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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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是歡喜榮耀
2010年承蒙兩岸交流協會會長李沃源推薦,進入百年名校──北京師範大學書法專業碩士研究班就學,兩年下來,書法成為我的愛,發誓學它一輩子,直到「人與字俱老」。確認學書法是終身的事,是追求至高「元形式」的實現。 北師大上課回家後,均在金門日報,闢專欄發表心得報告,第一年「京師學書法」,第二年「京師學藝」,發表後,都分別贏得熱烈迴響。 今2012年7月,北師大碩士班課程進修結業,將特別出版「樂在分享書法專集:書法,我的愛」,內含「京師學書法」十二篇、「京師學藝」七篇、「京師學習前後」九篇書法文章,穿插照片、往昔書法習作及近年的書法代表作品三十件,結集編輯成冊,準備在7月11日在北京大學藝術展示館,北京師範大學第五屆書法專業碩士研究班,舉辦同學結業書法作品聯展中,一併當作自己結業成果,獻給北師大母校與各位師長、同學,以示感謝師長教誨之恩,同學護持之情。 承蒙北京師範大學書法系鄧主任寶劍教授,為我作序,甚感歡喜榮耀,特轉載分享如下: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談楊清國先生的「樂在分享」書法專輯 2010年暑假,北京師範大學書法專業迎來了從五湖四海趕來的第六屆研究生課程班學員。同學們懷著對書法藝術的滿腔熱愛,在炎炎夏日中堅持完成學業。在這一屆學員當中,年逾七十的楊清國先生贏得了全體教師和同學的尊敬。 北師大的書法研究生課程班一直堅持系統授課,學生要修完足夠的學分才能結業。正因如此,課程安排得非常緊密,在三十天的時間裡,學生每天要上六個多小時的課,晚上還有晚自習,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楊清國先生從寶島臺灣地區金門遠道而來,克服生活中的種種不適應,堅持上完每一節課,而且自始至終聚精會神。我清楚地記得他聽課的樣子--時而抬頭看著老師和黑板,時而低下頭認真地做筆記,時而積極地向老師提問,表情和目光就像一個小學生一樣。他的精神感動了每一個人,大家潛心求學,相互幫助,共同度過了兩個充實而又快樂的暑假。 在臨近結業之際,楊清國先生寄來了他的書稿《書法,我的愛》(「樂在分享」書法專輯),並邀請我寫序言。楊先生在書中記錄了他來北師大求學的點點滴滴,這些真摯的文字讓我回憶起大家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我也更深切地感受到楊先生高尚的情操,內心湧起無比的感動。 楊先生是以一種見證佛法的態度來求學的,用他自己的話講,便是:「我學佛修行,是寧願讓自己忙點、苦點,但要讓生活過得更充實而有意義,永遠心向太陽,想不斷發光發熱,激發自己的潛能。」他學習書法,是要在那一筆一畫中寄託自己虔敬而篤定的內心。以這樣的精神學書,書法焉能不進?以這樣的態度修行,佛法又焉能不彰? 在這本書中,楊先生詳細地記錄了課上所學的知識和自己的學書心得,並附有自己的書法作品,諸位同道即使沒有來北師大學書法,也可從中受益。楊先生說「樂在分享」,這是一種「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仁者之風。楊先生擔任過很長時間的中學校長,堪稱一位教育家。他雖然是以一個學生的身份進入北京師範大學的,卻依然以一種特別的風範給人一種「不言之教」。作為後生晚輩,我從他的身上感受到激勵和鼓舞。 我衷心地向各位同仁推薦這本書,並祝願楊清國先生書藝日進! 鄧寶劍(北京師範大學書法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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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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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印象
1 一八一二年,這座 四柱三間三層石造牌坊 矗立金城,老街多了一種仰望 嘉慶君的聖旨 是一品太夫人許氏的身分認證 她,出身浯江 是將軍夫人,提督母娘 年未三十,失去丈夫 滿月幼嬰是唯一的希望 持家教子二十八年 孤寂無助的歲月,依然記得 將軍臨別的眼神,深情款款 一則雄偉的節孝,迄今 是金門人的共同記憶 2 在民俗土壤耕耘 播種希望,三十年 娓娓詮釋金門元素 3 風獅爺,威武的屹立田園北方 守護多風的島嶼 陪伴子民,朝朝夕夕 4 水墨揮灑四十年 幾杯陳高測度靈感,他 籠絡島嶼風情於筆端 重現故鄉的容顏 5 喝陳高唱南音 毛筆文筆與鐵筆齊揮 讓書法篆刻繪畫陶藝,活現 生命的姿彩 6 他拿捏金門土 塑造風獅爺,以虔誠的心 訴說島民的神話世界 7 捏陶玩土十年後 他決定投入鋼鐵世界 覓尋自我 8 天縱大手筆 在鐵裡打滾 金門焊匠,柔情似鋼 9 從澎湖跨海溯源 十稜絲瓜的原鄉 在浯江,一張移民地圖逐漸顯影 10 走進時光隧道 那句昂揚的「還我河山」,彷彿 低緩的回音:山·河·我·還。 11 醉眼望天 島嶼星光深深現 雞唱夢淺,有濤聲到枕邊 12 在中國神話,酒神是杜康或儀狄, 在金門,高粱的酒仙是葉華成。 葉老是新加坡華僑 一手經營的事業,毀於二次 世界大戰。衹剩一身返金門 一九五○年,他嘗試製酒 在地高粱、寶月神泉加上 配方,屢敗屢試 終於釀出香冽辛辣似蛇竄的 白乾,一種香醇厚的酒液 喝了不上頭 一九九六年,在金門見聞 葉老有關罈罈酵母的騷動 那種晶瑩透澈 能教飛揚或溫厚,原形畢露 今夜放懷陳高,忽然想起 滴酒不沾的葉老 一位被遺忘的酒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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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生活小筆記第五記
老榕樹撐著綠傘 故鄉那個不到十戶人家的小農村,有一棵老榕樹,枝葉繁茂,綠蔭披覆頗廣。它給我極深印象和感情。不論人到哪裡,我會永記不忘。每每我會以詩文來記述它。最具代表性的是這首「老榕樹」: 撐著一把巨大的綠傘 越撐越開越大 向四面八方 無私無我地 送出濃濃綠蔭 送出披覆 自身也曾經歷 風霜雨雪,也曾經歷 諸多災難 卻一無畏懼,凜然挺立 任時間拉長鬍鬚,刻下傷痕 反以鬍鬚飄蕩其自在 反以滿身傷痕宣示其堅強毅力 無私無我地 送出濃濃綠蔭 送出披覆 這把巨大的綠傘 越撐越開越大 欲撐成蒼天 以遮風遮雨遮烈陽…… 一直以為,天下榕樹,沒有比故鄉這棵更大的,沒想到這次到金廈旅遊,在金門金城鎮泰仰路看到了一棵更大的大榕樹,遂自嘆「古井水蛙」。那才是天下無敵的大榕樹。前面這首「老榕樹」曾發表於2010年9月23日出版的金門日報副刊文學,現在才自忖,可能是編者認為我寫的是這棵大榕樹使然吧! 這棵大榕樹,其樹形之完美,樹幹之粗,樹身之高,披覆之廣,真令我嘆服!「安得廣廈千萬間,盡庇天下寒士盡歡顏?」杜甫的詩句不自禁從我心裡湧出。這棵大榕樹的披覆,誇張點來說,可比喻為杜甫所謂的廣廈吧!這真是超大綠傘,可比為廣廈。它靜靜地挺立在那裡,飄蕩著長鬍鬚,看起來生活得健康快樂,輕鬆自在,釋出廣廈般的涼蔭。我曾前後兩次遊金門,看過風獅爺,嚐過著名的高粱酒、貢糖、麵線,走過大街小巷,參觀過寺廟、宗祠、隧道、擎天廳、古厝、太武山、莒光樓、八二三戰史館、烈女廟、八達樓子、民俗文化村、馬山觀測站……古老的,現代的,民間的,最近開放的軍事設施等等,不可謂不多,看到這棵大榕樹,它一下便在我心中,蓋過所有一切,佔據了所有的位置,也把我故鄉那棵老榕樹的位置取代了。許是跟我故鄉那棵老榕樹有關吧!許是移情的關係吧!想它會永遠長留在我心中,不會消失的。 但願這棵大榕樹能抗拒所有的風雨烈陽,所有的病痛災難,永遠健康,永遠挺立,永遠活得自在!更願所有老年人都能活得和這棵大榕樹一樣,健康,快樂,自在! 水中有真意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陶淵明的「飲酒詩第五首」是以這兩句作結的。我套用他這兩句,曰:「水中有真意,欲辯嫌多言。」因為言者多,我只簡單「言」之如下: 水之於宇宙之於人大矣哉;可是一般人卻認識不足,以致漠視之,或視而不見。我就曾經是其中一個。小時候,我不知地球有十分之七的部分是水域,是後來才知道的。小時候,我糊里糊塗地喝水。那時,有泉水從地下自動冒出,曾經在路上,口渴了,就著就喝;曾經在田裡,口渴了,就著就喝;稍大後,喝過各種各類的水。有一次,那是我在學校任教了,瘋排球,玩到天黑了,準備回家,卻口渴得要命,乃到學校廚房去喝水。剛打完排球,氣喘如牛,拿起大水瓢盛水就牛飲,沒想到一口大口的水竟噎在我的喉嚨,人幾乎昏了過去,好久才回復。從此,我對喝水就小心謹慎了,必定要口渴了才喝,而且每次喝少許,只求解渴;後來,常有頻尿現象,怕常上廁所,更是盡量少喝;終於患了攝護腺肥大症,於大前年和前年手術了兩次。第一次失敗,回診了半年,醫生拿著超音波片子給我看,一大片沒刮到,卻告訴我那是死角,刮不到,要我再手術一次,用雷射。我聽了,回頭就走。明明是一大片,哪是死角?然後找台北榮總,結果是兩天就出院了,張醫師告訴我,要多喝水。他原來只要我回診一次就好,我因為第一次手術的經驗,夢魘未除,多去了一次,張醫師竟給我臉色看。我想,姑且聽他的,多喝水吧!就這樣,我的攝護腺毛病沒了。不但這樣,術後的便秘沒了,我手臂和小腿嚴重的掉皮屑,常被內人譏為蟾蜍皮,跑得不見蹤影了,少許老人斑也一樣不見蹤影了。我這才體會到喝水的重要和好處。 於是,我認真地找關於水對人體的重要和好處以及如何去喝。以下是我找到並經體驗認為可用的知識: 1、水不僅可以解渴,輸送各種養分、排出廢物、調節體溫、潤滑關節、保持皮膚彈性等才更重要。 2、水是處理我們身體毛病的良藥,可以去除頭痛、貧血、高血壓、筋骨酸痛、耳鳴、四肢無力、胃酸過多、便秘、糖尿病、咳嗽、肝臟病、腎臟病、結石症、眼痛、喉病等,戰勝疲勞,減肥美容,甚至對抗癌症。 3、不是口渴才喝水。健康的喝水法是,除了不牛飲,盡可能一次喝完一大杯,起床就喝一杯,所以促進排便,排出躲在體內想作怪的廢物及毒素,餐後半小時喝水,每小時最好喝200cc。 4、喝的水要是溫的。炎炎夏日,很多人喝冰水;但是冰水喝下去,體內需耗費能量去熱溫,反而對胃腸不好。 5、一天喝水量約為2000cc,太少恐不足,過多也不好,過猶不及! 人沒有氧氣是不行的,沒有水一樣也是不行;兩者同是人所不能或缺,較之其他因素更行重要。 失眠?愛說笑! 凡認識我的人,包括親朋好友都知道,我是不會失眠的。他們有人竟至說我有特異功能。哪有人不會眠的? 是嗎? 我自來睡眠很好,早年一躺上床,不要十秒鐘就睡著。別說夜晚上床睡覺,即使是白天,坐車,司機一把車子開動,我便開始睡覺,坐車南來北往最是典型了;當年服兵役時,每週週會,司令或演講者在台上口若懸河,我則站著打瞌睡;和別人說話,常常邊說話邊打瞌睡;騎機車曾邊騎邊打瞌睡,有位作家在寫我時給說成「迷糊幾分鐘」;甚至上英語課,為學生帶讀,也曾趁學生跟讀時,「迷糊」幾秒鐘;最不可思議的是,前年在榮總手術攝護腺,手術後休息觀察時間我也睡著了。這很出乎一般人的想像;所以從小就被人認為我有特異功能。到現在已年過七十,一般正常是:「坐著就呵氣,倒下就睏不去」,我睡眠的功夫雖因年紀影響,沒以前那麼「高強」了,卻仍一躺上床便呼呼大睡。不久前到金廈作五日遊,在廈門的旅遊車上,雖然導遊小強滔滔不絕地解說,我還是打瞌睡,後來他眼尖,發現了,一再當眾叫醒我:「又在睡覺了。」出去旅遊,不看風景,幹什麼?看當然要看,可是眼皮就是睜不開呀! 如果我有這情況就說我有天生特異功能,恐怕仍然值得商榷。天生有些愛睏基因或許有可能,譬如我一向脈搏跳動次數少,通常是一分鐘六十次,現在常常只有五十次,容易疲倦,愛讀書卻讀不了多久就打起瞌睡來。我出生農村也在農村長大,從小就在田地間勞動,又愛運動,可能是造成這體質的原因。但我卻不認為,這是具有天生特異功能,我認為主要是習慣。習慣之中人也大矣哉! 出生農村也在農村長大,從小就在田地間勞動,又愛運動,養成習慣了。這是其中之一。樂觀可能是我最大最好的習慣。人一生絕不可能風平浪靜,「每天過年」,必定會碰到病痛、挫折、不如意事、傷心事。對這些負面的事,碰上了,我只在當時當地受到一些影響而已,事後尤其是晚上睡覺時便渾然忘卻了。即使我在三、四十歲時碰到我人生中的最大苦難,我敢說別人一定承受不了,我卻晚上照睡不誤。我常常自我調侃,說我天生「神經線太大條」,太皮了,事實上我就是這樣。事情過了就過了,還煩它幹什麼?煩只增加對自己的不利因素,何不拋諸九霄雲外,置之不理?尤其干擾睡眠,更是不該。睡眠不足,對人體的不良影響是很大的,常常因此生病,特別是老年人。至於如果是好事,是樂事,我也不會常掛在心上,通常是讓它一如流水,順流而去,最多只起個小漣漪。譬如結婚是人生大事,我當年也是以平常心態處之。 我的習慣如此,到現在七十幾歲,還是一樣。誰能想像得到我會失眠? 失眠?愛說笑! 路在嘴裡 台語有一句俗諺:「路在嘴裡。」意思是,到任何陌生的地方,認不得路,開口問,就可問出路來。我覺得很受用。 到陌生的地方,要找人,人生地不熟,難免認不得路,暗自摸索,不如開口問人。以前到鄉下,更方便,按住址問路名戶號可能仍問不出;當地人幾乎都相識,或許問偏名還更能問出來。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誰都懂得;說這些簡直太囉唆了。 是的。太囉唆了。我要說的不只是這個。 人,出生時是懵懂無知的。這也是眾人皆知的。從懵懂無知開始,初時,聽別人說話及講道理,由別人的言行學習模仿;然後進學校受教育,慢慢開啟智慧,學習知識,以致懂得許多道理。到一定的年齡和程度,有好些便沒得明顯學習模仿的了,有許多東西是隱而不顯的,也沒有可資學習模仿的,至於更高深的學問和道理,有時會幾乎無可學習或模仿。到這時怎麼辦呢? 問!問是唯一可行之道。其實也是唯一可走的路。朱光潛曾說︰「創作是舊資料的新綜合。」這些舊資料大部分是「不恥下問」的堆積。發明不也如此?借用他人的舊資料每每可成就大創造發明。 可是有不少人,到一定的年齡尤其到老年,便噤聲不問了。為什麼?自以為「老大」了,不好意思問了。那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都要問?還問別人,笨死了!羞死了! 不好意思問是阻礙一個人進步的最大障礙。要進步,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動手動腳找資料」,都要「打破砂鍋紊(問)到底」!不管對方是如何身分,是何一性別,年紀是大是小,不恥下問是正理。 且看小嬰兒吧!他出生還不會講話,便跟著旁人咿咿呀呀地講,別人笑他,他何曾不好意思過?才不管呢!就這樣,他學會許多東西了。不止是講話而已,舉凡人生必要的一切他都學到了。豈大人尤其老人而不如一小嬰兒?小孩子之所以逐漸進步,大人或老人之所以逐漸鈍化,其分別就在這裡。很多人說,學外語,年紀越小,越能學得。想來非無道理。 問是一個人進步成長的良藥!學問,要學就要問。何不多問?問出路來!問出大道理來!問出大成就來!哪個大發明家不是從問中走出來的?他們先天就有作發明家的基因在嗎?愛說笑! 親近與離棄 都說老年人像機器用久了會有磨損現象出現。那麼,是否一個老年人就可以不保養,任由機器繼續磨損下去,不予理會?不,不但不任由機器磨損下去,不予理會,而且更要特別注意保養。不保養,身體的機器會加速磨損,以致提前離去。人,「好死不如歹活」,即使是黃昏時候,還是有美麗的夕陽好欣賞的。為什麼要放棄?那不叫自暴自棄了嗎?常聽說成功者,堅持到最後五分鐘,何以作為一個人活在人世間,要半途而廢呢?也許到這一把年紀沒能有什麼大作為;但是至少好好走完這段路嘛!做事要有始有終,作為一個人何獨不然? 我常說,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同樣地,也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行為的好壞,肇因於習慣;同樣地,身體的好壞,也肇因於習慣。我們日常的生活習慣有多少不好的?有多少好的?好的要繼續保持,並努力親近;不好的則要想法離棄。這是每個人為人的主要原則。 一般說來,應該離棄的不好習慣約如下述: 1、多油、多鹽和多糖:老年人每多慢性病,而慢性病則多肇因於飲食中攝取了太多油,太多鹽,太多糖。因此,要少吃油炸肉類,要多吃蔬果,少用沾醬、調味料,選清湯,少喝濃湯。多油、多鹽、多糖的不好習慣應予離棄。 2、抽煙、酗酒:抽煙對人的身體有百害而無一利,癌症多與抽煙有關,另外會導致心血管等各種疾病,降低性機能和生育力等,也在不知不覺中影響情緒和思考。酒則偶而少許無妨;但是應酬、借酒助興、乾杯等則不可。酒精對心臟有毒害作用,也會影響肝臟代謝。這兩個不好習慣還是離棄為妙。 3、睡眠不足:這問題對老年人是個相當難解的事情;但是生活有規律,常做些適當有益的運動,可能就會早睡也能早起,多少會有改善空間。如果像好些老人,每常「坐著就呵氣,躺下就睡不去」,那就難解了。 4、生氣:有些老年人有動不動就生氣的不好習慣,應設法離棄,尤其是有心血管方面疾病的老年人,更應離棄,否則生氣致心臟病發或腦中風等就不好了。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看開些,「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不必管太多。 5、發胖:年紀一大,發胖是一大忌。別認為發胖是發福。那是以前物質生活條件差才有的想法和說法,現在則是危險的徵兆。發胖會提高疾病的罹患率和死亡率。離棄發胖為妙。少應酬,少吃宵夜,多運動吧! 應親近的好習慣約之如下: 1、多蔬果:吃天然蔬果是今人最聰明的飲食法。肉類是製造酸性體質的毒藥。蔬果是抗氧化和抗老化的最佳利器。主要是以前的人生活物質較缺乏,油脂類較少,需要吃肉類以充實之;現代則不但無此必要,而且嫌太多。 2、多運動:這也是和以前人不同的。以前多用人力工作,今天則較多用機器,少用人力,好些人少動的結果,胖出病來,只好藉運動流汗,促進循環,將體內堆積起來的熱量和毒物排出體外,運動出健康來。 3、多喝水:喝水所以解渴,補充體內所需水分,尤其可以排出體內堆積的有毒廢物。我們每天吃進多少有毒物,是一般人沒法想像的。凡入口之物,包括藥物,幾乎都含有毒,非排出不可。 4、多微笑:微笑表示一個人心情愉快,尤其是一個人親和力的代表,讓別人易於親近。既心情愉快,又和人易於親近,生活必然無憂,病痛便不會上身了。 5、適當休息和睡眠:休息和睡眠是重要的。一部機器都不能不停地運轉,何況有血有肉的人?尤其熬夜更是大忌。兩者都同樣可以恢復體能,然後再衝刺,增進工作效能,也可保住不至於「過勞死」。 親近好習慣,離棄不好習慣吧!這樣健康自然來,老年人自然可以延年益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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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眼
「我是蕭煌奇」 在蕭煌奇親寫部落格上的文章,末了,都會打上這五個字。這是他對全世界的一種宣告,也是對自己創作負責的一種表現。因為是親手打的字,所以有時會出現「我是蕭黃奇」或者「我是蕭黃其」又或者「我是蕭皇奇」等。錯別字成為真實的證據。 蕭煌奇,一個充滿力量的名字,總是在螢光幕前給人一種頭好壯壯的健康形象。他的外形,他的歌曲,他的聲音,再加上他把他的視障當成笑點的豁達,讓人不得不感動,不得不檢討自己的無病呻吟。 2002年發行了個人第一張國語專輯《你是我的眼》,2003年金曲獎便入圍「最佳國語男演唱人獎」及「最佳作詞人獎」,雖未獲獎,實力是肯定的。在2007年超級星光大道歌唱選秀節目中,這首歌讓選手林宥嘉獲得滿分的殊榮,意外的捧紅了這首歌,也捧紅了蕭煌奇。 成功並非偶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真理,可是又有多少人會將自己的不成功歸咎於是自己的不夠努力? 從小熱愛音樂的蕭煌奇,在高三畢業前便組成了台灣第一個視障音樂團體「全方位樂團」,這個樂團走遍大大小小的社區,包括盲童學校和監獄,為這些缺乏陽光的角落,帶來一片燦爛。 2008年的一月,處於失業狀態的我來到位於台南官田的職訓中心,因為,我唯一想報名的創意家具班只有這裡才有。 這裡的宿舍老舊得可以,幸好還有空調設備。原本四人一房的寢室,幸運的我只有一位室友,而且他大多時候都外宿中。為了這份幸運竟莫名的捲入了一場有特殊關係的謠言風波,百口莫辯。 躺在上舖的小床上,剛開始心裡會有一些疙瘩,陌生加上不舒適的環境,茫然的未來……可也很奇怪,我對這裡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許在夢中曾經出現過,所以,命中注定要來這走一遭。 在這裡,早晨不須要調鬧鐘,因為時間一到,擴音器便會自動傳來一連串精選的起床歌。我最喜歡也是現在唯一還記得的歌,就是,<你是我的眼>。每當聽見蕭煌奇鏗鏘有力的唱著這首歌,心裡就會莫名的感受到激勵與寬慰,「如果我看得見/就能輕易的分辨白天黑夜/就能準確的在人群中牽住你的手/如果我能看得見/就能駕車帶你到處遨遊/就能驚喜的從背後給你一個擁抱/如果我能看得見/生命也許完全不同/可能我想要的我喜歡的我愛的/都不一樣」對於一個被上帝忘了掀開眼簾的人來說,他所想望的這些平凡事物,我們懂得珍惜與感恩嗎? 住宿的日子是訓練規矩的日子。每天,早晚要各點名一次,點名時是要自己走到位於女生宿舍後棟的宿舍辦公室去簽到。早上,大概在7點半左右去簽完名便直接步行到餐廳,吃完早餐也就是打掃環境的時間(很復古的體驗,高中畢業後就沒再做過這種事了。);中午,比較麻煩,倘若老師不肯早幾分鐘下課甚或沒準時下課,那就必須耐心的跟著排長長的隊伍,因為不管你是不是住宿,所有的學員都得強迫留在中心吃飯,因為如果你不想吃中心的飯,你可能就要餓肚子,因為在工業區的職訓中心非常不方便找到外食。到了下午,四點多下課後先回寢室小憩一下,五點半左右再慢慢晃去吃晚餐,吃完晚餐在偌大的中心散個小步,之後又回到宿舍作息,等待9點鐘的簽到時刻。 每一天,過著相同的日子,因為家太遠了,所以假日幾乎都留在宿舍。偶爾會不辭辛苦的從中心走路到隆田火車站(將近一小時的路程)搭火車到台南逛逛街,呼吸自由的空氣。大多時候,待在宿舍是無聊的,休閒室的電視通常掌控權都握在別人手中,不喜歡大眾化的節目就自己看著辦。 沒筆電的我,買了一台mp4作陪。特地請坐在正後方有筆電的大哥幫我下載一些蕭煌奇的歌曲,他覺得這是男生在聽的歌我怎麼會有興趣?真是個老古板。 這位大哥是位剛退伍的軍官,在海軍時期曾經隨艦出航到美國一陣子,高大的身材再加上海軍的背景,連金髮女郎也愛(有照片為證)。班上的同學,年齡從未滿二十到近六十都有,有人曾經開過餐廳,有人當過酒店的圍事。有位帥氣的男生職業是DJ,他說曾經來過金門辦活動。有位大我一輪的未婚大姊,和我同是水瓶座,所以自稱是阿忠師的人就斷言:屬虎加上水瓶座的女人,很難嫁得出去。有位患有憂鬱症的大姊,為了陪生病的媽媽捨棄台北服裝設計師的工作搬回嘉義住,孝女的身分讓她甘於做個大齡未婚女性。有個比我小的女孩,平常非常開朗,非常愛笑,直到謝師宴那天她把自己灌醉後我才驚覺,她的內心─多麼孤獨。我們在女廁陪她耗了良久,催她趕緊回家,卻聽她哭訴著:我爸在外面有女人,我媽在外面有男人,那我算什麼呢? 我在這個班級,得到生平第一次的1號座位,坐在教室右前方最角落的位置其實也不錯。本來以為來自金門的我應該就是班上住最遠的人了,結果,意外的蹦出來一位來自印度的華僑。侯姊姊的兄弟姊妹特多,有的在美國,有的在台灣,還有留在印度陪父母的。 來自各地背景差異甚大的同學們,因為對木工懷有夢想而相聚於此。我們的班導徐老師,不但擁有超強的木工技能,也非常懂得帶領我們這種已經在社會上打滾多年的老同學。在正式進入操作機具的那一天,他用母豬帶小豬來比喻我們之間的關係,在這之前,為了練習榫接而製作十字架時,他說:十字架若做不好,耶穌不會饒你的。他是嚴師,也是慈母。 相較於徐老師的練達,我們的助教林老師就顯得年少氣盛,二十歲前就代表台灣參加瑞士國際技能競賽得到家具木工銀牌獎,也因此順利的保送進入師大就讀。二十多歲的他要帶領一群社會老手實在也很難為他,不過,每當他一喊「集合」的口令,我們還是會乖乖的迅速的向他的所在地靠攏,聆聽他的諄諄教誨。 「我是煌奇,我看不見萬物、看不見母親及愛人的臉龐,但我的心,看見發生在你我週遭的故事。」而你身邊的故事,你看見了嗎? 離開南訓,離開了那棟充滿回憶的營建館,我再也沒碰木工了。依然記得在做自我介紹時,我說我想要親手打造色彩豐富很有創意的小桌小椅。我仍對刨刀對鐵鎚對框鋸懷有一份熱忱,我知道有一天,我會再度的捲起袖子,做我想做的木工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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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蒼涼——一場「了」草喪禮的背後
兩張方形八仙桌,排上幾樣簡單的祭品,棺木也是宗親族人向駐軍要來的構築工事模型板,由村子裡的木匠師傅,在家中現場裁製速成的木箱,更欠缺一般「好命」的高齡老人有眾多親友送殯,備極哀榮的場面。 午後,細雨紛飛,三、四十戶人家的僻靜農村,觀葬禮的人不多,且都是些婦人和兒童,她們站著觀看這淒涼的出殯場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代他「落番」生死不明的父親執「幡旗」送葬—男孩是老人的兒子給遠房宗親作養子所生的孫子,後面跟著一位遠房領養來的九歲小女孩,以及大約七、八位同宗房祧內的親堂睌輩為老人送葬。 道士法鈴響起,喪禮開始,男孩手持「幡旗」在前,後面跟著那小女孩及幾位老人的宗親晚輩。男孩隨道士的引導,進行上香、跪拜等喪禮儀式時,男孩隱約聽見圍觀者中有人在談論,噓唏著這老人說:「還好喔!男孩遠房的俺嬤會給他收養這小孫女,不然連個女的穿「麻衫」都沒有呢,真是很可憐喔!」。儀式完成,老人便送往一處山路遙遠崎嶇、滿佈荊棘的半山腰草草入葬:白灰混泥土的三角墓碑,沒有任何銘誌。每到清明掃墓,男孩都會為苦於在草叢中尋找老人的墓地,觸景傷情而懷想起老人的生平往事。 老人生個兒子,八歲時妻子去世,而且身體欠佳、生活困苦。兒子二十歲過繼給多年未生男丁的遠房宗親做養子,與遠房的養女合婚,雙方言定生育第一位男孩要負責「雙頭顧」的傳承責任。兒子婚後一年,如願給養家生了這男孩;男孩彌月後兒子為走避「抽壯丁」離鄉「落番」到南洋謀生,但兩年後卻杳無音訊,生死不明,雙方父母妻小頓失依靠,媳婦亦在盼夫回歸渺茫十年後求去,遺下這孤苦伶仃的老人,和身在遠房的這個男孩。 男孩逐漸成長後,有感遠房叔叔已經生育了男丁(堂弟),延續遠房香火後繼有人,並且自己也出外謀生了,因在親情的召喚下,竟萌起應回歸原生家,認祖歸宗的意念,遠房的養育之恩銘記在心,來日方長,待報有期。於是,成家立業後,未帶走遠房一絲半縷,滿懷鮭魚洄游的興奮,期待回歸親生祖父—老人的家。 可是,當男孩回到老人的家時,察覺老人祖遺房屋三間:其中「大厝」一間被國軍「胡璉」部隊駐防金門時,視人丁單薄、乏人居住拆作防禦工事,另「中厝」及「小厝」二間已登記在他人名下,只有舊厝地和田地登記為老人所有。而田地部分:據說有些是典當給宗親、有些是租借給村人,但卻不知道田地在哪裡、典租給什麼人?而且沒有任何契據,交代不清,事實不明。 所謂老人的家,僅有那幾張遠房代保管的田地權狀而已,可說是家徒四壁、身無一物。而且老人晚年,竟然連一地棲身之處都沒有,只得借住在出典給親堂的那間小屋廳堂邊半張床睡,在「巷頭」的屋簷下用煤油爐煮食三餐。男孩童年時期會經常去找這老人--探望祖父,夏天偶爾亦會與他在小屋前席地而睡。老人就這樣靠田地租人耕種分得五榖生活度日。 那年正春,一天上午,男孩遠房叔叔到男孩的學校,告訴男孩他祖父過世了,並向老師請假帶男孩回家送葬。返家途中,放眼小麥結穗、杜鵑花開,男孩卻納悶著祖父的過世;要來讀書時才看了祖父,為什麼會這麼快突然過世呢?他叔叔說:「可能是凍死的」。而回到家中,老人已被移到典當給中屋的親堂家裡,草房地上的門板上,只蓋著一條棉被,雙腳裸露門檻,竟連民情風俗往生後必須在廳堂邊設「水床」,以示對死者為大的尊重都沒有。 親堂掀開被子給男孩見了老人最後一面後,幾位親堂繼續討論喪葬事宜,木匠師傅也獨自低頭忙於拉鋸,趕工製作棺木;只聞這淒厲的鋸木聲,卻不見子孫圍繞和親友不捨的哀傷氣氛,情境十分淒涼冷漠。這景象深烙在男孩腦海,讓他對老人不堪之過往,存在諸多違逆常情的疑惑,有待理解而不斷在內心深處思索迴旋探究。 清朝年代,老人的祖先吳梅(別名),經營什貨生意,時常往返於古稱「北頂」的大陸北方一帶。在旅運途中,有感自己村落地理形勢與某省份的一處鹽場相似,開發曬鹽產業極其有利。於是,倡議村人聚資興建鹽場—將原有的小「鹽坵」開闢擴建,形成晒鹽田,並取名「寒梅鹽場」,使鹽場變大(280份)、產量增加,因而利益族人、澤被全村;村人感念其功勞,贈與公地讓他興建「雙落雙護龍」的大厝一間,如同「秀才厝」而家族榮耀、桑梓之光。 但是,時光流轉,時政變遷。鴉片戰爭後,因許多村民下南洋謀生,鹽場縮小。民國初年收歸國有管理。二十二年因運銷不便,加以產量稀少而停產。二十六年日據時期恢復生產,改名為「oo鹽場」,但因停產荒廢而減少(剩18份)。三十五年管制私鹽禁產(金門僅留西園場)。五十二年為國軍戰備需要浚深築成「oo湖」。迨至八十一年政府闢為觀光景點後,其鹽場便全然消失,走入歷史。 而後,因老人中年家室變故,兒子生死不明,晚年身體不佳,又沒有良好的社會福利救助,三餐不繼,生活不得安定。而早期是民智未開的文盲社會,一個目不識丁的孤獨老人,假如有人想要佔據其所有,令人擺佈,輕而易舉。但返思過往,老人的晚年,倘若沒有親堂體恤給予「借住」及儘力協助「善後」,其後果就更不堪想像了。所以,凡其種種,都讓男孩存有許多是真是假的臆測、聯想和矛盾,是該感激抑或有所怨尤,似是而非,莫衷一是。 然而,黑暗中自有曙光的一面,邪惡裡必有正義之聲。老人過世後,有位常與老人接近的耆老生前曾告訴男孩說,老人的二間房子是當給某人與某人,田地是當給誰人幾坵、誰人幾畦,或租給某人,知之甚詳,仔細告訴男孩。而這位耆老又是聚落裡專精「做灶」的泥水師傅,更是熟悉鄉里一帶的山海達人;耆老所言事實與否與他並不相干,而他何以要如是告訴男孩,這莫非是不平則鳴、義之使然的仗義執言吧! 所以耆老的相告,有助男孩於尋找祖遺田地申辦「勘察」時,先作自行訪查的參考。惟民主國家、法治社會,不動產之所有,係以主管機關登記為依據,倘若是早年被他人登記所有,既成他人名下,也無可奈何。況且,男孩出外謀生,生活安定,兒女也各有職業,且「自住有餘」,並非在意那偏鄉的舊厝或貧瘠的田地,只是難忘老人生平為何那般悲涼,晚景何以如此不堪,百思不解而感慨。 歲月增長,年復一年,男孩終於自「了」草喪禮及耆老執言之中,發現了人心善惡的分野與人情之冷暖;從表現於宗教信仰之言行上,亦可觀察出某種行為的心理反應之破綻,進而理解出關於老人的諸多疑惑,了悟釋懷:真相不容造假;百密總有一疏。天理昭昭;善惡有報。良田千畝一碗飯;高樓大廈半張床。天無絕人之路;路是人走出來的。人生多變化;世事本無常。唯有了然淡定樂觀面對才是。 男孩回到原生的家,找到了老人那雜草叢生的厝地、部分的田地及年代久遠,字跡模糊的歷代祖先及老人的神主牌。其厝地雇工整理後,無償提供親堂和村人作休閒菜園及運動場所,回饋親堂與村人對老人晚年的協助。那些神主牌是老人家族世世代代的傳承印記,男孩保有祂、重視祂,祈禱祖先庇佑。 兩岸小三通後,男孩憑著華僑友人探知的信訊,帶著妻小至廈門尋找父親時,父親早已過世多年了。老人的兒子從新加坡返鄉中,因兩岸隔絕,滯留廈門,十年後回家無望,乃另建新家,六十四歲積勞成疾往生。無奈,老人與兒子不再相見;男孩與父親未曾謀面。這是早年金門人落番下南洋後「六亡三在一回頭」命運難測的遺憾。男孩只能在他父親靈前向父親祭告家書,默禱老人的過往種種。 如今,男孩生活穩定,家庭和樂,身心安康,不但找到了廈門兄弟的親情,並將老人的靈位移往「寶塔」安奉。他冀望後輩化憤慨為力量,敞開心胸,邁向希望,執著追求,突破困境,期能於交通便利後,在祖遺厝地建新居、整家園、重振家聲,告慰祖先。回望歷史往事,一場喪禮形式,顯現種種世情冷暖;一朝局勢動盪,釀成多少人生蒼涼的悲劇,此刻的我們,回顧過往,怎能不以倍加感恩的心態,珍惜當下的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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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同身受
