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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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台園圃
水壺 騰起調戲 想像得到 歪斜的陽光剛落下 挨餓的眼神便來搶食 拔挺腰桿 處處有敵情 絮叨的鄰居總知道 潮濕的早晨 牠不愛來 等雲移好了位置 在鳴蟬花與 穿著曳地長裙的檸檬樹上頭 不被風撞到 輕脆的歌裡 我能看到 發亮的往事 音階幽遠 餘溫都在 唯心只用愛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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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子心事三則
兒時玩物 時光飛逝如電,轉眼之間 ,荳蔻年華的你我,已茁壯為青年,昔日以農業為主之社會型態,也已,轉化為工商業林立的國度,而那,大人耕種之農作器具,牛車、風鼓與木犁,你我成長之玩物,溜冰鞋、竹槍與紅阿鏢,卻已,日漸殘破與消失,然而,在那段艱難的歲月裡,它們,卻是默默的陪著我們,一起走過那無數的春夏與秋冬! 快樂的事 家鄉的報紙,篇幅與版面,雖然,薄薄的幾頁而已,不似,蘋果的華麗,但它,卻是我們這群離鄉背井的遊子,每天必讀的電子書卷與鄉愁的慰藉,雖然,它仍待增加版頁,然而,在汲汲營營之都市叢林裡,每當,打開冰冷的電腦畫面時,故鄉那熟悉的容顏與溫馨的情境,卻已,悄悄的流洩滿心房,這是,遊子一天中,最快樂的事! 甜蜜的負擔 那年端午前夕,你,呱呱落地,喚醒,江底愛國志士,訴說,天地已物換星移,歷史已改朝換代,無須,再惆悵與悲情,而我,已為人父,你,紅潤的臉頰,有我神韻,聽你,牙牙學語,看你,搖搖晃晃學走路,陪你,觀星、賞月與講故事,送你上幼稚園,學美語,習做人與處世之道理,知你,聰明、活潑與討人喜,你,笑容燦爛,歌聲嘹喨,為我,譜出許多的歡喜樂章,你是,上蒼恩賜之禮物,我的寶貝,是你,令我無法拾起行囊,無從,選擇行程,只因,你是一個甜蜜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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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血湯裡的回憶
我一向很喜歡喝豬血湯,所以總會不定時的去附近的小吃店喝上一碗,但自從大舅生前住院還清醒之際,我為他帶去那一碗最後的晚餐「豬血湯」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卻不敢再去喝,因為那豬血湯裡滿滿都是大舅的回憶和影子。 憶起當時大舅因肝癌入院,最後不能進食,幾度陷入昏迷,偶爾清醒後卻也不能像一般人吃著自己愛吃的食物,取而代之的全是流質的專用食物,並僅能靠著鼻管來餵食慘狀,常常看得我是悲從中來,泣不成聲的,所以自此之後每經過小吃店時,看到豬血湯後總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再度回憶起我為大舅帶去的那碗豬血湯的情景,原本沒什麼胃口的大舅卻高興的吃上大半碗,也許是連日來的白稀飯吃得令他反感,所以有著食不知味的無奈,更或許是病痛難耐食不下嚥,而歪打正著的我剛好買上一碗他喜歡湯品,看著他一口接著一口的往嘴裡送,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曾幾何時我也能為大舅帶來了這麼一丁點幸福的感覺,也終於一掃他生病住院以來的一切苦悶。 在大舅生前住院的那段日子裡,我每天都會去探視他,偶爾也為他買了些晚餐過去,不過他總是說胃口不好,所以也沒能吃上多少,所幸在他還清醒之際,我終於也買到了一份他吃得下又愛吃的食物,因為至少我還能看到了他這樣開心的吃著、喝著。 也許就是因為這豬血湯有著這樣令我難忘的回憶,所以在我的心情還未能平復時,真的不敢再去點這道湯來喝,深怕這一喝,那些回憶又全湧了上來,到時候可能要含著淚水喝完這碗湯,再不然就是淚灑小吃店了,所以才會有段時間不敢再去碰觸我最愛的豬血湯。 這天,終於鼓起勇氣再去點了碗豬血湯,我挑了同樣的那家小吃店坐下,只見老板娘還是一如往常熟練的舀著湯,不一會兒的功夫,一碗熱騰騰的豬血湯已來到我面前,看著眼前這碗令我有段難捨回憶的豬血湯,說實在的真不知該如何動湯匙喝下?明明同樣是這家小吃店煮出的豬血湯,時至今日卻早已是人事全非,最愛的大舅在發病住院不久後,還是不敵病魔的摧殘離開了人世,如今憶起,還是不免心傷。 如今,望著眼前這碗豬血湯,腦海裡全是大舅生前的好,更不時的浮現出大舅最後津津有味吃著直誇好的那一幕,頓時又是一陣的鼻酸,但是我告訴自己要我收起了傷心,因為大舅也不願見我為他如此的傷心,聞著湯的香氣,靜心的喝著湯,那湯裡有著熟悉的味道,不時的夾著大舅生前快樂而滿足的笑容,現在的我,終於可以平復心情不再傷心落淚的喝下這碗~豬血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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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就有─厝姑的故事
幾年前,有一次和同事華伯在聊天中,聊到他年輕時都在模範街一帶討生活,我的興致就來了,因為我對模範街感情也很深,那條街的好多商店,還有菜市場人來人往,吆喝聲此起彼落,人聲鼎沸的盛況,總在心頭翻騰,華伯說了一個故事,掀開了塵封在我心中的模範街,他開頭說:「蹲下,就有」我聽得滿頭霧水,接著善於說故事的華伯,用他獨特的憨厚語調把我帶回兒時的模範街,清晨雜沓的腳步聲,買賣的討價還價聲,還有茶館喝茶的:「嘖!嘖!嘖!」聲,不時在人群中響起,和著層層的雲霧飄渺,彷彿置身在畫境中。 華伯繼續說:「厝姑煮茶,她有一只煮茶的炭爐,低低的,煮水時,她都拿著一把鴨毛扇子,當客人來催茶好了沒?她總是揚起聲音,高聲的說:「來了!來了!」大夥就見她蹲下,拿著扇子朝煤炭爐用力搧了起來,所以久了喜歡喝茶的朋友,大家都流行:「厝姑蹲下,就有。」 華伯年輕時,就從鄉下的老家古寧頭,來到城裡打拚,那時模範街是人氣最鼎盛的年代,十萬大軍的糧草都在這裡,人氣都在這裡聚集。 前(97)年,有一次尚義村熱鬧,有廟宇奠安,我們一家約了去大姐夫家吃拜拜,餐桌上大夥聊天,大姐夫、二姐夫竟聊到:「模範街那時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蹲下,就有,因為厝姑的茶館人群插!插!插!喝茶的人很多,有時等著、等著,就覺得茶還沒有得喝,大夥就會叫著:「不急不急,厝姑蹲下,就有」。 我的耳朵,這時張大著聽,眼睛跟著亮了起來,不同的時間,來自不同的村莊,可是他們卻不約而同的記著多年前的往事,這些都曾經豐富了他們年輕打拚的日子,「厝姑」這個市井小角色,卻成了那個年代,模範街網絡上最重要的一個記憶的聯結。 因為,對模範街有著深濃的情誼,只要有人說起模範街,我就想要蒐集這些豐富的記憶,和大家分享,如果你也曾經有過模範街的歲月,請一起來分享,也讓現在的模範街繼續擁有新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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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老歲仔有老歲仔的想法,伊是咱的老母,做序細若講伊是老番顛,實在是對伊不敬。」 「看你槌槌,原來你擱是一個有孝囝。」華章挖苦他說,而後轉身移動著腳步,「我該己來去揣赫起厝的頭家講。」 槌哥沒有理會他,任由他自行離去。可是當他看到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已荒廢成草埔,內心的確百感交集。當年他們家這四塊能「播芋」的「澹園」,一生務農的父親視它為「狀元園」,無論種植何種農作物幾乎年年都可豐收,或許,它也是父親供應哥哥到台灣讀書最大的經濟來源。如今父親因積勞成疾而往生,哥哥學成在台灣成家立業後,尚未對這座島嶼有所回饋時,竟又企圖把先人蓽路藍縷開墾的田地賣掉,在台灣購屋置產。如此囂張跋扈卻又勢利的行徑,並非是一個農家子弟該有的作為。一個原本純樸善良的島嶼青年,竟在短短的幾年間變得面目全非,確乎讓人意想不到。 他睜大眼睛,重新巡視這四塊滿佈著雜草藤蔓的狀元地,卻也讓他再次地想起哥哥返鄉時的種種作為。為了深恐母親傷心難過,他忍下兄長對他的羞辱以及不合理的對待,但是哥哥並未因此而罷手,似乎還有下一步。倘若他還是之前的槌哥,被受過高等教育的兄長牽著鼻子走或許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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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揀出舊時光中的一粒舍利子
那位父親的磨功著實了得——。 就在勒石對面的小亭邊,把身子切成45度角,勒石和小亭間那水泥小徑彷彿羽化,流成河,時光淌著,但不動,就連行人一時都是擱淺的舟子,屏住呼吸,不向前也不後退。 砲灰的舊傷,就鎖在那處;砲火的餘燼,也散在那端。 沒有人吭聲,全屏住了氣息,只有目光對陣,然後以微笑打發這說漫長卻也僅算瞬間的等待。 那位父親不是「鴨霸」的那種佔據者,他把微笑浮成兩團小肉球,貼在顴骨上,定是很樂觀的那類人物,一張臉福福泰泰的,而微笑是油滋滋的,跟斗大的汗珠一路涎垂,頰肉豐腴得很,就連下巴也照顧到了,沒削尖,是渾圓的飽滿,似乎感覺一層不足,一下子拉出三層來。 他擠眉弄眼,忙得很。 一張大臉全湊近單眼相機的鏡頭去,鏡頭小小的,很是辛苦。他兩腳踞蹲,但這姿勢猶算不得苦修,相機的腳架拉得很高,而他身子長了,只能右膝再折彎,好讓身子能潛下去些,這一潛,身子又再右傾45度,傾得肩膀斜得怪極了,害得右臂癱了似,噤聲地連晃動一下也不敢。 他的身子乖得很,被單眼相機擺佈的聽話,就只為了尋覓一個最佳的角度。 連我們,一旁十來位,天涯海角各自飄過來的旅人,也全靜了下來。 那一刻,我恍惚以為時光沒走,就停在戰火熾烈中。時光,它,也一時愣住,忘了走,忘了移動。 那位父親就站在勒石對面的小亭邊,以小小的單眼相機、小小的鏡頭,力圖尋找一個最佳的角度,和赭紅的四個大字來場歷史的對話。他汗涔涔流了一身,身子宛如暴雨後的小長河,各自奔瀉。 他的小女兒,站在勒石前,哀嚎似的求救,長聲一個比一個更淒厲。 「好了嗎……好了嗎……?」 她站在烈夏下,一臉酡紅,不知是不耐久候,抑是羞了、靦了,對鵠立一旁的陌生人潮感覺怯愧,連聲朝那位父親告饒,似乎想提前結束這場苦刑。 ——今夏,熱烈的只剩老太陽……。 靈光乍現,余光中詩作「一片彈殼」中的這句,孤伶伶的隻身飛來。 好孤獨啊——。 似乎,只剩那位父親滿頭大汗的,單兵作戰般,辛苦地跟歷史的長河、時光的遺跡在對話。 「好了嗎……好了嗎……?」 那,年輕的小女孩,一個勁地,只求脫身。她,又苦苦哀求,告饒了一次。 有人在莒光樓,打卡。有人和風獅爺合照,打了卡,披大紅巾的、一身漆藍、瞋目怒視的。有人站在古洋樓前,那也算打卡,在水頭聚落、在陳景蘭洋樓:甚至是小小的警示牌「小心水獺」或是漆紅城門造型的電話亭旁,把自己的臉譜探身過去,說明了「來此一遊」。 在金門,旅人奔忙的行程,都簡約成一種打卡的動作。 最簡單的,被複製得最雷同、千篇一律的,最能驗明前來金門「正身」的「卡」就是——太武山,再濃縮、精準一點,就是站在——毋忘在莒——勒石前的留影。 你沒有在毋忘在莒前留下一個畫面,彷彿訴說——好像沒來過金門。 只是,你來了,然後,你又走了。 匆匆一瞥,簡單的一個微笑的征服畫面,就是跟歷史對話?就是在時光的長河上漫步了嗎? 余光中說,那場砲火早散了餘爐。 在2012的夏日,他前來相隔四十年時光的金門時,朗讀了舊作,在他的唇舌間,彈道是否學了一件例證?考古是否學了一件樣品,關於這島嶼這過往,是否如長河,那時光悄然流走,分不清劫灰或是砲灰,只剩一個熱烈的老太陽? 有人在講座中,幫他記得了,揀點出一個錯誤——他的詩作「大武山」原來是一場煙埋很久很久的錯誤,寫錯了,那應該是美麗的「太武山」才是。 這麼多年了,幸好還有讀者,也化身為熱烈的老太陽。 沒有人喜歡記得——這座剛強的島嶼,那年的烈夏,如何面對輪番的重砲轟打——就連一片薄金屬,也成了菜刀出走了,甚至記憶也出走了。 時光的長河,我指的是那段——風聲鶴唳,兩岸冷戰的——日子,都只存在我們這群曾經在那些時光中呼吸過的人,某一個幽晦的心靈角落。我們不是喜歡回憶,也不是熱愛緬懷,而是記得。 記得那些冰冰冷冷的過去,事過境遷很久以後,還常常出現在暗夜噩夢中的冷顫和噤口。 那小女孩,一定不能體會她父親何以慎重其事的,這個角度那個角度不斷地搜尋最佳的時光身影。 她滿頭無奈,小嘴唇噘得高高的,拉下眼角也拉下彎起揚帆的唇邊,開始使了性子,不悅微嗔地嬌呼,跟她的父親高聲呼過去——「到底好了沒?我就只要拍一張,有那四個大字的,隨便就好,反正同學看了,都知道我來過金門了,到底好了沒……?」 那位父親像極一絲不苟的攝影師,只求最好的,只要最佳的,絕不可如此草率便宜行事。 他連連哄慰,這一聲聲慈父的安撫,把小女孩縮小了,一縮還真徹底,彷彿推回子宮裡去,不教她呱呱墜地,不使她怨聲再起。他給了獎品,直說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只要她乖,接著答應了她,回去以後要買「哀鳳」給她。 我一聽,心坎裡一片「哀鴻」……不禁悲鳴起來。 只是,那小女孩可樂得很,聽她父親那一個答應,喜孜孜的臉頰全撲上了微笑,不再管這時烈日當空,金門這烈夏一時全消了,有如走入冷氣房內,吹來的風清涼得很。 擱在他們一旁十來位的旅人一時噪動了,尤其是年紀輕的,全忘了太武山,也忘了毋忘在莒,眼中那四個朱紅大寫的勒字,不是過去砲灰下的鮮血,也不是歷史的遺跡,反倒成了他們心中祈求多時而未得物品的膜拜處。 