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最初的感動，沿著一條生命之河迴游，爸爸就在署金醫院的病榻上走完人生終程，一生精采的身影，就在回到他的發跡地山外緩緩的落幕了。 家鄉的習俗不客死在外，通常是留一口氣回家，當醫生告知病況惡化危急可以回家了，瞬間我們面面相覷，也只能無奈接受殘酷的事實，不捨即將失去爸爸的恐懼與哀痛頓時湧上，如注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爸從病情急轉直下戴上呼吸器後就未再卸下，沉濁微弱的氣息就像春蠶般仍努力的喘吐著，接獲病危通知後倉皇將爸的病床推出了病房，穿越狹仄卻好像沒有盡頭的長廊，似走向一個懸浮在現實之外夢與回憶的國度，走向最後回家的路上。 臨終前他那銳利的雙眼已張不開了，燈光映照在他那枯槁的病容益發死灰慘白，在意識還清楚時氣若游絲吃力的說：「四弟與五弟從台灣回來了嗎？」之後病情惡化陷入昏迷，直到彌留仍似有所牽掛，遲遲未能安然闔眼，便哄說在機場馬上到了，只見他眼眶泛淚，而四弟與五弟最終因濃霧飛機延誤沒能見到爸最後一面，因為在回家的路上，已然斷氣了，他的風雨人生、他的故事、他的傷痛與愛已成絕響。 爸的去世就像風吹沙揚起塵埃般的卑微，一沙一世界，只要存在過，就會留下一點痕跡。他出生的那一年，正是軍閥割據、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國事如麻的年代，一生年近九旬歲月緊緊隨著中國近代史的動盪而跌宕起落，日騎的鐵蹄踩踏童年顛躓的步履，少年羸弱身軀擋不住國共內戰的熾熱戰火，赤禍滔滔河山傾覆，他嚥下國破的苦澀離開了原鄉惠安來到第二故鄉金門。 他常說海島的人，註定是出外打拚的命，老天爺總是喜歡跟窮苦人家開玩笑，命運撥弄，自幼失怙，家中唯一男丁，責無旁貸一肩挑起一家的生計。古來金門廈門一衣帶水，兩門相通同船共渡，往返經營小生意，勉可餬口，孰料風雲變色，戰爭打亂了青春，兩岸隔絕，關山難越他鄉變故鄉，還鄉成為遙不可及的夢了。 當時的金門童山濯濯、黃沙滾滾，土壤貧瘠物資匱乏，兵荒馬亂國軍進駐，數萬大軍的消費帶來地區的繁榮景象，他為人豪邁不拘一格，商業洞察力強，生意場上身經百戰，曾在山外夜猶未央的早市擺攤賣菜，並先後經營過餐飲店、雜貨店、豬肉鋪等維生。 民國四十七年爆發舉世震驚的八二三砲戰，長達四十四天猛烈砲擊，硝煙蔽日，到處焦土殘垣滿目瘡痍。十月間政府利用砲火間隙疏遷老弱婦孺及學生到台灣安置，當時尚在襁褓中的我們兄弟倆在爸媽的揹負中，懵懂隨著大批逃離戰火驚駭慌亂的人潮搶搭軍艦遠赴台灣，抵達高雄碼頭後就這樣開始了我們那島與島間的流離。 戰爭延燒的台灣也是百廢待興，謀生不易，爸飄洋過海攜家帶眷來到陌生的異鄉，初來時舉目無親徬徨無依，先落腳賃居在三重埔，惶惶然急著尋親找到了失散在鐵路局服務的堂叔，由他介紹到鐵路局跟著火車做綑工雜役一段時日，之後陸續換了幾個工作但並不順遂，落番異鄉如蒲公英般的隨風飄零，食指浩繁家境日益窘迫，駐足省思終非長久之計遂又返回金門定居。 人間事，喜或悲，幸與不幸，都歸諸心念的選擇，當年逃遁戰爭同時遷徙來台的鄉親散居各地，如同遺落漫天星光幻夢的種子，多年之後在異鄉繁衍開枝散葉成為一方草原，逢年過節便像候鳥成群結隊回到自己的土地來尋根。 金門位處邊陲雖是個蕞爾小島，但卻以彈丸之地抵擋了萬丈烽火，當時戒嚴軍管的戰地幽閉鎖島禁忌箝制重重，就像一幅潑墨畫被恣意的揮灑渲染，全島草木皆兵，宵禁、出入境、自衛隊演訓、民生必需品等有不可勝數的嚴苛管制與扞格如影隨形；那砲火連天歲月，讓整顆心緊繃、旋緊著；沒有遐思、沒有異聲，祇有壓抑和噤默。 不過島上大街小巷充斥的軍人，人聲鼎沸的人潮倒是帶來了無限的商機，一間間小雜貨店、冰果室、撞球間便維持了一家家的生計，爸在山外菜市場內頂了間雜貨店重操舊業，日子就在無數的軍管禁令闇默下與菜市場嘈雜紛沓的吆喝聲中度過。 爸生命旅次始終如飛絮般奔竄，漂移歲月懸宕的行腳落定又揚起，民國七十二年驛馬星動，赴中壢士校附近尋訪旅台多年的姑姑，也因此訂了她住家附近的一間預售屋結為芳鄰，自此以後就在中壢落腳。後來並接了阿嬤赴台定居，他一直到最後病重返金，羈旅金門、台灣兩地奔波，就當了卅餘年台金間的空中飛人。 故鄉是每個人生命的啟航地，也深深牽動著每個旅人的靈魂，一路走過，思念怎堪抵抗時間的磨蝕？心中總有濃得化不開的鄉愁。那一年政府開放大陸探親，惠安老家捎來多封力邀爸返鄉探親的信箋，激發他那久蟄平靜心湖的騷動引爆思鄉潰決，當時小三通尚未實施，往返大陸需繞道港澳轉機，終於，鬢角已如霜的他踏上了返鄉尋根之旅，一圓契闊卅餘載漫長激越鬱結的鄉愁。 在福州機場通關出口處，爸的堂弟趕來接機，流逝時光在他們臉上鐫刻著歲月的皺褶，驀地相見怔怔相望淚相擁，彼此緊緊握著對方的手，胸臆澎湃激盪不已，金廈隔海相距近在咫尺卻遠若千山萬水之遙，雙方久別重逢恍如隔世，寒暄後隨即驅車返回惠安老家。 爸歷經兩岸砲火對峙紛擾，飽蘊滄桑，如今物換星移重返原鄉，宛如逆溯時光之旅，他不斷翻閱記憶，回憶失憶交錯，過往煙雲如潮湧現，長街寂寂老屋窄巷景致不再，尋訪故舊，祇是歲月已老，人事已非，一切彷若神隱在風中消逝，一時難掩莫名的空虛失落，他錯愕、啞然。 爸歸程行囊刻意掬了一把家鄉的泥土，想擁抱珍藏今生最鍾愛土地化作永恆的回憶，自忖歸鄉路迢迢，無情歲月催人老，不敢想此番別離後，是否還有下次的歸期？祇怕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了！ 回顧前塵往事，歷經戰火洗禮的金門子弟，同島軍民一命，展現浯島花崗岩堅韌的生命力，孕育勇於放縱少年悠然神往的壯志豪情，投身軍旅者忒多，我們三兄弟也就在這種情境下陸續考取了軍校，四弟考上台電遠赴雲林縣受訓，都成為離鄉背井的遠方遊子。 三弟住桃園，軍中退伍後任職中油並考取台大夜間部，風雨無阻通車台北長達五年畢了業，那種堅毅不懈的進取心，一直深深撼動著我。而每一年他都會帶著妻小回家省親，臉上總是露出燦爛的笑容，貼心的問候師長親友，他就是這麼懂事、這麼戀家。直到有一天，驚聞他在桃園大園出車禍的噩耗，他走了，上天何其忍心以卅八歲黃金年華就讓他拋妻別子撒手人寰，白髮人送黑髮人更是人間的慘事，爸媽那悲慟不捨痛心淒厲的嚎啕聲無法喚回他；我知道他已永遠不會再像候鳥般的回來了。 浮生若夢，因緣聚散本無常，誰能真正擁有？緊接著旅居在台九十多高齡的阿嬤病重住院多日，隨著?病情日益加重，自知來日無多，交代爸不想客死他鄉，惦記著死也要回家。 當包機飛抵金門上空時，爸淚眼模糊趴伏在陷入彌留的阿嬤耳邊，哽咽泣訴「金門到了」，祇見阿嬤似會意已無懸念，眼角淚珠潸然流下，回家不久旋即溘然西歸，至此我才知道落葉歸根的情懷竟是至死方休啊！阿嬤內心深處或許有憾，那就是未能重回原鄉-福建省惠安，生前不能重返，但願此刻能魂歸故里，一路好走…。 生命，在喧嘩中開始旅行，在沉默中止息，歷史長河潺潺流過，三弟車禍人生折翼、阿嬤病重相繼過逝、四弟、五弟來不及見爸最後一面、爸抱憾辭世，親人生離死別撕裂般的揪痛，決然的生死滿溢得令時間停駐，翻飛的思緒似一股伏流掠過，總是觸動內心深處的隱痛。 紛亂年代金門譜著戰地光環走在歷史的浪頭上，陷入像海嘯般席捲的戰爭漩渦，我們都身不由己的擁抱戰爭，在島與島、原鄉與異鄉間隨波逐流飄泊擺盪，雖千迴百轉，最終總是泊入母親的臂彎、心繫家園而歸，因為愛戀原鄉一夜鄉心處處同，家永遠都是撫慰遊子的避風港。 白雲千載空悠悠，歷史像風呼嘯而過，回首來時路，金門在歲月滄桑裡蛻變，不變的是原鄉情的呼喚與悸動依舊，島嶼天光，而那曾劃破天際的烽火煙硝已然灰飛煙滅，雲淡風清。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散文佳作）

１６：４５ 拖吊車緩緩從中年Ｋ這輛已經有五年車齡的福特天王星房車駛過，速度似乎很慢，從駕駛座旁探出頭來的男子，皺緊眉頭看著中年Ｋ。中年Ｋ將檳榔汁吐進隨檳榔附贈的塑膠杯裡，神情顯得有些許落寞。朝車窗外吐了一口混濁的濃煙。 ＡＭ９３.５警察廣播電台播音員仍連株炮似報導塞車路況，偶而也有許多熱心的聽眾撥電話補充最新塞車訊息，整個台北市似乎已動彈不得。 中年Ｋ自雙面印著穿泳裝的女郎的紙盒裡，掏出一粒檳榔看了一眼，將檳榔塞進嘴裡，等待與娜娜的燭光晚餐。　 行動電話終於響了，有些許雜音。中年Ｋ轉著頭，調整接收的訊息，並且提高說話的音量，允諾小孩回家時不會遺忘生日禮物時，才警覺到今天晚上是小孩子的媽三十五歲生日。 頓時覺得一股寒流，沿著背脊往腦幹衝上來。 結婚十年了，一直沒有讓她出國旅遊，每天總是找一些藉口應酬，酒和女人似乎成為中年Ｋ這種靠業務過活的人唯一的生存方式，如今，竟然連她的生日都遺忘了。 １７：１８ 中年Ｋ試著重撥電話與孩子的媽溝通，編一些無法推卸的應酬為藉口，而她卻淡淡地說：你忙吧，回來再說！　　 回來再說，一度是孩子的媽給中年Ｋ的最後承諾。 有一年，中年Ｋ因為忙著分公司開幕的事而遺忘了她的生日，遺忘了給她一枚鑽戒的承諾時，她也曾經說過這句話。不同的是，這次的語氣飄揚著一團燃燒中的怒火。 　１７：２５ 娜娜還沒來。閃著警示燈的警備車緩緩靠了過來，在中年Ｋ車身旁停了下來，年輕的警察從搖下的車窗，探出頭來。 這個地方不能停車，把車子開走。 我等人，馬上就走。 我說過，馬上開走。 年輕警察似乎惱怒了，準備推開車門走下來，中年Ｋ如在眾人圍觀的鬥雞場上被鬥垮的公雞，將煙按熄，離開暫停了將近三十分的黃線上。 沿著街道緩慢前進，娜娜一直沒有出現。繞過了幾條街，中年Ｋ又把車子停回原來的道路原來的黃線上。台北的女人似乎是夭艷的精靈，成群結隊如魚群於如溪流的道路穿梭，高矮肥瘦與美醜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的男人，或自己的家庭或自己的生活？ 下班時刻，人車洶湧，中年Ｋ只能坐在駕駛座前，欣賞走過眼眸的台北的女人，繼續留在未熄火的車子裡，等待一段違規的情懷，在燭光晚餐中，喝一些酒，然後，找一個偏僻而安靜的地方休息，談談天，聊一聊八卦新聞。 １７：３６ 夾克裡的保險套還在，中年Ｋ的心情舒服多了，至少，可以沒有掛慮地放手玩過今宵。娜娜依然沒有出現。車潮突然壅塞起來，許多車輛在中年Ｋ前方停了下來。　　　 警備車一路閃著警示燈與警笛，從車陣中蛇行穿越而去。中年Ｋ依然把菸點燃，嚼著檳榔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溫情擁抱。女人總是如此，喜歡遲到，喜歡被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傑哥，我是娜娜，出事了，快點過來幫忙…… 娜娜？中年Ｋ不自覺顫抖了幾下，手中的煙掉落在褲襠上，伸手拍了拍滯留的煙灰，臉上所有的神經突然繃緊起來，緩緩將車速加快，一路往娜娜出事的地點衝過去。警察廣播電台新聞快報如未爆彈，毫無預警炸了開來。  現在插播一則交通事故新聞台北市仁愛路二段與杭州南路口剛剛發生一起車禍一名女子穿越道路時被闖紅燈的計程車當場撞倒交通警察據報後已趕往處理往來車輛小心駕駛有關車禍最新消息請留意本台五分鐘即時新聞………… 關上了收音機，中年Ｋ闖越一個人車還不算太壅塞路口的紅燈，顫抖的指頭將菸點燃時，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中年Ｋ昏沉沉的腦海，浮現湖口那位女人牽動冷艷嘴唇，重複摸骨男子冷如冰雪的叮嚀：不要出遠門，知道嗎？還有，要遠離女色，七月！ 中年Ｋ握持行動電話的手，隨心跳而不規則顫抖。 爸，我是小美，媽出車禍了。 車禍？在什麼地方？　 台北仁愛路跟杭州南路還是杭州北路路口。 喂，喂……妳沒聽錯吧？妳媽媽什麼時候到台北來？剛剛不是還在家裡聽電話？ 掛上了你的電話後，媽說要上台北找你，沒多久，警察就打電話說，媽出車禍了。 在哪一家醫院？ 死了，警察說已經死了…… 中年Ｋ夾著香煙的左手不自覺顫抖起來，眉頭緊縮如一隻老化而孤獨的臥蠶，顯得醜陋而無助。（下）

自從92年第一次投稿獲得刊出以後，對寫作信心大增，雖然後續退稿比獲留用還多，但每次的書寫都是一種練習，也是一種心情的抒發。 其實，我小時甚少接觸課外讀物，因此除了老師指定的作文，幾乎不曾寫過任何文章。那些為了功課才寫的短文，語句不通，氣血不暢，簡直難以下嚥的文字堆疊在一塊兒，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苦了彼時閱卷的老師。 然而，會再次提筆寫東西，係因公務需要。在培訓撰寫企劃案能力的當下，才驚覺一字一句是如此重要。如何寫出一份讓人信服的文章，關係著能否取得贊助，故此，開始琢磨文字的運用。除此，也需製作文宣品，因此寫出動人感性的短文，便成為自己不可或缺的職場能力。 一兼兩顧，習於以文字表達後，便起了投稿報社的念頭。認真的閱讀，熟悉各個版面瞭解版性後，便開始積極撰寫身邊朋友的生命故事，或是溫馨奇特的事件。幸獲編輯的厚愛，讓我對寫作更添一份歡喜心。 因此，現在已養成撰寫小品文的習慣，不論是否獲得留用，享受浸淫在文字裡的歡愉氛圍，字斟句酌真是一件有趣的樂事，投稿也成了我的興趣之一。

  車緩緩啟動滑行時，中年Ｋ忽然想起新竹湖口那位坐在靠著摸骨維生，兩眼失明中年男子身旁，漂亮而風韻婀娜的女人，想起「七月，勿出遠門」的叮嚀。昏沉沉的腦海浮現那位女人牽動冷艷嘴唇，重複如漆黑夜裡，自屋簷飛出的蝙蝠般的冷悚，自摸骨男子嘴裡跳出的話： 不要出遠門，知道嗎？還有，要遠離女色，七月！ 女人斜眼看著中年Ｋ，伸手接過了中年Ｋ從皮匣裡掏出的一千元鈔票，揮手招呼站在一旁等候的婦人。女人一臉冷艷的胭脂，讓中年Ｋ覺得背脊涼了起來，如冷血的蛇沿著腰椎往背脊爬。 中年Ｋ皺著眉頭走出有點詭異而陰暗的摸骨所，午後炙熱的陽光灼傷了他的心靈。唯一還能讓中年Ｋ清醒的，是脂粉的溫存即將於眼眸中如火焰般，沿著每一吋肌膚燃燒起來，這種被胭脂灼傷的感覺，對於年近四十歲的男孩而言，無疑是一種脫軌的意外事件，沒有所謂對或錯，只有匆匆走過的悲歡。 娜娜不在身旁，抽一點煙是沒有關係的。七月，午後的陽光顯得特別炙熱，難耐的衝動，如汗水般自冷氣不太涼冷的車內蠢動。駕駛座前的石英鐘閃爍著一組數字，如中年Ｋ燃燒的慾火。 　１４：２０ 檳榔攤在通往高速公路的寬闊街道一字排開，每座檳榔攤裡的女孩，雖然沒有劉嘉玲的肌膚或蕭薔的身材，卻露出十分誘人的腿，如獵人懂得事先舖設陷阱，等待於叢林中迷途的動物。如果運氣好一點，可以在一手拿檳榔一手交錢時，看到她們彎腰時裸露的酥胸。 眼眸的悸動，讓中年Ｋ相信自己的青春依然寫在臉上。轎車沿著道路緩緩向中年Ｋ在一位跌膝而坐，將高跟鞋吊在腳尖搖晃，裙子如一條窄小毛巾般披在大腿上的女孩看守的檳榔攤前，把車速減緩後停了下來。 關於男人的那股衝動，卻一直停不下來。 檳榔攤女人向中年Ｋ招手，一如中年Ｋ年輕時在商場應酬時，一群以脂粉把臉頰抹得有些臃腫的女人，露出曖昧的笑顏。 檳榔攤的女人如盛開的玫瑰，自中年Ｋ的眼眸中炙熱燃燒起來。 車未停妥，女郎以一種十分撩人而流利的動作，將置於腳尖搖晃的高跟鞋套進腳跟，捏著煙、檳榔與一只塑膠杯，推開檳榔攤的透明塑膠門，搖晃身子一路往外走過來。 中年Ｋ張大眼睛，如飢餓的狼盯著獵物，不希望有任何閃失的機靈，隱約中，可以從她輕薄短衣裡，聽到乳房於行進間抖動的聲音。 搖下車窗，中年Ｋ將百元鈔票遞給女孩，她彎著身子把檳榔和煙塞進他伸出的左手，以十分熟練的動作，摸了一下他握著方向盤的右手，以曖昧的眼神說：開慢一點，一路平安！ １４：４０ 中年Ｋ臉上浮現笑顏，一縷經過染色之後的笑顏。中年Ｋ緩緩往高速公路的方向前進。在施工中的道路上前進，而晃動的車輛如檳榔攤女人滯留於他眼眸，乳房於薄衣裡不規則的抖動。 不要出遠門，知道嗎？還有，要遠離女色，七月！ 中年Ｋ的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粗濃的眉毛如兩條老蠶橫臥於細密皺紋的額頭，然而想起今天晚上，即將和娜娜共度燭光晚餐，中年Ｋ心情輕鬆了許多。伸手摸了摸放在夾克口袋裡，出門時在街角一家藥局買的那包進口的保險套，確定還在，和想起那雙吊著高跟鞋左右搖晃的腿的那種感覺，從丹田往胸口竄上來的一股熱流，讓他感到有些許汗水自額際竄了出來。 這一趟台北之旅的約會，應該不會空手而回。 中年Ｋ露出貪婪的笑容。自交流道駛入高速公路後，車輛越來越多，車速逐漸慢了下來。救護車急速從路肩飛奔而去，他把駕駛座前的收音機頻率調整在警察廣播電台的頻道上，警廣那位播音員嘀嘀咕咕些剛出爐的晚報新聞，沒有最新的路況消息。　　 一輛警車自路肩呼嘯而去，車陣越來越長了。中年Ｋ將煙點燃，從搖下了五公分寬的車窗縫中，噴出一口接一口的煙霧，等待奇蹟出現，一如等待著娜娜的親密行為。 　１５：２５ 遠方，從中正機場起飛的空中巴士，貼著天空一路緩緩飛過。去年，中年Ｋ和娜娜在夏威夷度過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夏天，那種如貓墊著腳步將廚房裡等待退冰的魚，偷偷帶離，躲在陰暗一隅啃食後，滿足地在艷陽下曝曬溫飽肚皮的感覺，似乎還有一點點心寒的冰冷。 路旁，出現了綠底白字的路標，林口就在不遠處，台北還有一段距離。中年Ｋ搖下了車窗，點燃了菸，自裊裊煙霧中，回憶一段溫存的心靈悸動。 煙霧在車內飛繞。中年Ｋ尾隨前方車輛穿越路肩，一路往前進，速度雖然因為車潮的壅塞而緩慢下來，卻往前推進了將近二公里。交通警察在前方攔下闖路肩的車輛。北上的高速公路外側車道，因為路肩車輛的如泥鰍般往內挪擠，車陣，如倒塌的骨牌四處亂竄。 　１６：１０ 中年Ｋ想把煙蒂彈出窗外，從後視鏡裡，看到一位年輕的交通警察從車左後方靠了過來，嘴裡嘮叨著，揮動向路邊停靠的手勢：行駛路肩。違規駕駛，停車停車。 日常生活中，一些誘人違規的事情還真多。婚外的感情算不算違規？ 禿頭的總經理在批示中年Ｋ半天病假的假單時，露出狐疑的眼神瞪著他。以病假為翹班的掩護，一直是現代人的藉口？ 中年Ｋ曾經看過禿頭的總經理利用出差的時間，帶著業務部一位女孩在汽車賓館逗留。第二天，中年Ｋ從那位女同事的眼神中，讀到了一種屬於女人特有的風韻。她笑了笑說：總經理人很好。 警察把違規駕駛告發單塞給中年Ｋ，中年Ｋ發現自己的尊嚴被徹底瓦解，卑微得竟然那麼不堪一擊。許多車輛繞進路肩，中年Ｋ只能像做錯了事被處罰過後的小孩抿著嘴，沉默無語望著前方，前方是一長排如於晚霞中歸巢的雁陣，他只能在走走停停的路況中，為自己找尋一點喜悅，而喜悅來自於夜晚燈火中昇起，循環了多次的邂逅。 車子越過了圓山飯店後，轉入建國北路高架橋，從松山機場起的飛機，在台北的天空盤旋，如中年Ｋ尾隨著漫長車陣緩緩向前移動。　 ＡＭ９３·５頻率的警廣交通網重複著台北市區塞車路況報導，而建國北路高架橋是雙向癱瘓的路段。 不要出遠門，知道嗎？還有，要遠離女色，七月！ 想起了湖口那位冷艷的女人，中年Ｋ不自覺地聳了聳肩。 　１６：２８ 穿越了許多巷道，中年Ｋ終於把車停靠在仁愛路二段道路旁，等候從南京東路一家貿易公司下班後趕過來的娜娜。 禁止停車的黃色道路線，對中年Ｋ來說，似乎已沒有太多的意義。只要堅持　　　「人不離車」的原則，應該可以瀟灑留在駕駛座，輕輕鬆鬆將香菸點燃，一邊嚼著檳榔，一邊吞吐著煙霧。 中年Ｋ深信這個原則是行得通的，一如他深信這一段露水緣分，沒有人會知道。嘴角浮現絲絲曖昧的笑容。（上）

