後的閒談話題罷了;而對年過不惑的《金門文藝》生命歷程與價值,則難掩諷刺與落寞。毋寧是金門地區藝文界的哀矜,極其可惜,令人扼腕。 早年我與長慶兄並不熟悉,但他的大作卻是拜讀不少,深深被他純摯又帶感情的筆調所吸引,翻開他的書,大部分都是一口氣讀完,欲罷不能。所以長久以來,一直希望能拜見這位金門文藝的大作家、文壇鬥士。前年三月,藉由《臺北市金門同鄉會鄉訊》拜訪的機會,我特別從台北飛返金門,踏過滿地火紅的木棉花道,走進略顯擁擠的長春書店,赫見他白髮蒼蒼、笑顏溫雅而紅潤,雖帶著口罩,但從他眉下露出了安詳平實而誠摯的眼神,讓我有一份故人重逢的感覺。長慶兄從木椅上站起身,緊緊握住我的手,熱情真切表露無遺,我表明來意,希望為他做一篇專訪報導,長慶兄十分謙虛,自認分量不夠,不足以宣揚,最後還是同意我的訪問。稍後,來了位好朋友,正是師大美術系博士呂坤和教授,我挪張高腳板凳請呂博士入座,長慶兄細心用小紙杯為坤和兄遞上一杯熱茶,三人促膝而談。由於呂教授的加入與敘舊,專題採訪便暫告中斷,我們於是隨興談天,就在此輕鬆寫意的談論中,讓我得知《金門文藝》又停刊的消息。 長慶兄面露無奈與不捨,強調《金門文藝》雖然是他創刊,但從不認為是個人的私有資產,它應屬於金門所有喜愛文學的人士朋友,它是開放的、公眾領域的,只要是有意願投入這個區塊的藝文人士,都可以到這裡來共同經營。長慶兄最大的願望就是,《金門文藝》能永續經營、不斷成長,永遠分享給金門鄉親,並及於海外僑胞。聽到長慶兄大愛無私的告白,我深為感動,心裏同時起了念頭,希望能為《金門文藝》盡棉薄之力,於是便自告奮勇,向長慶兄提出個人願意協助《金門文藝》復刊的想法;長慶兄當場立即答應,唯一希望是在復刊後,能保留創刊人、創刊日期、以及最初向新聞局申請核准的字號。我告訴他,這幾點就是復刊工作的重點;為此,固然在籌備復刊工作程序中,有好友建議我以其他刊名出版,但我始終堅持對長慶兄以及對自己想法的承諾。 倘若不是《金門文藝》之名,也就沒有「復刊」之事了;今日若是另起爐灶,便與《金門文藝》沒有任何瓜葛牽連,意義也就完全不同了。《金門文藝》代表了一個不屈不撓的精神,一段可歌可泣的歷史,一份金門獨有、無可取代的生命價值。 復刊的工作林林總總,邀稿、審稿、編輯,付梓印製,出刊寄送,都需要人力資源。我先後拜訪在金門的老同學陳為學校長,見過金門寫作協會王先正理事長、邱英美總幹事,臺北則央請牧羊女、楊樹清、洪玉芬、翁翁、吳鈞堯、陳妙玲等好友出面幫忙,大家都熱心一致,不計酬勞,唯一共識就是盡早復刊,把這個四十幾歲的「金門歐吉桑」送到您手上,讓您再次感受它的重量與呼吸,希望重生的《金門文藝》能為金門文壇注入活水,激盪出更澎湃的律動與生命力。 作者係《金門文藝》發行人 今天在台北舉辦《金門文藝》復刊發表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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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島嶼──《金門文藝》整裝重生
關於一份雜誌的重生,就這個時期的島嶼而言,幾乎稱不上是什麼重大、值得一提的事;甚至遠不及某日,自網路彼端傳來關於我們的島,進駐某家知名連鎖咖啡店所引發的效應更讓人們雀躍、注目。 文學之於生活、之於一座國之邊界的海島究竟存在著什麼意義?或說存在的價值是什麼? 我甚至不免質疑:在那個一切都禁錮封鎖的戒嚴年代,為何有人費盡心思,賠上微薄工資,突破種種限制關卡,心心念念只為圓一個夢-爭取創辦一份名為《金門文藝》的文學雜誌?即便期間不堪各種壓力承受,數度面臨斷炊,卻仍竭力守候著得來不易的招牌,勤擦拂拭,甚至不斷還有人接續扛起復刊之旗,斷斷續續延傳著這份先天缺氧、失調的文藝大夢。 「復刊」必然意味著曾遭遇過停刊的過往。《金門文藝》在這方面的經歷,顯然並不陌生。陳芳明教授在〈台灣文學與文學史〉文章裡曾提及:「……沒有一個寬容的土地,就沒有一個寬容的文學,有了寬容的文學,想像才得以允許……。」 那麼,我們的島呢?曾幾何時,向來以富裕、幸福自傲的島嶼,竟然容不下一份讓思想心靈馳騁舞動的版面空間? 2004年春天,受金門文化局委託,替三度復刊的《金門文藝》規劃設計封面時,忍不住為這份不死鳥的浴火重生鼓掌稱幸。一度還天真的認為《金門文藝》終於有了強而有力的支助,將穩健無虞的長長久久……。 當我們再次以一種更自由無拘的面貌,徵得陳長慶前輩首肯,並寄予厚望與祝福,把久違的《金門文藝》交由台北重新出發,這其中包含發起人李台山兄的堅持,以及熱忱奉獻財力、心力、腦力的所有島內島外的姐妹弟兄們。我們以有限的資源和無盡的心力,為這個時期的島嶼,擘劃出文學的新風景,以一冊重生的文學刊物,繼往開來,獻給眷念的島鄉。再度出發,能得到島嶼的寬容嗎? 臨危授命,承接任務,在極短的時限裡,拼湊統整,成就一本初具雛型的復興金門文藝之作。感謝一路以來,對島嶼還心存眷念的鄉族,熱忱以對,鼎力出手相扶,讓原本飄搖未定的旗幟,藉著筆紙鍵盤、藉著網際網路遞傳,讓思想與書寫、讓遙迢的鄉情變得清晰而具體。 讓人興奮的是,因編輯邀稿而串連出多位年輕傑出的金門新世代藝術創作者,他們在各自專長的領域嶄露頭角,有優越的表現。這會是珍貴的連結,金門文藝欣然喜見來自島嶼的年輕世代正背扛著屬於他們的榮耀或負擔,戮力以進。 一路踩著前輩闢墾過的路,徐徐而行。這個時期,拜科技之便,以愉悅輕鬆的心情,撐起一面信仰的旗幟,編織文學大夢。為眷念的島嶼、為消逝的青春、也為延續一個虛虛實實、匿藏在心的咫尺理想。 金門鄉訊聯誼會自2011年群策群力,自主企劃出版了第一部鄉情之書《島嶼食事》(聯合文學出版)、2012年推出楊樹清著《金門鄉訊人物誌》(旺文文創)十冊精裝套書、2013再接再厲出版《時光露穗》(遠景出版),創造一個月內再版達3000冊的佳績。這是來自島鄉的子女們藉由文字書寫,隱然成形的「聯誼」模式。鄉聯會是一個殼,殼裡,每一顆真誠炙熱的鄉心才是彌足珍貴的動力。 《金門文藝》的重生,權充2014年我們為島鄉交出的一封家書。來年,大伙正醞釀為島上一棟棟歷盡滄桑的老屋古厝、燕尾馬背,書寫造傳,那是我們出生成長的原鄉,肯定有無數動人的身世與經歷,值得書寫記載、恆久傳頌。 * 想像,如果得以允許,我們會聽見寬容的聲音;如果島嶼寬容了,我們樂見更開闊的文學旗幟,迎風飄揚。 (作者係《金門文藝》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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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畦綠地
寧靜午后的休憩,念起故鄉的兩老,他兩現在一定在三合院午間躺著歇著。我佇立在六樓窗台,望著窗外藍天,俯看那延伸的馬路上兩旁鱗次的店家與大樓,還有一小區顯眼而唯一的綠地,隔著馬路與我的窗台對映著。曾經那一小片綠地,是我可以擺脫思念的桎梏。 綠地上,雜草野花叢生,樹枝們張牙舞爪,花藤們恣意伸張攀爬,在陽光的噴灑下,是新潮又藝術的綠意與花彩,也是這社區裡最引人注目的角落;空地深處,樹藤的濃密處,蓊鬱墨黑的亂草,黛黑而深邃,最狂亂糾結處,有如一框密道的入口,風一來,絲絲藤蔓,隨風擺動,隨著光影變化,如一開一闔的黑色門扉;我想,那是另一個時空的轉折點。 我框自己在六樓陽台的窗口,遠望那水泥叢林裡,可以自由呼吸的最後一塊綠地。那一地的綠,生氣盎然,風起時,迷濛細微的波動,牽引著我的神魂自小小的窗口,飛竄到那叢密處的黑色門扉之隧道裡。 隧道口,像隱著一位身穿黑衣的修道仙人,在微風中輕揚起鬢鬚,仙風道骨;身旁遁著魑魅般的山魔在狂風中張牙舞爪,祂們在門口堅守著洞裡那一處的世外桃源的神秘國,烏托邦的理想世界,藏私似的防著有心人打探。 望著那一道道蓊鬱的綠枝繁葉,我在徘徊猶豫,如何越過這扇門的防守。 想像我輕輕躍起雙足,飛在空中,隨著風穿過那一道黑色門扉。一過門,在昏暗漸漸微亮的滑行中,一口口清涼空氣深沁到胸口裡,一片農地越來越寬廣,河流沿著農地清澈蜿蜒,微切的角度下,熟悉的村莊裡,親切的三合院裡,父親和母親正在午間休息著,兩老納著風閉著眼,有一點安靜,有一點孤單,空氣中有著思念的分子瀰漫,我輕輕踩地,高興的要喊著兩老時,故鄉的流浪小黑由馬路上追奔過來,對我打招呼的朝我猛吠幾聲。 窗外綠地上狗兒的狂叫聲,驚醒了我穿越時空到故鄉的幻夢,收魂似的回過神來,腦子裡依樣映著南台灣故鄉的那廣闊的藍天綠地和孤單相依的兩老。 狗兒一直狂吠著,思念的分子在空氣中停擺著。 原來溜狗的人兒最喜歡到這一處綠地,主人無心經營成了三不管地帶,飼主們繩子一鬆,狗兒躍著進去,和偶爾停駐的蜂蝶,追逐的玩了幾圈,蹲著解脫了一翻,再興奮的跳著出來,有時還會發現什麼似的盯著狂吠幾聲。 還有喜歡隨地丟垃圾的人,手一揮或一舉,變魔術把戲似的,垃圾已降落這空地某個角落,橫豎擺放的找到安身之處;有時在一夜之間,不知從哪處飄來大型廢棄物,橫躺在綠草亂地中,有點突兀,又看似一幅藝術畫的表徵。 沒多久,空地週邊也成了附近住戶免費的停車場。那濃密綠蔭處有了更多的遮掩,隧道裡的世界被阻隔,與我更遙遠了。 無關緊要的人都利用這塊空地,沾了點好處,習慣了便利,日復一日,卻只有地主,得不到任何的利益,眼睜睜看著這綠地荒蕪、被濫用。於是把這空地的彩衣卸下,換上灰白生硬的水泥地,圍起了鐵鍊,劃了格子,特地申請了水、電,要當攤位的租賃,原本亂草叢生的綠地現在卻像死皮上貼著狗膏藥似的狼狽。 三個月過去,六個月過去,一年過去,攤位一個也沒租出去,微風依然吹拂,狂風依然暴走,這一處水泥地空蕩蕩的、冷冷的、堅硬的、孤獨的被鐵鍊框著。 方圓幾百里的唯一綠地,也在金錢利益誘惑下,硬生生被換上水泥灰衣,關上那一道濃密的神秘的入口。 我那還沒對兩老說出口的思念,一直停擺在那午后的狗吠聲中,停擺在空氣中的思念的分子,像霧般在我血液中瀰漫、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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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盡其用
收割高粱時,父母親總會拿著鐮刀先在田裡巡視一遭,遇到穗結得好,果實飽滿,纍纍垂垂的果穗,就會把高粱稈割得近一公尺長。這些帶著長稈的果穗曬乾後,需要一把一把地,用手握著一端,把果穗大力的拍打在大塊石頭上,用勁把果實打出來。被力道強迫擠出的果實總是漫天飛舞,落下的距離前後不一,遠一點的,就吸引雞鴨過來啄食,父母也不趕牠們,讓牠們盡情的加菜。打完後,成堆的高粱另外收起來,特別處理,好在來年有種子可以播種新的高粱。掃不乾淨,留在小坑小洞裏的,雞鴨就會盡情的享用。在吃了飽飽的高粱後,就會看到成群的「醉雞、醉鴨,」趔趔趄趄,天旋地轉,醉倒在地。 沒有果實,只剩空殼的長高梁稈曬乾後,收拾入倉,束諸高閣,待冬天農暇之餘,父親就會取出來,拿出長板凳和編織掃帚的工具,用鐵絲把高粱稈慢慢的束成隻隻掃帚。買到用長方形鐵桶裝的東西,像大桶的油,在東西用盡後,父親就會用剪子把鐵桶從斜對角剪開,分成兩個長三角形,再把斜邊用鐵槌慢慢細心地收邊,那就是最好用的畚斗了。清早打掃家裡時,就使用這種掃把,把家裏掃得一乾二淨,清清爽爽。再用鐵桶做的畚斗,把掃起成堆的東西清出門去。 阿嬤最喜愛使用父親做的大灶煮東西,花生剛收成時,阿嬤就會剝一些花生仁,用小鐵罐裝著,加點水,放在大灶內的一側,邊煮東西時邊燜花生,那軟嫩的花生仁,比「電腦揀的」更加迷人。阿嬤在享受鮮嫩的花生時,就會把我們這些孫子找來,分享這新鮮的美味。燒灶的柴火,最常用的是遍地可以掃得到的木麻黃葉子,放學後,我們有時會拉著手推車,在阿兵哥掃地時,跟他們「分享」一點木麻黃的葉子。高粱稈,玉米稈,曬乾後收入倉庫裡,需要柴火時再一捆一捆的取出來,一年到頭都用不完;夏天颱風颳倒的木麻黃樹,撿來分段,劈成一片一片的也很耐燒,在過年過節蒸煮、油炸東西和冬至預備進補的食物時,料理這些需要更長時間完成的美味,就能派上用場,提供長足的能量。柴火化成的灰燼,收拾成堆,灑在泥土上,是農作物的另一種養份。 花生不是主要的經濟作物,卻是很重要的「民生物資。」不會把主力放在上面,也不會種很多,但會找最適合種植的、有點黏度的田來栽種。土花生個頭小,花生仁卻個個飽滿,充滿油脂。採收後的花生,除了特別挑選出留作來年的種子外,其餘的用水和一點鹽煮了,烈日下做足了充份的「日光浴」,就變得又硬、又耐嚼又有味道。收成好時,按人數用小甕分裝,再用黏土封口保存,作為我們這些孩子在收穫季節忙碌後的獎賞。大部份曬乾的花生,則裝在大缸裏,冬天放學後,要去田裏做點農活,總得先抓兩把,塞滿褲袋,在路上填填轆轆飢腸,補充能量。花生葉也不能丟棄,曬乾後成捆的收入倉裏,那是冬天沒有草時,牛的主要飼料。 在忙完主要的經濟作物後,田就改種番薯。番薯葉子,拿來餵豬和牛,營養豐富,豬、牛隻隻長得健康又肥美。牛能幫忙耕種、負重、拉車,是農家的重要成員,胖嘟嘟的豬則是另一個重要的經濟來源。番薯是平日重要的食物來源,和米一起煮,讓平淡的稀飯增添了幾分甜蜜的味道,就算沒有菜,也能吃上好幾碗。天氣炎熱,日頭毒辣時,正是曬番薯籤,做番薯粉的好時節。母親會把成堆的番薯去皮,再刨成籤;要做粉的得磨得更細,再用手勁,滿頭大汗地用力擠壓出汁來。經過太陽的免費服務,去掉水份後就大功告成了。在缺乏當季新鮮食材的日子,番薯籤就成了米的好搭擋;沒有米時,也能獨挑大樑。番薯粉則是另一個重要的配角,冬天海蚵肥美時,在番薯粉的調和下,成了讓人翹首期盼的蚵仔煎。 玉米是豬的重要飼料,但田地有限,也只能種植一點。玉米初熟時,鮮嫩可口,父母親會摘下一些長得格外好的,用水煮過的玉米棒,簡單可口,我們都爭著搶食;有時間和心情時,就把玉米粒碾成粉,做成玉米餅,那是格外的獎賞。熟成的玉米採收後,曬乾堆成堆,冬天無事時,我們這些小孩圍在一起說說笑笑,手則忙著用一字的螺絲起子,先在玉米上從頭到尾挖開幾條溝,再用手慢慢的掰開粒粒金黃,這是交流感情,打發時間的「休閒活動。」被脫了金黃外衣的玉米,剩下白白的玉米心,堆在廚房一角,煮飯燒菜時也是很好用的柴料。 父親在牛舍地板用砂子厚厚的舖上一層,吸收牛的排泄物,保持清爽。一段時間後,把砂土和牛糞堆成堆,是簡單不過的堆肥,在整理田地時,均勻地灑上薄薄的一層,這是下次農作物的重要養份來源。豬的排泄物也不能浪費,堆在小坑裏自然發酵,在菜園需要施肥時,一桶一桶的挑去,雖然氣味刺鼻,菜卻長得頭好壯壯,營養豐富,成為餐桌上的美食。 雞在菜園裡覓食,用尖嘴翻土尋找好吃的,也會吃掉專揀菜葉吃的肥蟲,不需要額外的食物就能長得肥美;也是個盡責的「小農夫」,幫忙把菜園打理得好好的。雞生的蛋,在早晨時,敲開在小碗裏,加點鹽,用筷子快速打散,再用開水沖熟,是我們重要的營養補給。生日時,母親會特別用水煮,把蛋殼染紅,再加上一碗麵線,為我們慶生,要我們健康長壽。特別精挑細選的蛋,孵化成下一代,讓菜園和我們的需求有源源不絕的供應。肥美的雞鴨在冬至時,成了一年的最重要犒賞,在嚴寒的冬天,是股強大的暖流,提供了營養,拉拔著我們長大。殺雞宰鴨時,母親會把漂亮的羽毛留下來,找塊紙板,剪成小圓形,做成毽子。閒暇時,孩子們在曬穀場踢上半天也不累,還能絞盡腦汁,想出各種不同的花樣玩耍。 惜物,用物,愛物或許是父母親在物資缺乏時不得不採取的做法;讓物各盡其用,發揮最大的用處則是生活的智慧和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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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司機與老農民
每年暑假到高雄遊玩,像去漢來吃海鮮、燕巢買芭樂、玉井嚐芒果,好像是近年來必訂的行程。今年也不例外。我就像學生的畢業旅行一樣,南部的到北部遊玩,北部的學生往南部跑一樣。每次接觸最多的就是計程車司機跟老農民,我非常喜歡跟他們聊天尤其是老農民,每一次都樂此不疲,而每一次都有新鮮又有趣的經驗,且聽我慢慢的道來。 已經記不得是那一年,我跟我太太帶者一本微笑319的記錄本到台灣的319個鄉鎮蓋章並品嘗當地小吃、美食,同時領略不同的人文風情。跟這些憨厚、老實的長輩閒來話長,很容易跟在家鄉的長輩聯想在一起,他們皮膚一樣油油黑黑的,一樣要『與天奮鬥,與地奮鬥,與人奮鬥』,都是一群靠天吃飯的人。閒來我就喜歡跟他們聊兩句,藉此了解當地民風與舒緩旅途疲憊。聽者聽者,聽出了農民們的甘苦與無奈。 我曾經聽說過一句話:「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有了跟農民多年的接觸後,(其實時間是很短的)我覺得農民與天奮鬥、與地奮鬥,其樂無窮,這形容非常的貼切。那與人奮鬥呢,我看就沒那麼的「其樂無窮」吧,因為他們是被剝削的一群,菜蟲們會去啃食他們的成果。老天爺一個不高興,一回風、二回雨的,或者乾脆來個一個月高溫……你看靠天吃飯的人,夠慘吧。 經過長途開車,每每到達目的地後,我喜歡搭計程車出去,無論是去夜市小吃、或是當地美食餐廳、尋找私房景點,計程車都可以幫你達成,旅途中聽聽司機大哥的見解,無論是對政情的分析、政黨的喜好,或者是對當地的介紹,像一些有趣的小故事,廟會活動啦,對,還有一些黑心的廠商及他們的黑心事跡。聽來也都是一種享受與經驗。他讓旅途更活潑更生動了。 五、六月這兩個月是讓人煩心的日子,直到六月底才讓人鬆了一口氣。七月才開始規劃暑假高雄行。因為每次想到漢來飯店的海大蝦跟新鮮的螃蟹,總是讓人垂涎三尺。如果隔天再到燕巢去跟那些可愛的老農民聊聊天,再買一些當地的芭樂回來與親友共享,光想就開心不已,那就去吧。 到高雄已經是星期五下午五點了,一樣住漢來飯店,我們把到漢來吃海大蝦跟新鮮螃蟹安排在星期六的晚餐,今晚安排逛金鑽與凱旋夜市。七點不到就迫不及待召計程車前往,一上車熱心的計程車司機大哥就充當導遊,介紹起高雄的建築,那兒生活機能如何如何,那兒又是多麼多麼的熱鬧,這時話鋒一轉,我們陳市長對高雄的建設是多麼的無私,替高雄做了多少的事,陳市長是多麼多麼的清廉……聽得我們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一個回答不慎被趕下車,所幸夜市到了,連忙下車,去逛我們的夜市囉。回程,又碰到一個喜歡談政治的司機大哥,一上車就批評北部的建設是如何如何的少,北部的官是如何如何的鴨霸,不像我們陳市長是多麼的勤政……。所幸車程不是很長,很快就到飯店了。雖然我對政治一點興趣都沒有。 隔天我們到燕巢找農民買芭樂,我門先跑到果菜批發市場找老農民話家常,老農民七十幾歲了,請他帶我們去他果園摘芭樂,別看他一副憨厚的樣子,對水果的摘種知識一點不比專家少,像芭樂要怎麼挑,芒果要怎麼選,聽得我是霧沙沙。他其他的知識也是很豐富的喔。他還教我們如何的挑海鮮,尤其是代客烹飪的,他說:挑魚的時候要把魚眼珠劃破,如此店家就不會跟你偷樑換柱,因為沒有人會買眼睛破掉的魚。挑螃蟹的時候要把螃蟹的腳折個幾隻作記號,這樣店家比較不敢偷換,大家有機會試試看。這真是一個有趣的老農民。 旅途中,有了這些有趣的計程車司機跟老農民,還時不時祭祭自己的五臟廟,他將大大的增加了我旅遊的樂趣,也是一些知識的泉源,我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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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的意義
cc 我的本家在湖下,隨著金門大橋的興建,除了土地被徵收外,周邊土地地價也水漲船高,周邊建案興起,那些人人稱羨的事,從與我無關。 每當有人問起:小姐,你姓楊是湖下人嗎?!我總是大大聲的回覆:不好意思,我是金城人,我在金城長大的!那人一定會追問:那你父親應該是湖下人吧!這時候只好說:是啊!他是。我可以選擇自己的答案,但我不可以替父親選擇。 湖下是我父親的故鄉,也是我們的本家,但是我對湖下卻是毫無感情的。早在分家後,我的父母親遷居金城。而我爺爺早逝,家裡的事都被長嫂如母的伯母操作。從前逢年過節還會拿祭品回去祭拜先人,隨著後來的神祖牌位遷移,回湖下老家只剩廟宇熱鬧及年節回去祭拜將軍廟,而回老家卻沒有一個地方可呆,那個老家早被伯父母一家佔住。對我而言,那是別人的家,不是自己的家,沒那麼親,去了就像是客人上門拜訪不自在,但那不是我們的老家嗎?! 被操作的事情仍包括土地、建物…等,全部歸附在伯父名下,再加上早年被好賭成性的堂兄拿去抵押,老家的財產總是分個不清楚,分財產這事常是說說而已,一說都已經快二十年了,就這樣一直不了了之。 分財產並不是為了致富,更不是因為誰生活比較好過就不需要,未來的局勢會如何更沒有人可以預測,但是至少讓這些子子孫孫能夠有家可以回,有個地方可以追憶、緬懷先人,這些事情在心裡也可以,但取決了子孫們回家的路及血緣關係的生疏。 「家」可以凝聚情感和力量的地方。有一天,堂兄弟姐妹們,能在老家的長廊裡話家長,那應該是最幸福的事,我們將不單單是血脈「關係」,會是實實在在的「兄弟姐妹」,不是像現在的生疏。 「傳承」是一種血脈、技藝的延續,若因為人們的貪婪改變了,那麼還談什麼中國人的文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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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金門
1992年解除戰地 人文自然觀光勝地 浯島光景 海邊、溼地、漁村、小鎮、碉堡、公園 還有人形化的風獅爺 人文的傳統聚落、南來北往的候鳥 多元人文藝術與碉堡空間對話 厚重歷史人文陳跡 保存地理、地景、地形、地貌的特色 光影金門展現浯島人文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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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緣同學情