比較小的,心地還算善良,也許眼界也不高,就僅勒索回去後要去某個遊樂園,我聽到耳畔爽快的應聲,畢竟這趟登山路也著實苦了他們的小腳小腿。年紀大些的,就放肆了,獅子大開口的討了筆電或「哀鳳」,一聲催過一聲的,全不輸那位待在毋忘在莒大石下小女孩的苦苦求饒聲調,我的耳朵這時斷訊了,音波一時匿跡了,若吞了黃連,說不苦來。 終於,那位父親發出一句豪語——好了,再等一下。 小女孩應景微笑了,喀擦,又是一個喀擦的微笑。 然後就在父親舉起右手,那已冰封許久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圈了一個小圓,其餘三指豎了起來,手臂抖了抖。 小女孩高興極了,就要脫身,往小涼亭這邊跑來。這一舉動可驚嚇了那位父親,他連忙擺脫相機的鏡頭,望那小女孩跑過去。 等一下——。他大呼。 我們合照一張——。輪到他苦苦哀求。 不是喜歡沈浸在過去。 金門的戰火已遠,就跟余光中「一片彈殼」中的故事,應該只剩一片薄金屬的回憶。在那小女孩的身上,在這太武山上,此時此地,我沒嗅到半片煙硝的味道,反倒是親情的瀰漫。 我也有一片彈殼的回憶,那是寫在三十年前的金門日報上。我寫的是「征戍」,關於一個征人兵變的心情,那片無奈的冰冷彈殼。我撫著舊作舊稿,心坎一時蒼涼起來—— 那麼,就用小小篇幅 千篇一律報導著 我們加強戰備 嚴守崗位,與你們同渡 每個該歡樂的假期。 那麼,就用前方兩字 籠統概括所有的戒備 緊張的對峙 三十餘載,你們習慣以鞭炮 取代兩岸隨時突發底槍彈 我們,能說些什麼? 拉緊神經,盯住每處海岸線時 親愛的你,是否 正盤算假期,何去何從 拉上板機,俯臨片片滄茫時 親愛的你,是否 正埋怨多少日子,未書信予你 那麼,我們 能說些甚麼 征戍的遷客,能希望 溫室的你 諒解或等待什麼? 金門,已早不見砲灰。這一行十來位旅人在太武山的毋忘在莒的勒石前,是不同時光不同河流的眼眸。我慶幸他們的幸福,沒有了彈殼的往事。 那位父親拍完了照,還一逕熱心的把鏡頭分享給了大家,得意地說,那個角度那個時光最能把毋忘在莒全拍出感覺來。 我也被要求看了一眼。 接著拜託妻子,我隨地一站,她隨地一站,就那麼隨地拍了幾張,我跟毋忘在莒的合照。 接著,我隨地一站,妻子也隨地一站,就這樣隨地的完成了我跟毋忘在莒的身影。 因為,時光已不是彈殼,這島也早和平了。過去的時光身影,只是一個錯誤,而且又不美麗。我學了余光中,如那首「一片彈殼」,輕聲誦經,宛如一位小僧,就站在太武山,就站在毋忘在莒前,揀出一粒舍利子來——。 然後聽見,其餘同行旅人歡樂的笑聲,他們正在愉快地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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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
風聲呼呼和浪聲絮絮 拍打著屹立在金門的最前線-烈嶼 島孤人不孤 騎在戰車備用道路上 沿路經過八二三紀念碑.勇士堡.將軍堡.風雞(烈嶼的守護神).八達樓子.將軍廟.凌水湖.烈女廟.東林濱海公園和四維坑道 在金黃豐碩高粱的小徑中徜徉 在木麻黃和南洋杉中享受森林的清新 一根又一根的軌條砦對著正對面的廈門 不禁想起毛骨悚然的穿心王德古拉 我們都慢慢淡忘 上個世紀 戰爭的無情 老兵的辛酸 百姓的心慟 戰史館.碉堡和坑道 成為人們觀光的地方 徒留當年的老人 帶著內心的傷痛和外在的殘缺 漸漸的被歷史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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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酒詩
胡耀邦小學畢業,由於領導力強、有魄力,最後做到中共中央總書記。他的歷史定位,令人敬佩。讓那些靠學歷、因緣際會爬上來的人,慚愧去吧! 1988年夏,大陸茅台酒每瓶從35元漲到140元,酒價上升,是幹部用公費搞大吃大喝促成的。有人吹噓,中國人每年喝的酒可以造一座西湖,了不起!就在這時,胡耀邦寫了一首詩<飲酒歌>:「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酒價年年漲,酒癮月月添。量小非君子,醉昏才算仙。滾他媽的蛋,為政在清廉。」 這首詩,有李白<月下獨酌>風格,並非佳作。但它卻反映出作者的牢騷,痛斥那些假公濟私,不辦實事,只是酒量好,搞官僚作風,對人民毫無利益的傢伙。 台灣現代詩詩人紀弦,有一首詩很棒。作者嗜酒,會喝酒,寫出來的飲酒詩,確實迷惑了不少人,我也在內。 飲當歸酒, 當歸故鄉, 故鄉啊, 你在何方? ………… 我敬告詩人,買一本地圖,在短暫的一兩分鐘,便可發現故鄉的「方向」;奇怪的是海峽兩岸已解凍多年,詩人卻在美國舊金山一座老人公寓睡覺,作夢,曬太陽,等候靈感的降臨。啊,你的那首飲酒詩,豈不是無病呻吟,自我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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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當初你是叫我毋通佇你的園種作,是無叫我著共你的園摳草喔。」槌哥故意說:「阿兄,予你講,敢毋是按爾?」 「槌哥,你誠實是大槌,毋是小槌;有你這個槌擱戇的小弟,是我這世人的悲哀,難怪恁嫂仔會看你無通起!」 「阿兄,你知影,我從細漢到大漢攏戇戇擱槌槌啦,槌哥這個名字毋是亂號得。阮嫂仔看我無通起袂要緊,予鄉里人看有通起較重要。」 「你去照照鏡照看覓,槌哥永遠就是槌哥,鄉里人嫌你嫌甲欲臭頭。予你講,陀一個看你有通起?若是看你有通起的彼個人一定是目睭挩窗。你摸摸良心想看覓,從細漢我著赫爾照顧你,但是你攏無帶念著兄弟情,明明知影我徛佇台灣無法度通倒來種作,你嘛三不五時仔共我園內赫草摳摳起來,毋通予赫草發甲半人懸,變成一片草埔。」華章不滿地說。 「阿兄,歹勢啦,我戇戇擱槌槌一時無想著赫濟啦。今仔日既然你已經倒來啦,你該己看欲怎樣摳,著怎樣去摳;愛怎樣摳,就怎樣去摳,無人會阻擋你啦!」槌哥不悅地說。 「槌哥,按爾好啦,聽講這陣園價起誠濟,這四坵攏是狀元園,無管種啥物攏有好收成。我看俗俗賣予你啦,你看怎樣?」華章轉變話題說。 「阿兄,毋驚你笑啦,我分彼幾坵瘦園仔,一年冬種作收的五穀,拄拄有夠飼母、飼某佮飼囝,哪有才調通共你買這四坵狀元園咧。」 「外口人攏嘛講你槌哥賰大錢。」 「風聲的啦,外口人講的話哪會準算得。憑我槌哥這種跤數,若飼母、飼某、飼囝食會飽,已經是阿彌陀佛啦!生食無夠,敢抑擱有通曝干?」槌哥說後,竟替他出主意,「你這四坵狀元園,若是俺娘欲予你賣,你會使去揣赫起厝的頭家,穩當有通賣著好價錢。」 「這園的所有權人是我,俺娘伊憑啥物毋予我賣?老歲仔著是按爾,老番顛一個啦!」華章不滿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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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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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小時後我對農曆七月,是很有感覺的。 說到農曆,其實孩童時的我,那知道同樣的一個日子裡,竟然還有分另一個啥米碗糕的農曆身分? 那麼為何我的小腦袋瓜對農曆七月特別有感覺? 其實說穿了,只因為在這個月份裡,除了拜拜特多,讓我們比平常日子來得有得吃,有得喝外,更讓我們有得看有得玩。 我尤其喜歡夜晚的時候,家家戶戶的門口都點著一盞盞的路燈, 因此,即使是晚上出門到外婆家或上街晚點回家,一路上到處都是光亮著,或暈黃或紅色的燈光把一片漆黑黑的夜妝點得溫暖、熱鬧了起來。 孩童時的我,除了吃喝外,再來就是玩了。而農曆七月除了拜門口和點路燈外,還有一樣儀式是我特別喜歡的,那就是城裡的每一里每一小社區都設有「普渡桌」,桌面上除了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供品外,其中更設有一大片「展示區」,專門擺設一些平常不易見到的物品,有各種精緻的首飾盒、有好玩可愛的玩具、有高貴美麗的磁器、有晶瑩剔透珠光寶氣的各類女子飾品、有手工精湛的各種工藝品,而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用豬內臟裝飾成各種唯妙唯肖的動物造型……,總之,這時候各家都盡其所能的把家中各種奇珍異寶的收藏毫不藏私的秀出來展示,以饗前來觀賞的每一位男女老少。 家鄉地區這種普渡桌的展示,算是農曆七月中的一大特色。猶記兒時的農曆七月夜晚,晚餐後我喜歡拉著爸爸的大手跟著爸到城區各處去逛逛看寶。長大後,我對這農曆七月夜晚的餐後活動仍是樂此不疲。只是,拉著爸爸的小手變成是和鄰居或同學相約一起到東、西、南、北門四處走透透,我們會對著滿桌爭奇鬥艷,無奇不有的各種展示品看得目不轉睛,驚異連連,讚嘆不已。 如今想來,這很類似是在「逛夜市」,不同的只是只能純欣賞而不能購買罷了。 小時候,我一直認為農曆七月就是「夏天的過新年」,尤其是七月十五中元節這天,媽媽會為我們穿上漂亮的新衣裳,讓我們四處去玩。這時候屋外空地上臨時搭建的棚子也完成了,裡頭供奉著高大威嚴的「普渡公」,來自四面八方的香客絡繹不絕,使得那超大的金爐內總是沒熄火過。 記憶中七月十五這一天拜拜完之後,媽媽固定會煮一大鍋甜湯,湯裡有鳳梨塊、粉圓、粉條、綠豆,然後放進一個冰廠買來的大冰塊,讓整鍋甜點冰冰涼涼的可口極了,我們七個孩子就爭先恐後的一下子把這一鍋冰涼消暑解渴的甜點給喝個精光。 農曆七月,更是我家發一筆小財的日子。因父親的本行是白鐵加工,做路燈是店裡的必備商品,五月份開始時,父親就馬不停蹄的著手趕做路燈,從製版、剪鐵皮、噴漆、組合及在玻璃上寫著七月流火、佛光普照、合境平安、合家平安和畫著一朵朵的蓮花,這些路燈從頭到尾都是父親自己一人獨力完成,我們都沒能幫上什麼忙。 而路燈除了店面自賣外,也批發給零售商代賣,再者,我喜歡農曆七月的原因是路燈的收入,對我們家的生活非但大大有補外,更足足供應著我們家七個小孩的註冊學費哩。 小時候我不懂啥是「七月流火」?也沒問過父親,這是啥意思?只自己一味想著,在七月裡點著的這一盞盞路燈,就像是一把把的小火,又因為到處都是,就等於是處處流放的火吧,因此才寫著七月流火。 及長,才瞭解其意。所謂「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是出自於詩經,流火是指大火星此時向西面移動,預示七月份後天氣轉涼,需慢慢添置秋冬的衣服了。 原來完全不是小時後想的那一回事,至此,不禁為童稚時天馬行空的想法啞然失笑。 回想兒時,雖然家境並不富裕,但母親虔誠的心總把每一次門口的祭拜供品烹煮得很是豐盛。拜拜時我會幫著媽媽端一碗碗的供品擺放桌上、幫忙點香、燒好多好多的金紙。而我邊燒金紙還邊看著滿桌美味的佳餚美食,想著拜拜後的大餐,心裡好幸福喔! 如今想想,那時完全不能體會母親在窄小悶熱的廚房裡烹煮一道道食物的辛勞。 後來,我才知道農曆七月俗稱「鬼月」,七月初一鬼門開,所有的孤魂野鬼都跑到陽間來放大假。我們又尊稱這陰間的人為「好兄弟」以示禮遇。而鬼月也有很多禁忌,例如:不能結婚、不能搬家、不能投資置產、新店不能開張及少出遠門……等等諸多禁忌。因之,鬼月對很多商家來講真是生意蕭條,如坐冷板凳,只好自娛說是「度小月」。 再後來,鬼月之稱又改為「孝親月」。嗯,孝親月這名詞聽起來感覺就很溫馨,想來是在這月份裡除了眾多的好兄弟放假外, 亦包括我們在另一個空間的親人,一樣能享有外出放假的權益。孝親月,讓我們追思過往的親人,與清明節有著異曲同工之意啊。 時至今日,即使我已年過半百,但每每想起童年時那每逢農曆七月的種種歡樂美好的回憶與滋味,依然常留我心靜待我細細品嚐。 而一直以來,我以為老爸做的路燈將永遠一直一年年賣下去的。不想93年我因事到台,回金後已是農曆七月中旬了,赫然發現我家門邊牆上吊掛著一盞古銅色的仿古宮燈造型的新穎路燈。 原來,是縣政府免費送給全縣民眾的,家家戶戶及街上商家全都有。從此,我老爸去年賣剩的60盞路燈冷不防的就完全滯銷,馬上給打入冷宮了。 98年正月時,我最親愛的母親踏入幽冥界成了新魂,這讓我在門口祭拜好兄弟時,想到母親,心中多了一份思念與感傷。想著我親愛的母親,在這七月流火的日子裡,相信住在另一個國度裡的您,一定亦遠渡重洋,飛來金門探望我們這三個女兒,默默的保佑著我們。 我想,全世界只有我們中國人最有人情味了,在 一年的十二個月當中,創設了一個孝親月,門口的祭拜,夜晚的點燈,在在流露著人世間的溫情與溫馨。 在這七月流火的日子裡,不管是天國的、地府的、人間的,在這個月份裡大家都要相互尊重、和平共處。 如今,縣長發放的路燈至今已七年了,但我從來沒掛過這古樸典雅的路燈,它永遠被我冷凍在地下室裡。 一直以來,我家門口點著的路燈,始終是父親親手做的那一盞,那有父親精湛的手藝,更藏有我對父親的愛,全金門都可掛著新穎的路燈,但唯獨我不可背叛父親。 再而,與父親結縭六十年的母親往生了,如果我親愛的母親魂魄返鄉來,夜行的她老人家可一眼瞧見她最熟悉的這盞燈,必能帶給她心靈的踏實與安慰。 七月流火,我家的這盞家傳路燈,在每年的這孝親月裡,將永遠為親愛的母親懸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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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頭斷崖