電話那頭傳來秋平沙啞、哽咽的啜泣聲,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才一天不見,一向樂觀開朗、笑語如珠的她是怎麼了?我狐疑不安,還沒開口問,急性子的她已清清喉嚨,向我訴說開來,儘管啜泣聲未止,我終於明白了,心安了,但也沉了! 原來,「秋平」是因一則正在播報的新聞牽動了心,果然也是善感之人。她敘述著:近日因為美國牛風暴,瘦肉精問題,造成國人惶惶不安,因此台灣牛行情順勢看漲,價錢正夯,有一人家,家中豢養的牛隻已有11載,小牛仔也還需母親的照顧,主人卻為了此時機牛隻可以賣到好價錢,硬是將母牛販售予屠宰場,新聞畫面出現的是:牛棚外,卡車的斜坡道上,跪地不起、哀鳴不已的母牛,眼神悲傷的含著淚水,彷彿知道上了車,就會走向死亡,從此與小牛仔永別,小牛的悲鳴聲隱約呼應著母牛,但是主人仍執意硬將母牛拉上車,這是令人鼻酸的畫面,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是透過「秋平」的敘述,那悲涼的畫面已然躍入腦中,晚餐桌上,已無食慾、也無心思。 儘管天生萬物,有一定的自然法則,渺小的人類,無從去改變。「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道盡世事的無奈和現實,「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遙遠學生時代背誦的「慈烏夜啼」詩句,一字一句清晰的在耳邊迴盪,我呼喚著:牛隻的主人啊!小牛仔正需要母親的照拂,11載的感情,應該可以抵擋利益的誘惑吧!也許你真的有迫切的需要,否則也不必急於這時賣牛啊!媒體的報導和渲染引起社會大眾的共鳴和同情,你是否已經改變了心意,母牛是否暫時倖免於難呢? 事件讓我又想到了童年,家中一樣豢養著牛隻和馬匹,牠們都是農事的大功臣,我對牛隻的印象較為模糊,因為家中牛隻來來去去換了很多頭,源頭是爺爺向舅舅借來一頭小牛,豢養長大後,爺爺又牽著牠去換回一頭小牛,一直是如是循環著,小牛和成牛經濟價值不同,貧窮的我們,利用這樣的方式,省去購買小牛的本金,等待成牛賣出,清了小牛的本,又有一筆可觀的收入,可謂一舉兩得,但這都得靠親戚的幫忙,以及爺爺和爸爸的誠信。 相較家中的牛,我對馬匹的印象就更加深刻了,因為從頭到尾,家中只豢養過一匹馬,而且有數十年的光景。父親生就急性子,馬匹的俐落和迅速,剛好搭配父親的做事風格,所以家中的牛隻是不用耕田、不用拉車的,那是幸福的牛兒。家中農務和雜事全仰賴馬匹的幫忙,高大的馬兒成了父親的最佳拍檔,一輩子和父親形影不離,共同成就了一家子的生活,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當我們最忠誠的老朋友逝去,父親如待親人般的埋葬牠,焚香、燒紙錢的送牠走,我們一家人也守在一旁,那景象我依稀記得。之後,失去愛馬的父親,有好些時日食不下嚥,哀傷度日,從此,家中沒有再養過馬,牛隻順理成章接替馬兒的任務,從此,父親執鞭趕牛、犁田的身影不如先前的威風,終於,父親也放慢腳步,與牛的步調漸漸配合。 這是記憶中我家牛兒和馬兒的生活方式及歸宿,沒有屠宰和殘暴的畫面,雖然,牠們最終的命運仍是走向死亡,但那是自然的歸途,我們濃烈的情感有如家人,少了現實和唯利是圖的心態,牠們留存我們心中是永恆且溫馨的回憶。對於新聞事件,對於「秋平」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卻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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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花
鄰居墻角邊那棵紅茶花 選在「春光明媚」的時節 爭先怒放 我一天何止一次 因為「紅花」綴滿枝 實在太誘惑人了 我都要為她駐定良久 左看 右看 嬌紅 艷麗 一瞬間 彷如看到一群 手舞 足蹈 天上人間的大美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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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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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祖地的移民聚落
──以金門與同安翔安一些相同的村名為例◎ 歷史上家族遷居的原因很多,動亂、避禍、天災、瘟疫、拓業、墾荒、經商、從戍、科舉、仕宦、通婚……不一而足。有的是單身隻影落地生根,有的是整族搬遷,有的甚至改姓避禍。如,元大德七年(1303年),北宋丞相蘇頌九世孫唐官、唐螢、唐鬱三人帶領30名家丁押解泉州府三縣丁糧5180兩白銀上繳開封國庫,至揚子江遇劫,人財兩空。朝廷八年後派欽差到同安理案,因辦案不公,欽差被蘇唐玠、蘇唐英踢死。蘇氏滿門犯剿,致有「一夜奔九洲,化姓許連周」奇禍,其中蘇唐奇改姓周逃往漳洲,蘇唐寄化姓姓連居漳平和睦里百泉社,蘇唐舍(1270─1352)逃居泉州燕支巷(今胭脂巷)並與阿拉伯人通婚,故其裔有「蘇家的鼻子,丁家的鬍子」。生理特徵。蘇唐室逃往晉江一都磁,至四世均福、均祐遷居同安縣翔風里十七都汶沙保蔡店鄉(今屬金門縣金沙鎮汶沙里),明萬歷四十七年進士蘇寅賓(海南兵備道)是當年避禍的「廬山」派裔。 先民因種種原因,到落籍地後,手足胼胝,螽斯衍慶、逐成鄉社,有的以姓氏為始居地名稱,如何厝、顏厝、蔡厝、歐宅、董坑、賈厝等。許多以聚落地自然實體方位取名,如山前、西山、坪邊、溪墘、塘內、湖頭、埔後等,有的則以祖地為名,寄托綠葉對根的情意,因而形成一些血緣相承的相同村名。 下面略舉一些此類地名。 陽翟 據明崇禎九年(1636年)陳嘉璜所撰《故考尚奇陳府君暨妣懿勤孺人張氏合葬兄載衡祔葬壙誌》記載,「吾始祖居浯之陽翟,七世祖謙齋公遷於縣溪西之從順,因舊氏仍稱陽翟」。可見現在同安祥平街道的陽翟,來自金門的陽翟,又據清代康熙年間的內閣中書陳睿思(浯陽信房24世,居同安松田)所撰譜序,稱始祖「自中州因始於陽翟卜居于浯,故浯亦以陽翟名地,示不忘祖地。「說明金門的陽翟又是來自固始之陽翟,是座有著1100年歷史的古村落。其始祖陳達(898─933)五代閩國時受王審知承事郎封職,領父命奉鎮管理浯洲鹽場事(可見金門唐代已經產鹽),其子陳洪濟(919─996)為首任同安縣令開創「浯陽」堂號,明正統年間,浯陽智房十四世陳大益(號謙齋)因避倭患徙居同安縣永豐鄉在坊里陽翟社教書,其子魯潛(孔昭)再分支同安灌口亦名陽翟(今集美區灌口鎮項許村洋宅社),同安陽翟宗祠大門「浯江派正長源流世澤,陽翟名依舊祖德宗功」即是追溯族源的聯語。金門陽翟社,日據時改為「洋宅」,日軍撤退後改作「陽宅」,1996年參加同安陽翟陳氏宗祠奠安慶典時,發現同安族譜書寫「陽翟」,終於1998年元月正式核定復名陽翟,由上看出,現在金門的陽翟,同安與灌口的陽翟,都是一脈相承的「浯陽」村名。 沙尾 金門沙尾彭氏先祖彭子安(1325─1392)於元未由興化到金門投靠浯洲鹽場司母舅渭陽馬司令,娶金沙里後學村大亨之女羅尾娘,居翔風里十七都汶沙保沙尾鄉。彭子安三子彭用斌徙居長興里後蕭保後蕭村(今作後燒,屬五顯鎮),其裔又分支同安東半縣鵲山之下的民安里蓬萊保,亦以金門原籍地沙尾為村名(今屬翔安區新店鎮)。同安北辰山奉祀閩王王審知的廣利廟前,原有一碣帶龜跌石碑,惜已被盜,幸筆者于1982年5月22日錄下碑文:「雍正癸卯年(即1723─筆者注)浯洲沙尾鄉張門鄭氏喜捨重建北山巖中殿並塑忠惠王聖像及文武判官丁未年再捨重建前殿」。金門沙尾鄉信女鄭氏四年中兩度捐金重建北山巖中殿及前殿,顯示鄭信女對忠惠王的崇敬,但筆者對此善舉的其他動因也曾作過揣測(如還願)。 最近大嶝田墘鄭水忠先生提供一條信息,即大嶝田墘鄭氏入閩始祖是鄭忠惠,先居海澄地帝),宋景炎元年(1276年)五世鄭質(字履忠)自青礁下庭遷居同安縣西界二十都白崑陽保栖柵鄉(今龍海市角美鎮蘇釋村),至十世鄭尚溫于明永樂年間遷入同安縣翔風里大嶝保田墘村。今村中鄭氏家廟(即抗戰期間金門縣政府辦公舊址之一)鏡面牆兩側窗門上還有「忠惠肇基」,「尚溫啟族」的篆字磚刻。這是宗族懷念祖先的標志,由此推測金門沙尾鄉張門(該鄉張氏由同安石潯遷入)鄭氏重建北山忠惠廟也是合乎儒家崇先報本的倫理。 歷代地名演變多趨雅化,金門沙尾今作沙美,現實翔安的沙尾也稱沙美。村中彭氏家廟有副相傳彭友圃撰寫的楹聯:「山號鵲峰,鵲胡云峰,鵲頭聳翠;里名沙美,沙何以美,沙裡藏金」。 呂厝 金門呂厝據說已無呂姓居民,但卻是呂氏始居地的冠姓地名,譜載,呂氏為呂蒙正之後,五世呂春炳避亂居晉江,其子遷入同安縣翔風里十七都劉浦保,肇基呂厝。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十六世呂長順(1371─1449)從其母李氏及二弟自金門劉澳呂厝到同安縣從順里三都教書,三卜其室,後定居霞崎石井內。此處「地脈精神雄壯」,生齒繁衍,遂以金門祖地呂厝為村名(今為同安區西柯鎮呂厝社區)。呂長順學識淵博,通曉地理,增修宗祠,擴建華藏庵(俗稱王爺宮,今年第151任郭姓王爺已於正月初四蒞任)。呂長順娶妻柯氏,生四子,次子呂大宜返回十七都汶沙保沙尾鄉。現在鳳南農場南山有呂長順及其長子大乾》孫體純、曾孫汝坤和汝用墓葬,形成一處完整家族墓園,被同安區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東埔 翔風里十七都汶沙保東埔村陳姓居民,明初因「禁海」遷居翔風里十二都蔡浦保,村名也稱東埔。後來因方言諧音叫東浦,今屬翔安區新店鎮祥吳社區。該村習武成風,清代出陳奠康、陳其春,陳其夏、陳永禧、陳捷元、陳國幫六位武舉人,因有「父子兄弟叔侄同登科」匾額。金門東埔陳氏另外一支同時遷入後溪也叫東埔(今屬集美區後溪鎮巖內村委會),至清初後溪陳氏又分居現在的海滄區東孚鎮,也叫東埔(今年東浦)。因而古同安有「三陽翟」、「四東埔」,都與金門祖地血緣相親。 大治 「浯陽」信房十九世、明代三郡知府陳健胞兄陳偉(號滄浯),原居翔風里十八都倉湖保大治鄉,因避倭患遷入民安里蓬萊保,也是以祖地為名大治,因閩南方言諧音為「大澤」,又轉化為今名大宅(今屬翔安區新店鎮),後裔又分支後宅(取在「大宅」背後之意)。大宅宗祠有追溯宗族源流的楹聯:基開嘉靖由浯陽而來卜云其吉,廟枕鳳山承代翟於斯終焉允藏。 陡門 翔風里十八都劉浦保陡門鄉,也叫「膽門」。陡門學考派始祖陳廿五郎自漳州拱斗堂遷浯,四世陳文雍移居民安里蓬萊保,亦名陡門,因閩南方言諧音為「斗門」,今屬翔安區內厝鎮蓮前村委會。除此,現在新店鎮珩厝社區白頭村的陳姓居民也是金門陡門移民的後裔。 歐厝 同安縣翔風里歐厝保歐厝社,原為歐姓始居地。明末因避瘟疫,歐姓遷往隔海的十九都古賢保,仍用祖地冠姓地名歐厝(今屬金城鎮珠沙里),而祖地歐厝由女婿王思翼居住。故現在已屬翔安區新店鎮的歐厝村,村民多王姓,每年農曆二月十二都到北山拜祀開閩王。 小西門 同安縣城有大西門(厚德門)、小西門(慶豐門)之分。小西門住有同安戴氏開基祖戴弘衝(原住馬巷梨林社)後裔的居民。明洪武年間,戴一材由同安小西遷居翔風里十九都古賢保,仍以祖地為名小西門(今屬金城鎮珠沙里)。 新垵 現在翔安區內厝鎮的新垵村,是一個組合地名,村民陳姓明代自翔風里十八都新頭(今屬金湖鎮新湖里)遷入。「垵」亦作「土奄」,是「坑」的意思,在小坑中播種瓜、豆也可叫「垵」。「新垵」寓意「新頭遷此,安居樂業」,也是蘊含紀念金門祖地的意思。 眾所週知,辛亥革命前同安縣的行政區域包括今天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海滄部分)及龍海市角美鎮。同一行政區域內的居民「搬來搬去」是正常的人口移動,並非「背井離鄉」。宋代同安主簿朱熹到金門採風,清代同安縣丞住金門,是正常的「下鄉」,按現在幹部待遇還可以領取「住島補貼」。據蔡鳳雛先生初步統計,歷代由同安移入金門的氏族有56個,而由金門遷入同安內地的氏族也有31個。筆者也做過不完全的統計,現在同安、翔安境內有98個自然村是金門的移民,而金門有72個村是同安的移民。同一行政區內居民互遷,形成「金門有同安人,同安有金門人」的人口佈局。 今年3月5日同安區委宣傳部長何璽在同安帝樂酒店宴請金門鄉親,我也忝列末座。席間金門縣教育局長李再杭談到一件趣事,即現在「師公」(道士)寫(讀)「訴」(向神明祈求平安的訴牒),開頭還是「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翔風里╳都╳保╳鄉」,行政區劃歷經變化,神明可能還不知道,祇好沿用舊名稱與神靈溝通。這雖是「飯中談資」,但說明歷史的印記是根深的,也是民眾「金門廈門門對門,族同情同同安同」的心理折射。現在「兩門」已經打開,而且越開越大,歷史上這種沉澱的地緣、血緣文化資源,可以在「兩門」的交流合作中先行先試,發揮更大的催化作用。 壬辰年桃月 於銅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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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到外婆家
現在,外婆家是五分鐘車程的鄰居;兒時,外婆家是天之涯、海之角。 交通的便利,縮短了兩地的距離,卻也拉長了情感偎倚的悸動。回憶,在相簿裡漸漸失去了對焦的想望。 外婆家在頂堡,也是金門人稱的「半山」。「半山牛」是父親用來對母親蠻橫不講理的洩忿之詞。母親排行老么,除了她,還有長母親十來歲的大姨媽是女孩,舅舅就有很多個,但我識得的只有二舅和三舅,五舅則是在他已屆不踰矩之齡,返鄉探親才得以認識的。外婆家矮短個兒的遺傳,一米五、六左右的身高,不論是男或女,個個是重聽,說話的嗓門是超猛的,連母親也不例外,不知是否遺傳所致? 小時,常跟母親回外婆家,但從未見過外公和外婆,應是在我識人之前就已下世。常年在廚打轉的母親,少了朝九晚五工作的牽絆,每隔一陣子就會帶我們回外婆。當年家庭生養的孩子像階梯般,一個一個排列井然有序。表哥、表姐一個接著一個男婚女嫁,殺豬宰羊拜天公,好不熱鬧,樂壞了我們這群蘿蔔頭,跟前跟後追逐炒作熱鬧。這種比放假還享受的事兒,跟母親回娘家,成了童年回憶裡最鮮明的扉頁篇章。 頂堡村落不小,廟宇宗祠也不少,村民精神寄託的神祇,一年到頭輪流著奠安作醮,這種在農耕社會,視為神聖不可欺犯的大事,全村莫不卯足全力,炊糕裹粽祭祀慶祝,母親回娘家成了日曆上早已劃記的日子。外公和外婆的忌日,也是農曆上戳記的日子。兩人的忌日都在下半年,農曆八月十六,中秋節次日就是外婆的忌日。月圓中秋,舉家歡慶過節的食物禮品,總是在我們垂涎不已之下,隔日成了母親回娘家的伴手禮。母親總是一手提著禮籃,一手拉著我的手,像劉姥姥進城般,急匆匆的趕著很久才一班的公車,連轉兩趟公車才抵達頂堡。 一路上,母親千叮嚀萬交代,到了外婆家要喊二舅、三舅,叫二舅媽、三舅媽,招呼三嫂、二嫂。母親的話,一句一句如悶雷般灌進我的耳朵,然後在心底深處一聲聲的轟然乍響。二舅還好,有點瘦削蒼白的臉,雖然見了人,總是缺了那份與人把臂言歡的熱火勁,但至少是和藹沈默,不令人害怕的。三舅就不同了,兄弟倆雖是同樣的個兒,但三舅的肩膀像失了衡的天平,一高一低,彷彿摜不住這人世的權勢冷暖,不時要向人言宣心中的憤憤不平一般。說起話來濃厚粗沙的聲調,道明了他是家中權重聲威的頭兒,與沈默寡言的二舅相比,他使我成了畏縮一角的羔羊,把驚恐害怕寫在臉上。 交通不便的當時,大多是本地通婚,鮮見外地來的媳婦。表二嫂卻是個特例,一口「臺灣腔」,聲如黃鶯出谷的清脆,白晢的皮膚和燙過的短髮,比鄉下的姑娘多了一份都市的識體與知書味。表三嫂則是家中的掌櫃者,出言鏗鏘有力,辦事圓融亨通,猶如紅樓夢裡的鳳姐,一張舌燦蓮花運籌帷幄,張羅招呼一家子,猶如將帥佈棋派兵,令個個都敬畏臣服。 生性內向又自閉的我,猶如學習障礙的學生,面對那一大串禮數的艱難功課,成了心底跨越不過的鴻溝。回外婆家,總是在半喜半憂之下,讓我望之怯步,躑躅再三。雖然排行老么,理所當然成了母親的小跟班,但是每回水裡來火裡去的涮溜,仍是改不了怯生生的個性。在陌生的環境,常像橡皮糖黏附在母親身旁,一刻也不敢稍離,深怕稍一閃神,母親就拋下我先行回家。 頂堡有一間金西戲院,直到六、七十年代,還上演著電影,成為當地阿兵哥休假娛樂消遣的去處。小時回外婆家常去看電影,長條的白色椅子,是由一條一條的木板條釘成的,沒有「對號入座」這個名詞的年代,大家偎擠坐一張長條椅,人數不拘。遇到大人想看的片子,舅舅、舅媽領軍,一支浩大的觀眾隊伍,長驅直入電影院。大人神馳在電影情節裡,小孩們則爬上爬下,跑東跑西,把看電影當成逛大街,在擾擾攘攘中,有一段沒一段的看完電影,成了回外婆家的一頁回憶。 有大人買票帶進場並不是常有,雖然一張票才一、兩塊錢而已。淘氣的表哥們,扮起地盤牛魔頭教我們使壞,我們學會暗牽前面陌生大人的後衣角,騙過剪票員進場。看一場沒長鼻子的免費電影,是兒時回外婆家幹下最大的壞事。 看什麼電影?「王寶釧」,是我與母親一起看過,唯一留存印象的電影。苦守寒窯十八年,癡等薛家薄倖郎的王寶釧,淨賺了不少母親的眼淚。懵懂不知的我,卻只留下王寶釧在原野採拾野菜,她身上的白衫在眼前飄啊飄,久久不散,猶如現在,母親的身影在腦海裡迴啊繞啊……,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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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鸕鶿在慈湖
砲彈不來的單日以後,我們 仍然堅守諾言,只要東北季風一喊話 便遵循比石敢當還早的黑羽航線 從北山斷崖歸隊,或者復刻在古寧頭搶灘 和金門之熊道過平安,就連忙規劃 風獅爺的古蹟勘查紀錄,細數洋樓上彈痕 風化的戰火進度。 當高粱飽滿地謙讓下垂,告別了 金黃的秋色,釀成一罈罈解放的戀歌 那冷冽的冬季就不遠了,我們開始學習 欣賞油麻菜花和蝴蝶芬芳的 和平宣言,並且倒數它把愛鋪躺在大地上的 日子也接近了 至於,其他的排雷區以及反空降樁 就留給花生和地瓜逐日去掃除 花崗岩石與紅壤的貧瘠 我們依然要住進去年的那株木麻黃 簡單且迅速地清理久睽後 群居的風沙,住過的荒涼與文明 然後沈思,夕陽的降落如何盜印 慈堤上那些迷彩帽的笑靨 認真分辨,過客與歸人的鳥類圖鑑 努力梭巡,從前曾照面過的熟悉眼眸 所以,沿著佛法僧寶的水尾塔傳說 鷸鳥和我如是展現 一起覓食、佇立在南山蚵田上 填實並豐富生活內容的詩篇 我遺落了幾隻黃魚,掙扎地 和鷗鳥、其他水鳥閃過最後的 戰爭遺跡,是一種分行的參差修辭 在和戴勝分享喟讚的美麗飛翔後 我,遠遠遙向心戰廣播站傳遞 天空,一本化作泅游的黑金 像鮭魚一般,邀請望遠鏡和賞鳥手冊的 消息。如果,你不想錯過 黑衫軍,我,還有慈湖,以及這個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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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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蹺學
睡得正甜,他的身子忽然覺得一陣涼意,下意識往左邊一抓,想是草莓搶了他的被子。這時,草莓尖叫了一聲,他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一團模糊的影子站在床前,揉揉眼睛仔細一瞧,才發現是一對老夫婦,像是他阿公阿媽的年紀。 「你們是誰?為什麼睡在我們的床上?」老人問,面無表情,冷冷地。 「你說是你們的床就是你們的哦,床上又沒有刻字。」他耍賴地說。這時他發現棉被已經掀開,草莓坐起,斜斜地靠坐在後面牆上。他瞅了草莓一眼,伸手想拉起被子,但硬是扯不動,原來是老婦攫住了。 「少廢話!衣服穿好,起來。」老人喝令說。 「嗟!你以為你是誰啊?」剛說完,他就聽見清脆的一聲,臉頰熱熱地,原來老人賞了他一耳光,好快的身手。他還想訐譙,又是一個耳光,他還是沒看清老人的出手。他懷疑,老人可能學過功夫,但外表實在不像,不過是乾乾癟癟的一個老頭兒罷了。 「討打!再胡說試試。」老人嚴厲地說。 這時,他瞥見草莓已經起身,準備穿上衣裳。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想,等一下逮著機會再來報仇。於是他也起來,慢吞吞地撿起扔在床邊的衣褲,同時偷瞄窗戶的方向,只見窗簾已經拉上;他想起,是草莓臨睡前拉上的,她說會怕。 他因為蹺學,被原來就讀的國中舉報,因此遷到慈暉中學這所收容中輟生的學校繼續就讀。草莓是他一個多月前認識的網友,住在北部,目前是高二學生,上週草莓用即時通約他一起蹺學。昨天?或許還是今天?下午,他和草莓搭上一輛便車,來到這個小鎮。傍晚時,他們已經把這個小鎮的幾條大街逛了兩遍,竟然找不到一間旅館。終於太陽下山後在鎮尾看到一間沒亮燈的農舍,兩層樓,大庭園,花木扶疏,於是他們翻牆進去。 老夫婦催促他和草莓到一個看似書房的房間。室內只有兩把歐風造型的靠椅,老夫婦分別坐下,他們則是靠在貼著鳶尾花紋壁紙的牆上,彷彿犯了校規在校長室一般。 問明了他們的身份,老人嚴峻的目光指向草莓,質問說:「年紀輕輕不學好,為什麼要蹺家蹺學?」 「要你管!」他不馴地插嘴。 「我不是和你說話。」老人怒目掃向他。 「這個…,我不會畫畫,不會做科展,數理也不好,但是我爸爸一定要我進大學,而且是最好的大學,…但是我不要。」草莓囁嚅地說,不像她平時的口才便給。 「不念書,你要做什麼?空有一個好家世,還不知道要珍惜。」老婦不以為然地說。老人瞪了老婦一眼,沒說話。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問我,我不知道。你們又不是我什麼人。」草莓哭腔哭調地說,坐到地上。這時他想起,小學時級任老師訓他的話,「不念書,就去混黑道啊,至少還有點出息」,因此冒出一股怒氣。 「喂,死老頭,你憑什麼訓我們?」他忍不住又插嘴:「喂,是誰做事擺爛不用負責的?是誰先開幹『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你要不要說明一下?除了罵我們,你們還會什麼?光生一張嘴。」 才說完,他又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燙燙地,他舉手呵住自己的臉。但是,老人還是端坐在椅上,好像根本不曾移動過。 草莓聽他一說,忽然壯了膽子,止住哭聲,高聲搶白:「是啊,我爸爸是教授,媽媽是醫生,了不起啊。是誰在賓館裡做學術研究的?又是誰年少無知不懂世事?這些人現在那裡呀,要不要說明一下?你們大人,爆點創意好不好?老愛說我們好吃懶做,只會上網打手機當米蟲打嘴炮,不然咧,賺錢繳稅給你們當退休金,再回過來罵我們啊。對,擺明了,我們就是要耍賴擺爛,怎麼樣,嘸你是買按怎?」 老人好像被堵住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還沒來得及開口,老婦先說了:「小姑娘,說你們是為你們好,不識好歹。以後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愛怎麼過都是你自己的事,反正我們也看不到了,關我們…」 老婦的粗口還留在嘴裡,就聽見大門方向一聲巨響,老夫婦兩人對望了一眼,臉色霎時褪成慘白。兩人似是不由自主地起身,顫抖,離開房間。 有些吵鬧打鬥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但是聽不清楚。就在他們設法逃出這間該死的房子時,一個中年男子的大腦袋探進室內,看見他和草莓,於是斥喝他們到客廳去。男子手裡有一把槍,他們沒有反抗的餘地,只得乖乖依令行事。 到了客廳,只見老夫婦倆已經失去前些時候的威風,雙手反綁,癱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老人額頭開口流著血,老婦的嘴角也破了,看見老夫婦兩人的慘狀,他不禁有些同情起來。 他偷瞄客廳的環境,發現木門被撞歪了,老夫婦靠坐的沙發頂住門,從窗幔漏進來的光影判斷,現在應該還沒天亮。中年男子見到他的舉動,踹了他一腳,交給他一條繩子,令他依樣把草莓綁好,接著中年男子也綁妥他的雙手,然後命他們坐到老夫婦的身旁。中年男子威嚇他們四人不要動歪腦筋,然後走到屋後,滾來一個瓦斯桶,褲袋裡還塞了兩罐啤酒。 中年男子坐到他的對面,開了啤酒,喝了一口,然後對他問道:「你們也是老頭子的學生?」 「老頭子是誰?」他不耐煩地反問,話才說完,太陽穴就被捶了一計,害他眼冒金星。但因此他反而了解中年男子的意思,於是他勉強搖搖頭。 「那你們是誰?怎麼會在這裡?」中年男子厲聲問道。他被剛剛那一拳捶得昏昏地,還想不起來該怎麼回答,草莓先開口,回答中年男子的問題,讓他順了一口氣。 中年男子轉頭,斜眼望著草莓,吃吃笑著說:「真是人小鬼大,蹺學,還蹺家,假如你們是我的孩子,恁就知死,吊起來打。死囝仔。」 本來他想回嘴,但怕被揍,因此忍了回去。中年男子見他們沒有反應,用啤酒罐指指老夫婦的方向,然後自顧自,邊喝酒邊說:「你知道他們以前是怎麼對付學生的嗎?一個人教課,一個人開補習班,學生統統要去補習,不補,考試的時候就知死。像我,再怎麼努力用功也拚不過補習的,為什麼?洩題,他們在補習班裡洩題。不要臉!上課的時候,對我們這些沒錢補習的學生就冷言冷語,最後乾脆不理我們,叫我們統統站到教室後面去,連考卷練習本也都是用扔的,讓你自己去地上撿。他們就是這麼惡劣。三年,我整整被他們欺負了三年。那時候,我就發誓以後一定要比他們還有錢。」中年男子睥睨了老人一眼,接著對老人說:「幹!你一定不記得我是誰?算了,不重要。反正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努力往上爬,有了自己的工廠,還當了第一代的台商。誰知道在大陸投資的錢全給坑了,原來的工廠也被股東偷走,連老婆孩子也跑了。」 中年男子停頓了一下,環視面前的四個人。這時,他注意到中年男子眼紅得厲害,閃著陣陣凶光,讓他從心底竄出一股強烈的寒意。他不由得從背後伸手握住草莓,才發現草莓被反綁的手也是冰的。 「自己事業失敗要怪誰?不要把責任推給別人。」老人有氣無力地說,結果被踹了一腳。 中年男子狠狠地說:「沒有你這樣的好老師會有我嗎?別人怎麼對我,我一定加倍奉還。兩天前,我已經轟掉了那個爛人的腦袋。我的運氣不好,剛剛在大街給警察堵到了,你們的運氣也不好,正巧讓我碰到,等一下大家同歸於盡。」 「喂,你這個廢渣,廢物加人渣,自己要死幹麼拉我們兩個小的當墊背?」他毛骨悚然,虛張聲勢地喊道。 「幫你們一把,早日脫離苦海啊,反正你們也不喜歡這個爛世界,不是嗎?還蹺學蹺家,早死早超生。」中年男子嘿嘿笑著說,顯得更陰森。 「喂,你在唬爛什麼,不煩啊。什麼爛世界,還不是你們這些大人留下來的爛攤子,搞不清楚狀況,我們才是受害者。先管管自己,好嗎。告訴你,根先爛了,才會結出一堆爛草莓。明白了唄,好嗎?」不曉得那裡冒出來的勇氣,草莓大聲嗆了回去,但是話才說完就發覺怪怪地,可是已經改不了口。 中年男子起身,走向草莓,看似要輕薄調戲的樣子。這時,戶外警笛聲大作,無數的車燈射向客廳。中年男子竄到窗子底下,窺探戶外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極端的恐懼,他感到室溫一下子凝成冰點。 接下來發生的事太急太快,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印象中,兩方對峙,叫囂,有人開槍,槍聲大作,老人慘叫了一聲。然後是一聲,彌天蓋地的爆炸聲,所有的東西,所有人,全部炸開,碎成一片片。碎片在蛇竄的火光中,飛揚,激射,像宇宙星球分裂,爆炸解體。 恍惚間,他好像聽見老人空洞的聲音在室內回響:「為什麼,又來了?」瞬間的巨痛,讓他失去所有的意識,和感覺。 灼熱的陽光燒上他的眼臉,燙醒了他。環顧四周,竟是一片廢墟似火災後的現場,豪華農舍美麗庭園那裡去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惡夢?低頭凝視,枕在他肩上還在熟睡的草莓,只見她表情驚悚,額頭不斷滲出汗珠。再看看自己,也是一身狼狽,腰上還有一個大鞋印。 他連忙搖醒草莓,只見她蝦子一樣彈跳起來,大喊一聲:「你夢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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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梁走
在臉書上,不少五年級的同學談起梁。 梁是求學時代自殺的二個優秀學生之一。 我是在進入大學夜間部唸書後,才聽說梁自殺走了。 和梁認識,是個巧合。 那時,我們都是好班中的後段生。同班同學的優越表現,的確讓我們喘不過氣。我們幾個表現平平的同學,談起也曾有過的風光,不免欷噓。 我們都曾是各校各班叱吒風雲的「好」學生,功課一級棒,讓我們受盡老師的寵愛,但是來到集島上各國中學校精英於一堂的高中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們由雲端掉到地面。 少了師長們關愛的眼神,日子難免落寞。 我們只能藉由細說從頭,來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我是以全金門第二名的成績,考進城中」,那年,各國小進入國中時,為了編班需要,都會在入校前舉辦全縣的入學考,我還記得,我去城中報到時,李○○老師看到我的名字,不禁發出驚嘆,後排的師長職員們全站了起來,彷彿爭看明星一般,攪得我整個人輕飄飄的。 「聽說,全縣第一名的考生在沙中」,我一直好奇,當初考贏我的第一名國中生到底是誰? 我瞥見梁曖昧地笑笑。 「是我啦!」梁露出難得一見的得意表情,原來他就是當年全縣國中入學考第一名的「好」學生。 也才是幾年前的風光事,進了高中後,為了堅持成績好的男生要唸理工的面子作祟之下,我們不論興趣,全選擇理工組,我們的成績,終於被一群群急起直追的各方同學,遠遠甩到腦後。 在念書至上的年代,在一試定終身的聯考歲月,我們終究要變成失敗者。 我後來聽說,梁在大學聯考中落敗,日間部沒考上,連夜間部也考得不理想,我則勉強擠上夜間部大學,重新開啟另一頁的人生。 後來,就聽見梁自殺了。 我可以體會,梁當年落寞、無望的挫折心情,如果我像梁一樣自我期許,也許也會走上相同的道路。 但終究我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高中歲月,厚臉皮地賴活到現在。 我留下來了,而梁卻走了。 在人生的舞台上,我們面臨一次次的被評價、被篩選、被淘汰,有人選擇留,有人選擇走,很無奈,也很傷感,人生的大道理我們都懂,可是,因為你我都不是當事人,永遠摸不透,也無法體會箇中的痛,活著,真的需要一點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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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故鄉咱的詩某人士娶新婦