難得三階段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中秋方過,秋風漸起,走過夏日的繁華與喧鬧,金門的深秋,多了一分內斂與沉靜,隱約一股深思與懷念的氣質。南歸的候鳥捎來了秋的訊息,鄉間的芒花告知了秋的行蹤。 秋天是屬於懷念的季節,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 (現名為中正國小) 第十八屆的老同學們,在畢業五十年後,相約重新聚首。同學們從金門、台灣與國外,四面八方陸續趕回來,為了今天的聚會,也為了在耳順之年,能見到敬愛的老師,與當年同窗共硯,攜手走過年少歲月的好友們,在這曾經屬於他們的校園中,把臂歡聚,再話當年。 提起「示小十八屆」的名號,在七十、八十年代的金門,是一個令人欣羨的團體。代表一種團結合作與熱心公益的精神,以及一份有著珍貴友誼的同學之情。 民國四十六年秋天,這一群同學,從示範國校入學成為一年級新生那天起,結下了最初的同學緣。四十七年,經歷八二三金門砲戰,度過了漫長的暑假,示範國校絃歌不輟,雖然比正常時程晚了將近一個月,依然在間歇的砲火聲中開學,同學們升上了二年級。四十八年秋天,升上三年級,編為五個班,由四位新到任的年輕導師帶領。莊聰榮老師,石朝木老師,黃高吉老師分別擔任甲,乙、丙三班導師,而孫廷欣老師則任教丁班的社會課。升上四年級重新編為四個班,孫老師始擔任丁班導師。 四位導師剛學成返鄉任教,帶來了新的觀念,新的方法,與新的教學內涵。第十八屆同學十分幸運,新導師的全心投入,與多位科任老師的專業教導,為同學們在各方面打下了紮實的根底。老師們傾囊相授,同學們努力學習,從三年級直到六年級畢業,共同結下另一階段難得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第十八屆同學的傑出表現,在畢業前夕,交出了一張亮麗的成績單。民國五十二年,也就是同學們即將畢業時,金門縣政府為了全面檢測全縣國小六年級學生的學習程度,舉辦了一項全縣國小畢業生會考,全部學科分科測驗,並以會考成績全縣排名前十名,可獲保送直升金門中學初中部為獎勵。當年六月,會考成績出爐,示小第十八屆同學大放異彩,勇奪九名保送直升名額,可算是畢業前夕一份最誠摯的謝師禮。以優異的成績表現,報答老師們多年來辛勤的教誨,同時為母校爭光,的確是老師們最大的欣慰。 第十八屆同學畢業後,大部分同學「緣續金中」,進入當年「 戰地最高學府」金門中學就讀,展開人生新的一頁。步入新的求學旅程,認識了更多新的同學好友,同時進入隨後各階段求學、就業、成家、與立業的發展。 六十年代,將近180名第十八屆畢業同學,陸續完成學業,進入職場,大部分擔任公教職務,少部分投入民間企業,或自行創業,或在家鄉服務,或在台、在國外發展,都有相當傑出的表現。同學中有十四人次,先後獲得母校中正國小、與金門高中傑出校友殊榮,同學們也都與有榮焉。此期間,各班同學常有小型聚會,為後來成立同學會的雛形。 七十二年六月六日,是第十八屆同學最難過的一天,丙班導師黃高吉老師(時任柏村國小校長),因公搭機赴台開會,不幸在料羅灣空難中罹難,噩耗傳來,同學們無不傷痛難捨。為了永念師恩,同學一致決議,發動同學們募捐,在母校設立「黃高吉老師紀念獎學金」,以示對黃老師無限追思與懷念。當時,由四班同學募得三十一萬多元,加上丙班黃水金同學獨捐二十萬元,共募得五十一萬多元為基金,存入銀行孳息,供作獎學金之用。二十多年來,運作至今,未曾間斷,嘉惠許多母校學弟、學妹。校友為尊崇師恩,以隆重感念心情,於母校設立紀念獎學金的善行,在金門地區常被津津樂道,允為佳話典範。 體會到師生情誼的珍貴,與凝聚同學們合作成事的重要,七十五年間,第十八屆四班同學在金城「華僑之家」,第一次舉辦同屆聯歡餐會。當天,四班同學近八十位參加,場面溫馨感人。會中同時決議,今後每年十月舉辦同學會,由四班輪流主辦,敬邀當年導師參加。這是示小第十八屆同學會的正式開始,也重新凝聚第三階段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七十六年二月,同學會發動校友募捐,得款六萬元,為母校解決了校刊經費無著的問題。以捐款回饋母校,獲得母校師生之感佩,與縣政府榮頒「捐款興學」獎狀,第十八屆同學同感光榮。 七十六年十月,第二次同學會,選出薛天心同學為首任同學會會長,同時議決多項有關同學會基本事宜,並計劃積極推動。薛天心同學不幸於當年十二月,在一次車禍中意外身故,同學們無不震驚與不捨。 七十七年十月,第三次同學會,選出魏欽源同學為同學會會長,隨後各任同學會會長依序為:陳水木、黃水金、陳水杉、洪振吉、葉長雯、許瓊輝、李永金、盧文韻、洪振源、白友傑、楊雅璧、李三江,與現任會長洪天助等諸位同學。值得一提的是,在國外經商有成的盧文韻同學,曾個別捐款一百萬元贊助經費拮据的同學會,使同學會會務更能順利推展,同學們感佩於心。 第十八屆同學敦請莊聰榮,石朝木,孫廷欣與蔡世榮四位恩師為同學會顧問,以當年在學時的心情,不時請益,受教。多年來,師生間已培養出一份亦師亦友的情誼,同時,串起了這段第十八屆同學維繫五十年之久,前後三階段,珍貴的「師生緣與同學情」。 一○一年三月,第十八屆同學會以「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第十八屆同學會」之名義,向金門縣政府申請為正式社團組織。當年七月二十二日獲得核可,並於九月十六日召開成立大會,選出洪天助同學為首屆理事長,同時選聘理事九位,與監事三位,繼續為第十八屆同學服務,並展開第十八屆五十年同學會相關活動。 期待同學會的到來,回憶五十年的點點滴滴,難忘前後三階段的師生緣與同學情,像是一股暖流,流過同學們的心坎。 畢業五十年再續前緣 譜出動人樂章 十月二十六日下午五時許,同學們先在母校會師,進行懷舊的母校校園巡禮。在曾經熟悉的校園中漫步,儘管母校校園已大異於記憶中的當年面貌,同學們仍相互討論,嘗試在想像中,重新描繪當年的校園情景,期能找回一些五十年前熟悉的影像。當年的教室好像在這兒!…,我們曾在那牆邊種菜呢!…,我們當年經常倚著樹蔭,勤奮攻讀的老合歡樹呢?…,我們親手種的樹,應已枝繁葉茂,卻未能確認現在何處?…,同學們在母校校園中,努力的回憶著,親切的交談著,儘管物換星移,時光彷彿回到了五十年前的兒時情景。 擴大舉辦第十八屆畢業五十年同學會的構想,早在去年十月同學會時,即已形成,並著手規劃。在同學會洪天助會長、葉長雯總幹事,與同學會團隊多次研商,同時請益三位導師意見後,五十年同學會在去年春節後展開積極行動。籌備工作包含工作項目、工作內容、任務編組、預定進度…,等,有計畫的進行。重頭戲是:重新聯絡所有的同學,搜集各式照片與相關資料,徵求回憶文稿,製作紀念專輯,設計懷舊紀念品,與安排同學會活動行程,…,等等,真是千頭萬緒。 同學會籌備工作順利進行,同學們的捐款紛紛匯入,鼓勵電話不斷,讓洪天助會長、葉長雯總幹事,與同學會團隊幹部信心百倍,自許一定要辦一場,令人印象深刻難忘的第十八屆畢業五十年同學會。 十月二十六日當天下午六時許,同學門陸續到齊昔果山海■城餐廳,參加大家期待已久的聚會,同時熱烈歡迎老師們與各界貴賓的光臨。估計,當天參與盛會的母校校長、老師、金門當地各級政府官員、貴賓,以及第十八屆同學、眷屬,超過二百位,氣氛歡樂,溫馨感人。 餐會由李錫南同學主持,錫南依舊當年鄰座那位模範生模樣。多年教學與校長歷練,已非昔日內向沉默可比。如今,台風穩健,言辭出眾,的確為大會增色不少。 同學會特別在餐會中安排一項深具創意的節目,以簡潔的方式,在師長與貴賓們致詞之後,一項名為「我們的歌」的懷念歌曲大合唱開始。全體同學就當下座位,或坐或立,自由自在,配合音效旋律,與投影銀幕上的懷舊照片,快樂唱出當年曾經熟悉的歌曲。第十八屆同學們,把時間拉回到五十年前純真的童年時光,以最誠摯的歌聲,向老師們與貴賓們致意。這群老同學與老師、貴賓們,分享他們當年手足一般,如沐春風的校園生活心情。 餐會在回憶的笑語中,滿是懷念與問候之聲,歡欣的進行著。多少酒杯高舉,多少新的期待,多少新的邀約。定居金門的同學經常見面,有些同學遠居他鄉,卻多年難得一見,甚至畢業五十年後,首次見面的都有,多麼難得、溫馨的同學會!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餐會即將結束,依依不捨的氣氛瀰漫,同學們彷彿回到五十年前,畢業典禮的那一刻,心中不覺響起當年的「畢業歌」旋律,再一次向敬愛的老師們深深一鞠躬,與同學們互道珍重再見: 「青青校樹,萋萋庭草,欣霑化雨如膏。 筆硯相親,晨昏歡笑,奈何離別今朝。 世路多歧,人海遼闊,揚帆待發清曉。 誨我諄諄,南針在抱,仰瞻師道山高。」 離別也是下一次重聚的開始,盼望今後多聯繫、常見面。許多同學眼中泛著淚光,那是欣慰、感激、珍惜與多年的思念。一片道別聲中,為一場溫馨的同學會,譜出動人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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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
要不是那聲呼喚:「老師!好久不見!」真不敢相信眼前那個樸實的男孩就是你。你變了!長高了也壯了,仔細的看,依稀看得出小時候的幾分模樣來。 記得第一次帶一年級新生,剛開始有些新鮮感,沒多久就知道厲害了。教學上的困境容易克服,孩子們的舉止行為才是挑戰,尤其是你,特別敏感易怒,動不動就扯開喉嚨大哭,而且一哭就是半節課。下課時短短兩分鐘之內,你稍一不如意,就上演跑出校門的把戲,如果你是直接跑回家倒好辦,偏偏喜歡跑到一些無人居住的荒廢老屋裡,任憑老師和家人找翻了天,你還是不出現,奇怪的是,老屋的殘垣斷壁陰影幢幢嚇不著你;同窗的少不更事唇舌之戰卻易傷著你。藏得最久的一次是直到放學前你都還不出來,讓老師急得直跳腳。還有一次,你藏身於三層高的碉堡樓上,婉言勸說半天你還是不肯下來,老師只好在每節下課時間跑一趟碉堡,那一次你足足待了兩節課,直到情緒緩解了才肯回教室上課,這樣的戲碼每週總要演個一、兩回。安撫、獎賞或處罰都不管用,只好採取先培養師生之間的感情,適時的多加關懷,又把如何認識自己的情緒,正確宣洩情緒方法的活動一一導入課堂裡,希望有效幫助你情緒的適當抒發。 才稍稍慶幸博感情的招數有些許的作用時,沒想到在班級親師會那天,你還是有情緒不佳的狀況出現。記得那一堂課是自然與生活科技的延伸課程---拓印葉片,教室後座坐了滿滿一排家長們正看我們上課,每位同學正聚精會神把撿來的落葉塗上顏料,準備展開拓印技巧時,一向容易「人來瘋」的翁同學突然停下手邊的水彩筆,起身站在椅子上跳起舞來,你不知怎麼的跟著瞎鬧,接著放聲大哭了起來,這一哭把校長和主任通通引來關切,說實話,我們都不知道你為甚麼要哭,我猜,你可能極力想要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吧! 10月中旬是我班施打三合一疫苗的日子,這一天早就預定好了,施打前花了一點時間解說其中的好處,還特地安排女生先打,希望可以激勵比較膽小的男生。見到連平日怕痛愛哭的小女孩都順利完成了,只剩下一個嘴裡不斷的說著:「不要!不要!」把身體縮在課桌底的男孩,護士阿姨建議老師幫忙一下按住孩子的身軀,免得還要麻煩家長帶到衛生所施打。於是我緊抱住你讓護士阿姨完成施打動作,你氣得把一大把日曆扯掉,然後又提來一桶水,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潑了我一身濕。 這些陳年往事都在你這一聲招呼中一一回想起,見到你眼前這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我不禁啞然失笑。仍然不多話的你,站在你身旁的弟弟急忙替你回應:「前些日子爸爸因工作意外受傷住院,我們兄弟輪流在醫院照顧。現在病情好轉了,我們出來打球運動。」聽到你的孝親行為,又見到眼前有禮懂事的你,我深深為你高興,因為我知道你已經真正成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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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差小確幸
回顧半年實習、半年兼課的日子,充實而忙碌;而今,努力拼學業之際,想到當時離別時學生給我的溫暖及創意,令埋首書堆的我平添一分笑意。 猶憶當天,是我在國中兼課的最後幾堂課,正是各科老師卯足全力趕進度、加強複習的時候。孰料,中午休息時間,學生到辦公室找我,七嘴八舌地向我抱怨導師禁不起玩笑,以致下午要跟我借課,對班上處以「極刑」,我大驚,平時他們的導師不是隨便動怒的人啊!然而面對導師義憤填膺、大喊著孺子不可教而不得不教也;學生萬般委屈向我傾訴導師的不明理;我則深感備課至深夜卻需被借課的無奈。 在到班上的途中,我一邊思索該如何安慰孩子們不平的心,以及該如何對他們曉以大義。進到班上,我不禁錯愕!教室內空無一人,僅一臺資訊車孤伶伶運作,人呢?是被導師叫去辦公室繼續罵嗎?還是我走錯班級?難道這節不是我的課?眾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如雪花般紛紛落下。 此時,小老師走進教室,手上一顆金莎,「老師,我愛妳!」接著其他學生魚貫而入,皆是人手一顆金莎,男生女生皆是一句:「老師,我愛妳!」精通剪輯影片的幾名學生甚至製作一段小短片給我,上頭說著:「沒想到老師和我們還有這個緣份繼續留在學校教我們,妳總能讓英文課變得多采多姿;在我們第一次離別的時候,妳做了影片給我們,現在第二次,真的要離別了,就換我們做給妳吧!」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上課時他們的熱絡回應、下課時的相談甚歡,一幕幕在投影幕上、在我的心頭晃過。 原來,從拍攝影片、寫大卡片、指派學生來向我抱怨,都是他們跟導師串通好,要給我的大驚喜。其實我何德何能,讓他們如此用心待我?其實更該是我感謝他們讓我有教書的舞台,有貼心的他們當我的學生,讓我兼課的日子都很開心!我想不管之後念完研究所,還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後,我都會永遠記得有很活潑、很可愛的他(她),曾經美好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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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故事
用愛情剪碎成繁星點點,有誰,忍心去觀察?我那帶點故事悲涼的銀河,是淚珠匯聚靜默的湖心,當它,開始映照我皎潔的心月…… 朋友在網路聊天室裡聊起文學,談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談起愛情的年齡差距,悲劇收場的故事寫法,驀然發現,曾經談情說愛的自己,竟然如此生疏,彷彿從一開始,我就不曾認識愛情。那一晚,我沒有讀後心得可以與朋友一起探討。愛情本身,大概就是孤獨的吧。 我看見在時間中分裂的自己,帶著沮喪。 朋友給了我一個故事的網址,是說一個被遺棄的女嬰,在成長過程中如何愛上喚為叔叔的養父。當女孩亭亭玉立,年輕的心靈卻眷戀這個大她很多歲數的男人。她從小喚他為叔叔,他則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的關愛她。然而,她還是突破這種關係愛上他了,只是那一年,他已經老了。 故事的最後,男人知道了她的愛情,同時,也敵不過歲月的消磨,他那老去的健康,終究奪走了生命。女主角收拾遺物,找到一個陶藝品,上面寫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這是一個故事,一個網路上的故事,也許根本不曾發生過,可是,這個故事卻叫我的朋友,心靈被觸動,深深的感動了。 「他太感性了。」我和妹妹聊天時,對她說:「我並沒有被感動的感覺,還是說,我缺乏愛情的養分,因為不曾有過年齡差距的情愛,所以麻木?」 是什麼讓他覺得這個故事因為珍貴而刻骨銘心呢? 「沒有幸福的結局?」我忽然想起:「男主角是因病去世,帶點遺憾色彩的愛情,也許就是一種深入肺腑的原因吧。」 這種心情應該很熟悉,讀過那麼多小說散文甚至童話,要如何說一說心得應該很簡單,只是這一刻,卻想不出來該如何解釋情緒,只好在網路訊息裡,傳送一張笑臉圖,當作自己最後的回答。 都是中年人了,男人或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曾經注入過哪些稀奇,或是永恆的劇情? 有位表姊,一舉一動都是焦點,適婚的年紀,連著幾年,許多人想安排相親介紹對象給她,媒人禮金,大家躍躍欲試。而她的戀愛遲遲沒有發生,因為在很年輕的時候,她的親姐姐罹患癌症,在那之前,她的姐姐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男朋友;在那之後,她的親姐姐被男方拋棄,孤獨的死去;因此,她相信並愛戀一個男人的可能,也死去了。所幸,傷痛可以遺忘,只是需要時間。 工作中,她優秀的成績獲得上司賞識,她成了呼風喚雨的女強人,除了,愛情之外。 登上生命的顛峰之後,大概感受到無人可以分享的寂寞,是一種遺憾吧,她悄悄地展開一段辦公室戀情。這段愛情很神祕,包括父母,沒有人知道。 這些年來,她對男人興趣缺缺,卻在一夕之間忽然與人相戀,我可以想像,她是如何傾付所有的深情與溫存,在這麼多年之後。然而,那男人得到她全心的愛,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中,於是,對她要求變本加厲;兩人出遊的期間讓她懷孕,然後,他不告而別了。她一個人挺著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依舊守口如瓶,不肯說出男方是誰,還是家人看不下去,請了徵信社才查出男方來歷。 請了人去拜訪男方家,希望能讓事件完美落幕,畢竟孩子快生了啊,大家真心盼望她能有個幸福的歸宿。男主角沒有見到,只見到兩老,他們異口同聲說,兒子已經不知去向,要聯絡自然會主動聯絡,只是在這個節骨眼,結婚的可能性不高。說著說著提出了建議:「不然,等孩子生下來,交給兩老扶養吧……」 回家後,眾人告訴她發生的一切及對方的意見。自親姐姐離去,許多年了,她以為不會再面臨悲傷,乍然與失落相逢,她最終拿出堅強。 「我千辛萬苦背著這個肚子,可不是打算送人的,孩子是我生的,我會自己養。」 家人尊重她的選擇,也許心痛她的遭遇,不捨她的遇人不淑。沒有人敢抬頭,卻不得不仔細面對她失魂落魄的表情。 大家都說,她當時的表情,堅強得讓人不忍卒睹。 我用平靜的心靈聆聽,大家口耳相傳的她的故事。這一次,我的表姐還要多少年,才能治癒她的創傷。 大雨刷洗過行道樹,清新空氣,也沖刷著如鏡的柏油路。坐在大台北的城市窗邊,沉澱一些生離死別的荒涼故事,有誰想過,分手之後,這爾虞我詐,千瘡百孔的詭譎人世,該如何分辨? 執筆寫一個人的心情,我依然努力用正向的觀點去書寫一個生活;笑嘻嘻地在臉書動態上與朋友彼此加油打氣。日子過得好快,送走夕陽迎接夜色,再來就是準備撕出明日的日曆。日復一日,與時間逼不得已的難捨難分,歲月裡,我送走我的每一個昨日,生命中,卻走進一個與我煮酒論詩論文學的朋友。 那朋友傳了訊息留言給我,是一篇散文式的小說故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文質彬彬,腳踏實地的中年男人,以文會友,來到我面前與我一同吟詩談文,說著,因工作忙碌而常以留言方式掛在網路上傳送訊息給我。我留意過他不求回報地蒐集張貼世界各地的奇人軼事,供人瀏覽,為了蒐集資料犧牲自己的時間,因此,知道他是熱心的,他是否也在文章裡觀察我的舉動中,知道我是熱情的? 我看著那戴上墨鏡的,臉書上怡然自得的大頭照,回了訊息:「你喜歡這篇文章?」 「這個故事的寫法很生動,結局又很感人,所以分享給妳看。」接著他又說:「希望妳也能創作出感動人心的更多作品。這是我對妳的期望。」 他說:「故事裡的男女主角最終沒有能夠在一起,感動的是……?」我閉上雙眼:「是死亡」。年齡不是問題,問題是兩人皆沒有明確的對彼此說「愛你」;而年歲帶來的病痛,則是這段感情的悲劇。男主角死於肝癌,於是道出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另一種挑戰。真正遙遠的,是因病而陰陽兩隔的距離。我的朋友喜歡這個故事,透過電腦螢幕,我彷彿看見他渾圓明徹的淚珠,從他的眼中筆直滑落。 這些年來,我看過許多眼淚,也許委屈,或是挫敗。這一顆眼淚給我的啟示,是因為離別,因為緣分而不得不分離的死別,必須去忍受再不能相見的痛楚。不願意也只能接受,這是無從選擇的生命故事。 一個男人的珍貴眼淚在晚春的夜色中落下,他可曾知道,多情如我,將保留這樣的記憶多少年? 已經很多年不曾為愛情而心碎,而落淚了。一顆顆渾圓飽滿的淚珠,匯聚成靜默的湖心,溫柔地,映照出我皎潔的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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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長風
「我父親十八歲準備入伍前,我祖母帶他去看她的前婆婆,也就是我那位陣亡的祖父的老母親,當時一位七十多歲的瞎眼老太婆。聽說她的眼睛當初就是為了兒子的死而哭瞎的。當然我這位曾祖母現在已經往生了。令我感慨的是,沒想到我父親一當了兵還是抽中金馬獎,結果在金門又失去了他的右手臂。沒想到歷史的洪流將家族的命運如此與金門連結。」 「所以你才自願去排雷?拆解地雷時很恐怖吧?」 「剛開始時手發抖得很厲害,不過久了就習慣了。對了,師長還好嗎?」 「我爸爸前幾年退下來後,一生戎馬的他到現在還沒完全適應老百姓的日子。」 「我也結婚了,目前有一男一女,老大才三歲。」 「太太是?」女人的聲音僵硬了,但臉上仍強顏歡笑。 「我第二度來金門後,因為任務需要認識了一位腿部被截肢的老婆婆。她說她年輕時在海灘撿拾螺貝不幸誤踩地雷,腳才被炸斷的。因為她和我父親的遭遇很類似,我常去她家泡茶。後來她將外甥的女兒介紹給我認識,沒多久我們就結婚了。」 「對了,我和Peter生了一個孩子名叫Kevin,今年五歲了。你看這是他的照片。」女人生硬地由手袋裡掏出了一張小男孩的照片。 「可惜我身上沒帶孩子的照片。」男人說。 天色昏暗得很快,慈湖邊上的李光前將軍廟在薄暮的颯風中,已濃縮成一團模糊的剪影。女人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好奇的怪念頭:悠悠一甲子前李團長為國捐軀時,不知其身後是否有留下子女?他們於今活在台灣還是對岸?說不定李將軍真有女兒呢。真有的話,今年都該是六、七十歲的老婆婆了吧! 「六十四年前這裡就是古寧頭戰場,兩岸對峙期間這裡更是成了地雷之鄉。」女人當然沒有提出她怪異的聯想,而是觸景神傷下發出了思古之幽情。 「我看報紙上說你們已將金門的地雷全排除光了。」 「沒錯,十萬顆地雷都被挖出並銷毀了。對了,我記得妳先生Peter以前是軍火顧問,常在金門師部代理紅外線狙擊槍,高爆戰防雷,和白磷燃燒彈。」 「真諷刺,我的前男友玩命拆地雷,而我先生卻向全世界輸出地雷,替美國的軍火公司找尋商機。」女人開始有了淚意。 「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白死。如果妳沒流產的話,我們的孩子今年該有六歲了。我不能讓我們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又回到了金門……」男人的聲音在呼嘯的長風中顫抖著,他的臉部一片陰暗,完全看不出表情。 女人聽到這裡啜泣了起來,並緊握起男人粗而有力的手掌嗚咽道:「對不起,七年前我回台灣流產後,我父親一直給我洗腦,他勸我說嫁給Peter到美國去才有前途,再加上地雷瞬間爆炸的餘悸猶存,所以我才會違背我們的誓言。現在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英雄,真英雄……」 男人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走出林地,進入民宅的聚落後,忽然民宿門前傳來叫囂的吵雜聲,一位年輕的少婦堅持要闖進裡面的房間,但女服務員以隱私為由將少婦阻擋在門外。 「糟糕,那是我太太。我下班後還沒回家,我太太可能打電話到隊上找我,然後循著妳給我的口訊留言就找到這裡來了。我看我得先走了,明天是週末,我們明早再聯絡!」 看著男人跳上村口的計程車疾駛而去後,她悵然地想著:明天真要和他再見面嗎?剛才本想告訴他實話,但聽到他說他結婚了,只好繼續將謊言說下去。其實她這次回台灣就不打算再回美國了,因為她已和丈夫Peter離了婚,離婚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五歲的孩子Kevin在家中玩弄著父親的手槍,不慎將保險打開又誤觸扳機,結果將頭給打爆,小小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想到這裡,她已下了果斷的決定,明早就搭第一班飛機回台灣吧!看著那位醋勁不小的少婦這般來勢洶洶,算了,別破壞英雄的家庭,該是我退場的時候了。 等她用手機上網訂完位後,感覺已飢腸轆轆,這時將軍廟附近幾間食館正亮著燈光,於是將軍的女兒便頂著瑟瑟晚風往那兒緩步踽踽而去。 (本文係第十一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獎二獎,一獎從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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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不堪回首的過往─王根石
大舅子,牽騾去大陸,音訊全無;全家人,祈禱眾諸神,早日返鄉慶團圓,共享天倫在人間。 相隔五十幾年未謀面,以為今生無緣再相見,然而上蒼不負苦心人,民國九十年,親情感動天,他們一家人在廈門相擁………。 王根石,民國二十二年出生於金寧鄉后盤村西山,七歲喪母、十七歲喪父,自幼家境很清寒,跟著兄長去種田,任何事情、兄長如父權,他說了就算。當日本人佔據金門,附近村莊后盤山及嚨口廟宇,都是他們棲身的地方。而西山雖沒日本軍,但有他們踏過的足跡,出來巡視很嚴肅,看鄉親規矩的程度;同時發放種籽讓他們種鴉片,收成之後全上繳。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駐守西山的古厝,王根石的家亦有;軍人睡祖廳,取走神主牌當柴火,門閂與門板拆卸下來築砲壘,他們未能保住祖先的遺產,愧對祖宗有遺憾。 古寧頭戰役,夜晚匪軍來襲,從嚨口到古寧頭一帶,小帆船很密集,天色雖昏暗,清晰見船隻,如隊伍,整齊排列在岸邊。王根石隔日清晨見船不見人,但身為民防隊員必須到嚨口海灘抬傷兵,集中到后沙許姓人家古厝軍方所設的醫療站;但是國軍、匪軍分不清,因穿著相近。而軍士兵多死亡,就地挖洞填入海中,一洞填四、五十人,整個海岸都是陣亡兵。 古寧頭戰後,王根石奉命到瓊林、陳仔山、成功、尚義挖電線溝,政府說要埋電線,預防匪軍來襲時,我軍方便聯絡;又到東坑一帶挖外壕溝,防止匪軍侵入與戰車進入。他們出勤務,家人準備中餐,由年長的婦孺隊員到各家戶挑飯菜到定點供餐。當時有一畝田地,政府將之劃分為二,從中央挖溝,一位婦道人家憤懣地說:「恁袂好!恁袂好!」隊員邊挖邊回答:「妳怎知道我們挖不好?」果然,那條壕溝挖了好幾天才完成。 九三砲戰,王根石奉命出任務,到新頭碼頭與料羅碼頭搶灘,搬運物質,遇到砲擊,趕緊臥倒。當他被派至山外挖鑿水塘時,忽聞一位同村居民在赴古寧頭找女兒的途中,半路遇砲擊,當場斃命;聽到這個不幸的噩耗,他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趕到出事地點,用木梯將往生者抬回山上的水塘邊。按習俗,作古之人,除非在家斷氣,方能於祖廳水床淨身、更衣與入大厝;而村民魂歸外地,自不能回村內。而往生者不能見天,但礙於多事之秋,戰爭底下無太多時間搭帳篷,無奈地讓他見天日,並簡單地下葬於附近的荒地。 八二三砲戰,西山駐軍少,匪軍少了砲擊點,但為因應戰事需求,在家先鑿土洞、再興建防空洞。至於單打雙不打,王根石每次出任務,雙號去搶灘,單號則休息;而後上級規定每次搶攤一星期,再輪流他人。 民國四十八年,王根石二十六歲,雙親早身亡,兄嫂如父母,託人做媒,做主迎親,鼓吹、花轎、媒婆與儐相,由西山出發,鼓吹奏著迎親的樂曲,一行人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到小徑迎娶邱能悅。然而在登記戶口時,邱能悅被誤植為邱能說,這名字就極其自然地跟著她一輩子。 邱能說六歲無父、十三歲無母,跟著兩個哥哥一起過生活;但民國三十七年,二名壯丁抽一丁,壯丁牽騾馬去大陸,長兄邱慶平那年二十一歲,一去無音訊,日盼夜盼,今生見面恐怕比登天還難。 受共黨管制,邱慶平不能回家鄉,睽違五十幾年,兩岸得以聯繫,終尋得蹤跡;邱能說在王根石及親人的陪同下,循小三通到廈門;相見淚紛紛,兄妹相擁,以為今生無緣再相見。邱慶平遺憾當年家裡窮,不能幫小妹準備豐厚的嫁妝;民國九十二年,隨著兩岸軍事對峙的和緩,以及小三通的啟航,滯留大陸的邱慶平終於回到別離五十餘年的家鄉,於七月二十二日以上兵軍階視同退伍,並落籍在老家小徑村,政府補償八十幾萬,他準備三萬元紅包要送給妹妹邱能說;但邱能說堅決不收,她認為今生今世兄妹能相見,已是萬幸,她冀望手足常相聚。八十五歲的邱慶平,目前居住在大陸,孩子已成家立業,一家六口和樂融融,他則過著含飴弄孫的幸福時光。每趟回金門,兄妹無不興奮地閒話家常,共享親情的溫暖。 民國九十一年,邱能說當選模範母親;而民國九十四年,王根石則當選模範父親;並於民國九十八年,榮獲古寧頭參戰有功人員。王根石育有二子五女,均已成家立業,夫妻別無所求,願子孫出外都平安,人人都能有出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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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難忘的經驗