一連兩通電話,明燦急急說著,搭9點30分或10點的船到小金門寫生。晚起的我還摸不著頭緒之下,邊納悶為何不先約好,邊忙著東找畫袋,西找鉛筆盒,南找畫紙,北找水壺等行裝。齊全了之後,囫圇吃了早餐,就出發。 騎機車去。這第一次的感覺新鮮,但我這駕駛,在寒風凜凜中,只顧往前衝。何時過石雕公園,過向陽吉第,過賢厝,過水頭,到碼頭,都渾然不知,只知道上了渡輪,停妥了車,才回過神找著了自己的呼吸。 冬陽灑下金光,安撫著海面,渡輪平穩地行駛著。這年節初六的日子,從台灣回鄉的遊子和一些觀光客,將船艙擠得鬧烘烘的。十來分鐘的航程,看了幾波海湧幾眼風景,就下了九宮碼頭。出了碼頭,雖沐著陽光,但車行中寒風就是撲著臉鑽進衣領褲腳,在這樣的刺激下,只得勇往直前,衝!衝!衝!於是過湖下,過東林,過八達樓子圓環,過南塘,過青岐,然後到南山頭。一路被冷風催逼,一路往前衝,到了海岸,人才放輕鬆,才又找回心跳的節律。 海岸讓我放鬆呼吸,緩慢腳步,在岸邊和水域間的沙灘上,尋找著寫生的題材。冬陽還是安撫著海,海波不興,盡在岩石和軌條砦之後,卻也不難看出一股漲潮的力量正蓄勢待發。山壁聳峙海灘邊,以直角的切面高低綿延,地質的奇特,形成了人們所說的「退後海岸」,也造就許多特殊的景觀。 明燦講解著斷崖山壁玄武岩的形成和特徵,讓我了解這樣地質的海岸。有時專心聽有時卻只放任眼去看,畢竟那些生成的年代世紀感覺是多麼遙遠,但裸露的地質形貌卻是那麼引人在前。許多樹木聳立在山壁上,瓊麻雜草也滋生茂盛,山壁裏土石參混,別有風味。當行過許多「景點」,很想就停步畫下,後來遇到一座危顛顛的碉堡在崖壁上探著頭,就畫了它。 冬陽暖暖照著,海浪在背後緩緩湧來湧去,復興嶼在不遠處靜靜陪伴,多安靜啊!一條條如柱的岩壁撐起了碉堡,那如斧劈的凹折面角,讓我描繪得興味盎然,畫得不知時分已逝,日頭已過午。當明燦拿著饅頭來,要我歇歇,這時才發現冬陽將我曬出汗來,海浪已漲來腳下了。 歇歇時,就往前信步走去。來到一座碉堡崩落處,真是怵目驚心。只見整座一體成型的堡體落下在崖壁前,那堡體的出入口卻孤懸在壁上,雖是水泥物,但那有如「身首」分離的情狀,加上堡體四周的坍塌土石,看了還是令人不禁感傷。憑弔一陣,就在附近觀摩海草所構成的地景藝術,真是巧奪天工啊。那些長在岩石上的海草,在太陽的照射下,顏色翠綠晶瑩討人喜愛,先前的退潮將海草布置出許多圖案,有螺旋狀的,有羽毛樣的,有太陽形的等等,真是千姿百媚,非常吸睛,叫我駐足良久。大自然啊,大自然,何其美麗!何其驚艷! 驚歎之際,剛一抬頭,見太陽光射照在崖壁上,心中猛地喊出:這是一幅大壁畫啊!我自圓其想,也自個沿著山壁往回走,自樂其樂欣賞去了。這兩個人的海灘,就是這麼自由,這麼奇妙,讓我怎麼想就怎麼想,讓我怎麼看就怎麼看。有些處玄武岩柱根根挺拔,刀刻般的柱面恍若那神殿雕花的石柱,緊緊貼著山壁,緊緊扶持著崖頂上的草木。有些處卻非如此,風雨襲擊下,包裹的泥土流失了,圓圓的石頭有的跟著坍了下來散置岸旁,有的仍在上緊抓著壁土,那欲掉不掉的情狀,真叫人捏汗。而有些處海岸被侵蝕了,退後了,生在其頂上的草樹都暴露著根部,使人不勝唏噓。 潮水越來越近,讓我不得不靠近崖壁。說實在話,看坍塌的情況,走在崖下是有幾分擔心的,但海水的逼迫,讓我不得不就近,卻讓我可細心觀察到風雨和陽光交加在壁面上所留下那細緻迷人的刻痕和那脆弱不堪的土石表層。 菊島澎湖多處有此類地質的景觀,天造地設的景色是許多旅客遊覽的景點。這南山頭海岸雖不是那麼聞名,但造物者也為這島留了這麼段斷崖,為小小的島嶼增添魅力。這份魅力讓兄弟二人又守了一下午,各自又畫了一張。 夕照下,回金的渡輪上,有些寒意。靜默看著船艙的乘客,這時,明燦突然說今早心血來潮想要畫圖就邀我同行,這話解答了我一整天要問的疑問。聽完,想起了王徽之「乘興而行,盡興而返」的故事,也很歡喜的是我倆是乘興而去,也是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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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彼四坵園是我分得,土地權狀面頂所有權人清清楚楚寫我的名,我怎樣袂使賣得?」華章理直氣壯地說。 「你這個了尾仔囝,你好膽共我賣看覓?你若是敢共祖公留落來的赫園賣去,我就佮你拚生死!」烏番嬸恕指他說。 「俺娘,妳毋通氣啦,阿兄?因袂按爾做,?因咧講笑的啦。」槌哥走近烏番嬸身旁,低聲地安慰她說。 經過槌哥的安撫,烏番嬸激動的情緒稍為緩和。 「槌哥,我彼四坵園你這陣敢有咧種作?」華章轉而質問他。 「阿兄,咱這陣莫講這,稍等的咱來去看覓你著知影。」槌哥說後,偷瞄了烏番嬸一眼,惟恐讓她知道詳情。 「咱這陣就來去看!」華章急促地。 「春桃仔,」槌哥囑咐著說:「妳扶俺娘去房內歇睏,我佮阿兄來去山看看得。」 當兄弟倆步出房門,華章迫不及待地問: 「槌哥,我人佇台灣看袂著,我彼四坵園你有共我偷犁去種作無?」 「阿兄,我毋是彼種人!」槌哥語氣強硬。 「若無啥物人佇種作?」華章以質疑的口氣問。 「既然咱這陣欲來去看,看著你就知影,毋免問傷濟啦!」槌哥不客氣地說。 「我相信你毋敢騙我!」 槌哥沒有理會他,逕自往前走,當兩人佇立在芋頭田的田埂時,華章四處張望了一會,而後訝異地問: 「這園哪會變按爾?草哪會發甲半人懸?」 「阿兄,你是食番薯大漢得,應該知影園若無種作著會發草這個簡單的道理。」 「咱是親兄弟呢,我的園發草,你應該著共?因摳摳起來才著,哪會使予伊變草埔。」華章責問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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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熱夏日
想念 說不出的情緒 理不清的情感 一切,僅僅在自己內心不斷地盤旋… 盛夏,正是烈陽張牙舞爪的季節。 再度回到這熟悉的地方,一個擁有美麗風景的島嶼。 說好了要來接機的他,終究還是放我鴿子了! 算了!早已經習慣被小愷放鴿子了,林俞雯伸手摸摸口袋中的車票,想想還是靠這張比較實在。 俞雯拉著行李回家,雖然聽見媽媽喊著自己下樓吃飯,不過,禁不起一整天的舟車勞頓!躺上柔軟的大床就被周公拉去下棋了。 「鈴………」俞雯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 「我是小愷,下午很抱歉沒去接你,剛好有事。」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俞雯冷冷的說著。 「別那樣說嘛!真的是有事耽擱到了,也沒注意手機沒電,那晚上我請你吃飯,就這樣說好了!我六點去接你喔!拜拜。」 「小愷,我…」真是一點讓人拒絕的時間都沒有,俞雯只能拿著手機發愣。 想想現在離六點還有將近2個小時的時間,先整理一下行李,順便梳洗一下好了。不是戀人的關係,卻又有點曖昧不明,俞雯也沒特別去理清楚這樣的情感,她知道何愷喜歡到處拈花惹草,但自己只能以知己的身分跟他相處,久了!也就習慣這樣的關係。 六點了,何愷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何愷真的來了!壓下興奮的心情,提了粉紅色的包包,下樓跟母親說了要出門去,其實俞雯下午已經吃了媽媽的愛心料理,說實在的並不太餓。 「嗨!雯雯。」只有何愷會這樣叫她。 「小愷!」 「上車吧!」 「嗯。」 「雯雯,一年不見你又變漂亮了不少。」何愷一邊開著車一邊說著。 「呵,你也很帥啊!」黝黑的皮膚,讓何愷看起來更帥氣了。 「少跟我打哈哈,我說的是真的!你變得越來越有女人味。」 「謝謝!」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彷彿又回到學生時代的開心時光,那段牽著腳踏車聊天回家的日子。 來到以前大家常來聚餐的餐廳,好熟悉的感覺,從窗外俯視下方的夜景一樣很棒!菜單上又多了許多不同的餐點,俞雯點了一些小點心還有一杯奶茶。 「只吃點心!?」小愷皺起眉頭說著。 「嗯,下午有吃點東西了,不太餓。」俞雯無聊的翻著手上的menu。 「好吧!別跟我客氣,我們可是最好的麻吉。」世界上除了自己母親,第二個最懂他的就是雯雯了。 聽到這句話,怎麼有點刺痛。 「我才不會跟你客氣哩!只是現在真的不太餓!有機會再A你一餐。」 後來,小愷聊到現在工作的一些趣事,俞雯像是認真的聽眾,聽得非常入神,手上拿著點心卻忘記吃了。 小愷就是這樣風趣又幽默的男孩,女孩們總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也忘了是什麼時候,兩人感情好到連小愷女友都會吃醋,那時的俞雯也沒想到自己會漸漸地喜歡他。 離開了餐廳之後,兩人又到了慈湖湖畔,天氣好的話從這裡可以看見廈門,陣陣的海風慢慢襲來,海浪聲在寂靜的夜晚中伴奏著。 站在木製的景觀台上,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星空,這樣的美麗星空在高樓林立且光害嚴重的台灣甚是少見。 「在想什麼呀?」何愷摸了摸俞雯的額頭。 「沒有阿!很久沒回來了,很想念這裡的一切。」 「我以為你會說想到我!沒想到竟然沒提到我…」小愷又在那演起失落的樣子。 「好啦!有啦!有想你啦!」俞雯表情敷衍的說著。 突然,小愷握住了俞雯的手。 「雯雯,跟我在一起好嗎?」 「呃…」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俞雯不知該如何回應,雖然很開心,一旦走上情人這條路,一切就沒有以前那樣單純了。 「不說話我就當妳是答應了!」何愷總是不讓妳有拒絕的機會,現在亦是如此。 「別再離開我好嗎!?」小愷將俞雯緊緊擁在懷裡。 被抱在懷裡的俞雯,還是覺得好像一切都來得太快,她還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緒,好亂! 「小愷!」正要掙脫小愷懷抱的俞雯,想大聲抗議時… 這角度好巧不巧正好跟何愷對上了嘴,何愷也低頭吻了俞雯。 還好今天這邊沒有其他人,天色又昏暗,沒人看到俞雯臉紅的像顆蘋果。 話說,這不是自己心裡最期待的嗎?為何如此不安… 「有點晚了,我先送妳回去吧!」小愷牽著俞雯的手是那樣的自然。 「嗯,走吧。」不管結果會是怎樣,至少至少這些幸福的回憶會烙印在心底。 開車往俞雯家的路上,很安靜沒有絲毫聲音,小愷專心開著車,而俞雯仍是紅著臉沒有說話。 「停那裡就好,車子不用開進去了啦!」等等被家人發現又要問東問西了。 「沒關係,我送妳到家門口。」 「真的停那裡就好!」 「好吧!就聽妳的。」看雯雯緊張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那小愷,我先回去了,拜拜!」俞雯的手正好要開車門。 「雯雯,妳好像忘了什麼喔?」何愷拉住了俞雯的手腕,並指了指臉上。 「忘了什麼?沒有阿!」俞雯看了看包包裡。 「妳忘了這個!」何愷親吻了俞雯的額頭。 這下,俞雯臉紅到像是火燒一般了,趕緊下車跟小愷揮揮手道別。 看著俞雯越來越遠的背影,自己好像真的嚇到她了!不過,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次再讓俞雯回去,說不定她會認識別的男孩,離自己越來越遠。 高三那一年,其實何愷要追的是俞雯,朋友想幫他卻約錯人,來的是校花文予嫣,豔麗型的予嫣跟清純可人的俞雯根本不一樣,將錯就錯的何愷,才過了一個月就被校花甩了!不過,何愷一點都不在乎,也沒絲毫要挽回的意思,班上的男同學還直呼可惜。 回到家中的俞雯,心臟還緊張的狂跳不已,捏了捏臉,會痛!這是真的。 一天之內怎能有這樣大的變化,從曖昧不明到戀人未滿… 這次回來只有一週的時間,幸福來的不是時候嗎? 「小雯,吃了沒?餓的話要不要媽媽去煮餛飩給妳吃?」 「媽,不用了啦!我剛有吃飯了。」 「是跟那個小愷嗎?」 「妳怎麼知道…」 「弟弟回來說有看到小愷載妳到社區前面啊!」 肇宇真是個大嘴巴… 「就出去吃個飯,因為很久沒見面了。」 「那怎麼不叫小愷來家裡坐一下!?」 「好啦!那我先上樓了喔!媽,晚安。」俞雯心虛的想躲回自己的房間。 一回房就趴在柔軟的床上,看了看手機APP,都是小愷傳來的訊息,看了心中滿滿的溫暖。 這趟回來剛好趕上兩岸三地樂團PK賽的總決賽,喜歡音樂的俞雯自然是不會錯過,而小愷說要陪她去,因為她知道俞雯雖然是道地的在地人,不過認得的路沒有幾條,常被朋友取笑是「在地的路癡」。 想著隔天要跟小愷見面,俞雯就緊張的睡不著,直到凌晨二點多才昏昏睡去。 「姐!小愷哥來了啦!不要睡了啦!」早上一醒來,就看到肇宇跑來她房間叫她起床。 「小愷!?」本來還昏昏欲睡的俞雯,這下子瞌睡蟲都跑光了,趕緊跑去梳洗換衣服。 俞雯才要往樓下走,就聽到媽媽在跟何愷聊天,更訝異的是,看起來好像他們才是母子一般。 「小雯啊!小愷透早就來等你了,還真有心餒!你在台灣的時候,小愷都會來家裡看媽媽有什麼地方要幫忙的,人真的不錯!」林媽媽用著一口不太流利的國語加台語誇讚著小愷。 「阿姨,那是你不嫌棄啦!」 「小愷,不是說要帶小雯出去玩還是買特產什麼的!?」 「是阿!阿姨要一起去嗎?」 「你們二個少年ㄝ自己去就好!阿姨等等要去上班。」林媽媽看這小愷是越看越順眼,如果女兒能嫁給他,應該是不錯的一件事。 「媽,我們先出門了喔!」 「小愷,走了啦!」俞雯拉著何愷的手,往門口方向走去。 一到車上,俞雯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 「雯雯,怎麼啦?」何愷摸著俞雯的頭,安撫著俞雯。 「你昨天沒說你要這麼早來!還有你怎麼跟我媽那麼熟?」 何愷牽起俞雯的手,「因為我想你啊!所以我一大早醒來當然是來找妳,妳不是說妳要幫同事買特產?還列了清單。」他沉穩的聲音,讓俞雯漸漸地卸下心防。 「對啊!清單裡面也列太多了啦…貢糖、一條根、砲彈製的鋼刀、高粱蛋捲、牛肉乾、麵線…」 「那個不急!我先帶妳去吃早餐。」 才過了一個上午,清單上的東西幾乎都買齊了,能宅配的都宅配寄回台灣了,這讓俞雯感覺不可思議,要是自己去買,肯定不知道去哪買,而且肯定會傻傻用提的提回去。 傍晚七點,兩岸三地樂團PK賽總決賽正式揭開序幕。 看著樂團熱血的表演,俞雯心情整個超High的,中間還有JPM的表演,本來坐在椅子上的俞雯,為了看表演,早就跑到舞台前方去了,差點讓何愷找不到她,後來何愷只好緊緊抓牢俞雯的手,免得又上演失蹤記。 約莫晚上十點多,活動結束了,何愷就送俞雯回家,免不了又要上演十八相送。 就這樣,何愷只要一有空就會來陪她,或是帶俞雯出去玩,回來的這一週,俞雯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小愷那句「不要再離開我好嗎!?」卻一直停在她心底盤旋著,她也曾想過,自己能夠這樣遠距離戀愛長久嗎? 在機場,二人依依不捨的相擁,何愷只能目送著俞雯離開。 一週後,台北。 「俞雯,妳真的要離職了喔!我好捨不得妳喔!」同事們紛紛問著俞雯離職的事,。 「真的啊!我有找到一份在金門的工作了,很感謝妳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打理好所有事情,僅僅傳了App給小愷「我要回來了!」 又回到這熟悉的土地上,才一週,就改變了目前的一切,說捨不得嗎?如果能跟小愷在一起,這一切都會值得的! 摸了摸口袋的車票卡,正要搭公車回家俞雯發現身旁停了一台車。 是小愷!真的是小愷! 「雯雯!這次,就讓我載妳回家吧!」小愷將俞雯的行李放在後車廂裡。 「嗯!」 幸福,在這個夏日開始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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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春風樓閣