某年某月某一日 福建金門某人士 好名好聲娶新婦 歡歡喜喜辦喜事 印來請帖無數張 張張紅紙燙金字 電腦列名免費時 東南西北滿天飛 親像秋風掃落葉 滿山遍野攏總是 府會社團局處室 政府官員人人有 咱的鄉親毋免講 東村西村到下莊 山西山前到庵前 水頭浦頭到塘頭 泗湖后湖到下湖 湖下湖尾到沙美 無管是一面之緣 抑是點頭的初交 張三李四佮王五 罔飼罔育佮罔抾 小姐先生攏有份 查甫查某統統請 玫瑰餐廳湘味館 川東飯店萬福樓 大細房間攏擺桌 紅包包濟無氣嫌 有魚有肉有腹內 羊肉麵線芳絳絳 鮑魚豬跤氣味好 糯米蟳飯真好食 也有生魚搵芥辣 鄉親序大免客氣 親情朋友免行禮 千萬恁著食予飽 燒酒逐家沙米思 毋是小氣驚恁淋 警察徛佇門跤口 萬一予抓去歕氣 彼聲恁著知通死 向東的彼一塊桌 雖無深交誠熟似 十二塊椅坐六個 紅包一人四百四 明明欲創予我死 菜錢一桌三千六 高粱淋去二酐外 酒拳過癮划袂煞 一枝噴噴兩相好 四季發財五進魁 六六大順七七巧 八仙過海九九怪 伊贏拳來我輸酒 攏無替我想看覓 若是逐桌這款樣 有失體面也了錢 擉擉算盤詳細算 算來算去算無盤 抑是毋通請卡贏 靠西的彼一塊桌 人人西裝油食粿 面無表情眼觀天 一目看出是官員 局長處長佮主任 所長廠長佮隊長 啥人敢毋扶膦芭 若是予我袂滿意 一定對伊無客氣 掀起禮簿來看覓 伊的禮數合我意 紅包一人包萬二 免講我嘛笑咪咪 一五一十來算起 這塊桌才有趁錢 予我心內真歡喜 門口已經咧放炮 酒席真緊著煞去 人抑沒走先訐譙 請客請客請啥潲 魚無新鮮肉無爛 大陸羊肉韌痡痡 麻油麵線爛糊糊 排骨炊芋鹹死死 紅燒雞無味無素 桂花丸湯冷吱吱 鳳梨湯無摻粉圓 燒酒毋甘予人淋 麥茶趕緊提提去 雜菜雖然賰真濟 現現放佇灶頭邊 胡蠅蠓仔嗡嗡叫 枵鬼去食穩落死 金門所在真正細 處處需要咱關懷 政客錢銀賰真濟 應該帶頭做示範 濟貧救苦排第一 服務鄉親列優先 社會人士名聲響 著做少年的榜樣 敬老尊賢教子弟 關心地方的發展 若是誠心結善緣 請請鄉親算啥物 錢銀雖然人人愛 毋通藉機想發財 人著有品擱有格 才袂予人看衰潲 才袂予人看衰潲 後記: 「紅色炸彈」滿天飛,一直是這座島嶼的詬病。尤其是某些「有頭有臉」的「社會人士」和「政治人物」,他們經常藉著各種名目,美其名是請客,然而,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善良的鄉親焉有不知情之理,只是恥於揭穿他們虛偽的面目而已! 本詩作於二○○五年九月,純粹是針對時下的歪風陋習有感而發,並沒有特定的抒發對象,請勿對號入座。冀望讀者們能以欣賞「咱的故鄉咱的詩」的怡然心境,用閩南語把它朗誦出來。當您意會到詩中的含意而產生共鳴時,請會心地一笑,對於詩中虛構的人物和情景,毋須加以臆測和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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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盛宴
我很喜歡待在圖書館,只要待在裡頭,那種安靜的氛圍馬上染上我的心頭,讓我沉溺在一片都市少有的寧靜之中,而我喜愛圖書館的原因也不單單只是那樣子而已,我也很愛看書,特別是有關歷史人物方面的知識,在那樣帶給人安靜的環境之中,我的情緒被書中人物帶動著,有激昂、有歡笑、有痛苦、有淚水,曾經,我在念書時,與圖書館的互動就是三國時代大大小小的英雄們。圖書館裡,現在的我待在裡頭,可是卻了解到歷史中的人物的感受與偉大,在那種寧靜的耳濡目染中,彷彿我在跟那些過去的人們對話著,從中,我也學習到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做不到名垂青史,至少不要跟著遺臭萬年。在這樣的薰陶與渲染當中,圖書館裡待著的我,享受著這份寧靜的歷史盛宴。布袋戲的正義布袋戲,是一種從十七世紀開始,主要在福建泉州、漳州、廣東潮州與臺灣等地流傳用布偶來作表演的地方戲劇。我和布袋戲的接觸,是從國小開始的,那時還是黃俊雄主演口白的時期,後來傳給黃文擇,主角也從史艷文變成素還真,雖然說布袋戲是傳統的民俗藝術,在這個不斷走進科技聲光效果的時代,布袋戲的表演方式與模式也跟著在改變,只要隨便租一集來看,就可以發現光是人物的一舉一動、一眉一眼都極度的具有生命力,更不用說是其中的聲光動畫效果了。布袋戲最吸引我的地方,不全然是那些有關技巧性方面的藝術,最主要的是那好人與壞人決一死戰而最終是好人獲勝的那個當下,那種惡果自嘗、天理自有循環的正義感,充斥全身;現在所謂好人的定義,不再是從前那種一身都是白、神聖不可觸及的大聖人,而是充滿人性與堅強的一個個體,但是正義的定律是仍然不變的,這讓我在看到滿是罪惡的新聞報導之中,找到一個渲洩的出口。時代不斷的在進步,犯罪率的上升如同布袋戲裡險惡的江湖,雖然布袋戲跟著現代的演進,加入了許多與傳統布袋戲不同的元素在裡面,然而幸甚的是正義感的觀點始終不曾動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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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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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方言中的成語之三下
△「大面頭神」:或作「大面神」,凡是不顧場合、不看對象,隨心所欲之人,便以此稱之,意同「不知害臊」。 △「大頭大面」:拋頭露面,毫不掩飾,諷刺厚顏無恥。 △「大舌興啼」:大舌是指口吃,口吃之人,說話結結巴巴、期期艾艾,令人聽不下去,然而不僅未加節制、不怕出醜,反而喜愛高談闊論,實在匪夷所思。 △「答嘴答舌」:回一句,頂一句,很不友善,亦作「應嘴應舌」。 △「嘴甜舌滑」:嘴巴是甜的、舌頭是滑的,等於是「甜言蜜語」與「油嘴滑舌」之組合語。 △「有嘴無舌」:空有嘴巴,沒有舌頭,無法開口說話,比喻不善言詞。 △「擔柴入山」:山上是產柴之地,竟然挑柴上山,表示多此一舉。 △「拖山磨海」:金門居民,為了三頓,上山落海,拖磨一生,既要忙於農事,又得下海鏟蠔捕魚,比喻工作之辛勞。 △「柴空米盡」:薪柴已空,米糧用罄,表示生活困頓,意同三餐不繼、簞瓢屢空。 △「禮數在人」:在臺教書,學校同仁,多達二、三百人,一逢婚嫁喜慶,總會打探禮金數目,一般的方式是「行情」加「交情」,行情是目前底價,交情則論深淺,二者皆是浮動多變,簡言之,禮數因人而異,隨人意思。 △「失人的禮」:對人怠慢,禮數不週。 △「無力 假」:力氣、金錢與學問,皆可秘而不宣,旁人不易得知,然而此三者皆無法「打腫臉充胖子」,故父親常說:「無力 假」「無錢 假」「無學問也 假」,表示很快即被識穿。 △「無信無用」:一點信用都沒有,意同言而無信、食言而肥。 △「無閒無工」:指沒有空閒,也沒有功夫時間,比喻忙碌不堪的樣子。 △「目一下眨」:眼睛眨一下的時間,意同「轉眼之間」。 △「心肝 清」:心有掛慮,無法釋懷,難以清爽。 △「心情 開」:意近前則,心情不舒暢,開朗不起來。 △「心頭 定」:情緒不穩,定不下心,意同心神不寧、心慌意亂。 △「心躁心緊」:個性急躁,意同心浮氣躁、心急如焚。 △「記心記肝」:把事情記在心肝深處,不敢遺忘,意同牢記在心、銘記五內。 △「水火大賊」:水火無情,一旦興起,瞬息之間,奪人性命、舌噬財物,形同強盜匪寇,以此譬喻,頗為切當。試看每日新聞,水患成災,重創家園;祝融侵襲,萬物成灰。 △「瘦人厚火」:瘦者火氣較大,容易動怒,我有同感,到底是瘦而後怒,還是怒而後瘦,因果關係,至為密切。 △「添頭貼尾」:無論頭尾,若有不足,則予添加或補貼。 △「薄利絲仔」:形容紙張或其他物體,薄如蟬翼。另有一句較為粗俗的是「薄仔若像 泡皮」。 △「鐵齒硬牙」:牙齒堅硬似鐵,比喻個性剛強固執,不聽規勸、一意孤行。 △「胸崁紮紮」:「紮紮」借用諧音,意為阻塞不通,表示心胸不舒暢,悶悶不樂。 △「鎮腳鎮手」:「鎮」借用諧音,意為佔有,表示物件佔去太大位置,造成手腳無處可放,意同礙手礙腳。 △「頓椅頓桌」:「頓」在此作用力放下,人在不滿或發怒時,做出敲桌打椅的舉動。 △「摔椅摔桌」:比前則更加嚴重,用力摔起桌椅,意近「摔碗摔筷」「摔東摔西」,皆是一種發洩或報復的手段。 △「指天指地」:以手指天或指地,表示即將發誓。 △「 振 動」:全身或手足無法動彈。 △「 食 睏」:食不下咽,寢不安枕,可能為事煩心或病痛所致。 △「顧伊顧汝」:伊是他,汝是你,只顧他人,忽略自己,精神可佩。 △「看東看西」:有多層意思,到了新環境,會好奇地到處看;為了更謹慎,會逐一地看;或是用心不專,東張西望,到處亂看。 △「看伊看汝」:「看他看你」也是不只一義,如在無計可施時,希望旁人伸出援手;或是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看著旁人。 △「七嫌八嫌」:「七、八」代表多數,並非實際之數,表示無論怎樣做,都遭一再嫌棄,無法令對方滿意,意同「嫌東嫌西」。 △「七蔥八蒜」:農曆七月適合種蔥、八月適合種蒜,農夫必須掌握時機,才有好收成。 △「食雞倚雞」:兒時每當父母的一方給點好處,便會投向那方;大人亦然,人人忠於衣食父母,意同「牆頭草,兩面倒」,有現實勢利之意涵。 △「雞頭魚尾」:金門宴席有此習俗,每當全雞全魚上桌,雞頭或魚尾所對之人,便須罰酒三杯,而後再以筷子將雞頭或魚尾轉向或夾斷,即可開始用餐,然而臺灣並未發現此習俗。 △「相對相向」;相對與相向同屬一義,即正面相對,如兩人面對面或兩屋門對門,皆可如此稱之。 △「包查某褲」:初生嬰兒,所包褲子,男女有別,倘若男嬰包裹女褲,可能影響日後行止。男孩本應男樣,一旦過於內向含蓄,說話娘娘味,舉止似女孩,便以此相稱。 △「 豬倒羊」:每逢做醮熱鬧,或是大擺宴席,總是殺豬宰羊,表示熱烈慶祝或大肆鋪張。 △「跟風講話」:風聽不懂人語,等於白費心機,意同「對牛彈琴」。 △「桶無離井」:早年沒有自來水,全賴井水維生,水桶的功能,即在井中汲水,表示二者形影不離、關係密切。 △「舉順風旗」:順風是指官運亨通、青雲直上,隨即有人逢迎巴結、趨炎附勢,這些人稱之為「舉順風旗」。正如每逢選舉來臨,「西瓜效應」隨處可見,希望他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晚雨調暝」:晚上開始下的雨,常會一直下到深夜仍不停歇,這是前人觀察的結果、經驗的累積。 △「炎天赤日」:溽暑季節,天氣炎熱,烈日當空。 △「罕ㄟ幾時」:即難得有此機會,意同「千載難逢」。 △「愛子連孫」:子有子緣,疼與不疼,極為微妙,一般來說,疼子與疼孫,常有連帶關係,即「愛屋及烏」。 △「講鬼鬼到」:一到晚上,不能說鬼,因為隨即來到,暗示不可背後議人長短,以免隔牆有耳,「說人人到」。 △「大眠小死」:大眠指睡得很沉,沉到呼喚不醒,猶如不省人事,金門話常罵「睡仔若死豬」,即指此意。 △「天疼好人」:或作「天公疼好人」,勉人行善,老天爺自會照顧保佑。 △「食免錢飯」:曾有失業男,三餐不繼,為得一飽,故意犯罪,要求警方移送法辦,希望法官判刑入獄,今人即稱吃牢飯為食免錢飯。 △「一家一業」:家家戶戶各有其業,彼此互不了解,表面看似無異,其實各有其惱。意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時到花開」:花開有其季節,不是想看就開,以此比喻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水到自然渠成,瓜熟定能蒂落。 △「鹹酸苦淡」:指四種不同的味覺,比喻嚐盡世上甘苦、歷經人間滄桑。 △「弄馬相踢」:舞弄兩馬相踢,而後觀馬相鬥,比喻唆使人相爭,而後在旁觀望,以便坐收漁利。 △「天大交情」:交情大如天,表示交情深厚,無與倫比。 △「大聲細聲」:亦作:「大細聲」,意同「大呼小叫」。 △「習慣著好」:經常如此,已經習慣,也就見怪不怪了,意同「習慣成自然」。 △「看人頭面」:即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行事。意同仰人鼻息、看人眉睫。 △「畫虎畫 」:亦作「畫虎 」,虎 是公虎的生殖器,何以用來表示說謊,不得而知,其義即編造謊言、講白賊話,用語較為粗野。 △「天變一時」:天氣變化,瞬息萬變、難以捉摸,尤其春天,常被喻為「後母面」,有時連氣象局也報不準。 方言中的四言成語,有些也是俗語,或是來自俗語的濃縮,但它不同於一般的俗語,長句型或對仗式的俗語已是日漸式微,而四言成語卻方興未艾、相當活躍,若能細細體會,用心尋覓,可說俯拾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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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說出一個理由
升國中那年,也就是民國五十七年,全國同步延長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台灣本島師資不足,烽火漫天的戰地金門,更是一師難求。 當時,金門仍是貧窮落後的荒島,教育不普及,能到台灣讀大學的人不多,尤其,國、共兩軍隔海對峙,遍地烽火、硝煙漫天,生命朝不保夕,讀完大學願回戰地服務的更少,因此,只要是大學、專科或五專畢業,不論科系,也不管有沒有教育學分,皆可聘任為教師。 尤其,數學、理化與英語科教師奇缺,民間找不到教師,只得向金防部借調軍官支援,因此,校園裡常常可見軍官出入,或站在講台上課,甚至,一個學期下來,某一個科由陸、海、空三軍授課,也不足為奇。 記得有一學期,歷史科的老師,剛自大學法律系畢業,講課時咬文嚼字、慢條斯理,嘴邊經常掛著「至少說出一個理由」的口頭禪,舉凡課堂上學生打瞌睡、調皮搗蛋或不專心聽課等行為,必定會被喝令起立,除非能說出一個正當的理由,否則,只好乖乖罰站到下課。 一般而言,學生上歷史課聽老師「講故事」,本來是一項快樂學習的課程,卻因老師是學法律的,職業本能「三句不離本行」,上起課來就像法官在審案。於是,教室裡聽課的小蘿蔔頭,人人正襟危坐,戒慎恐懼地睜大眼睛聽講,深怕一個不小心,會被點名罰站。 也許,面對宛若「法官」的老師,學生心生畏懼,若不專心聽課,得「至少說出一個理由」,然在全班同學眾目睽睽下,所搿出來的理由,並不一定能說服老師,所以,部份平日調皮搗蛋的同學,每當上「法官」的歷史課,都乖乖地聽課,沒人願自找麻煩接受「審訊」? 當然,昔日幼小的心靈裡,只是怕被點名罰站,但是,老師「至少說出一個理由」的那句口頭禪,卻深深烙印在腦海深處,影響至深且遠。因為,在人生的旅途之中,每跨出一步,或做每一件事,都先問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能不能這麼做?最起碼,要有一個理由說服自己,才能說服別人。 如今,年過半百,回首前塵往事,四十年前「法官」老師講課的神情依然歷歷在目,而齊聚一堂接受教誨的同學,不少人成為社會菁英,有人當上將軍、有人成為教授、有人選上三屆立委、有人成為警局局長、有人成為高階公務員,或企業家,在各個專業領域嶄露頭角。雖然,庸碌如我者不在少數,但是難能可貴的是,沒有人為非作歹、或作奸犯科,大家都有個美滿的家庭,在工作崗位上貢獻一己之力。 所謂「人心向善,福雖未至,禍已遠矣!」慶幸的是,當年能獲「法官」老師的啟蒙,人人循規蹈矩,終身受益不盡,能不感激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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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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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雨﹐帶來五月的花----方舟老大哥的最後一封來信
我是一個懶散的人,至少在日常生活上是如此。對於幾個不經常使用的電子郵箱,更是疏於整理。日前,某個郵箱被廣告信函及熱心朋友轉發的各種視頻圖片塞爆了,不得已才下了決心清理。邊刪除、邊快速瀏覽著一封封已閱或未讀的郵件,才驚覺其中竟也有好些數年之久未曾點開的陳年舊信。 一封2008年4月3日由老朋友方舟(杜天厚)先生寄的,信的內容只是一首英文短詩: We'll never be afraid It's the sunny day that we always pray But sometimes not the result we get Still,we'll never be afraid Because the April showers Bring the flowers of May! ---On the 3rd April 2008 At Kinmen Island by David方舟 中文的意思大致是: 我們從不畏懼 在那些晴好的日子裏,我們總是祈禱著 但有時結果卻非我們所要 儘管如此,我們依然無所畏懼 因為四月的雨 將帶來五月的花。 試著回想他寫這封信給我的一些因由。2005年的某個傍晚我接到了個陌生電話。那陣子我偶爾會在金門日報發表一些自以為是議論,他也讀過幾篇,知道有我這麼個閒人,來電話邀我到他家坐坐。他住在向陽吉第。寒暄進門,奉了茶水後,他就忙不迭地擰開了水族箱的照明燈,幾尾橙黃黑灰的魚兒就在眼前悠悠晃著。 雖然之前互不認識,但家鄉金門就是我們最大的交集。於是,他從曾經棲身的公門聊起,談往日那些叱吒仙洲的達官要員、那些他親身與聞的人與事;也談起他的身世、他那位於小金門卻已經不復存在的老家;談起他在大陸經商的起落;談起他的健康、他的婚姻家庭與孩子們。末了,他還邀我到他家樓上,樓上擺著乒乓球桌,我們對練了幾局,直到氣喘呼呼方才歇手。 之後,往來漸頻。我在田間除草瞎折騰時,他經常會來找我聊嗑;會分享他後院種植的花草瓜果,會帶我去挖幾株芭蕉移植到我搗鼓著的田壟旁。他也會約我一起散步運動或騎車到延平郡王祠、建功嶼、后豐港、莒光樓或是到泗湖的沙灘挖蛤蜊;偶爾也會在我家喝碗粥或吃個飯,抑或來個夜聊。 認識他越多越知道他的脆弱與寂苦。雖然,他是位虔誠的基督徒,但是沒有人可以真切地探究到底信仰可以把一個人武裝到何種程度?面對死亡挑釁還能安然處之的畢竟少數。老大哥(我一向用金門話暱稱他為老兄)患病胃切除後還做過化療,身體的虛弱可想而知;雖然每次閒聊我們還是時有笑聲,但,遲緩而不甚硬朗的語氣中流露出更多的是他內心的鬱苦愁結。 2008年清明左右,在糾結了好幾日後(主要是不知如何跟母親開口),我決定再次離開金門到一家韓國企業任職。這首We'll never be afraid 的英文短詩大概就是在那時候他用以自勉並且寄來與我分享的吧?再之後,我就去了韓國清州大半年,其間偶有往返,多是穿梭在韓國與西安兩地忙著設廠事宜,縱有返金,也是匆匆。 離了金門,我慣常的那些憤憤與咄咄之氣,漸漸又柔化成了綿綿的思鄉之情。在清州鳳鳴洞的蜿蜒山道,我一次次撿拾起燦黃色的銀杏葉,夾在書冊裏見證遊子的情懷;在首爾南山的高塔,順著玻璃帷幕上或遠或近的城市刻標,在漢江的霧靄煙嵐裏,我極目遠眺故國的河山。 行路倉卒,死生契闊。那年的春節過後,即2009年的2月3日,我接到了他此生寄與我的最後一封郵件。 『炳洳,好想您!回來也不打個電話,到今天看到傑作「和尚無事多唸經,平民有空多燒香」才知道 。我真是後知後覺啊! 杜天厚 敬上 On Tue 3rd February 2009+ PM 01:35』 那年春節前我帶孩子回家過年,造訪住在和平新村的王金鍊老師與根陣,正巧他們在活動中心書寫春聯,孩子們和我也湊熱鬧地塗了鴉。因當時及之前幾年,金門老充斥著法會活動和建大佛的議題,故藉由和平二字的嵌頭春聯,不論對仗平仄地胡寫了「和尚無事多唸經,平民有空多燒香」一聯以表異見,不知方舟老大哥是如何得知?我凝視著郵件,內心縈繞著說不出的愧疚與酸楚,趕緊撥了網路電話致歉。 電話裏,他說起化療效果不甚理想、說起某種治療費用的昂貴、說起他已經在著手預備著自己的身後種種,聲音裏透著更深的無奈和悽楚。不論未來奇蹟是否降臨、是否眷顧他;現實是,他也只能依靠上帝的大愛與慈悲。我遠在西安,僅能勉力寬慰並遙致祝福。幾天後(2008年2月8日),金報刊出了他所寫的《向上帝借時間》一文,那是一位既孱弱又堅強的慈父最後的遺言。 「……親愛的孩子們,如果我離開這世界,請不要悲傷,也不要哭泣,更當堅強壯膽。要專心仰望主,因為凡事都有主的美意;也許祂要我真正息止在人世間的勞苦,安享屬天的福樂,實屬美事,應該感恩。親愛的孩子,我對你們的愛是無庸置疑的,這也是我所能留給你們最有價值的東西,希望能珍惜。……」 我幾乎是噙著淚水、一字一句讀完。在他最後留在金門醫院治療的日子裏,幸有松濤弟兄常去探望。松濤弟兄我雖不識,但經常聽他談起,是他情同家人的教友和文友。老大哥辭世後,我於返金時,曾經登門探望他最念念不捨的幼子,立民聰慧懂事,將來定可光耀門楣。 驚蟄前後,西安下了幾場小雨;春分以來,路旁的桃李櫻花及垂柳也開始含苞抽芽;這兩日一叢叢、一簇簇粉紅黃白的各色花朵,更是迫不及待地綻放在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方舟老大哥,我也好想念您啊!不用說,您在上頭早已看見我們曾經蹲踞暢談的田壟又已荒蕪;看見那些被雜草蔓藤狠狠包圍的龍眼與枇杷;還有我們曾經一起採摘品嚐,如今或爛熟一地、或無人搭理的紫紅色桑葚與翠綠的番石榴。 方舟老大哥,謝謝您的來信與短詩。雖然我永遠做不到無所畏懼,但我確信,萬物皆有道!剛強源自於軟弱、光明會在黑暗中迸發;一個夢想的破滅,會是另一個希望的開端;我也確信,有另一種形式的生命會在死亡中醞釀萌芽,一如四月的雨,將帶來五月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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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方言中的成語之三上
金門方言成語,不僅通俗化,而且生活化,沒有深奧的義理,也無繁瑣的典故,大都是就地取材,利用周邊事物編造而成,淺顯易解,可以稱得上是一套「庶民文學」,我想這些成語的產生背景,可能是一些士人簡化淺化的成果,或是一些庶民智慧的結晶,由於早年文盲普遍,大多數未受正規教育,為求精簡表情意達意,方言成語自然而然應運而生。 金門方言成語,已曾寫過兩篇,總數約有三百八十則,如今又經一段時日的思索與搜集,並經母親的鑑定,茲將近日所得,再度提供鄉親好友賜正。 △「無星暗月」:「月色茫茫,星月無光,……挺進在漆黑的原野上,……」在成功嶺受訓時,最愛「夜襲」這首軍歌,其情境即是「無星暗月」,指沒有星光月光的夜晚。 △「惡牛損索」:蠻橫兇悍的牛,所拴繩索常遭磨損。此語也可喻人,記得兒時,每當輕易穿破新衣服新鞋時,母親便以此說我,表示我如惡牛,不知惜物愛物。 △「勞人勞馬」:母親骨折,我本擬返金探望,母親以為當日往返,還要請人接送,實在勞人勞車,意同「勞師動眾」,然而「師與眾」,一般百姓不易了解,而馬是昔日普遍的交通工具,這樣的成語,通俗易懂。 △「父母生成」指父母所生的模樣,意同「與生俱來」,一般人的長相、膚色、高矮,幾乎都是「父母生成」的,也可引用在其他方面。 △「你兄我弟」:尊稱對方兄長,謙稱自己小弟,表示到處與人稱兄道弟,比喻「交游廣闊」。 △「侵門踏戶」:侵入住家,欺負他人,簡直囂張至極,食人夠夠。 △「摸天凊凊」:「凊凊」在此有涼泠之意,比喻初出茅廬、涉世不深,不懂人情世故。 △「厚茶削腹」:母親天天喝茶,一日不喝,渾身不適,一旦感冒,便以茶代藥,茶之妙用,尚不止此,一杯濃茶還可幫助消化,消油降脂,難怪油切之茶飲,應運而生。 △「歹瓜厚籽」:品種不良的瓜,瓤少籽多,不合食用。以此比喻品德不端的人,德薄才疏,不足為法。 △「長鞋短屐」:小孩成長快速,買鞋要大一些,以能多穿幾年;買木屐則要短些,太長不好穿,容易跌倒。比喻購物時須因物制宜,不可一概而論。 △「一食二穿」:民以食為天,吃最重要,其次才穿,試看「食衣住行育樂」六大需要,明確的順序,一覽便知,因為吃是活下去最迫切首要的需求。 △「前桑後苦」:兒時採桑葉養蠶,砍苦楝削矸轆,這兩種樹,金門極為首遍,但民間有些習俗,屋前不宜種桑樹,屋後不適種苦楝,以免帶來不祥。 △「三斤六觸」:應源自俗語「一句話三斤六重」,重量一樣,都是三斤六兩,只是末字用「觸」,有牴觸,頂撞之意,亦即態度驕慢不恭,應話不甘不願。 △「七老八老」:「七、八」可能有實質意義,應指七十、八十之齡,意同「七老八十」,為較不莊重的用語。 △「十九萬世」:「十九萬」表極多數,意同千秋萬世、地久天長。 △「孤門獨市」:只此一家,別無他店,在無可比價之下,消費者往往無從選擇,即使貴些,也是無可奈何! △「貪賒買貴」:生意人最忌賒賬,往往對賒賬者賣得貴些,以此充當利息,或防他欠債不還,奉勸賒帳者,別以為賒帳是佔了便宜。 △「搶年搶節」:每逢年節,由於需求者眾,不法商人經常乘機哄抬物價,以求牟取高利,如此行徑形同搶錢一般,而消費者在購買時,也常無暇比價,又形同搶購一般。 △「北風找縫」:居住浦邊與金城新莊時,由於屋後空曠,每至寒冬,北風呼呼作響,即使緊閉門窗,寒風依舊尋找縫隙,硬闖進來,以此比喻「無孔不入」。 △「爛土無刺」:爛土本指柔軟之爛泥,無刺表示沒有障礙,容易挖深。比喻忠厚老實的人,任人欺負,從未反擊,反而被人瞧不起。 △「師公神杯」:師公藉著杯筊問神占卜,預知吉凶。比喻二者形影不離,密不可分。 △「年久月深」:積年累月,時日己久,意同「年深日久」。 △「賭輸搏大」:常言道,「十賭九輸」,一般賭客賭輸之後,為了要把賭輸的錢贏回來,於是下注愈來愈大,若能贏回,算是僥倖,但最後往往傾家蕩產,一敗塗地,賭徒應引以為戒。 △「招夫養子」:昔日重男輕女,為了傳宗接代,沒有子嗣之人家,常會招贅女婿,約定生男之後改從母姓,繼承家業,然而今日民法已經修正,子女所從之姓,由夫妻雙方協商定之。 △「破鼓救月」:兒時每逢月蝕,表示月亮被天狗吃掉,浦邊村民便會群起而出,敲鑼打鼓,或是拿起廢棄鐵盒敲打一番,直到把天狗嚇跑,月亮也就再度出現了」。破鼓在此比喻廢物,尚可用來救月,意同「廢物利用」。 △「歸腹肚火」:滿肚子都是火氣,極言生氣的樣子,意同怒火中燒,火冒三丈。 △「做十月燒」:農歷十月,已進初冬,然而在天氣方面,「秋老虎」仍會發起餘威,去年國曆十一月末,板橋區創下三十度高溫,猶如炎夏。 △「半桶屎仔」:金門話的「擔粗」,即指挑大糞,所謂「滿桶不響,半桶響叮噹」,表示學識淵博的人,謙沖自牧;一知半解的人,卻大放厥辭,不知謙虛,通常用在諷刺方面。 △「挖屎塗面」:取糞塗臉,不是愚蠢,就是秀逗,一般常人不致有此舉頭,兒時常聽大人罵道「汝是 屎,食歸腹肚的屎」,表示笨到極點。意近「捧屎抹面」,一作自失體面。 △「含屎結尿」:屎尿皆指不潔之物,在此指夾七夾八的東西,倘若物品不絕,摻雜一些不該放入的成分,含渾籠統、魚目混珠地欺騙消費者,就以此形容之。 △「無鼻屎大」:鼻屎小小一粒,引申為微小之物,記得某位官員曾說某個國家「無一粒鼻屎大」,即以此比喻面積很小。 △「狗頭抹屎」:早年鄉下的狗,都是吃人屎長大的,倘若在狗頭抹屎,表示聞得到、吃不到,也可引用在其他性質相似的地方。 △「飽狗佔屎」:吃飽人屎的狗,仍霸佔不走,表示貪得無厭、不懂分享。 △「狗吠狗螺」:金門農村,家家養狗,倘若狗在深夜莫名哀嚎長吠,聲似吹螺,在夜深人靜時分,聞之不寒而慄,象徵不祥之兆。 △「狗拍噴嚏」:金門人只要見到狗打噴嚏,表示天要下雨,只是未曾探測其準度。有時用來開玩笑,倘若有人打噴嚏,熟人就說「天欲落雨仔」,換言之,等於說打噴嚏的人是狗。 △「死豬仔價」:死豬只有剩餘價值,價值通常固定不變,因此,凡是長期未變的物價,就以此稱之。 △「牽死雞腸」:死雞的腸子,既臭又長,以此比喻囉囉唆唆,糾纏不清。 △「較窮死人」:人死之後,兩手空空,一無所有,比死人還窮,乃運用誇飾手法,形容貧窮至極。 △「無死半命」;雖然僥倖沒死,但已去掉半條命,相較之下,剩半條命總比一命嗚呼來得幸運。 △「無趕無緊」:不趕時間,亦無急事,可快可慢,皆無所謂。 △「無步無數」:步數是指方法,招式,表示無計可施,束手無策。 △「無代無誌」:代誌指事情,表示沒有事情,通常用來開啟下文,如「無代無誌,竟遭橫禍」。 △「無打無算」:對於未來或面臨困境時,毫無籌劃,亦無打算,只圖苟且度日,得過且過。 △「 曉打算」:與前則不同,前則是力所能及,只是不想打算,本則是無能為力,不知如何打算,意同無計可施,一籌莫展。 △「掠無頭種」:做事找不到方法,摸不著頭緒。 △「十富九貓」:「貓」的意思是吝嗇,富者常是由儉致富,由於節儉慣了,金錢有進無出,十之八九視錢如命,一毛不拔。 △「十嘴九貓」:「十、九」均表多數,何以用「貓」,是否諧音?百思不解,應是多言之意,表示人多嘴雜。 △「加嘴加舌」:一嘴只有一舌,多嘴自然多舌,表示人多嘴多話就多,意近前則。 △「十婦九妒」:有人說:「女性心胸狹窄,妒忌心重」,十個人之中就有九人,比例奇高。其實男好妒者、女不妒者,皆是大有人在,以性別區分,有欠公允,相信創此語者,必然引發女性公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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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海的傳說──豆波灰蝶
浪花 是一個旅人 隨著大海 旅行 浪花 是一個創造故事的高手 堅硬的岩石 也讓浪花 磨得溫柔 無語 海的傳說 是一個亙古的許願瓶 拔開瓶塞 繽紛的願 像翻飛的小鳥 飛呀飛 浪花 載著 傳說 也載著旅人 翅膀上帶了一朵雲彩 在花間 述說 海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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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書及其他