2011年在唸研究所第二年上學期,來到蘇州知名211高校「蘇州大學」交換一年。蘇州大學就是東吳大學的前身,已有百年歷史,目前有四個校區,而我所屬的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係在獨墅湖校區,意味著我要在此地待一年。 獨墅湖是蘇州地名,倚靠著金雞湖,兩座湖景媲美杭州西湖。獨墅湖高校區,不僅有蘇大,還有中國科技大學、四川大學、武漢大學、南京大學、西交利物浦大學、以及中國人民大學。而蘇大一期的大門在仁愛路上,比鄰著人大,相隔不到200米;距離二期路程僅10來分鐘,而吾等即住二期一一三室四人一間男宿。除從台灣來的筆者外,還包括:山西放射醫療專業的張同學(放射師)、蘇大附屬醫院的殷大夫(小兒科醫生)及瀋陽醫學院的邱博士(藥學博士)等,一同住在男宿。 秋天晚上寒風陣陣吹來非常涼爽,大伙倚坐陽台邊閒談聊心事,最讓吾人印象深刻是邱博士講到他最難忘的一段經驗。 邱博士除了藥學專業外,還是位業餘攝影師,非常愛好攝影,有年冬天去了新疆山上拍美景,臨近傍晚天色漸暗卻迷了路,於是他害怕極了,好不容易沿著崎嶇不平山路找到一點亮光,在半山腰處找到一戶人家。畏畏縮縮的叩開進了這家門,前面站著一位中年男子接待他,微燈下看不清男主人樣子,只能感覺出男主人應該是為忠厚老實的山民。他立刻告訴男主人自己是來這攝影的,卻迷了路想討口飯吃並寄宿一晚,隔天早上立刻就離開。 男主人立刻把他請了進去,趕緊吩咐他老婆去給客人做飯去。山裡的人生活並不是很寬裕,家裡連盞燈也沒有,點的是煤油燈,且家徒四壁,沒有件像樣的家具,床上的炕還躺著一位小孩,似乎是得了什麼病的樣子骨瘦如材,一雙大眼睛直盯著他看。 不一會兒功夫,山民的老婆立刻把飯菜做好端了上來。山民抱歉地說家裡沒什麼像樣菜,只剩一碗方便麵及隨便料煮的一碗湯。 邱博士餓到受不了,碗筷接了過來,二話不說,風捲殘雲不到五分鐘馬上吃完。那天晚上就住在山民家中,熱呼呼的炕睡得非常安穩。 早晨醒來,望著正在劈柴的山民,他想起昨晚的小孩,就問那孩子得了什麼病,看似情況很嚴重! 山民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斧頭,蹲在地上抽著菸,一句話也沒說,神情憔悴、無奈。 他老婆淚眼汪汪從屋裡走了出來,告訴他這孩子得了腦癌,已經沒有幾天日子好活了。 他問:沒有去城裡給大夫看嗎? 「看了,但是醫生說已經是晚期了,回去能給孩子吃些喜歡的什麼就吃點什麼吧。我們山裡本來就過的困苦不如大城市寬裕,小孩子生病,給孩子看病需要花很多錢,還欠了別人一屁股債,也沒有錢能給他買什麼好吃的。昨天晚上為你沖的那碗方便麵其實是今天早上給他補充營養用的。」 還沒等他老婆說完,山民怒氣衝天立刻對他老婆大吼大叫,怨她不該透露這些隱私讓外人知道,他老婆嚇到立刻躲進屋裡不敢言語。 邱博士聽到這裡,想說昨晚吃的那碗方便麵,竟是小孩營養補充品,城市裡不想吃的食物搬到山裡卻成了珍貴奢侈品,恨的想掌自己耳光。 立刻掏出身上所有錢,往山民手中裡塞,讓他去給小孩買些營養品回來吃。 「你這是幹什麼?不就是一碗方便麵,你把我們山裡人看成什麼了嗎?」山民硬是把錢還給了他,無論他怎麼好言相勸,山民就是不肯接受。 邱博士自責本身的醫學專業,當下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邊講邊拭淚,由於太過激動,一伙子人也不便再多問故事後來的發展。當然也不會有第二位想在分享他的難忘經驗,就這樣宿舍裡瀰漫股相當哀傷的氣氛。為了緩和下他的情緒,只好轉移下注意力,一起到食堂吃消夜,慢慢才沉澱下來。 聽完邱博士的難忘經驗讓我在想,原來世間上除了親情不求回報外,應該還有一種愛,這種愛就是「當別人在幫助你的時候,你卻感覺不到他在期待你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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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長風
他舉槍的手抖得很厲害。他再睨了一眼地上小朋友的屍體,心中想著如果這次運氣好的話,我這輩子就發財了,於是他便含笑扣下了扳機……。 女人全身淌著冷汗呼吸急促地由惡夢中醒來。幾響零星的炮竹聲音由窗簾外傳入昏暗的室內。奇怪,大白天怎麼會一連作這麼多怪夢?剛才最後一個夢的場景好像是某個電影中的橋段。沒錯,電影的名字是「越戰獵鹿人」,男主角在西貢的地下賭場玩俄羅斯輪盤賭供賭客下注。但男主角只在頭上圍了一圈紅色的頭巾,而剛才夢中的他怎麼會穿紅色的制服呢?沒錯,多年前女人第一次造訪金門探視在那裡當師長的父親時,曾經看到許多穿暗紅色制服的國際傭兵在海灘附近排雷。今日舊地重遊,沒想到蟄伏的記憶會在夢中被無端地喚醒。 她睜眼仔細查看這間由閩南聚落建築所改成的民宿,其古色古香的格局和台灣本島五十年前農家民宅的三合院極其類似。真是物換星移,七年前她所住的民宿與現在所住的應該不是同一家。那一年她又回到金門探望自己肚裡胎兒的父親。男人當時在軍中服役,無法天天離營,只能利用休假日來此與她繾綣相依。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在營區外的民宿住上好一陣子了。 時光回到七年前的收假時刻,女人最後一次由民宿徒步送男人回軍營時,男人向女人問道: 「妳真不打算回台灣了嗎?」 「我要鬧失蹤,讓我父親找不到我。誰叫他要逼我嫁給那位在軍火公司當工程顧問的Peter?」 「師長知道妳懷孕了嗎?」 「我爸爸知道我們在交往後就很不高興。如果他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他會打死我的。」 「師長為什麼那麼反對妳和我在一起?」 「我爸爸說Peter是美國華僑家世顯赫,目前在軍火公司當工程顧問人面又廣。我爸爸才由金門調回台灣,而且馬上就要在那裡退休了,所以他希望我能嫁給Peter到美國發展。」 「我在師部時見過Peter幾次,他離過婚只比師長小不了幾歲。聽說他也離開金門回美國總公司去了。」 「我爸爸查出你父親目前經營一家彩券行,原來你父親的手殘廢掉了,而你母親是陸配。他覺得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不過別擔心!我一直是個浪漫主義者,沒想到我會在我爸爸的師部與你重逢。以前讀高中時你寫給我的情書我一直保留著,既然再度聚首,這個緣分當然要好好珍惜。」 「還記得我們的班長嗎?他也曾經追過妳,可惜他後來去讀警校,成為爆裂物處理小隊的隊員,但在一次拆解爆裂物時發生了意外,殉職時才二十多歲。」 死亡總是個令人憂傷的話題,記得當時談及這裡,兩人已走到營區的門口,她目送男友進入營門後,便獨自折回已暫棲近一個月的民宿。 送走男人的那天,也是像現在一樣的近傍晚時刻,海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民宿的玻璃在瞬間震碎,牆上的一只仿古掛鐘也在劇烈搖晃後掉了下來。她隨村民倉皇往屋外逃竄,只見海灘的林區地帶出現冉冉上升的蕈狀黑雲,嗆鼻的煙硝味在強烈東北季風助威下,火舌四處蔓延。有人說對岸向金門開砲了,但也有人說應該是國軍向大陸島嶼開的砲。後來四處都可看見縣消防局和軍方的搶救單位在清理火場。哪知兩個鐘頭後又傳來了第二起爆炸聲,屋裡僅剩的一面玻璃就在那時也被震得粉碎。民宅外監控的軍警又拉大了警戒範圍,嚴禁閒雜人等進入古寧頭戰場的海岸區。 民宿的老闆娘這時才趕過來查看房屋受損的情況,並安撫住宿的客人說,這裡沙崗海灘早年也發生過雷堆大爆炸,有多名戰士被炸得粉身碎骨,不過我們這裡是民宅區,距離雷區有百米遠絕對安全。 那晚鬧哄哄地過了無助又惶恐的一夜,第二天天亮,雷區的大火沒撲滅,甚至還有愈燒愈旺的趨勢。她倉皇跳上計程車趕往機場,臨時補位上最早一班的飛機飛回了台灣。 數天後男人在營區接到一封女人由台灣寄給他的信,信中說她回到台灣的第二天孩子就化為一攤血水流掉了。家人緊急將她送醫才保住了一命。她推測流產的原因可能是前夜在民宿被爆炸的震波驚嚇所致。既然兩人間保留不住愛的結晶,就暫時分開一陣子吧! 半年後男人退伍了,他由金門回到台灣後立刻找上了女人的父母,想探尋他們女兒為什麼都不回他的信。女人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前師長臭著臉告訴這位自己以前的勤務兵說,他女兒幾個月前就嫁到了美國,這輩子不會再回台灣了。 前師長的話只說對了一半,他女兒是嫁給了Peter當續弦,也到美國去開始了她的新生,可是七年後的現在,女人不但又回到台灣,還飛來金門舊地重遊,準備探視她初戀的男人。 才想到這裡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她看了看時間,沒錯,應該是他。這個時候他應該下了勤務回到單位,見到我留在衛哨安全士官的口信,才趕過來這裡與我相會的。於是女人由床上跳起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位穿著橘紅色工兵制服的年輕軍人,果然就是他。七年後同樣的他又站在民宿房間的門口。 「我前天由美國一回到台灣就到你家的彩券行,向你父親打聽你的消息。你父親說你退伍後卻續簽轉服志願役,還自願再度調回金門從事排雷的特種勤務。我中午下飛機後,直接找到你們營區,衛哨說你們大隊出外勤去了。」女人說。 男人說:「我們到海邊走走吧」! 傍晚鹹濕的海風吹在臉上,伴隨著沉悶又震耳的浪濤聲,讓兩位重逢的舊情侶有一種來世今生、時空異位的錯覺。女人說:「就停在這裡看海吧,萬一踏進雷區就麻煩了」。 「剛才我惡夢連連。首先我夢見你到我家去提親,結果卻由禮盒裡拿出了一顆……一顆地雷。接著我又夢到你獨自一人在海灘掃雷,卻不慎轟的一聲……後來一位小男孩賭命賭輸了,砰一聲倒在賭場的地板上……」女人一想到剛才最後一個夢,便嚇得噤聲不敢再講下去了。 「的確是很荒謬的夢境。妳嫁到美國後的第三年,同樣在這沙崗海岸又發生了一次雷爆。當時我率領弟兄進行銷毀作業,結果風勢太強,黃磷彈與空氣接觸後高溫自燃,引發的火苗一路往雷區蔓延造成雷爆。規模比造成妳流產的那次小一點,幸好沒有人員傷亡。」 女人沒作聲。 「所以昨天妳在彩券行看到我父親了?」 「沒錯,他還告訴我他的右手臂就是三十多年前在金門服役,於埋設地雷時,不小心被炸斷的。」 「那妳也看到我那位八十多歲的老祖母了?」 「沒錯。」 「五十多年前她帶著我父親改嫁,因為我父親出生後不久,我祖父卻因八二三戰事吃緊,明明剛退了伍,又被軍方緊急徵召用軍艦送回了金門去增援。戰事結束後,當初同船被徵召的台灣兵,有一半都沒能活著回台。而我祖父也是陣亡的孤魂之一。」 女人好奇地睜大眼睛,等待男人講完他的家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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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大膽二膽島
誰能在眼中堅留住 白日的火 不讓黑夜把自己消滅? 誰能在腰間掛上 兩顆膽 加速日子的新陳代謝? 歷史終於還是爬上 一根根鋼管的炮口 開始悲壯的生鏽工程 很多名字堅持守在那裡 又狠又猛地擦拭 許多聲音掉落在花崗岩上 擦拭的動作從不肯停止 即使只擦出星星的亮光 即使最後 都成為鏽灰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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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之間的差異----「軍中樂園」的時代背景及原貌
葉先生說:「樓房的二、三樓,分隔九百個房間,同時容納九百位小姐營業。」它的面積有多大,我們不置可否,但可以肯定的是;「陸軍第二軍團鳳山特約茶室」是全國「第一室」。而這些從台灣各監獄被徵召來充當侍應生的女犯人,還必須扣著手銬,由士兵押著到美容院洗頭剪髮。這些小姐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竟讓軍方如此地對待她們?試問:在自由民主的國度裡,在被稱為美麗寶島、人間天堂的台灣,難道真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葉先生的說法,的確不可思議。 當此文發表時,主編特別加上一個「回應與挑戰」的小標題,但時隔多年,並無人敢於站出來「挑戰」,可見老朽並非無的放矢,而是「回應」有理。然而即便我提出反駁,並把這篇文章收錄在拙著《金門特約茶室》乙書裡,可是這兩段不符合常情常理的情節,卻偏偏被豆導運用在以民國五十八年為時空背景的金門軍中樂園影片上,讓人有一種錯亂的感覺。 回顧爾時,金防部特約茶室侍應生,均透過台北召募站從台灣本島召募而來,絕無徵召女受刑人充當侍應生為三軍將士服務。當年金門各地從事美容美髮業者少說亦有數十家,又有那一家業者或那一位美髮師,見過士兵押解扣著手銬的侍應生到她們店裡洗頭美髮?金門軍中樂園雖為軍方直營,但從金城總室經理到各分室管理主任,從各單位管理員、售票員、工友到炊事,全都是聘雇人員,並沒有調用現役軍人在裡面服務的情事。甚而侍應生亦具有軍中雇員的身分,如果真是犯了法,依案情的輕重與體制,通知的不是憲兵隊就是警察局,押解她們的也絕對是憲警人員而非一般小兵。豆導根據葉祥曦先生的作品做如此的安排,是否有妥?相信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平日,侍應生除了公休外,幾乎都忙於接客,且收入又可觀,她們換洗的衣物及枕頭被套,全都委請附近的阿婆或阿嫂按月計酬幫她們洗滌。每天早上趁著營業時間未到,那些受雇的阿婆阿嫂,會利用時間到特約茶室收取侍應生換下來的髒衣服,下午再把洗淨、曬乾的衣物用包袱巾包好送回。片中出現著軍裝的現役軍人小寶,到侍應生房間收取她們褻衣的畫面,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雖然豆導企圖以不同的面向與誇張手法來凸顯軍中樂園的趣事,可是如此,即使能達到取悅觀眾的效果,讓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對一位戍守前線的戰士來說,情何以堪啊! 特約茶室雖訂有嚴格的管理規則,但並沒有背離人性與人道,軍方對她們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一旦侍應生不小心而懷孕,為了不願替自己增添麻煩和負擔,大部分都會選擇到醫院做人工流產,只要取得證明文件提出申請,特約茶室隨即發給她們五百元營養補助費,並要求她們必須恢復健康後始能營業。如果自願把孩子生下,亦會讓她們選擇在茶室或回台灣待產。妊娠期間,她們亦會斟酌自己的身體變化,以及顧及母體與胎兒健康,只須將實情向管理人員報告,即可停業護胎待產。反觀影片裡,有一位侍應生在接客中突然「落紅」,讓客人驚訝地提著褲子往外跑,原來是該女已懷胎十月即將臨盆。果真在眾姊妹七手八腳的幫忙下,不久孩子即呱呱墜地。 試想,一個懷胎數月頂著大肚子的侍應生,會為了多賺那區區的幾十塊錢,而不顧自己性命的危險去接客嗎?特約茶室基於她們的安全,亦不可能讓一個即將臨盆的侍應生掛牌賣票。況且,那時金門已有醫院,衛生院不僅有婦科名醫梁大夫,更有好幾位學有專精的護理人員在產房負責接生。大部分懷有身孕的當地婦女,為了自身的安全與胎兒的健康,除了會按時到醫院做產前檢查,對自己的產期亦非懵然無知,因此在臨盆前夕,幾乎都會提前幾天到衛生院住院待產,侍應生何嘗不是也如此。豆導片中做如此的鋪陳,縱然能博君一笑,卻也讓人感到突兀,更是特約茶室未曾發生過的情事。 彼時侍應生房間,只在門框的上方寫上紅色的阿拉伯數字,以方便客人對號入房,並未如片中書寫的「第○號」或安裝「紅燈」做為「接客」的識別。侍應生從事的工作雖然與台灣的妓女沒兩樣,但卻在兩種不同的環境中討生活,故而其營業場所是有差異的。侍應生每當接完客,她們會端出一盆使用過的髒水,隨手倒在房門口的水溝裡,並順口呼喚在門外等候的客人。管理員對她們的內務,也會做最基本的要求,室內除了公家提供的床鋪、衣櫃和梳妝檯,亦為她們準備了床單、枕頭和棉被,即便亦有侍應生個人自備的被套及小型家具,但軍方為她們提供了一個整齊舒適的營業場所,則是不爭的事實,並沒有如片中那麼凌亂。 然若依當時的軍紀,海龍士官長老張揹著槍械四處走,又在特約茶室踹門鬧事,非僅不容許,也嚴重違反軍紀。即使有些蛙兵出生入死,深入敵營,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但軍隊有軍法,部隊有軍紀,一旦犯法、違紀,照樣送辦。倘若海龍蛙兵個個都像片中士官長那麼隨便,卻又沒人管得了他們,那軍法組、憲兵隊,以及督導防區監察與軍紀業務的政三組,不都要廢除了嗎? 再者,由阮經天飾演的小寶,左上衣口袋鈕扣上,別的是「58擎天職員證」(擎天部隊為金防部番號),臂章則是三角框內加T的金東師,如此地張冠李戴,即使能矇過其他觀眾朋友,卻騙不了金門鄉親。 同時,海邊為管制區,假如沒有「蚵民證」或「漁民證」,哨兵豈敢放任一個士兵,帶著侍應生在海灘戲水。甚至某逃兵帶著侍應生私奔,雖然武裝憲兵四處尋找,卻沒發現他們的蹤影,最後則是每人身綁一個籃球,現身在漆黑的海邊,準備游泳到對岸投共。如以當年戒備森嚴的海防班哨而言,休想摸黑私竄軍事禁地,哨兵一旦發現異狀或回答不出口令,即可開槍射殺。況且,籃球又是管制品,設若沒有機關團體出具證明,想取得亦非易事。 綜上以觀,豆導為了突顯戲劇的張力,刻意地做了一些背離史實的加工,即使用心良苦,但如果站在歷史的角度來看待,真是一個荒謬的年代啊! 縱然,電影是戲劇的一環,也是人生的縮影,無論其故事人物或情節,即便在戲劇中有它獨特的表現手法,但卻離不開人生。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自有它的道理。不可否認地,豆導出道甚早,九歲即進入演藝界,一九八三年更以《小畢的故事》入圍第二十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而後演而優則導,二○○八年以《我在墾丁·天氣晴》入圍第四十三屆金鐘獎戲劇節目導演獎,二○一一年以「艋舺」榮獲第十一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導演。他的作品不僅具有深度和廣度,更有自己獨特的風格,除了充分展現他的藝術才華,亦已達到娛樂觀眾的目的。 可是「軍中樂園」這部影片,雖然豆導係以「一個荒謬的年代,阿兵哥被禁錮在一座風光明媚的小島,等待著一場永遠都不會發生的戰爭」為主題,但其時代背景則為六○年代的金門,涉及的又是一段獨特的軍中樂園文化。即便我尊重他在電影中所欲表達的意象,也深信這部片子必能超越他之前的作品獲得觀眾與方家的肯定;因為「電影歸電影」。然而,身為當年軍中樂園業務承辦人,身為《金門特約茶室》這本書的作者,當這段歷史遭受電影的扭曲而有誤導觀眾之虞時,卻不得不挺身而出為歷史做辯護,並同時還原它的原始面貌;因為「歷史歸歷史」。 二○一四年九月於金門新市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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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火種
脫貧,需要體力;脫困,需要智慧。然而「吃菜長智慧,吃肉長體力」是金科玉律的話;貧者需要體力參與粗重的工作,偏偏沒錢打理三餐,那豈不是產生了惡性循環的窘態嗎? 我的童年,身處極度窮困的年代,除了年節,有機會吃到肉類食物之外;其他的日子,幾乎千篇一律,就是只能享用自己在菜園裡栽種的蔬菜。往好的方面想的話,天天可以吃到沒有農藥殘留的蔬菜,不正是累積健康的籌碼嗎;同時現摘現煮,又是當令的時蔬,鐵定新鮮,不傷人體。 但是,不管操持農務,或是家務,都需要體力,在餐餐都是蔬菜下肚下,由於疏菜消化速度快,沒多久的時間,就要面臨飢腸轆轆的無奈;就算在百般忍耐下,也會顯露出手軟腳軟心也軟的困窘,想要勤力把工作告一段落,有時也會敗露「力有未逮」的困乏。 我很佩服母親持家的智慧,當年中餐吃了,晚餐還沒有著落,就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歲月下,將全家七口的重擔,全數扛下來;應付七口人的吃,已經夠吃重了,還要努力的讓家中豢養的六頭豬,和十來隻鴨和二十來隻雞,一起納入「活下去」的計劃之內。 看母親那麼辛苦,我們年紀雖小,卻也懂得極力分擔家務,餵養雞鴨和豬的工作,就讓我們來共同承擔;父母親信守著自己的陽光,種稻是主業,種菜、種甘藷、種花生、種甘橘、種柚子、種李子,由於數量不多,點到為止,於是全部納入副業當中,以便增加收入,來維持家計所衍生的經濟負擔。 為了活下去,總是需要求得溫飽,才能開創無限的可能;隨著歲月有情的流逝,我們兄弟姐妹們,也漸次成長,學歷雖然沒有達到心目中界定的理想,不過為了分擔家計,共同承負甜蜜的負擔,紛紛投入社會工作行列。 有道是:「積沙成塔。」錢雖然賺得不多,但每個人只要真心付出微薄的心力,也能擁有轉圜的新契機;加上全家人「儉腸捺肚」,除非必要,絕不出現開銷的行為,在日積月累下,露出了喜悅的曙光,終於可以圓了人生第一個夢想,就是日食三餐,溫飽無虞,擺脫了甘藷簽配飯的過往印記。 五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過去無可承受之痛,卻成為今日最甜美的回憶;或許家貧之故,更能凝聚全家人的心力吧!由於在「天道酬勤」的鐵律下,不但讓全家人展現無堅不摧的向心力,更實現了「集涓滴成江河」的基礎力量;讓人生階段性的「圓夢」計劃,揮畫出心中彩麗的虹霓。 過去靠天吃飯的年代,想要脫貧,只能靠著全家人,胼手胝足的打拚;現在人想要脫貧,則要靠個人兼職打天下,更要靠著社會的力量,提供更多的就業基會,才能順利脫貧圓夢。 實現人生第一個夢想,就是吃得飽、穿得暖,實現了食衣住行育樂六大訴求的前兩項;如果想進一步挺進,讓所有人分享「住者有其屋」的禮遇,看來將會遇到瓶頸。因為身處房價飆漲,只有富商巨賈才買得起、住得起的年代裡,白手起家者,就算窮一輩子心力,積攢下來的錢財,與房價相比,如同杯水車薪,看來也只能停留在「扼腕長歎」的階段。 常言道:「人求一間厝,鬼求一寸地。」然而現階段,對很多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達成的心願;前一陣子,聽到一對中年夫妻的談話,其中一段話頗耐人尋味,她跟丈夫說:「看來我們這輩子,鐵定買不起『陽宅』,只能買得起『陰宅』。」 我聽了以後,百感交集,鳥兒都有一個溫暖的窩巢,何況是我們身為萬能的人類,竟然淪落到,窮一輩子的心力,也買不起一個「窩」。 看來人生第二階段的圓夢計劃,將因高房價、低薪資的險惡環境,一個不留神,將很容易畫下「無可奈何」的休止符。 但是,夢想總是跟隨著有信心的人同進同出,只要心中長存「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的生存密碼;在「永不放棄」的信念鞭策下,相信「希望的火種」就不會熄滅,一旦因緣成熟,一定有機會築起人生美麗的窩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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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秋分外明