風霜白了雙鬢 夾雜幾絲兒時的憶像 小小身影總愛跟在父親身旁 望一爐熊熊炭火的補鼎生涯 樓上有一小閣 父親要我上樓描紅寫毛筆 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 我卻喜歡書桌上那本唐詩 獨上盈風閣讀詩弄墨 便是日常習慣養成 登上木梯就看到一軸水墨佛像 觀世音騎著貔貅 一雙烏溜的獸眼總盯著人看 聽說那眼神特別點上黑漆傳神 牆上散掛著樂器 點一爐寫篆字的爐香 幾位閣老常帶來一閣咿咿啊啊 粧佛的洲源伯書畫全才 替我父親寫招牌「炎蒸」 改天找出洗刷髹過 要把記憶掛在鼎軒畫室 嘈嘈切切是源伯大肚上的琵琶 檀板擊節處 他唱成陶醉的彌勒眉 最有記憶的是 曾經傻事 八三么垃圾堆撿回幾封套套 迎風吹滿一閣空飄 金中門前墓穴掏鳥窩 抱回一雛墓壙鳥 被父親罵翻了戴勝 被父親笑炸了氣球 依稀像昨日父親的音容 已五十五個春秋作別 小閣小窗開出去便是前屋瓦頂 上晡瓦片上坐渡童年的蔭涼 下瞰桃李瓊芳滿庭錦繡 後花園一角的那株夾竹桃 夭夭出牆上瓦招展朱顏 屋上未諳琴弦空手採花 只是隨手摘幾朵紅豔頭上插 隨意摘幾葉綠漲作家家 許是還悟不到 含英咀華的年輪境界 否則早就鴆掛了一縷芳魂 夭桃花下作不成風流鬼 讀詩的吳下阿蒙 芳閣舊夢 望春風 可曾吹酒醒 早上,還沒收到兒子寄來父親節禮物,突然想起先父水藤公,他是前清光緒三十年(1904)出生,龍在甲辰;卒於民國五十三年(1964),龍在甲辰,當時我十二歲。今年龍在壬辰,是我的花甲本命年,父親已109冥壽。今年龍興,預計出三本書,已出版一本《夜雨浯江潮》我第十七冊,一本丟在北京;一本丟在福州,即將出版。我又著手編起第四本,又接洽北京第五本、第六本,恐怕要順延到明年,我可不想亢龍過勞早昇天,元龍高臥慢活作老賊! 窗外傳來陣陣哀樂,是北門一位洪姓父親的出山葬儀,在這一個父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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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當建商開始整地時,也同時豎立大型看板展示模型屋,幾乎每天都有欲購屋者前來參觀,甚至已開始接受客戶訂購,把原本純樸寧靜的農村,炒得熱鬧滾滾。如純以居家來說,它坐北朝南,前面是一片寬廣的農田,田裡種植著各種農作物,每到春耕或秋收,農人在各自的田地裡工作,或戴斗笠、或包頭巾,或荷鋤、或扛犁,彷彿是一幅色彩繽紛的農耕圖,讓人目不暇給。如此優美的景緻再與便捷的交通相搭配,復加上臨近市場與學校,難怪推出沒多久就銷售一空,向隅者莫不紛紛打聽下一波的建案,以便早日訂購。 然而就在此時,槌哥的哥哥華章竟又匆匆地回到這座他不想回來的島嶼,他冠冕堂皇地說是回來探望母親,而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或許只有他心裡最清楚。 「俺娘,我倒來看妳啦。」華章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說。 「我抑未死,你倒來欲創啥物!」烏番嬸不屑地說。 「俺娘,妳哪會講按爾?」 「你一年通天無批無信,敢抑擱有共我這個老查某看咧目睭內?」 「俺娘,我佇台灣一日到暗是無閒甲強欲死去,哪有閒工通寫批啦。」華章解釋著說。 「若是按爾你今仔日倒來欲創啥物?」烏番嬸逼人地問。 「俺娘,我共妳講實話啦,聽講咱兜這陣的土地起價起誠濟,我準備欲共我分的彼四坵園賣掉,用赫錢來去台灣買厝、買車。」華章打著如意算盤說。 「啥物?你講啥物?你擱講一遍予我聽看覓?」烏番嬸激動地說。 「我欲賣園啦!」華章不耐煩地說。 「你這個了尾仔囝,」烏番嬸氣憤地指著他,「你想欲共祖公留落來的田園賣去?你敢毋驚予雷公共你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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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沉重離家鄉
十五歲的少年郎,禍從天降於冬至前,共產黨來抓兵,美其名為志願從軍,實際上是強迫去當兵。 董中華,家境清寒,沒華屋良田,每日上山找野菜、田螺現身樂開懷;兄長結婚離家門,出外打拚為前程,排行老二的他,父母要奉養、弟妹要照顧,董中華小小的年紀,就扛起了家中的一切,沉重的肩膀,負荷一家人的生活重擔。 家裡有人要靠他,董中華不想離家鄉,然而,縱然兩腳長在身上,亦逃不出共產黨的手掌。於是,他的行蹤被掌控、自由是奢談,今生注定與家人分兩岸。 從軍沒得選,當兵的事實擺眼前,不想離家難上難,董中華最放心不下的是,雙親體弱多病、弟妹尚需照料,往後家中的生計要誰來承擔?儘管心中萬千不願,嘴角聲聲吶喊,誰也幫不上忙。 民國二十年出生於江蘇省高郵縣的董中華,十五歲的年紀、尚未步入十六歲的成年禮,就在家戶準備冬至祭祖、吃頭、搓湯圓,宗親聚一堂的前夕,家裡來了共產黨,二話不說將他帶離家園,從此與親人搭不上線。 吃過冬至圓,過年就在不遠前,董中華尚未聽見春雷一聲響,亦未食冬至圓、未能全家圍爐過個農曆年,即強制被帶離。看來除夕的圍爐,只有勞煩家人,備副碗筷、代為挾菜。 董中華於民國三十七年冬天離家鄉,單薄的衣裳不禦寒,風颯颯、身顫抖,有家歸不得的孩子如孤兒;三十八年的春天,跟著二十八軍八十四師從江西到福建,攻打古寧頭;古寧頭之戰,共軍慘敗,人員被國軍俘虜到台灣,當年,他才十六歲。 被俘虜的苦滋味,如同啞巴吃黃蓮,不能說出口;人員集中宜蘭羅東的俘虜營,終日聽訓與洗腦,反共抗俄愛國軍、消滅朱毛殺漢奸。出操、上課三個月,重新分發到部隊、台北五股冷水坑當步兵,番號是第六軍三六三師一○八九團第一營第二連第二排;兩年行蹤被掌控,鄰兵不許說話怕串供,思想受箝制、人身不自由,有腦袋、無思維,猶如傀儡般地受磨難。 民國四十一年,部隊六九師,把三團合併為兩團,董中華被編二○七團第二營第四連,隨後移防基隆深澳,準備支援韓戰。部隊在碼頭枕戈待旦三天三夜,忍受海風吹、浪潮打,飢腸轆轆嘴巴乾,日守夜守不能眠;士兵等候上戰場,上頭一聲令下,不需他們披甲上陣,各回部隊、堅守崗位。翌年,董中華調到苗栗通霄守海防,與海為伍,聽那浪濤聲,遙望家園,心底不禁吶喊,何年何月回故鄉。 民國四十三年五月,董中華跟隨部隊來到金門,師部在小徑、團部在雙乳山、營部在高坑、連部在中蘭;董中華原營區在中蘭,支援劉澳第八連,每天守海防,眼看四方、耳聽八方,小心敵人來上岸。 董中華守著南海岸,海防有分界點,砲彈頭、當鐘敲,發出聲響做暗號,每敲兩下,衛兵就交班;水鬼常趁交接的空隙、企圖摸上岸,我軍戰戰兢兢,每個環節都要小心。 就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對岸的水匪六人摸黑想上岸,他們趁著交班的空檔,在劉澳的北海岸,一處懸崖底下蠢蠢欲動,被衛兵發現;衛哨兵取出手榴彈投擲,在海中爆炸,水花四射,趴在懸崖的水匪,立刻做鳥獸散,逃命似地投入海中,快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摸哨的水鬼留下手槍彈殼在海邊,我軍派員下去撿,交給了團部,一路往上呈,小兵立大功,論功行賞,發團體獎金一千塊,當時一個上兵的每月薪水才十二元。 有一必有二,回去沒得交差,水匪還會再來;民國四十三年冬天,某晚夜暗星稀,每兩人一組的查哨兵發現水匪又出沒,立即通知各哨兵嚴加防範。就在劉澳一座廟宇後面,前一組走在前面、後一組誤以為水匪來犯,國軍弟兄自己人打自己人,朝他們射擊,兩兵當場斃命。蔣姓與袁姓、兩衛兵的殉職,全連悲慟莫名,射擊的士兵亦自責不已,太武公墓的石碑有他倆的名字,勢將留傳千古。 民國四十五年,董中華回台灣,依然守海防,地點在大原和觀音鄉的中央,於翌年下基地十七週,既要政戰課程、亦要野戰訓練,受訓苦,惦記家鄉、心念親人的心更苦。 民國四十七年,董中華又隨部隊調防金門,師部駐紮下莊,團部在南隘,此刻,他已晉升中士副班長。適逢八二三砲戰,傍晚六點多,共軍飛來三架飛機,盤旋於金門上空,依設定的目標襲擊;隨後,砲彈如雨下,水上餐廳開了花,三位副司令官殞命,國軍折損將才,軍民默哀。 八二三當日,董中華與部隊官兵在戰地金門構工、挖坑道,提早收工,部隊發給軍用豬肉罐頭加菜,才剛吃完,就聽到隆隆砲聲,聲音由遠而進;董中華隸屬的南隘機動部隊,全副武裝、子彈綁在身上,進入陣地,隨時準備應戰。 備戰一段時間,董中華移防東碇連,旁邊還有海軍雷達站;島嶼需要水資源,當全島雨勢下不停,久旱逢甘霖,他們開始打坑洞集水備用;朱姓連長帶兵築工事,不慎誤碰觸殺傷雷,與六位阿兵哥當場罹難,營長痛哭愛將,淚流滿面,隨後將殉職人員運回太武公墓,燒成骨灰、由專人攜回台灣,安厝在中和附近的靈骨塔。 民國四十八年,董中華下基地於台南,民國五十年再折返金門,部隊駐守在湖南附近,一個班住一個碉堡,每日構築戰地工事。於民國五十二年,部隊奉命將環島北路的土路鋪成洋灰路面,董中華亦奉獻了一份心力;環島北路原是一條塵土飛揚的鄉間道路,經由國軍修建,實施路面高級化,鋪上水泥,人車行走更便利;又於路兩旁,種植木麻黃,既防風又美化,成為一條名聞中外的綠色大道。 民國五十八年,擁有一技之長的董中華被調至金防部當駕駛,先後為馬安瀾司令官及多位副司令官開過座車;個性隨和的董中華與將軍們朝夕相處,知進退、重禮儀,數年駕駛兵生涯,博得諸長官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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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隨
我嘗試性地跟著陌生人四處走動,並在他們發現之前若無其事的離開。 對於他人生命的介入是尤其難得的,這不必然意味著對於隱私權的穿透或是傷害,時間上身為一個他人生命的旁觀者,有時候會搞不清楚究竟是命名過後的自我或是一個尾隨著的身分孰為優先? 我像一隻忠實地狗儘可能地跟著指定的動物,看她的髮飾、眼鏡、手錶、包包,鞋子是我可以讀出最多訊息的物品,但由於職業道德這裡我必須隱諱些。有人問我為什麼只看他們身上的物件呢?布希亞(Baudrillard) 說「人在人際關係中無法投注的心理能量都被投注到物品上」,所以我喜歡觀察他人的物,一個表明他人主體性的漂亮符號無言的尾隨雖然不能夠反映自我,卻給我一個連接他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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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
好懷念這樣的場景 站在人群的最中央後頭 望著你 以前 每個月都會發生一次 你記得嗎? 幻想著你最後想對我及大家說的話 好像我 沒有那麼捨不得了 眼睛酸酸的 應該是刺眼的大太陽導致 你別想太多喔! 儀式緩慢地進行著 忽然間有一陣苦楚冒出來 我忍不住跟我旁邊的萱說: 「我們正在拍電影嗎?這種劇情應該只會出現在電影吧」 但這是什麼爛劇本啊??? 主角怎麼可以只演到一半就謝幕, 我承認我愛悲劇的美, 不過這次,可以請編劇重寫一遍嗎? 我們重頭來過,好嗎? 從萱沒有多說什麼的表情 我又重新地說服了我自己一次 你不可能再從已經佈置好的造景後頭跳出來說 「你們這群人在這兒幹嘛?打混嗎?還不趕快回去工作」 我在唸這件事時, 眼神還是偷偷的望向布幕邊邊 真心期盼你惡作劇的走出來嚇人 你沒有正式的向大家告別 就自己跑去雲遊四海 但我決定這次原諒你 下輩子 請你記得跟今天到場的每個人道歉 ~The End, really.~ 寫於已逝前主管公祭那一天 希望每一位工作者都能珍惜身邊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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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曾經返家路遙遠的日子