  我因參加「海峽兩岸科學傳播論壇」，去了一趟北京和重慶。北京略去不記，只談談重慶。 重慶是個山城，市內高樓林立，錯落有致，從沒看過一個城市有那麼多高架橋！杜牧〈阿房宮賦〉：「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差可比喻重慶的現況。 重慶的春季通常晚間下雨，白天隨時有霧，難得看到陽光。重慶科協的柯小姐權充導遊，曾數次吟出李商隱詩〈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在重慶期間，我們親身體會到「巴山夜雨」的情景。     重慶位於長江和嘉陵江交會處，我們曾搭船夜遊兩江--長江和嘉陵江，遊艇從長江南岸的朝天門碼頭上船，起先沿著北岸行駛，觀賞北岸景致，過了兩江交匯處，再折往南岸，觀賞南岸景致，最後經朝天門大橋返回碼頭，前後約一小時。 重慶臨江倚山，建築層層疊疊，道路盤旋上下，夜景格外綺麗，難怪有「不看夜景，枉到重慶」的說法。如果和香港維多利亞、上海黃浦江、廣州珠江的夜景相比，沿岸同樣聳峙著霓虹燈閃爍的高樓，但重慶似乎景更多了一份起伏和柔媚。 此行曾造訪重慶附近世界文化遺產大足石刻。大足石刻有七十餘處，其中以寶頂山和北山摩崖石刻最為著名。北山摩崖石刻始鑿於晚唐，歷經五代而至南宋。寶頂山摩崖石刻始鑿於南宋淳熙六年，主要是南宋作品。一九九○年代初我曾探索過民間宗教，所以在「地藏十殿閻王龕」駐足較久。主像地藏菩薩居中，兩側為十殿閻王，後排立男女侍者，或執戟，或捧文卷，或捧笏；牛頭馬面鬼卒分立兩側。十殿閻王名稱，與各地獄的刑罰，和流傳久遠的民間善書《玉歷寶鈔》（簡稱玉歷）基本一致。寶頂山「地藏十殿閻王龕」，或可考訂《玉歷》確為宋代著造。 從大足返重慶途中，科協的柯小姐宣佈，重慶科協送給每位與會者一份秘密禮物，已送到我們的房間。隔了不到三分鐘，柯小姐忍不住說出謎底，送我們的是葉脈畫，是用重慶市樹黃葛樹（一種大葉榕）製作的。接著柯小姐把我們帶到洪崖洞仿古吊腳樓觀光區，吃道地的四川火鍋。當晚回到房間，桌上果然有個深綠色精緻的提袋，裡面有個深綠色的錦盒。打開，精緻的鏡框，鑲著一張長約二十五公分、寬約十公分的葉脈畫，畫得是重慶的吊腳樓，上端有題款：「重慶磁器口古鎮  明壽畫於西郊」。 在重慶的最後一天，上午前往長江南岸的南山風景區，參觀抗戰遺址博物館。抗戰時蔣委員長在此辦公，居住。難能可貴的是，解說員並沒曲解歷史。展廳中有一張圖表，列出抗戰陣亡將領，國軍有二七五位，共軍只有一位，解說員毫不隱諱。如今大陸知識份子都已明白，抗日戰爭不是共軍打的。 現今大陸已實施禁菸，酒店、餐廳不再有人吸菸。過去餐桌上隨時有人吞雲吐霧，即使主人招待的菜色再好，不吸菸的客人也會留下惡劣印象。酒店大廳、餐廳不再有人吸菸，無疑是一大進步。此外酒店、餐廳、商店的服務態度已進步不少。此行極少看到有人隨地吐痰。汽車亂按喇叭已明顯減少。總之，國民素質已提高了。 然而，此行仍看出些地方有待改進。舉例來說，從北京到重慶，所搭的國航竟然誤點兩個半小時！從重慶返台，也誤點一小時。機上的牛肉飯、雞肉飯，只有一點鹹得要命的湯汁，找不到幾小塊牛肉或雞肉。國航代表國家，誤點又給乘客吃難吃的餐食，對國家的形象很不好。又如在重慶醫大觀看某教授的鑑別食物真偽演示時，實驗室隔壁就是男廁，小便斗上有層黃垢，尿騷味薰人，顯然並非經常刷洗。醫學院的廁所尚且如此，其他院校可以想像。從重慶返台時，在候機室遇到一群要到台灣觀光的男女，或許太興奮了，個個扯著嗓門大吼大叫，使我們想假寐一下都不可得。 當然，社會風氣的轉變有賴教育。當九年國民教育實施幾十年，社會上隨便抓一個人出來至少都有初中畢業程度時，許多問題就會改善。硬件進步容易，軟件進步需要時間，軟件的核心是教育。有人說：「台灣最美麗的風景是人。」台灣實施九年國教始於一九六八年，換句話說現年六十歲以下的國民，至少有初中程度。當您遇到的販夫走卒都有初中或高中程度，社會就不一樣了。大陸一定會有這一天，不過還要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然而，就整個中國來說，進步顯而易見。中國廣土眾民，只要每個人進步一點點，加起來就很驚人。中國，從上到下都在進步，我對中國的未來充滿信心。   

  今年年初，我在一所職業學校兼任國文老師，這所學校老師不太穩定，每個學期都有人離開，雖然是一所老字號學校，受少子化影響招生率卻是每況愈下，每位老師都要擔任學校招生的工作，還好我只是兼任性質，沒有招生壓力。 初來到這的那天，約略記得教室外下著小雨，教室內大家都穿著厚重外套，校長不只一次跟我說，這個學校的學生非常頑皮很難管，一個個都像猴子一樣，好多老師都被他們氣哭過憤而離職，如果沒拿出十八般武藝來，很可能你也會步上這些老師的後塵。 他們果然很不乖，無論上什麼課，總是有此起彼伏的聲音，就連他們交上來的作業也讓我很頭疼，不是少就是忘，在黑板上示範好幾次寫作格式，等到交上來又是錯誤百出、五光十色，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上講台了，念研究所時也曾在大學試講試教過，但還真沒這次棘手。 到了第三天，我的嗓子已經啞了，課上到一半就拿了一喉片往嘴裡含，第一排女孩子眼尖，說老師你吃什麼？我只好苦笑：老師每天跟你們喊得嗓子疼，可是課不能不上啊，只能吃點喉片。他們終於安靜了下來，立刻不說話。我停了一會，繼續上課。教室裡突然安靜下來還真不習慣。從那之後，課堂上還是經常有聲音，但只要我放下書看他們一會兒，他們就會安靜甚至有時候我皺著眉頭吸口氣，猶豫著要不要管一下紀律時，就會有前排的孩子喊，老師生氣了不要講話！你們聽！老師嗓子都啞了！每到這時我總是心中一動，這些孩子，雖然是頑皮了一點，卻是善良有感情的啊。 由於是兼任，上完課就走所以從沒見過他們的父母，據校長所悉，幾乎都是中下階層，大部分是工廠作業員、保全、送報、賣菜的、鐘點工。他們幾乎都不常來學校，最多也只是接送一下。但我想他們都是愛孩子的，把孩子帶在身邊，自己努力賺錢，供孩子上學讀書，雖然學校有點簡陋，但也是竭盡所能了吧。 有天，一個憨憨的男生作文簿上向填鴨似的亂寫一通，似乎小學、國中沒學好一樣。我把他拉到講台一旁，問他為什麼在作文簿上畫畫，他不說話，我說明早把你爸媽叫來學校，不信他們不管你！他說我爸爸早上要送報。那你媽呢？他說要賣菜。頓時我火了，他們早上四點就要起來對吧？你還在睡覺他們就走了吧？他們這麼辛苦賺錢讓你沒後顧之憂的上學你還說得過去嗎？這位平時沉默寡言的男孩還是不說話，卻嗚嗚的哭了，一點也不像是十七、八歲小孩。 教室裡鴉雀無聲，我有些激動，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現在台灣經濟已不如前，找份工作非常不容易，你們父母辛苦賺錢讓你們在這教室，不用像他們在外揮汗如雨的給你念書，要感到珍惜，要用功學習，要爭一口氣！」此時，四十多雙眼睛似懂非懂的盯著我。 第二天早上一走進教室，三年級期末的最後一節課，有位女孩讓我特別難忘，她不顧形象的跑來講台前，對我說：老師，我喜歡你。當時我晃了一下，回答：「上了大學，記得要好好用功讀書！」我想，他們應該是懂的。 跟他們相處時間雖然只有一學期不長，但每次只要上到三年級畢業班，就會想到這一幕。他們就像我的孩子一樣善良、懂事，真希望他們能好好規劃自己的將來，相信只要有陽光，他們也能像花兒一樣燦爛開放。

初春的晨曦透亮，穿越百葉窗照著眠床，第一道喚醒的陽光從手機裡傳來，慣性的我其實已經醒著，隔壁的空地拆掉我童年回憶的老屋，只能在挨著的公寓三樓得到救贖，其實已經很滿足了，昨夜夢裡懷抱著美麗的女嬰，有著與自己一般的臉孔與睫毛，擁懷的溫度歡欣的滿足感直到黎明醒來，真實得遲遲不肯散去，莫非這是證明著我真的回來了的說服，在童年居住地的緬懷帶入夢中。 站在三樓邊間的書房吹著剛洗好的頭髮，往窗台看著左後方的殘舊古厝，風骨猶存的三合院像一顆印章，可以如此清晰的看著古厝整棟面貌，一落四櫸頭的正統格局裡有些增建的小空間，我看見許多小孩開心圍坐著四方桌，大哥最愛吃拜拜過的芋淋肉，舅媽總愛把三層肉切成大大的長方形，滷出香香剛好的肉色，芋頭也切得大大的多角形，配起飯來很快得到飽足感，祭祀對小孩來說是桌上菜餚的香味，至於拜的是誰也記不得所有神主牌位，古厝旁邊有一條窄巷，母親說有一個石門框的那一頭以前是封閉的，一位即將臨盆的婦女陣痛難忍雙手護肚，在丈夫搭好的巷弄遮布裡，輕輕躺在拆卸的黑與紅門板上，婦女的黑髮與女嬰的頭同時落在古厝的門板上，是一起的，第六胎了，平時操勞著家務一直到陣痛開始才找產婆來接生，母親說女嬰的頭其實已經迫不及待出來了，娘家有借住不借生的習俗，那窄窄的巷弄居然是我的出生地，看來心急的個性從小就開始了，初春的早晨，寂靜的時光走的真快啊，立春生的我特別眷戀春陽，是大地春回的開始，也特別喜愛著古厝的紅磚白石，對木門自更有一份難捨的情懷。 對門右邊三層樓住著從前是古厝的鄰居，歲月只讓古厝消退卻讓記憶鮮明，熟識的對門姐姐正捧著嬰兒洗澡用的鋁製大面桶，裡頭兩隻燙著的雞，因熱像剛洗完頭髮待梳理的毛，快速移到戶外跟她先生蹲著，不時甩開被雞毛燙著的手指，盆裡盆外忙著，謹遵古法拔毛的景象，想起母親在三合院裡養的雞，總在我們小孩好奇的圍觀下漸次一絲不掛，瞬間讓站在三樓陽台的我，肅穆地心酸得不知道自己當年為何要離開，離開的我與不曾離開的她，是誰好好的對待了歲月，我急著讓時間增倍，吸納世界滋養心靈，竟頹喪在午后靜謐的兩隻雞毛，所有人都去了哪裡？去追歲月了嗎？公寓前的空地一直延伸到許氏宗祠廣場，原本姓許的母親是三女送給了姓徐住隔壁的外公，祖母希望改變運氣得子，用母親換回一個空紅包袋的希望，我彷彿看到農曆七月普渡公緩慢點頭的臉龐，咚咚鏘的樂聲在午夜達到最高潮，跟著一群大人等著最後的謝幕，有拜有保佑撫慰了物資缺乏的童年，記憶中前方有許多同學們家的古厝，也已多不復見，後浦小鎮的南門已經不像小時候，經濟生活的改善與生活習慣的變遷，現代式建築已經趁虛而入，推倒一棟古厝，取而代之洋房或公寓到處可見，幸好留存許多小小的巷弄，在晨昏散步時多少在新舊雜陳的建築裡安慰了我的心。 我可以想像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你，你可以俯視我，像我現在很清楚看見公寓周遭的古厝區一樣，我感覺到被你深層的擁抱，你的臂很寬很寬，在整個天空下，你微笑的盡量張開，好讓我整個的被包覆，我愛你難道是因為你的離開才知道？失去你之後的這些年，層層結痂慢慢脫落，我慢慢與你靠近，我相信平行線是看不清楚對方的深層情感，在嚴肅的父親面具下探索徒勞無功，一定需要某種不一樣的空間裡，拋開了禁忌，打開所有的門與窗，才能漸漸靠近，走完一條巷子需要多少時間啊，即使三月的春陽照在我的巷弄裡，這頭到那頭，我到底走了多久？還需要再花上多少時間呢！ 公寓右邊的空地只剩平整的水泥，在我出生後的弟妹都在租賃的這棟古厝出生，我爬上屋頂才能躲過隔壁雙併鄰居擋住的視野，我拿筆拼湊素描著古厝的空間，大廳的左邊房間是母親與剛出生嬰兒睡的紅眠床，我總挨著嬰兒睡，我喜歡離開大廳右邊擠滿兄弟姐妹7人的房間，一個挨著一個睡，向左轉向右轉要一致性，以節省空間，清晨醒來才發現與妹妹的頭髮黏在一起，妹妹一直吃到睡著都捨不得吐的口香糖，床是一片片拼裝的木板，房間有多大床就拼多大，每隔兩年就有一個嬰兒來報到，能夠一直睡在母親的紅眠床，其實有著某種程度的驕傲與寵愛，到我小學時已經陸續有5個弟妹出生，我也漸次失寵的挪到大木床，跟母親睡還有一個令人喜歡的原因，母親房間的尿桶比較乾淨，不像右邊房間尿桶的氣味總隨著三月的濃霧蔓延，窒礙在擁擠只有一線通道的房間，當時的二姐已經在貢糖店工作，她喜歡清晨藉著房間天窗射入的陽光綁著兩大麻花辮，三姐乖巧的幫忙母親照顧幼小的弟妹，我躡手躡腳的端著已滿的尿桶到大門左邊的牆角糞坑倒灌，總擔心迎面碰到放學的同學，低頭快速行走練就我今日的快腿風格。 父親總在過年時重新粉刷古厝大門兩側的牆壁，用鐵筆裝著水泥與石膏和出的白漆，畫出美麗的牡丹富貴與雙龍搶珠，突出的線條上彩出華麗的顏色，立體而美麗，鼓浪嶼出生九歲來金門的父親，如何練就這手畫筆，讓破舊的古厝添上顏色，一直是我未解的習題，在幾張老照片裡，隱約在我和姐妹穿新棉襖的照片背景裡，看出父親的手繪圖樣，母親說您曾以四萬元標下鄭成功祠的油漆工程，因為只有能畫龍的你才能得標，我看過到現在仍保存的金色四爪龍，在大殿與草地兩旁的涼亭裡，那也是我常去散步的地方，從古厝穿過小巷弄，沿著浯江溪、莒光湖畔、夏墅、鄭成功祠，我喜歡這樣的走著，喜歡每天都在有你的小鎮裡生活。 舅舅家的門板仍然留著您書寫的毛筆字對聯，爸爸，您那麼喜歡寫字寫文章嗎？即使在病後仍然用抖動的手一筆筆寫出歪斜的字，要我再謄一遍才能寄到報社，我小心翼翼攤開您九天講古的鉛字剪貼簿，翻到城中畢業的一篇離情，是您鼓勵我第一次的投稿，那小小的鉛字觸發我的寫作，撫慰您的心，末了還標註四女。古厝寂靜的廳堂不再有您聽南管吟唱的身影、藍天的院子照不到伏案思寫文章的背影，只能配合著季節翻找出您的文章剪輯簿：【春天的快樂】、【清明時節】、【競渡龍舟】、【六月荔枝】、【瓜月鬼節】、【戲說七夕鵲橋會】、有一篇【酒杯再見】（……50年之前地瓜酒每斤一毛錢，高粱酒1斤裝每瓶四毛錢……以及朮米燒土釀的由同安運至金門每斤八分錢……），想必您是下過決心要戒酒的，剪貼的文章上都有標註稿費多少，那是可以自由挪用來買酒的錢嗎？當時物價兩三篇文章大約可買一瓶黃標金門高粱酒，不過您卻沒真正成功的離開過酒杯。 領到工程頭期款時您就豪氣整簍的買進螃蟹，母親總皺著眉頭看我們11個孩子圍著院子的大面桶啃螃蟹，嗑了滿地殘骸不好清掃，又易招致螞蟻，我仍記得新鮮螃蟹的腳肉一絲絲剝開的鮮嫩，我們雖窮卻是吃螃蟹長大的，我最怕爸爸沒工程時，要我去賣油漆，買滿一廳堂的油漆、長城牌、各種顏色，我常提著油漆桶拐過幾個巷弄，慢慢走慢慢思考，如何說服老闆退我油漆錢，如果賣不掉還是要再去一次，您就是喜歡用這種方式理財，您的豪氣請客讓我們的生活品質差異很大，母親用醃好的西瓜豆豉配白稀飯補上這種青黃不接時。 哥哥說，五叔說過我們來自南安赤崎，我看過浯州顏氏族譜上記載著我們這房祖先必聞公遷居許嶺，尋根的地圖已悄悄的素描在我們的心，福建南安環山村赤崎聚落漸漸在心中熟悉了起來，點點滴滴如獲至寶，拼湊著父親的家族，對於第三代的我們來說，很是羨慕金門同安顏氏有一本厚厚的族譜，讓自己很安心的在族譜上有一個位置，連著上面與下面，那小小的連結就是一世代，而我要去連哪裡呢，我也好想好想能連得上誰，然後一直往上畫線條，就像是畫出許多迷宮的線一樣，蓋住的紙慢慢退卻，退到底的家卻沒有路可達，爸爸今年掃墓大哥搭船回鄉，我們要一起去尋根，往更前更高去尋，家鄉是遊子的歸依，生活在小鎮的我好羨慕有宗祠家廟的人，整個聚落都是宗親，好棒好幸福。 三月驚雷後一夜的微雨，這麼濃的思念，像三月飛機不飛的日子，朦朧得看不清遠方，我想住在這島上的人，曾經離去或目前尚在遠方，如何對待這思念?我下著樓來，繞過防空洞，走入出生古厝旁邊的小巷，經過紅磚的小洋樓，一片曾經滄海填土而建的體育館，經過木麻黃林，俯視著浯江溪，時光飛越的河啊，陽光下的海茄苳，微風輕輕柔柔、吹向西來飄向東，鹹鹹澀澀的海風味，撥弄著木麻黃與我的髮絲，如絲如夢。 （本文係第十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獎第三名）

傳統觀念總認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像適婚年齡的男女一樣，會受到親友們旁敲側擊的關心探問，最無奈的是一點親戚關係也沒有的鄰居，三姑六婆們的毒舌： 「有沒有對象?等做老姑婆!」雖然是開玩笑的口吻，但並不好笑。 「今年幾歲了?怎麼還不結婚?」呵!要是有對象，當然就考慮結婚。 「我幫你介紹一個。」說聲謝謝，其實心領了。 爸媽是客氣的人，交代我們說遠親的長者是一番好意，比較不懂得說話，要晚輩們以和為貴，不要跟他們計較。 除了婚姻問題，勤奮的老人家也關心年輕人的工作和收入。全職媽媽十幾年來，每次回鄉，總有幾位好心的嬸婆們走進三合院裡來關心我:「恁頭家(先生)一個月是賺多少囉?不然你怎可能閒閒在家沒事做……」其實是在打探先生的收入。 「在家裡閒閒沒代誌，真好命!」我想是羨慕吧! 「小孩都大了，要開始找工作了!」不像建議倒像命令。 「是找不到工作?還是沒去找?唉喲，休息太久，骨頭就懶了。」開始要訓人了。 像剝洋蔥般，一層層問下去，不能得罪又不能逃避的長者。沒多久，村裡就流傳著「阿賓仔的頭家一個月賺十幾萬，她閒閒真好命，孩子大了，她也不去找工作……」不管我據實回答或是顧左右而言他的應付帶過，她們早已為我編排一個故事。 曾有一度低潮期，覺得大學畢業卻留在家帶小孩，只先生上班養家是丟臉的事，怕她們的盤問而躲在房裡。直到有一次，聽到有位遠方的長者說:「真讚! 真讚!專心帶小孩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把兩個小孩顧好，等於照顧好以後的三個家庭，現在很少人願意這樣做了。」才警醒到我始終的方向是陪伴孩子成長。 真正的關心是帶著同理心去傾聽對方的需要，並給予支持、陪伴，只是有些人總愛仗著關心的名義來探問，話中帶刺般的加以評論，成為「干卿底事」的過度干預，為對方帶來更多的不悅與困擾。

早上醒來，呆著、懶著，像童年的孩子般清新。是新的一天了，沒有要幹嘛，沒有積極的目標。 日子又再醞釀著什麼了。 我在等待‧‧‧‧‧‧ 整天，一個人；不甚凝聚。緩緩流動。 完整的一個星期天，一小丁點的愁思，因為什麼在醞釀中。 除了隨時地活在當刻，生命在醞釀著下一波，一種世俗生活的真實性與落實。在書桌前，在客廳裏，在與朋友前，共聊生計住居與生命修行的思緒中，在他昨晚陪我散步回家的氛圍中，在今晚行經他家浴室氣味和風鈴聲響的吸引中，在走訪夜間漁池小徑的暖春氣息中，在有煙的立頓紅茶中，在白天的屋外白雲綠意村色與夜晚蛙鳴蟲叫中。 晝間曾有一些些愉悅與狂喜。 下午寫「女性特質與女性修行」研究計劃。先摘錄奧修的語言文字。 一個人與和人對映，對屋子、環境的感受竟會不同，真是神秘。     不再期待電話響起，也不怕它突然吼叫。只是偶爾會想到要去聽它。   人的一生的生命，是要用來做什麼的呢？什麼才是最值得而有意義的？寧靜大概該是最基本要達到的品質，而愛應當是最值得的事物。