一年容易,轉眼,中秋節又到了。 每年到了中秋節總會讓人想起傳說中「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等膾炙人口的神話故事;也令人想起古代詩人墨客中秋賞月引發無窮的遐思與憧憬,因而作詩為賦吟詠的雋永詩篇。 然而,當一輪銀白的明月,冉冉升上夜空,皎潔的清輝灑向大地,遍照人世間時,明明「尋常一樣窗前月」,為何有人說是「月到中秋分外明」,也有詩人說是:「月是故鄉明」也有詩人說:「共看明月應垂淚」呢?究其原因,完全出於賞月心境大不同,詩境也就大異其趣。 讚賞「月到中秋分外明」的詩人,以(唐)李樸的「中秋」為代表作,整首詩為:「皓魄當空寶鏡升,雲間仙籟寂無聲;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里明;狡兔空從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靈槎擬約同攜手,更待銀河徹底清。」這首詠物詩吟詠的是中秋月,中秋在黃曆八月十五,八月是秋季(七、八、九月)的中間,十五日又是八月的中間,所以八月十五是秋的中間,剛好平分了秋天,正是「平分秋色一輪滿」。此時一輪明月升空如寶鏡高掛,仙樂寂靜無聲,銀色的月光照亮了千里長的雲中大道,狡兔無法虧損月的明亮,妖蟆也不能吞吃月亮。詩人幻想等銀河澄清後,約友人乘著木筏如神仙般的攜手同遊天際。」 認為「月是故鄉明 」,原句出自「杜甫:月夜憶舍弟 」為:戍鼓斷人行,秋邊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描寫詩人思念家園親人時周遭的淒涼、肅殺氣氛,烘托出生逢亂世,顛沛流離,家園殘破,手足分散的種種悲哀。情意懇切,真情流露,令人感動。 感懷「共看明月應垂淚」的詩句,原詩出自白居易,全詩為:「時難年荒世業空,弟兄羈旅各西東。田園寥落干戈後,骨肉流離道路中。吊影分為千里雁,辭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很顯然是描寫戰亂,流散五處深切思念家園的心,也都會是相同的。詩人以邈永真摯的詩思,建構出一幅五地望月共生鄉愁的圖景,創造出深厚純真,引人共鳴的藝術境界。欣逢中秋佳節,當然,大家都期望「月圓人團圓」,不必藉「明月寄相思」;縱使退而求其次,也能夠「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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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生力量
在與孩子共處的時間裡,最難得的是保有自己和平冷靜的情緒;有時不免讓孩子認為:「媽媽怎麼這麼愛生氣。」 一早醒來,是我展現最多耐心和關愛的時候,所能包容孩子的地方也愈多;然而,經過一整天操持家務,勞心、勞力過後,面對孩子的同理心也迅速下降。甚至將孩子的好奇、勇敢,曲解為「頑皮、任性」;一旦我作出了這樣的連結,為了捍衛母親的權威,情緒就像脫韁的野馬,不理性的判斷作為隨之而出。那些直接相關、間接相關、或毫不相關的情緒垃圾排山倒海而來;常是我壓力宣洩完,孩子也受到驚嚇,結果就是我自責懊惱不已,兩敗俱傷。 爾後,我發現為人父母,不論再忙,都需要花時間去平衡自己的情緒,用一點時間和自己獨處、覺察自己,不輕易受外在環境的左右。讓自己從內心的寂靜和直覺出發,給孩子他們需要的信任和溫暖;將心比心,我們也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一路上我們不都期待我們的父母能相信自己、讓我們能自由的伸展自己,就算犯錯、跌倒,都讓我們嘗試。因為父母的信任,等於鼓勵孩子信賴自己的直覺;那麼他們也會做出他們感覺很好,而我們也覺得可以接受、理解的決定。 從內在發揮堅定的力量,透過身體力行帶領孩子邁向成長路上的曲折;讓希望的光茫,從我們自己手中傳遞到他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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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之間的差異-----「軍中樂園」的時代背景及原貌
今年八月中旬,豆導的助理小姐打來電話,告訴我說「軍中樂園」影片已殺青,並決定於八月二十三日在金門金獅影城首映,將為我寄上「貴賓入場券」,邀我去觀賞。 不可否認地,豆導為了籌拍「軍中樂園」這部影片,曾經夥同他的工作團隊,多次蒞臨新市里與我交換意見。即便我對俗稱的第八藝術懵然無知,但我還是誠懇地告訴他們,無論其故事如何地鋪陳,情節如何地推展,我都充分地尊重,唯一的是不能背離史實,而且更應該以嚴肅的態度來看待這段歷史;甚至觀眾想知道的,也是當年軍中樂園裡面的真實情景,而非藉著「軍中樂園」這四個字來譁眾取寵。 豆導聽完我的敘述後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說他拍的是劇情片,而非紀錄片。因此從他的言談中我能理解,即便是一個藝術素養深厚的著名導演,也必須遷就現實、承受票房的壓力,以致必須縝密地思考作品的題材與表達的方式,如此對整部電影才有實際上的幫助。就誠如他之前所拍攝的「艋舺」,雖然是以八○年代台北艋舺地區,黑幫兄弟與慘綠少年的愛恨情仇為主題,但艋舺人對其劇情及拍攝的手法卻有一些微詞。甚而當二○一二年他獲頒第十六屆台北文化獎時,當場遭受萬華區選出來的市議員童仲彥的抗議,而他卻以:「天主歸天主,撒旦歸撒旦」來回應。首映的那天,台北票房即突破八百萬,一星期後全台票房已超過五千萬,並獲得影評人:「狂暴中的詩意;叛逆中的溫柔」的高度評價。 而現下,當我懷著高度期待的心情看完「軍中樂園」這部影片,即使對豆導的才華以及其對電影藝術的執著感到敬佩;演員們也透過他們熟練的演技,把各自的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尤其是扮演海龍士官長的陳建斌,更以老練的演技,加上一副滿佈滄桑的臉龐,以及對現實的失望與無助,把一位有家歸不得、卻又冀望能在他鄉成家的老士官的內心世界,發揮得淋漓盡致。畢竟,薑是老的辣,幾乎舉手投足都是戲。豆導在角色的遴選上,的確有他獨到的一面,想不讓人讚歎也難。 但是,當這部影片受到全場數千位觀眾熱烈掌聲的回響時,我們卻又不得不回頭來審視影片中所呈現的時代背景與歷史意義。豆導曾說:「天主歸天主,撒旦歸撒旦」,而我此時則必須以:「電影歸電影,歷史歸歷史」來呼應。或許,光憑「軍中樂園」這四個字,它的票房紀錄必能凌駕之前的「艋舺」,甚至日後獲頒「金馬獎」,或是榮獲「奧斯卡金像獎」也不無可能,老朽先予祝福。然而在祝福的同時,卻也惟恐這段歷史受到電影的影響而被扭曲,故此我必須以當年金防部政五組特約茶室業務承辦人的身分,義無反顧地來替它做辯護,並還原部分事實的真相,好讓觀眾朋友能真正瞭解到爾時軍中樂園的情景。即便是老調重彈,然我若沉默不語,任由不明就裡的人以訛傳訛,勢必對不起這段歷史,也對不起諸多關懷軍中樂園的朋友們。 坦白說,大部分觀眾想看的絕對是軍中樂園的原始面貌,因為彼時它披著一層神祕的面紗,非軍人是不能入內的(社會部開放時不在此限)。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隨著它走入歷史,當那層神祕的面紗被揭開時,多數人冀望能藉著這部電影,一窺裡面的真實情景,以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可是片中所呈現的部分劇情,卻與史實落差太大,不僅讓我感到錯愕,甚而也衝擊到我的情緒,但我還是按捺住內心的激盪,因為我知道,自己正在看電影。所謂「搬戲倥、搬戲(犭肖),看戲戇膦鳥!」不就是這樣嗎? 當電影放映完畢,銀幕上出現大意如下的字幕:「本片部分內容取材自葉祥曦軍中樂園祕史」。看完這幾個字,才讓我領會到,原來豆導是把「鳳山軍中樂園」的虛浮故事,當成六○年代的「金門軍中樂園」來拍攝,難怪會有那麼大的落差。 不錯,葉祥曦先生這篇〈軍中樂園祕史〉,曾經獲得《中國時報》與「大辣出版社」合辦的「性史二○○六」徵文比賽首獎。雖然得了第一名,然而文中部分情節,卻也有值得商榷之處。縱使他是以陸軍第二軍團「鳳山軍中樂園」為背景,但軍中樂園則是軍中獨特的文化,無論任何人都不能刻意地把它扭曲。於是我寫了一篇〈關於軍中樂園〉的文章加以回應,並刊載於二○○六年元月五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其中有一部分就是關於「徵召女犯人充當侍應生」與「侍應生扣著手銬,由士兵押解到美容院洗頭剪髮」的情事。現下我必須摘錄它的片段,來還原這段歷史的真相: 「軍中特約茶室」,係國防部參照內政部所頒佈的「台灣省各縣市公娼管理辦法」的法源設立,並飭令各軍種總司令部,督導所屬遵照辦理。當時各級單位承辦是項業務為:「國防部總政戰部政五處」、「陸、海、空總部政戰部政五處」、「軍團司令部及金馬外島防衛部政戰部政五組」。 以爾時金門地區駐守十萬大軍為例:金防部在金城設立「特約茶室金城總室」並在庵前、小徑、成功、沙美、山外以及離島的東林、青岐、后宅、大擔等地區設立「分室」。除「庵前分室」接待校級以上軍官外,「金城總室」與「山外分室」亦設有尉級以上軍官部,其他則不分階級,只要具備軍人身分,均可購票娛樂,並由一百六十餘位侍應生,分佈在總室與各分室為十萬大軍服務。 特約茶室侍應生,均透過台北召募站從台灣本島召募而來,除必須達到法定年齡外,並需檢附本人同意書(如係養女,必須由親生父母同意)、身分證、戶籍謄本、軍事保密切結書,由承辦福利業務的政五組,簽會承辦保防業務的政四組,透過各縣市警察局為該生做安全查核,倘若發現有任何不良紀錄者,一律不得來金服務,絕無逼良為娼或向監獄徵召女受刑犯抵銷刑期、充當侍應生之情事。 特約茶室除了提供侍應生一個舒適安全的賺錢環境外,年節發加菜金,生產或流產發給營養補助費,營業收入採七三分帳(侍應生七成,軍方三成),初抵金門時如果有需要,可無息預借安家費一萬元,按月從票款所得分期扣還。每星期一固定休假一天,但必須先接受軍醫單位抹片檢查後始能外出。倘使檢查結果「呈陽性反應」,立即停止營業,並送附設於「尚義醫院」的「性病防治中心」治療,以維護官兵和侍應生身體健康。 但是,我們從葉先生的作品中發現,在同一個年代、同一個法令下,他服務的陸軍第二軍團鳳山特約茶室,卻與其他軍中特約茶室不盡相同。儘管外島和本島在經營上有所差異,但同是執行國防部命令,接受陸總部督導,第二軍團豈能例外?況且,民國五十六年,國軍從大陸撤退來台已十八年,一切均已法制化、制度化。軍中特約茶室的設立和管理均有明文規定,全國各軍種司令部或軍中特約茶室,並無權向監獄「徵召」女犯人充當侍應生、來為三軍將士服務,是否獨獨陸軍第二軍團鳳山特約茶室享有這種特權?民國五十六年,時任國防部長為蔣經國先生,羅友倫先生雖擔任總政戰部主任,但真正握有實權的卻是副主任王昇先生,試問:以經國先生親民愛民、治軍嚴謹之行事風格,以王昇將軍之軍事素養,豈能容許特約茶室徵召女犯人充當侍應生、供三軍將士娛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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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餘韻
從小家裡沒有喝茶的習慣,何時開始喝紅茶?想想應該是上班以後偶爾買一包鋁箔包的阿薩姆奶茶開始,那時候覺得喝奶茶是很廉價的幸福,甚至早餐就是一包阿薩姆奶茶加上一塊麵包就解決了。自從知道下午茶的由來,是從英國女伯爵開始,是貴族級的生活,紅茶感覺上就是異國風味,具有休閒風,是悠然自在的時刻,在生活裡能和朋友喝個下午茶就是奢侈的享受,一直覺得紅茶應該是昂貴的。 有一段時間珍珠奶茶正在發燒的時候,不知道奶茶是紅茶加牛奶來的,後來冷飲店興起,一大杯紅茶售價十元,也因為在超級市場很容易買到紅茶包,一小包可煮一大鍋,從此我把紅茶和含糖飲料連在一起,因為很甜,印象中不太喝它,紅茶變成廉價的含糖不健康飲料,甚少親近它。 孩子開始喜歡喝奶茶的時候,常常需要買三合一奶茶來沖泡,可是時間一久就覺得三合一奶茶太甜,有奶精,對孩子不夠健康,所以就興起自己做奶茶的念頭,自製奶茶也需要一些常識,所以就開始買書來看。從認識紅茶開始,了解紅茶的種類,奶茶的製作過程,才粗淺的發現紅茶有很長的歷史,有深厚的經濟和文化背景。那時候依樣畫葫蘆,照著書做印度奶茶,為了要買到品質好一點的紅茶,才到咖啡專賣店買到錫蘭紅茶,加上鮮奶煮成的印度奶茶味道真是好。平時對坊間的含糖茶很少去喝,學習泡茶以後,更是遠離,親手自製飲料變成是注重健康衛生的好習慣。 朋友在暑假帶來魚池日月潭台茶十八號,他只是淡淡的說,這是台灣有名的紅茶,因為我對台灣紅茶並沒有很深厚的了解,是覺得紅茶應該是武夷山的紅茶才是最頂級的,因此不知寶,也不曾認真的去品嘗它,變成收藏的茶罐之一。 有一次到勝日告校長的學校,他喜歡泡茶,對茶也很內行,他使用了一個玻璃茶海,飲茶之間,教我學著欣賞茶湯的顏色,我才開始了解茶湯的色澤也是美感的享受,但仍僅於交際和止渴,喝茶常常一飲而盡,還是不懂喝茶,分辨不出茶的滋味,所謂的喉韻回甘,仍待學習。曾經在一家新開的咖啡店,老闆教我喝濃縮咖啡前要先喝白開水,清洗舌面,輕啜一口咖啡,享受舌尖所嘗的咖啡滋味,這是感官的細微感受,眼耳鼻舌必須細心的品察這些訊息,用心去體會所有的刺激帶給大腦的感覺,這就是美感經驗的開始。 從那時候開始,逐漸仔細體察自己對生活所有細微的態度,原來我對待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粗糙和瞎忙,很少停下來,好好的感覺一下自己咀嚼的一口飯,啜飲的一口茶,很少細心的看一朵花,用膚觸去感覺摸過的東西。老闆泡了一壺紅茶,讓我仔細去看這壺紅茶的茶湯在光線下透明的色澤,特有香氣,品嘗起來回甘的滋味。 那天下午,我覺得自己上了一堂美學課程,從茶飲中學習慢下腳步,我們身邊有許多值得欣賞的事物。不僅如此,也開始學會仔細地去觀察一個人所帶給我的美感經驗,不論外在的容貌衣著,表現出來的安詳或急躁的行為舉止, 言談之間的醇厚尖酸或幽默。人的可愛,可謂千姿百態,各有千秋。 中國時報經常有韓良露對飲食文化的文章,那天談到魚池的紅玉,我仔細拜讀之後,才知道我竟有著由台灣野山茶和緬甸大葉種交配而成的台灣好紅茶--台茶十八號,文章中還提到台茶十八號兼有野山茶的薄荷清香的飄逸之美和大葉種深厚的底蘊,是前韻後韻兼美的茶種,這讓我非常的詫異,也覺得自己暴殄天物,原來我有這麼好的寶貝而不自珍,趕緊從辦公室的櫃子裡找出來,泡給學校老師喝。 大家因為好茶難得,輕聞茶香飄逸,看著茶色透明溫潤,每人輕啜而歡欣,趁著短短的下課時間,紅茶聚會讓辦公室洋溢著溫馨的氣氛。 當然,我們還無法利用感官完全把紅茶的滋味享受到極盡,但是,我們喜歡和珍惜的是,好的滋味分享的時刻,學習去享受生活中小小的生活情趣。 更有意思的是,生活裡,有著深厚的飲茶文化值得去浸潤和探索,這個過程變成學校伙伴情感維繫和發酵的催化劑,深蘊知性和感性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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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生活札記》神來一筆
總是,在給朋友訊息一事上,給完不久便對那個訊息感到無聊或後悔,因為它不夠好,更不夠完整。 如果能從思緒傾向來看一個人的話,那最好回到星座─我是水象星座的─較能看清我自己及解析我說的「後悔」。我想,可以說是許多的感覺組成我這個人,一波一波接續著;形成一個海洋。但海水的任一瓢任一波都無法說明我,不只因為部份無法說明、代表整體;每一波的感覺、感受又有她各自的樣貌和變化,又與他人、他物可能作用著。 但是如果我不在那個興頭上加以表達或被那波情緒帶著走而顯露我自己,則什也沒有了,我將不表達了。只剩一個外表看來平靜的海洋。 所以,常常覺得我沒法創作,沒有必要創作,好好生活就好了。不需要為了作品或想成為藝術家而將自己扭曲,把自己(我)膨脹。頂多成為生活的藝術家就好了。 一如近來常感到、發現到真實日常生活之豐富,遠遠超過舞台上的戲劇太多。我們知道舞台劇,同一齣戲,每一場呈現出的效果都會不同,因為演員的表演、燈光、音效、服裝、化妝,也包括觀眾(的反應),每次的表現不大一樣。所以我們說每一場舞台表演都是一個生命,落幕就死了,它是不重複的。 然而,生活比戲劇更活生生:戲劇總是有劇本的;角色的性格會有某種設定,演員之外的每個部門都已預定。即使是即興表演,也有導演先給予的某種密集訓練/排練,即興演出仍會有導演與演員想要呈現的某種基調和效果。 但是生活是沒有劇本的,生活中的個體/角色,除了他/她在當下情境中的性格傾向和其認為自己是如何的,決定怎麼行為他/她自己時,其生命的整體面貌仍同時存在。現在他/她如此和人互動、相處,但也許在心中他/她正在想著另一個自己,或是被衝突、矛盾糾纏著,或是昔日死去的自己,期待中的自己,夢境中的自己和投射復折射的自己,亦同時交織並存。它絕不像戲劇角色那樣平板化及單一化。更甭說人之外的外在生活環境,時時刻刻在變異,時間走過、樹葉掉落、他人迸出來,能量流動著。 故而,我在山中放慢速度且細細地生活越久后,我已不似過去那個觀賞、參與台灣小劇場十年的我,那麼喜歡戲劇了,而情願喜歡觀看生活。真實生活豐富、複雜太多了,個體將如何活他/她的下一刻,才更是驚險刺激,高潮迭起。 因之,看到真實生活的豐富性及人的複雜性後,我學習到:我們實在沒有必要也無法用「單一的」、「應該的」、「道德的」標準來要求、看待人。反而要放得輕輕鬆鬆地看自己和人們如何「生活」。 因之,我還是會偶爾表達自己,偶爾隨之後悔、不滿意。 也因之,我『不大會』創作,只有有的時候,忍不住來個「神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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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公益旅行
旅行,是一件生命中不可忽略的大事;拜訪不同的環境,呼吸不一樣的空氣。曾經,滿腦子嚮往的盡是購物天堂、日新月異的觀光大國;但藉由這次佛光山所舉辦的『心心相印公益旅行』,顛覆了以往對「旅行」的刻板印象。相對地,對於「快樂」的詮釋也因而大幅改變。 一出新德里機場,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沿路的垃圾、乞丐及毫無秩序可言的交通,不禁讓我開始擔心在這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國家,自己是否能平安度過。接著我們便一路沿著凹凸不平的道路前往佛光山新德里文教中心,這是我們來到印度的第一站,駐印記者及師父們提醒著我們許多注意事項,也用影片呈現的方式使我們了解當地的文化,慢慢揭開印度神祕的面紗。 新德里火車站,第一次坐有床鋪需過夜的火車,『時間』在印度只是個空泛的名詞,火車延誤是正常的事情,連火車的車號也只有印度人知道,我們按照標示走,卻走錯了車廂,在火車即將啟動時,一路上手拿著大型行李箱,嘴裡喊著抱歉,匆匆忙忙的趕到我們的車廂,窄小的車廂、濃濃的香水味、汗味、咖哩味,可能是趕火車的過程,大家有如經過戰火般的洗禮,累到說不出話來,只能說這場火車驚魂記,是印度送我們最深刻的禮物了!來到鹿野苑,這是佛陀第一次講授佛經的地方,我們就好像五比丘僧一樣,一起領悟著佛法的真理。 Bodhgaya印度佛學院,這裡的小孩大多是來自北印度拉達克的村莊,小孩平均年齡為9-14歲,因為環境造就了他們小小年紀就會做許多事情,上課時聽到小朋友們說著中文,當下真的覺得好溫馨,離開的前一晚我們一起在正覺大塔祈福,小朋友們知道我們即將要離開,都依依不捨,一位小朋友牽著我的手說:「姐姐,明年還會再來嗎?」,眼淚不禁涓涓流下,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在小朋友的心中,我們就像天使一樣,和他們玩、教他們許多學校沒有的課程,也讓他們知道我們是一樣的,沒有所謂的不平等,相信我們微小的力量,正大大的在他們心中慢慢發酵。Samanvey Ashram育幼院,這是由一位巴基斯坦的老爺爺一手成立的育幼院,因為學生的程度比我們想的還差,剪刀、石頭、布等國際性遊戲也不太能理解,很多教材在這裡完全不能使用,我們將課程融入遊戲中,並以運動遊戲的方式呈現,不但將遊戲簡化,也能將三好『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傳遞給小朋友們。 Party Park India School,這是一場大型的夏令營活動,由YBS印度佛教青年所舉辦的活動,來自12間不同學校的學生及老師,希望可以透過互相交流教學方式,讓他們可以將所學帶回他們的學校,並討論出如何改善傳統的教學模式,在這4天3夜的活動中,我一直在思考,我們所教的東西對他們來說真的有幫助嗎?各個學校派來的老師及學生,真的會將我們的教學模式傳遞給學校嗎?星雲大師提倡的三好運動為活動的最大目標,小朋友們沒有隨地撿垃圾的習慣,所以校園總是充滿了許多垃圾、小朋友們沒有惜福感恩的心,總認為所有給予都是應該的、小朋友們沒有讚美別人的習慣,有時脾氣一來就會口出惡言,透過歌唱、舞蹈、話劇表演,讓小朋友們能瞭解三好,也許哪天印度教育方式改變,孩子們都能到學校受教育,相信印度也會慢慢走向文明的世界。 過了那麼多天苦行僧的日子,終於又回到新德里,和小沙彌們一起活動,也和駐印大使及長官們一起舉辦了小小運動會,能在印度看到台灣人,真是無比的幸福。體驗印度文化,換上了紗麗、學習如何用三根指頭吃飯、交流了不同的傳統音樂,真是難忘的一晚! 服務是種喜悅,也是一種自我成長。在服務和分享的過程中,看到夥伴們全心投入服務的現場,共同為了同一個目標而行動,這樣的凝聚力與感動我現在彷彿都還能感受到。大家一起在狹小又停電的教室裡練舞、一起到學校教小朋友們如何刷牙和洗手,夜晚的星星一顆一顆的編織起屬於小朋友的願望、牽起彼此的手大聲高歌的唱出佛教青年的歌聲,發掘著孩子們臉上的笑容,並投以肯定的眼神和微笑。恆河畔的冥想、泰姬瑪哈前的微笑、正覺大塔下的祈禱、佛陀腳印旁的領悟,在這繽紛萬象中的印度,充滿著矛盾與衝突,而簡單的微笑,卻是我們最大的原動力,國際義工就好像一班沒有目的地的列車,無論在哪一站下車,過程中的點點滴滴將是我一輩子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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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記憶