過往的歲月裡,每當釘掛在牆上之泛黃月曆撕到最後一頁時,便是冬至已悄然來到,那時正是諸多遊子,忙著打電話訂購春節返鄉機票的日子,依稀記得過往打電話訂購返鄉機票時,真是千辛萬苦,因為撥了許久的電話,都是聽到嘟嘟的聲響,最後雖撥通電話,但剩下的機票卻與心中期望返鄉的日期,相差甚遠,訂不到返鄉機票之滋味,著實有如一杯苦澀的咖啡!然而自2010年始,似乎產生些許的變化,因為新上任縣長高度關注臺金機票問題及航空公司開放網路系統訂購春節機票之情事,如今訂購返鄉或春節機票,確實感到方便許多!在此氛圍之下,不禁憶起2007(96)年2月農曆春節期間,在一場大霧的攪局之下,造成諸多遊子之返鄉路斷與望天興嘆,不過老天爺最後還是將濃霧吹散,臺金之空中運輸再次恢復正常,那年筆者躬逢盛事,回首在機場等待與候機之日子,真是痛苦萬分,針對此事,筆者於2007年2月26日寫下一篇返家路遙遠之短詩,其內容如下:時光荏苒,轉眼之間,又到,返鄉與親人團圓的季節了,在,除夕那天,一顆雀躍的心,早已,隨著候鳥,飛往故鄉的天空,雖然,天空不甚作美,悄悄披上一層濃霧,以致,諸多鄉親,望天興嘆,滯留松山機場,延誤返鄉之途,但,蒼天有眼,終將濃霧輕拂,只為,憐惜與不捨,長年在外打拚的遊子,在這一年一度的團圓時節,依然飄零異鄉。 隨著時代巨輪的繼續往前推進,昔日那劍拔弩張的海峽兩岸,已日漸走向和解之路,金門於1992(81)年也解除戰地政務,現今更是開放觀光及開啟兩岸小三通,金門現今對於往返臺金間之交通工具,大多以飛機為主,相較於過往多以軍艦為主之情況,著實進步許多! 而金門機場之導航設備亦多有改善,雖然有時仍偶有因氣候延誤飛行或發生機位不足之情事,然而,相較於過往之歲月,金門現今對外之交通,確實方便許多,過往那段返家路遙遠的日子,著實已悄悄的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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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聲音
於是,跳著跨越時空的舞步 是海豚駕馭島嶼與沙灘奔馳的 英姿。前世與今生,因而 穿針引線,漲漲退退的 潮汐,作美麗的縫紉 月出大海的眼眸 原來是海鷗銜起的半壁寂寞 說是要豢養開開謝謝的花朵 說是要說服一陣來自四面八方的風 化身夢的捕手 不斷上演花鋤掀開與掩埋的 故事與情節-----關於每一場掀開簾幕的 真情告白 於是,海平線呈現的是演奏者的琴弦 浪花的節奏,撥動的是海的心跳 海,來來去去起起浮浮的曲調 是千軍萬馬踢踢踏踏踏踏踢踢 響個不停的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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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春桃仔,緊行、緊行!」槌哥雖故作緊張,實際上卻鬆了一口氣。 「春桃仔,妳緊用花帕共嬰仔湊予密,毋通叫伊的名。」烏番嬸囑咐著,也同時催促著,「緊行、緊行;緊倒來去、緊倒來去!」 儘管烏番嬸緊張萬分,惟恐小孫子因天黑而碰到「魔神仔」,但槌哥推起手推車的腳步則是輕盈的。雖然車上坐著烏番嬸和阿秀仔,然而,推起來卻輕輕鬆鬆不必費氣力,若與來時沉重的心情相較,的確有天壤之別。可是能瞞過今天,是否能瞞過永遠,母親並非省油燈啊。即使看到哥哥那四塊已荒廢成草埔的田地讓他感到不捨,但畢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因為哥哥不義在先,而非他不顧兄弟之情,故此,他始終認為自己問心無愧。唯一的是不能讓母親知道,以免她承受不了如此的打擊而傷心難過,這也是他必須設法去克服和避免的……。 十三 歲月更迭,物換星移,隨著兩岸軍事對峙的和緩,隨著戰地政務的解除,這座小島已非昔日的戰地,亦不再是反攻大陸的跳板。當駐軍逐漸地撤離開這座島嶼後,雖然傳統市場的交易沒有之前的熱絡,但卻吸引不少眼光獨到的商人前來投資。尤其建築業更是一枝獨秀,處處蓋起公寓與店面,每每推出,幾乎都被搶購一空,精華地段更是水漲船高、一屋難求。 槌哥祖居的村落,雖然只是一個百餘戶人家的自然村,但距離市區和學校都不遠,交通也算便捷。因此靠近馬路旁那些經過政府土地重劃過的旱地,竟被建築商看中,並有意加以開發,而且預計興建五層公寓多棟,村人聽到這個消息,莫不興奮萬分。儘管並非每家都有田地在該處,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旦開發成功,帶動這個村落的繁榮似乎是指日可待。因此村人都樂觀其成,甚至拍手叫好。巧而,當年烏番叔過世後,在分配遺產時,華章只要低漥地區那四塊可以種植芋頭的「澹園」,其他則全部放棄,由槌哥獨自繼承。 即使建商初次購買的是與槌哥隔鄰的農地,價錢更是出乎村人所預料,阿昌伯仔那塊「瘦園仔」,竟然賣了兩百餘萬元,的確跌破許多人的眼鏡。而槌哥那幾塊地如果全部加起來,簡直比阿昌伯仔那塊大上好幾倍,而且又是長方形的,無論是建成獨棟或是連棟,每一寸土地都可利用,如此之精華地段,少說亦可賣上千餘萬。然而,槌哥非僅不羨慕,甚而從始至終亦未曾有過販賣祖產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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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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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小徑的協奏曲
急板的狂風暴雨和冰雹,從黑膠唱片上流出,那是金門花園中的夏天,以韋瓦弟的小提琴,跳出一個個音符的精靈來,精靈們的舞蹈是場雷電交加,述說並不很久以前的隱晦,關於特約茶室的種種傳說。 走在小徑的那條石階上,卻是靜極了。 石階緩緩沿下,而我步步迎上,沒接到小徑一紙半言的過往風華,雙手落空,耳朵奄奄一息,太陽卻依舊熾熱。身後不遠處的林叢彷彿就要起火,松樹木麻黃好一個悶騷,說不得的熱,也說不出。就只有微風在輕哼,慵慵懶懶,有聲偏似無聲,眾鳥皆沈靜,就如石階兩旁整條白牆砌出的房子,彷彿也都入睡了,睡的模樣如厚厚的牆,一絲不苟的冥坐,打禪似的敲不醒、拉不起身來。房子不單單僅在午寐,而是走入時光隧道中,跟童話中的睡美人一樣,等待被人喚醒。也如羊群,在午後,以柔板和弱拍來等候小提琴的協奏曲,盼它小小的音符呵——前來導引它的命運。 但我不是王子,也不是牧人。我只是一位過客,靜靜的、悄悄的來訪,無力吵醒它們。 出聲的是那位大啖眼前兩盤美食的少年,嘴唇油膩膩的,小桌上的炒泡麵和蛋香橫擱出一幅慘狀,炒泡麵盤上只力圖鎮守一小撮最後的麵條,微微隆起,一小片高麗菜裸在上方,簡直就跟在高空上看見的太武山沒兩樣,麵條是山而高麗菜像花岡岩。我站在他前方,毫不遮諱,他兩手凌空正抓起剩下不及半條的蛋香,張一個大口咬下,蕃茄醬的紅汁順勢涎下,也在他唇角偷親了一下,留下印記。 這害我恍恍惚惚,都快把他看成憨憨厚厚的風獅爺,撐眼呼嘴的那種,表情是如出一轍的無邪,而淌下紅汁,則有點嘲弄了,竟像過去莫名戰火的遺跡,或如我剛走出沈重的特約茶室,像極了,某滴在時空中流下的歷史的眼淚,以鮮紅來哀悼,彷彿提醒著:不許遺忘的宣告。 他憨厚的笑,毫不以為意,一面大快朵頤,一邊招呼我們過去。 整個歷史,整張畫面,就只有小桌旁的那位小女生在靦腆,粉粉的紅頰酡成一團,彷彿也自動加上他的份。小女生除了笑,一雙手也沒歇著,好一個「木蘭女兵」復刻出場,她先遞起桌邊的礦泉水過去要給他,淡化嘴裡的多油重鹹食味。他搖了搖頭,食指在唇上示意,那意思是說:「我的唇很油呢,待會再喝。」看來,那瓶礦泉水應是小女生的,少年對美食雖粗暴,但對她還是注意起溫柔的方式,不敢大口朝天一灌,一不小心玷了瓶口,油膩了那小女生。這一點這一指,教小女生赧赧笑得更害羞,除了先送抱歉的微笑過來朝我們解說——沒事,沒事,請別誤會——一雙小手又疲於奔命找了張衛生紙,往少年臉上、唇邊美食的遺跡擦去。這次,她沒問,而他也沒拒絕。 少年,終於靜下來,憨憨厚厚的,一張臉就拎著兩顆黑眼珠安分的瞧我們,沒說話,如這小徑,也如不遠旁的邱良功墓園,石羊石馬都悄然。而那更遠處的金中戲院,老早歇業的,更是安靜了。 我什麼都沒說。 眼前就只浮現一齣活生生的電影,現在進行式的臨場拍攝。我以為自己看到了阿寬也看到了小青,就在小徑,播映了一場《夏天的協奏曲》,很純很真也很可愛的青春之愛。 韋瓦弟的夏,小提琴的音符很輕,快聽不見了。因我也從未聽見栗喉蜂虎的鳴聲,我知道,我不是那種年年回來的夏候鳥。 在街上,很少看見金門在地的年輕人。 那兩位女孩,拎起風獅爺吊飾,問阿婆何時回來山后的。我的眼睛看著她們坐在門階上,喝著石花茶,耳朵聽了心底明白,她們是遊客,只是前來逛逛民俗村。山外的冰果室內,幾位唧唧咂咂互相訴苦作業繁多、教授欠缺人性的男孩和女孩,我的嘴內喫了紅豆,甜的,口中正含著芒果,微酸,算是附和他們,舌頭按了一個讚,而臉書則是淡淡一笑,呵,只是前來讀書的,不是在地人。至於在金城的7-11,透出玻璃坐著一排草綠服的青春臉龐,他們人手一瓶冷飲,用以消解在金門的溽熱和鄉愁,我連耳朵都省下刺探的動作,只消一眼,不用說,他們絕不是——在地的年輕人。 就除了小徑這一對,正沈溺在愛情溫度裡的少年和小女生,眉來眼去火熠熠的,那戀情打得正熱,燙的辣的直逼高粱58。但是,兩人就算濃情蜜意,戀度成分這麼高,舉止上仍保持一種傳統的衿持,規規矩矩的,有如深知高粱需窖藏得久釀,注重年份,越老越醇般,全不似在台灣我所睹見攬肩環腰牽手擁抱親嘴的熱情模樣,他們可無視旁人的,把我們都當成生人,只怪我們不懂迴避。 少年還在收拾兩盤美食的善後,小女生只靜候,笑紋紋的聆聽我們的對話,連笑的模樣也是竊來的,很斯斯文文的偷來,沒咧嘴露齒,放肆地潑灑笑聲,濺如海浪,拋飛過來。就只是一抹小小的彎橋,那淡紅的唇,如虹一般,沒聲沒息靜靜的、甜甜的掛著,眼眸倒是大得賊亮,兜兜轉轉的,一副好奇的表情。 她,畢竟是小女生,還在就讀高中,當然分不清想不透也聽不懂我跟少年如何一見如故,竟然能如多年老友那般哈啦起來。她,一直住在海上仙洲,沒污沒染的,簡直像極無煙囪的這島,那一地清清爽爽的原蔬果物,一絲添加物也沒,很是純淨。 光是瞧著、看著、凝著、望著她,就是一種很舒服的享受,我一時竟無端嫉妒起少年來,也很渴望能聽見她的笑聲。在跟少年對話中,撥了幾句出去,逗了逗她,她是聽懂的,但風度極佳,不插話,沒加入我們對話的戰場,就乖乖的,以一尊女神的模樣,候在我們一旁,眼珠子黑黑的轉了轉,似乎在表示,她的眼睛說話就夠了,嘴唇就用來微笑好了。 小女生,其實剛從台灣回來,為了學測飛出去蹲了幾個月的補習班,少年說的——放風,回來透透氣。所以,少年找了她出來逛逛,在地的金門人好像也是初次來小徑。 「聽說這裡有蛋狗蛋香,我也很好奇是什麼,所以來了——」 他是在網路上找到這資訊,我是誤打誤撞,只想來小徑回憶以前在這裡戍守的感覺,就這樣遇見他們。 少年有點痞子樣,讀大學了,沾了一些台灣的污染。問他讀哪裡?他卻一時失憶起來,遮遮掩掩的,說話吞吐起來。 「你要我怎麼說?是現在?還是半年前?」 他故做神秘這一說,把小女生逗笑了。我終於聽見那小女生的笑聲,輕輕的,一種柔板及弱拍,跟韋瓦第的小提琴細音,沒兩樣。 少年請我慢慢享用,即將上桌的炒泡麵和蛋香。 「很香哪——不過就是有點油——」 彷彿說的就是他自己,意識到了,說著說著,把自己也說得笑了起來。少年,人是親切也活潑兼熱情的,父母都在金門上班,他兜了一圈,說久不久,就只半年的時光,就轉回來讀大學。 「沒辦法啊——我爸說我到台灣學得太快、太油了——」 所以,他被綁架回來。說這話時,他轉頭看了看那小女生,好像在向她警告,別跟我一樣,那麼快就被污染,乾脆就在金門讀大學算了。 小女生又笑了,這次沒有聲音。 我目送他們騎車離去,小女生沒環抱少年的腰,只反手握住後座的把手,好一幅清純的協奏曲,就只在金門演出,就只在小徑,而我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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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花
說故事高手,毋需豐富的表情,也不必抑揚頓挫的音調,娓娓道來故事的始末,就足以讓聽故事的人隨著故事的曲折,心情起伏且震盪。 那一年,還年幼的她,聽著媽媽說起嬸嬸在聽到叔叔的死訊時,竟然緩步走回房間,做到梳妝台前,拿起久未開啟的口紅,塗上嫣紅的唇彩,再拿起梳子,慢慢的梳理一頭及肩的秀髮,沒有一滴眼淚,只有嘴角微微揚起的一絲笑意,有些詭譎的表情,讓人摸不透猜不著她此刻的心情,也沒有人敢在此刻問起這位未亡人後事該如何處理。 美麗又和氣的嬸嬸,是叔叔當兵時,從金門帶回來的女孩。據說,媒人婆把她娘家木造的門檻都踩出凹痕,聘金是用布袋裝了放在神明桌上,還豪氣的說,只要這門婚事點頭,聘金可以再加倍。孝順的女孩,平日幫忙家裡店面的大小事,早早就有人來打聽詢問,但都被家中長輩回絕年紀還小,婚事暫且不急,就等過幾年再說。 是命運安排,也是造化捉弄,那男人就出現了,女孩死心踏地要跟他走,家中長輩苦苦相勸,說起這男人靠不住,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是要到處留情的,誰知道平日乖巧的女孩竟以死相逼,硬是要隨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天涯海角,家人眼看留不住,也想著女孩多年來幫助家裡生意,總是無怨無悔的付出,如果一定要跟這個男人走,好壞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在那個戒嚴的年代,花了些時間辦理赴台手續,家人忙著生意,請了移居三重多年的姑姑陪著在台北添購嫁妝,待嫁女兒心的她,迎娶前一日,要姑姑陪著到龍山寺拜拜,祈求菩薩保佑婚姻美滿,也順道求了一支籤,姑姑一看腿軟了,女孩也發現身邊一同前來的人臉色都沈了,因為籤詩上寫著【從此活鬼纏身】。 還在新婚的喜悅,丈夫已開始夜不歸營,待身懷六甲,言語稍有不順,不僅惡言相向,甚至飽以拳頭,可以從二樓房間一路打到樓梯口,再眼睜睜看著她沿著樓梯滾落到一樓,金門家中的長輩聽聞,僅能淚眼怨嘆【水人沒水命】啊! 