●曬書 喜歡買好書,日子一久,數量就多到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忙碌中疏於整理的結果,就是灰塵、塵、黴菌、漬跡來肆虐!為了健康著想,需有對策。 所以,今年決心要曬書!過程也挺有趣!借用陽光之「天然財」,無需付費即可得到殺菌效果!閒置已久之被單、衣物及其他小型傢俬亦可依此處理。 書在曬過以後,散發出來的香味獨特,是另一種「書香」也!對於這種「書香」氣味,我是頗為喜歡的! 也聯想到宋真宗<勵學篇>所寫到的:「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儘管如今已是現代,但知識為事業與志業之基礎,乃通用之道理、普遍之事實! 曬書年,今年是我自訂的「曬書年」,有兩百多本藏書必須分批曬太陽,包括「亞里斯多德」的著作:<論天>、<論靈魂>、<論詩>、<物理學>、<工具論>等。不論哪一本書,在曬過以後,仍需翻閱以消化,知識才會成為自己的! 想起來也頗具詩意--用陽光當做塗料,粉刷書裡的「黃金屋」;以風的脂粉,妝扮書中的「顏如玉」。燃燒幾寸光陰柴,煮鉛字,將這些全素的精神食糧全都消毒一遍或更多遍,以潔淨的書頁哺餵自己求知的心靈! ●掃地 掃地也能累積出心得吧?或者,經由掃地的訓練,也能夠學到如何累積心得? 掃地這種「鄙事」,最能體驗到成就感的莫過於最後將所有灰塵、雜屑之集中物一舉掃進畚斗的那一刻,留下來的是潔淨的環境空間;這就彷彿是,歷經一番努力,終有收穫。 我曾在無意間瞥見公園清潔人員留下的掃地痕跡,竹掃把劃過泥土表面的線條,均勻、流暢且自然,那幾乎是一種美!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想必,手裡的掃把已不只是一支工具而已,心中已具有一定之境界,方能辦得到! 日後我看到她那六歲左右的女兒也跟著她學樣,握著比自己還要高一些的掃把,一回生、二回熟的賣力練習,進步還相當明顯!這種學習和進展,從無到有,從混沌到秩序的產生,從困難的降臨到覓得對策,對於這位小女孩的將來應是有所助益的! 少林寺的蓋世武功,以掃帚為武器之一,就地取材,柔中帶剛,以巧力制蠻力!掃地與武術結合,前者鍛鍊基本功,後者為基本功之發揮,最得禪理! ●做菜 自家種植的蔬菜,現採現煮,滋味鮮美,營養成分也能保留最多,對健康最有幫助!這樣的體驗,我曾有十多年之久;於是,對於蔬菜的辨識、選購,我頗有能力。如同孔子的自況之言:「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其實,那種「鄙事」,那種田園之樂,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福份呢! 近年來,一得空暇,就在廚房裡做菜,為的是自身的飲食健康,也是一種成就感!現代人的飲食問題多,高鹽、高糖、多油、多味精,更有嗜吃燒烤煎炸食品之饕客,導致慢性病之罹患!值此,逆勢而為,以新鮮、原味、少加工之原則來做菜,才符合人體健康之需求! 美味並非與清淡衝突!我曾吃過一家便當店的「鮮魚飯」,側聽櫃檯人員回答顧客的問話,得知那食材是「巴蝦魚」;要點是,居然能把魚肉烹調成像蟹肉般的鮮美,油而不膩,乾而不燥,在清淡中見美味,必有其獨到之學問! ●洗碗 年紀愈長,就愈不敢輕蔑任何事情,即使是不起眼的小事或細節!隱約知道有一更高境界等待自己去攀登,儘管需如蝸牛爬坡般的緩慢及漫長。 此階段,謙卑的態度會自然養成,無需任何造作或矯情!也終於感知,所有的事物並不像一般認知的那麼簡單!我曾在洗碗之際若有所悟,突然覺得眼前顯現一片亮光!我尋思已久的道理,有一部分就潛藏在生活周遭的事物中,就在那最靠近自己的地方!無需遠求! 在觸及大道之前,不妨從各項雜務做起,包括掃地、汲水、種菜等,只因大道之門無所不在,差別在於用心與否! 細心與耐心、專注力及毅力、作業程序標準化、效率的提升,都在類似的平凡事物中能夠得到訓練! 唸小學的時候,按規定全班同學需輪流洗碗,第一次生疏洗不乾淨,也弄溼了自己的制服,一學期又一學期的學習之後,終能漸入佳境,也成為今日美好的回憶。 其實,洗碗洗的不只是碗盤瓢筷而已,洗的也是自己的心!那過程也是一種磨練!而那悟得的道理,若能身體力行,則能發揮其價值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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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一笑百媚生─張姿慧小說《我阿嬤死了》
我是窩在被窩裏看到這篇短篇小說的。每晚睡前我大都喜歡看點書,隨便拿到什麼就看什麼。那晚拿到的是一本《仙洲和韻》,金門縣第五、六界浯島文學獎得獎作品集。 隨意看了幾篇。消遣的心態,不是很認真 。當看《我阿嬤死了》,也就是把這篇小說看到一半的時候,感覺睡意襲來了。我想把書放下,因為惰性所牽,我接著又往前看。臺燈有些暗,應該調亮點,但是我想不用等把這篇小說看完,我就會把書放往一邊,所以沒調。 睡意屢屢襲來。頭越來越沉,很想睡了。我加快速度往後看。當我看到篇末的時候,腦裏忽地感覺藍天般的清澄,並且有涼風很爽快地吹過的樣子。人說天上不可能掉下餡餅,分明我眼前不就掉下這麼一塊餡餅來─我真不敢相信我正在閱讀的竟然是這樣的一篇好小說。我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就像打盹的時候把額頭重重地碰到桌子上,被震醒了。 小說只有幾千個字,情節也很簡單,甚至可以說簡單到沒有情節。它說的就是只有一件事:阿嬤死了,然後守夜,更衣,入殮,出殯。如此這幾個場面也就構成了小說的線索。可以說,任何寫作高手要把這幾個場面寫得風生水起都是一件難事。因為這種事太平常了,平常到讓我們熟視無睹。然而讀罷文章我們可以發現,張姿慧的寫作目的並不在此。作者是要通過這幾個場面的描寫表現一個人物─我的阿嬤。但是問題又來了。通常我們要突出一個人物,是通過人物對話,肖像,舉止,心理活動這幾個方面的描寫去展現。作者卻讓小說的主要人物阿嬤一出場就死了,並且是一句話就沒說就死了。接下去的對話,肖像,舉止,心理活動這幾方面都無從談起了,怎麼辦呢? 我們可以發現,對於阿嬤這個人物,作者全部採用側面描寫。而蓄勢於前,急轉於後,是該篇小說基本的寫作方法。可以說,這是一篇典型的、以蓄筆寫成的小說佳作。而正是蓄筆的成功應用,才使阿嬤這個藝術形象具有如此強烈的感染力。 且看張姿慧如何的掩藏蓄勢,又如何的一點一點展開。如上述所言,小說一開頭就寫我(即主人公小梅)的阿嬤(即外婆)在某天深夜因噎而死。我見狀立刻去喊眾鄰居。眾鄰居聞訊立刻前來幫忙。通過慌亂而嘈雜的場面描寫,展現了眾鄰居熱情相助的感人一面。作者把阿嬤之死與守靈緊密連接在一起寫。主要突出兩個人物,一是貪錢但熱情又能幹的鄰居阿肥嬸,二是我的爸爸。爸爸這個人物寫得尤其突出。阿嬤死了,對於這樣的一件突如其來的大事,包括我在內的眾人竟然沒人想到要去叫醒正在同一間屋裏睡覺的爸爸,而當場面安定之後,我才想起應該叫醒爸爸並把這件事告訴給他。當爸爸被我叫來一起守夜後,他除了要我打電話叫媽媽回來外,「拄起拐杖往沙發方向吃力走去」,不久竟然在沙發椅上率先打起盹來。寥寥幾筆,爸爸這個人物顢頇的性格特點躍然紙上。令人拍案叫絕。 然而無論是描寫阿肥嫂或者爸爸,都不是文章的主要目的。小說的主要目的是通過場面和有關人物的描寫,把阿嬤這個人物的有關資訊一點一點透露出來。阿嬤這人是每天東湊西湊找鄰居拉家常說長道短消磨時光度日子,還是幹什麼活的?她性格如何,興趣愛好如何?作者沒有自己站出來直接點明,而是通過我和爸爸的對話做事先的一點透露。讀者因此明白,阿嬤是吃了湯圓噎死的,而且不是在元宵節的時候吃的。照理說,平日裏吃湯圓也是有的,不足為奇,只是元宵節吃的人多罷了。問題在於老人家是在深夜吃的湯圓,而且吃隔夜吃剩的、沒再經過溫熱的湯圓,這麼一來阿嬤這人就有點讓人費解了。又說阿嬤這一生換回「敝帚自珍的寶物」,那麼這些「敝帚自珍的寶物」是什麼呢?作者不講,只說阿嬤死後「再也沒人會把家裡弄髒」。張姿慧故意只露個雪泥鴻爪。除了增添作品的吸引力外,阿嬤的形象多少給讀者墊了個底。僅憑這些字眼讀者無法斷定阿嬤平時的興趣愛好或者所從事的職業,但能猜到阿嬤的舉止有點古怪,除此之外不能掌握阿嬤的更多點滴─這是一「蓄」。 守靈的隔天是更衣,再隔天是入殮。兩個場面作者緊連著寫。通過心理描寫,表現了主人公小梅表面乖順內心有點調皮有點叛逆的性格特徵;通過入殮後的場面描寫,寥寥幾筆把眾鄉親的熱情寫到極致。作者還有意安排阿肥嫂前來幫忙更衣,並在更衣後通過阿肥嫂的嘴說了這麼一句「你阿嬤這世人不曾這麼水過。」這是一句閩南話,意即你奶奶這輩子從來沒這般漂亮過。壽衣有什麼可漂亮?在主人公小梅的眼裏它還是「陰陰森森的」,由此透露了我阿嬤平時的穿著─這是二「蓄」。 入殮後沒有很快出殯顯然跟媽媽回來的晚有關。「一個星期後,離家出走的媽媽終於回來了。我有整整四年的時間沒看到我媽媽了。她的身材明顯變瘦了,皮膚也變白了。穿著一條緊身黑長褲,和一件質感很好的黑色線衫。氣質比以前好很多,看起來有幾分像貴婦。」通過小梅的心理描寫,猜測出媽媽「去了一趟國外」,並且「看過外國的月亮跟有錢的男人過活」。作者描寫媽媽這個人,當然寫她一回來就哭。但當她看到阿嬤娘家的人前來哭靈時,她「表情呈現一種絕不能讓她們喧賓奪主的氣焰。她使出渾身數解,皺緊眉頭假惺惺地上前攙扶,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安撫她們的情緒,然後彼此抱頭又是一陣痛哭,頓時把悲傷的場面渲染到最高極致。」由此讀者可以感受到媽媽是個要面子的人,是個爭強要勝的人。她要在眾人眼裏扮演一個孝道女兒的角色,她在乎世俗對自己的評價。這讓讀者聯想到她之所以拋棄有病的丈夫,拋棄古怪的母親,自己一人離家出走的原因。這符合藝術真實,也符合生活真實。儘管張姿慧把媽媽的形象描寫得惟妙惟肖,但醉翁之意並不在此。作者是要暗示這樣一個資訊:我阿嬤有這樣一個女兒。此其一。並且在阿嬤的娘家人前來哭靈的時候穿插了這麼一句「這些我不太認識的人,什麼時候關心過我阿嬤的死活?」暗示了平時我阿嬤的人際關係。此其二。二者構成三「蓄」。至此文勢已逐漸抬高。 事件已接近尾聲。要出殯了。在告別儀式上,一些議員、鎮長、村長、宗親、學校代表和一些不相干的人輪番到阿嬤靈前上香致意。「場面搞得隆重又熱烈,還有人拿著錄影機全程錄影,仿佛眼前死的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約莫一個多小時後,儀式結束了。」作者一筆帶出議員、鎮長、村長、宗親諸人是為了給即將亮出的阿嬤形象做烘托與對比。張姿慧還在蓄勢,還不肯亮出題旨。此為四「蓄」。 全村的婦人都來送葬,跟在阿嬤的靈車後面穆穆行走。見此情景「我悲從中來,一陣鼻酸,眼淚直流。想我阿嬤在世的時候,一靠近她們的身邊,這些人就會像看到狗一樣的把她趕走,有些頑皮的小孩還會朝她扔石子,想不到人生走到最後這一程,她們個個有情有義甘願站在太陽底下為我阿嬤列隊送行。如果她天上有知的話,我猜她一定會眯起眼睛憨憨笑著。」這段文字從表面上看是主人公小梅以抒情之筆在發議論,實則再次蓄勢。它道出了阿嬤平日裏在眾人眼中的形象。原來她是一個人人討厭、避之不及的傢伙。 喪禮結束了,親戚朋友鄰里都回到我家門外臨時搭起的帳棚下吃宴席。「我避開人群,獨自一人在我阿嬤的房間逗留許久。我想,此後屋內不會再出現吵雜的聲響,也不會發出令人掩鼻的臭味了,我更不會氣得對她大呼小叫說出,阿嬤你別吵,緊睏啦,這種話來。」這段心理活動還在蓄勢。至此文勢已墊得很高,蓄得至足了!開閘泄流,收縮文勢,機遇天成。於是,「我」的筆尖一動,流瀉下: 「我環顧一屋子堆積如山的廢物,悠悠感歎,許多人拼了一輩子,只為了圖一個稱頭的名聲和地位,千方百計將自己的名字曝光,好讓更多的人認識,好得到更多利益。比起這些人,我阿嬤清高多了,她撿拾這麼多破爛也不是為了賣錢,而是為了追尋她終其一生的夢想。在我眼裏,她的情操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偉大多了。」 至此張姿慧亮出了題意:一樣追求個人理想,有的人為圖自己私利可以不擇手段,而阿嬤終其一生撿破爛竟然不是為了賣錢。阿嬤灑脫、清高的藝術形象一下子鶴立雞群超然於芸芸眾人之上。可貴的是作者在寫完上述這段文字之後並不馬上綴筆,而又在篇末補上下列文字再度將文章高潮推向極致: 「明天我要去幫她辦理除籍手續,辦好後,她這個人就徹徹底底在世上消失了。喔,對了,我忘了跟你說,我阿嬤有個大器的名字,她叫沈刊,在世上癡癡傻傻混了七十六個年頭,從來不知什麼叫人間疾苦。」 「回眸一笑百媚生」。有此一結,回視前文,俱成妙筆。可謂理足機圓,神清氣渾,通體皆靈,一切順其自然,全無矯作之態。蓄筆可以使文章波翻浪卷,斷續有情。假使本文不用蓄筆,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然後順勢而下,即便妙語連珠,也不會有這種篇終出人意表的奇特效果。 綜觀全文,在駕馭語言方面,作者尚有臻於成熟的空間。然而這並不影響本文成為一篇小說佳作。可以看得出來,張姿慧頗具文學創作潛力。期盼張姿慧君繼續筆耕不綴。筆者願與諸君一起欣賞其後續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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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下
站在身後的婦人已停了一段時間,當要離去時擱下了「我真羨慕」這樣的話語。轉頭瞧瞧身旁也沒其他的人事,應該是看我在樹下寫生有感而發吧? 我一直躲著夏日午後的炎陽,不敢太早出門,直到4點鐘才騎上車載著畫袋來到這古塔下。三四個遊客在石塔四周拍照,我也跟著取景找角度。在塔前,看那大大小小石頭交疊的塔座堅固有力而又有變化,將塔身托得穩當當的,有高聳入雲之氣概,確是不錯的景致,但要在近處寫生,直挺挺的,畫面會是孤單長立,只好作罷,另覓別個方向。走上石階來到塔背,許多面向都美,後來在小斜坡上,見兩棵木麻黃掩映,塔就不那麼孤直突兀,於是決定入圖裡。 出外寫生,聽人說「羨慕」,這還是頭一遭。我真的不知道「羨慕」的理由何在?心裡清楚這事一如其他的事人人都可為的,有興趣做,自然就可找到樂趣,找到與生俱來那追求藝術的快樂。夏天裡參觀了國立歷史博物館的「畢卡索特展」,世紀大師說過這樣的一段話:「每個人都想要了解藝術,為什麼不試著去了解鳥兒的歌唱?為什麼一個人喜愛夜晚、花卉、週遭的一切,卻不需要去了解它們?」既有這樣的稟性,能成為藝術創作者固然可喜,或是成為藝術欣賞者也是可喜,或是成為藝術生活者也是可欣喜的。怕的是名利鎖,塵務煩心,就迷惘了那份靈性,失去了份動力。這寫生一事能讓人說羨慕,自己內心暗自高興,而我也猜想,或許她也喜歡這事。正當想著,婦人手拿著一片拆平的餅乾盒薄紙板又出現在身旁。 「這是我畫的。」婦人二話不說就遞了過來。 接過手來一看:整座塔被平面化了,兩邊側面都如同正面處理,像是工程設計圖。各塔層的比例,各石塊的方正可說是準確工整,似乎是手邊一把尺畫的。心想她有著勇氣和誠意拿出來給我看,連忙先說「不錯!不錯!」的話鼓勵鼓勵。 「怎跟你畫的不一樣?」婦人詫異著。 聽了她的話,我淺淺笑著。一邊跟她解釋著繪畫透視的道理,一邊將紙板兩側微微向後摺,一座三角形的塔就出現了。然後將「紙塔」遞交給她,並建議再畫三面,一座立體的紙雕文台古塔將會在她手上,那也是一種趣味。婦人把玩著手上的紙板就離開了。 這現列為國家二級古蹟的古塔,原和太武山上的倒影塔,茅山的茅山塔為航海標誌。後來倒影、茅山毀於砲火,獨留文台立在南盤山上。明洪武二十年江夏侯周德興築金門城後,這塔旁的巨石上留著先賢的刻石手蹟。悠久的歷史氣韻流淌在山岩之間,耐人閱讀和感懷。 我沒把那些前人手澤字跡入畫,也忽略了那「魁星像」。婦人語重心長指正漏掉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塔上第三層還藏著玄機,問石像在哪兒?她好心指著,順著手指方向終於找著了,也分辨出石刻上方「魁星聳峙」四個字,然後就談談些「魁星」的事。當再度坐下要畫的時候,順便向她說明畫面取捨的問題,在感謝一番好意之際,還是狠心略去她建議畫的那石刻像了。 婦人再度來到身旁看著,還跟著談論畫圖的事,這情況也是少見的。看來也是個喜歡畫畫的人?一問之下,她說是無聊中畫了那紙板,不過年少時是有些興趣,但當了家庭主婦天天謀求生計張羅三餐的,就越走越遠了。聽了她的話,內心感觸油然而生。這下午自己能坐這兒寫生,做這麼件自己興趣的事,這是何其幸運的啊!生活中,或是壓力,或是工作羈絆,或是時間不許,或是年歲老大,或可能被疾病所苦,想要做些自己喜歡的,常是想想說說而已。主客觀的因素,就讓時間蹉跎而去,當有一天回眸一顧,真正想擁有的日子,那些想做的事竟是那麼遙遠。現實的滾滾紅塵中,匆忙勞形的生活裡,能找著些自己愛做的事的確是不容易。清朝,查為仁「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他。如今七事都更變,柴米油鹽醬醋茶。」一詩,這時想來真有一番深感受。的確,我是該慶幸多多,能擁有許多這麼個寫生的下午。這是該感恩知足的,更願上天眷顧,能繼續擁有像這樣優裕美好的午後時光,讓一枝筆在白紙上塗畫出能使「自己快樂」的小小心願。 「有錢沒錢天注定,吃好吃壞也不必太計較,生活能一般過得去就好。我相信你在此寫生一定比吃那些山珍海味還來得有滋味。你說是不是?人有個興趣,能快活,就讓我羨慕。」當我戲謔說做這事也不是偉大的事業也沒錢可賺時,婦人這樣回說著。 「有個興趣,能快活」多麼契合我心。一枝筆、一張紙,一方景,一個人,一下午,圖謀的莫不是如此?這簡單不過的事,竟然能讓人羨慕,倒使我佩服起那婦人的見識。 婦人後來又說些話,然後離去了。 一個普通的村婦,一番普通的話,但那「有個興趣,能快活」的簡要道理,卻讓我畫出一個不一樣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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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中蘭村的風獅爺
不知怎麼地,在這趟旅程遇見的九尊風獅爺當中,中蘭村這尊藍色的風獅爺,讓我印象特別深刻。 站在防空避難洞上方,祂面對著車來車往的環島北路三段,背後倚靠高大樹叢,依舊透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蒼涼和孤寂。要不是曾經在電影《夏天協奏曲》中軋上一角,見證男主角阿寬與女主角小青第一次出遊的青澀回憶,我懷疑祂應該是金門島上最少受到注意、最孤獨寂寞的風獅爺。 懷疑祂是島上最孤獨寂寞的風獅爺,並非祂沒有帥氣的披風,也不是沒有拿著威武帥印或令旗,而是祂小鼻小眼、紅嘴白牙的憨厚樸拙外型,與其他避邪除魔的風獅爺迥異,見了一眼就難忘。 其實,發現祂是在騎車過後,猛然回頭才意外發現的。祂的身影讓我忍不住停下環島的腳步,繞進來對祂說說話。我感到好奇,看來相當憂鬱的祂,有沒有一大把酸澀的心事?那些心事說不說得出口?就算想說,是否有人願意坐下,安靜地聆聽祂的傾訴?或者,祂的胸臆早已被多年的風沙填滿? 電影中的祂顯得意氣風發,不像眼前的祂顯得有些落寞。 東北季風不留情強地迎面吹拂,讓騎著機車環島的我有些狼狽,一個人旅遊,孤寂難免如潮汐般襲來,隨著刺骨的冷風和寒意,漸漸將我吞噬。 依偎在祂身旁,凝望祂樸拙的面容,輕輕訴說心中的悵然,關於生活中的,以及工作上的。祂沉默不語,沒有任何回應,我知道祂正在傾聽。突然有一種體悟:原來,兩個寂寞的心靈,即使沒有對話,也可以如此貼近,成為臨時的伙伴,給對方一絲溫暖。 如果一個人,在旅程中只要有一絲溫暖,就足夠了,真的。 我想,祂並非總是如此孤寂。在遊客如織、蟬嘶湧起的夏天,那些青春無敵、帶點瘋狂想法的年輕人,總會三五成群,在環島的旅途中發現祂,來到祂跟前休憩,興高采烈地聊天、談心事。或者,一對又一對如同阿寬和小青的青年男女,帶著期待雀躍的心情,在祂面前交換甜言蜜語或堅貞誓言。 我相信,在那些熱鬧感人的時刻,他的心情是愉悅的。 休息了半晌,起身向祂告別,在祂堅毅的眼神目送下,繼續未完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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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蔣神兵﹑官邸歲月兼懷蔣公(下)
贈送的瓷器表示親如蔣家人之意;贈送手套則是視如一家人之意,其意義乃是有得穿有得吃。從此「蔣家瓷器」和「手套」成為朋友的鎮家之寶,珍藏至今已有三十多年的歷史,這可能是金門人從無有過的殊榮! 這套瓷組是蔣夫人於民國三十六年在香港時,參觀某家陶瓷工廠,親手繪製後並在香港燒製完成的,因為親手繪製數量少僅做家人之用,所以,同款式的瓷組全世界不會超過三套。目前這套瓷組浙江人有意收購,價錢還在商量中。 先生私人的生活莫過於擔任侍衛區人員是最了解的,至於說一般在市場銷售有關先生的秘辛的書籍,有時只訪問到中衛區、外衛區的人員,也不一定知道真相,因為一般衛士人員,該講才講,不該講不會亂講,有關牽涉到先生私人的重要問題則絕對不講,有損害到蔣家的任何聲譽也絕對不講,這是衛士應做的原則。 如果說不是一個重要的秘密,譬如先生與夫人之間不同生活的習性我們可以講,這是要讓世人都了解,以免世人誤解。 為什麼外面的人傳言先生身為一國之君,有多奢侈,有多豪華。一般人還以為那個身為總統和夫人的每一餐都是滿漢全席,那是大錯特錯的認知。實際上先生平常的生活非常簡樸,就拿吃的來說,除了金門司令官的好意,差不多每隔兩天三天給先生送新鮮的黃魚外,因為知道先生喜歡吃黃魚,金門司令官孝敬先生一兩條黃魚,也不算什麼,這個根本不牽涉到先生身為總統奢侈的問題。對有錢人來說,不要說黃魚,就是鮑魚、燕窩、滿漢全席也是家常便飯了。 所以,以一個跟隨先生身邊一二十年來談感觸的話,朋友認為先生私生活很簡單,最值得衛士們的敬佩。就三餐來說,青菜豆腐湯,吃的比一般貧民還要簡單。早餐一杯牛奶而已,夫人喜歡咖啡,一杯咖啡加一杯牛奶,這是他們的早餐。因為先生早晨只有一杯很清淡的低脂肪的牛奶,胃口好一天一杯牛奶,絕不加任何一種餐點,夫人也吃得很少,只有因為前一天晚上吃的少,早餐才在廚師建議下吃一層式(夾式)的三明治,是很簡單又清淡的三明治。中餐在一起吃的機會較少,因為先生喜歡吃家鄉口味浙江菜,夫人比較喜歡吃上海菜,兩個人的廚師副官不一樣,在官邸裡設宴招待外賓時才有合餐,否則的話他們都分別用餐。所以先生喜歡吃家鄉口味的江浙菜,夫人吃的比較講究洋派,較喜吃西餐。在水果方面老總統喜歡吃楊桃、木瓜這兩種;夫人因洋派喜歡的水果多些,任何水果都喜歡吃。另外先生除了江浙菜外,也喜歡日本料理,日本料理做法較簡單,不像我們中國菜炒了一大碗,一大盤。日本料理數量少、又很精緻,這是先生喜歡的地方,因為他曾經在日本砲兵學校留學過,所以日本料理方面先生也是很喜歡的。 在穿著的方面更是非常樸素簡約,長袍衣服都是老師傅副官和裁縫師幫先生做的,長袍都是長度蓋至膝下,通常出席活動節目時都穿中山裝。夏天穿較薄的中山裝,秋冬時則喜歡穿長袍馬褂,顏色偏好灰色、深灰色、黑色幾種。換洗衣服另外有副官處理,另外有洗衣服的,都屬於總務課的。 士林官邸在未開放以前一般住在附近的市民都知道,圍牆四周有高壓電網,連鳥飛過都可能被電死,靠近高壓電網四周圍都是警衛隊駐紮的。警衛隊裡面分成幾個區隊,有區隊長(少校)、副區隊長,每個分隊的分隊長都是中校、上校以上,副區隊長則是上尉擔任,區隊長是少校,警衛隊的隊長則是上校擔任。 日據時期公館有兩層樓,裡面有不同的房間,夫人的房間是在二樓,二樓有一個走廊,可以散步,也有一間畫室,夫人喜歡繪畫,夫人的老師是國畫大師黃君璧,傳授夫人國畫技巧,夫人的國畫知名度蠻高的。剛從大陸來時公館內本有房間設計有一道門可相通,因為老先生喜歡房間出來就是一個客廳,在客廳散散步,但民國五十幾年朋友進入官邸服務時老先生已經住在樓下。民國六十七年夫人旅居紐約,要上街買衣服或洗頭髮時,就只朋友一個隨扈在側。 在官邸的歲月歷經了三位侍衛長,首位侍衛長是郝柏村。當時朋友擔任總教官,有一天郝柏村侍衛長至官邸要視察衛士平日訓練成效及訓練成果演示時,就由當時擔任總教官的朋友擔任簡報工作,當場郝柏村不時表示一些意見與批評,未尊重當時的總教官,朋友因不受尊重而怒氣沖天,舉腳踢向簡報的桌子,讓侍衛長郝柏村當場下了一跳,當然這也就葬送朋友升遷的大好機會與前途。後來同期中只有楊○○一位升上少將,但不久因病過世。 第二位侍衛長為孔令晟,孔令晟侍衛長,對朋友相當禮遇。記得當侍衛警期間時常有連續一二天的休假,當時年少輕狂,喜歡上舞廳跳舞,長安東路的地下酒家是朋友常去的地方。有一次休假時朋友隨即發動車前往,剛好遇到孔侍衛長就問說要去哪兒?因為休假心情較輕鬆,就隨口而出,侍衛長聽了,當下就要求朋友載侍衛長一程,從此只要休假沒事時,都會到長安東路的舞廳去跳舞,當然舞廳中燕瘦環肥,就將舞廳中的紅艷介紹給侍衛長,而朋友只好另找目標了。朋友曾認識一位頗投緣的小姐,小姐送朋友一大把鈔票,要朋友換一輛新車。孔侍衛長看到朋友的新車,不得不佩服朋友的功夫一流,讓侍衛長甘拜下風。 第三任侍衛長是鄒 堅,平常侍衛長是常駐在官邸的一邊,老先生有事找時,都要透過侍衛傳達,侍衛長一聽老先生找,即匆匆忙忙小跑步至老先生住處,平常老先生若無傳喚,是不得隨意進入官邸,所以對我們侍衛常進入官邸頗不以為然。鄒侍衛長人頗碩高,一副傲人不可侵犯的樣子,並不受侍衛們的歡迎,尤其因為在他的任內,老先生不幸過世,更是侍衛們所不能諒解的。 每當老先生的散步鈴的短聲響起,由於通往士林園藝所的大門既大又重,要即時打開,來不及推開時狼犬就會狂吠大叫,因為官邸飼養的狼犬是老先生的「開路官」,一聽到散步鈴聲時狼犬比人更靈敏,更準時,每次散步時至少有兩隻狼犬極欲掙脫飛衝出去。有一位副官專門負責飼養狼犬,狼犬吃得好體力又充沛,性情又非常兇狠,對著陌生的人們一副狂吠不已的情態,不由得令人心寒畏懼起來,這些兇狠的狼犬讓侍衛們隨時都活在極度緊張與壓力的氣氛中。 不管是衛士或侍衛升到侍衛官,執行勤務時都可能感受到任務的繁重與氛圍的緊張,但也覺得非常窩心與實在,能有機會做老先生的護衛神兵,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先生要外出或是散步,交通組隨時在凱迪拉克車旁待命,等先生或夫人走出公館大門,若車子還沒即時開到,那可就倒楣了,所以各單位都緊張得要死。從少尉侍衛到上校侍衛官,各有各的任務範圍,在嚴格要求無誤與壓力中度過每一天。 每次出門車隊大約七八台車子隨行,每台車子加上司機都坐滿五個人,保護元首的武器早已佈置妥當,然後警察開前導車、兩台宣導哈雷機車,若發現有狀況,宣導機車即可直衝過去解除狀況,並隨時報告情勢,最後一部車車內裝有憲兵火力庫,車上有從美國來的新型火箭筒、輕機槍、迫擊砲、烏茲衝鋒槍等。而住在園藝所的特勤營,隨時要注意從淡水或圓山方向來的情況,待命的車內整車滿滿的武器,而且神槍手隨行,槍法不輸給侍衛官,都是從憲兵部隊中挑選過來,就體格、槍法、國術等皆是高手,侍衛官若發現可疑狀況即可一槍擊斃而不受法律制裁。 通常老先生早上九點十分到總統府上班,代號202指的是老先生的車隊,303則指的是夫人的車隊。從士林官邸到總統府上班,一路上皆有警察管制交通,一路綠燈,車隊隨即暢通而過,早晚各是乙次。警察開前導車,兩台摩托車隨後,總共七個警察,只要沒有紅燈,就報密碼讓各路口的交通警察知道。上班車隊是幾輛前導車在前,然後老先生的座車,侍衛長座車,車隊就可一路駛往總統府。憲兵火力車隊早在銘傳商專(大學)附近等候,即跟隨在後,每天九點鐘出發大約十來分鐘就到總統府,老先生上班準時,但下班時間則不定。 老先生通常會先在總統府侍衛官室休息再接見陸海空軍司令簡報情資。所以例行到總統府的參軍長、參謀總長等,還有亟欲尋找晉級升遷機會的將官都會群集到總統府等候迎接先生,大家知道先生的車隊準時到達,事先站好迎接的隊伍,緊張的心情頓時滿頭大汗,穿中山裝的侍衛隨在先生後面,若侍衛還沒有走過去沒有一個將官的手敢放下來。若侍衛官使個眼色將官們心中就會怕怕的,侍衛官官小銜大,知道官小但將官們的手就是不敢放下來,這也許是「龍王好應付,小鬼難纏」的道理吧!如果有上校晉升少將時,從總統府一樓要上二樓,可以看出他們沉重的步履中帶著既緊張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汗水早已淋漓全身,看到穿中山裝的侍衛卻都還一一敬禮。 往昔新聞曾報導國民政府從大陸帶來的黃金藏在官邸附近的洞口內,侍衛隊稱作「110洞口」,動口長滿了很多雜草,後來聽說黃金被阿扁挖出來。沒辦法,老先生生性儉約不會去動黃金,李登輝總統也不知道這件事,阿扁老奸巨猾,不曉得誰通風報信把它通報給阿扁,可能是退伍的台灣籍的憲兵軍官吧!應該是這樣子,但事實是怎樣就不曉得了。如果說不是住過110洞口的特勤憲兵軍官的話,這個黃金的秘密永遠也不會被揭穿,我想阿扁也不敢獨吞,因為這是屬於國庫中央銀行的。 護蔣神兵,老驥伏櫪 如今朋友已解甲退伍十幾年了,面對耄耋之年,回想起官邸的悠悠歲月,侍從官的日子,真是點滴在心頭啊。午夜夢迴之時,護蔣神兵、一百零八條好漢、官邸……已是記憶中不可抹滅的一部分。 面對渺渺未來,常常對自己說一定還要活到老學到老,活一天學一天,雖然學問不是很好,但是很認真,每天不放過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力爭上游,不放棄任何學習的機會。我認為人生的歲月是短暫的,不需要把每一分每一秒的光陰浪費掉,特別要留下一生值得回味懷念的某些事件,就如官邸的歲月、「先生」……這才叫不虛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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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親二題
(1)不止一次在夢裡相見 總是不捨在醒後您離遠而去 孤伶伶的人間沒有噓寒問暖的人 好像您走得不遠 路途上還有您濕濘濘的腳印 我急怯怯的追逐您的身影 您卻隱匿躲回自己的土塚屋內 我用力敲著緊閉的門扉 沒有人應答也沒有任何回鳴 只留下墓前那坯無法對答的碑文 (2)一只圓圓胖胖的小戒指 從您手上褪下輕輕套在我手中 這是阿母最後無言的叮嚀 那不是一枚純金鑲造的紀念物 它像一樁心事和火鑄的前世續緣 在日日夜夜思親的心底深處 我總會把這枚戒指放回夢中場址 讓亮晶晶的戒指復活而衍生 讓我又可以聽到和阿母的對話 彷彿從羊水臍帶包容裡走回來的漂流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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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頭師傅