大約民國五十五年農曆年期間,我在金城鎮中興路與莒光路口交叉路,擺攤烤香腸販售,並附設彈珠台博香腸。因過年人潮眾多加上部隊舞龍舞獅,整條街熱鬧無比,生意比往常多出一倍。當時來了一個X姓警員說,你們設彈珠台有賭博嫌疑,話說完後,就將謀生工具摔毀(當時大人附設彈珠台為何沒被摔?至今仍不得其解?)。戒嚴時期,遭遇此打擊,幼小心靈再次受創,也再次嚐盡世間冷酷無情。幼時住家與X姓惡霸為鄰,其妻仗著先生在軍中的優勢,整天向鄰居炫耀其夫如何了得,供他們全家吃好穿好,三餐多是山珍海味,不像有些人家讓小孩當乞丐(係含沙影射我們家小孩外出叫賣),長大也是奴才命。想想老天爺對世人是公平,風水輪流轉,直到民國六十六年後,我任公職,且可用職務對之報一箭之仇,但我做不到,或許貧窮能磨練耐性,成就謙卑,迄今有此謙讓之心,讓我時時懷著感恩之情! 孟母三遷,為了找尋好學堂,咱家父母六遷,為了找尋一處擋風遮雨的住所。無屋可住,兄弟聚集睡在一間不到二平方米空間。冬天無被可蓋,在寒風刺骨的夜晚,母親撿拾裝貨物麻袋作為禦寒之用。遇到雨天,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漫漫長夜,根本無法入睡,度夜如年。直到民國五十九年左右,父母在金城鎮南門里安和新村籌建會登記抽籤,抽中國宅建地乙塊,才解決住的問題。建屋之前,父母也曾被人恥笑,三餐都無著落,那有錢建屋?生活現實、社會殘酷,窮人無權利奢求任何東西,只有自立自強,才有機會,創造一個有希望的人生。 初中畢業,為了減輕家庭負擔,滿腔熱血投筆從戎,參與陸軍中正預校招考。無奈名落孫山。既然與軍旅無緣,退而就讀金門高中普通科。高中畢業,報考大專聯考,又再次嚐到落榜的滋味,感觸畢業就是失業開始,家裡又無金錢供咱補習,只好放棄升學,找份工作餬口,心想隨著年齡增長,總不能再回頭叫賣零食啊! 後來,我找到了在公家工作的機會,農業試驗所做了十個月臨時工,雖然每日工資八十元,比起叫賣時每日所賺少了些,但為了將來前途打算,貧窮人家又無人事背景,心裡卻能領悟工作竅門(先騎馬在找馬,時下年輕人正好相反,結果機會往往錯過)。雖然是臨時工,在公家單位工作,找工作機會可能大了些,填寫履歷才有經歷可寫,這就是我當時簡單的想法吧! 農試所果園位於城中右側前方(目前海濱公園),由董技佐負責(董先生於民國72年6月6日空難逝世)。對咱信任有加,將果園門禁及什項工作交我負責,並在其許可下,利用下班之餘在果樹間距、空地種植季節蔬菜作為家中三餐副食之用。工作期間,閒暇之餘,感悟出世間萬物生存之道,從樹苗培育到開花結果,從播種前整地、施肥、水份控制到收穫,您付出多少心血?所得如是正比(天災人禍除外),那麼可印證天下沒有不勞而獲,沒有白吃的午餐?反思之,不用花錢的最貴? 民國六十六年金門縣政府招考約僱人員,我也報名應試,有幸獲錄取,任職中遇到長官提攜升為編制內正式公務員。公職生涯前後三十餘年,本來有機會更上一層樓,奈因內人意外受傷,無法照顧自家事業,始提前於五十歲申請自願退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人生貴於知足常樂! 蒙岳父母不嫌棄,將其年輕貌美的女兒許配三等貧民的我。內人雖無高深學問,惟具備傳統婦德、菩薩心腸、勤儉持家。但命運弄人,內人在民國九十三年一次工作中,意外傷及右小腿骨折。當時要求醫院後送治療,惟院方稱不符後送規定,接受醫生建議,保證三天下床走路,一星期出院。當時,內人在無法自行移動狀況下,只好聽從醫囑,讓其醫治。豈料,病與願違,前後醫治近八年,期間歷經一百餘次手術,內心痛苦無奈,精神折磨,金錢花費,是外人無法體會的。嗣後,有幸遇見榮總骨科陳主任全木,內人小腿始漸復原,特此謝忱。 現今,兄弟妹部份已成公字輩,父母親已成祖字輩。遺憾父親於民國一百年,因病逝世,享年八十五歲,他老人家走得安詳,了無遺憾。憶起父親,平生大字不識一個,靠苦幹實幹,甘願做甘願受的精神,養活一家人。父親以其忠直從不與人豪奪、不強取個性,度過一生。 回顧,高中以下孩兒時期困苦的生活,培育出我們兄弟們的不屈不撓、率直、不趨炎附勢、不阿諛奉承的個性。此期間皆是父母身教、言論正面影響使然。但直率個性,缺乏圓滑處事方法,往往很難立足社會。現今兄弟們己逾(近)耳順之年,在職場上,也已退休(已近退休)之齡。雖然大家不是社會傑出精英,但在教育、行政界及服務業等各領域,皆能自力更生。在人生奮鬥過程,歷經同齡層無法體會的感觸,但也培養出我們家兄友弟恭的倫常、艱困的革命情感,造就各自成家後,兄弟夫妻、妯娌之間的和睦,相互尊重、互敬、互愛、互諒、互信的倫常關係。觀今現實社會,追名逐利者眾,安貧樂道者少,歌功頌德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完全是功利主義掛帥。世態炎涼,人心險惡,例有夫妻間,伯(叔)姪、兄弟妯娌失和,皆因爭名奪利所致。渠等若以此心態經營家庭,即使生活康樂富裕,心靈卻萬般空泛,不知如何教導下一代呢? 在我的高中畢業感言 :「信心就是力量,健康就是本錢」,雖然是一句庸俗的字句,但近四十年後的今天,難道不是當今世人所渴望而無能達到的境界嗎?人,既出生為人,可不要枉費上天安排來到世間的因緣。凡事冥冥之中必有定數,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為了下一代子孫,我認為應身教重於言教,腳踏實地,多積陰德,不為非作歹,快樂過好每一天。 明月不以圓滿為心,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亦然。耳順之年的我,年歲漸增,或許已有這樣達觀體會。此時想起父親,雖然父親無法像百年冥靈木那樣長壽,但卻是兒女們的精神支柱,在我的內心深處,依舊免不了對他的感傷與懷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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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伊波拉的陰影
雨季的西非,經過水滴的沖洗,天空高高掛,清澈無比,雲朵不知所措地要往何處去。 八月初,當Ebola伊波拉病毒以鋪天蓋地之姿,席捲全球媒體的巨大標題時,我與我的黑手夥伴,就像號角一響需赴戰場的士兵,拎著皮箱在眾親友的擔心下,出發去了。 此行的目的地是位處西非國家的一個石油港市,也正是伊波拉病毒沸沸揚揚的疫區。這旅程轉了三趟航班,又中途過了一夜。一下飛機,迎接我們的是兩部持槍荷彈部隊的開導車,一路車頂閃燈呼嘯,護送我們至廠區。頓時,一股非比尋常的肅穆之氣,油然而生。 這廠區占地寬廣,車行遠達16公里,是跨國合作的企業集團,全球有十來個石化工廠。因國際人士聚集在此工作,安全首要,須做到滴水不漏之地步。園區內,設施福利,應有盡有。有餐廳、超市、高爾夫球練習場、網球場、羽毛球場、電影院、學校、廟宇等。每日睜開眼,食衣住行,均在此一併俱全,獲得滿足。 晨起,天光微亮,園區就像一台龐大的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數千人各就各位勤奮地工作,更有為數不少、離鄉背井的一群,那就是孜孜矻矻於工作的印度人,用汗水換取寄回老家安頓妻小的生活費。見及此,不禁為人類感到驕傲,這一塊對台灣而言遙遠且陌生的地方,這麼多人偶然萍聚,為共同的任務與使命而努力工作,赤日烈陽下,依然生氣勃勃。 唯一淡淡的哀愁,看見了建構中另一工程,日本人來了,韓國人也來了,印度人更是大量的來了,遺憾的是,竟然看不到一個屬於台灣人的身影,而這身影在過去幾十年的國際舞台上,是多麼精於民生工業的技術啊。 幾天後,送技師回台,我轉往北方城市。熟悉的國度,多次來去,每每來到,心底還是忍不住頻頻嘆息,嘆息這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明明藏油豐富,為何年復一年,永遠的路況坑坑洞洞,永遠的電力不足,永遠的失業率高掛人民生活不易。如果我是這塊土地的人,該向誰訴說去? 除了生活大不易之外,一種另類的伊波拉病毒無聲無息地在生活四周隱藏著。曾幾何時,在此,上個超市都需安檢,人人談論前陣子驚悚的女童綁架與炸彈事件,恐怖不安,造成民生景氣下滑。另類的伊波拉陰影,沉沉地籠罩整個城市。 難道這些種種,不比致命的伊波拉病毒更可怕?更凌遲人心? 走出去,平安歸來,慶幸不已。我來,雨季開始,我去,雨季未停,水滴仍拍打沖洗,生命綠株更顯青翠無比。原來,每段旅程都是獨一無二,都是深深淺淺的探險,與神秘的大千世界,也是與自己。 八月,我悄悄地走過伊波拉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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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活銀髮族
隨著經濟發展,人們生活水平提高,近年來生育率又低使得65歲以上老人所佔比率持續上升。政府也為人口老化問題而積極努力改善長者老年健康生活的計畫,加強老年人健康促進活動,有效延緩老化,提升長者生活品質。 生命本是繼續不斷的過程,老化是每個人無可避免的,伴隨年齡的增長,肌肉質量流失,使得肌力、肌耐力下降,平衡能力及動作控制都會受影響。而不佳的動作控制及平衡能力,使長者容易發生跌倒的意外。一旦長者發生跌倒,便會產生許多後續的健康問題,除了支出龐大的醫療費用,也降低其生活品質。 因此,透過樂齡活動中心舉辦的健康保健講座、生活衛教課程、運動養生課程…等,讓長者獲得正確的健康知識外,也鼓勵長者多參與活動,並透過適度的運動不但可以促進循環、增加體適能、加強肌力、減緩老化外,更能夠達到心智發展和放鬆身心。 銀髮族應以終身學習角色出發,藉由參與社區課程、活動接觸大眾,可以增加生活的色彩並填補內心的空虛,也可以在享受運動過程中建立自信心,提升身體生理機轉適能狀況,以便因應各種突發生活適應問題。並達到身體健康、心理快樂的成功老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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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記憶
歐陽修〈梅聖喻詩序〉有言:「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詞也」。世界上除了不朽的著作外、還有絕妙的技藝以及創新發明等,都是在窮苦環境中逼出來的。貧窮的滋味是一生的夢魘,是悲哀的來源,但是一點也不可恥。因此,貧窮,是求生存的燃點,也是自信心及維護意志的動力。 當然,每個人對貧窮的定義不同,態度也有差異,有的能淡然處之,有的慘然應對。至於我,是從小到大因家貧而吃盡苦頭的人,更能體會其中艱辛。出社會後,比別人多了幾分用心和賣力,一切努力只有一個目標,走出貧窮。 民國五十年夏天,某日凌晨三點,母親叫醒正在睡夢中的我及二哥,趕緊準備燒水及拿乾小麥草、破舊衣服,迎接排行老五弟弟出生之用。母親分娩後,因無食物可吃體力不支致暈倒在地,我即火速告知正在坐月子的鄰居阿姨 ( 其老公係職業軍人 )。不久,阿姨準備一碗麻油雞,龍眼茶給母親吞嚥後,母親才漸漸恢復意識。 我們一家九口,無房(田)產,僅靠父親做挑(挽)工、母親下海撿拾野菜、貝殼等作為三餐副食品。母親也撿拾暴斃豬、雞、鴨作為烹飪佳餚,我們則配合撿拾部隊即將爆破燒燬的罐頭及腐爛馬鈴薯回家清洗烹食。當時,根本不知是否會中毒或是有病源傳染之虞,即便知道又能怎樣呢 ? 想當時,金門地區物資相當匱乏,非緊衣縮食難渡日,例如:三餐烹煮所需燃料不易取得,我們就在凌晨三、四點常隨母親遠赴外鄉耙草,撿回枯枝當柴火。夜晚城區常有婦人因小孩生病、發燒而在家旁祭拜,供上祭品以請示神明時,我們隱藏於暗處,等待回收祭品(鴨蛋、豆乾、薄肉)食用。再者,為了節省一元的理髮費,我們兄弟來回走了近十公里路程前往部隊營區理髮,理個大光頭後,回家自行洗頭。上大號則往郊外農田旁糞坑解決,並以田間破碎瓦片或較大樹葉擦拭屁股。 民國五十三年排行老六的妹妹出生一個月後,母親將妹妹交付給我照顧,並責付中、午晚餐煮飯工作、環境整理等,俾便配合村里副里長的衛生檢查。有一次鄰居李媽媽有所疑惑的躲在一旁窺視後告知母親說,既然幼小年紀作事比大人勤快,可將洗米、煮飯工作交給我料理。妹妹三餐就用米湯餵食,偶爾揹到外婆及外曾祖母家,要些東西填飽肚子。當時妹妹眼皮長膿包發炎,就胡亂買了消炎膏敷貼,害她疤痕遺存臉上。大哥、二哥初中畢業,身高比同學矮上一截,二人便同時要求父母給予服用長高中藥,因家中無多餘錢,只好委屈二哥,僅購一帖給大哥服用。至今,成為二哥遺憾的往事!別人養豬,十個月就可出售,我家養的豬,一年二個月也無法賣到錢,原因是營養不良所致。家人常挑撿餵豬地瓜籤當主食,結果因所購地瓜籤是台灣戰備儲量,烹煮後大虫小虫屍體就浮出水面,因無其他糧食可替代,家人只好照吃不誤。至今回顧也許是因禍得福,因人體所需求的蛋白質已由牠們代為補充。 憶孩兒時期生病時,母親就會抓蟑螂取它內臟及找蟑螂屎服用。二哥初中時,生了一場大病,無錢醫治,只好請巫術郎中,死馬當活馬醫,我則陪郎中赴金城浯江橋附近池塘,打撈浮萍作為藥引,服用後,二哥大病痊癒,迄今我還不解!此是否為浮萍帶來的藥效?有一次,我被廢棄的生銹鐵釘從腳掌穿出,血流如注,發炎紅腫,當時也捨不得花錢買藥,聽信民間偏方,用豬糞拌黑糖(俗稱仙姑蓮)敷貼,以為被戲弄了,在無計可施下只好姑且一試。或許窮家小孩,命不該絕,過了幾日,所幸傷口復原,否則若遭感染,可能面臨截肢命運,那麼現在的我不就成了獨腳龍?每當夜晚,擺攤販賣香腸時,排行老四妹妹看著小孩購買,幼小孩子順手也拿取一條香腸準備大快朵頤,被我發現,就摑她一個耳光,直到現在,想起此事內心依然歉疚不安。妹妹國中畢業即赴台就業分擔家計,無童年的歡樂,嫁為人婦後,又本著刻苦持家,發揮傳統婦德的精神,無怨無悔照顧中風的先生,並且婉拒兄弟們的資助,拉拔小孩長大,令人憐惜與不捨!排行老五及排行老七弟弟出生,父母原計畫送人領養,經兄弟及外公,強力阻止才作罷,否則將是他二老終身憾事。俗語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此時回想從前往事,彷彿一切是一場夢! 在農村收割季節,我們全家動員到田裡撿拾農家剩餘高粱穗、小麥穗、花生或地瓜。在苦澀的日子裡,苦日子總是難過,父母依然咬緊牙根,以艱困的環境培養早熟的孩子。在冷眼交加中長大的咱家兄弟,面對炎涼的世態,也培養幾分志氣,在寒風的日子中體驗到人情的冷暖。自古以來,好女不嫌母醜,好男不嫌父窮。我的母親並不醜而是賢妻良母,我的父親則是在時代變遷中受到拖累,平凡的人過平凡的日子,說起來無非是人生中的一段人世浮沉罷了! 上小學期間,在母親鼓勵下,懷著百般無奈,冒著被同學恥笑忐忑不安的心情,硬著頭皮利用假日及寒暑假,穿梭大街小巷、田野鄉村,四處找尋演習部隊,我們在部隊人群中兜售零食(叫賣油條、芝麻球、雙胞胎、冰棒、烤香腸、蚵嗲、大餅、沙螺等)。如遇城區有出殯葬禮,便向老師請假,受雇幫忙抬粉亭、撐輓聯,賺取微薄工資,以貼補家用。 猶記得,民國五十四年夏天,我們兄弟們頭一次外出叫賣冰棒。大哥年齡較長自己一組,我與二哥一組,二哥負責提著冰棒箱,我負責肩上揹著換回的玻璃瓶,因瘦小身體負荷不了沉重的瓶子,整袋玻璃瓶竟從肩上掉落破損而被二哥責罵。當天夜晚輾轉難眠,次日,我便決定從此自己一人外出叫賣。 外出叫賣期間,我們嚐盡世間冷暖,遇到善心人士,幼小心靈才有一點點自尊;遇上勢利小人,常遭受到言詞屈辱,苦不堪言。兄長二人,甚至曾分別遭遇金城鎮南門里土財主老婆及計程車司機掌摑耳光。可以想像,當時戒嚴時期的法律,是無法保障貧窮人家的孩子。社會的是非,立足於多金的觀念,我們只能感嘆,三等國民係咱家兄弟獨有,不是陳水扁總統自己說的算。 炎熱夏天外出叫賣,僅穿著破爛拖鞋,行走在燙腳的柏油路面、碎石路、泥土路面、戰備道、穿梭大街小巷、田野鄉間兜售冰棒等。好心的老闆娘偶爾會贈送二、三枝冰棒讓我解渴,但幼時貧窮,腦中只想著要如何賺錢,便將老闆娘贈送的冰棒一起叫賣。 每逢假日凌晨二、三點,便到店家排隊批購雙胞胎(麻花炸)、芝麻球等赴菜市場,趕早市向採買的阿兵哥兜售。在寒冷冬天,無衣可禦寒,營養不良加上熱量不足,身體往往不由自主惶恐、上唇與下唇常磨牙顫抖。加上趕赴早市最近路程係由金城鎮光前路經過魁星樓到菜市場,無奈,不知哪來的傳說,放話魁星樓附近有鬼,瘦小又無膽的我,夜深人靜時聽到走路的回音,以為世間真的有鬼?但為了賺錢,不得不拖著極度驚悚發抖的身軀,硬著頭皮往前走。 難忘母親經常外出撿拾阿兵哥丟棄的軍服,或美援麵粉袋(印有中美合作雙方國旗及握手圖騰),修改作為上學衣服,進入校園,常被同學恥笑 (若將衣服拿到標新立異的現今來穿著,就不一樣,一字形容「 酷」),惟當時幼小心靈的感觸是現在同齡學子們所無法體會的。學校舉辦遠足(旅遊)活動,同學們攜帶豐富午餐及零食,唯獨我僅帶著一個五毛錢麵包及一罐白開水參與。啟蒙入學以來,根本不知道福利社長什麼樣子,更別想(捨不得)進入購買零食。記得小學三、四年級,被老師選派為音樂、桌球代表隊,學校常利用假日及寒暑假集訓,我係利用該時段叫賣零食,賺取學費,那有時間參與,因而作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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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湖中~遙寄承明
今天,偶讀石德華女士的《約今生》,讀到《記憶洪醒夫》一文,文章劈頭就說:「有些人是光,你感受過,就難忘,即便久了,也還有溫度。」這應該就是我眾裡尋他千百度,試圖要捕捉承明的身影,而久久寫不出來的文字吧。 我和承明,都是四十二年次,也都是民國五十五年進金湖國中就讀的,那時的學校,還叫「金湖初級職業學校」,同年段有三班,我們有幸被分發在同一班,結了三年的同班同學緣;如今屈指一數,這已經是近半個世紀前的塵封往事了。 記得當年的校長周建齡先生,平時很喜歡打桌球,他為了挑選選手,就親自一一測試我們的實力,當他看到我的名字時,就大聲的問我:「陳為學,你為不為學?」看到陳自強的名字,就朗朗的問:「陳自強,你強不強?」看到吳承明,就打趣的問:「吳承明,要好好求學,你明不明白?」校長很喜歡督導我們澆花,那時,學校剛草創不久,百廢待舉、百事待興,每逢勞動服務課時,校長一有空,就領著我們這群小蘿蔔頭,在校園裡辛勤的澆灌著花木;我們提桶取水的地方,是校門前的小太湖,再就是側門邊的小池塘,只見校長頂著大太陽,來回指揮同學,嬌小的身軀,穿梭在學生的隊伍間,和偌大空曠的校園,形成有趣的對比。 當時,學校的老師和幹事們,無論辦公、出考卷、宣導事項,都用鋼板刻字,有時事情接踵而至,他們應付不來,書法端整秀麗的同學,自然成了師長的好幫手,記得時常被抓公差的是葉華鏞、吳宗文(柏岸)、吳承明、陳根輝等人。 校園位於景致迷人的太湖畔、太武山前,環境優美清靜,人傑地靈,所以師資儘管差強人意,但班上同學奮進,又因彼此薰陶激勵,能文的頗多,記憶中的葉華鏞(葉子)、吳承明、呂海忠(悲鴻)、呂聰明(關外)、李美零、陳玲玲和筆者等人,都有兩把刷子;特別是吳承明和呂海忠,當時已開始接觸現代詩,他們買了詩人施善繼的詩集《傘季》,記得封面是一支淺綠的大傘,外加襯托的幾支小傘,非常的素雅淡遠,承明和海忠兩兄,可謂文學早熟一族。 國中三年的國文老師,分別是王峻、沈石山、李高峰三位先生,三位都很疼我們,尤其是後者,打給同學的作文分數,尤其嚴格,平時習作,其他同學都只能拿六十幾分,甚至及格邊緣,唯獨上述少數幾位同學,卻常拿七十分以上,尤其是吳承明和呂海忠,更時有八十分以上的佳作。 依稀記得,承明的幽默風趣,在同學中是出了名的;記得有一次,我們相偕到太湖邊露營野炊,大夥兒一陣嬉鬧後,開始工作分配,然後有的尋樹枝、有的取水、有的起火、有的權充大廚師,大家雖忙得不亦樂乎,但也閒極無聊,好在有承明在一旁說笑,讓這一頓原本生澀難嚥、五味不全的午餐,顯得格外令人回味。 金門高中畢業後,我們就幾乎失去了聯絡,只知道有一陣子,他在桃園的中興國中教書。 對承明,我一直印記深刻,也念念不忘,因為在近四十年前,我就拜讀過他的新詩《棺材店》,此詩發表於民國64年6月的《浯潮》第二期,其中的「不要發愣啊夥計」等詩句,至今,我還能朗朗上口。如今,雖已事遠年湮,但感覺仍彷如昨日;承明的靜好,老同學最清楚,他總是幫別人設想,總是處處想著要給人方便,能跟這麼優質的同學為友為伴,我應該知足了。 六月底,我從許清練先生處,得知承明不幸因車禍往生的噩耗,久久不能自己,天啊!這樣的人,會發生這種事,這樣的人,會碰到這麼不幸的災難,任誰都不會相信與釋懷的!承明撒手後的這些日子來,個人一直想寫些文字紀念他,但轉瞬間,兩個多月溜過去了,可是,每次當我坐到電腦桌前,腦中儘管盡是承明的身影,也起心動念想驅動鍵盤,無奈複雜的思緒,總是無端的困擾我,終至每每未寫淚先流,每次嘗試,每次失敗,只好作罷。 今天,偶然的機緣,因為石女士的文采牽引,匆匆寫就了這些,我心知文字是拙劣的,也難登大雅之堂,但卑微懇切的心意,卻溢滿寧為同窗的馨香祝禱,此時此刻,總算是揮去了壓抑已久的陰霾,放下多日來沉重的心緒,心境頓時豁然開朗,我想承明地下有知,亦當頷首。 不久之前,我曾敬撰一藏首聯,以悼念承明兄,聯曰:「承續師道,昂揚詩心,而今豈奈成絕響;明宣鐸聲,繫念浯情,爾後如何覓知音?」現在,就置放在拙文的末尾,算是對老同學承明兄的最後禮敬與告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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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丫子落難記
我必須要先強調,寫這篇文章,不是用來招示自己有多愚蠢;也不是要來騙稿費;更不是想要抱怨醫生的不親民。而是想為自己落難的腳丫子,做一個完整的記錄。 一開始知道我受傷的消息後,各方親朋好友提供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偏方或意見,每一個稀奇古怪的治療方式都遠比冰冷的醫療院所溫暖且充滿希望。讓人聽了躍躍欲試,有點迷惘又覺得新鮮。 之所以延誤就醫的罪魁禍首,要怪孟書偽娘子出車禍去掛外科,卻被醫生認為小傷沒必要浪費社會資源說起。有鑑於此,當自己目視被排氣管燙到的傷口時直覺這是小傷根本不必看醫生,深怕也會落得少見多怪的笑柄。也就此展開一連串挨痛之旅……,亦或者只是為自己無俚頭的行徑找個台階下吧! 話說為什麼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自己提前「烤肉」過中秋?我到現在都還莫名其妙,受傷的前三天雖然有痛感,但仍然照常作息,沒有上藥也沒有加以重視。直到第四天傷口轉紅,才警覺事態嚴重,也才開始正視它的存在及威脅性。然後一場拯救腳丫子大作戰於焉展開。 首先,老公第一個跳出來,大力推薦他最信服的產品──青草油。儘管他恩威並施,但是我仍然不為所動,抵制青草油,跟他唱反調。 再來,是媽媽從冰箱裡拿出她珍藏十多年的燙傷萬靈膏,並再一次把它驚人療效,例如隔壁張大嬸、親戚董姨丈都來相借,用過都說讚。看著媽媽強力推銷及熱切的眼神,我勉為其難的大膽嚐試,另一方面也給媽媽捧場。隔天早上媽媽見傷口不如她所言「立即見效」,還責怪是我拖延太久的緣故,不然肯定「藥到病除」。 而這當中我承認自己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就是我用吹風機去吹傷口,想說如此應該可以把傷口吹乾,有利復原。哈哈哈!我當時不知是鬼打牆還是失心瘋了,在想什麼呀,我!小朋友不可以學喔!這是錯誤的不良示範。 各界關懷的眼神仍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於是乎各種建議,各式偏方紛紛出籠。然後我把傷口拍照Line給阿柳主任,讓她優秀的一雙醫師兒女幫我隔空看診。主任比醫師還像醫師的關懷讓人倍感窩心。 年輕一輩的孩子們特別偏好推薦人工皮,說有多好用就有多好用,簡直仙丹一般,我聽得目瞪口呆,恨不能立馬見識。 還有導遊朋友直接置入性行銷的消遣我使用金門名產──一條根藥膏,果然專業,三句話不離本行,這又是那招啊!以為我會照單全收嗎?別再相害了,呵呵。 最後硬是要出一點餿主意,在這場大作戰中尬上一腳的姐姐,攪盡腦汁的擠出她的見解。她說用消炎粉灑在傷口上,才會好得更快!真的很熱心。 不過,專門以落井下石,挖苦別人為樂的損友們看到發炎的傷口,各種惡毒的字眼都派上用場。例如,唉唷~中秋節都還沒到,怎麼就先烤起肉來了,這位大嬸,我技術欠佳,烤焦了行嗎?有的說這個應該會演變成蜂窩性組織炎,需要住院治療;更有甚至要截肢,可以請領傷殘手冊,要去台北記得通知一聲,隨行機票可以半價等等恐嚇行徑,嚇得我只好乖乖看醫生,勤加換藥,以求早日痊癒。 因為有了這幫親朋好友三不五時貼心的輪番放送,讓這二個星期的腳丫子關注度破表,而且養傷的過程每天都精彩不寂寞。如今傷口已經癒合,千言萬語也難以表達感謝之意,所以,寫成文字聊表心意,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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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裡的縫紉機