  以前母親在世時常常說：六月天，七月火。當時鄉下雖炎熱卻經常微風徐徐，坐在廊前，拎一把冷井深水，邊幫母親擦背，邊告訴自己放到井底的籃子裡的西瓜應該冰涼了，可以撈起來吃，想到吃西瓜，忘卻天有多熱。今夏盛暑炙熱的陽光，灼到皮膚都痛，直覺會咬人，出門前塗抹一層層防曬，仍不敵火辣日頭。想要一杯飲料，一份報紙，必須走到隔壁超商，短短幾分鐘路程滿頭大汗。擦拭著，心想別在意這燠熱，不都說心靜自然涼，放鬆心情看街景。   父與子 假日都會打這走過，一家腳踏車店，牆上掛滿各式各樣腳踏車，店面滿滿腳踏車道具，牌子也道地，就是朗朗上口的品牌。老闆約五十開外；外表是勤奮規矩過日子的壯年男子與近八十歲的父親，呈現一幕父子情深的感人畫面。兒子替父親按摩手、按摩腳、抓抓背，嘴裡訴說些時事及左鄰右舍發生的諸事予父親聽聞，每次都看到父親一臉微微笑意，直視兒子，細心傾聽。頂上銀閃閃的白髮，慈眉善目，滿懷欣慰與幸福感寫在臉上。兒子的手輕柔來回的按摩著，末了他會把父親的手、腳拉一拉抖一抖，兒子認真的表情，父親打心底體會到，總帶著微笑點著頭。因此，每回路過我特別謹慎放慢腳步，深怕干擾到這對父子真情傳遞，父子每一個細微動作都看在路人眼裡。 遷徙附近半年多，幾乎是每次，這父子總勾起我內心深處許許多多的疑惑，不都說女兒比較孝順？因為兒子粗心，常人都這麼說。但看到四、五十歲的兒子陪著年邁父母看病，或逛街什麼的，總是感動不已，比較常看到是陪著妻兒，陪子女的男子，大部分兒子都說忙於事業。惟這老闆兒子替父親按摩、聊天且輕聲細語，觸動路人每一根神經，往往眼睛都霧了，神經兮兮想著何等福份有子如此？只怕金山銀山不如此刻小店兒子這般貼心。這般情景，總是讓我想起二哥，母親晚年，好在村裡走動，也經常不小心摔跤，二哥迫不及待急忙抱起，或送醫或在家休養，每次一抱，抱住兄弟姐妹的心，能在異鄉安心謀生，二哥是幕後功臣。幸好有二哥。父親已然仙逝了近十年，今日是父親節，想起往日時光匆匆，不曾為父親打理什麼貼心事物、動人心弦的舉動，無端惆悵。無聊的人會說如果時光倒流，我會做什麼什麼……，安慰自己而已。明知時光不會倒流，而父母也早已活在心中，想觸摸一下卻不可得。   俏麗青春   烈日當空午後，與友人相約在北投奇岩站會合，奇岩站在城市北方，我生活在城市南方，整個城市新舊雜處，從萬隆站，看盡羅斯福路五十幾年老公寓，斑駁參差，顯得老態，市容不甚美觀。遁進地底新穎的地鐵，而後，一段幽邈黑暗的摸索行程，車廂內燈光明亮，可我不就不知地表上面種種。經十幾分鐘，不見天日，甚且消失在地面，再看到天光，看到並肩齊立的大樓鱗次櫛比，仰望天際線，每看一回，感動平地如何起高樓？天際線與大樓，入夜經常閃爍霓虹燈，喚醒人們仰望我吧，我就是超越所有，在孤高的天際。再前行，或有老舊屋舍，也是新舊交錯。總之，從城南到城北，或不到北的盡頭，風光明媚，車水馬龍顯現生命力，想到友人在奇岩站相等，很怕錯過站，不若專心車廂內的種種……，虛心坐在博愛座上，想起另一好友年愈六十五歲，因為保養得宜，穿著時髦，經常坐在博愛座上怕被人叫讓座，心虛的拿著敬老證在手上，姐妹淘笑她國家會窮是因為養一大堆如她一般假老人，搞得她哭笑不得，今天，我坐在博愛座看人，也心虛怕被趕，有些兒搖晃、假寐又怕過了所謂奇岩站，緊緊張張，雙眼忽閉忽張耳朵關連也顯不甚清晰，索性正身看人，尤覺有趣。 左邊大叔戴著口罩，揣摩他是生病怕傳染給別人，或是太健康怕被傳染。右邊母女二人，一問一答稚嫩話語，讓車廂純潔清新。唯最吸睛當屬站著揮灑青春的一群年輕人。 兩位拉著吊環的女孩，短褲剛好在屁股與大腿間，個人判斷，這樣的長度最性感，引人遐思。飲食男女要怪某人好色也不盡然全對。露出肚臍眼的短T恤，長髮披肩，開懷歡笑，偶爾抿嘴、偶爾甩甩長髮，嘻嘻哈哈，把青春無邊無際的揮灑，不禁讚嘆，青春真好，充滿朝氣與希望。另一男女，雙頰緊貼，卿卿我我，已到無人境界，兩眸凝視，陷在你儂我儂的款款深情裡，世間多情男女，透過雙眸最是真誠，像二顆明亮燈泡，照到對方心靈底處，此刻就是地老天荒了。太陽底下但願此情能長久，似長長的列車，不要有盡頭。列車按著時前進，不知車內乘客裡男女老幼上上下下，究有多少愛情親情友情人情在車廂裡發酵。只顧溽暑裡開放一股涼涼的冷氣。而我們這一列人只是臨時兜在一起的陌生乘客。   午餐   已經立秋了，天氣依然燥熱，沿著街廓的屋沿，準備到歷史悠久的咖啡館午餐，因為熱，所以打著傘，端視巷內竟一點陰影都沒，領悟到是正午。 咖啡館內盡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婦女，都是經濟無虞，兼打發時間，有些常客因為經常碰面，除了互不交談，卻似家人一般熟悉，有一位銀行中高階主管因為這家吃吃、那家嚐嚐，偶爾人擠還會同桌，常常互相寒暄今天點了什麼菜，可彼此姓名互不相知，算是無名無姓的午餐朋友。有時她會向我抱怨，某家咖啡太爛了，某家正餐量太少了，某家太貴了，必然我也會告訴她11:50以前要到某家，否則12:40再來。交了這樣朋友頗覺有趣。 有一位銀髮老太太，氣質打扮搶眼，整間餐館常會一眼看到她，頓悟「老」不見得失色，她應該給老婦女同胞上一課，看她泰然自若，神態優雅，銀髮燦爛閃出智慧的光，即便搭灰的黑的罩衫，仍然吸走眾人目光。這狠狠替我上了一課，即使「老」之將至，甚或已至，總也可以一派自信。 一頓午餐，用一杯酒精燈手煮的曼巴結束，小確幸的走出咖啡館，太陽光竟然急速溜走，巷子已有一半陰影，暗傷時光真的不饒人，就這一會功夫移行多遠，時光飛逝原來如此之迅速。留了一半陰影可以不用撐傘，可就因為如此不復返的時光，徒留兩鬢白霜，幸好中午遇到那位出色的老太太，給了些典範與自信，把握當下。 每日、午餐，這麼簡單無為的儀式，只為填飽肚子，現今大致上一日三餐，只顧這一餐。應該選個有味道點的咖啡館，善待自己，不盡然為吃，為一點氛圍，因而，看人，也饒有趣味。   遐想   隔些時候，在台北街道繞來繞去，無非是人與車，空氣汙濁，沒有鳥語，沒有花香，路上車水馬龍，偶爾廣告車肆無忌憚沿路播放一些煽動言詞，甚或政治極端的黨派語言，偶爾消防車震耳而過，常想這城市越來越嘈雜，亦或我越來越老。 今年更有甚者當數超大雷雨，人在大樓內，感覺天空哭嚎，閃電掠過，整片蒼穹欲裂。人哪；混了些時日，真的會想回歸田野，依著父親留下那薄薄的田，腳踏在紅色泥土上，過著寧靜的日子，遠離塵囂。 本來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鄉下來的回鄉下去，這才是最嚮往的幸福了。

  住在鄉下的姑姑每一次見面總是在抱怨兒媳婦是如何如何的不孝，對家庭的付出是如何如何的少。想方設法的從家裡挖錢往娘家裡寄，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同鄉應酬。對先生、公婆不聞不問，每講到這個都火冒三丈，感嘆不已。 多年前，姑姑家的表哥快五十歲了，表哥是一個打漁郎，大概是職業的關係吧，相親也相了好幾回，可就是一直找不到好對象，因為沒人願意嫁給他。婚姻的事就一直擱者。姑丈很著急，祖先的香火不能就這樣斷了。透過婚姻介紹所，仲介了一個年僅十九歲的越南新娘給他。終於解決了表哥的婚姻問題。小新娘在隔年幫表哥生了一個小男孩，直把姑丈、姑姑樂得合不攏嘴。一家洋溢者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段時光還真是給姑丈家帶來真正的快樂生活。誰知道三年不到，惡夢就此來臨，小新娘竟把快樂的生活活生生的給帶走了，不但每天不工作還嫌東嫌西的，一出門就忘了回來，就連小孩也不管了……兩老愁啊。 『嫁死』這一詞，我曾經在一本名為（世界所有的夜晚）書上看過，他是說中國北方一個產煤的地方，村中有一半的婦女都是寡婦，原因是村中的男丁都靠挖煤為生，而挖煤是一個高危險的職業，一次的礦災要奪走很多人的性命，久而久之，一次次的礦災造就越來越多的寡婦。於是，鄰村的姑娘們專找這村的小伙子嫁，這些姑娘們嫁來後馬上就幫先生投保高額的保險。每天打扮入時，到各地遊玩，打牌。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聽礦坑有沒有礦災，真是夭壽喔。他們想個幾年，等老公死了，他們拿了撫卹金、保險金，拍拍屁股走人。當地人把這些鄰村的新嫁娘稱之為『嫁死』。不曉得姑丈家的小新娘到底又是什麼心態。 前幾天父親住院，住的是三人房，我們兄弟輪流照顧他，隔壁床睡的是一位中風的八十多歲的老人，人已經沒啥意識了。我們從沒看過老人的眷屬來探望他，倒是常常看到一個時髦的年輕婦人來探望他，十分鐘不到就開始對著老人問（你銀行的密碼幾號），問完又悻悻然的走了。讓人聽了……直覺……這似乎又是一個『嫁死』。 社會變遷是如此的快速，而婚姻生活是需要培養需要互相容忍的，好好經營也一定有美好的結果。如果把婚姻當成兒戲，那怕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他們會有好結果嗎？

一眼  兩眼  三眼 在你深邃的眼眸裡 注滿了  觀音的清涼與慈悲 請讓我輕輕汲取 涓涓滴滴 溫潤  我 乾涸的 心田 註：「三眼井」位於金門古寧頭南山村。

  一、對峙 「反攻大陸 」或「解放台灣」？ 冰冷的海水知道 鐵絲網也知道 碉堡裡的衛兵除了痛 今晚此岸除了傳單除了金門菜刀的原料 明晨彼岸除了海漂或空飄裡的牙膏或肥皂？ 如何動搖或發酵？已是我們彼此必然的策反 而「親愛的」這句話 卻是我們清晨唯一的錯愕 讓我們彼此不知所措地望著對岸 二、和解 共飲一潭故鄉水 讓你也嚐嚐離家的滋味 跨海大橋握住你的手 走過兩岸 走過戰爭 時間走過金門和廈門 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陽在海上　　　　

  50年代，戰地金門，槍林彈雨，危在旦夕，那段吃白飯配砲彈的日子，灰暗慘淡，人心惶惶。無情的戰火，打開彈匣後，就像流星雨，東西橫掃，落地開花。我家的玻璃被巨大的聲響震得東倒西歪，瞬間破裂，這種無法掌控的局勢，年輕力壯的父親急忙揹著我，牽著兩個哥哥，像拖油瓶似的，瘋狂向前奔跑，迅速躲進郊外的壕溝裡，母親在家裡守護著2個年幼和1個襁褓中的妹妹，在炮聲轟隆中鎮守家園，聽天由命。戰火累了，暫時停歇，我們先喘一口大氣再飛奔回家，看看母親和妹妹是否平安，幸好，祖德庇蔭，福大命大，全家大小安然無恙，平安健在！ 戰況激烈，需大軍入駐，軍容壯大，枕戈待旦，保衛國家。每天都有不同的兵種輪流休假，大街小巷、電影院擠滿了阿兵哥。大街上像條綠色大河，綿延流長人聲鼎沸，川流不息。冰果室和時下流行歌曲是銷售的排行榜，人氣之旺媲美台北西門町。 偶而會看到少數身著小紅褲的蛙人兵和執勤中的憲兵，在街上起爭執，雙方勢均力敵，互不相讓，憲兵烏黑閃亮的皮鞋，鞋底馬蹄式的鋼鐵片摳摳摳和銜在嘴上的哨聲嗶嗶嗶混聲交雜，就在大街上展開人肉追逐戰，充滿肅殺之氣，令人驚聲尖叫，駐足呆望。晚上，夜深人靜，行軍部隊，像群大恐龍，步履沉重，整齊劃一，踏踏踏踏，東西交錯，橫掃而過，如強軍壓境，震撼無比；大軍走過，我家像震後餘震，東搖西晃，搖搖欲墜，驚恐程度，久久無法釋懷！ 國共對峙，暴雨翻騰，關鍵時刻，應用關鍵策略，為安撫軍心，在煙硝瀰漫中凝聚另一特殊行業→「八三一」，稱軍中樂園，簡稱軍樂園或特約茶室；早期，思想封閉，民心純樸，這群摩登時尚，閃亮新潮的遠方嬌客只能遠觀不能近親，她們像情報局成員，言行隱密，神隱飄忽，鮮少在大街上閒晃。感恩她們的護持，讓陸續出生在戰地的美少女多一層保護並減少許多無謂的困惱和潛在危機。 堂姊的老公，遠渡重洋，出外謀生，時日越久，音訊全無，毅力堅強的堂姊咬緊牙關，獨立撐天，適時適地出現的軍中樂園，趕緊抓住時機，承攬園區內小姐的房間，整理內務，清洗衣褲，養家餬口，維持家計。那時，年幼的我，喜歡到堂姊家串門子，看幾位大姊忙進忙出，小心清洗、打包、清點小姐們的衣物，說說笑笑，非常熱鬧；小姐們的要求很高，標準很嚴，枕套、枕巾、被單、上衣都要漿得功夫燙得筆直，潔白無瑕，穿著舒適。還喜歡大大太陽曬過的天然香味！ 戰火熄了，軍隊撤了，對金馬前線有特殊貢獻的軍中樂園跟著戰地政務結束後，廢止了。存在軍中40年，紅極一時的八三一就此銷聲匿跡，走入歷史。多年後，電影導演鈕承澤（豆導）把這段戰地風情、美麗故事拍成電影，置入時光機，鑲入永恆的記憶，緬懷曾經走過的烽火歲月！ 片名：軍中樂園，在金門縣金沙鎮陽宅老街、碧山村、后山民俗文化村、金東戲院等地實地拍攝，男女主角及重要演員是自己團隊外，臨時演員在本地招募，對象是對電影有興趣的金門鄉親。輸人不輸陣，我也興沖沖跟著大夥排隊試鏡，實際體驗當明星的架式和拍片的艱辛。 面對鏡頭，擠出笑容，正面、側面，全身、半身，左邊、右邊六大連拍迅速完成，簡短的對話，順利流暢，試鏡通過，靜候通知！ 第一次通知，飾演洗衣婦，咦！您們真神哪！怎麼知道我小時候就是看著大姊們洗衣服長大的，難道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要我扮演洗衣婦，是巧合還是注定，有點不可思議。因有事，過境台灣，兒子陪我到南京東路棚內試鏡，簡單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重複好幾遍，直到一聲「卡」，終於達成任務，有點飄飄然；接著量身訂做衣物、鞋襪，還要量身高體重，頭圍腰圍，不知訂製的衣服鞋襪會是甚麼樣？是旗袍、洋裝和高跟鞋嗎？想到這兒就暗自竊笑，真是想太多，明星的格局越來越濃厚！ 第二次通知，飾演兇案現場的路人甲，那洗衣婦呢？「洗衣婦的部分取消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呵！那ㄟ安呢？深盼、期待的大頭夢這麼快就醒了，它似一縷輕煙，隨風飄散；還好沒有把明星架式提升太高，否則摔下來，大夥絕對捧腹大笑，鼓掌叫好。 第三次通知，飾演奶媽，這種慈眉善目，肥肥嫩嫩的身段，找我就對了，一大早，來到片場，知道我是奶媽人選，前呼後擁，溫馨問候，所有梳妝打扮奶媽優先，稍稍嘗到一點明星的味了！準備就緒後，一切都在期待中，然，人算不如天算，抱著不滿一歲的小娃兒，不知他是冷？是餓？怕生？怕鏡頭？半個時辰拍下來，你拍你的，我哭我的，哭聲震天，無法入鏡，戲不能連拍，影響預期的進度，導演無奈，問：「誰能讓他不哭」答：「他媽媽。」「好，那就換他媽媽當奶媽。」哇賽！導演，您有沒看到奶媽（我）的臉由紅轉綠，尷尬不已，唉！時也、運也、命也！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輕鬆下台，無事一身輕啊！ 戲內戲外，戲樣人生，短短數十年，有人活在陽光裡幸福快樂，有人躲在陰暗處悲傷自憐，人的本命形形色色，不盡相同，不同的天地映出不同的完美與殘缺，幸運的要知福惜福，不幸的別氣餒，堅持原則，等待機會，否極泰來的那一刻就在不遠處。 （稿費轉贈金門縣大同之家）

  在內外科的加護病房旁的家屬休息室裡，每位病患家屬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精神都倍感疲憊，而有了電視的陪伴，稍能沖淡哀戚的心情和悲傷的氣氛。在這裡，生死一線間，在生死邊緣徘徊，不曉得有多少家屬在急救無效後，哀痛的送走自己的親人，哭腫了雙眼，言語也哽咽失聲。那雖是一條人生必經之路，然而生者幾時能想到每個人都會面臨這個地步，只會怨歎老天何其不公、未能讓自己至愛的親人多活幾天在人間。 不要說父親，連我和家人都不太能相信，母親必須住進「心臟血管」的加護病房，經過急診室負責醫生的解釋，我們明白母親的心臟血管疾病發作起來會有危險，然而我們仍不忍心把年邁的母親安排住進加護病房。 平日母親住院都有我們陪伴一旁，雖然母親大部分時間沈睡休息，只是偶爾的大小號須要處理，所以並不太需要我們特別費心的照顧，但家人輪流看顧，也減輕不少個人看護的負擔。 這次母親突冒冷汗、心口痛，隨即送醫，在轉送離家近一小時的大型醫院。經醫師囑咐須住在加護病房，否則發病臨時找不到醫師，而作住院的心導管檢查之後，仍必須住進加護病房觀察，以備不時之需，就這樣，母親獨自一人，住進了陌生的地方，而我們家人只能在外面焦心等候，不知母親是否會告知護士她的需要，大小便又將如何處理？最怕的是沒有愛心和耐心的護士。雖然我們會很擔心母親的不適應，但除非不住院，否則我們是難有自己主張的。 只是幾天的時間，但對有病患住在加護病房的人而言，分分秒秒都是折磨人的。在這裏，人生悲苦看得最徹底，每位家屬都由護士介紹住進家屬休息室（一家限定一床），有公共衛浴，每位家屬都會填具一些病危通知單，一些必須了解的規則、同意書等。我知道人，尤其是親人被隔離、孤獨的痛苦。病患家屬一天只有三次，每次約半小時的探望時間，每位家屬在探訪時間前，都擠滿了加護病房前，有的帶晚餐，有的帶水果、飲料，希望病人早日康復。看到家人對病人渴望的照顧和關懷，是病人康復的主因！ 在家屬休息室裏，有人聊天、親友互相安慰，有人讀書、看報、看電視、有人蜷曲在床上，度過漫漫長夜！也有人面對親屬「死亡」的來臨，從容的摺紙蓮花，對我而言，這些是給我不少的震撼。看到那麼多人輪流住進了加護病房，尤其是家屬的焦灼等待，手機的鈴聲和談話此起彼落。家屬休息室的電話響起，特別催人心肝，Ｘ科Ｘ床的呼喚（都是加護病房內打出來的），令人打了寒顫，不然就是由擴音器傳來叫喚家屬的聲音，說不心驚膽跳也很難。長期下來，心靈的煎熬和負擔實是旁人無法想像！ 實在很難想像，病患家屬要承受加護病房經費的壓力，還要長期忍受那分煎熬的等候，不知自己的家人能否度過危險期。很難忘記家母住進病房的第一天，隔壁床的一位中老年人往生，他的太太得知死訊，在眾人面前，痛哭失聲，手足無措，她的孩子也不在身邊，她旁邊的人替她聯絡，並且拿衛生紙給她擦淚、安慰她……。 生老病死雖是人情之常，但如果是你的親人，心情便無法平靜，這就是人生！

  行李托運後，要孩子打個電話向外婆說聲準備登機了，松山機場裡人來人往，多看兩眼，就能看出哪些人應該是鄉親。外婆家電話撥通，孩子眼神示意媽媽提醒她該說些什麼，小小聲告訴她：就說要回去金門了，會小心的。「外婆，我要去金門了，是啊！我一個人搭飛機，不用擔心的，航空公司的人會帶我登機，因為我才十二歲，阿姨會去機場接我。」皺著眉頭看孩子，聲量加大，是要「回去」金門啦！拿著手機的孩子用無法理解的眼神回應媽媽，掛上電話，她鄭重的回應：「媽媽，我是要「去」金門，妳才是「回」金門」。   看著孩子頭也不回的由空服員帶著優先登機，看著飛機緩緩駛離跑道，看著飛機像隻飛翔的巨鳥遠颺。從觀景台緩緩走回捷運站，沿途換了三班捷運，才回到景安捷運站門口，電話聲響起，說是已經抵達尚義機場，地勤人員正在幫她領回行李，心裡想著，松山機場到尚義機場的距離和松山機場捷運站到景安捷運站的的路程竟然時間一樣啊！很遠的金門很近，很近的中和竟然很遠。   原來今夏就說好要帶孩子回去金門走走的，答應了嬸婆，允諾了姑姑，結果，孩子跑在我前頭回去參加夏令營，一個人搭飛機的行程，讓做媽的人提心吊膽，雖說六個月大就開始搭機回金門，每個寒暑假也都有搭機的旅遊活動，可是，心裡頭糾結著萬般不捨，想著如果不是工作忙得請不了假，也許該跟著一起回去。出發前一天晚上，路上遇見同班也是金門外孫女的同學，她開心的分享著要去金門參加為期四天的活動，這位女同學笑笑的回答她：「過幾天我要去十天呢！」原來，有著金門血緣的孩子們，其實心裡還挺驕傲不同於同學的假期安排。   我想著弟弟帶三個寶貝回去金門，帶她們到官澳老家，認識爸爸出生成長的地方，很認真的告訴孩子們要牢記，當有人問起：「妳是哪裡人？」時，要回答：「我是金門官澳人。」某天，也隨口問孩子，爸爸哪裡人？媽媽哪裡人？妳是哪裡人？她很理所當然回答：「爸爸苗栗人，媽媽金門人，我是台北人。」為什麼妳是台北人呢？答案是：「我在台北出生長大，當然是台北人。」所以，當媽媽說起要回去金門的時候，她的心裡當然不能認同，因為金門沒有她成長的印記，只有媽媽難忘的童年回憶。   松山機場接回因為參加夏令營而眼睛發亮的孩子，回家路上，她歡天喜地的述說著姨丈和阿姨帶她去看慈湖閃亮的星星，滿天耀眼的鑽石掛在黑絨布上，是她從不曾見過最美麗的夜景，絮絮叨叨中，慢慢發現親子之間用詞差異的問題，原來，媽媽「回」金門是去探望長輩們，是去尋找兒時走過的路，孩子則是「去」金門探索旅遊，她看到了滿天星，她吃到了在地美食，她也買了伴手禮貢糖，還認識了好多同年齡的金門人。這當下，金門人的媽媽醒悟了，其實不用勉強孩子是「去」或「回」金門，至少至少她和媽媽一樣，我們都深愛著金門這個島嶼。  

  清晨五時許，我已騎著腳踏車踅晃過好幾條街道/巷弄，最後，來到早市裡這家饅頭店採買著一家人的早點。 一臉純然樸實的她，大陸人，十幾年前嫁過來台灣，當起台灣媳婦；更，憑著她那「堅實」的手藝─揉起麵團/磨起黃豆/賣起饅頭/豆漿，這早點生意來。 一直，總在神情裡有著微微含笑著的她，做的饅頭香Q有嚼勁兒，而且，紮實又便宜，厚沉沉的一大顆黑糖饅頭才賣十五元，一包濃郁香醇的豆漿才賣二十元，兩者爽口入喉，真真不僅是齒頰留香得讓人「嚼味無窮」，且更是經濟又實惠得讓人一早即可「飽食」─活力飽滿極了。 「幾個孩子啦？」有次，我笑語爽朗的問候著她。 「…大陸一個，來台灣又生了一個…。」她，小小聲的，微笑著對我「細說」著過往。 「…，喔，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只要在台灣的家庭生活一切都和樂安好就好啦。如果時間上，經濟上許可的話就不定期的再回去看看大陸那孩子也很好啊。一切往好處想，『心念是有力量』的。…」我，衷心的祝福著她。 「…妳，人真好，又客氣又親切，在台灣認識妳，真好。…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這顆饅頭是我要請妳吃的…。」神情就似菩薩含笑般的她，溫顏細語柔聲的說著。 然後，爾後的早點採買裡，幾經「辭謝饅頭」總不得其果後，為了不想「辜負」她的一番好意，我用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一週買一次，買個十來顆饅頭，才收下她免費相送的那顆溫馨情誼的厚實黑糖饅頭。 「今生一照面，前世多少香火緣。」 人與人相遇/緣識/交流/互動的機緣，都是「有期限/有時程」的。 而，今生此世與她這「溫馨饅頭豆漿情誼」，在這人世旅道的一遭裡，微笑似菩薩低眉的她，這厚實沉甸的饅頭，這濃郁香醇的黃豆漿，在在/再再，讓我心，漾佈溢滿著─純實的/美好的/溫馨情懷。