這樣的日子,在兩個孩子稍懂人事後,再也無法忍受家暴不斷的爸爸,逼著媽媽帶他們逃離那個不像家的【家】,遠離這個沒心沒肝沒人性的男人。母子三人在外頭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娘家小小資助,婆家偶而探視,總要隨時擔心這個可怕又恐怖的男人前來打擾平靜的生活。孩子一天天長大了,心疼媽媽的遭遇,所以,總是呵護著這個曾經在婚姻生活中慘遭折磨的媽。 一日,孩子們的姑姑神色匆匆來到,提起你們的爸爸車禍受傷跌斷了腿,現在正在住院中。平日甚有禮貌且教養好的大孩子,冷冷的回了姑姑一句:「怎麼不是跌斷脖子呢?」那恨意之深,讓姑姑只得悻悻然離去。 存續的婚姻關係裡,有的所有牽扯,只有兩個孩子的血脈來自那男人,曾經一朵初綻的花蕊,在小小島嶼裡芬芳且奪目,可卻禁不起婚姻生活如此磨人與苦楚,東躲西藏了好些又好些年。 一切都過去了。 說故事者的人描述,她曾經不解世事的想著,是怎樣的深仇大恨,能讓嬸嬸在聽到曾經結髮且深愛過的男人猝逝時,可以開始梳妝打扮,可以嘴角現出一抹笑意。年近半百後,她遇見也是來自金門且愛聽故事的人時,不意竟再想起家族裡的這段往事,想起那位苦命的嬸嬸,在叔叔過世後,她們一家人,就這樣消失在人海中,刻意與婆家從此斷了音訊。眼角的淚光,是述說故事者憐惜這位來自金門無緣的嬸嬸一家人,只能期盼她們無論身在何方,都要過得很好,這一世她的娘家叔叔虧欠的,但願從此放下,塵且歸塵,土亦歸土。 聽完故事,一首歌突然在我腦海裡浮現,也曾多情的已故紅星梅艷芳唱過的歌: 愛過知情重 醉過知酒濃 花開花謝終是空 緣份不停留 像春風來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夢 但願但願,這位多年前來自金門的深情女子,此刻已然走出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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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俺娘,妳擱詳細共我看覓,我敢有戇?」槌哥笑著說。 「你啦,著是親像春桃仔講的按爾,無戇假戇啦!」烏番嬸說後,惹得春桃哈哈大笑。 「春桃仔,妳敢誠實有按爾講?」槌哥故意問,似乎有意以此來拖延時間,一旦太陽下山後,幼小的嬰兒是不宜在荒山野地逗留的,因而,母親一定會顧慮到春桃懷裡的小孫子,不得不趕快回家。屆時,勢必就不會想到那四塊田地看看。 「我袂記啦,真戇假戇你該己知影。」春桃笑著說。 「我想著啦,較早妳著是看我戇戇,才欲佮我湊陣做、湊陣食;想袂到竟然擱湊陣睏,又擱生一個戇囝。」槌哥說後,烏番嬸含笑地白了他一眼,春桃的雙頰更紅如西天的彩霞,只有不明就裡的阿秀仔陪著他們傻笑。 「你講講赫是欲予人笑死是毋?」春桃羞澀地說。 「俺娘伊袂笑咱啦!當年咱欲湊陣做、湊陣食,嘛是經過伊的允准。這陣擱共生一個戇孫,伊逐日攏嘛歡喜甲微微仔笑。」槌哥說後轉向母親, 「俺娘,妳講有影無?」 「春桃仔,槌哥誠知影我的輕重,人講有囝萬事足,我這個老歲仔是有孫萬事足。妳看,咱這陣囝新婦、嬤孫仔,五個人歡歡喜喜湊陣來山行跤花,人生敢抑擱有比今仔日予我擱較歡喜得。若是恁老爸身軀勇勇無死,予伊看著槌哥開的這坵園佮這對戇孫仔,?因的心肝內毋知會偌歡喜!」烏番嬸感傷地說。 「俺娘,阮爸伊無福氣啦!」春桃內心亦有點沉重,「妳這陣啥物攏毋免煩惱,山,槌哥?因會發落;厝內的事志,我會來做。妳若身軀勇勇,著是囝孫的福氣啦!」 「春桃仔,毋是我這個老歲仔咧呵咾妳,我有妳這個有孝的新婦,槌哥有妳這個賢慧的家內,兩個囡仔有妳這個好老母,毋爾是祖公祖嬤的保庇,也是咱這家口的福氣!」烏番嬸誠摯地說。 「俺娘妳毋甘嫌啦!講實在得,這幾年來,無管是人情世事抑是做人的道理,我綴妳學誠濟,予我佇這個村內佮人會徛起。俺娘,有妳這個疼痛新婦的好大家,有槌哥這個搰力拍拚的好翁婿,我這世人敢抑擱有啥物通袂滿足得。」春桃以感性的語氣說。 「俺娘,日欲暗啦,我看咱今仔日到這著好。另日若好天,我才擱推妳來行行看看得,按爾好毋?」槌哥說。 「夭壽喔,我煞袂記得日暗啦,」烏番嬸猛而地驚醒,並揮著手催促著說:「咱緊倒來去,細漢囡仔毋通予?因咧外口傷晚,若袂咧拄好,去拄著、去拄著歹物……,緊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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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龍海一聲雷
剛辦完了歲末音樂會-聽咱ㄟ歌,緊接著就是快樂新年。 過年期間,大家忙著張羅過年事宜,家家戶戶除舊佈新,到處洋溢著歡樂,一片喜氣洋洋,雖然只是短暫的歡聚,但依然帶來沸騰的人氣,為這寒冬加溫不少,這送往迎來,真是熱絡非凡啊!君不見一個個是眉開眼笑,家庭主婦們雖然忙碌,但是依然忙得開心、忙得快活,潛藏不住的喜樂綻放在眉頭。 隨著工商業的進步、繁榮,7~11也盛行於民風淳樸的金門,不但終年無休,且24小時不打烊,醫院急診室則是夜不閉戶,永遠敞開大門,119更是人民的最佳守護神,始終是站在第一線為全民把關、守衛…,而金門縣合唱團依然是毅然決然的見賢思齊,不畏寒流來襲,不怕風強浪高,即便是淒風苦雨,依然無視於橫逆,昂首向前,進行又一次的國民外交,為兩岸和平加分無限。 我們搭乘第一班開往五通的航班,一大早出發,這是一個飄著毛毛細雨的清晨,可說是寒風刺骨,凜冽非常,依照老一輩的說法:那應算是「下霜」也!如此寒冷的天氣出遠門,真是難為夜貓子起個大早了。然而首次擁有高級長官前來送行,大家都顯得無比光彩、興致昂揚,真是備感榮幸啊!非但忘卻了寒意,倒像是帶了暖暖包在身上一般的無限溫暖。新科立委楊應雄先生暨夫人、縣長大人(金門縣合唱團團長)、副縣長大人(金門縣合唱團副團長)早早蒞臨水頭碼頭,來為我們送行並帶上期盼與祝福,期盼大家行銷金門,載譽榮歸,這一記強心針真是適得其時啊!讓人心情雀躍、開懷!全團士氣為之振奮不已,信心十足、勇氣百倍的昂首闊步漳州行。 前來迎接我們的,是漳州龍海市學校藝術團團長-林國輝先生,一身樸實的打扮,若不是2月4日晚間的龍海市學校藝術團元宵音樂晚會-故鄉韻 兩岸情,第一個節目國樂合奏-故鄉韻 兩岸情,由他搖身一變-西裝革履再加上sedol過的髮型-擔任國樂合奏指揮大師,你定會以為他是何許人也啊?當他的真實身份曝光,大家無不嘖嘖稱奇,訝異萬分,真是「人不可貌相」!雖然他已退休,但體力足、實力夠,完全看不出退休人員的老邁,而且他一點也不倚老賣老,大小事情皆一身扛起,諸如:當天下午的彩排,主持人沒來現場,由他全程代理,不僅如此,他幾乎是「全程」的「地陪」身份,如此的身兼數職,真是難為他了,因此,讓我們無比的佩服並感恩他的熱誠接待。多年來,登「陸」無數,接待人員不知凡幾,他還真是絕無僅有、身兼數職、罕見的全程地陪人員啊!讓我由衷的感佩!千言萬語道不盡心中的感謝,此時此刻提筆書寫,再次想起當時景況,留存在心中的,依然是「感謝」兩個字。 由於尚處於春節期間,雖然各行各業都已經收心上工了,但是老一輩的在其年代裡總是認為:元宵尚未結束則表示年亦尚未過完,所以在人性化的思維下,全體團員暫做放鬆-逛街、泡湯(海水溫泉)…,悉聽尊便,特別是在林團長的勸勉下,多麼希望我們要放鬆、放鬆,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沒那麼嚴重的,過年期間難得來此,好好的玩吧!讓我們滿是欣慰!滿是感激!真的!十足的放鬆,才能顯現優質的演出效果,過度的緊張與壓力,反而只會適得其反而已,因而拼博在平時,上場就得靠平時所累積的實力及臨場經驗與機智反應了,所幸我們有身經百戰的指揮-李大師幫我們罩著,激發我們,將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 冷颼颼的天氣,泡湯真是一大享受,較之於逛街,我更加嚮往泡湯。「主人勸我洗足眠,倒床不復聞鐘鼓。」這是詩人蘇東坡親身體驗到睡前洗腳、泡腳的好處。由此當不難體會泡湯所帶來的身心舒暢,不但打通任督二脈、促進氣血循環,還帶來一夜好眠,真是好處多多啊!難怪多少人泡上癮,而且這又是金門地區少有的享受,難得有此機會體驗,無怪呼大家皆趨之若鶩,心花蕩漾…。 這裡的溫泉乃導源自海裡,是道地的海水溫泉,難怪被水花濺到會有鹹鹹的味道,我這「劉姥姥」只知有硫磺溫泉,還不曾聽聞這海水裡也會有溫泉,真是孤陋寡聞啊!只知走過琳瑯滿目的一池又一池,還真是多得讓人記不住它的名稱呢,而且完全是任君選擇,我想:這應比楊貴妃的華清池更加奢華吧!大家邊泡、邊聊,不但泡出了汗滴,也聊開了心事,真是寒冬裡的一大享受與紓解啊!還有強力的沖刷spa,帶來極大的震撼,那溫熱的石板更是讓人放鬆的、沉沉的、好好的補了一眠,且到處還有茶水供應,補充水分的流失,外加一份貼心的點心享用,真真讓人睡飽喝足,渾然不知何謂寒冬!怪不得在走回住宿的路上,許是抖落了一身的疲憊吧,步履竟是如此的輕盈,分外輕鬆。 龍海雖不是大都會,但充分地顯現出小鎮應有的人情味,少了鋪陳的應酬言詞,讓人十分自在,大有賓至如歸之感;道地的鄉土佳餚,更是讓人齒頰留香,博得大家一致的稱讚;我們有備而來的金門高粱,更是適時地發揮了最大功效。 此時此刻,真正是酒國英雄大展實力的最佳時機,當然酒品足以論英雄,因而,此刻的英雄豪傑更加讓人敬畏三分啊! 演出當天,通常為了演出只吃便當(當地叫做方便飯,這名稱讓人大感新鮮呢!),雖然大家皆已發了餐券,準備用餐,但在他們的長官(相當於文化局長的高官)蒞臨、探視下,一聲令下,馬上改到餐廳享用大餐,對我們展現極大的禮遇,大家莫不受寵若驚,無以為報,也許我們是第一支受邀至此演出的合唱團隊,所以特別的恩寵有加吧!真是一位有水平、有文化氣息的優質長官!我以為:對合唱團隊的禮遇,其實就等同於對藝術的尊重與認同。此行讓我們見識到了熱誠、尊崇與友誼。 故鄉韻 兩岸情 元宵音樂晚會於2月4日(農曆正月十三日)粉墨登場,屬綜合性的節目,包括有國樂合奏、笛子獨奏、二胡獨奏、合唱(童聲合唱、混聲合唱)、女聲獨唱、男聲獨唱、舞蹈、琵琶獨奏、竹笛合奏…等,真是應有盡有,如此的場景,有多少演員、多少觀眾參與其中,因此,可想而知,「安靜無聲」的大環境要求就難以寄望太高了。龍海藝術團音樂總監-林國輝先生再次發功,他可是發了300通mail邀請親朋好友前來觀賞的,真是難為他了!他本著「只問耕耘、不問收穫」的精神,不遺餘力的為藝術犧牲奉獻,讓我再次的心生佩服! 而金門縣合唱團的到來,更是讓觀眾們大感新鮮,一如我們瞧見大陸團隊蒞金演出一般的興奮,我們帶來的曲目是:南屏晚鐘、風獅爺、再別康橋、娜魯灣情歌,分兩次上場,最後再與當地的教師合唱團合作演唱嘎爾麗泰及龍的傳人,做最後的ending曲。大家都是龍的傳人,所以演出效果極佳,把現場氣氛提升到最高潮,那一份微妙的感應,不但穿梭在台上台下,更是在彼此心靈深處留下了深深地迴響-我們永遠是龍的傳人。 春節期間,大家不忘到處走春,趁著此刻難得的空檔,且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時光,真要好好珍惜春光,四處瀏覽、增廣見聞。我以為:一個懂得惜春、惜福的人,才是幸福的人兒!慶幸的是,他們做了貼心的安排-前往龍海市東園鎮參觀了埭美水上古民居,瞧那整齊劃一的格局,不得不讚嘆先民的獨到遠見,鱗次櫛比的家家戶戶,僅一米之隔,實屬罕見,當所有邊門都打開,一條由村頭連接村尾的快速通道就這樣形成,即使天落雨也不用打傘,跑遍全村落也不會淋濕呢! 屋前大都留有十數米寬的大埕,或閒時泡茶、或農忙晒穀,自成一趣。 據當地老人說,以前峨山一代流傳一句話,「有埭美厝無埭美富,有埭美富也無埭美厝」,這與金門所流傳的水頭厝、水頭富實在太神似了,這就是閩南文化同源、同流之處吧!我們從貫穿全村的九龍江,似也依稀瞧見當年的繁榮景象,只是如今皆已斑駁、褪色,不復當年風華,稀稀落落的人兒,散落一、二,年輕人則都打拚在外,獨剩老朽固守殘缺的家園,走步至此,就像回到家鄉老厝,是那麼的親切、熟悉,讓人緬懷歷史的滄桑。 看了埭美,讓人聯想到我們的山后-民俗文化村,雖然埭美的規模是大了些,但是,從整齊劃一、有規劃的民俗文化村亦可窺見一斑,並瞧見埭美縮影。 而民俗文化村可是花了政府一番心血來加以整頓的,能夠修「舊」如舊,保有原本風貌,是需要一番真本事的。所以,一個大有為的政府,就得有眼光、有遠見,為建設把關。您看!法國巴黎的都市景觀,在景觀設計學家大刀闊斧的規劃下,為後代子孫立下了多少無價的文化資產啊!如今,政府亦順應世界潮流,不遺餘力的為維護歷史文物遺產而努力,總是極盡所能的來修護這片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古厝群,讓人預見未來一片美景!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短短的三天,雖然匆忙,但大家可都是充分的把握住這彌足珍貴的分分秒秒,每人的行囊裡也都裝滿了友誼與熱誠,滿載而歸,終不負團長與副團長行前之重大託付,讓人大有不虛此行之嘆!唯道別時刻,大家坐在車內依然頻頻「擦玻璃」-揮手道別,不忍離去,就連大巴士也載不動這幾許離別愁緒呢,離情依依,只有期待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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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活在金門