早晨,路過市場,看見一名男子正為一名婦人修剪頭髮。他身體微傾,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拿著梳子,就這麼來來回回朝對方的髮絲舞動著。落刀快速,如蜻蜓點水,動作美極了。我看得入神,好想坐下來讓他剪上一剪,但我向來不習慣成為主角,讓那麼多人駐足圍觀,因而打消了念頭。 男子約莫四十出頭歲,腰間上繫著一條裝滿工具的皮環,穿著打扮看起來倒像剛從某間高級髮廊出走的設計師。是何等因素,讓他願意卸下一切走入傳統市集,在街心擺上一塊寫有「剪髮一百」的招牌,樸樸實實作起生意來?我邊看邊胡亂揣想。 在兩旁攤販此起彼落的叫喊聲中,他在這一頭靜靜擺動著雙手,近午的陽光勻稱地打在背上,像上演一齣可親可愛卻沒有台詞的生活劇。 這使我想起,穿梭我童年少年時光那位剃頭師傅的身影。 小村人口不多也沒駐軍,村裡頭也就沒人開設理髮院。要剪個頭髮,得走好長一段路才能抵達候車亭,到了候車亭,又得等上老半天,才有一班公車緩緩載你到鎮上。村裡的男人,上工的上工,農忙的農忙,大家都怕麻煩,因此,只要日影漸斜的午後,聽到騎著機車前來的剃頭師傅高喊一聲剃頭喔,三三兩兩的人群就會走來跟他打聲招呼,等待那片刻的紓解時光。 阿公左等右等,不見剃頭師傅進門,總會喃喃罵出:「這死剃頭耶,看我無,攏先去咖……」接著就會掏出五塊錢給我,說,妳去叫剃頭卡緊來。我拿了錢一溜煙跑去,回來時,見阿公坐在長廊上癡癡等候。他抬起頭問:「要來了嗎?」我說:「快了。」沒多久,剃頭師傅果真出現在他面前。 剃頭師傅一見到阿公,如唱京戲般地先拉長音喊喊他的小名,之後,寒暄幾句,攤開箱子,抖抖長白巾,再刻意往他的脖子緊緊一繫,讓阿公喘不過氣來,一切完全在他的預謀中,待阿公識破圈套厲聲斥責:「你是要把我催死喔?」他才得意笑開來重新鬆綁。 剃頭師傅邊推剪邊閒聊,理完頭髮後,往阿公臉頰塗上一點什麼,一時間,我也記不起來。總之,阿公臉上就會出現很多泡沫,接著取出刮刀延著他的眼瞼、耳垂,再慢慢刮掉鬍子,最後掏一掏耳朵,整個工序才算完成。剃頭師傅看著自己的創作,最後不忘補上一句:「緣投啊靠北,ㄟ賽擱去娶一個。」我在旁邊聽了總是笑。 剃頭師傅除了剃頭外,還兼賣家禽動物。因此,他的機車後座永遠拴著一個大鐵籠,籠子裡有時是雞鴨,有時是小狗、白兔、小羊、小鳥,各式各樣挨擠在一塊,端看當天交易需求決定。我們幾個孩童,喜歡圍著機車,將小小的手指伸進縫隙裡摸一摸小狗逗一逗小羊或塞條小紅蘿蔔餵養白兔。剃頭師傅每隔一段時分,就會對著我們大聲嚷嚷,深怕我們玩過火,偶爾還會板起臉孔從別人家裡衝出來驅趕。我們一哄而散,但心底知道他是個好人,沒多久又湊在籠子邊指指點點。 村子裡男人小孩的頭髮多半出自他的手。我也不例外,搬張椅子,往上頭一坐,從幼稚園到小學,千篇一律的西瓜頭,那樣的呆板與滑稽,絲毫也不曾去在意,一直到小學五年級一個懂得開始在意外表美醜的年紀。一日,在他下刀前,我像個小大人般認真而慎重的跟他商量,額頭的劉海要如何如何地剪,就是不要剪成西瓜頭。剃頭師傅口頭允諾卻依舊故技重施。剪好後,我拿著小圓鏡看著自己,委屈的哭出聲,他兇了我幾句,我跟他吵了起來,隨後換來母親一頓責罵,從此賭氣不再讓他剪頭髮。 那樣的恨一直留在心底,促使以後每回我見到他就立即避開。持續好長一段時間,彼此都意識到這層微妙的關係,但誰也不願意先示好,在某些不巧正面相對的時機裡去跟對方打聲招呼。兒時的我脾氣又倔又強,肚量真是小的很,一件小事竟然可以記那麼久。長大後,反而變了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管被誰傷害,心裡也很難起恨。 阿公過世後,剃頭師傅不再來我家。父親因著工作地點,頭髮都是在外頭打理,他似乎對這種傳統的剃頭文化不感興趣。我偷偷問母親原由,她竟當著父親的面嘲諷回答:「妳爸爸喜歡去街上給那些溫柔又漂亮的小姐剪。」 而多年以後、那樣一個極其微小又簡單的喜好已不容父親選擇。拖著病體的他,連走出房門都顯困難,最終還是得仰賴讓剃頭師傅。彼時,我已成年,為了父親,我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還是客客氣氣撥了通電話請他到家裡來。 父親坐定位後,我在旁等候差遣。理完頭髮,我牽著父親到洗手檯邊,讓剃頭師傅為他抓洗。父親不願意摀住毛巾,他緊閉雙眼,任泡沫順著水注而下。我頻頻問:「爸,有沒有弄到眼睛?」想起了母親的話,心中暗暗猜想,不知道父親習不習慣剃頭師傅這等粗暴的對待?還是他會在這一刻,想起過去上美髮院與某些個女剪髮師短瞬交會的無數個日常時光。 後來,在父親無法下床的日子裡,我們買來一把電動剃刀,由我或由暑假返鄉的弟弟輪流修剪。弟弟的技術遠比我好上太多,但父親也不計較,每隔一陣時日必定提醒我,頭髮長了來幫我理一理。即便剪得坑坑巴巴,拿鏡子給父親看,笑問這樣會很醜嗎?他搖頭說這樣清爽多了。接下來,我便開使順著頭髮胡謅:「爸,你長的帥,就算頭髮剪不好也還是帥……」父親憋著笑意不答。我對人鮮少甜言蜜語也不愛說場面話,但為討好父親或長輩,時不時就會說出一些好聽的言詞來。 父親和村子裡的老人陸續走了,年輕一輩習慣開車去別處剪髮,自此之後,就再也不曾見過剃頭師傅,後來聽人說他早已不再剃頭了。初來台北的第一年,我返鄉時在路上碰過他一次,機車後座依然綁上關著小鴨的籠子,我朝他按了聲喇叭,他詫異望了一眼,記不得我是誰。 一生從事同樣一件工作,務務實實把孩子養大,怎麼說都令人動容。時間迢迢,不僅僅剃頭師傅,兒時常在小村出入遠從其他城鎮前來兜售的小販,那些賣冰淇淋、賣包子饅頭、賣麥芽糖的迷人身影,過去背後究竟撐起什麼樣的生活擔子?他們都好嗎?孩子孝順嗎?多年以後的今日,也只能偶爾成為我跟妹妹在異鄉追憶年少話題底下的人物,然後,無聲無息,繼續過各自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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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蔣神兵﹑官邸歲月兼懷蔣公(上)
「兩蔣即將移靈國軍五指山公墓,首次舉行的國葬到底是如何進行?……在奉安典禮儀節方面,舉靈人員原本要由兩蔣總統時代的侍衛人員擔任,但因這些侍衛均已衰老,因此起靈之棺改由三軍儀隊抬起、執行覆蓋國旗、國民黨旗動作,並宣讀頌詞。」這是幾年前某報的報導。即使兩蔣移靈國軍五指山公墓至今遲遲未進行,這消息已經令曾擔任過老蔣侍衛的朋友勾起了昔日在老蔣身旁的點點滴滴……尤其每當清明時節「先生」逝世紀年日,在紛紛雨絲中,難免會追念起與「先生」在官邸的日子。 國人眼中神秘且不易親近的禁地──士林官邸。經過四十六年的嚴密護衛的歲月後,在一波波民主開放的潮流氛圍下,士林官邸終於在民國八十五年八月,被陳水扁市長收回,對外開放,而成為國人平日的遊憩之所。 金門第三士校 回想民國三十八年,台灣省政府在日據時代做為總督府園藝支所的用地興建了外賓招待所。國民政府撤退移入台灣前夕,即由當時的省主席陳誠受命遴選此地為總統官邸地點,實因園藝之所為福山山系三面所環抱,先天上具安全隱蔽性,加上環境清幽,山明水秀且交通便利之故。 士林官邸於民國三十八年興建,至隔年年初落成,三十九年五月先總統 蔣公正式徙居官邸(公館),直至民國六十四年病逝,在士林官邸整整度過二十六年叱吒風雲、縱橫捭闔的春秋歲月。 國防部早就將此地劃入大直要塞的軍事管制區;士林官邸樸素無華的外觀,卻曾招待過許多國際名人貴賓;包括美國國務卿杜勒斯、魯克斯及參謀總長雷得將軍等政要名流。 在兩蔣時代總統府的侍衛隊成員大多由金門子弟擔任,而侍衛隊的來源是金門的第三士校。第三士校,是陸軍司令部在民國五十四年於前線金門所成立的,專收金門在地子弟接受軍事與養成訓練的一所軍事士官學校。 當年第一期共招收有第一中隊:二十八至三十五歲;第二中隊:二十四歲至二十七歲;第三中隊:十八至二十三歲;以及十四至十七歲的第四中隊,總計招收了四百多位金門子弟入伍。 金門第三士校剛成立的時候,一切軍事訓練設施並不完備充實,校長張榮森先生決定暫時把四百多位學生送到台南第八新兵訓練中心代為受訓。 台南的新兵訓練中心是在訓練國軍剛入伍的新兵,能代訓金門第三士校新兵,感覺非常光榮,對我們金門子弟待遇很優渥,訓練中心指揮官規定凡營區各部隊新兵遇到來自金門第三士校的學生都要執手敬禮,使我們備感光榮,但是我們也不負訓練中心指揮官所期望的,因為金門子弟沒有別的優勢,只有強壯的身體、忠貞愛國的心而已。 那個時候新兵左邊袖章是佩戴第三士校校徽,右袖則佩戴學生領章。 有一次在台南的烏山頭行軍,原為一中隊到新兵訓練中心,編制則編為第一營至第四營,在訓練期間身為第三士校第一期的金門子弟兵感受到訓練中心的細心照顧。當時金門子弟兵最高年齡三十七歲、最低年齡十三、十四歲,但是每一個人都很勇敢、有毅力,肯吃苦,肯幹實幹,行軍三天三夜除了吃飯外,三天三夜不休息、不睡覺,吃完飯後馬上繼續走下去,經過三天三夜的行軍後要回到營區訓練中心來,我們四個營的金門子弟是用踢正步的步履回到營區,當時指揮官認為金門子弟真的不簡單,從沒有看過新兵訓練中心的任何一期新兵,在經過連續三天三夜的行軍後還能踢正步進入營區,新兵訓練中心的指揮官被金門子弟堅毅的精神所感動,金門子弟的表現實在難能可貴,可圈可點,這種浴火重生的光榮比台灣任何一個年輕新兵更堅毅、更勇敢,真是金門人的光榮。 一百零八條好漢 經三個月的密集軍事訓練,結訓後四百多名學生就回到第三士校,再經過三個月的軍中養成士官教育訓練,在士官教育的訓練期間,防區司令官、本校校長事先公告通知並指示要從四百多名中再挑選出二百八十幾位學生。在第一批挑選時,大家都不知道要幹什麼,隔了一個禮拜左右,當時司令官尹駿上將,再度蒞臨來點一次名,又從中挑了二百個。當時擔任國防部長的蔣經國部長奉先生命令蒞臨本校挑選衛士,因為隨先生來的浙江籍侍衛大都已屆退休年齡,因而親蒞本校點名,希望從二百位左右學生當中挑選了一百零八位學生,這就是後來所謂的一百零八條好漢的由來。不管是身高、體格、學識、操守,可以說這些都是強中之手,菁中之英,所挑選的一百零八位學生,準備畢業後就進入總統府警衛大隊以保護先生。 那個時候,在未進入士林官邸,一百零八個學生先送到憲兵學校士官班第三十六期,經過三個月的憲兵士官訓練教育,畢業後以下士授階,每一個下士才能配戴憲科憲兵士官,不是陸科的士官。成為正式憲兵士官後,才真正進入士林官邸,擔任特別警衛工作。那時憲官畢業後,有些風聲,甚且以訛傳訛說我們一百零八位要被派到越南……後來才知道被派到士林官邸做先生的衛士,保護總統安全的責任,當時的我們都感到非常的光榮。 剛畢業的第一期金門衛士配戴憲兵下士,民國五十五年一百零八個分別進入總統府與士林官邸以後,是編入總統府警衛大隊,是受國防部管轄指揮並領取國防部的薪水。 官邸侍衛室則隸屬總統府侍衛室管轄,有一次國防部上校中校級主考官要來抽考,為了公平起見一百零八個通通參與考試,再經三次連續關卡,最後嚴格篩選錄取了十九位的優秀預備軍官。在這些軍官中要擔任過中尉帶兵官以上或分隊長表現優秀者,才有可能進入侍衛室,再經層層考驗始能調入內衛組擔任侍衛官,侍衛官都是中校以上,上校以下擔任轉送黃埔軍官學校陸軍官校受訓,再轉憲官十九期接受嚴格訓練,畢業後擔任少尉軍官,也分別擔任軍中幹部。 侍衛隊十二條守則 老總統喜歡憲科,這是因為在大陸南京保衛戰時完全是受憲兵保護著先生,先生都把憲兵視作子弟兵。不管是侍衛武官也好,或是侍衛官,官邸最低站崗武裝軍階級是憲科士官級以上。 有關總統府警衛隊,實際上由侍衛長(中將)指揮監督,保護總統及其家屬的安全工作。總統府侍衛室等相關單位到了老總統逝世後,整個改組,並成立聯合特別警衛指揮部,隸屬國安局,而總統府警衛隊則改成國防部警衛隊。 而總統府警衛隊服務證上的十二條守則,條條規定真的嚇死人,就連嚴家淦副總統看到都會冒冷汗。 其內容約略如下: 一、中華民國戡亂時期台澎金馬地區憑此證可代表總統行令三軍。 二、隨扈視需要隨時徵調用三軍任何工具、飛機、車船,不聽令者槍斃。 三、遇有臨時特殊狀況,應立即處理,並保護元首安全。 四、隨扈處理緊急重要任務時,若發現可疑者,一律格殺勿論。 五、任何三軍部隊、總司令部,侍衛官到達時,視當時狀況需求下達命令。 六、陸海空三軍部隊若不聽令者當場處決。 七、隨時保護總統府內、外之所有安全工作。 八、遇有緊急特殊狀況對於副總統以下的官員隨時可以指派工作,或另派遣任務。 九、遇有不良行為者,無法處理時,應立即通知當地軍憲警處理。 十、若發現任何特殊狀況,應立即以命令處理之。 十一、憑此證可在台澎地區無償徵調、用交通工具,免費乘坐交通工具。 十二、憑此證凡有民間突發狀況,可以指派當地官員,下達縣長處理任何緊急狀況。 這十二條就是印在燙金的總統府侍衛室證上,退伍必須繳回。 在士林官邸裡面,侍衛長下面分屬有:警衛隊、內衛組、外衛組。內衛組下面還有侍衛官、侍衛、警衛隊。官邸有好幾層的護衛區,由侍衛區(貼身)、內衛區到中衛區和外衛區(先潛)。所謂內衛區完全在士林官邸(公館)的裡面,即在高壓電纜圍牆裡面。所謂中衛區是由憲兵特勤人員支援,由高壓電纜圍牆到園藝所一帶,包括整個士林官邸的四周,都是屬於憲兵特勤的侍衛區。那所謂外衛區,是一般武裝部隊,包括駐紮在陽明山大直山頭一帶的防區。 官邸的歲月 在官邸的人都稱老總統為「先生」,稱蔣夫人為「夫人」。老總統及夫人對於內務人員都直接叫名字,警衛人員也以「先生」稱呼老總統。 民國五十七年第一次跟隨先生視察金門,任務是視察防區部隊軍力部署以及如何與共產黨相抵抗的軍情。 當時朋友擔任侍衛授中尉官階,平常在官邸則穿中山裝,如隨蔣夫人時則穿西裝,隨先生巡視則換穿軍服且掛上校位階。當時擔任貼身保護先生都是二十三、四歲左右的金門籍衛士,卻穿上上尉軍服頗令一般正期年長的軍官們不服氣。其實這是侍衛執勤的規定,遇有不尋常的情況時可以較易統一指揮,並以保護元首安全為要。在動員戡亂時期侍衛守則第一條即有為保護國家元首安全,可以將違法滋事者一律格殺勿論的明確法條。每次出勤大概有數十位至二十幾位衛士不等,且依先生所視察的地方範圍而作靈活調配。 記得民國五十九年夫人出遊在回到角板山的路程中,由於天雨路滑,有土石流,加上駕駛緊張,夫人座車的前輪,竟滑出路面懸在半空中,整輛座車似有即要滑入山下的危險。當日執勤者剛好是朋友任輪值衛士,當時就坐在夫人座車的駕駛座旁,在千鈞一髮之際,做為值日衛士的朋友即時的反應就是當機立斷,立即踩踏煞車,阻止座車 往下滑,化險為夷,終於使夫人未受驚嚇,真可謂是護駕有功。事後先生特別贈送一組民國三十六年由夫人親自繪製的國畫而燒製成的「蔣家瓷器」,和北伐時期先生戴過的「手套」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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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的芬芳
從博物館參觀陶瓷器展回來,那一座座融合作者的心思、汗水、等待是否成功的期待的陶藝品,帶給我的餘響至今仍未消退。我知道,我由它又想起童年時代的老友-那一樽樽我用泥土捏出來的泥人。 人來自泥土,死後又歸於泥土。人是千真萬確來自泥土,沒有泥土也不會有人。沒有土裡生出的五穀蔬菜瓜果養人餵畜,人類便生存不了。父母也罷,祖父母也罷,曾祖父母也罷,反正都是靠泥土活命的。 也許我也承襲了來自上一代的土味,幼年時住在鄉間,我就喜歡觸摸著一撮香香的泥土。從那綿綿密密的接觸,我有種感覺,泥土的生命是永遠存在於時間的永恆裡。可能它太龐大了,也可能它太謙讓了,人們常有意無意忽略了它。泥土沒有鮮艷奪目的色彩,樸拙、真實是它原來的本色。它那未經人工裝飾過的情味,是需要實際去撫觸才能體會得出來。真的,當你願意彎腰觸摸它,會驚訝於這微帶濕潤的泥土,是那樣沁人心脾,能給人一種蓬勃生氣的感動。 人類喜愛泥土,原本是極自然的事,當我們看到土壤裡長出黃金一般的稻穗,翠玉一般的蔬菜,生產了難以數計的糧食,你就不會把它當成單純的土壤來看,而對它也有些認知。只是,我們有時也會像先祖一樣那樣敬愛泥土,但物質文明的洗禮,已逐漸使我們淡忘了它,難得一睹它的真面目。 在我的眼裡,泥土自有它特殊的奧秘,那些在童年時期深植於心的感情根蒂,是深牢不移的。那小小的有情世界,只要我一回首,就化成一首旋律自行的悅耳詩歌。 稚齡時,心情好或不好,喜歡捏塑泥人,打泥巴戰,一雙纖小的手掌,總是掏滿漫溢著泥漿,弄得滿臉都是泥巴。我常常一大早起來,就沒頭沒腦的,兩隻腳啪啪拉拉飛跑到庭院外,捲起褲管、衣袖、舀一碗水,和著泥土,坐在地上就玩起來了。那時喜歡捏造佛像,一副慈悲的笑容;捏狗,長長的尾巴,突出的嘴巴,骨碌碌的雙眼。儼然是民俗藝術家,有時玩的起勁,突發奇想,就追趕起鷺鷥來,搞得滿院雞飛狗跳,叫個沒完。 有時候,就蹲在地上,在泥土上畫出一筆藍天,幾筆房屋。當時我就這樣迷上了泥土,成天與泥土打成一片,往往玩到黃昏之後,聽到高低不同招兒喚女的聲音還不能罷休,除非真的一鞭抽到身上了,才發現大事不妙了,各做鳥獸竄回家裡。 那時候,穿鞋是新興的玩藝兒。我也有一雙漂亮的鞋子,但我只在當花童時穿它。平時,總是將兩隻眼直踩入軟軟的泥土裡,讓那沁人的涼意,從腳跟舒暢到全身,通身舒服極了!泥就是這樣的親切和樸實。 遠離了童稚期,對泥土的感受,常常是感慨復感慨的。北上就學、就業,困守在都市層層疊疊的高樓,和硬梆梆的柏油路,都到了數算日子的半階人生了,故鄉的泥土因為都市建設為由,由已被剷除改建成一幢幢的大樓,心中的踩踏泥土早已淹沒在心中。 時代在變,人類在變,連泥土也在變。很多傳統的東西逐漸失去原味,感覺人類依賴文明,受到文明擺弄的地方太多了,漸漸失去那份古樸、雅趣了。每天一早翻開報紙,盡是觸目驚心的戰爭和殺人搶劫的新聞時,就盼望這廣袤芬芳的泥土上,應該是人間的樂土,沒有戰爭、沒有貧窮、沒有山崩地裂、老有所依、壯有所用…,那是一個自由、民主、承平、富饒的國度。 每一次有人問我:「喜歡住高樓或住舊式的平房?」我總不假思索說出:「還是平房好,接近土地,易於保有那份土氣。」因為,最後收容我們的本來就是泥土,何苦費盡心思要在他人面前展示一派不土的形象?遠離那堆充滿意志的泥土,那蘊涵古典信念的泥土,那帶給人類一縷希望的泥土呢? 依附土地長大的我們,真能瞭解這來源悠遠的泥土,究竟包含了什麼樣的特質?傳統中國社會,人民深深認同土地,他們所做的一切奮鬥都清晰而動人地寫在泥土上,那個每個人生命的根。一想起,歷史便在其中。人來自泥土,終歸向泥土,來自自然,復歸於自然。我手握一把土,終於憶起祖先們對於泥土的敬意。 好幾次在回鄉的旅途中,從奔馳的車窗外,接觸到一派翠綠的田野,一陣泥土的芳香,驀地羽化成一首動人的情歌在腦海裡徜徉。許多浮泛的記憶,就像根根觸鬚,開始尋尋覓覓。青鳥飛過,青鳥還在。耳際似乎又響起童年玩泥巴的嘻嘻哈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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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的荷花
夏天來了,每天早上一開門,總是被鄰居的花深深地吸引。荷花在花盆內盛開,路過的人不免會看一下。小街多半是藤類或蕨類植物,如此不同的風景泛著芳馨,讓人立刻驚訝於一絲溫暖。 花兒綻放,有的人並不會產生神秘之感,荷花也是花,與桂花、牡丹又有什麼不同呢?那種看法,至今猶如未解的謎語,使人若有所失。 江蘇小學生彭建軍在﹤荷花與荷葉﹥一文裡,用兩者的爭妍將人的心思刻劃了出來。荷花美嗎?還是荷葉美呢?畫家的筆在夜雨後,只留下荷葉,它裝飾畫家的心靈,恰好正是夢醒的時候。而荷花置身底處,再也無緣來等月亮了。 花的美與否是個人欣賞的角度問題,也會因時因地而令人的感受顯得不同。然則,花之得人注目全憑什麼呢?難言它的奧妙,大約可以解釋為靈犀一點通。 童話作家安徒生喜歡玫瑰花,在作品﹤世界上最美麗的一朵玫瑰花﹥裡,寫道:「從前有一位權力很大的皇后。她的花園裡種植著每季最美麗的、從世界各國移殖來的花。但是她特別喜愛玫瑰花,因此她有各種各色的玫瑰花…。」菊花是他筆下的另一個題材,他援引的花不多,誰又知道他在寫作的歲月中,其他未曾入筆的花是否在心頭停駐過? 當年人們熱議的愛情小說﹤茶花女﹥,女主角瑪格麗特的標記是隨身攜帶一束茶花,鮮明的形象由作家小仲馬創作,茶花成為愛情堅貞的象徵,小說的結局是男主角在他的摯愛的墳前擺滿了白茶花。茶花含著一絲哀愁,與女主角共哀樂。 花之為花,因為特性迥異,分別受到西方作家不同的引例,讀者閱讀之際,更連帶聯想起來自花卉那無比的清幽,這種移情作用,可謂妙極。不僅如此,花的出現也能予人含蓄深刻、回味無窮的體會,這種意會,出自筆下的確是非常豐富,每使人觸花生喜或滴淚。 台視公司的早期八點檔連續劇﹤八月桂花香 ﹥,劇情敘述清朝商人胡雪巖起伏的遭遇,飄香的桂花被引述在其中,猶如生命的縮影,有喜悅的向陽,亦難免和大地作別的一刻。而作家林語堂的﹤紅牡丹﹥中的女主角梁牡丹,追求真愛,不惜違背倫常,堅定的信念沒有因環境稍作妥協。牡丹曾被武則天一怒,下詔貶至洛陽,這則故事讓牡丹具有「特立獨行」的隱喻,也難怪林語堂替卓爾不群的女主角取名為梁「牡丹」。 荷花在群花中,詩人用來賞心悅目、舒暢胸懷的為數不少,其中王維的「當軒對尊酒,四面芙蓉開」、孟浩然的「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都是佳句。吐露心曲的同時,緩緩流動的生命,是一個個的音符,閃現著大自然的和諧與律動。歲月插上了荷花的翅膀,悠然的人生馬上就會有與眾不同的風貌。 鄰居的荷花是小街的美景,也是我心頭感到溫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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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馬遊記鄉親情下
新加坡是個亞洲民族熔爐,小王先帶我們去馬來人群居的亞拉街,參觀區內最早的蘇丹清真寺,走入這區內好似來到阿拉的回教國度,清真寺正在整修,就在外頭看看,倒是不少人走進街上兩旁的商店尋寶,這些馬來老闆還會說中文呢,走一圈回到停車場,看見這兒有用中文寫著「崇正學校」1938虎豹禮堂,旁有崇正女校,不知跟虎標萬金油的主人有沒有關係,忘了問小王。 我們並沒有排斥印度人,只是不習慣他們身上的特殊味道,因而來到新加坡小印度區,小王不建議下車閒逛,就車遊小印度區,印度本就階級相當分明的種族,不只階級之分,貧富差距也很大,跟中國人一樣特愛黃金,所以有很多金飾店,還有中國人開設的當舖,黃金金光閃閃漂亮又保值,有錢時買來存裝飾,沒錢時就是當來周轉。 終於來到到處寫著中文字,講中國話閩南語嘛也通的牛車水,這可得讓大家好好的逛一逛走一走了,就在牛車水大廈前的佛牙寺旁停車,小王說十二點在佛牙寺下車的地方集合,回酒店三樓用自助餐。 佛牙寺是新建的寺院,中國式風格卻是七層樓高的大建築,進去一樓轉一圈拜一拜,就到牛車水大廈旁的牛車水諮詢中心看一看,有中文介紹的牛車水的來源,原來早在一八一九年英國人萊佛士登陸新加坡前,中國南來的勞工已在這裡從事檳榔與胡椒的種植,之後以中國人來的華人越來越多,萊佛士索性把新加坡河西南部駁船碼頭一帶的地區劃為華人居住區,在當年新加坡還沒有自來水設備,全市所需要的水,都得用牛車自安祥山和史必靈路的水井汲水載到此,于是這個以牛車載水供應用水的地區,就稱為牛車水。 到中國話閩南話都說得通,又大都是華人的地區,不去瞎拚逛街才真對不起自己,新加坡的東西全是外來貨,想買便宜貨是難找,這裡大都是普通日常用品、衣物等,但這裡的新舊建築並存的景象值得一遊,對華人而言,牛車水是來新加坡旅遊不可錯過的景點之一。 十二點回酒店用餐,就說嘛走一段路就到酒店了,但大熱天還是坐車了,沒二分鐘就到,跟早餐用餐地點一樣,只是中餐和早餐不一樣的菜色,哇有冰淇淋,可惜年紀大了加上身體不宜吃冰,還真虧大了。 為了去參觀金沙賭場,雖是炎熱天氣,小王提議下午二點半出發,還是誤點有人遲到,濱海灣金沙娛樂城是新加坡近年來最夯的景點,也是很多偶像劇取景地方,其實賭場只是金沙娛樂城其中一小部份而已,小王說CASINO賭場這叫法是來自我們閩南話,因為中國人到外國當勞工苦力時,只要有休息時間,就三五成群聚一起玩骰子賭一把,洋人老闆好奇,每次就聽到這些華工聚一起時就喊「開始了」,所以賭場就轉音成英語CASINO。 真不知怎麼形容這龐大建築,小王第一站帶我們到賭場見識,以前參觀過韓國華克山莊、摩納哥的蒙地卡羅、澳門等地,興致並不高,尤其老伴更是反感,偏偏進賭場還分本地人及外國人,本地人持當地身分証明,而外國人需持有護照,還不准帶相機及大型提背包,老伴因背包太明顯,得寄託才准入場,整團都進去,就我們兩人被請回從頭驗證,老伴有點不高興,我真怕他發飆,所以進場就隨意走一圈就出來,到附近商場及LV漂浮旗艦店的外頭看景去,從這兒可以遠眺魚尾獅公園及新加坡河兩岸景致。商品都很高雅時尚,價格當然不斐,所以看看就好,很多賭性不高的宗親也都出來商店街閒逛,離集合時間還很長,老人家早就在集合的大堂休息,小王說可以到金沙酒店的空中花園參觀,但得付二十元的新加坡幣,才能到五十五層樓頂去享受有新加坡外灘感受,我們只有在樓下的大堂走來走去看住宿的人群。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那幾個殺紅了眼賭性堅強的人回來集合,小王特別介紹新加坡新建的濱海堤壩,就是淡水蓄水池,因新加坡的水是向鄰國馬來西亞購買,受期約限制,馬來西亞約滿不再續約,所以近幾年來新加坡自己開發海水淡化、污水處理淨化再利用,更築堤儲水自力更生,工程之浩大艱鉅非同一般,這些工程也是新加坡的教育課程,所以來到濱海堤壩見到不少各級學校的學生來校外教學,南洋的天氣就是烏雲一來,緊跟著就是大雨,當我們走上堤壩參觀,剛剛的晴空烈日不見了,變化成烏雲籠罩,小王要我們看海水回流都來不及解說,大家就小跑步趕回車上,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只好回酒店休息,好好梳妝打扮等著晚上的重頭戲。 晚上在楊氏大廈慶祝湖峰社成立六十五週年及武安尊王千秋,也是此次行程的重點,我們竟然都成了貴賓,舞龍舞獅,鑼鼓喧天,還幫大家別上胸花,禮數真周到,不只桌數多,還有舞台燈光秀表演,更有我國駐星的副代表及當地的國會議員,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堆,最重要當然是更多的鄉親朋友的熱情,回金門一定要跟天在兄說這次沒來真是遺憾,因為清芳叔的妹妹,一直來問起你們夫婦倆的事。今晚不只台上主持人皓皓的男女雙聲帶表演high,連台下觀眾都瘋狂,還有附近的閒雜人士都來參一腳,原來這一場舞台秀合台幣將近七十五萬,聽聞主持人在新加坡是家喻戶曉的名主持,光看台下觀眾那麼瘋狂尖叫吶喊,就知名氣很大,還到台下與觀眾親切對唱,更是high到最高點,再加上鄉親的熱絡,賓主盡興,這場喜宴花得滿長的時間,回到酒店都快夜晚十一點了。 隔天早上八點半終於要離開住了三天的胡姬酒店,前往麻六甲,好熱情的鄉親們又來送行,小王是來告別說現在坐新車(新加坡)等到出境就換馬車(馬來西亞),由另一位梁先生帶我們去邊境辦理通關手續,馬來西亞的入境有夠扯,辦理的人員處理不一致,有人走的關卡不用蓋指紋,有人卻要蓋指紋,沒蓋到指紋的人,緊張得怕進不了關,趕緊問梁先生,原來只要護照、出入境卡有蓋印就OK。 坐上馬車大家覺得比新車還來得新穎舒適,只是導遊張先生的普通話比較不輪轉,帶有點廣東腔,進入馬來西亞如同小王所說都是棕櫚樹及橡膠園,一路上還真都是綠油油的棕櫚,沒見著什麼村莊,因為馬來西亞的土地有台灣的九倍大,人口將近三千萬,大多數為馬來人,但城市以華人居多,也有少數的印度人。 來到休息站已經十一點半了,離用午餐的餐館還得再坐上一個多小時,永立買了包子請蘇代表分給大家先填個肚,總算來到麻六甲的郊區,附近一家中國餐館用餐,不知是口渴還是椰子布丁好吃,飯後的點心竟然有人還要吃,後來的幾餐都有,才恍然大悟馬來西亞就是椰子多。 餐後隨即出發經過麻六甲市區,過了三寶山,就知麻六甲與鄭和下西洋的關係匪淺,因為山下有間紀念三寶太監鄭和的廟,來到荷蘭廣場過了橋,進入窄小的街道是雞場街文化坊,到處寫著中國字及中國式的張燈結綵裝飾佈置,應該就是所謂的中國城唐人街,張先生問有沒有興趣下去走一走,他要帶我們去有四百多年明朝時就建的古廟青雲亭,如果要自己逛街,記得在街口有裝飾一條龍的三叔公的特產店前集合等待。 麻六甲的中國城到處是會館,什麼瓊州會館、福建會館等,還有到處是熟悉的方塊中國字,走到青雲亭拜一拜,還沒聽完張先生的解說,大家一看烏雲密佈,就大步小步的跑回街頭,我們幾個一看雨就要下大了,就跑上荷蘭廣場的停車場找車去,上了車,雨勢越來越大,路上行人都成了落湯雞,大家也陸陸續續回到車上,張先生在三叔公處等,以為大家都回車上,那知少了一頭羊,一下子大家還沒搞清楚是那位羊先生沒回來,找呀找,問呀問,才知是天貺兄,又沒手機號碼,雨又下不停,終於找到了氣急敗壞的天貺兄,不分青紅皂白說了張先生,就是誤會啦,就如角叔說的都是下雨的不是。 還下著小雨要去海濱觀看麻六甲海峽,可以清楚的觀看印尼的島嶼,大家興致不高,又去個小碼頭更沒人要下車,麻六甲古城不大,下雨時沒在荷蘭廣場逗留,張先生就帶大家去聖保羅山參觀,下車通過一類似百貨公司的大賣場,團裡的女人家都不去聖保羅山了,就只有我一個女生跟去登高遠眺。 通過百貨公司是一大廣場,廣場邊有不少的花車似的三輪車招覽旅客,以前來馬來西亞在檳城也覺得南洋的馬車啦、三輪車啦,都裝飾得花枝招展,引人注目,讓人忍不住想去坐一下,但時間有限,無法搭三輪車穿街遊走麻六甲,只能去爬山了,遊人還不少哦,破舊的碉堡擠滿著等拍照的人,原來山腳下這破舊城門和幾尊大砲台,是十六世紀初葡萄牙人所建的防衛要塞,稱為聖地牙哥碉堡,在十九世紀初英國人攻打麻六甲,將城堡摧毀殆盡,也在一八二四年建新加坡港時,把當年曾是風光一時的貿易大港麻六甲港摧毀,所以在麻六甲只能看見當年繁華時所留下的古蹟遺址。 沿著台階而上,不高的山卻可以看見整個麻六甲,在靠海市區的一角有一大片紅瓦白牆的住宅區,與海隔鄰,景色極為美麗動人,其實山上只有聖保羅教堂的遺跡,幾塊大墓碑,寫著看不懂的拉丁文、荷蘭文、葡萄牙文的墓誌銘,心想如果是研究十五、六世紀的歐洲海外殖民拓展史,還真得來麻六甲探索,像我對這兒不了解,純粹是來看景的,少了對歷史的懷舊。 在百貨公司出口處等著採購團回來,雨過天青,沒風沒雨了,就帶大家去在市區難得一見的馬來村,很有南洋景觀異國情調的馬來村,有河有橋環繞著村落,讓人特想坐在河邊、站在橋上拍個照留個影,河上還有觀光船駛過,有人問張先生有夜遊的船嗎?當然有啦,所以晚餐後就兵分兩路,愛坐船的去夜遊,像我們就去逛酒店旁的超市了。 二月十九日是星期日,今天是要去馬來西亞最大的雲頂娛樂城,經過吉隆坡副都太子行政中心,大馬政府把很多政府部門機構,遷移此地,此地原為吉隆坡附近的錫礦場,中心的大湖就是挖空的錫礦湖,大馬政府沿著大湖有計劃性的規畫各部門的建築,建築之美格局之大令人驚嘆,具有歐洲、中東、馬來的融合,一個嶄新風貌的首府,還真讓人眼睛為之一亮,而美麗的水上清真寺更具特色,首相官邸更是有氣派,整個新城的規畫真是引人入勝。 走過了太子行政中心,以為午餐後直往雲頂,原來路過黑風洞,就把明天的行程,提前今日參觀,黑風洞是大馬印度教徒的聖地,每年的印度教大寶森節都在此舉辦熱鬧的酬神活動,張先生說前二天正是他們活動最高潮的日子,今天在街上還可見一些零星的活動,類似我們中國的迎神賽會,也有像乩童似的嘴角插上小刀,而他們巫師會幫生病者作法醫療,很受信徒崇拜,看來各宗教儀式大同小異。 黑風洞以前來過,所以不想去爬二百七十個台階,最主要我對洞裡的空氣不太能接受,有些人來過也不想上去,因為中午接近攝氏三十三度的高溫,趕快找個陰涼處休息還是比較舒服。 雖然沒有上去,還是在階梯口附近閒逛,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在什麼時候,階梯入口處旁,多加蓋了一尊金色的印度教神像,很壯麗頗引人注目,原來是二千零六年才蓋成的神像,難怪以前來就沒見著。 階梯入口前的廣場縮小了,蓋了不少的商店,但廣場依舊有不少的鴿子,還有很多賣椰子,以前來時一顆是馬幣一元或一塊半,現在是四元及四塊伍。 中午時刻也真的太熱,大家一上車就直往山上開,想不到雲頂娛樂城是在海拔一千七百八十公尺的高原上,下午三點多到了山上,比想像中來得豪華氣派,佔地之大是整遍山頂,各項休閒設施應有盡有,豪華度假酒店、室內外超大型主題樂園、高爾夫球場和國際級的賭場。 山上的氣溫一下車就感覺好涼,走到大廳等拿房間號碼,竟然得排隊叫號,整間大堂來來往往都是人,房間有五千多間,等了半小時才拿到房號,自己走還真在走迷宮,因為有分A、B、C、D等好幾棟大樓,房間雖小卻五臟具全,有電風扇不用冷氣,山上的氣溫有夠涼爽。 晚上要吃個飯,還得張先生帶路,下了大堂搭電梯過室內主題樂園,還得走到另一區的樓層,接著又搭著電扶梯繞來繞去,東走西繞來到一間好大的自助餐廳,菜色之多真的大開眼界,有本地佳餚、娘惹式、中華式、西式、日本式、西亞式等,當然還有甜點水果飲料等,可惜只有一個胃撐不了那麼多。 來到大馬唯一合法又是國際級的賭場,不去參觀玩兩把的人似乎不多,我們這團不去參觀的人還真多,想必是老人家居多,承受不了輸贏的刺激,我家的老伴一向就對此極為排斥,我這好奇大嬸也只好回房休息。 二月二十日早上起來,團裡幾位少壯派都起不來,因為昨晚都不知玩到幾點才回來休息,跟永立開玩笑,此次是來考察CASINO,設立賭場會帶來光亮還是黑暗,是繁華還是腐敗,一體兩面,凡事皆有好壞,適可而止難矣,如張先生說的有人賭得看不開,就從山上往下一跳全完了。 早餐後在外頭走一走,就上車去半山腰的蓬萊仙境,哇!好美的雲在山嶺間飄動,山在虛無縹緲間,遊人不多,更顯得景色清幽,此地是雲頂集團的創辦人林梧桐先生,仿其故鄉福建安溪蓬萊清水岩建造,供奉來自故鄉清水岩的黑面祖師公陳普足。 下山覺得好快,來到半山雲是個賣土特產的地方,很多人說不買,還是進去大採購,原來午餐地點就在附近的公路旁,最主要是這家店有賣本地的榴槤,比較吸引人。 途經大馬新建的大王宮,停十五分鐘拍照,竟然嫌天氣太熱,說的也是下午二點太陽正高照,只有幾個人下車拍照,以前去的是舊的皇宮,所以當然得下車巡禮,皇宮建築是回教式的圓頂,更顯得宏偉壯麗,主要特色是衛兵,依英國傳統式的騎兵裝配騎馬守在大門口,我的視線卻是從這兒地勢較高,可以清晰地遠眺吉隆坡八十八層高的雙子星(雙峰塔),俯望吉隆坡。 進入吉隆坡市區,住的地方應是在唐人街附近,因街上的商家招牌有很多是中文,晚餐馬來西亞的宗親楊忠禮先生請客,下午五點在酒店大堂集合,分兩批前往,跟楊忠禮先生事前有約者:如肅元先生夫婦及其妹妹、外甥女,還有景輝兄夫婦、永立、萬山他們,先行前往楊忠禮先生開設的六星級大飯店聊公事,禮貌性拜會,我們這些人則是到雙子星塔的購物中心參觀瞎拚,跟台北的一零一大樓一樣,也是大馬新興的休閒消費中心,好在賣場的服務生會說中文,才不至於雞同鴨講。 六點半在賣場外集合,有人到百貨部買包包,總算沒人走失,到了酒店七點了,他們還在喬公事,但是楊先生的秘書出來接待大家,酒店服務生更是彬彬有禮,送來各種飲料。 楊先生的秘書先請我們到楊忠禮先生的私人宴會餐廳入席,好正式的宴會,不只楊先生夫婦,還有女兒女婿都來,菜色之佳,豈只秀色可餐,超水準的佳餚,更有揚琴演奏伴席,楊先生的夫人既親切又隨和,也很健談,好風趣的長者,看不出是年近八十歲的老人家,對台灣的政治頗有見解,在飯桌上侃侃而談,讓人不覺拘束。 美好的晚宴終須一別,隔天一早就叫醒,搭十一點四十五分到新加坡樟宜機場,轉下午三點四十分的班機回廈門,因為吉隆坡機場離市區得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八點半出發至吉隆坡機場,進到機場內都快十點了,搭亞洲航空,行李托運每人限定二公斤,手提七公斤,所以在不知情之下,全團行李通不過六件,就被停止托運,上了飛機更加離譜,連水都不供應,享受一杯咖啡,馬幣五元,更甭提有午餐供應,以為午餐是在機上用餐,原來這得另外計費,好在一到新加坡機場轉機時,阿寶還有肅元先生的表親蔡先生,及湖峰社會長肅仲先生帶領一些鄉親來樟宜機場,買來了香噴噴的便當招待我們,又請大家喝茶及咖啡,真是太感謝了。 鄉親的熱情有如新加坡的陽光,是那麼燦爛和煦,再度別離樟宜機場,大伙兒依依不捨,尤其是有親人來送別,更是說不盡離別的懷念,看著永生叔公九十幾歲的老人家也來送行,更是讓人感激動容,此行不同於以往的旅遊,這次有了太多鄉親的情誼,太多鄉親的熱情,筆墨難以形容,永生難忘,銘記心頭,只能再次說聲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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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人系列人不可貌相