  相簿裡有一張兩個妹妹的合照，背景是一棵木瓜樹，矮小的樹是阿姨一手栽種的，種植了幾十年，長也長不大。季節對了的時候，也只生成兩顆青木瓜。這棵樹乏人問津，所以阿姨不急著採收，很有耐心的等待，直到木瓜變黃成熟可以採收下來的那一天。 鄉下的土地很寬廣，只有稻田和西瓜園最熱鬧。阿姨認為只要自己家裡夠吃就好了，如果種太多吃不完也送不出去，食物會壞掉的。老一輩的人說浪費食物老天爺會生氣，會天打雷劈處罰不懂惜福的人。所以只有外銷出去的稻米與西瓜，阿姨用盡心力種得結實累累看起來熱鬧滾滾。小學放暑假，我總用小小的力氣到園裡搬大大的西瓜。阿姨的西瓜不見得能全數批發給大盤商，經常會打電話給母親，讓我們去採收大盤商挑選過後的西瓜。雖說是淘汰剩下，園裡面還是剩餘很多，也包括甜度高的西瓜。站在馬路邊向西瓜園望去，父親像撿到寶一樣笑得合不攏嘴，他就在田野間看著我們幾個手足搬運西瓜。 我們搬得精疲力盡卻相當快樂，在那晴空高照常常汗流浹背的白晝，藍天把白雲襯托得更潔白，夕陽出現以後，白雲顏色改變，亮著半邊晚霞餘暉的天空，映著三五成群掠過的飛鳥，我常常很專心地看著牠們，消失在遙遠地平線上。阿姨除了農耕，烹飪下廚功力也是一流。住在鄉下的日子，母親裡裡外外的幫忙，我也嚮往這種生活，小時候常常不懂事的想著，直覺不必上課，不必讀書寫字，都是快樂的。 因為高興我們的到來，阿姨專程抓雞煮了麻油雞湯，搭配自己種植的幾樣小菜，她炒著菜，母親洗著菜，兩個人談笑風生，在廚房裡有說有笑，晚餐的菜色就這麼不知不覺一道道的出爐。我喜歡從客廳裡溜到廚房，聆聽阿姨和母親的對話。她們從老公不夠貼心喋喋不休地說到孩子們的升學問題。我不喜歡聽到自己的話題，每次見話題苗頭不對，我一溜煙地走出通往室外的那一扇廚房鐵門。步行在廚房外的小巷子，歌唱是當時最大的興趣，我一邊唱歌一邊走到小巷子口的那棵，木瓜樹。 在晚風吹拂下，木瓜樹枝葉開始左右搖擺，沒有其它水果樹陪伴了，只有它一棵樹，我並不覺得它孤單，反而覺得它帶給人一種充滿元氣的精神力量。嫩綠的葉，瘦長的枝幹，時不時的迎風搖曳而擺動。吹不斷的腰脊，展現軟骨般的好彈性，像瑜伽高手一般所向無敵了。 廚房的香味繞著它，它也日以繼夜安靜的守候這宅邸老掉牙的歲月。傍晚，金黃色的夕陽拉長白晝的影子，它變得寂寥，沉靜，一靠過去，好像會把枝幹搭在肩膀上成一個和善的好朋友。夜間繁星點點，坐在樹下抬頭看它，覺得它浪漫富有想像力。這樣的光景鬆弛了緊繃的神經，覺得自己在鄉野之中，彷彿可以醞釀一則傳奇。 其實年代也不算久遠，木瓜樹活在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悲歡歲月，親眼見證這個家庭的繁華與凋零。阿姨先是以童養媳的身分嫁入這個家，十六歲開始，兩年一次一個女嬰的產下，直到第七胎才如願以償地產下表弟。所有的孩子以及鄰居玩伴都在成長過程中看過或經過木瓜樹。小樹一旁有一小片三五棵成群的綠竹繞成的小林間，面積不大，可以遮陽避暑，小時玩具不多，孩子們相約著，都在此地挖土，扮起家家酒。 當表弟以男嬰身分誕生，金鎖片送進了這個家。祝福聲與笑語聲籠罩包圍阿姨，她忽然成了幸福的人。幫她坐月子的婆婆，一天一鍋麻油雞湯，做足了四十五個日子。阿姨母以子貴使原本搖搖欲墜的地位從此穩固，只是無法擺脫務農婦人的宿命，做完月子後依然得拿起鋤頭下田去。 表弟在時間流轉下成長，智力和語言卻原地踏步，遠遠不及同年紀的小孩。鄰家 小孩整裝待發上小學念ㄅㄆㄇ、１２３了，他連顏色大小形狀都還搞不清楚。醫院的診斷證明來了，殘忍的說明智能不足是他人生充滿挑戰的原因，這個證明也把站在雲端的阿姨推向地獄了。表弟雖然智能不足，但是會做都市小孩不會做的事，例如烤地瓜。 還記得第一次體驗烤地瓜的午後，木瓜樹的枝葉搖擺，被升起的熊熊大火映得好紅，原本悶炙的空氣，溫度更高了，從稻田吹拂而來的風呼呼作響，像附和這火焰的吶喊。我注意到因火映紅的木瓜，生成了一顆。就是烤地瓜當天，木瓜被人無聲無息摘了去。夜晚，母親在晚餐後問我：「木瓜不見了，是不是妳摘下來的？」我搖著頭，嘴裡吃著地瓜。 很多年以後重遊舊地走進這個很多故事的庭院，表姊們均已嫁為人婦，這個熱鬧滾滾的地方變得安靜無聲，幾棵竹依然寂寥地站成一個黃昏。從前的木瓜事件，始終沒有找到可疑的人士。二十多年來，廚房外巷子口的木瓜樹還能長出果實，讓那些風中搖晃的葉子篩漏陽光，斑駁一地樹影不遠的廣場有人曬稻，在金黃夕陽照射之下，閃閃發光，好像一幅鑲上寶石的印象派畫作。 阿姨經常在務農回家之際撫摸細長的枝幹，擔憂這棵奄奄一息的木瓜樹還能支持多久。葉子因泛黃顯得稀疏，盤據泥土的根縱橫著裂開，木瓜果實掛在單薄的小樹，強風吹彎時看起來岌岌可危，彷彿隨時都有像流產般地脫離母體。很多人勸她在果實成熟前先行摘採，不過就只有一顆，很簡單的。阿姨沒有答腔，一副老神在在，好像另有盤算。自從長大以後，二十多年來這綠竹林地再沒有小朋友玩耍，唯一的用途是爬滿了不會飛或飛不高的蟲子，那些大大小小的蟲在土裡或枝葉上生蛋孵化，自然繁殖。每天繁星點點晚風下，只要走過，我依然對著木瓜樹唱歌，像往昔一樣，蟲鳴嘶嘶嘶地叫，蟲聲是一個合唱團，與我高分貝對唱。青春記憶像那晴朗夜空般地，在歲月下越陳越香。 阿姨卻在如釀酒般香醇的歲月裡，越發憔悴了。 走過綠竹林地以及木瓜樹的，除了蟲子外，還有表弟成年後所生的兩個女兒，小女孩繞著木瓜樹捉迷藏，在陰影裡跳格子。大雨忽然落下的時候，只要跑個幾步路轉個彎，就可以回到家了。如果有了玩水的衝動，女孩們就會跑到曬稻的廣場上跑跑笑笑，積水的水面，映著天，映出農村靜謐，只要像蜻蜓那樣的溫柔點水，便能將倒映如畫的風景漾出圈圈年輪。不論對什麼人來說，童年，好像都是一幅著色豐富無憂無慮的藏寶圖。 然後，某一個過年前夕，兩個小女孩不見了，是個晴朗冬天，路邊的露珠被朝陽照得閃閃發亮。昨天沒有爭吵，沒有冷戰，但是外籍媳婦帶著小女孩離開了。阿姨站在木瓜樹下說起媳婦不告而別的那一晚，眼神很哀傷，表情很沮喪。所有的蟲鳴漸漸停了下來，夕陽溫暖地籠罩這個鄉村，拉長地平線上一草一木的影子，安靜地，絕對無聲地聆聽。 看著這棵小樹剛長出的木瓜，阿姨溫柔帶點期待地撫摸。然後她對著母親說：「兩個小孫女是帶不回來了，花這麼多錢，再花下去只怕連棺材本都保不住。」 原來阿姨神情憔悴，就是為了這件事。 阿姨看著遠方，稻田方向，風緩緩地吹掠，拂過上下左右舞動的稻穗，也吹動了阿姨的髮：「她們不會回來…….」。 媳婦走得很秘密，她就像往常回娘家打電話訂機票一樣，理所當然帶走兩個小女孩。她們或許走過木瓜樹，也繞過綠竹林地，消失在轉角，從此也消失在阿姨的生命中。 以後，阿姨再沒有媳婦與小孫女的消息。 我也沒有阿姨的消息。很多往事像雲煙被吹散吹遠。然後，我愛上木瓜味，如同小時候從木瓜樹旁走過嗅來的水果香。木瓜樹至今保留在相簿裡，於是，喝著榨成汁的木瓜時，我開始學會品嘗一杯歲月的懷念。

  機場出入境大廳，午后，沒有熙來攘往的旅客。空蕩蕩的大廳，安靜得有點詭異，我們彷彿是走錯時空的過客。已是第四次進出這個很讓人放心的國家，「乾淨」、「有禮貌」是造訪過這個國家的人，為它傳頌的讚嘆。 突地，遠處一小綠點竄入眼簾，綠點越來越大，一群穿著綠色上衣的小學生走近，約四十人等，有男有女。有個兒嬌小，約一百三十公分而已；有高身兆約莫讀五、六年級的，可以肯定的說是小學生混齡團體。除了隨行的三、四個老師，看不到家長的陪同。人人推拉著一個皮箱，各種顏色、款式都有，好像剛從旅行箱販賣店採購而出的團體。安靜有序的長排隊伍，兩個女老師殿後，瞇瞇的笑臉，竊竊私語說著開心事，前面的隊伍，好像不是他們的學生一般。 托運行李的櫃台開始作業了。年輕貌美的櫃台小姐，一身亮麗的制服，露著白齒笑著說「請下一位旅客」，微笑上揚的嘴角，讓人打從心底發出欣喜。一股暖流，剎那間，撫慰了我這顆即將離別惆悵的心。微笑是燦爛的陽光，是世界共通的語言，所到之處，溫暖了每一個人的心。孩子推著自己龐大的行李，依序站在櫃台前，有禮的用雙手遞上自己的護照，再把行李扛上行李輸送帶，一點都不假手他人。站在一旁指點的老師，也只是點點頭，手勢指引孩子完成手續後，到櫃台前右方集合而已。三十六個小人兒，全部自己親手完成托運行李的手續。透過導遊溝通詢問之下，方知他們也是和我們搭同一航班，要到臺灣做四天三夜的遊覽。看著他們安靜有序離開的背影，我不禁感慨萬千，除了讚嘆日本教育的成功，也為自己半世紀在教育界的誠惶誠恐努力，感到心虛與汗顏。 幾年前，帶著相處六年的孩子，赴台畢業旅行。孩子的興奮不言而喻，一顆久困牢籠欲飛的雀躍之心，是無法明白湛藍天空，隨時都會有烏雲暴雨掩至的危機，突發狀況總是讓人無法預知。隨行的家長不少，幫著推箱提包，不時叮嚀著孩子，不要這樣，不要那樣，要注意安全啊！有了家長的隨侍陪同，孩子少了在學校遵守團體紀律的安份，像初生之犢般的四處跳躍亂撞，無絲毫片刻的安靜。有些家長急了，大聲斥喝，但也只換來短暫的停歇。導師如我，一臉線條僵硬，一改過去隻身旅遊的興奮期待之情，心中如臨大敵般，時時安慰著自己，此行不求旅途愉快，但求一路平安而已。 孩子們張大著好奇的雙眼，猶如劉姥姥逛大觀園般。遊覽車上，導遊是一位多年帶團經驗的媽媽桑，擁有母親般的愛心與耐心，沿途苦口婆心的詳說細解，但「是誰一直跟我搶麥克風」責問之語，一直縈繞耳邊，道盡了孩子無心聽說的心情。用餐時，滿桌可口的菜餚，比之平時在家用膳，可說豐盛得太多，但孩子無心享用，最後還得領隊媽媽祭出強迫規定，配合湯匙轉圈圈遊戲，湯匙柄轉向誰，誰就得吃一口，直至盤中食物吃完為止。如此大費周章，雖然有違吃的健康原則，但食物才免於被倒進廚餘桶的命運，孩子也免身背「暴殄天物」的罪名。 白天一整天觀光景點的遊玩，大人已累癱，但孩子們仍意猶未盡，飯店內，他們還準備徹夜不眠，來個通宵達旦呢！當然啦！這種小把戲，怎可能瞞過帶隊的導師和領隊？千叮嚀萬交代，今晚破例讓他們延後至十一點就寢，但言者諄諄，聽者邈邈。十一點巡房，個個安靜躺下，被窩猶如強力吸磁般，已把千斤萬噸的浮躁吸住了。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巡房後腳才走，小鬼們馬上翻身躍起，進行他們的通宵歡樂計畫。如此貓捉老鼠遊戲，一夜總要上演數回，最後貓精疲力盡，只好棄械投降，讓老鼠宰制了整個黑夜。 如此幾天折騰，孩子們的情緒如初夏的寒暑表，愈演愈熾。大人們則經不起膽戰心驚，內心急如焚火，期待旅程能快點畫上句點，平安返家。終於，四天三夜的旅程結束了，孩子們拖著疲憊的身心回校上課，包括導師我。教室內，孩子個個眼神渙散，精神萎靡，書桌這回真的成了強力的吸磁，確確實實的把那一顆顆欲抬無力的頭，沈沈的吸住了。望著瀰漫著濃濃欲睡氛圍的教室，嘆息兼搖頭，也道不盡心中的無奈與感慨。 教育的本質是什麼？是人教人的志業，是教不成熟的個體，永保一顆善良的本心外，學得生活上應備能力，能思考，會創新，知所當為，知所當止。環顧當今複雜多元的社會，環境影響越來越大，教育的力量卻與日衰微。少子化下，「寶媽」的產生，過度的呵護與照顧，讓孩子永遠分不清當為與不可為的分際，這一代的「媽寶」於焉誕生。

  現在的小孩子，接收太多媒體資訊，特別是在電視節目的推波助瀾下，對流行脈動的敏銳度，常常超乎大人的想像。孩子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你，當今正紅的偶像有哪些人？他們有些什麼特殊的喜好？何時要辦簽唱會？何時要出專輯？曾參加過哪些戲劇演出？凡是你好奇想知道的，他都可以鉅細靡遺的清楚回答。 像我的兒子，他就是十足的偶像迷，痴迷的對象也可以很國際化，不光是限定國內的明星。如前陣子的小賈斯汀，那位唱紅了「Baby！Baby！oohh Like！」的男孩。剛出道的他由於長相帥氣，歌聲稚嫩有親和力，確實吸引了不少少男少女的注目，而我的兒子就是其中之一。就是因為太崇拜他了，凡是他唱過的每首英文歌曲，我兒子都能琅琅上口，流利到讓人驚訝。只是隨著這位小明星頻頻出現脫序的行為、失當的言論、吸毒酗酒醜態百出後，他的形象在我兒子心目中就徹底幻滅了。這倒讓我很寬慰，孩子畢竟有是非判斷的能力，不會因崇拜而蒙蔽了理智。 另外兒子還有一位自早期就持續關注的偶像，那就是號稱「亞洲舞王」的羅志祥。只要出新專輯，我兒子總會將平日積存的零用錢拿去購買。甚至有次在戶外辦的簽唱會，就為了想要得到他在海報上的親筆簽名及短暫握手機會，我兒子心甘情願的在烈日下排了好幾個小時的隊伍。幸虧這位歌星形象還不錯，不會對他造成任何負面效應，只要不過度迷戀，我倒也不便反對。 只是較令我擔憂的，就是兒子的偶像情結有些嚴重。或許是那些偶像的光環太迷人了，讓我的兒子朝思暮想的也想成為受矚目的影視明星。即使他每天勤練歌唱，但平淡不出色的歌藝，我知道對他而言將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但也只能婉轉的提醒他，要成為當紅的明星並非那麼容易，除了實力外同時也要有機運。大家僅看到他們舞台上風光的一面，誰知道背後辛酸的樣子。所以勸他還是好好用功讀書，不要虛擲寶貴時光在虛無飄緲、不切實際的幻想裡。 曾經兒子好奇地問過我小時候崇拜的偶像是誰，沒想到我的回答卻讓他覺得不可思議。我說我崇拜「蔣總統們」，因為他們是民族的救星，很偉大；崇拜王永慶，因為他是經營之神，建立了台灣的石化王國，非常厲害。他感到有些詫異，說這些早已作古的古人，既沒有亮麗的外表，也沒有人幫忙成立粉絲團，如何能稱的上是偶像。我解釋爸爸崇拜的是他們的精神，並非他們的外貌身材。外貌會因歲月的摧殘而老化走樣，甚至被更年輕的偶像所取代，但精神的形象是永遠屹立不搖的。聽完我的話後，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好像有些領悟了， 深感在這個資訊氾濫、傳播媒體過度包裝偶像的時代，有關單位應該做好嚴格的把關工作，不要讓錯誤的價值觀戕害了青少年。同時知名的偶像也該負起領頭帶動的責任，多參與社會公益活動，鼓勵青少年向善，用其影響力來杜絕社會的不良風氣，營造該有的道德氛圍。如此偶像的美名，也將因其善行義舉更顯得相得益彰，也更實至名歸了。

今年中元節前夕，76歲的大姊從台北回娘家，除了探視96高壽的老母親外，也習慣性地要裡裡外外清掃一番。某日，她提了一個塑膠袋交給我，並告訴我說是從父親遺留下來的木箱夾層裡清理出來的，全是一些發黃的單據或過時的契約之類的紙張，要我看看是否有保存的必要，如果沒有，就必須把它扔掉，以免日後遭受蟲蟻啃噬，危害到那只具有百年歷史的木箱。 於是我把它取出放在大廳的八仙桌上，即使它不是金銀財寶或是台幣美鈔，但面對這些日久發黃卻又脆弱的紙張，我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分門別類，然後再作取捨。雖然大部分都是一些民國41年左右的「權利書狀費收據」與「土地登記費收據」，以及44年間「福建省金門縣私有耕地租約」之類的單據，可是卻也有兩張較為特殊的東西，那便是民國34年4月9日「金門行政公署」核發的「牛籍抄本」與民國36年3月「金門稅捐征收處」的收據。縱使父親不識字，但卻很細心，從他保留這些已繳過費的舊單據便可看出端倪。雖然他老人家於民國75年12月過世，但這兩張抄本與收據，卻在他手中則整整保存了三、四十年。如今「牛籍抄本」已屆七十年，「稅捐征收收據」亦已六十餘年，此時把它公諸於世，勢必會成為一份難得的史料。 即使民國34年我尚未降生，但二歲即失怙，七歲又失恃的父親，由曾祖母撫養長大，祖孫兩人相依為命，在曾祖母耳提面命下，據說十七八歲已是獨當一面的農夫。然因家庭因素使然，一直沒有能力購買耕牛，為了耕種，不得不替村人陳承德代養。但依彼時的規定，無論畜主是誰，都必須向「廈門特別市金門行政公署農林股第四區」提出申請、建立牛籍資料，並把耕牛的特徵，用藍色印章在牛籍抄本上的耕牛圖形做上記號，以防被人調換。然後再發給「抄本與牛籍原簿無違」之證明，飼主拿到這份「牛籍抄本」，始能合法地飼養。 在一般人的思維裡，當我們看到「籍」字的相關名詞時，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圖書裡的古籍、經籍、史籍、典籍；籍貫的戶籍、本籍、原籍、祖籍；以及其他方面的軍籍、黨籍、學籍、稅籍、車籍……等等。但是，生長在這一代的年輕朋友，可曾聽過「牛籍」這個名詞？可曾看過「牛籍」的抄本？當然更不可能見到懸掛於「牛槓索」上的「牛牌」。即使老一輩的「作穡人」曾經把自家的耕牛依規定申報，並由當年「廈門特別市金門行政公署農林股」建立「牛籍」檔案加以列管，但畢竟已是民國34年的事，迄今已整整七十年光景。而此時尚健在的老農夫或許已不復記憶，甚至早已忘記耕牛必須設籍列管這件事。倘若沒有提出原始文件來佐證，不明就裡的人，可能會誤以為老朽胡說八道。 而「牛牌」呢？雖然沒有看到實際上的官方資料，但從父親保存的一份耕牛轉售文件中，即使字跡潦草，但依稀可看出係由官方簽署的證明文件。其大意為：「陳禮培碧山3鄰1戶，牛43年10月出生，公牛，編號3185，43年12月28日轉售于本鎮官澳村6鄰16戶楊忠建。」另有一則附記為：「該村陳禮培之3185號耕牛轉售楊忠建，牛牌應隨帶。請將牛牌遺失情形報核，以憑核辦。」文後之簽名儘管潦草難以辨識，然若依當年的行政體系來推測，開立此證明文件者，或許是村指導員。也由此可見，爾時的耕牛非僅要建立「牛籍」，甚而還要懸掛編上號碼的「牛牌」。父親因牛牌遺失，不能讓出售的耕牛隨身攜帶，故而必須將遺失情形向村公所報告，足見當年對耕牛的列管是相當嚴格的。 不可否認地，牛雖然是畜牲，但卻是農家的好幫手。如果沒有耕牛幫忙犁田，農人若想耕種，可能要多花上好幾倍的力氣始能有所收成。尤其是先人留傳下來的農耕方法，更必須有耕牛的配合和幫忙，才能犁出俗稱的「塗豆股」、「安茨股」，以及種下「露穗」、「麥仔」、「胡豆」、「番仔豆」……這些賴以維生的農作物。但是收成過後，設若沒有耕牛來幫忙犁田鬆土，不久之後整塊田地勢必又要荒廢成草埔。故而，牛確實是農家不可或缺的好伙伴，少了牛就如同少了一條手臂，如果全靠人力，再肥沃的良田也難以耕種。當年政府為牛設籍、為牛掛牌，可能是深恐耕牛遭受百姓胡屠亂宰，而落得無牛可耕的窘境，不得不採取這種措施加以列管。雖然增添百姓不少麻煩，但政府的用心可見一斑。 另一張是民國36年3月「金門稅捐征收處」，征收「田賦及征借糧食暨帶募三十五年度積谷」的收據（「積谷」之意，是否就是收成堆積起來之穀類？因為「積」為積聚，「谷」為穀字之俗寫）。從這張收據顯示，父親耕種的面積為肆畝肆分，原應納賦額「農基蕩果」壹元柒角貳分（「農基蕩果」不知是否能作如下的解釋：「農」為農作物，「基」為建築物之底址，「蕩」為湖泊或水塘，「果」為果實，亦即是應納的賦額涵蓋著上述各類），下方則有征收各項數額，「征實」為伍斗壹升陸合，「省縣公糧」為貳斗伍升八合，合計為柒斗柒升肆合，「折收代金」為參萬玖仟柒佰壹拾貳元。而當年如此高的稅額，若非「國幣」就是「關金」，我們可以從《金門縣志》金融篇：「淪日期間，三十一年五月南京汪偽政權成立，發行中央儲備券，以國幣二元易偽幣一元，三十四年勝利，偽中儲券廢止，仍使用國幣與關金……。」即可得到印證。至於它的幣值與物價關係，如今已時隔六十餘年，除了專門研究幣值與物價的專家外，一般農民知道的或許不多；況且，又有那一位鄉親繳完稅後，會把收據保存近七十年呢？因而我敢於如此說，父親遺留下來的這張收據，極可能是島上碩果僅存的一張。 在這張寬十公分，長二十六公分，用棉紙印刷、卻又多皺的收據上，除了前述外，還有一欄密密麻麻的字。上面是「田農基蕩果征實征借帶征省縣公糧帶募積谷標準」，中間是「（一）征實賦額每元折征純淨乾谷參市斗，省縣公糧壹市斗五升。（二）征借以田地目為限，賦額每元二市斗五升，賦額不滿四角者免借。（三）加辦累進征借亦以田地目為限，賦額在二十元以下者免加累進征借。自二十元零一分起按下列等級分別累進（1）二十元零一分至五十元部份每元加借五市升（2）五十元零一分至一百元部份每元加借一市斗（3）一百元零一分以上部份概加借一市斗五升（4）帶募積谷賦額滿一元零一分者概按每元帶募積谷五市升，賦額在一元以下者免募。」下方的備考欄寫著「1、林墳什三地目暫緩征募2、折收代金標準─稻谷每市石折收代金」。 從收據裡面的征收記載，與它所使用的字詞，加上對爾時稅制與幣值的懵然無知，的確讓我看得眼花潦亂，遑論是不識字的父親。可是，儘管父親沒有受過教育，但卻是一個善良的百姓、勤於耕種的農夫，以及守分、守法、按時繳稅的好國民，從他保存這些單據即可看出。或許，若想進一步瞭解彼時的稅賦制度，必須請學有專精的專家學者來為我們解釋始能明白。然我把這些條文抄錄下來的用意，並非單單為了想讓讀者們知道六十餘年前的稅賦，而是把這張具有歷史意義的收據，呈現出來與讀者們共同分享，讓諸君對爾時的事物多一番瞭解。 縱然，一生務農的父親靠著他的勤奮，把先人遺留下來的幾畝旱田，不辭辛勞地加以墾殖，復種植五穀雜糧把我們兄弟姊妹養大成人。可是，當他過世後由我們兄弟四人辦理繼承，儘管每人分了十餘張土地權狀，但卻受到現實環境的使然，並沒人繼承他農耕的衣缽，也無人學到他耕作的本事。故而當年賴以維生的田地，幾乎全被荒煙蔓草掩沒，竟連它座落的位置也難以辨認。往後如果想復耕，還得請地政單位協助丈量置放界樁，復雇用農機重新鬆土整地，始能恢復當年的原貌。然而，若依目前的情景來看，兄弟們在台北各有一片天，即便我年輕時曾協助父親耕作，對農事尚不陌生，但如今已時不我予，只有望田興嘆的份。除非將來「草埔」變成「狀元地」，才會受到重視，要不，父親遺留下來的那幾畝田地，就如同棄嬰般地在荒山野地嗚咽。而不知何時何日，才能讓荒廢的田地原貌重現，才能讓它再長出青蒼翠綠的新苗？或許，在遙不可及的深邃裡吧！ 現下，儘管這張民國34年4月9日「金門行政公署」核發的「牛籍抄本」，以及民國36年3月「金門稅捐征收處」征收「田賦及征借糧食暨帶募三十五年度積谷」的收據，其價值不能與任何一張土地權狀相提並論。然而裡面卻記載著父親的名字，也是父親一生守分、守法的印記。因此對我這個年輕時曾協助他耕種的兒子來說，非僅有不凡的意義，亦存在著一份無可取代的父子親情。故而當我看到它時，就如同看到父親荷犁牽牛、步履蹣跚的身影，不禁讓我悲從心中來，潸然淚下……。

手持一杯濃郁咖啡 凝望高高的天色，看馴鴿撲翅起飛 一股懷思不著痕跡地滲透於淡水河面 晚霞紅著臉與晚風海濤話家常 向晚暮色圈住了生命的河流 往返的汽艇穿梭水面 蒸騰著旅人夏日心情 而紅雲飛掠天空無垠 人群似海，我泅泳於冷然人世裡 小心啟航不迷失 　朦朧水氣悄悄籠罩了過來 我徐徐漫步河堤 一陣急雨湮沒了喧囂聲 人群逐漸散去，暑氣漸消 遠處觀音山與河水相擁，靜靜吐納季節訊息 臨風而立，不覺悠然 啊！這一方水域竟如陶鍋慢燉徐吟般遼闊 點染數筆幽雅，獨自成韻 原來流浪到淡水的不是距離 而是心 召喚著曾經受潮的回憶 夢裡猶千里神馳