所謂:月是故鄉明,水是故鄉甜,回到故鄉金門已有月餘,真真實實的體會到這一股濃濃的故鄉味,這一種寧靜,純樸,安詳的生活。想當時在台灣,常有人問我,金門有什麼好?我說金門的好,用一時片刻也說不盡,讓我們先把燈關了再說。簡單的說,金門空氣好,水質好,還有高粱酒好,金門是賞鳥的天堂,也是騎車的天堂,因為道路的品質很好,難怪有人說,在金門無論是騎機車還是腳踏車,都比在台灣開一部進口車還過癮。但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在金門可以真正的過著樂活,慢活的生活。 生活講究簡單,追求純樸,所為何來,因為簡單就是幸福,是一種悠閒,一種健康,平凡,和諧的生活,所追求的是精神的豐富,而不是物質的享受,多誏己在然中沐浴身心,徹底的放鬆,遠離交際應酬,可以多出很多時間與空間好好的品味人生。 有位漁夫在海邊做日光浴,有人問他說,為何不出海捕魚?有呀,我不但出海捕了魚,還捕了兩斤,再問?那你為何不再出海多捕些魚呢?漁夫說,多捕些魚做啥呢?這位老兄說,多捕些魚就可以多賣些錢,就能多累積些財富,漁夫說多累積財富做啥呢?多累積些財富就能買漁船,漁夫問說,買漁船做啥呢?買漁船多賺些錢就能買海邊別墅,那麼買海邊別墅做啥呢?買海邊別墅有空的話,就能在海邊做日光浴,那我我現在不是已經在曬日光浴了嗎?漁夫說滿足的說。 人的欲望無止境的,所以在人生的道路上,要認清楚那些東西是值得我們擁有,那些是必須丟棄的,只要體會簡單的生活,那麼有形的財富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重要。放慢生活步調,用一顆坦然慢行的心,多關懷生命周圍的人,多欣賞身邊的美景與事物,勿忽略生命中最重要的本質。 珍惜目前你所擁有的一切,活在當下,把握現在絕對不是口號,現在你擁有的這一刻,是上天賦予最佳的禮物,因為失去這一刻,便沒有下一刻。我且問你,你是要選擇被老虎吃掉,還是摔死,還是要選擇不管是被老虎吃掉,還是摔死,先吃甜莓再說?人生只有一次,無法重來,只要打開心結,就能開心的活著,就如打開竹子的關結,就能吹出美妙的曲子,沒有什麼過不去的,過不去的只有自已。 不丹與墨西哥,這兩個國家雖然很窮,但卻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國家,為什麼呢,因為他雖然貧窮落後,但是他們熱情,友好,每個人的臉上充滿著喜悅笑容,這是他們民族性的生活哲學,使他們生活中充滿豪邁歡樂。反觀我們,想想自己過得快樂嗎。 活得簡單,活得自在,明早一覺醒來,發現心還在跳,眼晴看到初升的太陽,這是多麼的滿足,這就是最簡單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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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水之萍
水所形成的世界,是另一座天空嗎?碧綠而清澄!相對的,浮萍與生俱來的葉片,薄而小的,又是另一種翅膀嗎?在水的天空裡自在翱翔! 恆以自身之舟遠航,輕巧的,飄浮以水流之力量!偶爾風兒的吹拂加快了航速。 啊!浮水之萍!其命運雖然常需漂泊,其心態卻能夠保持必要的隨遇而安!也為我呈現出勇者的形象。 即使外界事物在它們身上偶然帶來了創傷,它們依然會勇敢的繼續前行,毫不畏縮的迎向未知的前程,在堅毅之中努力完成自身的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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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你為著開這草園,出氣勞力流幾落斤汗,拚甲無暝無日,敢佮咱彼幾坵芋園會比得?」烏番嬸疑惑地問。 「俺娘,妳來去看著知影啦。」春桃插嘴說:「咱赫舊芋園,若是逐冬播芋,芋頭攏會貓空貓空;槌哥?因新開的赫園播的芋,芋頭一個一個毋爾袂貓空,又擱會鬆。每一次若擔去菜市賣,人客攏會湊相報,毋免偌久攏嘛賣空空。」 「芋皮?因本身有毒,芋若掘起來,毒素猶原會留咧塗跤底。恁爸較早咧種作的時陣,今年若是播芋,新年一定著疊番薯,芋佮蕃薯兩項相替換種作,才會有好收成。」烏番嬸順機做經驗的傳承。 「俺娘,槌哥?因講這冬芋若掘完,這坵園準備欲插蒜仔。」春桃稟告她說。 「插蒜仔?」烏番嬸想了一下,「蒜仔著重肥,又擱著逐日沃水,無赫好顧。」烏番嬸分析著說。 「聽講蒜仔若顧會起,比疊番薯較好;若是無人買,嘛會使曝蒜頭,袂去予了去。」春桃說。 「我老啦,無法度通共恁湊相共,想欲湊育孫也無氣力。春桃妳著育囝、煮食、洗衫褲、抾內頭,又擱著飼豬、飼雞鴨,敢抑擱有閒工通來山共槌哥湊相共?毋通為著欲顧這坵蒜仔,別項事志放了了,若是按爾,識的佮戇的敢有差?」烏番嬸關心地說。 「俺娘,妳安心,我做會當去啦,絕對袂顧這失赫;而且芋園是澹園,毋免逐日沃水。」槌哥說。 「按爾上好,」烏番嬸叮嚀著,「有某有囝的大人,毋通擱予我這個老歲仔來煩惱。」 他們說著、說著,不經意中已來到新墾的田地,田裡種植的是芋頭。當槌哥和春桃攙扶著母親下車後,只見烏番嬸眼睛為時一亮,興奮又訝異地說: 「赫大坵,我想袂到赫大坵!」 「俺娘,三千外栽爾爾啦。」槌哥扶著她走上田埂,指著田裡說:「妳看,咱抑擱有一半較加的芋還未掘,等七月半才掘來去賣,價數會較好。」 「槌哥,我實在想袂到你有赫大的氣力佮本事,會共這塊狗屎埔開著狀元園。古早恁老爸播的芋,嘛無你這陣播的這大欉,一粒芋頭上無也有斤外重,誠實予我想袂到。」烏番嬸難掩內心的喜悅,竟脫口說:「你這個戇囝,我無白飼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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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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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走進泰國金僑的家
2012年5月,我第四次泰國行,在泰國停留10天。 回想,1988年,第一次的泰國行,那時,金門猶是戰地政務,比臺灣晚了十年才開放出國觀光,我們特地帶母親去看遠嫁泰國的二姐。於是,母親、先生、兒子和我4人,參加臺灣的旅遊團第一次出國,在泰國停留15天。 1994年,第二次的泰國行,增邀五妹母女2人,6個人同樣參加臺灣的旅遊團。先玩馬來西亞、新加坡,再脫隊自行飛往泰國,在泰國停留20天。 1999年,第三次的泰國行,金門已有旅行社,我們家族成員16人自行組成一團,一切事宜交由金門的旅行社辦理,因為團去團回,在泰國僅停留7天。 母親生前,常帶著愉快、滿足的口吻,說著她的三次泰國行。 2007年以來,金門縣政府進行了一系列的金門華僑口述歷史計畫,基於曾有的泰國因緣,我一直希望有機會參與泰國金僑的訪談工作。但作泰國金僑的口述歷史,難度要比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國家高,主因有二:一者,金僑資料零星。泰國沒有金門會館,除了少數金僑寄身福建會館外,其它金僑甚少聯繫;二者,華語的溝通有礙。泰國的泰化政策執行徹底,華文教育中斷將近50年,大部分的金僑第二代已不會說華語。 故2011年,口述歷史計畫主持人董群廉秘書,一知道我二姐夫吳景輝先生、二姐洪春美女士從泰國返回金門來,即積極與之聯絡、洽商。透過曼谷中華會館、曼谷福建會館的公文往返,經過數個月的努力後,終於尋找出了十幾個泰國金僑家族。 2012年5月,董群廉秘書、陳炳容老師依計畫公差成行,作18天的泰國、馬來西亞金僑口述歷史。我則以自費隨行,僅停留泰國。二姐夫、二姐居中協調、翻譯。 因此,泰國8天,我們的訪談團基本上有成員5人,由曼谷開始,一路南下,至泰國南部宋卡後,董、陳2人轉搭火車繼續南下馬來西亞,我們3人則搭飛機北回曼谷,再續曼谷未竟的訪談工作。 因為沒有金門會館可作訪談地點,因為受訪者不是大會長、大富商,就是年高的長者,按照常理,都不太適合要求他們來旅社接受採訪。既然不宜喚山前來,那麼,就讓我們走向山去吧!因此,這一次泰國金僑口述歷史的工作,最大的特色即為趨車到府,訪談團走進金僑的家,一一深入拜訪,而此行拜訪的最大意義,則是促使沒有聯繫、沒有會館的泰國金僑,有了熱絡互動的開始。 1.曼谷 曼谷停留2天,拜訪了中華會館、福建會館、臺灣會館,訪談了陳水龍會長、林秀瓊女士、吳金美女士、吳耀南先生……等人。 中華會館歷史百年,但建築物在陳水龍會長任內剛作整修,故外觀古雅,內部設備新穎,風格現代。會議室展列一部價值不菲的四庫全書。陳會長在壁上掛著「弘邦睦誼」的會客室裡,暢談他的金門淵源和泰國奮鬥史,他們先祖追隨鄭成功由金門遷居臺南,父親雖然長居臺南,他自己卻是隨著老闆飄洋過海來泰國打天下。 大曼谷號稱世界上最大的停車場,馬路上幾乎是永遠的人多、車多、交通亂,房子的門牌號碼也是似有序、還無序,巷弄忽雙行、忽單行,號碼忽跳東、忽跳西,即使是久居曼谷的二姐夫,為了找到受訪者的貴府也是費煞苦心,車子是繞了又繞,手機是打了又打。 深巷中的林宅、吳宅,都是豪宅!所謂豪宅,在寸土寸金的曼谷市,它的基本條件是:迎車一道電動的鐵柵門,入門,一片草木扶疏的庭園,大樓房被庭園圍繞著。由屋內客廳往窗外望,綠草無邊,看不到圍牆在那裡?金僑第二代、第三代的主人都在客廳裡說著他們自己的人生故事,林董事長的橡膠事業,吳老閭的藥品事業等,其中,林大姐在父喪之後,栽培、牽成9名弟弟妹妹的故事尢其動人,是名符其實的「林大姐」。 創業的故事尚未了、談興猶未已的陳會長主動打來電話,晚上一定要帶我們到曼谷市郊的臺灣會館參觀。車行臺灣會館,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裡,陳會長邊開車邊繼續暢談,董秘書拿起錄音筆,不忘收音的工作。 臺灣會館佔地寬廣,氣勢果然恢弘!入大門,楹聯:「臺柱鎮南邦八方集俊風雲會;灣流歸北欖四水匯湄源澤長。」欖,欖湖,泰國地名,臺灣會館會址地;湄,湄南河,泰國最主要的河流。曾兩任臺灣會館會長的陳會長,對館中文物的收集用心用力甚多,他不厭其煩,帶我們一一入室參觀,包括會議廳、陳水龍泰國文物收藏室、臺灣美術室、茶藝室……等等。 繞臺灣會館一周,不論從那個角度看,都可清楚看到一樓大禮堂的長幅楹聯:「臺灣先賢披荊斬棘力爭自由闢蠻荒為寶島;僑暹父老沐雨櫛風荷載聖德弘教化於南洋。」臺灣會館,是臺灣僑民在泰國共同的家!看臺灣,想金門,泰國沒有金門會館,如果有,他們的禮堂楹聯亦會如此銘刻著金門先賢、僑暹父老的奮鬥精神吧! 2.素叻—董里 依董秘書的計畫,我們由曼谷搭火車南下素叻,一夜火車,約13小時半,睡車上臥鋪。泰南的交通不方便,計程車少,嘟嘟車辦不了事,權衡利弊,我們租了輛9人座旅遊車。 素叻有2位金僑特來火車站接我們,並帶路。故能在短短1天的行程裡,訪談了呂順天夫婦、薛紹遠夫婦、德安堂、天安堂、平安堂等族人。 入呂家,見年高80餘的主人神清氣爽,也見窗明儿淨的呂家客廳,牆壁上貼掛著兩首毛筆的唐詩,一首為:「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一首為:「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還有兩幅中國的山水畫和仕女圖。愛詩愛畫的呂家老夫婦,年輕時有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 入薛家,見住家兼辦公室,樓房之外,就是一間榨椰子油的大工廠。訪談事業、家庭,說說金僑第二代對家鄉的模糊印象,薛太太隨意提到她的金門婆婆,婆婆生前常常懷念唐山又美味又好吃的食物!我們好奇追問:「什麼食物?」薛太太不加思索地回答:「番薯!」一堂驚訝而笑。 由素叻到董里,一路綠林,即使車窗緊閉,富足的綠意,清新的空氣還是輕易入窗,令人心曠神怡。 董里府只有1戶姓董的金僑,但家族成員眾多,號稱子孫百人。一入董家大宅,也才知道什麼是雞同鴉講,受訪者完全不懂華語,訪問者完全不懂泰語,若不是兼知泰語、華語的二姐夫居中翻譯,訪談的雙方真的要相對啞然了。董姓人家自言150年前祖父來自金門,但他們已對唐山金門亳無概念了,只有清明團拜祭祖的華人習俗還被保留著,董家客廳裡恭敬地擺著身穿唐服的先人肖像。 在二姐夫賣力的翻譯下,這場雞同鴨講的訪談還是談得賓主盡歡。主人特地上車帶我們去參觀他們布滿整個山頭的蝦場、椰林、橡膠林。 車到洛坤,亦只為1戶林姓的金僑。林天錫是曼谷林秀瓊的大弟,姐弟2人,一北一南,各闖出一片橡膠的大事業。林天錫夫婦除了在家中客廳接受訪談,還親自以機車帶引我們到橡膠工廠、倉庫參觀,工地之大,放眼望去,一切建築物都是以「萊」為計算單位,1萊=1600平方米。男主人每天45分鐘的慢跑運動,就是巡視自家工地的時間。 3.宋卡 泰國三大城市:一曼谷,二清邁,三宋卡。宋卡是泰南的邊境大城,緊鄰馬來西亞。 車入宋卡,大賣場裡到處可見頭戴頭飾、長衣長裙緊緊包裹的馬來婦女,其裝扮充滿了神秘的異國色彩。 由素叻到宋卡,我們原有忍受天熱的心理準備,因為4月至5月,正是泰國的熱季,沒想到天公作美,天天有傾盆雲雨,清涼足以消暑。 金僑在宋卡,原計有2戶,但1戶人家臨時變卦,不願意接受訪談,故我們僅訪得1戶。巷弄裡病弱的金門老人,年輕時為走避日本兵役而來泰南,如今卻因沒有泰國國籍而不敢回金門省親。看見遠道而來的金門鄉親,百感交集,未語淚先流。 走過泰國金僑的家,體會著他們因受訪而被引發的金門情,「有機會希望能到金門走走,看看父母、祖父母曾經生長的地方。」落地生根的金僑,是金門嫁出去的女兒,血脈情緣一線牽。 當年,女兒的遠嫁,自有她的背景和理由。「南洋錢,唐山福。」金僑,對金門娘家有過許多的貢獻!今天,金門的娘家已走過貧困、走過戰爭。因此,走訪金僑,言談之間,可以感受到金僑對金門的共同期待,大家不約而同地期待著富足的金門可以扮演更積極、更溫暖的娘家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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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妳這個戇孫,恁老爸無白疼妳啦!」烏番嬸輕輕地擰了她一下面頰,「看妳,攏咧替伊講好話!」 雖然一家大小難得一起上山,但各自的心情卻是不一樣的。烏番嬸坐在手推車上,除了和天真無邪的孫女交談,也舉目四處地張望,她的精神是飽滿的,神情是怡悅的;襁褓中的嬰兒亦在母親的懷抱裡熟睡,唯獨獨槌哥和春桃的內心是沉重的。一旦讓母親發覺那四塊俗稱的「狀元園」已變成「狗屎埔」,他倆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才好。或許母親將承受不了如此的打擊,傷心難過在所難免。即使夫婦倆的孝心是村人所公認,但萬一有什麼疏失要如何來彌補才好,屆時,孝心勢必會幻化成傷心。他們將如何面對祖龕裡的列祖列宗,以及遠赴天國多年的父親。 「俺娘,這坵咱咧種塗豆,彼坵咱咧疊蕃薯,擱起去彼坵是露穗園……。」槌哥懷著沉重的心情,沿途不斷地向母親介紹著說,老人家也時而地點點頭、微微地笑笑。 然而為了分散母親的注意力,槌哥竟然當機立斷,刻意地不經過那四塊集中在一起的田地,捨近求遠、繞了一個大圈子,改從一條較窄小的農路走去。 「槌哥仔,我會記得咱較早若欲去芋園,毋是行這呢?」烏番嬸睜大眼睛,四處打量了一番說。 「俺娘,這逝路有小可仔變啦,我先邀妳來去我開的赫園看看得。」槌哥轉頭看看春桃,心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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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故事