畫布、油彩顏料、牆壁上掛著的未完成作品、畫紙架、畫框……這些物件在我的畫室裡都有著理所當然的擺設位置,但每個朋友來到我的畫室驚呼的都不是這些理所當然,而是這台醒目的裁縫車。突兀是它在陌生人心裡悄掛的字眼,而我卻覺得它和畫室的所有物件都融合得完美無瑕。它在這裡有著不可侵犯卻又親切的地位。 「這是誰的裁縫車啊?怎麼會放在這裡呢?」幾乎每個到畫室的人都會這樣問。 我說,這是母親的裁縫車,一台被從丟棄邊緣搶救回來的老裁縫車。 因為老舊、因為非常沈重又佔空間、因為使用率不高、因為和新穎的新居空間不相襯、因為……太多的理由讓它綁上被嫌棄的命運鉛塊。當弟弟說都已經很少使用了還這麼佔空間,機台還會滴油沾污地板,乾脆送到家具回收場,送給需要的人吧。 我卻看到母親眼瞳裡那不捨的眸光。她與裁縫車深厚的情感絲線,雖是隱形卻是深長綿延的。 她用難得的強烈言語捍衛自己的所愛。沒地方放,那就搬到我房間,總可以了吧。她說。 那麼重,要多少人才扛的動,上次已經一路滴油了,如果再往上搬難道要把整個樓梯都污染,何況房間本來就不大還放置使用率這麼低的裁縫車,就是佔空間,也不好看,破壞了整個房間的格調。弟弟用更激烈的口吻陳述他的想法。 什麼不好看,放在房間會被誰看到、又礙到誰了。縫紉機都還可以用,要車個拉鍊、褲管,車個你小孩的制服名牌都方便,幹嘛要扔掉。母親說。 拿去給別人縫製就好,這麼重的縫紉機搬遷時會刮壞妳房間的木頭地板,滴漏的油污會讓地板污濁,很難處理。弟弟還是堅持著他的想法。 不能丟也不行丟,我就是要留著裁縫車。母親的堅定也化成口氣上的強悍,平常總是溫和的她展現了我們少見的另一面。 口角持續在母親與弟弟間蔓延,也加入了其他家庭成員的各自想法,一場家庭小風暴正在形成--。 我的腦裡記憶卻翻跳回家裡總是充滿縫紉機踩踏聲的童年時光,卡--擦擦擦、卡--擦擦擦,那是更早之前的腳踏式縫紉機發出的聲音。兒時一有記憶來母親的工作就是幫人製作服裝的裁縫師,家裡常有來製作服裝的客人來量身型、討論布匹花色、款式。拿布尺、剪刀、用畫布匹記號的小粉塊在廢紙上塗鴉、學母親踩踏縫紉機……成為我童年遊戲裡的重要型式,也許愛拿刀剪、愛畫畫,就是在那時種下的種子。 那時縫紉機就放在大廳木窗的前方、一個光線最好的位置。母親低彎著上身坐在日光輕透的窗前,踩踏縫紉機,縫製衣服的畫面成為最經典的記憶。 我身上的許多衣服都是母親用別人製作剩的布匹做出來的唯一款式,有時她也會特別到市區的布莊購買適合我和姊姊的年輕花色,為我們製作洋裝,但我總是羨慕著其他的小朋友可以穿著市場上買的成衣,總覺得自己身上與眾不同的服裝,是拉遠與其他同儕距離的一個要素。 我想和大家一樣,穿舒服的棉質T恤和短褲,所以嫌棄起母親做的衣裳。後來在某個和女同學一起聊天的機會,才知道我穿的別緻洋裝是她們極羨慕的,她們也渴望有會做衣服的母親為她們量身訂製專屬的服裝。 原來,人們總是羨慕別人擁有的,輕易地忽視了自己所有的。 然而我後來想再穿母親親手縫製的洋裝也都沒有機會了。因為那時成衣業大崛起,市場上到處是好看又新穎的服裝,而且比手工的訂製服便宜很多,母親的裁縫生意在大環境的變遷下也越來越冷清,終於做了歇業的決定。之後再也沒做過任何一件衣服,不管是她自己的或我們的,把裁縫師的職稱,徹頭透底的拿掉了。 這台有情感深度是為母親嫁妝的裁縫機就此蓋上上方的木板,從家中主角的地位,移至角落,成為久久才會派上用場的配角,很快也進級成被忽略的冗礙事物。 機器如果過久不使用,沒有人的關照,它邁向老舊的速度會驚人的快,快到超出你的想像。 當母親因要修改些衣服的長度,再度拉開縫紉機,就發現它的皮帶疲乏、底下好看的鐵鑄雕花腳座滿佈蜘蛛絲、縫紉的機台也需要潤滑、腳踏板也得很用力才踩得動……使用起來彆扭又不順,卡卡的音聲把從前裁縫的愉悅感都化抹消去。 母親越來越少使用這機器,加上後來遷入新居又有中古商人前來遊說收購,母親終於放棄了這台人工踩動的老裁縫機,新購了所謂的電動縫紉機,只要開起電源,那高速的馬達就會帶動裁縫車的運轉,再也不用像以前費力的踩踏和手滑撫動,過往那種裁縫的愉悅感終於又回來了。 然而這新潮時髦跟的上時代節奏台語俗稱「電車」的裁縫車,我對它卻是又愛又恨的。一來它平厚長正的外型缺乏了美感與先前那充滿典雅質氣的鐵鑄腳縷空老裁縫車完全不能相比,外表感官不佳。雖然速度快、省力,但噪音也大的驚人,我們戲稱這台電車別號戰車,只要母親一工作起來,就像進入作戰狀態,隔著樓層也聽得到這縫紉電車的隆隆噪音,單調高昂的音頻成為我讀書時無法集中精神的惱人噪音。 但它又是生財工具,有了它母親鞋帶的縫紉工作才有辦法進行,那需用很多時間與體力付出才能換取的微薄薪資,雖那麼不起眼、極少,但也在一疊疊完成的鞋帶中,堆纍出一個可觀的數字。 每每假日母親車鞋帶的工作告一段落,我在幫忙堆疊計數,準備隔天的交貨。心中不免感嘆,厚厚的一疊鞋帶、將近兩三小時的工時獲得的金錢,有時只夠我買一條牛頓的透明水彩。母親為了多賺點生活費、貼補我們補習學畫的這些額外支出,經常過時加班,深夜裡大燈沒開的廳室,只有一盞檯燈照著縫紉機下母親疲憊卻還堅持工作的身影,令人不捨。要她休息,卻常換來:「就快好了,這一疊車好就來去睡了。」但等我書讀到一段落出來上廁所時,卻還發現她裁縫車前的檯燈依然明亮。 我知道不是她不感疲憊;不是她有工作狂,而是因為她想讓我們做孩子的學才藝能無後顧之憂。 每當我在美術社開心的採買了大量所需的畫紙、畫材時,騎在回家的路上有時不禁會想,這些令我滿足的繪畫材料,不知是母親用多少辛勞的工作時光才換來的,如果該說感謝,除了母親,這討人厭的裁縫車也是該要禮敬感謝的對象啊!! 從記憶的河道迴游上岸,對於這幾已功成身退的第二代老縫紉機情感,又濃烈的浮上心版。它存在的意義不只在功能上而已,應該說早已超越功能的層次,而是情感紀念的意義更勝於功用。 當我們搬回更大更寬敞的新居,怎麼能連它容身的所在都沒有呢! 「如果沒地方放,就放在我的畫室吧。」我說。 於是口角終止;讓家人情感撕裂的紛嚷平息了下來。我們將重沈的老裁縫車放進畫室臨窗的最佳位置。母親上揚的嘴角,表達了她心底的愉悅。 現在偶而我還沒走進畫室,就聽到「老戰車」■■喀的作響聲,我知道那是年邁的母親正為家人的衣裝做著簡單修改的工作。有時我一邊畫畫,她一邊車縫,兩個人就在日光燦亮的畫室裡邊工作邊閒談幾句,雖然聊得都是生活裡的芝麻綠豆,卻是那麼歡愉美好,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一種簡單平凡的幸福感,我想讓「老戰車」駐進畫室是爭取對了。 現在大多的時候老裁縫車也只扮演桌子的角色。上頭常常堆擺著畫具、顏料和許多我們美術班孩子未帶回去的黏土作品,它的表面不只刻鑿了許多痕跡;那是多年的時光下母親工作留下的污痕,現在更被沾染上我們不小心滴落的顏彩,它與畫室的格調早已融至一片自然又親切的美妙境界。 我喜歡這「老戰車」駐軍在我的畫室裡,看著它我會想到許多往事;許多困頓歲月還追求夢想的堅持,想到母親對我們的付出;那深濃的愛,早已在老戰車的桌面留下許多隱藏的刻痕,深深地、深深地。 我喜歡這「老戰車」駐軍在我的畫室裡,我不會讓它有功成身退的一天,它會陪伴著我一直往美好的藝術之路奔行前去。它是安定心神的力量,它是一份愛的提醒。讓我握畫筆的手,充滿暖暖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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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的味道
時序早已立秋,台東的天氣仍如夏天般炎熱,海岸山脈泰源幽谷裡萬里無雲,宛如一幀靜墨畫,唯有那座和天一般高的加只來山山頂,堆積著既厚又濃的白雲,風也靜止了,鳥也不鳴了,走在寬廣的果園裡,只能聽見穿在腳上的雨鞋磨擦地面的婆娑聲。 麥德姆颱風剛走不久,距離颱風中心一百公里遠的我的果園,竟也如殺戮戰場般的被肆虐,產業道路坍了,果樹攔腰折伏,即將收成的文旦像一顆顆未爆彈,隨著雨水散落在果園四處,陽光搶在雨水走後立即上工,散落地面的文旦被陽光釀成了灑在地面上的酒液,聞到一陣陣的酒香,彷彿掀開了中秋節的節氣味道,敏感的松鼠家族趕在入冬冬眠前,儘可能以文旦成熟的果肉儲存熱量,松鼠家族和我們都在和時間賽跑,只可惜我們總是輸多贏少。 幾次颱風過境,其實都是過門而不入,然而,颱風外圍所帶來的強風豪雨,還是給我的果園帶來不小的損害,果樹倒了,嚴重的,第二年不會開花,代表的是,明年將會大大的影響收成,不過,每次當果樹被攔腰折斷後不久,又看見在折斷處生出新芽,大自然的力量真的是讓人感動,所謂天無絕人之路,這扇門關了,還是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另一扇窗,生命可以自己找到出路,我在自己的果園裡,見證了無數次,也學到了從錯誤中,從挫折中,重新找到再出發的方法,即使找到方法並不代表就一定會成功,但就像那些從折斷處長出的新芽,永不氣餒的從頭來過,這才是生命真正的意義。 中秋的味道越來越濃了,儘管留在文旦樹上的文旦越來越少了,而原本要寄給親友品嚐自己親手種植的文旦的承諾已經跳票,但是只要還剩下一顆,一整年的努力就沒有白費。其實,多年前的中秋節,我們全家都在果園裡烤肉,嬉鬧歡樂,但是至今仍讓我們耿耿於懷的是,文旦樹上掛著三萬多斤的文旦,卻因為價格崩盤而香消玉殞,從事農耕多年,只能看天做食,半點不由人,即使有再多的計畫,只要來一次颱風或是豪雨,就一切全毀了。 晴朗的天氣,除了獼猴群的叫聲外,大冠鷲更是成天繞著幽谷的上空,尋找獵物,小黑點忽大忽小,穿梭在尤加利樹交叉重疊的陰影中,陽光得理不饒人的灑遍果園的每一個角落,把通常只有在十月份才會姍姍來遲的麻竹筍逼得露出頭,正好可以給我們加菜,偶爾的驚喜,是農耕生活中最大的安慰。 儘管陽光忘了季節的催促,仍然踩滿了油門肆虐大地,但是畢竟節氣已經立秋,過了午後,風、找到了回家的路,從果樹的頂端緩緩的灌了下來,山嵐也頑皮的玩起了溜滑梯,從果園後方海拔一千公尺高的加只來山上一陣陣的湧進了果園,樹開始搖曳如喝醉一般,平常不多見的翠翼鳩忽然出現在果園,五顏六色的外表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想必是中秋的味道吸引了牠們,入秋後,果園和附近的森林,獵人和獵狗的聲音少了許多,獵物因此可以稍稍的喘一口氣,然而,只要人類的口腹之慾仍在,動物是沒有喘息的空間的,即使如此,我封起了果園入口,做起了保護動物的第一線志工,不是有什麼偉大的情操,只是把動物當成了一家人,我們有責任讓牠們在自己的家中好好的生活。 望著空空的文旦樹,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惆悵,畢竟中秋的應景水果就是文旦,今年,我們不會在果園度中秋,但是希望月光能照進果園,把文旦樹的影子深深的鐫刻在中秋的食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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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小詩旅》窗口
這一扇歷史的窗口 曾經的 戰慄與堅強 浪濤仍悄悄 為你 訴說 海風知道 扣下扳機前 誓言 已銜在冷靜的胸膛 註:此詩為金門建功嶼碉堡內的射擊口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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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午後
慵懶的午後正愁著不知道要做什麼,手機突然響起,幫我做臉的老師說下午四點有個空缺可以去。時間不趕我就慢慢的準備,坐上了三點半的公車,不到四點我就推開了美容室的門。一如往常的幾句寒暄後美容師已經準備就緒,閉上眼睛臉上傳來冰冰涼涼的感覺。 每一次閉眼我都會想到第一次進來美容室的時候,那時候我才高一,不懂得出門要擦防曬,洗完臉要擦化妝水、乳液之類的保養品,皮膚狀況很差,整臉的青春痘,連脖子上也是滿滿的粉刺。那時候美容師看見我,兩三個紛紛跑來我前面: 「我的天呀,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的脖子好誇張喔。」 「你是過敏嗎?還是最近免疫系統不好?怎麼可以皮膚糟成這樣。」 「來來來,快點過來我看看。」 我記得我當下丟臉的好想挖個洞躲起來,那時候我想這幾個歐巴桑怎麼可以那麼沒有禮貌,就算我還是小孩,她們也不應該開口就說我皮膚差,就算是事實也該委婉一點說出來吧。我躺下來閉起眼睛緊張的等待接下來的動作,結果在一次又一次的敷上不知道什麼東西之後,一股蒸氣打在臉上,我以為就這麼簡單而已,約莫十分鐘之後蒸氣被關掉了,真正的痛苦才真的開始。 老師把臉分為七個區塊,分別是左右上額、左右半頰、左右脖子、鼻子,開始了「挑痘」工程,用著幾支小小的器具,有尖頭的、夾子,還有一個圓頭的,對每顆痘痘開始用擠的、拔的、夾的,挑破它們擠出粉刺和膿。我又特別怕痛,原本想說要逞強假裝沒事,但是眼淚卻一直被逼出來,敷在眼睛上的化妝棉原本乾了,又數度被眼淚浸濕。我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是突然感覺到隔著眼皮以及化妝棉,眼睛前方那盞燈被關掉了。臉上被敷上一條熱毛巾,我就累的直接睡著。後來那次離開後我看時間,老師整整幫我挑了兩個半小時的痘子,我姊姊說根本是創新紀錄。那一陣子我成了店裡的常客,幾乎每兩個禮拜就要去一次,因為老師說我的皮膚受損狀況太嚴重,經過兩、三個月的搶救,我終於不再有皮膚差的煩惱了。 對了,剛開始來的時候我認為講話很沒有禮貌的那幾個歐巴桑,到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不是她們的問題,是因為整個空間都是女人,而且是完全沒有任何遮掩的女人,有的人是來做全身紓壓按摩,有的人要種睫毛,有的就像我一樣是來改善肌膚,沒有外物的覆蓋下,大家說話也就少了平常的拘束,身材阿、皮膚阿,有的甚至婚姻狀況或是更年期的問題都拿出來聊。我每次聽著聽著也覺得好玩,是插不上什麼話,只也覺得女人就算有了年紀長舌的能力也只會越來越高等,可以從工作聊到家庭,家庭聊到新聞,新聞聊到隔壁鄰居家裡發生的事情,重點也已經不是什麼都可以聊,而是她們什麼都知道。 每次回想起都覺得十分開心,如果那時候沒有踏進美容室,我或許現在還是被大家嘲笑的痘痘臉呢!不知不覺中我睡著了,臉上突然有熱熱的毛巾蓋上,接著又是幾分鐘的按摩。 「好了喔。」老師幫我拿開眼睛上的化妝棉。瞳孔還不適應光線,我又在美容室裡稍坐了一會兒才離開。講到這裡,很多人對於美容室都有一種迷思,總覺得從美容室走出來的女性一定是光鮮亮麗,然後皮膚光滑的發亮的那種。但就我所看到的人而言,每個人因為剛睡醒、剛擠完痘子、剛脫下頭髮上的毛巾,臉上一塊一塊紅色的,一點都不美麗。所以網路上常流傳,要看到女朋友最真實的一面要去游泳池。錯!要看到最真實的女人就要帶她去美容室!而且近年來男性會去美容室的比例其實是明顯上升的,所以情侶要一起去看對方最真實的樣子是被允許的喔。 我在走去公車站的路上,一個姊姊看著我在跟我講話,我只看著她嘴巴動啊動,但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摘下耳機聽著她說: 「哈囉,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你是大學生嗎?」我心想:「完了,遇到推銷的。」我從以前就害怕推銷員,非常害怕,因為我不擅於拒絕別人,也因此花了很多冤枉錢去買一堆沒用的東西。我回答著她的問題,想說不要講得太多就不會再繼續推銷,她好像發現我很害怕,她就說:「那你可以到店裡面幫我填一份問卷嗎?我不會叫你買東西啦。」因為我的工作就是發問卷請別人填,但不是推銷的,之前跟我朋友已經有立過誓言,如果不趕時間的話一定會幫別人填問卷,所以我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走進一家化妝品店,那個姐姐就轉身出去了,接著就是一個阿姨看著我,那個眼神就像是一隻惡狼看到一頭羊一樣: 「妹妹來坐這裡,妳的衣服好可愛喔。唉唷,妹妹妳長的好可愛喔。」雖然知道這些話只是陷阱,卻也快飄飄然了。她接著拿出一張紙,叫我勾幾個關於皮膚的問題,然後就開始說了:「妳有沒有在打工阿?妳的臉齁,來我告訴妳……。」我聽著聽著都快睡著了,只等她說可以走了就打算立馬出去,但是推銷員實在是太奇妙了。她們抓準每個人的弱點以及看準每個客戶的需求,突然語氣一變:「妹妹,妳是不是很在意妳眼睭附近的粉刺問題?」 我突然從恍神中跳了出來:「對!」我從皮膚改善後就很在意我粉刺很多,尤其是眼睛周圍,但是因為那裏皮膚太薄,美容室老師也沒有辦法幫我處理。結果她眼睛一轉:「來來來妳看看,我一眼就看出來的妳的問題,姐姐告訴妳,這兩罐今天跟妳收六百就好,妳洗完之後齁那個粉刺……。」講的天花亂墜,有多便宜多好用多專業,然後開始說我皮膚狀況很差啊之類的話,偏偏台灣人就喜歡危言聳聽,喜歡說也喜歡聽。明明沒什麼事跑去看醫生,一定要看到醫生開藥才會安心這樣。我也是這種人,明明剛做完臉,一聽到阿姨說我皮膚有什麼問題,不到十分鐘我就打開了我的皮夾,拿了兩罐洗臉的回家。現在晚上十點,我坐在我的電腦前打文章,臉上敷著面膜,桌上還有一杯檸檬水。望著我空空如也的皮夾,想著我這天又要餓肚子了……。 後悔?因為花錢做臉後悔了?還是因為花錢買了那兩罐除粉刺的才後悔?我只能後悔我是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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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櫻花綻放的季節
四年前剛從師院畢業,因公費生身分被分派到這復興鄉近山頂的偏壤小學。他也曾有過抱怨,抱怨還得忍耐四年才能調動。 倒是山上風景極美,四季有不同的旖旎風貌,在臨近層疊山巒的環繞下,活脫如人間仙境的世外桃源。學校裡的孩子純樸無華、樂觀開朗,不似城裡孩子的慧黠多心眼。雖然資質差了些,但還算聽話懂事,在師生融洽相處中,也不覺日子過的單調無聊。 因學校規模小,又位居深山裏,除了幾個當地的原住民老師和受派任的外地校長,好幾年下來都沒有新老師願意調來此地。如今難得來了個年輕的正式教師,為歡迎他的加入,校長特地在開學前舉辦了個迎新餐會,地點就選在當地頭目所開的餐廳。 那天頭目在聚餐裏熱情的招呼他,幾個陪客的家長委員也紛紛找他敬酒,被關注的程度讓他受寵若驚。餐會裏有個端碗盤的少女,俐落地在餐桌間穿梭著,目光卻不時投注在他的身上。他不經意的望向她,只見那綁著馬尾的女孩頓時兩頰嫣紅,頷首低眉的趕緊將頭轉了過去。他直覺她長的好美,深邃的五官配上玲瓏有致的身材,整體看來清麗脫俗。後來他才知道,這女孩是頭目的掌上明珠,也是所有部落男孩們心儀的對象。 偏巧她的小弟就在他任教的班級裡,於是每次放學時刻,他總有機會藉機與她攀談,兩人也因此慢慢熟稔起來。只是他不曾戀愛過,剛開始也不知道是喜歡還是愛,只感覺託小弟轉交的信沒能在短時間內得到回音,總會讓他焦躁不安。 第一年的春天,她約他去後山看山櫻花。畢竟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她如數家珍的講述著山櫻花的生長特性。聽著她嚦嚦鶯聲甜美話語,他心跳加速地伸出了手,握住了一手的柔荑纖細。她也沒抗拒,癱軟的盡情感受著他手掌的溫熱。 第二年的春天,換他約她去看山櫻花。此時景物依舊唯美,卻多了鳥囀花香的陪襯,他的手大膽的攬上了她的腰。她那有著一頭特殊馨香秀髮,在倚靠欹斜時散落在他滿滿愛意的雙眸前,誘發著春心蕩漾的他。這一年他們倆的感情進展快速,連泰雅族平時排外的祖靈祭,她也會堅持拉著他一同參與。頭目老爸看出了她的心意,常喚他來家裡做客,樂觀其成的看待他們的戀情。 第三年的春天,山櫻花綻放的更美麗,枝枒上的花朵垂掛的也更飽滿。他頑皮的採擷了一小段花簇,貼上了她的髮箍直往縫裡鑽。她咯咯的笑著,他忍不住低下頭吻著她的柔軟雙唇,她渾身打著冷顫,整個身軀埋沒在他結實的臂彎裡。 第四年的春天,她牽著她的手,漫步在山櫻花樹下。或許是他今年夏天約滿即將離去,離別的氣氛讓兩人一路走來默默無語。安靜好久的她終於吐出了句話:「你真的要走嗎?為何不為我留下?」「我想留下,但到都市才有更好的發展,我有我的抱負。」 猛然間她掙脫了他的手,邊跑邊啜泣消失在他眼前。他知道他傷透了她的心,但他失措地不知如何給予安慰。 前幾天教導處承辦人員主動給了他份調動申請書,他看也沒看就先擱在抽屜裡。其實這些日子他也反覆思考過,多次惦量著情感和理智的輕重。或許理智上他可藉時間漸漸淡化這四年來的記憶,回到他原本熟悉的都市;然而情感上的羈絆,牽扯著他難忘曾經有過的感情寄託。 他下意識的拿出了里慕伊.阿紀所著的《山櫻花的故鄉》,翻開中間書頁取出了朵壓摺過的櫻花,透晰的花瓣在手心裡輕盈的就像是隻振翅欲飛的蝴蝶。他不想讓它飛走,當下拉開了抽屜,將裡邊的申請書揉成一團,順勢丟入了腳邊的紙簍裡。他真的好想明年再看到櫻花盛開的美景,還想繼續沉浸在相偎依的甜蜜氛圍裡,或許這才是他一輩子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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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圓人嚐酒
看到我從購物袋中拿出高粱酒,老師的眼睛發亮,問我:「媽媽,妳怎麼會送我這麼好的禮物呢?」啊!被老師這一誇讚,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金門人嘛!自己家裡中秋節配的酒,不成敬意,希望您喜歡。」老師原來就亮晶晶的眼睛,這回閃動著迷人的光彩,「我喜歡喝烈酒,一直以來就愛喝金門高粱呢~」初次送孩子到老師家上音樂課,想著要買水果禮盒還是實用的禮物,整個人都焦慮起來了,還好靈機一動,想到家裡剛拿到的秋節酒可以送老師,沒想到竟然換來這麼棒的超值回應,真是太高興了。和孩子的爸在老師家門口的超商喝著咖啡等下課,原來一個小時的課程,竟然上了快一個半小時,快要累垮的小孩,把樂器盒交給爸爸,人就整個掛在媽媽身上,謝過老師,想著今年中秋節的禮物,看來這箱酒就是最棒的選擇。 我這個周休二日的媽,碰上周休五日的鄰居,自然是欣羨不已,科技業上班族責任制,忙不完的工作加不完的班,常會愧疚陪孩子的時間太少;鄰居則是選擇週間當家庭主婦,平日陪孩子上下學,中午給孩子送餐盒,只有假日才去市場擺攤做生意,家中也只有一個女兒的她,兩家的孩子年紀相近,所以,偶而就會幫我帶孩子出去走走。也曾思考該如何用最合適的禮物向她致謝,可是仔細觀察她家吃喝用穿的檔次,看來她家可是什麼都不缺的,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掛在心上很長時間。從老師家回來這個晚上,看到鄰居正在社區中庭聊天,跟她說起有件事情請她幫忙,要她給三分鐘到我家坐一下。看到她拿到高粱酒一臉驚喜的模樣,問我可以做什麼料理,啊!真是好媽媽,立即想到可以來拿進廚房裡給家人做好吃的菜式,這真是考倒我了,看來要上網查查看。鄰居一謝再謝,跟我說中秋節要送來好吃的柚子禮盒,笑著唸她又不是小朋友在交換禮物,和她說起娘家媽媽逢年過節都會要求已經出嫁的女兒,一定要到媒人婆家裡送禮,也一定要送瓶酒,表示長「酒」,所以,我們做鄰居,也要常常久久(酒)啊! 同事過生日請大家吃飯,說好不收禮物,只是很開心自己的大生日有好朋友一起慶祝,既然壽星都這麼說了,被邀請的人豈可煞風景,更何況獅子座的人最愛朋友,生日宴去捧人場,就是最大的祝福。只是,有些時候能有一點小小心意的表達,可能也會讓友誼更長久,在送了老師和鄰居秋節酒之後,隔天上班,悄悄的遞上一瓶酒,說是祝賀生日滿月,也歡慶中秋節到來,看同事一臉驚喜,就知道這回禮物又送到心坎裡了,和同事說起古人最愛「花好月圓人長久」,和金門人做朋友,就要來點不一樣的,今年就改成「花好月圓人嚐酒」,願歲歲年年人長好夢常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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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
千年的夢 釀了一罈窖 把寂寞黃雲給征服 沒人願意鑽進去 逼得不得已 火樹銀花盛邀下 就把韶光澆矇了 鄉愁也醉去 妳說金馬獎來之不易 一日三炷香 庇佑來自島嶼東邊 單打雙不打的調侃 碉堡與坑道間留名 嗅出粗獷中殘餘的汗漬 書寫 戰地與兵變的組曲 一飲千江汩汩風流 笑狼煙堆疊著功勳 鑄造無名英雄碑誌 鑲嵌妳醇烈史詩的拓印在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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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鐵鋪