藝人貪杯毆打計程車一事,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佔據傳媒所有篇幅和版面,打開電視,不論是新聞節目、談話性節目、娛樂節目,甚至是政治論壇,事件論述如排山倒海而來,它成了全民共同的話題,也是龍年熱絡的新聞,加害者的惡行惡狀叫人髮指,藝人貪杯誤事的事件頻頻傳出,也許他們是公眾人物,所以事件更容易成為媒體渲染的焦點,但是遮掩和說謊讓事件變成不可收拾和原諒的後果,這應該是當事人始料未及的事,值得大加警惕並引以為戒,但是,新聞多日來的疲勞轟炸,沸沸揚揚的喧鬧著,讓人有些厭倦,媒體是否能報導一些清新、溫暖的事件,來提振一下低迷的人心士氣,這是我們比較期待的事。 藝人頂著明星的光環,容易成為社會年輕人崇拜的偶像,言行舉止也是大家學習模仿對象,潔身自愛、愛惜羽毛是基本的修為,因為他們肩負社會責任。此次事件的爆發,揭露了演藝圈醜陋的一面,原來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卻有著一顆殘暴的心,姑且不論酒精作祟惹禍端,心美或心惡才是重點,真的,人不可貌相,美麗的外表要有善良的本心來映襯,方能散發出迷人雋永的美麗氣質,否則也是枉然,反之,平凡的外貌,若能擁有一顆善解、柔軟、溫暖的心,久而久之,外貌也會隨之轉變,「相由心生」這是不容置疑的,所以,我們不能以貌取人,人與人交往貴在交心,用心做朋友,才能獲得真正的友誼。 正月中旬,元宵方過,年味漸淡,正當大家收拾起年節鬆散的心情,準備迎接龍年,在自己的崗位上踏踏實實、克盡本分,負面的新聞撩撥大家的心緒,我與女兒討論彼此對事件的看法,從中教育她們,更分享自己學生時代窩心的事件,讓她們知道社會上美善的人事物還是天天在進行,希望她們也能成為良善的散播者,培養內外兼修、兼容並蓄的人格特質。 遙遠的學生年代,中正紀念堂熱鬧的燈會五花八門,獨特的造型,絢麗的演出,盛大的場面,穿梭不息的人潮,是我們企圖抓住年節尾巴念想,所以幾乎年年造訪。有一年,我偕同男友前往,熱鬧的場面讓我們留連到深夜,當我們騎著破舊的偉士牌機車返家,已是深夜兩點多,中山北路一反白晝的車水馬龍,它已走進寂靜的深夜,車子寥寥可數,人們都窩在自家溫暖的被褥中,沉沉走入夢鄉。刺骨的寒風,冰凍的空氣,那時的冬天特別寒冷,回家是當下最渴望的感覺!突然,機車引擎聲沒了,車子慢慢停了下來,我們將車重新啟動,卻任由努力的踩踏它仍無動於衷,我們下了車,將它推往路邊,又努力奮戰了好一會兒,看來,它是故障了,卻又偏偏選在深夜鬧情緒,這下我們慌了,無計可施下,只得推車,孤單的身影,只有我倆與車對影成三人,此刻的中山北路更顯淒涼。 推著車,人也熱了起來,只是迢迢遠路,何處是盡頭?家,還在遙遠的淡水呀!無奈,再加把勁,天亮,再想辦法吧!突然,一輛比我們大型的機車在身邊停了下來,一位彪形大漢下了車,一臉的絡腮鬍,黝黑、粗獷的臉龐稜角分明,他二話不說取下機車鐵架上的繩索,綁在我們機車的龍頭,撂下簡單的話:「到哪裡?」我們一時張口結舌,二人遲遲說出:「天母」二字,那是男友上班的公司所在,先到那兒再說吧!畢竟「淡水」二字我們很難啟齒,大漢二話不說,再度跨上機車,發動引擎,我們被拖著往前走,既為之,則安之,二人跟隨著大漢的車子繼續往前行,我們仔細看了他的背影,碩大的身軀,佈滿油垢的大衣和褲子,積滿厚厚灰塵的運動鞋,車身、安全帽在路燈下也顯骯髒和破舊,我猜想他應該是位工人,深夜下工正要返家的辛苦工人,我心裡忐忑不安,我想男友應該與我有同樣的心情,於是,我們安安靜靜,繩索捆綁著兩方,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終於,來到天母,大漢停下車,迅速解開繩索,再度將繩索捆回鐵架,我們一再的鞠躬道謝,他卻沒有再開口,連眼睛都未曾直視過我們,跨上機車,啟動引擎,再度揚長而去,瞬間消失在我們的眼前,留下一臉錯愕的我們,彷彿經歷一場生死交關的冒險,卻也解決了我們當下的困境,那一晚,我們在辦公室等待天亮,對於剛剛的經歷,久久無法回過神。 多年後,男友成了我的先生,時至今日,只要深夜開車在路上,我們常會想起那段往事,憶起深夜解圍的陌生大叔,冷漠、嚴肅的外表下,卻有著古道熱腸,也許是個性內向靦腆,所以展現了嚴肅的一面,人不可貌相,二十多年過去,接受恩惠的我們,依然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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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馬遊記鄉親情
二○一二年二月月十六日(正月二十五日)是新加坡的湖峰社成立六十五周年及武安尊王千秋紀念日,新加坡的鄉親邀請我們金門湖下宗親去共襄盛舉,除夕前幾天,景輝兄來電問要不要參加,老伴本來意願不高,因為新加坡、馬來西亞以前去過了,我想那是一九九五年十幾年前的事,現在可能景觀變化不一樣了,就決定參加這具有紀念性質的訪親之旅。 這次訪親行程是從廈門飛往新加坡,搭二月十五日十一點廈門航空飛新加坡的班機,所以提前一天二月十四日搭下午一點半金門往東渡,我們和忠楨搭景輝兄家的車,當然還有景輝嫂,到了水頭碼頭才知本來有四十人要來,有人因臨時有事無法成行,實際只有二十九人,都是湖下的宗親,不是叔就是嬸,不是兄就是嫂,只有幾位是議員永立先生的同學是夫妻檔,這次共有八對夫妻檔,本以為永立是此次的團長,原來是前國大代表肅元先生,他的夫人玉真媽媽及妹妹和一外甥女也參加,而我們的團長肅元先生早一班船在東渡碼頭等待我們這群鄉親的到來,我們真是吉星高照,武安尊王有庇佑,因今天天氣極為不佳,海上濃霧迷漫又有陣雨籠罩,好不容易上了東渡碼頭,肅元先生告知我們真是幸運,因為下午班船全部停航,未搭上船的莊先生是搭下午五點開往石井來廈門會合,是個有驚無險的美好旅程的開始。 晚餐是團長肅元先生作東,在金威大酒店的包廂宴請大家,晚上下榻金悅酒店,隔天一早依舊晨霧繚繞,不知否天氣影響,上午十一點的班機,延了半小時起飛,下午三點四十五分才抵達新加坡樟宜機場,入境還得填寫入出境表格,除了簽名,一律得用英文豆芽菜字填寫,久未書寫英文字母,還真是一大考驗,團裡老人家多,填寫老半天,從空橋走到入境關口,就走了好遠的距離,所以光入境時間就耗費不少時間,而熱情的新加坡鄉親們,在社長肅仲先生召集下,早就在入境口拉起歡迎的紅布條熱烈歡迎我們的到來,真是令人感動。 來了一輛車前寫著「湖峰鄉親團」的遊覽大巴士,接載我們四天三夜在新加坡的行程,導遊小王是第二代的華人,父親是福州人,母親是潮汕人,說著一口流利的華語,我們說是國語,大陸稱為普通話,因為新加坡的國語是馬來語,官方語言是英語,而新加坡的華人以福建閩南人居多,說閩南話嘛也通,小王很隨和,介紹當地風情幽默有趣,用馬來語逗得大伙兒笑聲不斷,心想早年來南洋討生活的鄉親,與當地馬來人溝通,想必有很多語辭上的衝突與摩擦,小姐聽成台語的阿娘,女士聽為胖胖,先生叫成短短,廁所是等到死,有些話明明是好話一句,卻聽成是罵人,那可真誤會加六會了,尤其是蘇代表坐在前座,把吃飯聽成類似黃色葷話,更是說得笑不攏嘴,你想小王每次上車點好人數,就跟司機喊一聲「加南」,語音一轉你想到什麼話了。 從樟宜機場往住宿的胡姬酒店,一路上繁花似錦,真不愧是個美麗的花園城市,有位民進黨前官員曾嘲諷新加坡是鼻屎國,可知其國土不大,本來只有六百多平方公里大的面積,填海增地現為七百多一點平方公里,人口由二百多萬增至今日五百多萬人口,如同小王說的新加坡所有資源都是進口,連人才也是,巨星李連杰都遷入,而科技大亨曹興誠都入籍新加坡,因為它有先進國家的都市規劃,又是亞洲四小龍之首,更是繼倫敦、紐約、香港之後的世界第四大金融中心,具有大都市氣質與氣派的小國家,是不容小覷值得我們借鏡與學習的新興國家。 晚餐是團長肅元先生的表親請客,他有事出國叫他兒子出面招待,而這次幫忙安排新馬之旅,是他表親的姪女蔡寶珍小姐,肅元叫她阿寶,小王說無招牌餐廳是當地很出名的海鮮店,所謂無招牌就是它的店名,以前是路邊攤無招牌,這家海鮮以白胡椒螃蟹最有名,是來自斯里蘭卡的大螃蟹,真的是好大一隻,餐廳雖無冷氣,但佔地很大,今天是星期三不是假日,但生意好得不得了,第一次吃到每一道菜都是貨真價實的好料海鮮,鮑魚、魚翅、龍蝦、大螃蟹等無一不是上品,角嬸在坐了四個小時飛機又在入境時因填出入境卡事情,懊惱為什麼要花錢來自找麻煩,但是吃了這美好的大餐,覺得這是值得,怪不得小王要說吃得好住得好真是快樂得不得了,只是鄉親的熱情,這餐可真吃了好久好久的時間,回酒店都十點了。 二月十六日星期四也是農曆正月二十五日,是金門湖下武安尊王千秋,也是新加坡湖峰社武安尊王千秋,只是湖下老家作醮拜拜是正月廿四、廿五兩天,而新加坡這兒則為正月廿五、廿六兩天,所以今天上午我們要去位於芽籠廿四巷A門牌五十六號的湖峰社,參拜武安尊王。 位於赤道一百三十六公里以北處的新加坡,早上七點還不見太陽升起照射入房內,但早起的人已經去酒店餐廳用早餐,其實上午八點半才要出門,但有人昨晚實在是太累了,所以真正到出發的時間已快九點了。 小王昨晚在車上就說湖峰社就在我們用餐無招牌餐廳附近,只是正確位置不太清楚,所以一路上的景色建築都極為熟悉,這兒建築大都是二樓的舊式建築,小王說這裡早期是碼頭,所以船員、搬運工人甚多,因而也是情色賣笑滋生之地,現在不是了,政府規劃成了很多華人各宗親社團的聚集場所,當小王說要先下車去找問正確地方,免得大家走太遠的冤枉路,才說著就看見路口插著慶祝武安尊王千秋的旗子,還有一群熱情的鄉親在路口等著接待我們。 湖峰社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小的二樓建築,一樓的牆上掛著歷任的社長及幹部的玉照,還有創社的過程,樓上是供奉武安尊王,二樓牆上則是為湖峰社出錢出力已仙逝的宗親遺像,看著先人遺照,肅然起敬,欽佩他們在他鄉打拚不忘故鄉,創業維艱,他鄉生活不易,卻不畏艱難,出錢出力凝聚在他鄉共同打拚的湖峰社,今天武安尊王千秋,有道士、乩童、焚香拜拜等儀式,跟湖下作醮沒兩樣。 很多新加坡宗親,大都是第二代,清芳叔年事已高,昨天還特地去機場,今天又來湖峰社,太讓人感動,還用車載景輝兄去看幾位親人,九十二歲的永生叔公昨天沒去機場,今天一早就來,好久沒見面,我以為是永和叔公,永和叔公一百歲了,在家沒出門,和我家老伴說起他年少時在湖下與我公公及堂兄喬哥一起上山下海的陳年往事,還說我家老伴跟公公長得模樣真像,很多人都在聊天寒暄,忠訓兄是誠達叔的兒子,球嫂快來認親,因為湖下老家可是你們看管,忠訓兄回過湖下,和球嫂早見過面了,而必華竟然是清風老師的侄兒,清風和淑卿本來也想來,因為有事無法成行,志德是四房,還特地回湖下蓋房子,大家東聊西說,也快十一點了,因為小王要帶我們去遊玩。 十一時離開湖峰社,去新加坡植物園,是一八二○年萊佛士爵士私人的香料實驗林,佔地五十二公頃,是熱帶植物園,有美麗的天鵝湖,小王是要我們去散心,看看新加坡的國花卓錦萬代蘭,也就是胡姬蘭花,入口處一串好長的芭蕉就讓大家驚訝!沿路上不少的紅色椰林,各類的天堂鳥還有厥類植物,我們看到美麗的天鵝湖,忘了小王的交代,園區很大不要亂走,因為預定十二點二十分就要離開,前往餐廳去用肉骨茶的午餐,那知我們這些女人家走到天鵝湖,角叔他們幾位男士們卻越走越遠,害得小王得跑去追人,總算把人叫回來,要不到時少了好幾頭羊,就頭疼麻煩大。 有二萬多株的卓錦萬代蘭園,沒幾株開花,心想如果都是花一定美得讓人心動,反而是開著紅色、白色、黃色的雞蛋花花園,更加吸引我們的目光,而紅豆生南國的相思樹下,竟牽引著大家在相思樹下覓尋紅豆寄相思,好不容易撿了三顆令人心怡的心形紅豆,萬山說紅豆是種子,根本就無法通關,大家只好把撿來的紅豆放入樹旁的小箱子。 來到蘭花園的販賣店,有人就進去參觀瞎拚去了,而附近有一大片草地,高高的椰子樹,如同孔雀開屏的大棕櫚樹,襯托著這一大片的草地,更加的閒適雅逸,好多校外教學的大、中小學生在那兒,尤其是可愛的幼稚園小朋友,及小學生在草地翻滾,讓我想起當年帶學生校外教學時的情形。 不想動的老人家們坐在樹下等著瞎拚閒逛的人集合,總算時間到了,可以出發到餐廳填飽五臟廟,植物園附近都是高級別墅及各國領事住家,小王看見一棟雙併別墅,告訴我們那是他家,另一間是司機家,我們都被他唬得當真,都露出羡慕的眼神,小王才說他要真有這麼值錢的房子,就不會在這兒跟我們哈啦當導遊了。 車要進京華酒店時,在門口一輛輛遊覽車睹在門口,原來都是中國大陸團來旅遊,我們是來這家酒店的附屬三輪車咖啡座用午餐,類似套餐的肉骨茶配飯,看是簡單便餐,合新台幣並不便宜,而阿寶早過來餐廳很熱心的招待大家,怕大家吃不慣,其實吃得合不合胃口是其次,看阿寶這麼體貼用心,都覺得好窩心。 小王說了新加坡的天氣一年沒有四季之分,只有夏天,就是熱、很熱、非常熱的分別,還有烏雲一來,就是傾盆大雨,沒帶傘就成落湯雞,但不會下很久,西北雨一陣就過了,所以中午時間就在酒店休息,要去找親戚朋友可以搭計程車,記得下午五點三十分在酒店大廳集合,要去遊新加坡河,這時段有人好忙去找親戚朋友,有的是親戚朋友來酒店找,有人是去換錢買東西,有人在房間泡茶休息睡午覺,有人在用餐後就在半途下車去逛烏節路,各取所需自己看著辦。 下午五點半,去克拉碼頭遊新加坡河,沿河建築引人入目,都是高樓大廈,有些是英殖民時代的維多利亞式的建築風格,古老的國會大廈、市政廳、最高法院等,但三十分鐘的遊河,卻碰上一場令人掃興的大雨,雖然在河口有著讓人驚嘆不已的建築,如濱海灣的金沙娛樂城,由三座五十五層高的大樓組成,上層成一艘大船建築物,榴槤外形的濱海藝術中心,還有魚尾獅等,整體組合有現代美感,只是烏雲罩頂,燈光又未燦爛,美麗的新加坡河夜景只能在旅遊風景照片裡欣賞與回味,三十分鐘一晃就過了,又回到克拉碼頭,走過原是貨物集散地的倉庫區,這兒都被活化成夜生活區,越晚越熱鬧,我們急忙穿過去搭車,因為今晚又有約,清芳叔請客。 來到中國城,感覺好似到廈門,都是中國字的招牌,而清芳叔請客的地方就是中國城廈門街的茗香酒樓,滿有閩南味的餐館,牆上掛著不少當地名家的書畫,不同於昨晚的海鮮大餐,是具有家鄉味的福建菜,熱情的鄉親白酒、紅酒任君飲樂,倒酒時大家熱情得推波助瀾,酒沒喝著我的衣服卻醉了紅酒滿滿,大家高興,我也高興,心想這舊衣服要真紅酒洗不掉,就可以名正言順扔掉買件新的多好!可是衣服醒了紅酒洗掉了,好不失望。 中國城離酒店不遠,回來才九點半,和老伴就到附近走一走,因為在酒店樓上看一片紅色屋頂建築很古雅,覺得這兒是以前華人聚居的社區,因為路標有中文,繞一下才知這區是丹戎巴葛坊,中國城及牛車水都離這兒不遠。 二月十七日是正月二十六日也是此行最主要的行程,由於湖峰社盛大的宴會是在晚上,白天當然是逛新加坡的景點,上午九點半出門還是有人姍姍而來,來新加坡是一定要去魚尾獅公園,哇我的天,長龍似的遊覽車,我們的司機先生太有經驗,把車開到最前方,因為早來的車子剛參觀好開走,所以省去走太長的路,魚尾獅噴出的泉是招財之水,中國人嘛見水就發,小王介紹要如何接財水,很多人都擺著各式各樣的姿勢拍「接財照」,我豈能錯過,擺了不少POSE,還真無緣接財,因為老伴相機的記憶卡故障,回家電腦一看什麼嘛沒有,如果有人是我家老伴用他的相機拍照,很抱歉,就此祝你們大家財星高照、福運連連。 駛過廣場有一紀念碑旁還有花環,小王說前天二月十五日是新加坡被日本佔領,也是三萬多華人被日本軍閥屠殺的紀念日,那碑是來紀念一九四二年二月十五日新加坡淪陷改名為昭南島及華人被殘害的事情,記取戰爭的不幸,但新加坡人並不記恨,因為它們不願沉緬在過去的傷痕,他們要邁開腳步去接受新的挑戰,把眼光放在未來,所以新加坡這不大的國家一直在進步,十幾年前來過只覺它乾淨井然有序,今日再來才覺得它是個讓人喜歡的城市花園,充滿自信如同它一年四季陽光燦爛,多元民族文化及傳統與現代的結合並不覺得突兀,猶如雨過天青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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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故鄉的父母
我翻一翻日曆,還有一星期就是一年一度「慎終追遠」的「清明節」;從三十八年到金門,一轉眼,距今整整六十三個年頭;兩岸早期是音訊隔絕的,隨著執政領導人的作為,與時空環境的變化,先是書信要經過第三國─「香港」才能轉寄到大陸,直到後來才可以直接通信,並開放「榮民」返鄉探親」等「人性化」的措施,真是「深恩大德」,令人永難忘懷。 如果沒有自我介紹,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那裡人,俗語說:「人不親土親」,其實,我的故鄉就是福建省仙遊人;翻開福建省的地圖,莆田、仙遊、惠安三縣在同一區塊上,唯一不同的是,莆田、仙遊二縣是屬於「興化府」,講的是「興化語言」(與閩南語大大不同);小時候時常聽大人們唸的一句話:「七州八府六十三個縣」,足見福建省版圖之大可想而知。 我是在三十八年仲廈,以一個「少年之身」,志願投筆從戎,是年六月二十二日到金門,少小「離鄉背井」,不覺就渡過了六十幾個年頭;在快到「清明節」的前夕,突然想起在「故鄉」已仙逝的父母;記得,我們是大埔大農村裡的小農之家,水田、旱田各數畝,父親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農人,除了四季農耕之外,也做一些雜工,賺錢貼補家用;而母親「娘家」雖然在縣城,也是一個「富家女」,但她嫁到農村後,每逢農忙,與一般婦女一樣,曬稻、曬麥、曬豆……雖然很忙碌,但她從來都不叫屈,而且,還樂此不疲;在我的記憶裡,小時候時常聽母親說:抗日戰爭時期,她經常揹著我躲防空洞,還有在入秋時的「噓寒問暖」,關愛備至,此情此愛,真可說是比天高,比海深! 因此,在我成家後,我即隨俗,為先父先母,及陳家歷代祖先立一個牌位,早晚拈香拜拜,略盡人子之「孝道」;母親仙逝時我才十三、四歲,一直隨侍在側,為她送終;現在想起來,我感到最不孝的是:因為兩岸隔絕數十年,我的父親,連他何時去世的日期都不知道,人海茫茫,更別談為他老人家送終;值此花甲之年,值此「清明節」前夕,我深深感念父母的養育之恩外,再就是以滿腔的赤誠之心,表示濃濃的「孝思」,與深深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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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瀑布
李白曾寫了一首詩<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長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對於十分瀑布,此詩此景真是恰到好處! 在台灣,要欣賞到氣勢磅礡的瀑布,似乎不是這麼容易。一日,便利用假期,搭車前往位於平溪的十分瀑布,一親近到水的感官印象,瞬間便勾勒起上一次在某個深山中,也欣賞到這般壯美的景緻。 前往平溪瀑布,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從瑞芳搭平溪線鐵路,在十分車站下車,接著,沿著十分老街前行,循著指標,步行大概二十分鐘,過了觀瀑吊橋,再走上一小段鐵軌,便可抵達。 和大多數的瀑布一樣,尚未蒞臨瀑布現場,就可以先聆聽到一場聽覺的震撼,彷彿不遠處正有著水庫洩洪般的壯麗,或者如武俠小說的現場,飛簷走壁,刀光劍影,風聲鶴唳,萬馬奔騰。 隨著距離瀑布的路程越來越近,氣勢顯得更為驚人,嗅覺上不但多了一股清新的氣味,連聽覺也有了鳥鳴鷹嚎與飛瀑怒潮的感受。我回憶起曾經讀過的一段詩文:「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好像就是這段感受,似曾相似。 聽覺的想像已經結束,取而代之的才是令人大開眼界的瀑布。瀑布源自一處流動的水潭,嚴格說來,應是基隆河上游;在一處的峭壁上,基隆河傾洩而下,數以十計的瀑布,如白練,如帶,瞬間成形,間雜數以萬計發射而出的泡沫水氣,還有陽光映照出來的反射光及虹彩,不需任何的廣告噱頭,當下就馬上捕捉了所有的目光;每個人都屏氣凝神,接著大嘆叫好,每個親臨現場的人,都震懾於眼前的雄壯威武。 第一處峭壁之後,緊接而來的是高低錯落,有著極大反差的岩層排列,縱向依序排列的雪白帶再碎裂成晶瑩剔透的珠簾,又細緻又唯美,彷彿一曲輕柔的小步舞曲,輕輕地舞過青苔岩石; 最後,全又回歸於溪流,急促地向下一個低階河谷,順流、翻騰而下。整個瀑布群,約莫四、五處,處處驚險,處處壯美。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著實可以用「如詩如畫」來形容,多少騷人墨客曾為瀑布留下永垂不朽的詩篇;多少影像畫家曾為此彩繪出動人的傑作。我最愛那素樸的國畫,幾筆娟秀飛瀑的筆觸,幾塊大石,幾座遠山,便壯闊地表現了千軍萬馬又令人膽顫心驚的畫面,唯妙唯肖,栩栩如生。每每欣賞到這一幕的黑白水墨畫,心中不由得寬廣、舒坦! 瀑布之美,來自於懸崖峭壁的千萬變化,沒有礁石,豈激得起瀑布浪花?瀑布因險巇而呈現其美,換個角度想想,人生恰若飛瀑,如果沒有阻礙,又怎能突顯其潛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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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圖下
我內心著實不安,回家翻箱倒櫃,把二年前的數據挖出來,不偏不倚,數據正好是一百,人家腦科醫生,八字真的很重。 事後,我開始思考,林大夫到底是怎麼樣的男人。雖然他總是和大家打成一片,視病猶親,可是,一天到晚打開人家的腦袋瓜,東翻西找,也算是麻木不仁的大變態。至於王某,熱愛科學,物質慾望低,也比較關心我的未來。他稱讚我有一個科學的腦袋,應該繼續深造,如果想去美國,他幫我弄綠卡。 某日,大概是阿扁選總統的時候,那時有一個熱門的口號:有夢最美,希望相隨。林大夫一時興起,問大家有什麼夢想?大家開始天馬行空,訴說自己的理想,有人想登百岳,有人想環遊世界,王教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如果得到諾貝爾獎,到斯德哥爾摩見識見識,我就覺得不枉此生。」 有一個小R,很離譜,好好的醫生不做,居然想改行當作家,實在應該去看一下老陸。 老陸開的「精神科特別門診」,診間在林大夫對面,有一次,一個歐巴桑走錯地方,我親自護送她過去,省得她到處亂跑,老陸偷偷告訴我說: 「這個歐巴桑,時常妄想自己是偉大的作家。寫作文,應該是開開心心的事,結果寫到精神分裂,實在很不值得。」 終於輪到我說夢。 我說:「我是一個即知即行的人,有夢想,馬上去做,因此,沒有什麼未完成。」 林大夫很詫異,問我完成過那些夢想? 「刺青、飆車、到三重砍人。」我說。 「鬼勒!三重砍人。」 我撩起上衣,露出肚臍上方的刺青,醫學圖騰,雙蛇纏杖,大家還沒回過神,我已經把衣服拉好。 我問林大夫說:「那你呢?這輩子不當醫生,你最想做什麼?」 林大夫說:「我希望我是一個舞男,如果有女人被我迷倒,為我花錢,我就覺得不枉此生。」 我說:「當醫生也有很多粉絲啊!那些病人,把你當成再生父母,畢恭畢敬,這樣還不夠有成就感嗎?」 林大夫說:「你不懂。那些人是被『林大夫』迷倒,不是被『我』迷倒。我多麼希望,有人欣賞我,是因為我長的帥,這種感覺,真是難以想像。你真的砍過人?」 我說:「你不但醫術高明,長的帥,最厲害的是,歌又唱的好,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你什麼時候要教我顯微手術?」 林大夫說等一下,他去拿一下東西。大約過了一枝煙的時間,他拿了兩盒拼圖進來,其中一盒二千片,圖案是東京夜景,另一盒三千片,圖案是海盜船,他把兩盒混在一起,一共五千片,倒在實驗室的地上說: 「你明天交班以前拼完,我就教你顯微手術。」 說完一溜煙走人。 剛開始,同事都熱心幫忙,光是把所有的拼圖,一片一片翻成正面,就花了一個多小時,然後依顏色,把拼圖分成兩堆,黑底黃色光點的是東京夜景,藍白底的是海盜船,兩堆分好,下班時間到了,大夥一哄而散。 我坐在地板上玩拼圖,先把邊緣拼好,然後找特殊的顏色、圖樣,一步一步來,半夜三點,東京夜景好了,開始拼海盜船,我已經喝第六杯expresso,意志還是不能集中。 我得出去走走。 站崗的衛兵看到我從研究大樓走出來,盤問什麼單位的,我秀出識別證說: 「藥理所的,加班。」 小兵好心問:「黑漆漆的,不害怕哦。」 「害怕倒是不害怕,但是快睡著了,有沒有檳榔?」我問。 他有點猶豫。 我說:「一包煙,跟你換一顆檳榔。」 他看我拿出涼煙,笑說: 「男生不能抽涼煙,會六點半。檳榔請妳,加班小心。」 回到實驗室,發現裡面有人,打開門,王某帶著老花眼鏡,蹲坐在地上拼圖。 我差點笑翻,這裡每個人都有神精病! 王某不幫忙還好,越幫越忙,把不相干的一塊,硬拼在不正確的位置上。 我說:「你看清楚點,不要瞎拼,行不行?」 他一邊拼,一邊喝咖啡,一邊跑廁所,最後居然向我要煙。 我說:「我只有涼煙耶,你可以嗎?」 他說沒差!邊抽煙邊拼,越拼越氣,說這個林叉叉心理變態,年紀越大,越不可理喻。王某口裡一直罵,臉上的表情,卻還是笑容滿面,像「人肉叉燒包」裡的黃秋生,已經瀕臨瘋狂的邊緣。 天漸漸亮了,王某說:「我不行了,我快要中風了。」 我回道:「頂著點,林大夫馬上就來了,他很會治中風。」 王某雙眼充血,笑容十分恐怖地說:「讓他治療?我寧可死。」 我拿出血壓計說:「幫你量一量,我的媽啊,收縮壓一百五,你真的快中風了。現在換你幫我量。天吶,一百六,啊!我快要為國捐軀了。請問上校,研究助理,而且還是女的,可不可以進忠烈祠? 」 王某說:「還鬧!」 「你是凌晨三點才開始拼耶,我從昨天下午三點就開始了,比你整整多拼了十二個小時。我早就神志不清了,現在只能靠你。冰箱有保力達,也有老鼠用的安非他命,怎麼樣?要不要來一瓶?」 王某說:「不要再惡搞了,快點拚!」 我說這樣不行,想一想,跑去廚房討救兵。 「你們營裡有沒有人會玩拼圖的?幫忙一下,我請看電影。」我說。 一個班長自告奮勇,跟著我到實驗室,看到王某,行了一個軍禮說: 「教官好!」 教官叫他不要囉哩囉嗦,趕快把圖拼好。 班長看我們急得滿頭大汗,還以為我們在拼什麼軍事密碼,不由得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埋頭苦拚,汗衫都溼透了,比拆地雷還專心。高手果然是高手,不到一個鐘頭,海盜船也完成了,問題是,拼圖少了一塊,這下完蛋了。 班長邊擦汗邊說:「報告教官,我要回去打菜了!」 我說:「教官,你先找一找,我上個廁所,馬上回來。」 話說完,尾隨班長回到廚房,趁四下無人,拿出一千元答謝他。 班長略帶靦腆地說:「哦,不用啦!要不要看電影?我請你!」 我說:「請我看電影?怎麼有那麼榮幸的事?不過,我是五十七年次的,要不要考慮考慮?」 班長一聽到「五十七年次」馬上住嘴。 我把鈔票塞進他的口袋裡說: 「你幫了我好大的忙,大恩不言謝。以後什麼東西被偷了,別客氣,來找我,只要不是步槍被偷,什麼東西我都可以幫你搞定。」 班長沈默了一會說:「那你有沒有溫度計?」 我說有,馬上給,但是:「你要溫度計幹嘛?」 他說:「我們現在規定,出操要帶溫度計,我的溫度計破了……」 我說:「那裝備檢查怎麼辦?」 班長道:「只好在口袋放一枝原子筆,看起來差不多,不過久了,還是可能被捉包……」 我飛奔到資材室,預支十二隻溫度計,交給他說: 「後會有期,有事記得找我。」 話才說完,馬不停蹄奔回實驗室。實驗室一片狼藉,王某把所有的桌椅都移開,但再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失蹤的那一片,只撈出幾把手術刀,意思和開刀時找到溫度計一樣,一點屁用也沒有。 來不及了,八點不到,林大夫翩然而至,手上拿著一片拼圖。 王教授死盯著林大夫手說:「你,你這算什麼?」 林大夫笑瞇瞇地說:「一片拚圖找不到,就急得要死要活。你以為顯微手術那麼好學?先把意志力鍛鍊起來再說。」 我癱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中既是感觸良多,又是一片空白。 王某說,我要回去補個眠,下午有上課。林大夫面帶微笑說請便,旋即轉向我說:「少年的熬夜正常,和我去巡病房吧!」 我說:「沒問題,洗個臉,馬上回來。」 我躲進廁所,洗把臉,換上一副新的隱形眼鏡,吃下小兵的愛心檳榔,對著鏡子大喝:「天長地久!」打起精神,又是好漢一條。 不久,林大夫果然信守承諾,開始教我顯微手術。 起先,林大夫拿了一個果凍一給我,我細看果凍的正中央有一粒黑芝麻。 他說:「想辦法把芝麻取出,重點是,果凍不能有絲毫破壞。」 笑死人了,我拿出一根解剖針,三秒鐘就把芝麻推出來的果凍完好如初。 林大夫嚇了一跳,要我馬上和他一起上手術台,看教學用顯微鏡。 我和他的接目鏡,同時對準一個目標物。我可以從我的接目鏡中,清楚看到林大夫的手術,他做完一個動作,我就依樣畫葫蘆,跟著再做一次。 第一個動作:放線。我看到他的手微微的發抖,雖然振幅極小,不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但我一眼就發現了。換手。 我深吸一口氣,把氣頂住胸口,停止呼吸,半分鐘,放線順利,吐氣。換手。 第二個動作:繞線。林大夫手抖的幅度,比剛才更大,抖的頻率,也從每秒一次,提高到兩次,但尚能夠穩住,順利完成動作。換手。 我把氣吸得更深,把氣頂在丹田,停止呼吸二十秒。動作輕鬆,表情悠哉,順利繞線,吐氣。換手。 下一個動作:剪線。這一次他失手了,不小心弄破微血管,組織輕微出血,目標物被血液弄的有點模糊。