　「天將今夜月，一遍洗寰瀛」，當「平分秋色一輪滿」、「皓魄當空寶鏡升」的時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也就隨著那灑遍人間的清輝，來到了尋常百姓家。此時的廈門、金門更是別具一格，延續多日的骰聲清脆，歡聲陣陣，在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躍動中，彈奏著海峽兩岸共同的博餅歡樂。 中國人講天人合一，農耕基礎上形成的內陸文明講究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在中國的農曆裏，一年分為四季，每季又分為孟、仲、季三個部分，農曆八月十五日，是一年秋季的中期，所以稱為中秋，也叫仲秋。而這一天的月亮，又比其他任何時間的滿月更圓、更明，所以又叫做「月夕」。在這樣的夜晚，月滿蒼穹，大地如洗，人們仰望天空朗朗明月，寄月托情，自然會嚮往著生活如滿月一般萬事圓滿、萬物和諧、家人團聚，人間也就做起圓圓的月餅來祭拜月娘祭拜祖先，所以中秋節又有追月節、玩月節、拜月節、團圓節之稱。 早在上古時代，《周禮》就有「中秋」一詞出現，到魏晉時，史籍便有了官員「中秋夕與左右微服泛江」的記載，但確定為一個固定的節日，則在中國人很驕傲的盛唐時期，《唐書·太宗記》中有明確的「八月十五中秋節」記載。大致從那時起，「暮秋夕月」的習俗便從貴族和文人學士中流傳到尋常百姓家。到宋代，蕭薔內外已是拜月盛行，追月風俗豐富，燒鬥香、樹中秋、點塔燈、放天燈、走月亮、舞火龍、舞草龍、砌寶塔等活動，應有盡有，在《東京夢華錄》的敘述中，中秋之夜的京師已是「諸店皆賣新酒，貴家結飾台榭，民家爭占酒樓玩月，笙歌遠聞千里，嬉戲連坐至曉」，盛況空前。南宋時期，民間開始以月餅相贈，中秋團圓的意味越發強烈起來。發展到明、清時期，中秋就成了一個與元旦齊名的民族主要傳統節日。 中國傳統節日的規律是因天人相應而立，更是因孕育著人文精神而延綿，同一輪明月下，華夏子孫會因時代的不同環境的差異而產生不盡相同的想像，豐富多彩的故事傳說既是百姓智慧的結晶，也是百姓心中的精神寄託。「嫦娥奔月」應是最普遍的關於中秋起源的想像。嫦娥是為民除害的英雄后羿的妻子，美麗的嫦娥為了保護王母娘娘賜予丈夫的長生不老藥，不懼小人逄蒙的威逼，吞下仙藥飛向天空，保住了仙藥卻無奈地離開了丈夫。但她選擇了離人間最近的月亮落腳，以一輪皎潔的滿月來面對悲痛欲絕的丈夫，由此引起了后羿的追月、以及百姓的拜月風俗，揚善懲惡、追求純淨感情是這個傳說的蘊含；中秋的傳說也有僅僅出自於對美的追求。齊國有女無鹽，雖醜卻有超群品德，雖入宮卻不被寵幸。是年八月十五賞月，月下的醜女卻變得楚楚動人，天子見後便立她為皇后。於是少女仿效，每逢中秋便在月下祭拜，祈望能「貌似嫦娥，面如皓月」，拜月習俗便由此而來，這是中華女性對美的嚮往；至於以月餅拜月的傳說，則聯繫著一段歷史的因緣。相傳朱元璋為聯合各地抗擊元朝統治者的力量起義，命令手下將寫有「八月十五夜起義」的紙條藏在餅子裏面，以此躲過元朝官兵的嚴密搜查，將起義的號令分頭傳送到各支起義軍中。待到八月十五日，各路義軍上下一心，南北呼應，一舉攻下元朝大都。消息傳來，朱元璋高興得連忙傳下口諭，將起兵時秘密傳遞號令的「餅」賞賜將士，讓全體將士與民同樂，一起賞月拜月。中秋以「月餅」拜月與民間中秋吃月餅的習俗由此形成。這種聯繫著某個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的想像，是中華諸多傳統節日傳說的一大特色，像端午節與屈原與伍子胥，寒食節與重耳與介子推，如此這般，節日既是百姓的歡樂，也是對歷史對英雄的紀念緬懷。 廈門、金門中秋習俗的傳說與朱元璋的「月餅」傳說異曲同工。在廈門、金門，人們歡度中秋別具一格，這裏的百姓把那拜月用的月餅改革為大小不等等級不同的六十三「會餅」，將拜月的風俗與科舉的博奕融為一體，熱熱鬧鬧地博起了「狀元餅」，並且一博便是十天半月的。這樣一種把對月娘的崇拜與對科舉的遊戲化結合在一起的玩法，將民間的歡樂延伸到一種更有意味的境界。這種歡度中秋的別致形式，傳說是鄭成功及其部下發明的。廈門、金門是宋代朱熹首任主簿的地方，史稱「紫陽過化」之地，文風鼎盛，科舉興盛，設想出博狀元、榜眼、進士來勵志取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明末清初時期，鄭成功又將兩門作為反清復明與收復臺灣的據點，在兩門築寨屯兵，憑藉著遼闊的海疆而發展壯大南明王朝。傳說鄭成功及其部將為凝聚軍心、釋放思鄉的情緒，便借助於兩門重視科舉的風尚，將中秋的吃餅創新為中秋博餅。 傳說不是史錄，自然免不了附會，但廈門、金門兩地之所以選擇鄭成功、選擇科舉來作為中秋博餅來源的想像，實際是有豐富的人文內涵的。其一是作為「紫陽過化」之地，舉進士、中狀元曾經是這塊土地生生不息的生活目標；其二是鄭成功不僅是歷史上一個人物，更是這塊土地上一位集中了閩南人膽略與智慧的英雄。閩南人面向大海，既有著激越的波濤所賦予的激情、勇氣和闖勁，又有著海闊天高所給予的坦然與豪邁，海洋文化的特徵融入閩南人那與生俱來的黃河血脈，自然有著別樣的性情與情趣，養成了閩南人既敢於在生存發展的人生旅途上打拚敢贏，追求極限，又能夠在大海的無限裏滋生出超越現實的有限胸襟，鄭成功就曾經在他那個時期建立起一個讓西方都震驚的太平洋帝國。所以，這種老少皆宜的中秋博餅遊戲及其傳說，無疑也是閩南民間的一種智慧體現。 皓月清輝，骰聲清脆，但願人長久，人文精神存人間。 （作者為廈門市中秋博餅民俗文化研究會理事）

  我們退休教師協會的兩位理事，楊清國校長與林金龍校長，連袂於8月底假金門縣立文化局展覽室舉辦「青山不老」書法展。兩位校長在任時辦學績效卓著，為各界所稱道；退休後加入協會，積極參與公益活動，每年也都會號召協會裡具書法專長的會員，書寫春聯贈送民眾，深受民眾歡迎。兩位校長在書法領域耕耘多年，累積的作品非常可觀，今精心挑選其代表作展出，以饗愛好藝文的人士，誠為浯島之一大盛事。 書法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書法名家的作品已成為各國博物館爭相典藏及愛好書法的人士所珍藏。漢字別具一格的結構、形體及線條的筆畫運行，發展出千姿百態的書體風範，成為全人類的文化瑰寶。勤練書法，既能怡情，又能養身，誠為絕佳之藝術修為。 一滴水如何不被蒸發？把它投入大海裡。一個人如何不孤單？就加入團體中。金門的社團組織性質多元，遍佈各地，值得我們參與；既充實生活又有好友為伴。「退則養心貴自在，休而豁達樂逍遙。」寄情山水、含飴弄孫、擔任志工、繪畫寫字、耕讀田園、社區服務等，都是怡情養生之所託。孔子云：「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不就是要我們過著自在愉悅的日子嗎？退休教師協會歡迎愛好藝文的朋友，來到協會坐坐，大家齊聚一堂，以藝結伴以文會友。 楊清國校長的行楷書、隸書皆有可觀之處，又曾遠赴北京師大書法專業研究所進修，功力更加精進；所書寫的文章，內容或慷慨激昂、或豪氣萬丈、或逍遙豁達、或正念禪心；兼具書法美與境界高，令人超凡脫俗。林金龍校長苦練書法多年，所寫字體含楷書、行書、草書、篆書、隸書、甲骨文六種文體。林校長是一位慈祥的長者，獎勵後進不遺餘力，觀其字如見其人，可以感受到文字的溫度與情感。 今逢書法展專刊付梓之際，樂為之序，以為共饗。

  退休至今半年有餘，過的是清心寡慾，無憂無慮，睡覺睡到自然醒的神仙日子，真是舒心又愜意極了，少了平日一些煩惱憂心的俗事，悠哉又悠閒，這種猶如閒雲野鶴的日子，除了寫寫文章專欄、讀讀書、探視兒女、看看老朋友聊聊天，每天定時跑跑步，騎騎自行車，運動運動而已，但說也奇怪，食量倒不大，但小腹卻一直略見微凸，體重也有點上升，此時才深深領悟到古人所謂的『心寬體胖』。可見心情與壓力對一個人是多麼重要，不但影響其生活秩序，更影響著一個人的情緒與健康。　 　『平安是福，健康是寶』一般人在沒有遇到災難與禍事時，或是在身體康健沒有病痛纏身時大都不會體悟到這兩句是何等珍貴。『平安是福』意味著平凡、平靜、平和與安康。而『健康是寶』更表達了一個人身無病痛，氣血平衡。身康體健是多麼幸福。平安與健康簡直是人康安的的極境。年輕時，個個心高氣昂、人人胸懷大志，總是跟人家比英俊瀟洒、比事業、比老婆貌美如花，而到了老年經過種種磨難災難，此時心境尤為平和，才知道此時要比的是家庭和樂、子女孝順、兒女成才，最重要的是比人家『活得健康與長壽』，套一句比較粗鄙的語詞就是比『晚死』與『好死』。　 　我有著剛毅正直的性格，總以正義、公理去衡量事情的指標，對於那些不公、不義、骯髒、污穢的人與事，總會義正詞嚴，正義凜然去加以指謫批評，也因執著這份正義、公理，所以總是惹得那些昧著良心或投機倒靶的小人因那些不公不義的事攤在陽光下被公開檢驗後而懷恨在心，也因此常惹出一些無謂的煩心事。『汝是人中最吉人，誤為誤作損精神，堅牢一念酬香願，富貴榮華萃一身』。這首籤詩是民國八十五年我在高雄啟智學校任總務處事務組長時，因被誣告瀆職罪時在心情極為低落，徬徨無助到武廟關帝聖君求來的籤。人往往都是在窮途末路、百般無助才會想去拜拜，求迷津指點，由於自己個性使然，剛毅正直，缺乏內斂修為，不知強藏弱防，更不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不是鋒芒太露，就是擋人財路，再不然就是摘奸發伏，但這種過於正直不阿，心中坦蕩蕩作風，往往死得最慘。二年的官司讓我心神不寧、渡日如年，最後的宣判就如屏東車城宮籤詩所云：『子有三般不自由，門前蕭索冷如秋，苦逢牛鼠交承日，萬事清吉不用憂』及金門金蓮淨苑的『歲寒松柏古栽培，雨雪風霜總不摧，異日必當成大用，功名作個棟樑材』終於無罪定讞。此時才覺得心中無煩事是何等美好。　 　人囿於既成的性格特質，往往自主與偏頗而執著處事，儘管自己正氣凜然，但在此芸芸眾生中，泛泛之輩充斥其間，在教育水準、文化水平及價值認知的差異性實難有共識與交集。因此生活在此等社會中雖不能與之同流合污，但也應和光同塵保持內方外圓的處世原則，寧願少交一個朋友也不要多一個敵人，如此你才能平凡平靜平安於生活中，免招來一些無謂的煩惱事。　 　人只有失去了平時所自以為應該擁有的人與物，才會懊悔沒能及時珍惜，同樣的平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根本體會不出疾病纏身的痛苦。健康是何等珍貴，沒有了健康，即使擁有上億身價，卻苦於病疼纏身，三天兩頭跑醫院，那再多的錢財又能有何快樂可言。器質性的不健康可藉由藥物來治療，但屬於煩惱、壓力、驚恐因素所形成的心因性疾病，它能在一段時間，造成免疫系統紊亂，抵抗力降低甚至造成人的五臟六腑陰陽氣血不平衡，因而傷害身體器官而造成一些難以治療的疾病如甲狀腺亢奮、皮膚異常，因此除應防器質性疾病外，一些造成心因性疾病的因素，也須注意作到身心健康。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常勸人『想開點』，其實勸人想開一點無非就是要人調適出寬恕的心胸，培養出放下的心態與智慧。放下那些曾受我幫助或恩惠而過河拆橋，甚至恩將仇報的人與事，放下那些不公不義、掠奪公益之利而遭我指摘怨恨我之人；放下一切令我煩惱憂心的俗事。如此我才能心無掛窒，快樂過日子，正所謂放下壓力，獲得輕鬆，放下煩惱，獲得幸福，放下抱怨，獲得舒坦，放下狹隘獲得自在，因此放下的功夫，不僅是一門心靈的大學問，更是一種生活的大智慧，只有擁有『放下的心態』及『向前看的修為』，才能將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快樂又健康。  　常常自我調侃，如今退休了，已經沒有工作了，雖然是工作沒有了，但卻還有收入，而且收入還算頗豐盈，但這得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能活得愈長久，領得愈多，套一句目前電視廣告相當紅火流行語『咱這年歲，顧身體就是在顧家業』，懷抱著『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應如是。』在春天看百花綻開，夏天吹著涼風，秋月賞著皎白又圓的月亮，冬天體驗著冷冽霜與雪，惟有居家日子心中無任何煩心事掛心頭，才能體悟時時是好時節的好心情是何等幸福。

  愛，到底是無止盡的滿足，還是有方向、有原則的停損。為什麼在我堅持了我的原則後，會有這麼深長的嘆息! 我明白也許離上一次午睡醒來，還不到你的就寢時間；於是，我們做了這個、做了那個睡前的活動。當你精力仍然旺盛，我卻疲累的像被你綁架；負面情緒一湧而上，冷漠成了我最後的一道防線。看著你嚎啕哭泣，緊繃的弦眼看就要張裂，我再也擠不出任何的耐性和溫柔哄你、滿足你要的撒嬌。繼續冰冷，只為不想讓自己對你失控怒吼。 此刻，看著你沉沉睡去，我的理智也回來了，強大的自責感不肯將我釋放。終究我傷害了你，不能在你身邊扮演「好大人」的角色，讓你時刻依賴安心，我愧疚無比；未能同理你的需要，更包容有智慧的解決我們眼前的困境，我懊惱無比。噢，我親愛的孩子，淚水不會白流，一遍遍在心裡爬過的傷，我用心領悟。 我想對你說：「寶貝，對不起，我愛你，請你原諒我，謝謝。」相信明天，你就會看到更好的母親。

  蔡恆竹，民國二十一年生於金寧鄉安岐村，父染鴉片癮，他十三歲沒父親；五歲遇日本人來金門，七歲半耕半讀念私塾，三字經、四書五經皆上口，還要上山去牽牛。人小牛隻大，田埂不好行，有天上山去挑草，半路遇羊群，羊繩困腳被絆倒，摔了個正著，左手骨折。下山尋覓拳頭師，接骨無思緒，不能恢復原狀，從此，他的左手不靈活，無法拿碗就口，使力全要靠右手。 今生注定要傷殘，他不怨天亦不尤人，身障心完整，輸人不輸陣，毀了左手、還有右手，無論種田或做工，自我要求要比他人高。 民國三十四年，國軍來金門，他才十三歲，讀了一年國民小學，接受國語教學；三十七年國軍則先由傘兵及番號「空衛」的步兵先抵達金門、隨後青年軍再一一到來。國軍初來時，他的五哥剛完婚，一位連長強占新娘房；蔡恆竹曉以大義，連長面紅耳赤地搬出房間到祖廳打地鋪，從此兩人天南地北聊不完，每每暢所欲言，彼此沒有任何的隱瞞。 民國三十八年，青年軍駐紮安岐村許氏宗祠，鄉親依規定要做工，除出入不方便，並拆掉無人居住的古厝、把建材搬到石山一帶築砲壘；營長李光斗告訴他：「老弟呀，叫你們拆屋和做工，你們雖然有損失，但是有國才有家，像大陸共黨在掌權，田園再多政府管，他們更可憐。」聽聞此言，蔡恆竹瞭解，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有破壞才有建設的道理。 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戰役，安岐村住了三連兵，與匪交戰，幾乎陣亡；無論匪軍與國軍、在安岐村死傷無數，尤以匪軍最為慘重。戰後撿遺骸，蔡恆竹以裝屍袋，將陣亡軍士兵一袋袋地裝妥，集中送到由碎磚、白灰、木板鋪疊而成的將軍廟後墓埋葬。將軍廟原本是間小廟，坐落於風獅爺附近，而後拆除建大廟，原地即為現在的風獅爺公園。 將軍廟由小而大，蔡恆竹在路上看見骨骸，無論紅軍與國軍，都會彎下身「撿骨」，讓亡靈得以入土歸天，免當孤魂野鬼，而無棲身之所。靈驗的將軍廟內，有陣亡軍士的名冊，但依蔡恆竹當年撿骨印象，十份報沒一份，還有很多沒有名列其中。 將軍廟作醮，各家戶煮菜飯，統一時間祭拜；年節時候，則沒時間限制，先到先拜。每年除清明節、七月普渡、冬至、除夕之外，並有作醮日，分別為農曆三月半、五月半、七月十九日、十一月二十七日；而農曆八月十六日為王爺作醮、農曆九月三日則為作戰日，固定要祭拜。往昔，西浦頭的李光前將軍廟，每遇祭典，均要來此「請火」。 民國四十一年及四十二年，蔡恆竹擔任村長，他在自家土地興建屋宇，才蓋一半，遇見胡璉司令官與李德廉縣長來村莊巡視戰後情形，他放下手邊的工作，訴說古寧頭戰役，家園殘破不堪，修復有其困難，陳述安岐村受損嚴重的情形，以及戰後鄉親被拆房、分散四處沒居所，胡璉將軍感同身受。 蔡恆竹卸任村長，身分仍然是民防隊員，跟著其他隊員一起去搶灘，新頭碼頭和料羅碼頭都有他的足跡，無論子彈、土炭、麵粉與米糧，都是他們搶灘載運的範圍。 民國四十三年，從小在同村一起長大的女孩周金團，因古寧頭戰役後，房屋被拆除，無家可歸、搬離安岐，居住於附近山灶村落；蔡恆竹先到榜林、再到後浦，於三年後返回安岐村重建家園。回到家鄉，因緣分的使然，並透過媒人說項，兩人都歷經砲火的洗禮，珍惜彼此，終於締結良緣。 八二三戰役期間，蔡恆竹依然上山去耕作，某日傍晚踏著疲憊的步履正要回家，走到將軍廟，忽然大雨下不停，他入廟去避雨，忽聞零落砲彈擊落在村頭，他家的方向有閃光，心裡暗忖此刻家人定遭殃；當他快步跑回家，菜園與住家前的防空洞共中彈三顆，當時，他的妻子正抱著孩子進入洞中，逃過一劫。眼見家人都平安，蔡恆竹破涕為笑，亦感念將軍廟的靈驗。 民國五十餘年間，他與鄉親一同上山耕作，適逢軍人打靶，子彈擊中村民的腳，當下受重傷，送到尚義醫院，接受截肢手術；正好南洋寄錢回家鄉，他擁有一百元，到醫院探望村民，當場將錢捐出，助他渡過難關。 民國七十年，安岐村的後江海由大陸飄來二具「水流屍」，被駐軍發現後通報，蔡恆竹主動幫忙收屍，村民則發動樂捐、讓往生者入土為安。安岐村的保生大帝乩身陳治璧，俗名「烏皮」，在陪他前往的路上，即預言浮屍難處理，要他有心理準備。蔡恆竹在海邊為無名浮屍淨身、更衣，首位身軟好穿衣，面目素淨又安詳；第二位則全身腫脹又屍臭、七孔長蛆。他為其穿壽衣、入大厝，與村民合力抬棺上岸，再用三輪車載到金城公墓安葬，墓碑上面書寫無名氏，再以冥紙焚燒祭拜，讓他們一路好走。 民國九十六年，蔡恆竹某日要到盤山理髮，店家沒營業，他轉而到金城；回程經山灶的路上，被人撞擊，骨折住院；如今又青光眼及白內障，視力不良、年老體衰，即使受到命運的折磨，但服務鄉親的心，從來沒改變。 曾當選好人好事的蔡恆竹，婚後孩子接二連三出世，七男一女讓夫妻倆的肩膀更沉重，但這是他們甜蜜的負擔，胼手胝足不嫌累，努力不懈勤耕耘。當男男女女、開花結果，如今，內外孫十六人，逢年過節回家團聚，如辦桌一般，要三桌才夠。「山沒一畦，海沒一都」，從無到有，他赤手空拳打天下，幼小曾受難，吉人自有天相，長大勢必會有一片天……。

  許多故事似乎都描寫到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人們在作夢的時候，通常會夢到孩提時期的往日情懷，好比曾經住過的房子、多年不見昔日的好朋友、或是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尤其對於經常搬家的朋友而言，最常出現在夢中的住家，總不會是目前的房子，而是以前的老家居多。 有人說經常發生此種情況，也許是基於某種潛意識之故，所以彷彿形成另類《魂縈舊夢》主要內容和故事的圖騰。 其實我在昨夜夢中就回到了青少年時期的老家，在夢境裡依稀看到當年在高中時拚聯考的剪影，所以在夢中浮現數十年前的老舊《土角厝》，正從鬆散而樸拙的窗櫺散發出昏黃的燈光。 於是我轉頭輕輕向坐在一旁的你說：那就是當年我在夜晚唸書的房間，後來父親在我念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在後院蓋了四間紅磚屋瓦的平房；至於現在居住的房子，則是屬於第三代的住家了。 我們就在夢境中並肩靜靜的坐著，並且很好奇看著我們的家，像似電影用四度空間所拍攝的影片那樣，既像是真實的圖騰，又覺得那不是真的影像。 夢中所看到那些第一代古老三合院的古厝，其實老早就已經傾圮而不復存在了，頂多只能夠像昨夜在虛擬的夢中出現而已；可是我卻覺得很神奇和訝異，因為竟然能夠和你同時出現在夢境裡，而且一起重回四十年前如此朦朧而清晰的影像當中，除了咀嚼一種既溫馨又充滿慘綠年少的回憶之外，不禁讓人覺得極其美好和懷念之至！ 為何讓我覺得很神奇的原因，那是因為在幾十年前的高中生時期，我們從來都還沒認識，而是到了五虎崗的時候才初次見面；然而卻在將近步入六旬老年的時刻，能夠和你在夢境中相見歡，而且一同分享濃郁的鄉村風光和童年記憶，似乎藉由洋溢著樸拙而單純的學生生活，來當作夢境一向充滿無厘頭的故事情節，想必是另外一種虛擬實境的經驗了。 當然在此之前，你也經常出現在我的夢境裡，像是當年所寫下《飛夢思》的文章那樣，最常遇見你的場合大都是在校園裡，也許當時《牧羊草坪》的學生生活最為甜蜜和單純，或是因為校園《牧羊池畔》的記憶真是讓人懷念，所以爾後在午夜夢迴之際，總是很自然而然的回到了美麗的校園了。 當然倘若比起那一些沒有邏輯和規則的夢境故事，其實我們比較喜歡這種略帶美好回憶、而且摻雜著往日實際經驗的夢，因為至少可以讓人在夢醒時分，不必窮盡腦汁而想不起那些模糊的夢，更不會因此而影響到甜蜜的睡眠了。 我們看到許多專門研究夢境的心理學家們認為，生活當中確實存在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情形，也許人們的即使嘴巴不說出來，可是在潛藏於內心深處的意識不會騙人，所以在睡夢當中就會浮現一些魂縈夢牽的故事情節；尤其當一個人對於某位朋友特別想念的時候，那麼通常都會在夢中相見而不會讓人覺得太過於意外。 基於此種淺顯而又極其奧妙的道理之故，那麼我所經常思念的朋友，雖然目前你遠在遙遠的異鄉，可是我們在內心裡面卻彷彿在一起的樣子，因為你經常分享美好的生活與訊息，讓我們可以保持最《即時》的心情因而覺得很親近，所以有形的距離早已經不成為問題了。 走筆至此，正值秋天的腳步剛剛來到大地，我們對於秋天的懷念和感覺，其實不亞於歌詠春天的美好和溫馨，因為秋天在農夫們的作息當中，可以算是一個收穫的季節；況且學生們也在秋天時節進入學校，開始一個新學年的學習和增長智慧，因而充滿另外一種欣欣向榮的氣息。 如此充滿著詩情畫意的秋天晚上，正是最適合想念遠方友人的時刻，於是我把昨夜這麼美好的夢境故事與你分享，親愛的朋友，假如要將今夜濃郁的思念，很浪漫而比喻成《魂縈舊夢》的美好心情，想想其實也未嘗不可呀，不是嗎？ 由於昨夜一場溫馨的美夢，讓我在初秋時分想起遠方的你，不知道你是否恰巧也想到我呢？然而無論如何，都希望藉由分享美夢的心情，和你道聲晚安，希望大家都很平安！