伊莉莎白.庫伯勒-羅斯《天使走過人間》:「人生的事件表面上看起來是孤立的,彼此之間不相關連。然而,經驗卻告訴我,人生中並沒有偶然的、純屬意外的事件。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注定』要發生。」 (一)冬季的金門,一群群黑色候鳥的羽翼,籠罩在低吟不語的浯島天空。 作夢也沒想到我會在金門過冬。對於金門,和大部份臺灣人印象差不多,曾是一個最前線的軍事要地,其後因為兩岸關係的和緩,開始發展出屬於金門特有的戰地文化和觀光景點。 不過,最讓我心有所感的一幕,卻是一部由吳念真導演擔任旁白,以金門金合利鋼刀廠作為背景的藥酒廣告:「那場戰爭,距離我們將近六十年,只留下這些砲彈當成記憶,我們用汗水、氣力和功夫,把當年的武器當工具,我們的菜刀鋒利又耐用,家裡店頭都合用……」。 聽著吳導以莊稼人感性口吻,述說著在景氣低迷下,勞工朋友們不辭辛勞,只為圖一餐溫飽的卑微願望的同時,那畫面閃動的鼓風爐、砂輪機、銲接器,以及老師傅站在炭火前,揮汗如雨地把燒紅的鐵塊放進炭火裡,再將要冶煉的鐵具放到機器錘打、打模與塑型,那「鏘、鏘、鏘……」的打鐵聲,與鐵屑、火星飛濺四射的場景,竟是那麼熟悉,不禁讓我跌入了幼年的時光隧道之中…… (二)回憶是必然,但溯源的過程中,其間的篳路藍縷,卻使得身後時鐘的秒針走得特別地顛簸…… 打鐵鋪歷經了六、七十年時代的遞嬗,數十年光陰的流轉使原本簡陋的鋪子變得愈來愈現代化,不但剪刀、菜刀、西瓜刀、檳榔刀一應俱全,就連鐵錘、鐵尺也印著Made in Taiwan的字樣。儘管如此,鼓風爐、煤炭,佈滿灰塵的油漬及鐵銹,都不約而同地在逝去的歲月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就像每一枝鐵鎚及菜刀都深烙著店名-「合利」,代表著一份堅持、責任與傳承。打鐵鋪是阿公、阿爸及我三代間最佳的見證者與代言者,「它」庇蔭著我們家族達數十年之久,也因為「它」,一個家族得以綿延繁衍。 記得阿爸曾經說過,我們家族從唐山祖渡海來臺算起,到我這一代已經是第六代了;阿公年輕時,曾向一位外省人學習打鐵的技術,並開始定居於現在的住所。自我懂事以來,家中的打鐵聲一直是我熟悉不過的聲音,有時白天太安靜,反而感到一種不安的感覺,或許是從娘胎開始,便與「鏘鏘鏗……」的聲音結下了不解之緣吧! (三)年少輕狂,為賦新辭強說愁,當歡笑遠揚,這隱隱作痛的離愁,剎那間,彷如盛夏的鳳凰花在心頭肆無忌憚地燃燒! 到了大學,負笈他鄉,偶爾放假回家,每一次看見阿爸,都覺得他好像又老一些;看著被歲月爬過的髮鬢,已不如照片中那樣油亮,腰幹也不如往年挺直,略胖的身體在火爐旁顯得遲鈍,額頭上的皺紋深刻得像被雕刻刀劃過一般,而他額頭上的汗水更被爐火映得火紅,才五十出頭的阿爸,繼承著阿公留下的產業,默默地,一錘一錘地敲打著他的青春。就在一瞬間,這樣容貌與背影使我想起了一個人,彷彿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的阿公。 最喜歡靠在阿公的臂彎裡聽著阿公說故事了。 「阿公啊……從小就沒唸什麼書,為了家中的生活,只好學些手藝。」他順手從盤子拿起幾顆花生米,剝了殼,小心翼翼地塞進嘴裹,嚼了又嚼。 「其實那時打鐵的日子也算不錯,每天都有收入,比起那些沒技術又沒田地的人,算是不差,不過阿弟仔將來還是要好好唸書,才不會像阿公這樣靠勞力生活,很辛苦的。」阿公拿起了陳年的金門高粱,像是瓊漿玉液般地,徐徐飲來。接著又微微噘起嘴角:「唉!人到老都將落葉歸根的。他又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又說:人心有時還不如這杯陳高,喝了十幾年,像一個知心的老朋友,味道永遠是這麼香醇。」 小小年紀的我,似乎想到了什麼,以發現新大陸的口吻:「我知道了,原來阿公不喝爸、媽買來的進口酒,原來金門高粱是阿公的好朋友!」 霎時,阿公笑得更開心了,「呵呵……」那笑聲至今仍迴盪在我耳邊。 (四)儘管,命運總像這冷色系的季節,在這樣的節序裡,朔風呼號,木葉凋零,空氣中散佈著凜冽的寒意,庭院裏的殘葉,被大軍遠颺似的北風,一一攻城掠地。縱使,造物者以絕對嚴厲的意志收取我這如蟻子般渺小的生命,我也不願意輕易繳械。 後來,阿公去世了,原來屬於小康的經濟,似乎隨著阿公的逝去而逐漸低迷。原本是平房的房子,由於馬路的拓寬,政府須徵收土地,阿爸便與小叔商量將平房改建成兩棟三層樓的透天厝。但人算不如天算,隨著時代的變遷,產業的轉移,阿爸原以為改建之後打鐵鋪的生意會蒸蒸日上,但事與願違,銀行欠款的壓力、與民間借貸蜂擁而來的討債者,終於使阿爸決定變賣祖產。而從此我們便搬到隔壁較小的房子,繼續打鐵的生活。 想起那一段舉債,債主上門討債的日子,至今仍心有餘悸。那時我國一,一個滿臉橫肉、長相凶惡的老婦人,一到家中就大聲嚷叫,甚至吩咐他的兒子在家中亂摔杯碗,將電視音量開到最大,鬧得家中雞犬不寧;甚至拿著菜刀恐嚇年紀還小的我,整個家沈浸在一片哀愁不安的氣氛中。 那時候,父母為了還債,便在一位叔叔的介紹下,遠到南部經營當時最流行、獲利最快速的速食生意;而那時的我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國中生,面對冷冷清清的屋子,我拉著偶爾回來探視我們的阿爸說:「不管啦,天天吃的是冰冷的麵包,沒有熱騰騰的飯菜,我要媽媽回來,好不好?!」聲音由任性轉而哀求,淚珠不停地在眼眶中打滾。 也許阿爸逐漸了解到一家人就像一棵樹,必須要有根、有莖、有葉,而枝葉一旦分離,家庭的生機也將如同槁木死灰,毫無生機,所以阿爸決定結束速食的生意,並重新拿起鐵錘,再繼續面對熾熱的火炭及熟悉的打鐵聲。 時至今日,每當我放假回臺灣,阿爸雖已是將屆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只見他拚命地比手劃腳指著照片,訴說著他曾於金門當兵的前塵往事,不論是在太武山石室裡的擎天廳及太武山頭的「毋忘在莒」碑石,抑或是砲戰時灘頭運補的翟山坑道,……每一處他都如數家珍,似乎想抓住每一刻當時難忘的回憶;在往後的日子裡,我終於明白,在阿爸的海腦中,相片冊子裡的每一頁,永遠是鮮活生動,栩栩如生的,雖然相簿中的照片已泛成暈黃色,但每一個景點,每一個人物,不論是在天堂或人間,在阿爸的記憶裡永遠不曾褪色。 (五)沿著山徑而行,被冷風凌遲成一片寂寥的金門山林,冬的氣息和聲音,幾經峰迴路轉,百般波折,遠處房舍的一盞燈火,竟是最平凡的幸福。 或許那鏗鏘的聲響,鐵錘錘打著熔鋼的撞擊,那一瞬間所釋放出來的能量與力道,就像阿爸身體的一部分,宛如阿爸的血液,那樣澎湃奔流,它陪伴著阿爸已有四、五十年,一錘代表一次心跳的脈動,唯有錘錘相接,才能持續阿爸的生命與家庭生計,而就在一錘接著一錘的過程中,阿爸將冰冷的鐵器賦予了新的生命,同時,阿爸的生命也因為打鐵而顯得不平凡。 然而,在阿爸的保護政策之下,不讓我插手打鐵鋪粗重的工作,好讓我安心讀書;也正因如此,使我成為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所以繼承打鐵鋪的祖業幾乎是不可能;由阿公含辛茹苦,一手草創的打鐵鋪可能會在我這一代從此消失斷絕。 儘管這殘酷的預言將可能在未來幾年內成為事實,不過,我始終相信,打鐵鋪、阿公、阿爸及我之間,在情感上已融合為一體,因為我身體內流的始終是鐵匠的血,而且鐵匠的鮮血,將隨著時代巨輪的轉動而不斷地綿延,不停地繁衍,永遠沒有停止的一天。 今年的清明節連續假期,我打了通電話告訴阿爸:「阿爸,給阿公上完香後,若有閒,阮來去金門鋼刀廠看人打菜刀!」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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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樂於依戀的島嶼
隨著兩岸關係趨於和緩與友善,當年以戰地和前線關鍵地位聞名的金門、馬祖附近等離島,逐漸卸下軍事重地之面紗,並且開放民眾前往遊憩與觀光,為金、馬旅遊增添了很多珍貴的景點。 提到金、馬兩大島嶼附近的小島,不禁想起日前看到一幅相片,內容是一片湖光山色的天然美景,不論是遠山、近水或是蓊鬱的林相,無不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而讚歎不已! 然而當我們靜靜欣賞精緻的相片時,目光卻不禁流連於其中一個小島,她是孤懸於相片約三分之一景深之處,雖然只是小小的一處天然島嶼,卻有蒼翠樹木伴隨著一間樸素的小木屋,似乎散發出寧靜而優雅的姿態,在相片當中相當吸引人們注意力,因而形成整張圖畫的聚焦點,著實是大自然不可思議的造化呢! 「也許這個充滿雅致氛圍而且極其美麗的小島,能夠凸顯出整個湖光山色的特色,所以攝影師特別將島嶼之美呈現給大家欣賞吧!」朋友對於這張相片給予高度讚美時表示了她的看法。 她的觀點確實很有創意,或許正是攝影師當時被感動之餘,其所精心擷取天然美景的心情寫照,因此願意用圖畫當中一點點位置,來呈現力與美的表面張力,並且信手拈來而成為經典之作。 當然原作者是否有此意思不得而知,不過優雅小島在相片當中所扮演的分量,確實讓人因此而沉浸在美麗詩畫的意境裡,更進而體會了古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美麗與含蓄的境界了。 這座美麗島嶼在相片中所凝聚畫龍點睛的效果,不禁又讓人想起數十年前看過一本描述金、馬外島的好書,那本叫作《相依於水》的書,是一位記者在戰地政務尚未改變之前,藉由軍事記者工作之便,因而可以隨意前往外懸於大陸沿海的金門、馬祖群島,深入敘述各個離島上的人文、地理、大自然美景和社會風情典故,是一本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和備感神往的旅遊書。 由於當年的時空背景所致,因此作者前往離島採訪和撰稿的過程,大都由當地駐軍官兵陪同和一路詳細介紹,採集島嶼最為深入和精華的內容而成的一本書,加上媒體工作者敏銳的觀察力,以及其妙筆生花的文筆予以描述,所以當然是第一手報導而且精采極了。 其實人們對於島嶼的依戀,大都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呼喚,所以章回小說或武俠故事所描述的高人,很多來自於長久隱身而且勤於修煉的仙島,他們不但吸收了代表日月精華的仙氣,並且可以遠離塵囂而專心修習武功,進而練就宛如臥龍藏虎一般的功力,例如傳說當中諸位神仙所居住的蓬萊仙島,就是最為著名的島嶼;至於金庸小說《桃花島主》兩夫婦,更是一代宗師所藏身和練就一流武功的島嶼。 諸如此類把島嶼當作另外一個桃花源,確實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遐思,所以《相依於水》的媒體工作者,把金門和馬祖諸多島嶼當創作主題,當然可以擄獲讀者好奇與探究的心情了。 然而不管是來自於人們內心的好奇與呼喚,或是具有撫慰心靈的功效,很多人對於島嶼的眷戀卻是毋庸置疑,因為那是一種極其自然的情愫所致,讓人在不經意當中產生好感,因而萌生依戀島嶼的美麗思緒,更因此而進入了生活美學的境界。 人們因為喜愛島嶼、依戀山水的情愫之故,對於碧海藍天所環海的小島嶼特別眷戀,所以歐洲許多著名遊覽勝地,無不以看海、親近海、和藍天一起呼吸為號召,吸引全世界喜好大自然的遊客前往旅遊,這是人類一種與大自然脈動互相呼應的本性,況且這不單是人類特有的習性而已,舉凡娑婆大千世界宇宙當中的芸芸眾生亦復如此。 也許人們在樸實的大然環境當中,偶爾會嚮往繁華的都市與商業文明,所以無法敞開心胸來擁抱原本已經擁有的東西,或是認為這些大自然美景與資源都是理所當然應該得到的,甚至不太珍惜和保有原來風貌的可貴,直到有一天失去了淳樸本質之際,才回過頭來覺得遺憾與嘆息,後悔當初為何沒有領悟到原始之美,卻一味汲汲營營而追求虛無的海市蜃樓呢?果真如此的話,那麼著實是在欣賞湖光山色與享受相依於水之餘,另外一種極其得不償失的遺憾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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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追思──憶楊世達先生
認識楊世達先生,是在民國64年到金門當兵之時,當時軍方沒有桌球隊,選手服役一律下部隊,因此有很多好手來到金門,我運氣好編在金防部,一放假,就打聽什麼地方可打球,一開始,活動範圍在金湖,輾轉得知金城電信局有一位課長,對桌球活動非常熱心,在他的號召下,散駐各部隊的好手,遇假日,才有機會聚在一起打球,當兵薪水很少,楊先生既好客又慷慨,套句臺灣話「呷穿攏看伊」,可以說在金門喜歡打桌球的人,沒有人不認識他的。 和楊先生實際相處雖然不到兩年,退伍返臺後,還是保持密切聯繫,舉凡寄送桌球用品、金門球隊到臺灣比賽協助安排、介紹到金門服役的桌球好手認識等。尤其是後者,經楊先生透過軍方關係,努力爭取安排服役選手,以公假方式外出到各學校擔任教練,因此而受惠的選手很多,如今談起來,仍讓人津津樂道。 民國82年,楊先生來電詢問,是否能安排合庫桌球隊到金門訪問表演賽,因為當時合庫陣容,有聞名國際的吳文嘉、許榮展、陳靜、徐競等選手,如能到訪,可望帶動金門桌球風氣,經多方奔走努力,幸能成行;記得出發前一天晚上,天氣不穩,楊先生擔心行程變卦,觀測風向,徹夜未眠,並數度來電預告隔天可能的天氣,可見其用心;然好事多磨,當天上午7時的班機,因機械故障,竟然延宕到下午4時才起飛,讓楊先生在機場苦候長達10小時之久。每憶及其對桌球之熱忱與費心,實令人動容。 有一回,楊先生來台洽公,預定當天晚上,住在外島服務處附近之旅館,好多年不見了,我很高興,特別約了服役時受他照顧、現任文化大學教授的沈啟賓教練一起去看他,本想可好好敘敘舊,並盡地主之誼、招待一番,可萬萬沒想到,今人傻眼的是,到了旅館,楊先生竟留話說,因飛機尚有空位,他先回金門了。不喜歡麻煩別人,是他的個性。 有一年,我邀同顆粒高手高金旺先生到金門比賽,楊先生喜歡怪武器,是大家都知道的,他看到高先生中顆粒球拍,試打後愛不釋手,高先生慧眼識英雄,當場即將球拍贈予,當天,楊先生馬上回贈高一隻收藏多年的心愛茶壺,價值應遠超過球拍吧?不喜歡占人便宜,也是楊先生的個性。 記得10年前,舉辦第一屆世達盃時,和楊先生的子女們聊到他們的父親,他們很難理解:為什麼父親交代,身後遺骨一定要歸葬在金門,經過楊先生摯友楊碧泉一再說明後,他們始能釋懷。其子女應以父親在這裡受人尊敬而感到驕傲! 楊先生大半輩子,就像桌球農夫一般,默默的為推展金門桌球運動播種、施肥、灌溉,不計回報的付出,大家看在眼裡,感念在心裡,他的付出沒有白費,在晚輩們承續推動下,近年來,金門桌球風氣日益興盛,舉辦的比賽規模越來越盛大,參加選手層面,更已擴及兩岸三地,本地選手,也漸漸在國內占有一席之地,楊先生地下有知,一定會感到高興。 每次再回金門參加桌球比賽,昔日球友們相聚時,總一再談起和楊先生相處的往事,懷念之餘,都希望能快快再舉辦世達盃紀念桌球賽,感謝多位球友熱心的共同發起,更感謝金門桌委會全力的動員配合,才能讓這場賽事順利舉行,希望楊先生當年撒下的桌球種子,能順利的萌芽、成長、茁壯。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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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三十年前的小學同窗情誼
三十多年前的小學同學,在熱心同學的促成之下,從當紅的臉書開始互動,陸陸續續有許多失散的同學漸漸出現,不過還是只有寥寥幾人。拜新的軟體賴嗯(LINE)的出現,一下子熱絡了起來,這份情誼似乎跟熱火一樣熊熊的燃燒了起來,三十年前的種種忽然展開在眼前,那天一大早起來看了這麼多同學的貼文,感慨萬千,隨手寫了打油詩,記錄了當下的覺受。 小學畢業後各奔西東,真的是生死兩茫茫,同學之間的感情再好再不好都隨著時間的流轉,茫茫不知所去,套一句現在流行的話「回不去了」,回不去的不只歲月,人事物都回不去了。當時的我年少輕狂,自以為是,和同學們吵架打架都是稀鬆平常見怪不怪的事,那時我話多,每週有說話課,因為沒有人要去站在講台上講話給大家聽,我就非常高興的常常佔領講台大半節課的光陰,心中喜不自勝的很,直至有回同學說溜了嘴,其實大家根本不喜歡我在台上講的,只是沒有人想要上台說話,就任我胡說八道囉。 這只是其中的一件小事而已,當然還有許多其他的林林總總,基本上我是個不太受歡迎的小怪咖(是因為個子小啦),當時我因為某些因素沒有跟著同學們一起升上同一所國中,而是到另一所國中去升學,雖然後來有幾位一起在高中有再同學過,其他的同學都少見面了,有些去了台灣工作,回金門也是過年的時候了,當然也有辦了幾次的同學會,隨著時間過去,同學會就沒再辦了。用「恍如隔世」來形容一點都不跨張,因為有些同學的兒女忽成群了,更有一位同學因病往生了,人生真是無常啊!由於小學同班了六年,又是住在附近,都是鄰居或是堂兄弟姊妹的親戚關係,那種感情的深厚程度是後來在國高中及大專的同學之間的友情無法相提並論的。 小學時我們上學都要經過雙鯉湖,從南山走路到北山的古寧國小去上課,這麼多年來,雙鯉湖也變了新的風貌,唯一不變的是湖面的波紋,還是吟唱著當年的聲音,只是年幼無知的我,當年是從沒去感受湖水的樂曲所代表的一切,是大自然傳唱千萬年也不曾改變的美麗音聲,改變的是我們長大了,為了三餐溫飽遠至他鄉,求學工作打拚等等。 同學們到了台灣,有些是沒有再聯絡的,在聊天中竟然發現有些是住在附近的,雖然說住附近也是半個小時以上的車程,幾十年來,他鄉都住的比故鄉久了,看來在異地重逢是比回老家相見要容易多了。 辛棄疾〈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箇秋。 想到我小時候真的啥都不懂,更別說愁為何物了,也沒在寫詩賦詞的,今朝看見同學們的對話,淚珠不自禁在眼中打轉,莫名的感動也不知從何而來。想當年也是胸懷壯志,圖個衣錦榮歸光宗耀祖一下,結果眼高手低,失魂落魄的回到老家,一無所有,連故鄉都不敢回去住。哎約,想起來真慚愧啊!人家問起來呢,只好不好意思的說早點回故鄉養老嘛,看到同學們各個都在他鄉小有成就,可都是努力才得到的,也有同學說「平安就好」,這也是我心中想表達的話,人生圖個什麼呢,到頭來不過是如此,有口飯吃,家人平安健康,夫復何求! 金門的特產是高粱酒,因緣際會的去年我開始到金門酒廠上班,同學們有回故鄉我作東,隨便大家喝啦,即使是酒精濃度更高的大酒拿來乾杯都可以啦,至於金門傳統習俗的喝酒時賣雞頭魚尾的勸酒方式都免了,喝就對了。 涼州詞 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最後想到王翰的涼州詞,我們從小生在金門這個蕞薾小島,都要出遠門去找工作,以前是去南洋或是大陸福建廈門等地方找工作,而在我們的年代是都要去台灣求生存,雖然不是去打仗,不過在他鄉的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古寧頭往金城路上很快會到沙崗(住林厝的同學以前都有在這種過菜),我這個打敗仗不及格的戰士早就醉倒在沙崗了,希望同學們回金門時不要笑我啦,我在故鄉等著外出成功的戰士回來慶祝。 三十年過去了,人生有幾個三十年,拜現代科技之賜,非常不容易的我們都還活著有機會再見一面,小六那年是一位新到的李老師帶我們,也是因為如此我們更懷念這段美麗時光。同學們紛紛找到了以前的一些照片,我也找到了一些,才發現小時怎麼照的那麼遜,我還在想要不要翻拍傳給大家看呢? 無論如何,我想我們這群小學同學都會非常珍惜這次大家能重逢在虛擬的網路世界,感覺上有點不真實,因為都沒有看到本人,不過有照片的佐證,應該是本人無誤,而且以前的個性都還是在,因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也如是。透過這些工具,在人生過程的不圓滿情形之下,我想這是我未來取暖的好地方,各位親愛的同學和朋友們,您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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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麗士舅舅
俗語說:「外甥吃母舅親像得吃豆腐」,對我而言,這個母舅指的就是我的波麗士舅舅。當我騎車遇到狀況時,撥通手機聯絡舅舅:「舅舅!我的機車爆胎了,麻煩您有空來載我一下。」不到十分鐘,接到手機的波麗士舅舅就出現在我的眼簾,幫我解決交通問題。雖然舅舅的熱心腸一向是我四位舅舅中排行第一的,但是能夠立刻放下手邊繁忙的工作馬上趕到外甥的面前,當場還是讓我感動不已,尤其在豔陽高照的盛夏裡。 我之所以選擇到新北市來就職,除了哪裡有一些親戚和朋友可以互動往來,有一個生活上的照應,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可以鄰近波麗士舅舅的身旁接受他的薰陶。舅媽和表弟妹們留居在金門,因此每逢假日,舅舅會邀請我與他共進晚餐,席間不但多加勉勵,希望我遇到工作瓶頸時要多參考長輩的意見再作定奪,遇事要感性和智慧兼具才不會作出後悔的判斷。臨別前還要一再叮嚀騎車宜緩、安全第一。有事出門,即使是近路仍要提前出發,千萬別精算「剛剛好」遇到突發狀況時無法應變。雖然我非常不喜歡他直接指出的「好意」,但是心中十分明白:知我者舅舅也,他對我急躁的個性可抓得真是精準,因此他下回的邀約我還是不忍心拒絕。 小時候眼中的波麗士舅舅是一位任事勤勉、事親盡孝的長輩。每回與媽媽回娘家的時候,總是見到他忙進忙出的樣子。一會兒打掃家務、修繕家電;一會兒更換水龍頭、為腳踏車上油保養,不曾片刻休閒。吃過午飯,只見舅舅貼近外婆身邊幫她輕輕的按摩,不一會兒外婆就安詳的閉上眼睛,很滿足、很享受的樣子。這樣的情景使我明白,買高檔貨孝親不見得是父母的需要,一句真誠的關懷、一個自然而不造作的簡單動作就是孝親的表現了。 波麗士舅舅對待鄰里鄉親長輩們如同對待自家的長輩一般。記得在只有軍機場的年代裡,身在軍旅的舅舅有一段時間在機場負責稽查通關行李,只要見到鄉親鄰里們手提大包小包的行李時,不管認不認識,在合法且合情合理的情況下,儘量給予通融方便。那時,外婆從家中到市場買菜時,一路上總有一些鄉親熱誠主動趨前打招呼,說:「您是某某人的媽媽。非常感謝您兒子在機場的大力幫忙!您真好福氣,有一位好兒子!」那段時間,外婆每次從市場回來都滿面笑容,有一種徜徉在和熙春風裡的感覺。 波麗士舅舅的好讓我有一種如父般慈愛的錯覺,我認為其他表弟、表妹們應該也是如此想。只要他休假返金,傍晚時分,他會帶著手足家年紀相仿的小朋友們到球場打球、擲飛盤、溜直排輪,若是逢到適合放風箏的天氣,我們就更期待了。因此,大家都巴望著舅舅的探親假可以多延長幾天,大夥兒就可以更加恣意馳騁在運動場上了。我想,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喜歡戶外活動、貼近大自然,而是那種親子互動間的強烈渴望深深牽引著我們。 雖然波麗士舅舅不曾提過自己在工作上有任何優越的表現,但是我從他家中茶几玻璃墊下的一整列表揚的獎狀中得知他是一位優秀的「波麗士」先生。經過仔細閱讀之後,發現獎狀敘獎的原由不是什麼硬梆梆的工作績效,而是溫柔貼心的為民服務,說他是「好人好事代表」也不為過。印象中「波麗士」這個職稱給社會上的人士觀感並非全然是好的部分,有些人士認為他們是「管人或找麻煩」的人,要受到大家的支持和肯定並不容易。因此,我認為舅舅能夠真正落實「人民保母」的精神真了不起。 在經歷一連串不如意的求職和職場工作歷練之後,我開始學會自我深刻反省並尋求改進。我發現波麗士舅舅之所以工作順遂如意,並不是他的人生際遇比別人好、處處都有貴人或好友的幫忙贊助;而是他一貫熱忱且善意的待人處事,匯集成一種良善的氛圍,使周遭的人願意多多與之親近。因此,我願意以波麗士舅舅為典範,學習他優質的做人態度和處世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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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等於母難日
雖然農曆年早過了,不過依然值得紀錄,在心深處從小到大,每逢暑假期間也就宣告了屬於自己的日子即將來到孩子對於生日這回事總是重視的很,是受了同學們的感染吧似乎愈靠近生日,就愈要大肆喧嘩,唯恐被人遺忘的那份落寞撲襲而來而每個當媽的心情總是起伏,於寶貝身上在不懂事的年齡作祟下,即便明白父母親平日的無限愛意卻還是忒喜歡在生日這一天耍著小脾氣,原因是不滿沒有被特別的慶祝…念書時,總嘻哈著歡樂在同儕間的生日party中穿梭來回可,當碰著了屬於自己的日子,卻總落個因為暑假的別離而各奔東西情緒,總是無法平靜的默默接受,甚至怨詞連連一度還很任性的抱怨著母親,哪時不挑偏要挑暑假期間才分娩害我年年想如同學般舉辦的熱鬧慶祝活動總得落了空一付碰著了天下大事般的傷心之情,是每每溢於言表…而隨著年齡的及長,也漸漸習慣了總伴隨著孤獨的那份特有生日感受「年紀還小的孩子需要慶祝生日嗎?」 長大之後,心裡卻不斷地浮現這些相關的疑問,在與成長相互糾葛著! 直到結了婚之後,也擁有了自己的寶貝,一切感受才有了莫大的變化與體會,在前些日子開車載著寶貝時,在車上與二兄弟閒話家常,聊著天南與地北,不經意把對話的頻率轉到了小兒子的生日即將到來,於是二個吱吱喳喳的小麻雀語彙開始在車子裡漫天轟炸了起來,其實在長大了之後,愈來愈覺得生日並不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大事,反而是一種更值得我打從心底去感恩、去叩謝的心態罷了。生日,該慶祝的是壽星本人?抑或是,在若干年前辛苦經過長時間的痛楚與撕裂拚了命才把心肝寶貝這塊肉從身上割下的「母親」?此時極欲對二個寶貝表達的是,生日固然可喜可賀,更有無限的歡喜心情但在希望能夠被慶祝的當下,也請別遺忘了孕育這段生命的偉大母體若沒有懷胎十月,沒有當時的奮力一博,沒有長時間不斷忍受萬般痛楚的不適焉有而今的「生日」可大肆慶祝與歡天喜地? 停車時,從後照鏡望著二個似懂非懂不斷點頭稱是的寶貝,真懂了嗎?或許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會如同令果一般慢慢從心底體會那份轉變更希望能夠藉此時時提醒自己,當每年最熟悉的生日來臨時該慶祝、該感謝的,反倒是一輩子辛勞的父親與母親生命的喜悅,除了感謝老天爺的眷顧外,更重要的是耗盡一輩子的生命去疼愛、去呵護的「父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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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夜﹐跌跌撞撞找一盞燈