他很沈著,馬上拿出止血棉,把破裂的血管堵住,不到一分鐘,血止住了。換手。 我全身放輕鬆,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放下世界,進入顯微鏡下的時空。 頓時,血球變得極大,而我變成極小,血流的聲響,像一條潺潺小河,用手術器械輕輕地拍打紅血球,像小時候撈金魚一樣快樂。 林大夫突然叫停說:「你在想什麼?」 我說:「撈金魚。」 林大夫說:「撈金魚?撈金魚是什麼感覺?」 我說:「開心。」 「你在高興什麼?」 我不敢說,我在高興,我比你厲害。 他像是有讀心術似地說:「你不用因為超越我而高興,你要為病人感到高興。」 我沒搭腔。 他露出鮮少的嚴肅,一本正經地問:「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麼要教你?」 「我和那些醫生不同,我只是研究助理,對你沒有任何威脅。我可以當你的手,利用我,你可以救更多的人,這是你的責任。雖然我很高興,但是,高興能當飯吃嗎?」 「萬一你跳槽了呢?」 我說:「只有手,沒有頭,有個屁用。」 他哈哈大笑說:「我明年到花蓮當院長,你來不來?」 我說:「人家慈濟不可能支持你做動物實驗,你要想清楚。」 他嘆口氣說:「哎!說你聰明,結果還是有限,你上網查查,他們做不做動物實驗?」 下了刀,我立刻上碩博士論文網,調查他們到底有沒有做動物實驗。結果不但有,還和我們打對台,研究中藥對腦中風的影響,「犧牲」老鼠的手法,和我們大同小異,人家也設有實驗動物中心,老鼠賣的比我們還便宜。 我很震撼。 王某很高興,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這麼困難的顯微手術都能做,天底下沒有辦不到的事,丘某果然是一塊可造之材。從此以後,論文發表,我的名字,Chiou A.L.,越來越超前。但是,一將功成萬鼠枯,論文多,能當飯吃嗎?就算能,心能安嗎? 想了幾天,天助我也,王某笑瞇瞇地說: 「我明年移民美國,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馬上說好。 王某前腳一去美國,我隔天馬上辭職,助理沒有保障,但有絕對的自由,揮一揮衣袖,沒有人拿你有辦法,你也用不著鳥任何人。離開學術圈,剛開始當然不太如意,無頭蒼蠅似的轉了一陣,士農工商都幹過,月入不過一萬元,健保局寄出法院通知,催我快點繳費,我對著虛空,大吼大叫: 「我就是不繳!我就是要讓健保局倒閉。怎麼樣!你們這些什麼官,通通去跳海!聽懂沒有?跳-海-」 有一天,我在攤子上看到一本雜誌,封面居然是林大夫,還被安上了「佛門偷腥」的標題。看來,慈濟比國防難搞得多,我想打電話虧他: 「林大夫,你終於實現夢想,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了。」 萬一他反問我:「你現在混的怎麼樣?」 這個嘛,還真不好回答,總不能說:「不用殺老鼠就很滿足了。」 我們真是心心相印,我還沒打給他,他倒先打來了。這些年,我和一些三教九流混得多,接到他的電話,居然脫口而出: 「林大夫,你還活著?我還以為你已經氣死了。」 他哈哈大笑說:「氣死?沒那麼容易,沒想到你也還活著,最近混的怎麼樣?」 「托您的福,不但活著,還壯得跟牛一樣,無事不打三寶電話,怎樣?」 他說:「我現在在台大。你要不要來?」 台大?真是隻不死鳥。 我說:「我已經封刀了。」 「封刀?鬼勒!我在台大吊點滴,無聊死了,帶幾本雜誌或漫畫來吧,不要壹周刊!嗯,playboys好了。」 「林大夫,你落伍了。你那邊有沒有Notebook?」 他說有。 「我帶幾片有營養的光碟給你補一補。」 「感恩!感恩!我要歐美的,不要日本的。」 「我帶上人開示的DVD給你。」 他沈默了幾秒,冷不防地說:「天長地久!」 我回道:「海綿寶寶!」 「什麼是海綿寶寶?」 「說你落伍了,還不承認。」 他沈默了一會,沒頭沒腦地問:「你那個刺青是去那裡弄的?會不會很痛?」 從海綿寶寶到刺青,太跳Tone了,或許,他一直掂記著我們的夢想吧。 「痛到是不痛,但是如果你發胖,那兩條蛇也會跟著一起胖,到最後,就變成雙蛆纏杖,你最好考慮清楚。」 「啊,變成蛆?那還是算了。那麼,你到底要不要來?」 我說:「好啊,最好被跟拍。那個什麼鬼狗仔,實在太不專業了,要拍也應該拍我們兩個,拍那個不相干的人幹嘛?」 「拍我們?那大概是妳仙人跳吧!天長地久!天長地久!」 掛了電話,才想起忘了問他住那間病房,不過,應該很容易找吧。我趕忙回家,找出四千九百九十九片拼圖,讓他在病中還能拚!拚!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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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鳴二三事
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每天都被小鳥的聲音叫醒。剛搬來小鎮時,院子前面有一棵大樹,每天都會飛來很多麻雀;起先覺得有一點吵,慢慢的發現牠們的聲音非常美妙。有時雨天聽不見這些鳥兒的叫聲,反而會覺得有一點不習慣。早上太陽出來前,牠們會飛到窗前來吱吱喳喳,不知是在互道早安,還是以歌唱迎接新的一天,抑或是用美麗的聲音,在歌頌生命之美好。 有一天,起了個早,特別來觀察這群早起的快樂族,我看到一個非常可愛的畫面。幾隻麻雀鬥來鬥去,一下子相互依偎,一下子相互追逐。好似頑皮的小孩相互捉弄,也像情侶在打情罵俏,讓人不禁會心一笑。 記得小時候,我們家住在山莊,最常見的就是小麻雀、白頭翁、斑鳩和貓頭鷹。至今,這些可愛的鳥兒仍會不經意地在記憶的蒼穹裡快樂飛翔…… 小麻雀、白頭翁通常是一大群一大群,成群結隊,早上和黃昏是牠們集合的時間。牠們以美妙的歌喉度過每一天;早上踩踏著露珠迎接朝陽;黃昏,徜徉在夕陽的餘暉裡;牠們可以說是最美麗、壯觀、快樂的隊伍。 斑鳩的出現通常是雙雙對對,形影不離,像是戀人,牠的聲音時而嘀嘀咕咕,時而如情歌對唱。貓頭鷹則像在夜間出沒的武士,牠較常單獨現身。貓頭鷹的叫聲有一股低沉而滄桑的味道,通常叫一聲,遠方也會有回音傳來,此起彼落,在夜裡增添一份神祕的感覺。白天貓頭鷹的視覺不佳,所以你只要不出聲、不攻擊,牠很可能和你對望許久。 有時,我在想,不論是小麻雀、白頭翁、斑鳩、貓頭鷹或其他鳥類;如果有人能聽得懂牠們的天籟美聲,一定能寫下美妙的音符;如果有人能聽得懂牠們真情的對話,一定也能寫下雋永的作品。只是在鳥的世界裡,又豈是人類的智慧所能探索?儘管人類多麼聰明,但有誰能聽得懂小鳥多元的語言?儘管人類多麼富有,但有誰能體會到小鳥陶醉在大自然的滿足?儘管人類懂得享受,但有誰能體會到,小鳥飛翔在天空中的自在快活? 鳥類的互動其實也滿耐人尋味,傳說斑鳩是多情的鳥類,自己的伴侶身亡之後,另外一隻也會很快離開人間。其實,只要多留意,天地萬物,都有其動人的故事。 前些日子看到一則報導,描述彰化縣溪湖一隻白頭翁被車擦撞而死亡,牠的伴侶守護著牠,久久不肯離去,不幸的是,這隻深情的白頭翁也步上同樣的命運。令人唏噓不已。有心的民眾將兩隻恩愛的白頭翁埋葬在一起,希望牠們能在天堂比翼雙飛。相較於人間的愛情,相愛時,天長地久海枯石爛;變調時,反目成仇相互傷害;真正能相守一生的有多少?鳥的情愛豈會比人遜色?人類心思不論多麼細密,又有誰能體會到小鳥之間,相互守護、傾訴的鳥語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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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手札自強不息的賣菜伯
剛到新單位報到的隔天,上午時分,窗外的街道不時傳來「賣菜!賣番薯!」的吆喝叫賣聲,由遠漸近迤邐而來;正埋首案卷的當兒,不經意間,一位挑著二個竹簍的老阿伯,直接衝進我的辦公室裡,指著菜擔: ──來呀!買菜或是買番薯! 坦白說,我是孔老夫子「君子遠庖廚」的忠實門生,平日在家鮮少幫忙料理三餐,更少上市場買菜,雖未達到「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境地,但對每日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市場行情,諸如白米一斤多少錢?豬肉、排骨怎麼賣?卻是「莫宰羊」──沒有概念。 再說,我們家的「主廚」對飲食頗有研究,除了訂閱「消費者報導」,也喜歡看健康或美食節目,料理三餐既考究營養均衡、也要求食品不能有添加物,特別是蔬菜,以前是向特定人購買不噴灑農藥、不施化學肥料的「有機」蔬菜,舉凡是來路不明的葉菜,任憑怎麼便宜,也不敢輕易購買。 因為,一般作物生長期間,昆蟲類的蝴蝶與蛾為繁衍下一代,都喜歡在葉脈上或嫩芽間產卵,蟲卵一經排放葉脈上,藉陽光照射很快即孵化,幼蟲爬出卵殼即拚命啃噬葉脈,若未事前以農藥噴灑預防、或直接撲殺,將嚴重影響作物生長,而且,葉菜若有蟲咬過的痕跡,將大大減抑消費者購買的慾望,所以,菜農為確保辛勤耕耘能有收穫,並維護葉菜品質,三、五天即噴灑一次農藥,更有不肖的菜農,噴灑農藥隔夜即採收上市,已不是什麼秘密。 曾經,目睹有鄉親欲從台灣帶六隻小白鵝回金門,卻因未申報疫檢在機場被攔下來,臨時到菜市場撿拾一些高麗菜外葉切碎餵食,不一會兒的工夫,小白鵝相繼在一陣掙扎之後,先後殞命歸西! 由此,可以管窺市場上銷售的青菜,農藥殘存是多麼可怕?倘若那些高麗菜外葉,未先妥善清洗、浸泡去毒而吃下肚,即便不會像小白鵝立即魂歸西天,但化學毒素一經吃進體內,可存留數年之久,平時如果沒有特別注意防範,日積月累的結果,生病致癌風險有多高? 有鑑於市場購買的青菜農藥殘存風險偏高,於是,近些年來,在自家屋後的空地,自種一些應時蔬菜,雖然,每天要澆水與抓菜蟲很辛苦,但吃得很安心,已經很多年不需上市場購買青菜了。 所以,賣菜老阿伯上門推銷青菜,基於沒有需求的考量,且公家機關的辦公場所,豈能當作攤販市場?於是,我很客氣地向老阿伯搖搖手: ──阿伯!謝謝您,不需要買菜!我們家自己種很多! 賣菜的阿伯立即把擔子放下,迅速從竹簍裡拿出一包煮熟未曬乾的花生: ──噢,不買菜,買一包花生吧! 老阿伯說著,冷不防一個箭步,一包用塑膠袋裝著約莫一斤多的濕花生,遞到我的辦公桌上: ──哪!這一包一百元,很好吃! 天啊!我並沒有說要購買,這是強迫推銷嗎?面對一位花甲老翁,僅區區一百塊錢,好意思拒絕嗎?初來乍到,我是不是該入鄉隨俗,內心不斷在吶喊、掙扎。畢竟,近年來公務機關辦公場所,為親民便民方便民眾洽公,時下流行大門敞開不設警衛,想不到攤販也可以長驅直入,登堂入室做生意,簡直有點太超過。 我仔細的端詳賣菜的老阿伯,一身瘦骨嶙峋,尤其,是他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龐,少說已歷經八十載風霜歲月,不由得暗忖著:這麼大的一把年紀,早該是含飴弄孫享清福的年齡,為什麼還挑著擔子沿街賣菜,莫非生活有困難?所謂「憐憫之心,人皆有之」,於是,我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元紙鈔,購買那包已放在我辦公桌上的花生,頻頻安慰自己:「就算是寒冬送暖吧!」 說真的,我的內心一直納悶著:那麼大的年紀,為什麼還要出來賣菜?是兒孫不奉養嗎?是敬老津貼不夠用嗎?是老農,應有老農津貼,尤其,許多上了年紀的鄉親長輩,當年都曾參加「八二三砲戰」,總計有一萬多人納入榮民就養,每月有就養金(適排富條款者除外),同時,縣營金酒公司創造盈餘,金門號稱福利冠全國,即便是孤獨的老人,縣府亦派人定時送餐,今天的金門,距離《禮運大同篇》裡「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的境地,雖不中,亦不遠矣!民生富裕情景,在金門歷史上堪稱「盛況空前」,照理說,人人不愁吃、也不愁穿,為何還要那麼辛苦?……此外,菜是他種的嗎?為什麼不去菜市場?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海打轉。 我把那一包花生拿去隔壁與同仁分享,有人告訴我,老阿伯來附近社區賣菜,少說有十幾年的光景,而且,還曾看他在城區販賣,推銷技巧爐火純青,即使你不買,他依然照樣每次來推銷,但只要你買過一次,他記憶非常清楚,就當成老主顧,以後凡是叫賣路過,菜擔就直接登門「問」候! 往後,大約每隔二、三天,賣菜的老阿伯都會來,每次都是叫賣聲由遠而近,來到辦公室前,挑著菜擔就直接衝進門,只是,每一次均予婉拒。有一天,寒流來襲,且陰雨綿綿,賣菜阿伯又衝進我的辦公室,看他穿著單薄的雨衣,鼻孔掛著兩行濃涕,顫抖的手指著菜籃,要我購買青菜,不然,也要買蕃茄。我遞給他兩張衛生紙,請他把鼻涕擦掉,並倒了一杯熱茶,請他坐著喝。因為,我有一點「心懷不軌」,企圖藉機與他聊聊,希望尋找胸中的疑惑。 然而,所謂「薑是老的辣!」賣菜老阿伯只顧推銷,問他青菜一把有多重,要賣幾塊錢?皆能對答如流,甚至,立即從口袋掏出迷你型吊秤,熟練地過磅秤斤論兩,但是,對於試圖探尋今年貴庚?或是家住那裡?卻統統「聽嘸」──裝聾作啞,不作任何回應! 事後,我覺得對賣菜老阿伯的關心,實在有夠無聊,因為,即使他高齡一百歲,不待在家裡含飴弄孫享清福,自願挑擔出來沿街賣菜,那是他的本事,更是他個人的自由,何勞我替他擔憂? 君不見,當下很多旅外鄉親非常有成就,兒媳爭相迎接雙親前往奉養,可是,老人家總是過不慣都市裡高樓豪宅的生活,因為,大白天裡,兒媳去上班、孫子們去上學,既沒有左鄰右舍可聊天,也沒有觀音菩薩可燒香膜拜,出入大門若不是要開幾道鎖,就是要刷卡或密碼層層管制,日子過得像關在監牢裡一樣的痛苦,他們甘願回到老家植花種菜、養雞餵鴨,生活自由自在、快樂無比! 何況,這年頭許多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即因吃太好、缺少運動出現代謝症候群,普遍罹患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等「三高」症狀,衍生腦血管疾病、心臟病、糖尿病、腎臟病等等慢性病,經常要跑醫院;再不然,一般人到了五、六十歲,即出現膝關節退化,自行徒步都有困難,更別說提重物;而賣菜老阿伯,能天天挑著沉甸甸的菜擔沿街叫賣,其過人之意志與體力,怎能不令人佩服? 也許,每個人有其不同的生活方式,賣菜老阿伯選擇挑擔高聲叫賣,他敬業執著,十餘年如一日,既能活絡筋骨,也樂在其中,何況,每天早睡、早起上山種菜,呼吸新鮮空氣,所謂「日行一萬步,健康有保固」,正是他能健康、長壽的主因! 尤其,當前「以民為主」,公務員是人民的公僕,而手中擁有選票的人,才是「頭家」!據了解,本單位大門外原有圍牆、也有出入控管鐵門,但為順應為民服務「零距離」的時代潮流,鐵門給拆除了,上班時大門洞開,讓民眾自由出入,而賣菜老阿伯也是選民,選民就是頭家,他挑著菜擔來兜售,亦是廣義尋求公僕服務的一種,只要不影響公務正常推展,應屬許可範圍之內,誰能趕他走? 往後的日子,每次聽到賣菜老阿伯的叫賣聲,在我的胸臆間,已不再油生憐憫之情;相反地,對他那份自強不息的精神,逐漸有敬佩的感覺不斷在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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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圖上
十多年前,我在國防醫學院當研究助理。 基礎研究大樓原址在思源路,現在自來水博物館對面,營區內除了學生外,還有一營部隊駐紮。我的直屬老闆,付我薪水的那位,是藥理學系王教授,和他搭檔的林大夫,是神經外科主任。自大學時代起,他倆就是拜把,都因為家裡窮,讀不起台大,只能選擇包吃包住,每月還有軍餉可領的國防。報到第一天,營長就給「林王二人組」一個下馬威。 營長說:「林某某,你來唸國防,不是投筆從戎,而是走投無路。我不管你書讀的多好,到了這個地方,你就是軍人。還有王某,你也給我聽清楚,我知道你是個天才,智商一百八,我告訴你,子彈是不長眼睛的,你們最好有所覺悟!」 營長對王林兩人的反感,實在合理至極。這兩個文弱書生,細皮嫩肉,唇紅齒白,說好聽斯文,講白了就是很GAY。如果體格和王力宏一樣壯碩,還不至於那麼討人厭,但這一對實在非常衰弱,每次國軍體能測驗,都是拖垮全營成績的害群之馬,如果我是營長,一樣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 雖然軍校時期窩囊透頂,這對難兄難弟,卻有過人的IQ及EQ。忍辱負重七年,順利畢業,再接再厲,考取公費,至美國取得博士學位。學成歸國,天地為之一寬,王某成了知名的藥理學者,林某某名列百大名醫,兩人共組研究室,多年來,從沒有不合的傳言。 本實驗室分工如下:林大夫找經費,王教授寫論文,我負責做實驗,人稱國防之「人肉切片機」,就是區區在下,發表論文,林王輪流掛名第一作者,為了提升士氣,王教授也把我的名字掛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夾在眾多學術界A咖之間,說突兀,實在也很突兀,但棋局中少了一枚黑卒,賽事就無法成立。 我們研究室人來人往,各自的坐位,依輩份和業績,有不同的安排。我初來時,獨坐門邊,門的對面,就是男廁。桌椅搖搖晃晃,抽屜有名無實,工作朝不保夕。五年後,我的坐位,比王林都大,我且和系主任一樣,有在貴賓室抽煙的特權。 能在軍中如此吃得開,主要因素,是我有一庖丁解牛的妙手,這種穩定度,不同於在米粒上雕刻的淫技,比較近乎狙擊手的冷靜,以科學之名,以生命為材料,誰敢阻擋科學的路,殺無赦。除此之外,我很隨和、好商量,道德感薄弱,誰需要發票,找人頭,送禮,我都便宜行事,有求必應。教授們出國開研討會,回國總不忘贈我免稅香煙,自己用不完,還轉贈親朋好友同樂。 王教授的生活很單純,一年到頭,都穿著百慕達褲搭白布鞋,造型和氣質,類似科學家費曼。平日除了上課,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研究室寫文章。既不參加莒光日,也不參加聯誼會,和軍中文化嚴重脫節。有一天,林大夫跑來報佳音,說王教授榮獲本屆「優良軍醫」,後天要到國防部領獎。 林大夫特別提醒:「領獎那天,要穿軍常服。」 王教授忙問:「軍常服是那一件?我的軍臂章也不見了。林大夫,你那兩朵梅花借我一下,領帶也一起借。」 雖然老闆是王某,但他很少理睬我,就算是聊天,也都是脫離現實的話題。 例如: 「丘,人為什麼要有兩隻眼睛?」王某問道。 我明明知道他想問什麼,卻一定要胡說八道: 「兩隻比較保險,不小心弄瞎一眼,還有另一眼可以用。」 王某笑盈盈再問: 「除了當了備胎以外,兩隻眼睛,和一隻眼睛看到的東西,有什麼不一樣?」 我是個行動派,與其用想的,不如進行實驗。我戴上眼罩當獨眼龍,單隻眼睛做實驗、看顯微鏡、打電腦、看書,完全不成問題,只不過下樓梯時,捉不準距離,跌個狗吃屎不說,膝蓋還破了好大一個洞。 我興奮地和王某說:「少了一眼,距離感會有問題。」 他笑瞇瞇說:「『距離感』,那是心理學名詞,妳是科學人,精確一點!」 我想了一想說:「透視感。」 「很好,更接近了,單眼看杯子,少了什麼?」 「嗯,單眼……單眼相機……失去焦點……,知道了,立體感!」 他露出欣慰的微笑。 我拔下眼罩,拿出醫藥箱,用碘酒消毒破爛的膝蓋。 王某略看了一眼說:「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 我急說:「沒事!沒事!千萬不要幫我縫。」 他笑逐顏開地說:「我是問妳,樓梯有沒有怎麼樣?沒被妳砸爛吧!」 雖然冷到爆,但這已經是一個陸軍上校幽默感的極限。 自從參與「巴金森氏症胚胎移植」計劃後,我的工作,開始和林大夫比較密切。早晨,陪林大夫巡視病房,他聽取主治醫生的彙報,檢查病人有無異狀,分析病情,制定治療方案,如果遇到巴金森氏症的病人,我就負責評估病人的嚴重度。 九點到十二點門診,我坐在林大夫旁,守株待兔。他三小時內,得看一百多名病人,其中不停地動腦、動筆、動嘴,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還要講笑話安撫病人。我的任務,是找出巴金森氏症患者。如同某些狗,依著本能,能嗅出糖尿病的氣味,我光看患者說話,就能分辨誰是巴金森,誰是阿滋海默。我也幫忙排除雜事,最常見的是插隊,或者掛錯號。有些身心兩方都有障礙的人,殘上加殘,內在比較脆弱,見到名醫,情緒容易失控,我把他們帶到一旁,好好安撫,才不會擔誤其他求診的病人。 林大夫脾氣很好,認識他五年,只見他發過一次脾氣。 有一次,一個十分貧窮的病人,他所需要的藥,健保不給付,林大夫很生氣,罵主治,罵健保局,還打電話到衛生署,大吼大叫: 「我就是要用最貴的藥,我就是要把你們吃垮,怎麼樣!你們這些什麼官,通通去跳海!聽懂沒有?跳-海-」 放下電話,氣還沒平,我笑嘻嘻問他: 「健保不給付,發脾氣有用嗎?」 他先是一愣,馬上恢復正常說:「我那有生氣,我很平靜。」 林大夫紅著臉,說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幾分鐘後,不知從什麼地方A來一盒藥,交到病人手中。病人紅了眼,差點跪下,林大夫看了我一眼,意思是交給我處理,我趕緊把病人拉到一旁,胡說八道一番: 「這個藥,已經快要過期了,你不吃,我也要拿去丟掉,不吃白不吃,吃了比較環保。林大夫說,下個月要看到你回診,你不來,就是我辦事不力。你如果不想害我回家吃自己,最好還是出現一下。」 病人當然明白我在黑白講,自顧自,眼淚直飆,我又擠眉弄眼,彩衣娛親了半個多小時,他老兄才破涕為笑,實在有夠累人。 下午和林大夫躲進手術室,穿上墨綠的無菌手術衣,套上消毒膠手套,刷手時,我看見林大夫幾乎沒有指甲,忍不住又要笑他: 「林大夫,手指吃得太兇了吧?」 「長期用碘酒刷手,指甲退化,妳將來也是一樣。」 才不會,我沒資格動刀,只負責把切下來的組織,泡在緩衝溶液中,帶回實驗室,和王某會合。通常,王某親自上實驗台,把帶回的組織,做進一步的分析處理。他做實驗時十分嚴肅,我也跟著拉緊神經、收歛情緒。一個眼神過來,我馬上全神貫注,注意他要我注意的地方。有時,他會突然停下,讓我獨立完成剩下的步驟,如果我做對了,他會流露出一種奇異的笑容,如果我做錯了,他也只是冷笑,從鼻孔噴出一口氣,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如果林大夫來實驗室,王某就不插手,要我專心伺候林大夫。捉老鼠、準備手術器械、配藥、調整顯微鏡。有時也幫林大夫打字、列印文件、泡茶,後來比較熟了,就變成林大夫幫我泡茶。 林大夫在實驗室,和在開刀房判若兩人,他時常一面做實驗,一邊吹口哨,從頭到尾,都吹同一句,吹得我快要抓狂。 我客氣說:「林大夫,可不可以麻煩你往下吹?老是吹同一句,很煩。」 他說:「那我唱歌好了。」 他唱起了鳳飛飛的「好好愛我」。 唱歌比吹口哨好一點,總共兩句:「好好愛我-好好珍惜-」。然後馬上跳針,又重頭開始,「好好愛我-好好珍惜-」,二句歌詞唱半個小時。 「林大夫,你再唱下去,我恐怕要拿止血鉗夾你了。」我說。 他嚇了一跳說:「哦!」 安靜了一會,突然抬頭,凝視我幾秒。 我想完了,我講話太造次,他要拿電刀電我了。 沒想到林大夫突然大喝一聲:「天長地久!」然後不理我,專心做實驗。 起先,我被這天外飛來的「天長地久」嚇呆。日子久了,漸漸習慣他的跳Tone,當他突然:「天長地久!」,我就猛然:「海枯石爛!」,當他突然:「蠟筆小新!」,我就猛然:「鹹蛋超人!」這是我們特有的舒壓方式,不明就裡的人,以為我們躁鬱症發作,快閃走人。 林大夫有一門絕活,是在美國攻讀博士時,所學得一種特別的顯微手術。王某交代,要我「想辦法」把這種手術學會。 我說:「這種手術,全世界只有五個人會。林大夫在美國花了三年四個月,千辛萬苦,才學會這獨門功夫,他絕對不可能教我。」 王某的眼睛笑成一條細縫說:「我知道,所以叫你想辦法!」 王某想叫我學顯微手術,應該自己和林大夫溝通,其他的事,我或許能想點辦法,挖人家的壓箱寶,實在強人所難,我無計可施,只好跑去向林大夫告狀: 「林大夫,那個王某簡直莫名其妙,他叫我『想辦法』向你學顯微手術。」 我還在想下文,林大夫說:「好。」 答應得太快,害我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他沒頭沒腦地接著問我:「明天我們外科部尾牙,你要不要來?」 我學他阿沙力不囉唆,馬上說好。 尾牙在一間私人俱樂部舉行,主要活動是喝酒。我在酒店當過公主,喝就喝,誰怕誰,接下來講黃色笑話,我不但會講,還連說帶比,大夥笑的東倒西歪,問林大夫從那裡撈來這個活寶? 此後,外科部有活動,必邀我同樂,酒過三巡,三品以上的老頭子,什麼局長、院長的先告辭,留下的人,開始數落老頭子混帳、不是東西。再過三巡,三至六品的老人,什麼主任,主治的,又陸續離席,剩下的intern、小R、不知死活的研究助理,把剛才沒罵到的混蛋,再狠狠炮轟一次。有一次,某intern不知道我的底細,居然當眾說起林大夫的壞話,大家一直以眼示意,他完全無感,最後連林家的私生活也拿出來講。 隔天,我怒氣沖沖地向林大夫告狀: 「昨天黃叉叉說你的壞話。」 他哈哈哈大笑說:「好小子!我早料到他會出賣我,沒想到出賣得這麼快。」 被人出賣了還這麼高興,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制高點。 林大夫看著我說:「沒當過兵,還是有差。」 又一天,我正在逛夜市,突然接到林大夫的手機,他匆匆問我說: 「我等下要交一個報告,我問你,infarction area control組是多少?」 他問的東西,是二年前的一個實驗數據,我說忘了,要查一查。 「多少?我馬上要。」林大夫堅定地說。 「我現在人外面,等我回家再查給你。」 「不能等,你想一想,多少?」 我心虛地說:「好像是……一百。」 他說:「一百,那單位呢?」 我的聲音微微發抖說:「mm2」 我還要問,他已經掛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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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頭的日子
生命轉折的時段對我而言,即便年代久遠,也絕不曾風化成沙,不管情節是苦或迷人。 把百無聊賴輕輕攪動,就像眼前一小杯來自埔里的紹興,紅霞自前額和兩頰暈染下來,不堪輕盈酒水撩撥的咽喉掏出了窖藏的遙遠舊事,無需日記本也能在腦海擺出壯闊的陣仗,時間的廣角鏡跳接到開啟兩岸交流的蕞爾小島金門,一個全由花崗片麻岩組構、固若金湯的冷戰年代記憶,催化的酒韻轉換成醺醺然的高粱。 民國六十三年六月底,部隊移防,重裝備全被牢牢地送上火車,自彰化直接開進高雄港十三號碼頭,也就是現今的光榮碼頭,等戰備補給填飽了平底的補給艦,部隊上船,夜魅時分開拔出港,斯時正是台灣經濟轉型的關鍵時刻,美麗遠景初見曙光,高雄港各個碼頭處處給人一種拚搏的生活態度,同時也拚出築夢的新時空氣味,對我這個並非一著軍裝就是家長掛心的「金馬獎」而言,此刻的心理溫度,被管制的戰地小島,反而像一個飽脹的夢想,向我招手,又像台灣海峽的微微海風綿綿地輕攏我身,平靜嚮往多過因陌生衍出的擔驚無奈。 時移景易,如今碼頭營房悉數拆離,圍牆倒下,冷戰的氛圍斂藏不再,回首歷史擾攘的心靈邊界,看著眼前市民閒緩的悠然景象,陡然覺得當年的自己凜傲了起來。 1. 初履金門,守的是第二線,住的是坑道,下半年換防,就在大金門地圖西南翹角的水頭,離金門城和水頭村聚落不遠;距昔時鄭成功反清復明、驅荷開台的練兵處也很近,隔著金烈水道,與小金門相倚;也隔著金廈海峽,和廈門相望,住的營房換成了碉堡,比較乾燥,舒服了許多。 營地迎面三方水域,烈嶼、大膽、二膽,加上幾個小島,景觀之美,稱得上五星級,若非還有煙硝,那種耽溺浪漫的氣氛,真會引發無可救藥的頹廢,這樣的軍旅生涯,難道不是老天的恩寵。 我隸屬九十三師步兵營,這支四十一年八月改編自獨立第七十一旅的野戰擎天部隊,係國民黨嫡系主力,過去戰功卓著,曾經輝煌一時,也多次戍守金門,在大小金門都留下駐守的遺跡。民國六十四年一月至六十五年三月奉駐戍守金西烈嶼地區,為因應協同作戰需要,特別留一個步兵營和戰車旅在大金門。 「金門王」胡璉將軍花了心思對戰地的工事強化,落實島嶼要塞化、駐地戰場化、戰場堡壘化,力求部隊保存戰力於地下,發揚火力於地上,以點制面,以面設陷,人人戰鬥,全面制敵。環觀我駐地,一片山光水色,綠意盎然,若非業務需要親赴地下工事參訪,網狀坑道宛若迷宮,堡壘內平射、側射、反射火力組建成了三面三層火牆,著實讓我看傻了眼。回到山頭,雲淡風清,放眼剛走過的足跡,未露絲毫遺痕,確實做到先求找不著,復求打不穿的工事構建要求。 民國六十四年島上還處在單打雙不打、艾森豪所謂的「滑稽歌劇式的戰爭」,也是毛澤東自創的政治軍事互相為用、打而不登、斷而不死的奇特戰爭型態,我下部隊即分發到營部承辦參一人事業務,在接防金門之初,有幾回夜裡赴師部洽公,曾被炮彈追著跑的經驗,老共的炮宣彈底部在空中炸開的那一剎那,火光映射在緩緩從天飄下的宣傳單上,像詭密的美麗彩紙,卻暗藏著可怖的殺機,多少家破人亡惡夜淚泣的悲劇,在這塊烽火小島上不斷敘寫著,潮起潮落,海峽依然沸騰,無情的戲碼直到我離開部隊三年半,因著美中建交,二十年的荒謬,才戛然落幕。 荒謬歸荒謬,卻為金門對鋼材要求較高的製刀業,注入新的能量,造就了鋼刀躍上了金門四大產業之一,產業的弘達竟是生命的萎凋做為代價,記得師對抗時,營部的駕駛兵自野地裡抱回一顆炮宣彈,這和會爆炸的榴彈不同,炮身完整,一顆約可以製作四十把鋼刀,聽說兩岸小三通後,陸客爭著購買這血肉之軀交換來的特產,這豈非又是歷史的諷刺和玩笑。 人文、歷史、自然與千百年未變的潮音,渾然交融,水頭生涯並不因兩岸冷戰而全然端肅板正,參一管外出證和小金門的船票,我因補充兵源和公務之需,多了外出的機會,有時師旅上級與我約在餐廳談公事,或利用一點小假看看電影、逛逛書店、打打撞球,喝酒這檔事也是在金門學的,那是一次海事兵外出補給,摔破一瓶高粱致使滿條街瀰漫酒香難抵誘惑的結果,水頭營區高地腳下就是酒廠,蘊含於花崗岩間的地下寶月神泉,甘美清冽,與本地皮厚結實的紅高粱,化約為馳名遠近的迷人酒香,每天早上營集合場晨操,飽吸山腳飄過來的酒香,毛細孔都跟著興奮起來,酒不醉人人自醉,金酒的魔力,竟能把中國東南海隅的生僻小島,變成酒客心中的神聖故鄉,粗粗的花崗岩裡,到底是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能耐? 那時法令奉行儉約,不准阿兵哥進入咖啡廳一類消費型態的店家,金門因屬戰地,沒開放觀光,城區自然見不著這類的場合,不過上有政策,下也有變通的辦法,金門的冰果室比起台灣本地的要騷魅了許多,加上整個島重度陽剛,母豬賽貂蟬,何況可人的金門妹,生意自然都差不到那裡去。 2. 水頭碼頭那年重建,營裡的工兵單位和兵士們兩腿泡在水裡忙進忙出,碼頭旁有個福利社,由我營部兩位傳令袍澤負責,那兩位傳令兵與我感情甚篤,大抵半個月左右我會央他們幫我買條黃魚打牙祭,金門的黃魚肥滋滋的,又粗又大,不若台灣餐廳那種巴掌長度的乾瘦小魚,特別是漁民手提剛上碼頭的新鮮貨,每條一百元,黃魚先放進福利社的冷藏庫裡,傳令兵晚上返營區再帶回來,白天我會把蔥薑蔬菜豆腐買妥,參四同袍支援煤氣爐,當晚上魚肉菜蔬飄香時,常引來長官和聞香而至的饕客擠爆小小的碉堡;那時金門特有的石頭野生蚵一斤十三元,口感結實,也是我補給五臟六腑的常客,我月領下士薪資六百八十元新台幣,加上在《正氣中華報》每月發表數篇創作的稿費,外島的小日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 從水頭碼頭航渡小金門的九宮碼頭,是那段時間的家常便飯,旅部同僚給我備妥的雙層榻舖,憩睡在距離敵營五千餘公尺、用肉眼就可望見的山河對岸,烽火憾事,不知幾時偃息,眼下外島的悠緩況味,我著實很難想像八二三炮戰第九師師長郝柏村在彈若雨下的存亡關頭,奮勇止住淌血的傷口,結痂的歷史,悽愴莫名,島嶼草木再有情,也該讓它無拘無束的舒展。穿越時間長廊,蒸騰的話題遠去,隔天東林街上一家中藥燉的豬腳,輕撫我難過又無力的心懷,剁得適口大小的豬腳,跌宕一股軟彈的Q勁,藥頭的獨絕芳香暫時麻醉了恩怨,它是我每訪小金門必定報到的行程,歡快滿足,舌蕾是如此地迷戀。 紅土覆蓋的金門,高粱、花生和地瓜是最普及的旱作,前兩者造就了酒與貢糖產業,轟傳海內外,只有地瓜低調不爭,金門人很有人情味,你去店家打撞球,會送你幾顆搏感情,焉知這排毒第一的紅土地瓜,配上紅豆、綠豆,竟登上我外島生活煤油爐點心菜單的榜首,說來也奇,我生性不愛吃甜,除了地瓜湯,對金城街上的芝麻、酒釀湯圓也情有獨鍾,逆勢攻克我的舌苔與味蕾,想當然耳,它的好吃程度絕不在話下。 部隊防務轄區有兩個漁港,我偶爾掛電話請連部的文書幫我預約螃蟹,由於不是漁民捕撈的主角,搭順風船的量不多,下午漁船進港,一麻袋三十六隻肥美的花蟹三十塊錢,半買半送,軍民一家的恩澤,讓我謝了又謝,我那一幫食客弟兄,今晚又有口福了。水煮花蟹,六個人每人分到六隻,蟹肉在腹中游移,誘胃不懂節制,嗑完一隻又一隻,整個晚上下半身腫脹直到天亮,刁蠻的荷爾蒙,像浪花襲取了睡意神經,瞳孔頓失收放機能,在漫長等待魚肚翻白的時候,我想到廣播電台那些吹噓如仙丹的壯陽春藥。 3. 由於部隊分散,查哨要花整整四個鐘頭,每次過稚暉亭和碼頭,潮音和著星月交輝,海風斧斧,層層的木麻黃,讓我遙想到高雄旗津的海岸,大船羅列不遠的海面,燈影幢幢,此起彼落,很有國際的溫度,此時眼前的這片海域,詭譎平添生命負載,我,一支卡賓槍、一柄防身驅狗棒、一把手電筒,上山繞石,馬尾松沙沙作響,邊留意周遭動靜,邊注意哨兵的口令和精神狀態,特別是那些水鬼摸哨的傳聞,戰場的滔滔氣氛,英氣中夾雜些許的擔憂,勉力告訴自己──對嘛!這才叫做當兵! 踱回營本部前,每每得經過友軍的炮陣地,隱身的工事,還是很難藏得下那巨大的身軀,聽說它來頭不小,八二三肅殺的時候,從琉球美軍基地運來了十門號稱「炮王」的M-240榴彈砲,廈門火車站那致命的一擊,打垮了老共毫無戰術的全島濫射。巨炮發射時強大的震波,聽說連部份掩體都擋不住而碎落,附近閒晃的雞隻,嚇得身上的毛掉了一地,這傳奇武器如今成了鄰居,意志霎然龐沛有力了起來。 記得剛下部隊,三十四名新補充的兵員,到鹿港營本部報到,唯我被挑上參一的人事辦公桌,第一天便支援刻鋼板到凌晨四點,才眼神渙散的躺下通舖,爬梳一下自己的專長,我彷彿看到醞釀宿命般的跨領域路徑,金門駐防,政戰又來招呼,莒光週重頭戲,數十張全開的教材書法、彩繪掛板,生活節奏緊了,年輕不知言累,很難形容的某種本質性的動能,營輔導長十分滿意,為了表示並非全是階級的施作,多少是情義相挺的成分,輔導長找了一家不錯的館子,犒賞我的才華與辛勞,酒足飯飽之後,還去敲幾桿司諾克,一場欲語還羞的謝宴,終在賓主盡歡下散場,其實,恰當一點的說辭,應是長官和下屬公私兩宜的愜意。 莒光週上場,回歸營部連照表操課,加強思想的端正,政戰部門找來連上出身台大哲學系的預官講課,感覺名校的哲學人,自負又帶點神經質,我跟這位步兵科的新面孔,底細還來不及摸清,卻深為他頗具見地的學養與鏗雅有致的口才而折服,我那政治至上的老八股書法掛板,成了無足輕重的裝飾。該用什麼譬喻來形容他豐富的文化層次,和擺脫威嚴霸氣的宣教體裁內容,名校悄成的深度神韻,毫不客氣地牽引我的心靈和記憶,我豎耳傾聽顏容專注地對應他的風采,而他也不在意整連的兵士竄逃的心神,好似只要有一個知音或欣賞者,便可以毫不吝嗇為這位識貨的聽眾,抖出一己所有的風華。 在我退伍前不久,蔣中正過世了,關鍵政治符碼隕落,一生想著重返大陸的反共鉅人死了,距他歸鄉路最近的金門,迴盪著黑白的憂傷,電影院和所有的娛樂業,都很節制的面對這個歷史重大事件和悲慟月份,整個島嶼加強了戰備,部隊收了假,坦克開進了坑道,炮手忙於演練,還好兩岸平靜無波,沒有衝撞,沒有漩渦,我的退伍令不會遙遙無期。 整整一年不多不少的外島生涯,人生榮辱,使命修身,以一個胸襟讀英雄造就的歷史格局,好留予他年說那昏黃的故事,花崗岩無情刻烙一個時代的起承轉合,戰爭的滄桑抽乾了山體的靈與氣,如果徐霞客還在,不知他將如何留下筆觸? 六十四年六月底,我拎著一麻袋沉甸甸的金門高粱,一大早被軍用卡車丟在料羅灣的碼頭,無所事事的度過一整個大白天,又無所事事的嗑完十二碗蚵仔麵線,我還真感謝那些串走碼頭海灘的小販,讓一群尷尬在軍人與百姓虛線上的歸鄉子弟,得以填飽被遺忘的肚皮,深夜潮漲,集合點名上補給船,想著要返航闊別年餘的鄉土,心裡頭遽然回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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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名字