  民國69年4月5日先總統蔣公逝世5周年紀念日，緯國將軍依例於當天上午蒞臨士林官邸公館悼念懷思，時將軍任三軍大學校長，不久即將赴聯勤總部履新擔任總司令之職，故此行頗具意義，由於事先得知將軍行程，咱們內衛區隊衛士禮槍班、旗隊循例嚴陣以待，俺刻意摘下憲兵領章，改佩久藏紀念之戰車領章(余前由裝甲單位調進官邸)，以表對昔日裝甲兵大家長之一份敬意。 不久，將軍輕車簡從進邸，仍然由其昔時裝甲兵舊屬張士官長擔任駕駛，只見將軍長筒馬靴甫跨出車門，服裝竟是與我衛士「艾森豪」式禮服同款，所異者僅在其領間加繫一條裝甲兵之橘紅色領巾耳，令俺感覺就像一家人。 猶記得將軍進邸完成儀式後，脫去白手套，逐一與咱們侍衛人員握手時，見俺裝甲領章倍感親切，垂詢甚殷，由於咱們喊稱「將軍好」，─臨行時集合咱們，除了表達其對咱們護衛蔣家之辛勞表示慰勉之意，還在講話中特意對「將軍」稱呼以笑話自嘲方式即興作出打油詩一首，記得是： 上將電冰箱(美製冰箱品牌) 中將一碗湯(婦女調經補血散) 少將掃街坊(「少」與「掃」、「將」與「街」為浙語諧音) 上校白蘭地(名酒品牌) 司令是牙膏(早年牙膏品牌) 總統煙一包(公賣局品牌) 過氣不值錢 說來真荒唐 唉……小小打油詩，卻蘊含了大道理！君不見中國官場往往在任時意氣風發，權威風光，下臺後落魄王孫，過氣不值錢嗎？

從我第一次來到金門，我就這麼覺得了。     我上輩子，是不是戰死在這裡的阿兵哥呢？     要不然怎麼會對這個地方這麼留戀？總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呢？      *    我現在正坐在金門的公車亭等公車，微風徐徐，身旁的田地傳來一大片的蛙叫蟲鳴，從四面八方襲來，用生命力將我包圍。   我該怎麼跟你形容，我在這裡看到的大風大海？還有我對這塊土地的喜愛？   一、天空   記得第一次來到金門的時候，是被金門這片天空所震懾的。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我還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天空藍得沒有一絲瑕疵，飽和地相當完整，是一種既憂鬱又自由的藍。我從沒看過這麼開闊、這麼迷人的天空，一點遮蔽物也沒有。  「這裡真的有發生過戰爭嗎？」   我抬頭看著這片寧靜的天，忽然這麼一想，想像這片蔚藍的天空，曾經佈滿各種驚恐的炮彈和閃光。   還有迷濛的煙霧、恫人的機聲，以及此起彼落的怒吼或哀嚎。   我想像不到，也不敢去想。但它確定存在過。要不這片天空的藍，不會這麼的自由，又帶著點淡淡的憂傷。          二、風   金門的風總是特別悠長，特別容易讓人沉默不語。這春夏秋冬總在不停吹送的風，和其他地方感覺起來就是不太一樣。是因為靠海的關係嗎？還是某些其他的原因呢？   聽這裡的人說，在還沒有設風獅爺之前，金門的人常年受盡風害之苦。而自從風獅爺的石像建了之後，紅色的披風穿上，威武地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金門的風就此不再讓人害怕心慌。   你可以從抵達金門的那一刻起深刻感受到，從走出機艙，或者是踏出船門的那一刻。那迎面吹來的風，是金門對你的第一個歡迎，第一個關心，好似用最溫柔的手，撫慰你受傷且乏人問津的心。   你也可以從金門那些偌高的樹看到風的存在，你也可以從他們沙沙作響的葉聲中聽見風的緩慢。還有在天空中飄送的雲，你都可以感受到金門的風，是多麼的獨特和迷人。   三、時間   這裡的時間太特別，我可以確定這裡時間渡過的方式，一定和外頭世界所認知的不一樣。   外頭的世界一天有二十四小時，但我覺得金門這裡的時間一天只有二十四分鐘。   二十四小時可以做很多事，但未必每件事都是你想做的，也未必每件事都能在你回首時留下些什麼。外面的世界，忙碌的我們有時像個鬧鐘，什麼時間到了該做什麼事，都已經設定好了。七點是爸爸，九點是員工，十二點是同事，十七點是寂寞。在角色和角色的轉換之間，我們似乎習以為常，駕輕就熟。但在金門這裡就不一樣了。   在金門，你一天可能只會做一件事。因為這裡沒有太多慾望，日子單純，一件事可以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地做，讓你忘記時間的流逝。   你可能坐在圖書館看書，就是安靜地把它看完才離開。走一條路，一條筆直的路，就是一、二個小時的事。這裡的時間單位，是以小時、上午、下午的方式來渡過，不是以五分鐘、十分鐘的那種都市倉促來感受。   有可能你坐在湖畔看水就是一個上午，坐在海邊聽浪就是一個黃昏；一個寫作就是一天，一個思念就是披星戴月。   四、霧   是風吹不散的離愁，是風吹不開的思念，有時早上來，有時下午走。   霧濛一搭起來，所有的飛機和船舶都得停擺。我想這多少也造就了金門人順天適地的樂觀個性。山不轉路轉，路不轉霧轉，霧不轉心轉。當霧水悄悄來到這片島嶼時，我想金門人除了能對老天爺的安排多點體會，也能對這座在此長大的浯島家鄉多些觀望和了解。   五、阿兵哥   用迷彩構成的阿兵哥在偌大的藍天下行走，有時在麥田裡獨行，有時在網咖裡出沒，抑或是在海邊裡看風。   每個金門阿兵哥的背影，都是一個想家的身影。尤其是當深綠淺綠夾雜成的迷彩，在古色古香的金門城裡斑駁地走著，遠遠看來顯得有些踉蹌蹣跚。   他們有許多掩飾的哀傷，以及許多隱藏的柔情。他們想家，但卻隻字不提。   六、沙   金門的沙是黃白相間的貝殼沙。   而我現在手中握的沙就是金門的沙。   從我指縫中流洩下來的沙也是金門的沙。   它曾經沾了多少阿兵哥的血，還有戰時的淚，一點一點，被陽光蒸發，任海浪拍打，卻始終不改，沖刷不完，那用血和淚所留下的苦鹹。   七、星   沙灘上的那片夜空有著許多閃爍的星，有些我還認得出名字來，有些我卻叫不出個所以然。   我決定寫首詩感謝他們吧，我指這群在天空放著光芒的星星們。   「今夜的星星好遠好遠，   散亂在漆黑的天，   小小的一點一點，    湊不起回家的路。   雲霧靄靄漫過有月亮的地方。   晚風緩緩吹乾有眼淚的臉龐。」   寫著寫著，我在想，那些已被遺忘的烈士啊，你們是否也曾經唱著類似的歌呢？你們那生命的魂和想家的心，就這樣昇華到天上的星星。和星星的光一同閃耀，一同照亮，那些和你一樣想家的孩子們。   謝謝你們用勇氣和一生，換來這片美麗與和平的星空。    八、小金門   小金門是我喜歡金門的重要原因。這佔地不到十五平方公里的小金門，小到每一個住在島上的居民都不能不相識，不得不相知。有時我甚至懷疑，晉代陶淵明所寫的桃花源記，那個捕魚為生的武陵人所划槳划到的地方，就是小金門。   當空曠的風吹過小金門時是不被阻攔的。這裡沒有大廈，沒有高樓，只有馳騁的自由。有時候你會看著一台車，從那條看不見盡頭的路，筆直緩緩地向你駛來。然後，你聽著越來越大的引擎聲，看著離你越來越近的車，在距離你快一百公尺的時候，你們倆就開始用眼神瞻望對方，心想這個人是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人呢？   車子越來越接近，直到相會的那刻才發現你們不認識。雖然你和他素未謀面，但他還是投以你一個單誠的微笑，好似留下一個無聲的溫暖後，便在風裡速速駛離。   那是一個讓你永生難忘的笑容和親切。   而接下來，你將在那條看不見盡頭的路，看著那一台車漸漸駛入淡黃淡粉的黃昏。而他剛剛所留下的笑容，仍彌留在空氣裡迴響的引擎聲中。直到被金門的長風吹散了，吹開了，你仍杵在那條沒入黃昏的道路上，你仍望著，佇立著，沒有離開。只留下一個站在風中，而不知該說什麼，卻又深愛上此刻的自己。    九、路   金門的路很寬很長，可以想很多事，可以唱很多歌。   你可以在金門的路上一個人獨自慢慢地走著，聽著自己的腳步聲，任嘴中唱起各首，最近喜歡，或者是快忘記的歌。那些在你成長歲月裡，或是腦海深處裡記得，但卻被社會和時間給沖淡的歌。這些屬於你的歌，都會在金門又寬又長的大路上，像在路邊揮著手、等著搭便車的過客，在你騎車、開車、或走路的時候，被你一一的撿拾回來。   你會喜歡走在這路上邊走邊唱，一會唱得好了，不錯了，風就忽然吹來一陣，喝彩你的歌聲，接著車也忽然呼嘯一台，歡呼你的真誠。   就是這種難以言喻的自由感，在金門的道路上，路寬，心也寬。  十、蚵仔麵線   聽說再怎麼冷的低溫，金門的人還是得下海，去撈海蚵。   難怪金們的海蚵都特別好吃，吃得出他們的壯志豪情，越吃越勇猛，越吃越勇敢。   金門的蚵仔麵線和台灣其他地區的都不一樣，他們是白色的蚵仔麵線，不是橘色的。不勾芡，相當鮮美，重點是能吃到海水的鹹味。   也因為金門的人都常常吃海蚵，所以不管男女，它們都有海的開闊、海的柔情、海的勇氣、和海的胸襟。         ＊         我在金門總是很少說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這裡的風、海、和水，以及一切的一切，對我來說，總是特別有感覺。   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在這裡戰死的阿兵哥吧！   下次也換你來金門走走，來感受我所說的吧！這篇文章，是我用生命與多次的機票所撰寫下的「金門十景」，希望能為你帶來些什麼，也希望能為金門留下些什麼。我秉持這樣的心，誠懇地寫完這篇文章，送給我最愛的金門。 （本文係第十一屆浯島文學獎散文獎第二名）

星期假日到大時代廣場美食街用餐，傳統中國風味的裝潢氛圍，彷彿走進時光隧道，悠遊五零年代，也像跟著漫遊最近很夯的金城武廣告，「速度越快，心則越慢」的世界。   吐司工坊點了套餐，好整以暇的享受下午茶，靜下心來，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小提琴輕音樂，吹奏的是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悠揚溫柔的曲調，讓我沉醉，   「河邊春夢」婉轉哀怨，如泣如訴。「綠島小樂曲」微婉動人，扣人心絃。   幾首曲子下來，心浮氣躁被撫平，心中溫柔的情愫油然而生，對女兒說：「這家店的輕音樂CD，真有水準，好浪漫動聽！」 女兒憋憋嘴，嘟嘴頭一揚，掃向我背後，示意我往後看，深含況味的說：「是現場演奏的呢！」   我驀然回頭，身後是一個中庭，一位妙齡少女，坐在椅子上，小提琴架在下巴，左手撫弦，右手拉弦，深情的演繹，旁邊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個壓克力的透明捐款箱，桌上一張海報寫著：「視障協會」。   我一臉的不可置信，對女兒說：「哇！這麼好聽的曲子，現場演奏更加分！」 女兒欽佩嘆服寫在臉上，眼睛發亮的說：「她要記住那麼多歌曲，背後付出的努力，必有相當的毅力和堅持，而且那麼多曲子，無一破音走音，音音到位！」   我也深有同感，要拉小提琴拉的那麼好，明眼人都非易事，更何況她是視障，她一定下了很大的苦功，練了再練，才能練就一手好琴藝！   她的美妙音樂陪我度過炎炎夏日午後，她在多首曲子之後，休息十分鐘，美好樂符，再度響起，乘著音樂的翅膀，每個人都領略仙樂飄飄，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臨走時，我們在她的樂捐箱，投下對她的讚賞與鼓勵!!

彈孔 坑坑  洞洞  這深深淺淺的傷痕 痛  猛然  撞擊著 胸口

 遭受疾病  有藥可治   跌倒受傷  只要再站起來   承擔壓力  抒發即可 但  愛一個人到至極  卻 不能說出口   是跟心碎一般  永遠無法 療傷的痛

感謝金門縣教師退休協會吳理事長友欽副縣長，於今（103）年教師節前，安排筆者與林金龍校長書法聯展，以及董朝來老師磐石個展，一起在文化局第一、二展廳共同展出，可謂是他任退教會今年的一場盛事。   往年退教會教師節聯展，都是由退教會慶利兄等同仁，負責跑廈門處理裱褙工作，非常辛苦。這次我們不忍心再勞駕他們，經過與林金龍校長多次研究，遂決定由我的得意高足「書經舍」老闆蕭棟欽先生來幫忙裱褙，免得我倆老跑廈門之負擔，而且可以隨時寫好就近拿去山外交他處理，方便多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林校長與我都希望這次展出能出一本《書法專輯》，但文化局補助經費有限，我又找到熱心藝文活動的黃泰華董事長協助，希望能實現此願望，真是感謝眾緣的成就。   我寫書法原本是為了抒情、抒壓與療癒，把能夠震撼我心靈的文章詩詞寫成書法用來自勉，增強抗力，沒有很重視他的美感，後來越寫展出作品，越感到不夠圓滿，心想既寫書法作品，就應注重它的書法美，但要怎樣寫才能夠美，我書法沒拜過師，自己又沒素養，如何精進成為我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 民國99年（西元2000年）6月20日，我在廈門參加海峽兩岸教育論壇，會中碰上兩岸和平文化交流，藝術聯盟總會秘書長李沃源國畫大師，他知道我愛寫書法，於是推薦我上北京師大藝術學院，書法專業碩士研究班就讀，他認為一定會有很大的求美進步空間。因此，我從99年起，連續三年利用二個暑假（第三暑假籌辦畢業聯展），每次上課一個半月的研究學習，每天七個小時的努力進修，想起來真是非常辛苦，但也很值得，我很感恩。當然這番研究學習，一時無法完全吸收，但我預備用十年時間慢慢來消化它，希能達到「人與書俱老」的境界。   這次我書法展的重點可分五大主題，其一是我早期所寫的范仲淹先生的「岳陽樓記」，有行楷及楷書各一幅各十條幅。可見我早年很喜歡這篇文章，讀它、背它、寫它都是為了抒發我的胸襟，它給我安定奮發的力量，從「憂讒畏譏，寵辱偕忘」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進而「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自我期許。   其二是岳飛的「滿江紅」，我在斗六高中參加學校合唱團時，曾經高歌演唱過，它有舊版與新版，我比較喜歡唱新版：「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很有強烈的節奏感，非常雄壯有力。岳將軍那種奮鬥打天下的精神與毅力，深深地感動了我，當年負笈在外求學，面臨困境，我也曾「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過，要求自己「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我書隸書、草書各一幅，草書希能展現我的豪情壯志心境？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來學習吧！   其三是蘇東坡的「赤壁懷古」或稱「念奴嬌」，蘇軾這首詞，在我晚年讀來感觸越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無情的時間洪流，帶走多少古今的英雄歷史人物，人生似乎就是一場悲涼空幻，權勢畢竟空，不可長駐，誠如金剛經所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我們終將「灰飛煙滅」，不能帶走一片雲。東坡先生從「人生如畫，一時多少豪傑」的豪氣到「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的灑脫，心思轉換，我深有同感，他由儒家積極追求功名的思想，轉向成老莊的逍遙豁達，以及佛家看破紅塵的豪邁瀟灑，與我心有戚戚焉！我以草書八條幅企圖展現其豪邁瀟灑。   其四是〈歸田園居〉，今年元月元日清晨，我參加元旦升旗慢跑，下午三時，晴空萬里，暖洋洋的冬陽，我想騎單車走農道，返湖下故居以及生態花園看看，因為去年，我把湖下故居要回，準備做文物陳列室，又在老家附近整理一塊祖業田地，準備開闢成生態花園。退休非常嚮往陶淵明的〈歸田園居〉之生活：「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也想要效法唐朝詩王白居易栽花種樹的風範：「手栽兩松樹，聊以當嘉賓」、「白頭種松桂，早晚見成林」。在故居湖下的祖地是一塊空地，三面高，中間低，像一個佛龕，我以約五百多塊花崗石條（30×60公分），花費台幣拾伍萬餘元，佈置成一尊長約五十公尺，寬約五公尺的立佛像，準備以櫻花植大佛。我以六條幅行書寫陶淵明的〈歸田園居〉，及以前學彿書法舊作，藉以弘揚佛法。「但使願無違」，希望我的田園願望都能實現。 其五是八則《病床懺悔錄》〈如圖〉。意外回程就在荒郊野外的埔邊轉彎處，滑倒掉入坑洞，雖然坐了五分鐘才能爬起來，又休息了很久，才騎車回家，原以為沒事了，照樣參加了金城退教會、金蓮淨苑、佛教會等活動，直到五日下午三點參加佛教會的歲末祝福回家後，腳開始劇痛，六日一早就診，經照相李醫師認為骨折，必須立即轉診金門醫院住院開刀，正好遇上金門書法協會總幹事陳志鈺兄，他熱心地立刻幫我叫救護車，我被綁在擔架上，推上救護車，啊嗚、啊嗚、送到急診室再做檢查，這種情景讓我感慨良多。 下午一點三十分推進手術房，馬上進行手術，五點半鐘住進病房休息，這太意外了，原本為好友臻公寫的紀念文來不及完成，他九日的告別式勢必也無法參加，這讓我比自己身體傷痛還傷痛，而且留下無以彌補的遺憾，臻公，對不起，我感謝您。種種不幸的發生，我似乎早有預感，人生無常，在病床上，讓我不斷的懺悔反省，於是有感寫下這八則感悟《病床懺悔錄》。廿四日報導作家楊樹清、好友廖尚夫、楊智品來訪，問起我的病情，我說一切康復良好，只是生病感觸很深，我就把我寫的感慨文稿請他指教，他立即把我寫的書法，拍照加上文字放在網路上，「浯友二會」、「浯友三會」的浯友知道，立即就有黃克全、陳能梨、李台山、陳榮昌、翁維智、以及王先正、陳為學等好友表示關懷，我在浯友網上PO文，戲稱樹清兄是「世界級的快速傳播達人」。以下是我的八則《病床懺悔錄》，我把它當成書法創作來展現：「苦智」；病後始知身是苦， 健時多為別人忙，心中自有安閒法，八苦交煎總不妨。「無常」：哀我骨折打三釘 ，活龍一條變成蟲，好友臻公突往生，人間煉獄昇天堂。「禪心」：遇橫逆不怨不尤， 患病時不驚不怖，這就是所謂禪心，手術房開刀感悟。「隨順」：面對外在事物 ， 盡量隨順因緣，不一定要強求，盡心力即可矣。「感恩」：患難見真情 ，處處有溫馨，慚愧又感恩 ， 行善報眾生。「無欲」：學佛治貪欲 ， 無欲則剛強，不如泯得失，隨波亦快哉。「正念」：骨折開刀不是禍，放下萬象方知福，找回生命無價寶， 安分平凡度終生。「精進」：人並非一帆風順， 遭遇困難要克服，休息為走更遠路  精進充實不空過。綱目是用朱色的隸書寫成，懺悔錄內容，用黑墨行楷書寫，以全開中堂裱褙，水墨加朱紅色，應該可增加一點色彩的趣味。 今年元月，我跌倒骨折開刀的休養期間，感到一時失去健康，行動不便，除了獲得內人更多的悉心照護外，還有子孫的親情，師父、師兄的道情，長官、鄉親的友情，讓我更懂感恩，更懂惜福，更有時間思考寫作出書，更有時間勤練書法，準備書法展，也意外獲得小小一筆保險理賠金，讓我感覺：「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很多，真是因禍得福啊！哈、哈、哈。

某位知名魔術師每當表演到精彩處常常會比出一個經典動作，然後說：「各位，現在是見證奇蹟的時候了！」令觀眾印象深刻。魔術師出奇入化的表演常常讓人嘆為觀止，但是我們知道那只是一種短暫的幻象，不是真實的，而海軍叔叔把獨特的愛與真摯的孝付諸實際行動，使大舅婆脫離雙腿中風的苦境、可以行走如昔，才是我見證過的真正奇蹟。 大舅婆長年從事農作，平日身體還算康健，數年前常常一早從山前提著自己種的瓜類農產，以及一些常見的葉類蔬菜到城區市場販賣，那些當令蔬菜都是自家生產吃不完的，當時大舅婆把賣菜當作一種健身的休閒活動。有一天清晨當她要下床時，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腿失去知覺、動彈不得、下不了床，海軍叔叔見狀趕緊帶她到醫院掛急診。等到出院爸媽去探視的時候，大舅婆還是無法接受現實，死命的用雙手用力敲擊自己的雙腿，悻悻的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無法走路。」連下地的自由都無法自主時，她只能無奈坐在床沿，心情非常沮喪，爸媽極力的勸慰她，希望她看開一點。 海軍叔叔是一位意志力相當堅毅的人。他每天起早貪黑、上班前下班後，把工作之餘的所有精力通通放在大舅婆復健這件事上。除了遵照醫生的囑咐治療之外，他用自己獨創漸進式的經絡按摩，十分用心的幫助大舅婆復健。半年過去了，大舅婆的雙腿漸漸有了感覺，如同幼兒般開始慢慢學步，海軍叔叔扶著她亦步亦趨，細心的扶持、耐心的等候，終於等到大舅婆能夠自行邁出步伐的時刻。 海軍叔叔的真實名字我老是記不住，知道「海軍」是俗名，叫起來親切就上口習慣了。他是爸爸的表弟，在家排行老二，從小過繼給未曾娶親的二舅公，長大後在眾多兄弟姊妹中最得大舅婆的信任和依賴，遇到家裡農忙時候仰仗他的地方最多；雙親病痛時隨時服侍在側的也是他。 對於現實生活中常見的婆媳難處的習題，海軍叔叔有一套獨到的解題方案。處在兩片夾心餅乾之間，一片是摯愛的親娘，一片是寶貝的愛妻，他樂於夾在中間當那好滋味的甜餡，一直做好良言美語的溝通者。 海軍叔叔待人親切有禮、進退得體，尊重體恤長輩、善待疼惜晚輩。假日常常抽空到東沙家裡探望、關懷他的姑姑，也就是我的阿嬤，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他好學多才，又能吃苦耐勞，水電工的雜活、電器產品的維繕裝修、電視天線的架設通通難不倒他。也多虧有他，舉凡洗衣機的修理、冷氣的安裝、衛星電視節目的裝設，海軍叔叔總是貼心又及時的解決阿嬤的煩惱。最令人感佩的一件事至今我記憶猶新：平素患有糖尿病的阿嬤有一天沒控制好血糖，血糖突然降低暈厥在地，那時還沒請外勞看護，家人又正好不在身旁，危急時刻恰巧海軍叔叔來訪，成了阿嬤的救命恩人。 海軍叔叔溫柔敦厚，相當念舊情。他跟小舅舅曾經短暫共事過，雖然後來兩人各自從事不同的行業、不再交集，但是每年的春節過後，海軍叔叔都會到小舅舅家，跟小舅舅敘舊小酌一番，幫意志消沉的小舅舅加油打氣，希望他可以振作起來；也給三個表弟妹壓歲錢，對他們勉勵有加，海軍叔叔帶給他們的溫暖可比煦煦的春風，細水長流式的關懷鼓舞的力量最大。 又到了龍眼的產期，想到去年海軍叔叔送來又大又甜的龍眼，我特別想吃。海軍叔叔的為人就像他老家門前那棵枝葉茂盛的龍眼樹一般，有著串串結實纍纍的龍眼，飽滿多汁而令人齒頰留芳。