「到鳳翔新村叩訪文學好友王君,相談甚歡。夜歸時在沒有路燈的柏油路面,差點栽入河溝。十點宵禁前的趕路,文學,大概也是一路的跌跌撞撞在找一盞燈。」 ──楊樹清《渡:心之筆記》(1987) 駐校金大的最後一個夏天,駐校作家文學週的演講會,我在台上說著「怎樣報導,如何文學;走進報導文學的世界」,台下閃動著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斷按快門,獵取我的眼神、手勢,然後PO上臉書。 「老師捕捉的畫面真好!師生倆笑得如此燦爛。」看到我與昔年城中文藝社「星期三的文藝課」指導老師王金鍊與談、互動、有獎徵答的鏡頭,妙玲很快留了言。 「寫幾句話吧」,演講結束,握相機的手休息片刻,王先正老師趨前,傳遞來一本新書即將誕生的訊息:《浯鄉歲月》。 啊!這本書我等了三十年。 一九七九年我渡海到台灣,隔一年的回鄉行程中,在後浦莒光路109號莒光電器行,金門日報副刊主編李錫隆(古靈)家,初識東海大學中文系畢業的王先正老師,日後他先寄我〈驚識燕南山〉回應初相遇,交集之後,再以〈楊樹清 青柳色新〉、〈勤奮的筆耕者〉兩篇文章,為少年辭鄉、文學路上一意孤行的我打氣。他知道我渴望擁有一套《金門縣誌》,他低聲下氣地向有關官員再要了一套送我。 說不上師生關係,卻有深厚的文學情誼,他看著我一路「跌跌撞撞」,我讀著他一篇篇「四平八穩」的文章。有時,我回金門,他到台灣,金台之間,總有一個屬於我們坐定煮茶論藝的角落。貯存在腦海的記憶畫面:他騎機車攜著三歲大的兒子棟生,到燕南山古區村,棟生快樂追逐著一群跑入我家庭院的雞鴨。接續,同樣在古區村,約王老師與寫詩的丁春德連長來享用香百合女子說好送來的牛肉大餐,結果女子遲遲未現身,只好改吃我臨時下廚的一鍋湖南辣味;也曾趕在宵禁前,到鳳翔新村王老師家暢飲白金龍,搖搖晃晃的歸途,沒有路燈的柏油路上,一個跌撞,人與腳踏車差點跌入河溝。 場景換到台灣,有一年,王老師到台中,居然輾轉尋到烏日鄉,探視隱居在明道花園城寫《小記者獨白》的我,之後,我到中和太武山莊拜訪來台消暑的他。在遮風避雨的簡陋眷村,聆聽王師令尊永仁老先生的浯鄉滄桑;我編《新未來雜誌》時,王老師陪同我們前往新店中央新村拜訪創辦《中華雜誌》的胡秋原先生,一個長長的下午,胡秋原只管發出他的思想心聲,頻頻揮動他渾厚的手勢,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學問」,沒有「來客」,聊到家人喚他用晚餐了,他自顧走進餐桌,「忘了」也餓著肚子的王老師和我……。 都是三十年以前的記憶片段了,在那個戒嚴、軍管的年代,找不到一盞路燈的島鄉長夜,文學成了我們唯一的照明。 王老師的思路清晰,眼神銳利,處世內斂,內心想必也隱藏了強烈的批判性格,這種人,選擇唸中文系,看得到創作者,卻又往往跳脫創作者,化身研究者、評論者。而他歸返的,是一座佈滿地雷、鐵刺的島嶼,被禁錮、壓抑的環境,這種人通常只能當「隱士」,發出太多的諤諤之言,只會遍體鱗傷。 這位長期駐守、沈潛島鄉的士者,閱覽群書,包括珍藏在台的諸多禁書;他研析戰史,包括古寧頭戰役各軍種爭功的幕後;他了解金門的軍事體制,包括戰地政務這個區塊。他的筆下,儘量不直接碰觸軍管禁忌,在百分之百戒嚴的金馬社會,一如歌手流氓.阿德《流放》歌詞裡,「在神話中所謂的海上公園/所有的傳說/只是一個天大的謊言」,「心中的思念/不能講/不敢想」;他的筆鋒不會去戳破「謊言的海上公園」,卻照見了文史、文學的歷史情感島嶼。 筆耕三十載,積稿成書。《浯鄉歲月》中從生命情感的〈人生道上〉出發,歷經八二三疏遷、金門新村歲月,受教之後,回鄉任教,立足在自身的島嶼上〈談文論藝〉,關注〈戰史戰士〉、〈寫傳訪僑〉,最後再以觀照原鄉異鄉的〈吾鄉他鄉〉劃下句點。 單篇文章的綴連,始能積稿成類,也才能較完整讀到、聽見作者的筆性、文釆、聲腔。《浯鄉歲月》裡,我看到一個從個人生命史、家族史,再結合島嶼史的王先正,他寫家族,「先父率部份壯丁及家人轉進大嶝。後奉有關當局之令,回淪陷區家鄉做情報工作,家父多次冒險觀察、刺探日軍情況,轉達給上級人士」。 八二三砲戰爆發時,「天暮,廣播宣佈非往台者下船,家父一心欣慰家人可以往台灣較為安全,一心憂思將與慈親及妻兒分別而難過,回城區宿舍,一夜輾轉不能入眠」;寫落腳中和金門新村,「當年,家父一人留守戰地工作,祖母與母親及我們兄弟姊妹共八人擠在這間小屋相依為命。遇到寒暑假,在各校借讀的親友,無處食宿,偶來寒舍借住,敘敘鄉情,共食地瓜湯,夜打地舖睡客廳」,這些家族間的文字場景,往往牽繫出一座島嶼的時代聲息。 即連追思大姊的〈彩霞西歸 我心傷悲〉,也能追溯到風雨欲來之島,砲火與親情交織的動人氛圍,「我快出生時,金門軍情緊急,夜晚宵禁,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娘臨盆在即,父親任公職住金城,娘叫大姊去通知后盤同村之姆媽前來幫忙,大姊當時只是小學生,在漆黑夜色中,走過好幾站衛兵,衛兵厲聲問「誰」?大姊答稱:「老百姓,媽媽要生小弟,找人幫忙!」連闖三關,才將睡夢中姆媽拉來家中,大姊當時小小年紀,卻能不慌不忙,鎮靜勇敢,尋求援助,使我安抵人世」。 從個人、家族記載出發,在台灣度過成長、求學歲月,之後回歸母島投身教育崗位的王先正,為文學發聲,〈從傳奇到詩話〉、〈新詩與金門〉、〈金門文學黃金島〉;為戰史留痕,〈古寧頭大戰知多少〉、〈古寧血戰 哀矜勿喜〉、〈胡璉與高魁元〉、〈胡璉與李光前〉、〈向老兵致敬 致謝〉;為寫傳訪僑,〈檳城訪傅錫琪的後人〉、〈勿里洞到雅加達〉〈印尼訪僑見聞〉、〈檳港鄉僑王君奇〉、〈吉里汶鄉僑返鄉尋根〉。 力求精準、紀實的文字紀錄中,深具史料價值,筆鋒常帶感情,譬如他評賞洪春柳的《浯江詩話》之餘,寫道:「透過她的解說,我們一方面可瞭解金門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一方面,吾人亦藉此領悟一位愛鄉的女子,一位纖細多情的浯江才女,正以其優美流暢的文學彩筆,向我們娓娓述說吾鄉先賢的清嘯與吟唱」。 他刻寫古寧頭血戰,不忘提醒世人「哀矜勿喜」,「看到這些戰史文獻,令人感慨萬千,國軍共軍同是中國人,但在毛、蔣兩氏主導的拚鬥下,人民被迫選邊站,兄弟骨肉自相殘殺,真是痛苦又可悲」;他走訪南洋鄉僑,紀錄口述歷史之外,不忘人性觀照,「想到我們生活在現代金門,幸有金雞母造福縣民,社會福利、幸福,令人稱羨;早年,有些金門人為了追求較好的生活,遠渡重洋,赴彼處謀生、發跡,日後寄款資助家鄉建設。如今因多項因素,在印尼的金僑後裔,有的為了避禍,回歸祖國大陸;有的住在印尼偏僻鄉村,居處環境簡陋,有些鄉僑很想返鄉,然缺乏盤纏」。 讀罷《浯鄉歲月》,這才發現王先正老師的文史筆記,不單是他個人的浯鄉歲月,也是島嶼的浯鄉歲月,時而冷峻,時而溫熱,但仍不失穩妥厚重的筆觸,少了批判,多出記錄,嚴謹自律的字裡行間,仍可感受其用情用力的春秋筆法。 與王老師多年的鄉情交集,文學互動情誼,一直期待他的文字、篇章成書,三十多載後,終於等到了他的《浯鄉歲月》,付梓前,囑我以一千字為度「寫幾句話」;閱讀書稿的同時,筆尖亦觸探到腦海那一幕幕深藏的記憶,內心那如波濤湧現的情感,竟一發不可收拾。 金大駐校作家文學週,再遇王老師,當他閃動快門,用影像寫日記的瞬間,我的記憶之書也被打開了,想起一九八四年征塵歸來,到鳳翔新村造訪王老師,我寫下了「十點宵禁前的趕路,文學,大概也是一路的跌跌撞撞在找一盞燈」,我把這一段「心之筆記」收錄在一九八七年出版的散文集《渡》內,今讀《浯鄉歲月》,見其中一篇〈回首來時路:一路跌跌撞撞〉,驚覺到原來我們間,一個看似安穩,一個看似顛盪,竟然都有「跌跌撞撞」的共通心境、共通語言。 〈跌跌撞撞找一盞燈〉,就沿用這句話,誌念那一段身處在漫漫長夜,卻依然有情如斯的浯鄉歲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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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祖婆的彩粧師
另外值得慶幸的是,陳祖金於去世前終拜兩岸三通之局勢,得以回到大陸接了尚健在的高齡生母返台奉養,並至其母親老去為止;亦了了其為人子克盡孝道侍奉母親之天職;可以說是其母子之幸事。母親曾提及當年陳祖金欲拜外婆為義母之際,尚籌錢買了豬腳,麵線,行大禮正式拜祖先告知,極為慎重。娶妻之際亦先行將其帶回給外婆看過後同意了才娶回,不敢隨便,極具孝心。結婚時殺了一頭豬,宴請了九桌賓客,親友,長官及鄉親。另外還有兩位給外婆收為義子者;一位目前住沙美─張敦鴻(鴻啊)先生亦是子孝孫賢,全家和樂多有成就。另一位則居住在新前墩。 外婆年輕時常為了多有一口飯吃,以其女流之輩常單打獨鬥隻身一人遠赴南洋探親之際,帶回一些小物品及洋貨回金轉賣,而又僅只侷限於一些女性化粧品之類。甚至有少許女人家因先生長年在南洋無任何音訊或喪偶生活困頓,不得不改嫁軍人或老士官長極其無奈與委屈,種種辛酸只能獨往肚子吞。外婆更勤儉持家,含莘茹苦攢得一點積蓄蓋得幾間小房子出租,可說是頗具生意頭腦,也撐起整個家,不可謂不苦。但也顯現出其宅心之仁厚及持家功夫,誰敢說女人是弱者呢?終至外婆去世時以一○八歲高齡而言,就古今之標準可謂:「福壽雙全」「壽終正寢」而無憾了。但人生於世,如所有人能同其一般心存仁厚之心,濟人濟己,那世上應無任何紛爭也早已是桃花源之境地了。 往新加坡的外國阿婆─ 金門家鄉早年的鄉民要背負流離顛沛,遠赴異地尋找生計的歷史宿命。尤其是因為「落番」現居住新加坡南洋一帶的唐山人即為主要的代表。前幾年個人同鎮公所公務之便走訪了一趟新加坡,居然在─「紅燈碼頭」即獅臉魚身的附近港口遇見了來自金門家鄉屬金湖鎮新頭村的同姓族親在碼頭內─「跑電幫」,﹝意指小船裝上馬達載貨及零星客人之工作。﹞生活頗辛苦。在牛車水「集郵」博物館內即敘述著早年鄉民的篳路藍縷,慘淡經營,刻苦耐勞在異地求生活的資料陳列,其辛勞實無法與他人道。 近年如有宗親友人從星洲地區返回金門者,莫不對家鄉的生活稱羡不已。記憶猶新的,從前新加坡親人返金尋親,無不帶上諸多食物藥品等;分送族親或村莊的人,當時是多令人羡慕的事情。曾幾何時時代的興替,如今由於兩岸之情勢趨緩隨之戰地政務解除,金門也儼然脫胎換骨一般,未來盛景使人期待。外婆因有親戚遠在新加坡亦屬至親,經常思念其遠在他鄉,一有機會都會互通信息。記得她老人家前後總共去了四、五趟新加坡。其中有一次最為特殊的,我把它稱之為:「驚奇之旅」,母親轉述談及外婆曾隻身一人前往新加坡省親。當時旅程中搭機時居然全架飛機﹝國外線﹞僅其一人為外國人,外婆又係高齡的老人家,沿途如吃飯以及詢問時間都要和外國人比手劃腳,最後麻A通竟然也平安順利到達新加坡。親人在機場接機時見到面亦感到非常神奇,有如神助,而且以他們當時的年代,多數人斗大的字認不了幾個,可是更強的是外婆把英文廿六個字母也能唸個一遍,當然一般會話是不懂的。但也可說夠厲害的啦!還有另外一次從金門至台灣搭船往新加坡,前後總共航行了八天始抵達。在旅程中途認識了一位比她年長的女性長輩,在聊天之餘得知其欲做乙套衣服至新加坡穿,外婆竟也奇蹟似的在八天航程裡幫她做了兩套衣服,令其跌破眼鏡,也開了眼界。 外婆年輕時擁有一雙巧手和一手的好女紅手藝,裁縫不成問題。到了新加坡才得知對方是頗富有的人家,終其後來,兩人也成了忘年之交的好姐妹淘呢!而那是多麼令人不可想像的事情。在孩提時,外婆給我們的感覺印象裡是慈祥滿面更是無所不能的。而在其年代及同齡的人之中,能有如此豐富的經歷者,其實是少見的。以至爾後個人偶有機會前往新加坡時,亦多有從二叔公、三叔公於聊天中談及,另也有家住西埔的派伯伯口中得知外婆一切及過人之能;外婆甚至還到新加坡籌資興建祖厝之事,當然那也是以後的事了。每每憶及此種種那真是一種特殊及分外珍貴的往事;在外婆頭七的日子裡,個人因公務至台研習無法趕上其祭祀儀程,但仍深深感念於懷,並衷心遙祝外婆在天上亦能同在世般,談笑自若,閒暇與媽祖婆對話,雖回首已是天人永隔,但亦能暢遊祖先先輩的故土永永遠遠在其另一個時空裡悠遊。 外婆去世迄今亦有近兩個月。在早前即把所有凡屬殿內媽祖婆應如何打理洗淨,維護,何時何日應做什麼事,尤以三月廿三日媽祖生 重要日子,悉數交予其孫媳婦即烈嶼女兒─林秀蘭並全權接棒,同時更隨時耳提面命多有時日,媽祖婆的彩粧師有緣者居之;是一種歷史使命也是一種精神上的責任感或者說更像是世襲的神職般代代相傳。 近年每到媽祖婆出巡日,即見「阿蘭」亦步亦趨,戰戰兢兢隨侍在一旁;將一如外婆在世時一般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拳拳服膺,接續下去;廣披媽祖婆之德澤,神威永存,庇護金門子民風調雨順,恒久無災。並再次藉此向料羅族親,鄉彥及送別外婆的所有親朋好友和所有長官致上由衷之謝意,讓外婆能一路好走,無牽無掛。更相信外婆能同媽祖婆一般騰雲駕霧隨侍在側做媽祖婆永遠的彩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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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童玩藝術節
每年一次的童玩藝術節,已經舉辦過許多次活動,我和妻雖然心嚮往之,卻都因俗務羈絆未能如願;今年決定讓願望實現,選擇一個假日早上,載老妻前往參觀。 我們出發時碧天如洗,萬里無雲,亮晃晃的的陽光,正發揮它火辣辣的威力,把大地烤得熱烘烘的。 我們在「雲淡風輕近午天」時刻,到達童玩節活動地點──冬山河親水公園。 下車後,我們直接走到會場,在入口處檢查證件時,因為我們領有老人智慧卡,得以免費進入參觀,這也是我和老妻邁入銀髮族老境後,能夠享受的一項權益。 從節目表上可以看出主辦單位邀請了許多國家的舞蹈團來此地表演,包括:秘魯、韓國、烏克蘭、印尼、菲律賓,墨西哥等,分別安排在圓形舞台、野外劇場、紅磚廣場演出精彩舞蹈項目。當天我們是在野外劇場看薩哈共和國表演節目。主持人首先介紹他們來自遙遠的國度──薩哈共和國,接著介紹該國風光人文,白鶴圖騰、以及對綠色的喜好。當說到國境是在最冷零下七十度的西伯利亞,不禁讓人聯想起天寒地凍,白雪皚皚的隆冬景色,與生活在那種惡劣天候的環境下,需要克服許多艱難險阻才能生存時,讓我感覺到生活在寶島台灣的我們,更需要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薩哈共和國舞蹈團,表演項目非常多元化,有時穿著寬鬆的彩色舞衣、像美麗的蝴蝶翩翩起舞;有時穿著華麗的傳統服裝,載歌載舞。他們配合多種奇異樂器的吹奏、演唱多首歌曲、也有用樂器吹奏北極動物的叫聲,令人留下深刻印象。尤其男子高昂雄渾的嗓音、粗獷有力的舞蹈、與女子清越悠揚的歌聲、溫婉柔美的動作,恰成強烈的對比,相映成趣,令人莞爾! 炎炎夏日,暑氣逼人,最適合來此戲水,水域裡搭建的玩水設施五花八門:例如倒轉水迷宮、跳棋水舞台、展翼水滑道、白浪滔滔、青蛙滑水等創意構造,花樣百出,令人耳目一新,可讓大人陪伴小朋友在水中盡情嬉戲,享受清涼一夏的暢快感,當此時也,但見眼前萬頭攢動,歡笑聲盪漾在耳際! 如果說水域裡活潑的景象是動態風景,那麼樹蔭下呈現的畫面就是一片恬靜的景致。處處可見幾張椅子圍成圓形,有些親子躺在繩子結成的搖籃裡靜靜的假寐,有些在樹下悠閒地聊天。當樹梢上飄下的涼風習習吹送時,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塵境盡滌! 悠哉遊哉地遊覽一趟親水公園,氣定神閒地參觀童玩節活動,看到生活中親子互動的溫馨場面,也享受幸福的歡樂時光,此情此景,將深深鐫刻在我的心板上,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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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祖婆的彩粧師
永別了!外婆。─ 金湖鎮週邊老輩嘗有聽聞稱呼「富貴嬤」者;即為筆者之外婆,外婆於一○三年五月廿九日下午四時十分以一○八歲之高齡仙逝,是日亦為其國曆之生日。生、逝均於同一天頗為巧合。當天下午二時餘醫生告知家屬:如心跳再低於100以下,就由救護車載送返回家中,返家之後不久嚥下最後一口氣辭世。緊接著堂舅媽著手協助外婆後事所有準備動作;並取出外婆生前自行備妥的壽衣,提醒該注意之事項。如先前之水床準備,梳粧、壽衣如何穿著順序,同時神龕亦得用竹籮子適時遮掩,壽衣穿妥後,再另行告訴母親在跟外婆穿上鞋子之際,也要先向內廳大門敲一敲後,始得穿上等,諸多有關民俗喪禮做法,鉅細靡遺。多虧了她安定了家屬的心,減少許多慌亂感及負擔。 入殮那一刻外婆滿面安詳,如禪定般寶相充盈,以一○八歲之高齡在地區而言,已非一般。古人有言:六十歲稱為小壽,八十為中壽,一○○歲則屬高(大)壽人瑞階層,實為不易。憶及外婆於九十三歲高齡時,仍可登太武山,當時金防部司令及諸多長官,見到她老人家莫不停下腳步與之問好寒暄;並無不豎起大姆指稱讚外婆「勇」!套句歇後語:那真是─黑瓶裝醬油。(無得看)。惟過了九十四歲後,健康情形則每況愈下終漸不良於行,爾後即臥床迄至往生。 此段時間長年由阿姨(寶玉)隨侍在側,可說是居功厥偉。母親因身體不好,走路較無力,亦需由我們為人子女的每星期或次一週用車載至外婆處探視,同時順便購買生活上之各類食品,物品給外婆使用。其間更有多次狀況或需住院治療或接受老人家所謂─「喘息服務」,均要舟車之往返及必要之協助看顧之情事。 外婆於九十歲的時候,因牙齒幾近掉光了,而早時喜好吃甘蔗,花生,雖已古稀之年,仍可用牙齦啃咬甘蔗和吃花生,可說是無人能及匪夷所思的。致於平日三餐定時定量仍以流質較多。現今醫學講究養生,常聽醫生談及醃漬食物宜少食用,但外婆生前卻好食豆腐乳,而且經年食用,雖是她個人之喜好,卻無其他後遺,這是很特別的。年輕時也從不道人之惡,口不出惡言,篤心向佛,侍奉媽祖婆。稱呼:「阿祖」之內外子、至玄孫輩份者近肆百人之多,非常驚人,也得善終見佛。從衛生院返回家中彌留時穿好壽衣至往生不過一小時餘,又從不良於行臥床經年,期間非常潔淨,可說是沒有給子孫帶來其他額外的負擔。當然也得歸功寶玉阿姨,細心照料。最終於六月十八日安奉葬於─金湖公墓,劃下精彩的一生。永別了外婆,盼在天上亦能隨侍媽祖婆長相左右,為其梳妝打扮。永別了! 順濟宮與富貴嬤─ 料羅順濟宮祀奉主神為天上聖母-媽祖,媽祖俗家名為:林默。小名為默娘,出生於福建省蒲田縣湄洲島東螺村之村莊,出生時不吵不鬧,自小悲天憫人,熱心助弱,尤以庇護漁民。於北宋時神格化;宋徽宗間封為-順濟廟額,後至康熙清聖祖再封為-護國庇民廟靈昭應弘仁普濟天上聖母。最後於咸豐七年封為所有神祇中最長封號的神明。有封號長達六十四個字之多,最最特殊。其全號為「護國庇民廟靈昭應宏仁普濟福佑群生諴感咸孚顯神贊順垂慈篤祜安瀾利運澤覃海宇恬波宣惠道流衍慶靖洋錫祉恩周德溥衛漕保泰振武綏疆天后之神。」如今世人均以天上聖母或媽祖娘娘(媽祖婆)簡稱。 早幾年中國時報、聯合報、金門日報均曾報導外婆的種種事蹟。從年輕即隨侍料羅-順濟宮媽祖婆一旁,尤以每年農曆三月廿三(媽祖生),那真是精彩的一頁;可說是如數家珍一般。記得多次聽外婆說每至媽祖生當日;媽祖婆臨出巡移鑾駕之際,總是先下一回雨洗塵─「媽祖婆與大道公鬥法」之故事,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相傳大道公年輕時頗喜歡媽祖,不知何因,有情人未能終成神仙眷侶,甚至反目相向。所以只要大道公出巡媽祖婆即興風吹大道公之頭巾,使之掉落;也有一說大道公有臭頭,不知真假。而三月廿三日媽祖婆只要鸞駕一出,大道公也即作法普降甘霖來澆淋化粧得美美的媽祖婆臉上的粉粧,頗為有趣傳神。這也是老輩迄今仍口耳相傳的一段故事。趣聞。雖為鄉里趣譚;卻也道出古人情愛的一種模樣,就算無緣為伴,但不致偏激走極端。不若現今男女的情愛觀,一旦決裂,經常玉石俱焚,實不足取。 而外婆於平時更得清潔拂拭神像,可說是照料得無微不至,如同照顧自己父母一般。有次更神奇的,媽祖婆甚至還託夢給她老人家說要製作新衣服;並附帶將金身之尺寸大小布料材質詳細告知,甚至有些材料得遠赴大陸選購。小時只要外婆提起媽祖婆之種種無不睜大眼睛,耳朵高豎崇拜非常。外婆自始至終幾乎如同其分身一般。偶爾還看見外婆頗像同媽祖婆對話一樣,喃喃有辭,笑顏常開;時專注,時而嚴肅,經年累月亦得忙於刺繡,更換內粧衣物,小鞋,霞帔珠飾無一不穿載,整理金身永保其莊嚴及衣著之光鮮亮麗。眾所週知媽祖是所有中國人心中一個非常重要的信仰領袖。尤以打漁人家,特別是料羅系漁村型村落也是地區重要的碼頭,媽祖在所有人心中的重要性更是不言可喻。故在地區民俗文化中料羅村莊更有一說法,假如農曆大年初一無法返家團圓的親友家屬,也得於三月廿三日返回村內迎媽祖,共襄盛舉及和親人樂敘天倫。這是同其他村莊較為少見的。 而外婆「富貴嬤」不只村人,即便很多外地人,只要一聽其名便知其即如同媽祖婆的分身一般,亦是其專屬的彩粧師。老一輩曾說過神明之乩身常得坐禁,茹素各種儀程,非同一段,不可造次。其隨侍媽祖亦同,常得吃齋拜佛,多方自修不造任何業;否則媽祖會給她一些不論精神或身體上的警示及提醒,非常神奇。故有許多老輩長者都說:你外婆能安享高壽辭世,是媽祖在給其加持,保佑。雖古云:敬鬼神而遠之。然信者恒信。今之醫者研究醃漬物少吃,外婆卻也吃了一輩子。 宅心仁厚的長者─ 三十八年國軍來金,同時也帶了一部份所謂─「打石隊」小娃兒般的隊員,年紀不大,當時分配了一隊至料羅村,負責太武山及週邊坑道採石爆破等工作,號稱:「打石隊」,依稀從老輩口中輾轉得知當時隊長名叫:「張雲龍」。其間有多位借住在外婆家,因人多房小,當時內大廳,後房均有住人,頗特別及辛苦。其中有一隊員年僅十七歲左右,身上長一膿疱,老一輩稱此叫「骯髒風」所致。當時地區醫療不興,藥物缺乏未能妥善治療;故經常疼痛,每每深夜均偷偷的哭泣。加上又從大陸來金斷絕了兩岸之往來,年輕及加上思親之苦,處境堪憐。外婆即主動關懷詢問,得知此小孩叫─「陳祖金」。廈門尚有一老母親,又無法返回大陸探視,現又生病,心力憔悴不禁悲從中來。 當時諸多親友及其隊長希望外婆能幫他,外婆看這小孩頗為乖巧及懂事,即收為義子照顧,並視為己出。另一方面更積極到處求藥,拜媽祖婆,終治好其膿腫之疼痛。成年後並幫其娶了小金門羅厝之女─羅愛小姐為妻,成家立業。如今長住台灣─松山;兒孫滿堂。惟陳祖金先生卻早一步過世未能送外婆終老,但在其臨終時囑咐兩個兒子要代其回金門送別外婆,非常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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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夜班的女領班
上班第一天,同事們便私下警告我:那個長相甜美、個子嬌小的女領班,是個非常嚴苛的人,要我工作時要小心一點! 經過幾天相處,發現女領班並不如同事們說的那樣,相反的,我還覺得女領班非常親切,不知道,是不是性別的關係,還是因為我是新人。 雖然女領班不像同事描述的那樣,卻有一些奇特的地方。 比如說,有時候女領班會指著一張桌子,生氣的問大家:「為什麼都沒人去服務那桌客人?」當我們順著女領班的手看過去,卻見不到半個客人;另外,固定上早班的女領班也從來不加班、不輪調晚班,女領班說:「因為太陽下山之後,會看見好兄弟!」 有人說:這些事搞不好是女領班逃避加班的藉口,直到那年的聖誕節,我才覺得,這一切可能是真的。 平常,經理可以容許女領班不加班,但聖誕節說什麼都得留下來,那可是餐廳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檔期。那天,做完最後一輪聖誕大餐之後,已接近午夜!有同事提議:帶著客人沒喝完的紅酒和美食,開車到北海岸兜風!女領班禁不住大家慫恿,也跟著一起夜遊,我則因為太累!堅持回家休息。 他們一行十人,擠在小廂型車裡,別人的聖誕節,算是結束了;屬於他們的聖誕節,卻正要開始。那時還沒有酒禁,大家邊兜風邊嬉鬧也邊喝酒。紅酒的酒精濃度雖不高,但喝多了,也是會嗨起來!漸漸地,司機的車速越來越快,到了筆直的大度路,不知不覺開始狂飆起來,酒在車廂繼續傳遞著,歡樂也不斷放送著!忽然間,碰一聲!車禍了。 據警方說:因速度過快!車子翻轉了幾圈,撞倒了好幾棵樹,一個人從窗口飛出去,當場死亡;車內八個人受到重傷,全被送到最近的榮總急救!還有一個人遍尋不著!就是女領班。 奇怪的是,我們前往榮總探病時,發現女領班一臉茫然地坐在榮總大門口,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毫髮無傷。經理問她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這裡?女領班也說不上來!只說:車禍時,她看見一道光!接著,有一位穿著像古代員外的白鬍子老公公,抓著她的手,一直跑一直跑…後來她實在喘得受不了!便一把甩開老公公的手,才發現自己正坐在醫院門口。 因為沒有受傷,我們打電話給她的家人,沒多久!女領班的媽媽便把她帶回家。 後來,女領班跟我說:那天她媽媽並沒有直接把她帶回家,而是把她帶到一間宮廟收驚;一進門,師父劈頭就罵:「妳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甩開土地公的手。要不是妳四個朋友一起借壽給妳,妳早就死了!」 女領班的媽媽告訴她:當晚,她的四個好朋友(其中有兩人是親戚)紛紛打電話來,說夢見女領班出事了!害她在家裡擔心的要命!幸好沒事。 後來,我又待了幾個月,便離職了!女領班十分捨不得我走,因為我們的個性十分契合,直爽又討厭虛偽的人與事。 或許!女領班耿直的性格,正是她遇到災難,卻又能毫髮無傷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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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微笑台灣黑星小灰蝶
一朵花兒 一個迷人的笑容 迎風的笑臉 沐浴在陽光中的笑臉 吹動一顆顆輕飛的心 帶著花粉的花蕊 散發著甜味的蜜 那朵朵笑容 甜進心窩裡 展翅翻飛 停格 拈花 微笑 迎風的花 沐浴著陽光的花 一張張綻放笑顏的花 花粉迎風散發 誘人的甜蜜 展翅 翻飛 定格 拈花微笑 訪花 成為蝶的迷人行旅 拈花 傳唱 一朵朵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