1 那是一條溫婉的運河 在我的眼瞳捲開白練 筆直地流往我並不熟悉的陌生國度… 2 他在此匍匐浮沉 朝著他的神祇和上師前進 蹲得如此卑下 以至於任何一個人、任何一片夕暉 都可以輕易泅過他圓順的弓背 3 風梳著我 摩挲著萬年曆 翻尋到出生那一天的頁面── 立夏過後的某個星期天早晨 一尾魚在一小方格內孵化吐納 4 他熟練地端出一盤盤酸辣辛甜口味的拿手菜 我啖嚼出屬於半島國度南方海岸的溽熱 習於簡陋的屋舍和灰樸樸土地 時間之矢在喃喃無盡的蠅舞中凝止 5 生活醃漬在一缸海洋裡 你們的鱗身和眼珠子閃熠著銀光 在馬達班灣撈獲、罐裝瓶封 色澤溫潤 適宜挾來下老酒 6 我們的誕生 都是歷史誤植的小小玩笑吧 要不,你們怎會來到異國書寫我讀不懂的蝌蚪文 輾轉流徙顛沛 如今方成繫岸的浮舟 魂魄卻還曝晾在滇緬泰印的異鄉上吹刮? 7 一汪鹹水 是一汪汪眼睛穿透的清澈夢境 沉落些許鰭鱗殘骸 而幽暗的小徑將在那裡 時間將只是短暫的利爪 我們扛舉巨大的沉默當盾牌 合十回敬它的襲擊! *記2011年夏天,中和區「緬甸街」的某一個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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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能力
親愛的,想放開手嗎? 當我們雙手緊握,卻無法給予,關於愛、關於付出、關於信任、關於關懷、關於所有的一切。 累了、倦了、想停下來了。 電話今天沒響了,粉紅色的裝飾依舊甜滋滋的綻放。 推掉一切的邀約,關掉燈,就著窗外的光,看著這沉靜的屋子。 分開難測、人心難測。屬於個體的我們,如何去要求另一半對自坦誠?如何去約束? 我笑著說:「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如何成為一個?」 你沉默的看著我,不說一句,深沉而富含深意的面容,意味深長。 愛情是天使,但經常忘了停留,也經常迷路。 不再接受所謂的理所當然,只是認為天使常常忘了回家,天使總是流連在外。 於是,不再認為幸福是別人給的這麼理所當然。 屬於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努力,賦予自己幸福的能力,當自己有幸福感的同時,周遭的人也能分享,學習創造屬於自己的幸福感。 難過的時候,拿出鏡子,看著自己流淚的樣子、寂寞的樣子、失落的樣子,接受自己最醜陋的樣子。 無法接受的時候,就把燈關了,讓沉默與黑暗罩住了整間屋子,片刻之間屋外的喧囂都被拋棄,不過,就算如此,鏡中的自己,依舊是淚流滿面。 笑著對自己說:「不要再哭了,至少,自己對自己誠實過,就算什麼也都沒有了,也還有自己。」 總是認為,等等會好的,累了就休息吧!!即使愛到最後只剩自己一個人記得。 但是,那樣的感覺曾經好深刻?那麼就大笑吧!!學會快樂。 怎麼能不快樂呢? 沉醉在哀傷中的人,曾幾何時錯過人生中更美麗精彩的風景呢? 「我走了。」和你最後一次見面,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迴盪在自己的耳邊。 風輕輕的吹、髮絲隨著微風拂動,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帶著混亂的思緒站在十字路口,來來去去的人和車如此多,閃閃換換的紅綠燈也不知變換過幾次。 寧可自己先開口,也不願成為被放下的那個人。 不去思考究竟誰對誰錯,因為在情感裡,沒有對和錯。我們都是重感覺的人,感覺來了就愛,感覺走了就散。 黑暗沉沉的罩住了整片天空,她混沌的思索著。 「天什麼時候會亮呢?」她甩甩頭看著天空。 「內心清醒的時候吧!!」迎著風,她走入人群裡。 太過複雜的事不需要解釋,有時候甚至無法印證,人生就是如此高高低低、起起落落。 沉浮之間取決於自己的一念,落向何方則不知,也未能預知。 加油吧!!人生沒有永遠的低潮期,只有自己才能創造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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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風破浪一蛟龍
童年失怙、早年是難民,民國二十一年七月出生浙江、年僅四歲的陶文懋跟隨母親到上海,有一餐、沒一頓,餐風露宿無人問;小小的年紀,十二歲就到工廠貼廣告,大人怎麼說、小孩跟著做,打工賺錢、嚐盡辛酸,滴滴都是血和淚。 長年居住青島的外婆,來到上海探望他們母子可安好;有一天,陶文懋離家門,年輕人有膽識、好奇看槍斃,當警備總隊執行完畢,他回家時間已晚,外婆急得直跳腳,罵他不看活人看死人、簡直太大膽。 十七歲的陶文懋,血氣方剛、決定離開上海去從軍,與六位不熟識的年輕人相約去報名,報考青年軍,當時只知道要來台灣一段時間,半年之後回家鄉,沒想到此去路遙遙,竟把異鄉當故鄉。 民國三十八年,十七歲的陶文懋投入第六軍二○七師青年軍,師長羅友倫,東北打仗被擊垮,當機立斷、撤軍到台灣。 二○七師與三三九師,其兵源均為十七至二十歲的青年,他們分別搭乘中興輪來台灣,在基隆上岸,分批將他們送到政工幹校受訓;政工幹部學校係政治作戰學校的前身,此處於日據時期、原來是北投的競馬場,班長黃明傑曾經對他們說:「你們到台灣會哭!」 台灣天氣熱,軍中伙食又不好,在營養不良的情況下,許多夥伴、出起操來常暈倒,非常吃不消,果真應證了來到台灣就會哭。受訓半年,陶文懋跟隨部隊到桃園沙崙守海防,部隊改編為六十八師,約莫過了一年,就聽聞古寧頭大捷的消息,軍心為之振奮。 民國四十三年六月,陶文懋隨軍隊移防宜蘭太平鄉,營房對面是火化場,無論南風或北風,冒出來的煙,氣味濃,爾時沒口罩,擰著鼻子吃晚餐;火化場的鐵門很簡陋,稍微觸碰即能進裡頭,焦味重、裡面全是空,未見驚駭,夜晚沒噩夢。 宜蘭悠閒看勞軍,思想待遇這麼好,豈知待命四個月後、上火車,直接到高雄,搭乘二○八登陸艇,船艙裡頭油味重,夥伴既暈又吐,時為步兵班長的陶文懋則撐得住。 當登陸艇的艙門打開,傳來金門到了的聲音,他們下了船,目不轉睛周圍的環境,滿地是泥沙、荒煙蔓草沒樹林,讓他感到錯愕,金門怎是這樣的情景。 日軍投降時,留下許多軍事用品,從鋼盔、步槍、到子彈,品質比我國軍好;陶文懋和其他夥伴一下船,即頭戴鋼盔、肩背步槍、腰纏手榴彈,從料羅碼頭行軍到湖下,口乾舌燥路遙遠,夜晚沒燈光;沒糧食可忍耐、沒水腿發軟,他們摸黑取下綁腿、繫緊鋼盔,從淺水井汲水,一解口渴之急。 天一亮,軍隊起床整儀容,盥洗到井邊;當他們打上井水,井水深紅色、滿是泥巴,在大驚失色時,不禁自問:這是我們昨晚喝的水嗎? 陶文懋跟隨軍隊來金門,與胡璉將軍的部隊換防;他們住進湖下一戶楊姓人家的大廳,軍隊六人圍一桌,早餐吃饅頭、稀飯、花生米與豆腐乳,小朋友盯著看,他們將未吃完的分享。戰地生活很心酸,百姓看天過苦日,身為軍人、又住民房,只要能幫忙,陶文懋認為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軍民本一家,本該不分你我他。 陶文懋駐守湖下半年多,並在同安渡口守海防,排長和兵一樣要站衛兵,讓他感到納悶;他們羨慕他的裝備好,他與之對換,滿足他們的慾望。 民國四十四年丟了一江山,大陳島也沒了,國防部緊急命令,凡祖籍浙江、山東、福建,按名冊,每單位年紀輕的、每個連挑三位到左營報到,接受兩棲偵察訓練,精挑細選後,陶文懋是其中的一員。 天氣寒冷,上身打赤膊、下身僅著一條紅短褲,兩棲訓練雖然有美援,但無美國的教練,總教官是四川人,鏗鏘有力的精神講話:「你進了我這個門,別拿自己當人看;你要出這個門,我不抽你筋、亦會剝你一層皮。」 於是,蛙人操、衝浪、游泳,在冷冽的天候,從未間斷過;當游泳回來、不許怕冷,身子發抖再下水,除諳水性、亦要像魚兒自在地悠游。 陶文懋受完訓後,又到蛙訓中心報到,教官向指揮官江鍵報告,陶文懋很優秀,讓他回兩棲部隊當助教。 國光xx案,突擊賣命保家鄉,緊急命令下來,陶文懋連夜準備簡單行李、搭乘陽字號船隻,共三○三人被徵調;抵達料羅灣,水鴨子接駁、快速駛往小金門,與小金門五位硬漢會合做沙盤推演。 民國五十四年八月,接獲上級命令,前進廈門、突擊白石砲台,共分兩組人馬,特攻隊先行登陸,船到定點人下水,不幸被共軍四面包圍,第一批全數被俘,其中有一名少將。 訊息傳來,身上已配戴瓦斯槍、毒氣彈藥裝備,等待第二波突擊的陶文懋一夥人,任務取消;在小金門待命四個月後,回到大金門官裡,當時的司令官尹俊、第二處處長為張延年。 陶文懋駐紮官裡期間,附近一家雜貨店,有位美若天仙的女店員,名叫謝秀美,陶文懋對她一見鍾情、期待良緣定;那時軍中雖已有發放毛巾等日用品,陶文懋藉機入店裡,故意購買小店沒有的東西,一回生、二回熟,他要瑪莉香皂,小姐特地騎單車,到金城幫他帶回,而他則站在遠處欣賞她的秀髮輕飄。 好事傳千里,前金城鎮長許績永的母親洞悉他的心事,主動幫他到女方家裡去提親,女孩的母親雖答應,但惟一條件是要他把根留下;陶文懋遲疑未應允,因他想去台灣求發展。 營長看他愁眉不展,問他是否想要將她娶回家,他的答案肯定;既是郎有情、妹有意,營長當起媒人,到女方家裡說親,直接找上秀美的母親,拍胸脯保證陶文懋不會離開金門,請她放心嫁女兒。 結婚要申請,特准結婚更是要功勳,一波三折,公文尚未到手,卻是接到赴台受訓的命令;軍令如山,服從是軍人的天職,陶文懋心頭縱然不捨,依然得到台灣受訓數月;期間接獲訊息,上級長官已批准他的婚事,受訓結束後,即回金門公證結婚,地點在金門地方法院。 民國五十五年底,待命的三○三人轉駐古崗的一處樓房,住了一年多,每日在古崗湖集訓,終日下水,游來游去、鍛鍊體力。當部隊整編,各師的成功隊、溪邊的偵察隊,合併成為陸軍一○一兩棲偵察營,營長劉雨成;陶文懋調到溪邊的偵一連,偵二連則在古崗翟山坑道、偵三連在馬祖、偵四連在東引,營本部在料羅,當時,陶文懋的軍階為士官長。民國六十二年,陸軍一○一兩棲偵察營,完成整編任務,營長仍是劉雨成。 百世修來同船渡、千年修來共枕眠,婚後的陶文懋定居官裡,因兩棲偵察營整編完成,他這條海上蛟龍,自是出任務的不二人選;部隊在溪邊,莒光日下午及星期假日均可回家,但每當有任務在身,則能遵守規定、保守秘密,也讓同枕共眠的妻子看不出什麼異樣。而他們到對岸,除了收集資料與照相,也要接送情報員,金門漲潮,即是對岸退潮的時刻,算好時間、搭乘快艇,以兩百碼的速度在海上疾馳,往往為了達成任務,不顧自身的安危。 編制在行動組的陶文懋,每次出任務,知狀況、講密碼、反應快,晚間去大陸,白天回金門,倘若半途遇狀況,我軍快艇速度雖有六十海里、但敵軍則以一百海里在後面追,九死一生、每回都在冒險賣命。當安全回到部隊,拖著疲憊之身休假時,妻子方知他又出任務,膽顫心驚於他這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民國七十二年,陶文懋以妻子的名字在官裡蓋房子,五十八師的營長是小兒子的乾爹,軍中人才多,找人設計二樓的建築物,一樓挑高,光線充足空氣好,彌勒佛在家中圍繞。陶文懋對彌勒佛有獨特的情感,收集了很多跟祂有關的茶壺、掛曆、飾品………,笑口常開、有容乃大的陶文懋,越看越像彌勒佛。 婚後育有二女二男的陶文懋,於民國七十九年八月一日屆齡退伍,待在部隊四十二年又十一個月,前後在兩棲營的時間就有三十六年多;服務軍旅、聯絡不上對岸的親人;然而竟在退伍之後、立即與家人取得了連繫,讓他自己也感到訝異。 民國八十一年,陶文懋首次回故鄉,見了高齡母親的面;母子相擁,痛哭流涕,數十年的兩岸分離,切割不斷永恆的母子親情。而於民國八十九年,信奉基督的母親因感冒引起肺炎,住進上海的醫院,自己拔掉點滴、放棄治療;惡耗傳來,陶文懋火速回大陸,處理後事,將其火化,隨即將骨灰葬於上海崑山。 陶文懋尚有兄弟姐妹五人在大陸,手足情深、聯絡頻繁,他前前後後回大陸六趟,平日則以電話聯繫,互訴近況、互報平安。有天晚上,陶文懋邊喝茶、邊與兄弟們聊天,講完電話,才走了幾步,不慎踩了個空,脊椎受傷,住院三十三天;他的另一半,也是他嘴邊的歐巴桑,親自照料親餵藥,在感激之餘,言明下輩子還要結成雙。 書房整齊陳列陶文懋於軍中的戰功,一路走來,他出生入死、卻不孤單,接二連三地獲獎,戰鬥立功,當選國軍英雄、獲頒陸軍總司令部獎狀與忠勤勳章、陸軍獎章虎賁乙種獎章、景風乙種獎章、連續服務外島十年忠勤職守獎狀、一星忠勤勳章、陸軍一星寶星獎章……等多項榮譽;也同時為他四十餘年的軍旅生涯,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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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謝謝」
農曆二月二,一個浯島廟宇神祇歡慶的日子,女兒出車禍了! 鬧鐘響過,半夜短暫的失眠難寐,換來清晨的全身倦怠,慵懶的翻了翻身,強制著不願意的身軀下床,「唉!又是一個上班日」。此刻,手機響了,是組陌生號碼,神智仍在渾沌中,附耳一聽:「阿姨!妳女兒出車禍了,她在……跌倒了,有點受傷,我已幫她報警叫救護車了。」半睡半醒的腦子,乍然全醒,正想回話:「怎麼可能?你打錯了吧!」話未出口,電話那頭傳來女兒驚慌的叫聲:「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煞車,就跌倒了……」。顧不得其他,猶如將帥佈棋指揮大軍般,冷靜的問了問大概情形,順便要了好心人名姓,連聲的「謝謝!謝謝!……」,每一聲的「謝謝」,都是發自內心最崇高的敬意與感恩。 匆忙漱洗,比平日提早廿分出門,思緒雖在混亂之中,但仍不失沈靜。遠遠就看到警車、救護車頂上燈閃爍著,平時看慣了那事不關己的畫面,總是用隔岸觀火態勢以對。如今一股羞赧襲上心頭,但「勇敢」已是上膛的子彈,讓我不得不硬著頭皮上陣。兩個站衛兵似的警察,併排站在街道邊,眼觀八方的環視著交通狀況。 救護車上,女兒坐在擔架上,手中持著被撞擊掉落的門牙,一臉驚嚇過度的茫然,兩隻空洞眼睛泛著無神,本應血流如注的上顎牙床,已如乾涸的河床。兩個救護員正在為她擦拭臉上的傷口,甚至在她的手指上戴測血液溶氧的指套。坐在擔架上的女兒,只是驚嚇過度,身上些許擦傷,掉了一顆門牙而已,但救護車停在可稱是金城鎮車流量最大的地段,不慌不忙的,為的只是那例行的救護程序未完成。唯一家屬的我,心底不覺一股焦慮與煩躁湧上,但深知自己並非醫學門系,對此專門的領域一竅不通,此時只能扮演信任的角色,只好極力壓抑著那股欲爆衝而出的不耐。 摯友總說我的盤析能力,如日漸茁壯的根芽嫩枝,有漸趨繁盛的態勢,那是失去內在真我的罪魁禍首,但工作角色的需求,卻讓我越來越走向叛離真我的路上。甚至在此刻,我也盤析了如何跟隨救護車到醫院的方式,為了尋求更有效率的達成事半功倍,我趨身問了救護車上的救護員,一聲……、兩聲……、三聲……,同樣的問題,反覆說了三遍,聲音都在空氣中被蒸發得杳然無蹤,連一聲細微的回音都無。兩個救護員的臉上,仿如罩了一層寒霜,同樣的冷漠。我急了,大聲吼:「你們很急,我比你們更急,……」,狂爆而出的無禮聲吼,才讓他們從千糾萬纏的亂絲中抽出身來,無辜的看了我一眼,說:「我以為你在問她(女兒)。」我一臉不悅,心底暗咒:「跟隨車後的事與女兒何干?」不滿讓我失態的脫口而出:「這是什麼服務態度?」 車到署立醫院,救護員拿了表格要家屬簽字,例行的交差工作,一樣的簽法,卻可以有不同的表態,面對服務態度如此冷漠的人,據理斥責謾罵已屬多餘,我冷冷的在紙上簽下三個字,連一聲「謝謝」都吝於出口。望著三個(連司機)無辜的人影走出急診室,再瞥一眼那輛可以在馬路上電掣急駛、無所不達的萬能救護車號碼,「1935」竟如蜘蛛在山洞盤絲結網般,深深烙入我的眼簾,一絲一絲的嫌惡感不覺從心中油然升起,我想車子若有知,應該也會為自己的無辜而抱屈,但我想它已無機會為自己辯護了。 一天的驚魂,百感交集。急診室的醫生和護士,看慣了生命交關緊急場面,但仍和顏悅色的叮嚀我,經過猛烈撞擊後應注意的事項,甚至領了口內膏後,我請求護士為女兒示範塗上一遍,年輕的護士也是欣然答應,沒有絲毫的不耐。當我扶著一拐一拐的女兒離開時,走到正在看診的醫生旁,不禁的一再回頭,一聲聲的「謝謝!謝謝!」順口而出。雖然就聽者而言,或許那只是應對的一種禮貌而已,殊不知在一聲聲「謝謝」的包裝之下,它代表的是內心多少的感恩與敬意啊! 常叮嚀學校的孩子,平日的表現要好,校外學習或來賓蒞校的日子表現更要好。因為深知你為人的好友,不會因為你一時的失態而記恨於心,但對偶爾才見面的陌生人,你的一時表現,就深烙在他的腦海裡。面對人生偶發的災禍時,受害者或家屬的心情更需格外的呵護,突來的晴天霹靂,將是他們一輩子無法磨滅的印記,此時的一句關懷或暖語,都比冬日陽光更為溫煦,讓他們永世銘記在心;一時的錯誤言語舉措,造成的又豈是一時的憎恨,那也將是永遠無法沈澱的黃河水啊!身為服務工作者,能不格外謹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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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
年初二回娘家,剛坐下來跟家人聊天時,家中電話響起,母親對我招招手說:「是妳的電話喔!」心裡納悶著多年來,與朋友都是手機連絡,哪來朋友打家裡電話給我呢?不會是哪家銀行又要推銷了吧!無奈拿起電話說聲新年快樂!電話那頭傳來女生興奮聲音:「新年快樂,我是楊玲羨啦!好久不見,明天要開同學會耶!有二十人參加喔!連葉天仁老師都來,妳怎都不回來啊!」 哇!真是太驚喜了,這同學可有將近二十多年沒連絡過呢!我詢問她怎取得我聯絡資訊呢?她說是同學鄭玲玲提供給她的,因為手機號碼抄錯,打去都說沒這個人,所以才打到我娘家。 好久沒見了!彼此聊起來,卻好像回到國小時那般唧唧咂咂,玲羨說她現在在金門開計程車,我讚嘆對她說真是太厲害了,想我開車技術頗糟,路邊停車再大停車格都停不進去,人家可專業的呢!尤其這職業是以男性居多,更令我敬佩,已經一個小孩的她,倒是對於我有三個寶貝,驚訝不已,直說佩服,我說我不愛出門都是因為他們三個,每回出門,三個都東南西北亂跑,都不知道該抓誰好啊! 電話聊的時間不長,但很令人開心,結束前,玲羨一直邀請我回去金門,我也請玲羨問候師長跟同學,想來這聚會應該很盛大,如果二十個人都攜家帶眷,場面鐵定壯觀,不知道會不會看到很多同學的複刻版,想到就覺得很有趣,真可惜沒能參與這次聚會,來年,如果有機會,同學別忘記邀請我,我也會想辦法擺脫不想出門情緒,相隔將近三十年,真想看看同學變化!也想知道葉老師可好。 好多年沒回金門了,偶爾會想起述美國小那美麗校園,那排長長楓樹,想起小學時,夏天跟同學抬著垃圾經過,恐懼著樹上滿滿的毛毛蟲,但一旦毛毛蟲蛻變成美麗蝴蝶時,滿天飛舞,卻非常美麗,調皮的我們經常迎風追逐蝴蝶,秋天楓紅,美景不輸旅遊勝地,冬天蕭瑟,卻別有一番風味,漂亮校園,充滿回憶,是該回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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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吟
一場小小的感冒竟然咳了三個禮拜還沒好,身體狀況真的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藥吃到不敢再吃,就怕好了感冒,壞了其他器官。人一旦老了,怕死也怕病,甚至連吃都怕。吃太多、吃太辣,腸胃受不了,脹氣算小事,拉肚子最要人命,有時候拉到真想就睡在馬桶上。 讀書時經濟情況不好,吃個便當都有問題,奢談大魚大肉、山珍海味。而今稍有餘力卻已是齒牙動搖,美食滿桌,竟然找不到下箸處。一大堆來自醫學上的恐嚇詞,當吃與不當吃、該吃與不該吃,已經不是想吃就吃那樣簡單。不過就是吃頓飯,需要搞得如此複雜嗎?年輕時來不及吃,年紀大了沒得吃,勉強破戒,下場就是看醫生。每次被診斷為腸胃炎時,就得忍受三日不知肉味的磨練,真的餓了只有稀飯或白土司,已經覺得人生乏味之時,小孩偏偏利用這個機會在你面前大啖炸雞,叫人情何以堪啊! 前些日子參加一個同學會,三十年不見的導師突然問了一句頗為無厘頭的話:「還經常感冒嗎?」怎麼看我都不像林黛玉那種體弱多病的樣子,小時了了,也曾是選手級的運動好手,堪稱身強體健,為何對於感冒會如此沒有招架力?從小到大一點長進都沒有,我真的不好意思跟老師說:「又感冒了」。生病是無可奈何的事,尤其是重大病痛,按常理,應該沒有人願意生病。但是,偶而生場小病,似乎也無傷大雅,恐怕真的有人喜歡那種生病的感覺,或者想藉由生病獲得關心、惹人憐愛。 女兒每次感冒,喉嚨沙啞說不出話,等到病情稍好時就會故意發出經過變造的聲音,這種平常只有在卡通影片,或鬼怪片裡才會出現的聲音,成了她苦中作樂的消遣之一。孰不知,每一聲咳嗽,對父母親來說都是煎熬,聲聲催喚,徹夜難眠。年輕時最怕半夜聽聞父母親的咳嗽聲,戰地金門,醫療設施缺乏,只有隨軍的醫務所,作一些簡單的外傷處理。類似感冒的病大多向西藥房,或者雜貨店買成藥吃,病況往往很難控制,總是會拖上個把月。將心比心,我若感冒,晚上常常用棉被摀住嘴巴,深怕咳嗽驚擾父母,讓人擔心。俗話說「養兒方知父母恩」,為人子、為人父,點點滴滴,有辛酸,有欣慰。記得女兒小時候感冒,鼻涕倒流,睡不安穩,只好抱著她坐到天亮。如今看著女兒這麼大一隻,只能感慨歲月不饒人。 郁達夫生病時寫了一首詩,前面兩句如下:「生死中年兩不堪,生非容易死非甘。劇憐病骨如秋鶴,猶吐青絲學晚蠶。」兩年前我到醫院安寧病房看了一位朋友,他的心境就如郁達夫所寫,才過半百就得跟生命說再見,真的很不甘心。為家人辛苦了半輩子,再過幾年就可以退休,不冀望享清福,至少可以出國去旅遊,看看這個世界。沒想到病來如疾風,竟然無緣一睹世界之美。風中殘燭,等不到蠟炬成灰、春蠶絲盡,只盼有來生。在「南無阿彌陀佛」的誦經聲中,望見極樂世界,西方境土。那裡百花齊放、百鳥齊鳴,無病無痛,無憂無慮,豈是這世界可比擬?卻又為何頻頻回首,不甘?不捨?不忍?我無言以對。 最近這幾年比較常參加一些告別式,一方面自然是與年紀有關,相交的朋友,認識的親人都到了隨時可能說再見的時候;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自己意識到生命最終的歸宿,能夠較坦然接受生離死別的難過。古今中外有各種宗教,信徒遍佈世界各個角落,真正的無神論者不多。宗教之所以吸引人,讓人信仰,因為它提供了一個死後的世界,不論是基督教的天堂或佛教的涅盤,都是一種慰藉,舒解人們對短暫生命的驚恐。生命有時盡,靈魂或許可以永恆,至於有無來生,需有更高的智慧才能參透。 去年此時我回金門送舅母最後一程,今年再度返鄉,竟然也是為了奔喪,往後這種情形恐怕會愈來愈多。根據《金門縣志》的記載,金門人長壽的很多,百歲人瑞時有所聞,一百歲的外叔公可能還進不了排行榜。今年是辛亥革命一百週年,到處可以見到100這個數字,外叔公若不是已經病了很久,其實可以幫政府作宣傳,見證百年民國史。雖然100是個完美的數字,能活一百歲卻是連作夢都不會出現的情節,照理,這應該是一場喜事,有些族群也確實會以快樂的心情來辦告別式。金門人好古禮,尤其是在祭儀上,不管是大戶人家或一般家庭,都不敢隨便更改習俗,怕引來鄉里的非議。我原本有不同的期待,認為應該是一次較愉快的旅程,沒料到依舊跪到膝蓋酸痛。 在金門,喪禮是地方大事,是整個宗親家族全體的事,一定得在《金門日報》上登載訃文,治喪委員一字排開,幾乎都是金門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主委一職通常也由地方父母官擔任。因此,公祭儀式就變得相當重要且累人,只要是跟家屬沾上邊的都會派代表來上香,甚至連附近的駐軍也來軋一角。反倒是家祭顯得不是那麼有看頭,這可能是金門喪禮上的一大轉變。傳統形式的場景,日漸消逝,時間與場地都不容許完全依循古禮,因陋就簡的結果,通常就是便宜行事,即便有錯也不太計較,主事者與觀禮者可能也不甚了解,若不是靠一些耆老的教導,這一代的人恐怕無人懂祭拜之儀。 祭神如神在,形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意。然而,如何知道心意,還是得經由形式。任何儀禮都是形式,透過形式,表現態度,反映心意。換句話說,拈香的意義不在於香的多寡,也不在於拈香的動作,甚至即使香火已熄滅,也不是重點。獻花、獻果、獻饌、三跪九叩,都只是儀式,藉由這些規範過的儀式,人們得以近距離目送親人回去,在往後的日子裡留下一些回憶。這最後一程,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 我攙扶著母親與阿姨,在其他親屬中不乏像我的情形,這些早已白髮蒼蒼,行動不便的老人家,沒有人可以因為年紀大而享受特權,因為再大也大不過外叔公。這是我看過最令人感動的告別式,相信觀禮的人群應該也會心有悽悽焉。只要父母親還在,不管我們是多大年紀,對他們來說永遠是小孩;也不管父母活到幾歲,他們的離去仍是子女心中極大的傷痛。這也就是為什麼外叔公活到期頤之年,我們還是無法用愉悅的心情送他走,我依然必須在水泥地上爬行。 從金門回來後,除了膝蓋有點疼痛之外,咳嗽的情形似乎更嚴重,不時還會流鼻水、流眼淚,依我多年的經驗,這絕對就是感冒的症狀。記得有位醫生跟我說過,感冒沒有藥可醫治,如果不引發其他器官問題,一週之內會自己好,吃藥只是舒緩身體的不適感覺,不會讓病好起來。因此,我又拖了好幾天,實在是不舒服,而且顯然已影響到上課,於是只好選一個比較清閒的下午走一趟耳鼻喉科。熟悉的醫生不在,是一個年輕的兼職醫生,怪不得不用等候,還來不及坐下看報紙,立刻被護士小姐叫名字。 醫生忙著打電腦,輸入上一位病人的資料,看起來不是很熟練。自從實施健保制度之後,很少看到醫生手寫病歷表了。就跟學生一樣,大小報告都是電腦打,現在網路泛濫,按一個複製鍵就可以到處抄文章,很難判斷是不是自己的東西。學校一直在推行E化運動,紙本公文幾乎不見,每個老師都送一台筆記型電腦,連上教室或辦公室的網路後,就可以產生像科幻電影的情節,只是這些聲光器材真的對於教學有助益嗎?我向來持懷疑態度。醫生終於找到我的病歷表,轉過頭來問了一句:「怎麼樣?」我咳了兩聲給他聽,明白顯示喉嚨不舒服,也想藉由聲音表達心中的不滿。 「感冒了!」醫生不假思索,立刻診斷出我的病症。接下來就沒再問了,也沒其他的動作,專心地在鍵盤上打字,勾選處方,不時還會看看舊的資料,依照我的職業敏感度,這肯定是:「抄襲」。有一句成語很貼切,叫作「依樣畫葫蘆」。我沒讀過醫學院,但以百折骨肱的經驗,醫生說的沒錯,確實是感冒了,只有一點不明白。「是以前的感冒沒有好,還是新的感冒?」醫生大概沒有料到會有這麼牛的病人,問這麼無厘頭的問題。我一直盯著他看,等一個答案,醫生不得已認真地看了一下電腦螢幕,「應該是新的感冒」,語氣似乎很沒自信。「是嗎?」我也不那麼相信他的話。 拿著一大包藥回到家,不管是舊病或新病,藥是一模一樣,總共六顆半,外加咳嗽糖漿,份量不算少。病也看了,藥也拿了,一時之間反而有點矛盾,「要吃嗎?」想到《哈姆雷特》劇中的名言,改一個字就是我現在的寫照:"To eat or not to eat, that is the question"。只是吃幾粒藥,沒有到死那麼嚴重,但也夠折磨人的。吃藥是小事,生死抉擇才是最困難的事,我可以選擇不吃藥,可我能向生命說「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