　溽暑方消，金風送爽；月明如鏡，海不揚波。一年一度的中秋博餅民俗文化活動，又要開始了。海峽兩岸，這個起源於上古時期對月神崇拜的中秋佳節，被視為一年中最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特別是包括廈門、金門在內的閩南地區，中秋節幾乎與春節一樣充滿著濃郁的節慶氣氛。而博餅，更是閩南人在中秋節最具有特色的民俗活動，因此說，中秋博餅民俗活動是閩南文化的一項重要的內容。 關於中秋博餅民俗文化，尚有若干問題值得進一步探討。   說起源 　「中秋」一詞，最早見之於春秋時期的《周禮》。但它指的是時令，還不是節慶。中秋由時令變成節日，除了「月到中秋分外圓」，餅，發揮了奇妙的作用。史載：唐高祖年間，大將軍李靖征討匈奴，於八月十五日凱旋歸來，有胡商向皇帝獻餅祝捷。唐高祖李淵指著天上的明月說：「應將胡餅邀蟾蜍。」便把餅賜給文武諸臣分享。晚唐時期，唐僖宗也在中秋節命禦膳房用紅綾把月餅包裹起來，分贈給新科進士們《洛中記聞》。從此，中秋節品嘗餅食便漸漸成為一種習俗，到了宋代，每逢中秋，做工精緻的月餅便成了家家戶戶拜月祭月、饋贈親友必不可少的節慶佳品。這個習俗，一直沿襲到現在。明末清初，臺灣的臺灣府（今台南）出現中秋節士子們以骰子博餅做遊戲的記載。據康熙《臺灣府志·歲時》載：「中秋，……是夜，士子遞為燕飲賞月，制大面餅一塊，中以紅硃塗一「元」字，用骰子擲以奪之，有秋闈奪元之想。」這種遊戲，將博弈遊戲與中秋賞餅這個習俗拉近了距離，它因之被認為是現今「廈門中秋博餅」習俗的濫觴。 康熙《臺灣府志》所載的時間，距離鄭成功收復臺灣，閩南人到寶島開發僅有二十餘年的歷史，因此可以說，臺灣士子以中秋博餅占駁科舉功名的習俗，當起源於廈門或閩南地區。值得注意的是，從乾隆十二年（1747年）的《重修臺灣府志·風俗》，到1920年連橫編纂的《臺灣通史·風俗志》（1945年出版），所載臺灣士子中秋博一元餅的習俗基本相同。只不過，乾隆年間，士子們博的必須是「四紅」才算奪元，而且大面餅已變成中秋餅。廈門、金門或閩南各地的地方誌雖然沒有類似臺灣中秋博餅的明確記載，然而我們還是可以從前人的詩詞等作品中，發現中秋博餅這個習俗在當地民間仍然保存著。如清代詩人錢琦的《竹枝詞》有句云「研朱滴露書元字，奇取呼盧一擲中」；光緒十六年（1890年）廈門詩人王步蟾的詩集中也有「月餅團圓新買得，拈骰奪取狀元籌」之句。這些事例，說明至少在晚清乃至近代，中秋博餅在閩台兩地，其活動僅侷限在士人範圍，雖然尚未形成較大的社會影響，但歷來「俗重簪纓」（清道光《廈門志）的廈門，還有以科舉為貴的金門（清楊雪滄《冠悔堂全集》所謂「富廈門，貴金門」），其讀書人之間必有所習尚，則毋庸置疑。 眾所周知，20世紀20-30年代，是廈門港口經濟相對繁榮的時期。所有百業中，較出名的糕餅業就有慶蘭齋餡餅、轎巷鍾馗爺月餅等數十家（僅抗戰勝利後出版的《廈門大觀》即載有86家）。 由於競爭激烈，商家遂從明代沿襲下來的「狀元籌」這種博弈遊戲得到啟發，用六粒骰子每輪一次，擲出狀元、對堂、三紅、四進、二舉、一秀六個等次中的一個，分別可得一個相應大小的月餅。由是，月餅就得以成套促銷出去。 在探討廈門中秋博餅習俗由來之時，筆者作過田野調查，發現抗戰前後，保留著中秋博餅這個習俗，唯獨有廈門老市區，泉州的安海鎮和漳州的石碼鎮（今龍海市）這三個地方。乃知當時廈門的商業活動主要集中在老市區，抗戰之前泉州的安海鎮和漳州的石碼鎮正是門的衛星港，商旅往來不斷。通過調查，筆者進一步確信，當今廈門中秋節所博的成套月餅(每套大小63個)，包括其遊戲規則，其首創的時間不可能早於上個世紀最初的一二十年。   釋「博」 　博，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釋為：「大通也。從十從尃。尃，布也。」該書對「博」這個字的偏旁「十」的解釋是：「一為東西，一為南北，則四方中央備矣。」構成「十」，即交匯的意思。而「布」，即布貝，古代的一種錢幣。因而「博」，古代指的是博弈，意即拿著布貝從四面八方而來，而非以貨易貨，即從事博弈也。「博」作博弈，在古文中屢可見之，如： 《公羊傳·莊公十三年》：「與閔公博。」 《莊子·駢拇：「則博塞以遊。」 《論語·陽貨》：「不有博弈者乎？」 《後漢書·王符傳》：「或以遊博持掩為事。」 除了「博弈」這個主要解釋外，還有下列的解釋： （1）換取。如清·黃宗羲《原君》：「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產業，曾不慘然？」 （2）爭輸贏。如明·高啟《書博雞者事》：「一日，博雞者遨於市。「博雞，其實也是博弈。此外，「博」也引伸作博大（如：地大物博，等）。 博餅，其遊戲規則實際上也是一種博弈，故以為「博」字最切合廈門中秋博餅的文化內涵。 或以為原意可能是「蔔」，誤作「博」。此說非也。卜，《說文解字》的解釋是：「蔔，灼剝，龜也，象灸龜之形。一日：象龜，兆之，從橫也。凡蔔之屬，皆從蔔。」意思是此「蔔」字是象形文字，是一種吉凶預兆，「凡蔔（占卜）之屬，皆從蔔」。「蔔」在古代有兩種解釋： （1）古人迷信，以火灼龜甲，以其妁開的裂痕來推測行事的吉凶。 《周禮·大蔔》：「問龜日蔔。」 《禮記·典禮》：「龜為蔔，蓍為筮。」 《詩·衛風·氓》：「爾蔔爾筮，體無咎言。」 （2）選擇。 《詩·小雅·楚茨》：「蔔爾百福，如幾如式。」 常用的如：卜居、蔔地、卜鄰、蔔葬，等。 以「博」與「蔔」相較，竊以為「博」字為是。至於有「搏餅」之說，殊不知「搏」乃搏鬥、搏擊之意，為餅而「搏」，那離開原意就更遠了。 （作者為廈門市中秋博餅習俗文化研究會會長）

  現在，正是安眠的好時節。 睡前須先上床讀書暖被的大寒早已過去，距離霏霏的梅雨似乎還有段時間，在這個回溫乾爽的空檔，白天的氣溫雖在三十度左右徘徊，稍嫌熱了點，但是來到夜裡，熱氣降伏，這便是好眠的最適溫。不用開冷氣，只需一只風扇，調成最小的微風，似有若無的吹送，便是孵育美夢的最好時光。 這個時節，我最愛有關飛翔的夢境。那是由童蒙延續至今始終不斷滅的渴望，埋進潛意識的底層，化就逼真的影像，在夜夢中顯形。 最起初，是單純的跳躍，一兩個樓層高，上下騰翻，就在分格慢速動作的隙縫，已然隱約覺察失去地心引力的暢快感。慢慢地，不知怎麼地學會了瑜伽飛行；暫懾徬徨不安的心神，結跏趺坐，兩掌擊地，便可離地飄浮，進而飛翔，只是姿勢古怪難免令人發噱。再過來，如果能拋下墜落山崖的恐懼，便可伸展雙臂，從山巔水岸一躍而下，享受熱氣流托浮身體的無重力感。最近，飛翔的太虛幻境是前個階段的進化版，迎風展開雙臂即可乘勢而起，再無窒礙，只是飛行的速度不能由人，多少有些遺憾。 於是明白，距離道路前方的目的地還有一段路要走，或者換個說法，要想隨心所欲的飛行可能還要一些時間。 如此時節，蚊子大軍仍未出動，就算來訪也是零星一兩隻，且讓風扇吹風驅趕，或是蒙頭蓋被消極防禦即可。一直以來，我不喜歡蚊香之類的殺蟲劑，也沒有前人對著黑蚊噴煙想像舞鶴的浪漫，倒是有時晨間睡醒，才發現被單有一小片血漬，一方面驚訝於一夜的好眠，同時也警惕自己這就是貪得無饜的下場。 人世紛紛擾擾，肉身不時提醒自己長夜已近。始終相信，只要還能好好睡個覺，解脫肉身的羈絆，做個自由飛翔的好夢，不論生活有任何的不快最終都可以一笑置之。 終於，等到夜夜好夢，一覺到天光。現在，正是安眠的好時節，如許。

誰能拆散我們 即使將你等成活化石   今生今世  只願  與你 緊緊相守 註：「鱟」有「夫妻魚」、「活化石」之稱。 

  數個星期前，妹妹從友人家中接來了一對八哥雛鳥，這對八哥，雖然身上已長毛了，但仍嗷嗷待哺，沒人餵食的話，馬上就死了。妹妹買好了飼料，整理好小鳥籠，用保特瓶剪出了個小杯子，上面裝水，放在鳥籠內，固定好之後，他們的家算是安置好了。 小小的鳥兒是對手足，常常窩在一起睡覺，互相取暖，肚子餓時，就此起彼落的啾啾叫，嘴巴張大到看得到喉嚨，想要不知道牠們有多餓都很難。餵養了幾天後，就趁牠們還小，把其中一隻轉送給鄰居，分開牠們一是因為鳥籠空間太小，二是為了將來學人語學得更快更好。乍分開時，籠子裡的小八哥整天叫個不停，總覺得牠在思念牠的手足，看得我們於心不忍。 小八哥該取什麼名字好呢？參加過后湖2014年花蛤季，妹妹聽過他偶像畢書盡的演唱，也跟魔幻力量一起射手後，隔幾天後，就說小八哥要取名為「小B」，讓她與她的偶像更貼近。弟弟覺得簡單些，直接叫「小八」好了，與航海王中的鴨子寵物同名，簡單又好記。爸爸則是每次逗牠玩或換食時，就叫牠「啾啾」。結果，牠對小B這個名字最有反應。 小B正式融入我們的生活，大家輪流餵牠吃泡軟的飼料，把牠放在手上上下晃動，讓牠練習展翅，餵牠吃西瓜，訓練牠自己喝水。小B很有靈性，將牠放出籠子，牠就跟著主人到處走，待牠會飛時，也是跟著主人走，主人快走，就飛到牠肩上，主人轉圈也是跟著轉圈。但除了弟弟每次必跟外，不是每個人，牠都願意跟著趴趴走的。弟弟是最常餵養牠的人，也是訓練牠飛的人，在小B的心中，應該就是鳥媽媽了！所以，小B都跟著牠到處跑，到處飛。 小B終於會自己吃飼料了，這時，牠不太願意跟人走了，此時，放牠出籠子，牠只會跟著弟弟跑，跟了一下，就自己玩了起來，飛到屋頂兜兜風，好半天都不下來，等到玩到口渴了，弟弟叫牠才願意下來，乖乖地被抓進籠子裡。 這天，小B如往常，又被放風了，一開始如往常跟著弟弟飛來飛去，後來飛上屋頂，接著，飛到鄰居的屋頂上大半天，都不下來，這時，弟弟老神在在地說，待牠渴了就自然飛下來了。沒想到，傍晚到了，牠沒下來，隔天清早牠依然沒回來，再隔天，大家都想牠跟著別的八哥飛走了，回歸自然，不回來了。 不捨嗎？是的！牠會跟著你，飛到你腳上、手上、肩上跟你玩，你幫他換水，牠會馬上開心的洗起澡來，理牠的鳥毛，放一塊牠最愛的西瓜皮，牠馬上啄來啄去，吃得開心。放一條蝦味仙在鳥籠內，看牠一口咬住，飛上飛下，想盡辦法吃，最後卻掉到地上。如果牠還在，未來牠還會叫爸、媽，學妹妹講話，每天跟你說「你好，你好」。這些，都只能留在想像中了。 牠在野外好嗎？希望牠會自己抓蟲，自己找水喝，跟鳥同伴相處得好，看到天敵懂得逃跑，能活蹦亂跳好好地活著。牠到我們家一個月，實際相處三個禮拜，希望牠回歸自然後，一切都好。

◎  李媽說：謝謝你們，但是也請你們繼續幫我找我的叔叔，我留手機給你，一有消息，我立刻就會趕來。   我說：會的，你放心。還有就是為求眾神祇的保佑其父親與叔叔，我安排了以下行程。首先我們先敬天-觀音菩薩(東門)及媽祖(莒光湖畔)，再敬地-城隍爺(西門)及土地公(北門)；再拜將軍-李光前將軍(西浦頭)，最後我們再去拜流魂-萬聖祠(古寧頭戰史館前)，這是供奉在兩岸多次戰役中犧牲的所有不知名的亡魂。   李媽說：很好啊，你想得真周到，謝謝你們。   我先帶他們去山外市區吃午餐，之後載到金城北堤路上，停好車，我帶他們到東門的觀音亭，此時，雨越來越小了。   在觀音亭裡，李媽媽跪在菩薩前說：懇求幫我照顧我爸爸及叔叔，並請轉告他們，我們非常思念他們。之後往莒光湖畔的天后宮，上香、獻果，拜好天上神祇後，再往地下之神祇，一行往西門的城隍爺廟，上香、獻果，續往在北門的土地公廟上香膜拜。最後我們到達在西浦頭的李光前將軍廟，上香、獻果，李媽媽跪求李將軍照顧同是天涯亡命人。之後往位在古寧頭戰史館前的萬聖祠，聽說所有因公陣亡，未查出死者身分者，不管是共軍、國軍或百姓一律收在此供奉，讓後人參拜。李媽媽跪在萬應公前說：懇請幫我照顧我叔叔，我的叔叔叫「金醬」，謝謝。   所有任務完成後，我帶他們到民國38年國共最後一戰的古寧頭戰場，敘述其經過，之後去馬山觀測所眺望兩岸最近的距離，再去獅山砲陣地，看到很多大小不一的砲種，這些都是美製的產品。百姓很辛苦的工作賺錢繳稅，政府再將這些稅交給美國人換取各式各樣的武器，幫美國人創造就業機會，回過頭再以先進的武器來傷害自己人，而大陸初期也是使用俄國製的武器來傷害我們，自民國47年至68年在金門這個蕞爾小島，竟然承受近百萬發的砲彈，期間雙方造成的傷害何其慘烈？自己都是中國人卻向外國人購買武器來置對方於死地！這是什麼世道？世上哪有公義？   下午四點，我載他們回水頭碼頭，取了船票，一一發給他們。   李媽媽說：這一次真的感謝你們兩個(大陸領隊與我)的幫忙，讓我如願以償找到我的父親，雖然沒找到我叔叔，但我已經很滿足了。這時她從皮包取出一疊人民幣要給我，她說：這小小的意思，請接納。   我說：不用啦，李媽媽，你太客氣啦，這是我應該做的。我沒收她的錢。   李爸爸說:吳導，謝謝你！幫我愛人完成宿願了，真心感激你。(與我大力握手，可感覺其真心。)   不客氣。我回說。   送他們進關，互道再見！   是夜，我輾轉難眠，想到這個命運多舛的蕞爾小島竟然承受這近一百萬發的砲彈，期間造成金門人身心的創傷，真是罄竹難書。這一百年來在中國的土地上，為了個人的權力、或是為了黨的利益、或是為了國家生存，造成全國人民「日無一日之安，夜無一夕之眠，食無一餐之飽，裘無一身之暖，家無一瓦之避，幼無所養，壯無所用，老無所終」。終至，家不成家，歲月坎坷，重重挫折，朝不保夕，人心惶惶，天道靡常，幾千萬的同胞流逝於這個殘酷的內鬥與外患的大動亂裡，或流浪天涯，或倉皇流徙，或顛沛於砲火與飢寒，短暫的生存歲月，承受了多少的憂患和痛苦啊。   李媽媽來金門尋找父親與叔叔，其情可憫，其心何堪呢！一輩子不見其親父，在這百年來，何止千萬個不幸啊！823戰史館牆上刻的陣亡將士們尚不足千人，古寧頭戰役、大二膽戰役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爭戰而犧牲的軍人或百姓呢？直接或間接影響無辜的中國人？該有多少後代子孫會來此尋找父兄？繼續上演哭牆的情景呢？還有多少其他無名烈士呢？他們的後代該去哪尋找父兄？要去哪演出哭牆的哀戚呢？苦難的中國人，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免於恐懼，免於爭鬥，不再有砲火呢？為什麼這一百多年來遭受外夷不斷的掠奪，是傳統的儒家思維過於因循守舊？還是堅信凡事以儒家的傳統「仁義」來對待外夷？在國不成國，家不成家之際，竟然又發生兄弟鬩牆，造成數千萬百姓的極大不幸，自相殘殺，血流成河，才有今天李媽媽的千里尋父的悲慟！凡是中國人，尤其是讀書人，誰沒有接受儒、釋、道千年道統的薰陶？誰都知道要以「仁」與「義」來對待他人，可最終還是發生爭權奪利，自相殘殺。究其原因，其實是因為個人的慾望而急於營私謀利，明知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人人不知足，個個慾不滿，則天下必爭，爭必窮，窮必亂，亂必亡。上焉者巧取豪奪以逞其欲，下焉者則奴顏婢膝以求其利，人的仁性與理性即蕩然無存，人性尊嚴亦全喪失殆盡。可悲亦復可憐，這就是中國人的不幸啊！   近一百年來，上位群者應該比平民百姓更懂禮義、知廉恥。但是不然，有權有勢者卻仍肆意地將無知百姓的性命與財產，玩弄於兵燹與飢荒的水深火熱，造成百姓流離失所，生不如死，死無其所！最終在民國38年之後，國成兩邊，一邊遵行 國父的三民主義，一邊篤信馬克思的共產主義，十幾年後，後者，在上位者為保衛自己的地位，引發了「文化大革命」，百萬紅衛兵之人潮如海，紅旗遍野，人與人相爭則必然殘酷無情，十年浩劫之慘烈人寰處，野蠻之如禽獸，猶所不可及，導致千萬人頭落地如人間煉獄。所有的炎黃子孫，用自己的鮮血染成神州哀鴻，屍骨遍野。人類的不幸，莫此為甚！人類的尊嚴，賤如螻蟻！可恨的是當年那些有權勢者之爭奪，無視於人民的生命與財產，以百姓之性命無情又冷血地演繹這一段不幸的中國近代史，一部可恨又可悲的歷史，一部不堪的史詩，給中國製造了無法忍受的窮困，也陷民族生命於文化斷層！古波斯大詩人奧瑪珈魯拜集詩云：「眼看乾坤一局棋，滿枰黑白子離離。鏗然一字成何劫，唯有蒼蒼妙手知。」一步錯，步步錯啊！   思緒至此，夜深人寂，萬籟沈沈，在這個內患大於外擾的動亂裡，所有中國人數度輾轉於天涯海角，或倉皇流徙，或顛沛於砲火之中，或飢寒交迫易子而食。人世間最坎坷、最苦澀的歲月，挫折重重，難得一夕之安，我們承受了無盡的憂患和痛苦啊！天可憐見，生長在自由民主國度的炎黃子孫，因為恪遵 國父的三民主義，幸能棲遲海隅，偏安於一偶，屈指算來，業已超過一甲子了，是數百年來中國人最幸福的時光了，凡我國人豈能不珍惜乎！ （下）

怎能遺忘 站在時間的海岸 我傲然的身軀 仍要以四十五度的仰角       向你訴說 歷史的壯烈與悲淒

在山外市港路的圓環邊，有這麼一家牛肉麵店，去那裡用過餐的人一定都知道，也都看過有一位白髮蒼蒼的阿嬤一直穿梭來往其中，說著「歡迎光臨，請坐，要吃什麼，坐這裡比較涼，這裡靠近冷氣……」之類的對話，這位阿嬤，我們姑且叫她「牛肉麵阿嬤」。 「牛肉麵阿嬤」每當看她端麵給客人時，可以看到她的動作快速，輕鬆自然，那滾燙的麵碗在她手裡就像是沒事一般，快速的上菜……客人吃完離開後，又乾脆俐落的把桌椅收拾乾淨，準備著下一桌客人的到來，殊不知所有去過的客人們，不知有沒有發現她最厲害的一招「就是買單時，阿嬤的算帳是快加準，她只要客人說出點了牛肉麵，拌麵，小菜……之類，她用手指比一比碗盤，口中唸唸有詞，然後就可以馬上說出多少錢，前前後後大概只要十幾秒鐘，而且從來沒錯過」，真正的讓你體會出如果說,這不是好本事，什麼才是好本事？ 我有次和她閒聊，得知她已經76歲，原本住在小金門，小時候因為戰爭的關係，環境很差，沒法讀書所以不認識字，扶養三個小孩長大成人，也因為自己沒辦法讀書的關係，所以特別注重小孩的教育，也因為自己做點小生意，所以必須特別小心翼翼的算帳，就這樣長期以來養成了自己這個快速算帳的習慣，進而造就了現在的功力，讓我佩服不已，也因為自己女兒開了牛肉麵店，所以趁著身體還硬朗就在店裡幫幫忙，打打雜，當鍛鍊身體，古人所說「時勢造英雄」的道理，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牛肉麵阿嬤」從小到大經歷過不少的苦難，見證過大小金門戰爭的洗禮，但也造就成她的生活風格，滿足而不奢華，現在兒孫滿堂，皆已長大成人，都各自有各自的成就，幫忙自己女兒的店，想休息就休息，沒有什麼壓力，76歲的她，身體健康，手腳俐落，腦袋清楚敏銳，閒暇時享受著家裡的天倫之樂，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所希望要求的不就如此而已。 現今的社會許多年輕人，總是問社會能夠給我什麼?而不是先想到我能夠為社會貢獻什麼？嫌薪資低，工作辛苦，好高騖遠總想一步登天，試問這個社會上許多成功的企業家那個不是從基層，學徒慢慢幹起來的，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年輕人能夠體會嗎？體會辛苦過後的成果定是甜美的，像「牛肉麵阿嬤」一樣滿足現狀，快樂的生活風格，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呢？ 「牛肉麵阿嬤」願您 老人家身體健康，永遠快樂。

那天整理菜園，走過一棵栽種多年的金棗樹時，發現了一個鳥巢。 這棵金棗樹不知是頂客族還是時機未到！遲遲不肯開花結果，心裡總覺得多餘，好幾次想將它移到不耕作的山坡地，以免佔空間，沒想到，一時手軟！現在居然成了鳥兒的育嬰房。 看來，還是別移走好了！就當做鳥兒免費的坐月子中心。 鳥巢內有四顆花花的蛋，因為不見其父母，所以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孩，過了幾天再去菜園，看見一隻滿頭白髮的鳥兒，正安穩地坐在鳥巢內，像搭獨木舟似的正在孵蛋，心想，這對白頭翁夫妻也真大膽！菜園內常有蛇類出沒，牠們居然把鳥巢築在這麼矮的金棗樹上，大概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高，讓我不禁為牠們擔心起來。 又過了幾天，再去看，巢內的四顆蛋，已經變成了三隻光禿禿的雛鳥，這時，才是白頭翁夫妻開始忙碌的時刻，牠們輪流捕捉昆蟲回來餵食，一看到我在菜園工作，就不肯回巢，站在芭蕉樹上哀哀叫，我只好識相的走開！暫時把菜園讓給牠們。 其實，我租地種有機無毒蔬菜，除了養生之外，另一個目的就是想給動、植物一個家，我不把野草除盡，因為我相信它們也有存在的必要，除了涵養水分和當肥料之外，我相信那些不知名的野草，有一天，可能成為救命的藥材。 至於那些昆蟲鳥雀蛇鼠蝸牛青蛙…，牠們除了是我在無人菜園耕種的良伴之外，也是環境的監測者、守護者，讓我的菜園在季節驟變時，不致忽然遭逢大批昆蟲襲擊，始終可以維持良好的生態循環。

當孩子以另一種變相的出走 跨越炮火冷卻後的海峽 鄉愁就開始燃燒起來   一路忍了過來的淚水不輕易釋放 臉的皺紋始終沒有吶喊 當所有汗水與淚水陸續走過搓揉的歲月 攤開了曾經測量肌膚毛細孔的深淺 一如悲與喜的濃與淡   悲與歡密集堆垛的歲月 是座無法跨越的山 深深切過臉頰的皺紋 已熟習蜿蜒路徑的黃昏 有誰耽心滯留眉宇間的笑顏 無法將心事抹平 而躺成唇鼻間人中的寬鬆往事 是鄉愁是無法聚焦的淚珠 躺成了兩岸的風雪

  今年(103)二月的最後一天，在水頭碼頭國內外旅客入境處，早上9點多，天氣陰陰、冷冷的，雖是初春卻仍挾帶尾冬的冷風。由於這三天是連假，出入的觀光客特別多，多位導遊等候陸客入境，入境處的人潮益顯入境大廳空間的侷限。   我接來自遼寧省的一個家庭團，父母帶一對子女及一名大陸領隊，我以七人座車，司機兼導遊來服務他們。旅客的年齡雙親約在65歲上下，子女約在30歲左右。父-李爸爸，母-李媽媽。   大陸領隊一見到我，就跟我說：我們這一團不是來旅遊的，是為李媽媽尋找父親及叔叔。   李媽媽姓金，瀋陽人，父親及叔叔在她襁褓之際，即隨部隊征戰於這個史無前例的大動亂裡，日夜蓬轉於天涯海角，倉皇流徙，顛沛於砲火飢寒的歲月，日無一日之安，夜無一夕之眠，承受著動亂時代的苦澀、憂患與痛苦。母親為生活再嫁他人，及長，兩岸大局已定，陸續得知父親及叔叔因823炮戰雙雙陣亡在金門。於是，在五年前退休後，開始籌劃偕夫攜子來金門尋找父親及叔叔。   上車後，我問說：李媽媽，妳好，如果知道你爸爸跟叔叔陣亡於823砲戰，那我們先去823戰史館找找看。 90年代你們開放老兵回大陸，同村的老兵跟我們說的。李媽媽回應。   我說：好，那我們先去823戰史館的牆面找一找，看看有沒有刻在上面。   車子由水頭碼頭往山外方向前進，天開始落雨了，細細的。我在經過山外街上時買了許多金紙、香燭、水果、鮮花。   在823戰史館，看到館的兩面牆上刻有823炮戰陣亡將士名單。他們在館牆上   細細從頭開始尋找李媽媽的爸爸跟叔叔，終於在右牆找到她爸爸-「金鹽」的名字，但沒找到其叔叔。   李媽媽看到自己父親的名字的那一剎那，異常激動立馬偕夫與子跪在「金鹽」烈士前，李媽媽嚎啕大哭，摸著他爸爸的名字，李爸頻拭淚，一對兒女低吟（口裡呼喚著外公…），我與領隊在旁心有戚戚焉。   李媽媽：爸，我是你唯一的女兒啊，我跟媽找你們找得好苦啊。爸ㄚ，(哭得聲嘶力竭，柔腸寸斷)媽媽已在去年走了，她到天上跟你會合了。我今天帶你的女婿及兩個外孫來看你了，爸…叔叔呢？他在哪啊？我要去哪找他呢？為什麼牆上沒他的名字？爸…   此時，我點了香給他們，全家跪在「金鹽」烈士前祭拜…。   進出的遊客受其感動不已，國軍被共軍無情砲火擊斃，中國人自相殘殺。在上位者爭權奪利，成王敗寇，人民性命如螻蟻之賤，戰火霎那間令百姓屍體成河。生長在這個命運多舛的時代，對於生者或亡者都是不幸啊！   李媽媽一家坐在LVT-P4（水陸兩用運輸車前）略作休息，我趨前去問李媽媽，請問您怎麼肯定這個「金鹽」就是您爸呢？會不會是同名同姓啊？我輕輕地問。   李媽媽說：我們姓金的，大部份是滿人，爺爺那一代都不識字，生了七個兒子，取名就用每天百姓生活必需品-柴、米、油、鹽、醬、醋、茶，老大是金柴、老二是金米、以此類推，我爸排老四，就叫「金鹽」，跟我爸爸一起去當兵的是老五，叫「金醬」，我想不會還有人也叫「金鹽」或「金醬」吧。   我想想也是。略作休息之後，我提議去墓園祭拜，此時雨越來越疏。到了太武公墓，他們開始從頭逐一尋找，果然不久就找到了「金鹽」烈士的墳墓，墓園整體整理得很好，是當地駐軍們養護的。李媽媽終於看到自己父親的墳墓，再次崩潰，哭倒在墓上，其聲之悲迴盪於山谷，牽引附近遊客及駐軍弟兄之心同感戚戚焉，希望其父在天之靈能感其孝心，並知曉其兒孫千里迢迢來到金門，自己為國犧牲亦將安息矣。此時，天空忽下驟雨，相信是其兒孫之孝心及「金鹽」烈士的犧牲，感動上蒼！   此時，全家跪在墓前，我幫他們點了香並獻上水果與鮮花。領隊給了他們紙巾及礦泉水。   李媽媽哭著說：爸，我是金翠啊，我今天帶你的女婿及兩個外孫來看你了，爸…   片刻之後，我含著淚向她細說：李媽媽，能葬在這裡的，表示是有功於國家的烈士的(只是我說的國家是中華民國，而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紮在旁邊的軍人每月初一、十五都會來整理墓園，而且也會上香祭拜的，部隊的長官及地方首長每年春、秋兩季都會來公祭的，李媽媽您可以放心的，令尊安息於此，其精神將是千秋萬世的。（上）

  余秋雨曾在「行者無疆」一書中，講述了兩位威尼斯商人的故事：   一位是為了維持藝術家的尊嚴，寧可對顧客冷面相向的面具商人；另一位則是顧客在看了幾件貨品小心問了一句：「能不能便宜一點？」後，直接抬手一指說：「門在那裡」的有著高傲自尊的小店老闆。   這與莎士比亞名劇<<威尼斯商人>>中，大家所認識的功利成性的商人嘴臉完全不同。那兩位威尼斯商人所呈現的，是一種本分、老實、文雅、不奸詐又充滿自尊與靈魂的面貌。雖然冷冷清清、門可羅雀成了他們支付的代價，但他們不受金錢扭曲靈魂的態度，最終形塑了平和、恬淡、厚重的歐洲人文素養。   誰說這是悲劇？從每個知足常樂的臉龐中可以感受到，生存在這種非金錢導向的價值體系中，反而是一種幸福。   近幾年來，金門從乏人問津的邊陲小島，一躍成為兩岸樞紐中心的黃金之城。資金、企業、建商、飯店業者、賭博業者…像是聞到血味的鯊魚一般，蜂湧到金門這塊淳樸的小地上，搶時、搶錢、搶地盤。滾滾襲來的金錢熱浪，造就了處處蓬勃發展的繁榮景象。寧靜而樸實的土地上，一瞬間多了許多金碧輝煌的購物商場與華廈建築。然而，在此背後，節節攀升的地價與房價，令遠走他鄉的年輕人，在回鄉的路上又卻步了。原本淳樸的土地上，也多了一些紛爭。   這片繁榮發展的景象，是幸？還是不幸？   在臺北，有兩場運動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一場是關於「老房子文化運動」，另外一場則是關於「創客運動」。這兩場運動的主軸不同，但卻在一個目標點上交互匯流：「找回最初的價值」。   「老房子」是城市文化最重要的敘述者，亦是承載城市記憶最重要的符號。有鑒於此，臺北市政府將推行「老房子文化運動」的媒合機制，尋求文化創意工作者提供創意構想，結合民間經營團隊資金與創造力，協助修復屋主提供之老房子，並減免部分使用費，以作為文化創意工作者創作、展演、營運之空間，為臺北市的閒置或廢棄老房子重新注入新活力、再現城市歷史的記憶與風華。   2014年8月9日，台灣第一屆創客大會Maker Conf（Maker Conference）在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館盛大召開。來自台灣樹莓派sosorry、Fablab Taipei、Open lab Taipei、Fab lab Dynamic的多位講者輪番上台，講述「創客運動」。   「創客運動」，早在2011年左右從美國矽谷爆發，形成一股強而有力的風潮席捲全球。如今，全世界包括中國大陸各地，紛紛成立創客空間（Marker Space/Hacker Space），人人利用開源軟體與硬體，動手打造著自己專有的科技產品，宣示「自造者時代」的來臨。   在不久以前，臺北創客文化發源地之一的Maker Bar，舉辦了第一場關於「打造臺北創客生態圈」的研討會。讓創客文化工作者與政府單位人員直接對話，一起思考「老屋」與「創客」共同的明天。體現了「創客運動」所追尋的最終價值─「從老舊的事物中，尋找創新再生的可能」。   金門，自從戰地政務解除之後，飛快地改變著面貌。從軍管時代到省政府時代，再到如今的民主自由時代。過去戰火留下來的破敗景象，逐漸在時光洪流的刷洗下，變得煥然一新。   只是，求新求變的飛快腳步後面，有許多還來不及換上新衣的老事物。太多從砲火中生存下來、歷盡滄桑的老屋，還在時代的尾巴上，等待著關注的目光。在這些老屋中，有幸者獲得政府補助，改建成為民宿，不幸者靜靜躺臥在鎂光燈之外的黑暗，凝視著周遭一棟棟嶄新大樓憑空而起，悄然隱沒在其巨大陰影之下，等待老身的崩塌，亦或，被取代。   生命總有無限可能，老屋亦然。這些老屋，能不能重新獲得關注，透過更多的創新及創意，以更輕盈、更有活力的全新面貌重新站起來？   更重要的，人們能不能堅持著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先民們的「敬畏天地」、「求新懷古」的永恆價值，在令人目眩神迷的金錢迷霧中，保有最純真的靈魂？   這些是我們金門人，要一起思考的課題。

  我愛吃粿，阿姨總愛拿厝內冷凍庫的粿給我吃，她們總會害羞地先問「之前什麼節日拜拜的…不要介意…」那都是兩個月以上的「冰凍情緣」，家與神的恩賜，我興奮地接收有黃有白有粉紅、有盒裝和葉襯、大到切片的各色粿，也特別愛在早晨蒸地瓜揉麵而成的膨仔粿，對，阿姨的語彙是稱「膨仔粿」，過去都筆記著「金門專有的發粿『膨粿』，加了豐富的番薯，用白殼為酵，儼然與米漿製的發糕不同」，覺得膨粿太書寫性，稱金門發粿又失主體性，明明我們言稱的就是「膨仔粿」。於是，我成了大家口耳中可以消化她們冷藏粿品且熱愛膨仔粿的年輕人。   我在金門的國小當替代役，八年前就來過金門，也很常自己買糕餅為食，而這次是頭一遭久居十個月，跟地方的人朝暮相處。去年十月甫至，廚工阿姨們見我想留餐夜食，從倉庫抱了台電鍋要我熱著吃，告訴我調味料位置與冰箱中的可煮葉菜，偶爾會在電鍋旁留一份水果，會在飯桌留麵包或零嘴，我別無他想地認為這都是阿姨們給我的加菜關心。   喜歡午餐的時刻，替代役會在中午十一點廿分用餐，再回到辦公室守候待命，這段時間能與工友、廚工們同桌，聽他們鬥嘴鼓金門村里的大小事，校務的人事物在他們穿插口述中建構了完整綺麗的圖譜，這些半百的長輩們樂觀勤奮，每一人都是部地方史記，我很享受呷飯配故事，這是多麼美好的精神糧食啊！廚工阿姨有兩位，阿亮阿姨是村內人，常帶自種蔬果給我佐餐，有次親戚婚宴也邀我與學長去參加，會跟我聊做人處事，會聊吉士博寫的大小事；珮玲阿姨是古崗人，負責國小膳食，午餐時都會等我留食才處理剩餘的菜餚，多煮的肉燥會冷凍給我備用，今年的元宵還特地帶我去珠山、古崗看他們的乞龜平安夜。   有天中午，阿亮姨說「問你喔，你是不是來這邊之後變胖很多？他們都怪我拿很多膨仔粿給你吃，吃到跟膨仔粿一樣圓圓的…」我跟阿姨大笑了很久，我說「可能只有五公斤啦！是恢復以往的豐潤身體，當初來到這邊是這輩子最苗條的時候，不過真的怪妳們把我餵得這麼好，食物好吃，生活就橫著發展了啊！」我背著阿姨有點感傷，聞到調侃中帶著不捨的氣味，那是離開前的第25天，「讓阿姨請吃火鍋啦！幾時放假？幾時在金門？」支吾不知如何應對，假期被拆解在這25天之內，在金門或台灣都不是個定數。真的，是我該好好的謝謝妳們給我的膨仔粿回憶，給我在十個月中經歷工作外的生活積累，還一直不嫌麻煩的招待我的朋友們，要我怎麼向妳們告別？   愛呷膨仔粿的年輕人要離開了，阿姨們用冷凍庫內的粿幫我倒數著，不敢多看著我，直說要我常回來，要多多回來給她們看看，不要像之前台籍的替代役都只是說說而已，阿姨們就翻著翻著空蕩的冰箱，闔上。我窩在棉被中的夜晚沒有酒醺，一早卻濕了枕頭，好像那時夢裡的自己坐在廚房，蒸著膨仔粿，阿姨們怕冷凍庫內的粿沒了而我就消失了，拼命製作，而我就日復一日的吃著想著妳們藏在冷凍庫中的膨仔粿，妳們的人情味是那淺黃、綿密、厚實、本然、在地的付出，十個月由生到熟之後的告別，我該怎麼向妳們說再見？

久別乍聚 在這幸福島縣的泥土裡，曾經種下難以勝數的砲片。 走出尚義機場大廳，立春的太陽，立刻帶著笑臉迎接；藍天白雲穹蒼下，同機乘客高興地說：「乍暖還寒季節，大霧不來擾亂，是天公有保庇喔！」曾經霧鎖機場，飽受進退不得之苦，幾番波折，到達目的地那一刻，令他有感至今。 四面環海的島嶼，除小三通船班與外界聯繫，尚有縣民免費公車帶你驅山走海，往來城鎮與農村，也常見自行車悠行，小客車馳騁。這裡的人口不多，馬路不壅塞，交通沒有瓶頸，是可想而知的。 公車安靜舒適，在兩旁的綠樹鮮花簇擁下，一路迤邐前進。舟車勞頓，回到睽違半世紀的故鄉，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內心充滿鄉情的期待，更有著情怯的惶恐。百感交集，恍惚間像進了夢境。 說「浯島」是個陌生的地方，當然不對。這裡是自己玩泥巴，從童年奔跑到青澀少年，度過每個晨昏的地方。但事過多年，滄海桑田，自己的確對他生疏了。 看似古厝屋簷的公車站牌，讓乘客免於日曬雨淋，遙望老家所在的聚落，一幅「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美麗圖畫，立刻呈現眼前。 紅磚廣場上，堂弟指著翻修過的嶄新古厝說：「這就是堂伯的房子，你認得嗎？」叔父有兩個兒子，堂哥早年躲砲留台，堂弟返金繼承家業。 四合院的閩南建築，原貌翻修之後，簷上紋瓦排列有致，簷下壁畫訴說故事，木雕花窗看過去，大廳內舒適通風，典雅潔淨，古色斑斕。眼前這棟新穎古厝，加上周邊數棟古典建築，本是我的少年世界，如今都穿上新衣，再怎麼看，一點都不像當年的樣子。 「我哪會認得？」我說。 「不僅房子，各方面都進步了，可說十萬八千里！」海上公園，實至名歸。 晨光熹微中，輪番歌唱的飛禽，吵醒沉睡的大地，馬路人車尚少，隨堂弟走訪大陸街，中西各式早餐店林立，陣陣香味和著店家招呼聲，讓人溫馨滿懷。 「老闆，來一鍋廣東粥，外帶。」昨晨的閩式燒餅與蚵仔麵線，餘味猶存；下午茶的鮮味蚵嗲，眾人讚賞；今天，換個口味，堂弟要買廣東粥帶與家人共享。大骨湯底，熬米成粥，加入新鮮魚圓肉圓瘦肉片，雞蛋蝦仁和豬肝，料豐味美，濃而不稠，甘甜不膩，是當地早午餐首選。 餐桌上，溫熱不燙的廣東粥，香噴噴的味道，隨一股暖流沁入脾胃；品嚐幾匙，五臟六腑為之服貼，一碗下肚，細胞受滋養而甦醒，全身已充滿活力與動能。 「台灣阿公，再吃啦！」堂弟六歲的孫女見我停箸，撒嬌地在一旁催促。潔淨可愛的模樣，讓思緒想起與她同齡時，我忍不住說：「好命喔！有廣東粥吃。」心想「地瓜湯微甜，廣東粥豐盈，兩者如食物中的平民與貴族；那年若不是那些地瓜湯，家人不知是否還有今天? 」封存箱篋的往事，再也忍不住從腦海開啟。   不堪回首 正當啟蒙年紀，本是田間抓昆蟲、在路上踢石子、在沙灘上躍騰、在芒草下追逐晨曦與落日的無憂生活，突來的一場人禍，粉碎了一切的憧憬，童年應有的光彩也從此黯淡。 近乎中秋時節，砲聲毫無徵兆地響起，砲彈狂落如雨，煙塵瀰漫全島，天地為之昏暗。砲襲晝夜不分，居民四處避命；紛亂雜沓中，家人多已離散，「無處問死生」。原生石洞庇護了惶恐騷亂；人或無恙，心已重創。到處風聲鶴唳，杯弓蛇影，恐懼氛圍瀰漫全島。 落彈日以萬計，像群魔亂舞，聲東擊西，家鄉無一吋土地倖免；堂伯的房子不幸被擊中，院子凹成公尺深的大窟窿。四合院的廳堂，僅剩斷垣殘壁，幾乎成為平地；破磚爛瓦，碎灑滿地，熟悉的櫥櫃家具，狼藉不堪，令人慘不忍睹。 暗無天日的石洞中，民生無解，飢餓像一隻猛獸，啃咬每個人的四肢、五臟六腑。冒著生命危險，母親奔回家中，匆忙提來一鍋未全熟的地瓜湯。當時，它勝過千杯金樽，味比玉盤珍饈；它安撫著哭泣的孩子，解決大人的餓中燒，苟延生命於旦夕。 「吃廣東粥時，就會想起地瓜的往事」，細嚼慢嚐之餘，小女孩似乎難以理解我心中的多味雜陳。 噩夢尚未停止。日子在煎熬中流轉，充滿揮不盡的難耐，身旁一個母親抱著奄奄一息的小兒，近乎虛脫的哭喊：「孩子，你要堅強，要忍啊！」沒人知道，這種日子還要忍多久；也無人可預測，下一發砲彈會在何時飛來？會要多少人命？鄰居不時傳來死傷的噩耗，哀傷在小空間快速渲染傳開。從親友的傷逝中，小小年紀，也意識到婆娑世界，生命的飄忽與無可奈何。 屋內飄滿粥香的時候，堂弟打開玻璃櫥，拿出一塊灰黑色金屬放到地上。 「這一塊砲片，是整修房子時，在壁上發現的。」手掌大小，約三公分厚度，不規則的外沿，尚帶著刀鋒般亮光。 目睹此物，我內心澎湃如潮湧，心跳變快，血流加速；在我心中，「它」是弒親的兇手，也是斑斑血淚的化身。 想起爆開的砲片，就像灑滿天空的黑芝麻，密密麻麻，一波波，接二連三，橫飛四散，彈入林間河床，噴入農田屋宇，無處不在，無物不摧；未加隱蔽的生靈，難逃死傷的命運。 「真是太離譜了。」滿腔的憤慨，我在心中告訴自己。 「莊仔耕田鬆土時，也會撿到一些。」堂弟說：「我象徵地留了這一塊，卻說不清為它付出的代價。」莊仔早年與堂弟同時赴台求學，後返鄉耕耘家業，彼此有血濃於水的革命情感。 堂弟繼續說：「能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很多是埋在土裡了。」是的，更多的砲片被埋在土裡，也埋在每個人的心裡。 「埋了多少，真是數不清了。」我說。在土裡的，像地雷一樣，可請專家開挖；深埋在居民心中的，像烙印身上的胎記，永遠刷洗不去，成為彼此心照不宣的痛苦往事。 砲片種出的幸福 一般人選擇工作與住居，不外追求可賺更多錢，可吃山珍海味，穿名牌與住豪宅，且能獲取最快捷的資訊。百般衡量，故鄉的條件並非最優，但多數島民卻會告訴來訪，他們的生活很幸福。「怎樣才是幸福？」我的思緒在流轉。「天欲福人，必先以微難儆之」，＜菜根譚＞真是不朽。 想著砲聲漸渺的年代，「天災人禍，飢寒交迫」的畫面，就會在腦海徘徊，盤旋不去。戰後的大地，到處一片哀傷，百姓生活艱難。命運之神又千方百計地，試煉著眾生的韌性。同儕都在「心志苦、體膚餓，筋骨勞、身空乏」的歷程成長，此時「怨天」於人無助，於事無解。唯用心努力，以增益己所不能。 風狂雨驟之後的陽光，心田竟長出「努力」的鬥志，驅使突困前進；困阨環境裡，培養出「惜福」的幼苗，一路小心呵護。 從什麼時候開始，生離死別的遺憾，使人更珍惜平靜時刻，殫精竭慮。「透早的露水」，阻不了清晨的耕耘；「日暗有鬼」，更須開啟本身的潛力。 從什麼時候開始，慌亂無助的過來人，多已滿懷悲憫，深深體會弱勢的需要，不需「等我成大功，立大業，賺很多錢」，隨時就能散發人間溫暖。 在寂寞的時空裡，他們也會想到海峽對岸的一些族群，或許此刻在餐館品嚐美食，紀念青春滋味，漫談情愛美好；或許在百貨公司，精挑細選，出手闊綽；或許在熱鬧的街道上，追求口福之欲，享受聲光。對此種種誘惑，他們已管理妥當，取捨之間，分辨出「需要」與「想要」的差別，珍惜目前擁有。 他們已將時光細心地，停擺在天災人禍隨時都會發生的時刻，操憂慮患，儉約努力，自助助人。那是他們親身的經歷，隔著歲月與世代，看見飢餓和死亡，以及去不掉的「砲片痕跡」。 「全國最幸福的縣市票選出來了，浯島排名第一」堂弟說：「你就搬回來住吧！」「好的！」不愧是同根生，說中我的心事。半世紀前，因避戰赴台，在人海茫茫中漂泊，踩著蹣跚步履，披荊斬棘，蒙霧滋雨潤，耳順之年，由於「落葉歸根」的呼喚及「幸福島」的嚮往，「只願萬里好景一望收，不羨高樓叢中不知春」的浪子，再回到種滿砲片的鄉土。 堂伯的房子透天寬敞，足以供神住人，種花養禽。屋外花樹夾道，種地後園中，悠然見海天，忙到灰頭土臉，草味沾身，再苦也是愉快的。 「那場人禍，警惕到每個人，只是太悽慘了。唉！」，堂弟想起叔父不及躲避，被砲片波及，一時悲不自勝。 「是的，和平要珍惜」。回想砲片滿天的往事，今日的一切，就是幸福滿百。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散文首獎）

 鑲嵌   若能 這樣為你緊緊守護 生生世世 將我鑲嵌在石牆裡 又有什麼關係   註：這一尊可愛的「石敢當」，拍攝於金門一處古厝的石牆，「石敢當」是金門人的守護神。

對我們來說，青春的味道，是海風與沙，混著被金門會咬人的烈日逼出的汗水。是望著那毫無光害，繁星閃爍的夜空下，露水與草地的氣息。   一年前準備離開台北時，一位剛從金門來的朋友，十分不解我怎麼會想放棄在首都讀書，要大老遠地跑到金門去唸書。他告訴我，在金門長大的孩子，是如何的期待考上一間台灣的學校，要到台灣讀書。在金門待了一輩子，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畢竟，金門很小。   當時的我沒有反駁什麼，我懂想要離家的感覺，即便我離家時是如何的不安與不捨。   到了金門之後，看著通訊軟體上，高中同學相約返回母校探望師長、聚餐，除了無奈外，或許還有一些的孤單。然而時間久了，也從原先的落寞變成不再在意。大夥兒各自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忙自己的事，在台北自然也不常聚了。而在金門大學呢，為新生準備的毛毛蟲創意舞蹈比賽，學長姊安排的練舞，也足夠填滿大部分的課餘時間。   正是這樣一份同在異地的革命情誼，使來自不同地方的異鄉人，以驚人的速度相識、熟悉。金門沒有人不知道金門大學，也沒有人不知道沙美有個銘傳大學。但不知道金門大學有沙美校區的人，倒是不少。 在沙美校區，只有我們海邊系，因此這不單單是革命情誼，還有不得不團結免得被排擠的恐懼心理，這使得大學生活才開始沒幾天，全系已經熟得好似幾年的朋友，這大抵是全國大專院校裡少有的班級了。   而我們的青春，就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但有著無比優美的自然環境、以及無比自由的廣闊空間裡，默默展開。四十幾個人，整天膩在一起，下了課，寢室也在隔壁間，一點風吹草動、一點小八卦，保證在一天內傳遍全班。誰喜歡誰、誰跟誰在一起、誰跟誰吵架，在我們這都不是秘密。   漸漸的，金門的小，已經從不習慣成了依賴。從前來金門會想念台灣，此刻，回台灣倒想念起金門。   在我們的青春印象裡，總是滿有碉堡和反登陸樁的影子。沒有都市的繁華、喧鬧，倒也沒有都市的倉促、疲憊。在這個空氣清新到回台灣會過敏的地方，過著慢步調的日子，偶爾在網路上看到朋友們去了夜店，也偶爾讓朋友們羨慕我天天能去海邊。   這樣的生活，有人喜歡，有人發慌。即便來自台灣各地的同學們，價值觀和思維大不相同，但在這包容的島上，我們學會相處，學會品味生活。 金門在地人總是對我們十分客氣與大方。猶記得初來乍到金門，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山外，當時正值中午，我只是向眼鏡店老闆問個路，老闆迅速的回答完後，問了聲我吃飯沒，見我遲疑一會，竟直接遞上一碗炒飯，拉過一張板凳。十分不好意思的吃完之後，到隔壁機車店買安全帽，老闆更是好客，遞上飲料、餅乾、一大碗的炒米粉，對一位從外地的學子而言，這樣的盛情，是如何溫暖與動人。   也許，平平淡淡地，在這麼一個充滿人情味，有栗喉蜂虎、和沒運氣打照面的水獺陪伴的島上，過著不一樣的大學生活；在宿舍打打鬧鬧、出外踏青、踏浪，晚上打開窗戶望著滿天星斗……，這正是屬於我們的，最獨特而難忘的青春記憶。   青春的味道、鹹鹹的、淡淡的、暖暖的。我想，那是金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