金門,一個屬於海的島嶼,生活裡總是充滿濃濃的海滋味,即使那一陣吹過的風,也總是滿含著大海的味道,生長在海島的子民,生活也少不了海的顏色,更多的是與大海互動的生活裡,凝結的智慧結晶,諺語俚語和歌謠,在生命中傳唱也傳承,紀錄了海的變遷,也為島嶼的生活文化留下了美麗的見證,生活中的智慧,彷彿閃亮的鑽石般讓人驚艷與滋味濃厚。 「巴嚷好吃不分尪」 金門因為是一個四面環海的島嶼,生活裡與海鮮是分不開的,總是充滿臭腥味,於是也有許多有味道和生動的順口溜或是歌謠,讓人念念不忘。而那些迷人的海鮮滋味也總是讓人吮指不已。 一次同事增華伯就唸了一句:「巴嚷好吃不分尪」,如果你吃過巴嚷魚,就能明白那魚肉是多麼的鮮美、肥嫩!真是讓人不得不設法獨霸,也讓我深深的想念著母親,因為母親知道我是愛臭腥的滋味,只要是巴嚷魚著時,就一定會買了回來滿足我的臭腥神。 「蝦蛄的歌謠」 蝦蛄戴帽,魚點燈,蝦打鼓,鰻仔舉丈二,章魚走去報。 大嫂娘家住在金門有名的村莊:「長福里」,用閩南語唸就是「腸腹裡」據她說以前曾有「十八支桅」的故事,說有一家非常的富有擁有十八艘船,所以有名的「鶯山廟每遇作醮,只有「長福里」的人是不用分攤經費就可以享用盛宴的;但後來富有的這一家先生娶大某細姨,大某不甘就偷偷的把細姨胸前的毛拔掉,沒想到從此船就一艘艘的消失,富有的家業慢慢的衰敗。 有時我和大嫂一起剝蚵時,就聽她有說不完的生活智慧,從歌謠裡更明白以前的海裡生物是多麼的豐富!「蝦蛄戴帽,魚點燈,蝦打鼓,鰻仔舉丈二,章魚走去報」。簡潔的文字卻把魚蝦的外形形容得極為貼切,後來我工作上有一個「金門傳統歌謠」的製作,原來也收錄了這一首。 力魚煮菜脯 母親以前知道我最愛臭腥味,所以她在餐桌上總是設法有糜配魚仔。 有一種魚刺不少的力魚,母親會用菜脯來烹煮,那種鹹中帶出鮮甜的魚滋味,真是絕配,因為那個年代金門的海淨海鮮新鮮,力魚煮菜脯,人間美味,更是金門獨特的料理手法。我聽大嫂說妥目魚長大就是力魚,大嫂還說:「四月力,咖肥賊」原來四月正是品嚐力魚的美好季節。 魟鯊,狗嘸份 大嫂說:魟鯊,狗不份,意思是這兩種魚,骨頭是軟骨,都可以吃下去,什麼也不留,狗就沒得吃。 母親以前也會買回魟魚、鯊魚,加點薑絲略為紅燒,因為很新鮮總是吃得盤底朝天,有時還忍不住舔著碗底。 春鮸冬嘉臘,無錢免吃,有錢吃鮸,吃免驚 鮸魚、嘉臘都是非常高級的魚,以前因為姐夫是廣東人最會烹煮,母親疼女婿總是魚蟹不斷,於是我們也沾著姐夫的福氣,常有機會在貧窮的歲月裡,還常可以打牙祭,所以竟然也懂得品嚐美味的鮸魚與嘉臘魚。嘉臘魚塊煮麵線,或是嘉臘魚燴蒜苗,現在想起仍讓人口水直流,母親簡單的料理,卻總讓我們吃得「咻咻叫」。前年去新加坡堂妹說伯母會用鮸魚蒸過之後再用手撕裂成絲,夾在春捲菜裡一起包住鮮甜的滋味,讓堂妹也傳承了伯母的絕佳手藝,征服了眾家兄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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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戰太武
洪旭料理軍務與貿易,不熟民間事務,知周全斌所言不假,卻也胸口積鬱。臨走再望海灘,南山歡呼、北山落寞,洪旭再往前面,彷彿在蓊鬱的海面上,看見朱洪武。祂王冠除、頭髮亂,像一個剪影晃在海面,浪上岸,浪碎裂,碩大的朱洪武跟著裂、跟著碎。尾隨其後的洪英、黃得功,則淡如一朵浪花,還沒碎開,就已經不見了。 永曆十四年(清順治十七年,西元一六六○年),清軍大舉犯金廈,後大敗而歸,周全斌率軍深入南澳,與陳霸軍相抗。周全斌不敢冒進,等候國姓爺軍令。紮營數日後,傳訊再報,才知傳訊受阻,大軍已回返金廈,忙拔營撤退。 周全斌在古寧頭上岸,卻被官兵圍捕,屢次求見國姓爺都未如願。親信打通關節探望,才知孤軍深入南澳時,後方謠傳周全斌求降清廷,這次雖率軍歸營,實奉有清廷密諭,將趁機殺害國姓爺元配董夫人與世子鄭經。圍捕周全斌的官兵,正是鄭經與洪旭的部眾。 周全斌以通敵罪論處,金門賢聚人盧若騰為明崇禎進士,投靠鄭成功後被奉為上賓,知道消息後求見董夫人。董夫人知來意,奉茶、閒聊,閉口不提周全斌。盧若騰只得說兩方用兵,明知錯殺,卻寧可錯殺,但是殺錯一人,卻會大失人心。盧若騰見董夫人不為所動,探一口氣,周全斌的父母在那兒、妻兒又在那兒?他們都在浦邊,如果周全斌真要投降清廷,父母、妻兒,豈能都在浦邊?又說,董夫人真要保全鄭經世子,真正要追究的不在殺周全斌,卻要問,這消息從何而來? 董夫人聽得心驚,親到浦邊探視周全斌家人,方知不假。想起盧若騰提議,保全周全斌,可為鄭經添一個左右手,進言國姓爺。事緩思周,鄭成功慶幸沒有誅殺功臣,拔周全斌為左先鋒。周全斌無端遭受牢獄之災,差些連累家人,悶悶不樂。找了一天,前往賢聚拜謝盧若騰後,回返浦邊老家。征戰經年,再受數月牢獄之災,未與國姓爺其他將領謀事,看見士兵著短衫砍樹修葺,才想起國姓爺正為士兵造船,準備東征台灣。秋後,天涼氣爽,周全斌驅馬小徑,沿途只見士兵東一叢、西一塊,如一群螞蟻分食一只蜜糖。 周全斌與家人圍坐中庭,月在上弦,早早就升起,周父、周母只管夾菜、夾肉,讓他多吃一些,沒多說別的話。周妻幫他斟酒,他飲了幾壺,周全斌的長子周公仁已是粗壯少年,正是藏不住話的年紀,反倒問他,為什麼被關?周全斌細說原委後,周公仁又問,如果國姓爺識人不清,又怎麼能夠率領大軍進軍中原?周全斌揚拳擊桌,國姓爺求忠義而斷私恩,與賊人鄭芝龍一刀兩斷,天下歸心,不可胡說。 周公仁嚇得閉嘴。鄭成功在後浦練兵,周公仁曾藉探望父親之便親見,只見士兵軍容壯盛,單兵操練跟排陣,聲勢驚人。雖不曾晉見國姓爺,卻遙見馬上雄姿,再想起以父親之勇,說抓就抓,趕緊拿起碗公,擋住周全斌滿臉怒容。 新月,染著一臉晶黃的新月,帶來一股涼爽跟溫馨氣氛,彷彿眼前風,不來自人間,卻來自天上的月亮。周全斌看著一旁怯生生的幼女,跟她招手。女孩沒會意,周父看到了,忙說,傻查某,你阿爸在叫你呢。女孩聞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周全斌,只見他皮膚黑,眼睛、眉毛、嘴巴、鼻子,都黑抹抹的;眼前一張臉,也就是一張模糊。周母跟周全斌說,生下女兒不久,你就連年征戰,女兒都不認識你了。 女孩鼓起勇氣踏前一步。彷彿周全斌突然長高了,擋住月亮。沒了逆眼的月光,女孩這才看清楚周全斌眉毛濃、嘴巴闊,方方正正,好像一塊磚頭。她交出手,周全斌一拉,她覺得庭院轉了半圈,忽然坐在父親的腿上。周全斌喝完一杯,妻子正要倒酒時,看到女兒機伶伶地拿起酒壺,小心地倒上。 抱女兒,喝烈酒,迎月光,周全斌神情逐漸鬆懈。隱約間,聽見外頭響著陣陣呼喝聲。周全斌一驚下床,是清軍攻佔金門?不,不可能;難道,國姓爺後悔放他,再派員來逮? 尋思之際,周全斌已著好衣物,推開門,天光強烈,已是上午了。周公仁搶著跑進來說,父親趕快來,村人都到外頭捕獵物了。周全斌覺得奇怪,浦邊靠海,村人賴捕魚、種田維生,雖鄰近太武山森林,村人多去耙草當柴燒,或砍些樹枝,哪見村人打獵?再說,打獵需要弓箭刀劍,村裡也沒這幾樣獵器。 周全斌隨兒子走到太武山下。山下闢有田埂幾塊,田埂再過去,就是太武山森林。 周全斌一看,就知道原委,哈哈大笑。士兵砍伐樹木,儲備造船木料,森林右側,遙遙傳來士兵拖行木塊的吆喝聲,間些著細長而刺耳的掄鋸聲,林中的竹雞、山雞、野雞等,受驚竄出。村人沒有弓箭刀劍,卻有鋤頭鐮刀以及漁網,村人幾人舉起幾張漁網圍住野豬,再幾個大膽的村人,拿鋤頭鐮刀,闖進場中央圍捕。 漁網沒拉得緊實,野豬衝來,執網的村人嚇得鬆軟,野豬逃竄,村人只好追逐,再行包圍。衝撞了好一會兒,村人鬥志高昂,終究拿不下野豬。周公仁看得心癢,慫恿父親幫忙,周全斌一時童心大作。雖急忙下床,周全斌仍不忘配劍,他調出場內的村人,分漁網作八面,這一來,漁網拉得密實。周全斌守住一頭,其他人分佔其餘七面,野豬奔竄向東,東邊人馬揚聲喧囂,或舉鋤威脅,野豬吃驚,奔往他方。折騰許久,野豬往周全斌方向衝去,周全斌待野豬奔跑到前頭,利用牠撞上漁網,身形微頓時,忙側身,拔劍、揚劍,刺穿野豬喉嚨。野豬嚎哞幾聲,鮮血汩冒,掙扎幾下,也就斷氣了。 村民本欲呼喊周將軍神勇,又想到周將軍馳騁沙場,殺敵無數,豈會藉殺一條野豬逞威風?村民歡呼卡在喉嚨,臉堆笑,默不作聲。周全斌儘管殺敵無數,卻是第一次為服務村民跟兒子而打獵,豪爽地說,拖回去,宰殺了,晚上加菜。村民大聲叫好。 村民散去之後,周全斌仰望太武山,想起小時候常往林中耙草探險,不知樹木砍伐後,太武山變成什麼樣子。周全斌遣周公仁回家取水跟乾糧,從浦邊的小路,登高太武山。 還沒登頂,周全斌父子即驚訝連連。太武山森林砍伐近半,往北望,五虎山一帶看不出砍伐狀況,卻煙塵四起。周全斌東眺、西望、南觀,整個島黃沙彌漫,猶如兩軍衝鋒,踏土揚塵。 太武山麓,卻靜悄悄。 鄭成功傾多數士兵伐木造船,周全斌得獲軍令,將為征台前鋒,待造船完畢,再行操軍,周全斌閒住家中,轉眼間快一個月了。周全斌教導周公仁習長拳、短拳,以便日後從軍,克制敵人。村人沿用周全斌方法,宰殺多隻野豬,不過,村人們的欣喜漸漸轉為憂慮,周父說,不知道樹木要砍到什麼時候?國姓爺驅兵台灣,留下的金門居民,又該怎麼辦? 金門地處大陸邊陲,國強時,富戰略位置,國貧時,兵力無法遍及離島,盜匪紛紛搶劫,金門居民傷亡慘重,國姓爺駐紮期間,賊匪不敢來犯,一朝駕船東去,又該如何? 行將中秋,浦邊家家戶戶祭祀時,供品盡是太武山森林逃出的野味,有一天周父提到太武山得名,是因為太武夫人在山峰修道成仙;山有山神、樹有樹神,這座山跟這片林子,已有千年歷史,變成這模樣,神要住那兒? 周全斌少小從軍,童年還在浦邊跟太武山麓度過,心想幼時打鳥抓蟬的林子可還在?當時,他曾深入森林,卻撞見一只墓碑,上頭刻︰「厲歸之墓」。周全斌察覺這姓氏怪異,不似村人以及金門人所有,趁暇問父親,父親表示不知。隔幾天,父親卻在捻花生時跟他說,厲歸跟陳淵同個時代,唐朝末年,金門多蠻夷,陳淵率十二姓部眾開發金門,故後人稱呼為「恩主公」,根據後人說法,厲歸可能是受教化的蠻夷,但也有說他是一條蛇,受陳淵點化,在一次蛻化後,捨蛇軀,化人身。 中秋節當天,周全斌帶月餅挨家挨戶饋贈村人。幾戶村民家中,用籠子鎖著竹雞、獾、水獺等獸禽,村民不再像一個多月前,興奮打獵,抓了獵物,好奇賞玩,反而憂心國姓爺伐木,不知何時結束。浦邊鄰近呂厝與后宅,本來中間隔著林木,如今已淨空。周全斌感到不安,送完月餅,驅馬前往太武山。 周全斌停馬眺望,太武山森林四野荒雜,相思樹、樟樹等,盡遭砍伐。周全斌下馬,竟找不到可以繫韁繩的樹,只好綁在幾株矮籐上。周全斌跨過一道緩溝,踏上原是森林的森林。本該蓊鬱,且蘊積陣陣寒意的森林,空曠如對峙後的戰場。樹木被齊莖砍掉。幾棵新砍的,樹莖留有濕意,早幾天砍伐的,已被曬乾。一截一截斷木,如戰場上一顆一顆頭顱。周全斌曾為同袍撿殘骸、安頭顱,他不得不看到同袍的表情。讓他驚訝的是,人在臨死剎那,看見即將來臨的死、經歷正在到來的死,利刃過頸,有一個聲音卡在頭顱跟喉嚨之間;來不及發出的驚駭,該在臉上留下深刻的震驚,但是頭顱滾幾圈落地,卻是一副累極、倦極的模樣。那樣的神態,反倒接近安祥。 眼前的千萬棵殘木,卻像在發傻,愣愣地盯著火烈的太陽。周全斌走幾步,看見幾隻松鼠屍體,還有龜殼花、青竹絲、斑鳩,以及一頭飛滿綠頭蒼蠅、渾身惡臭的山雞。一隻毛色黝黑的山貓,脖頸繞了幾圈繩索,倒趴樹頭。 死了的樹,是沒有氣味的,但隱身林間,賴樹林生存的鳥禽動物,卻為樹的死亡,發出嗡嗡作響的死亡味道。殺死一棵樹,殺死千株樹、萬棵樹,不需要兵法,也不需要佈陣,甚至談不上殘忍或慈悲。 周全斌站在一棵直徑足有十呎的斷莖上,覺得自己成為一棵樹。感受到風,聽到母親在林外喊他回家吃飯,摸到鳥窩中幾顆微溫的鳥蛋,但睜開眼睛,看著這沉默戰場上沉默的廝殺,他卻變成一塊墓碑。 周全斌不忍再往前走,將回返時,聽見不遠的山坳,有人說話。他走近看,卻是洪旭幾名親信,拿長矛戮刺山溝與山洞。一人說,沒理由就這樣不見了。周全斌跳出來,幾人吃驚,忙問候周將軍,接著說明,洪旭將軍曾在此目睹一條白蛇,那蛇大,肯定有靈,若能逮獲,取蛇血、蛇膽,或可當作軍旅藥方。那人又說,森林已砍成這般了,那麼大一條蛇,能藏去哪裡? 周全斌舉目四望,漫天老樹,只剩滿眼荒骨。忽聞一陣「咭狗乖」「咭狗乖」,原是一名親信穿刺溝渠,中間躲了一隻竹雞,竹雞竄出,拚命叫、拚命跑。竹雞跑一段,鑽進矮叢躲藏,但是樹叢短小,藏了半天,仍露出咖啡色的屁股,親信投擲長矛,雖未擊中,但驚起竹雞,再又「咭狗乖」、「咭狗乖」地逃竄。幾名親信笑作一團。 一名親信發現矮叢中藏有一塊石碑,正是那天洪旭看見的「厲歸之墓」,撥開野藤跟雜草,讚嘆說這塊石碑老,字體古,或可運走,呈給洪旭。幾名親信都說有道理,捲起衣袖,齊力搬。墓碑傾斜,眾人不易施力,但碑石不過三尺見方,卻是絲毫不動。有人打哈哈說,也許這石碑是東海龍王打下的定風針,難怪搬不動。幾人在周全斌面前出糗,不多待,另往他處,尋那條白蛇。 周全斌獨自站在山坳,愣愣看著石碑。這一站,竟忘了時間,直到一輪暈黃的滿月升自地平線,周全斌才訝然醒轉。森林空曠無物,月光毫無遮掩洩映,一截殘木一顆頭顱,盛滿月光,卻森森反影。月光照在石碑,石碑裡頭的石英閃閃發亮,原先遲重的石碑忽然變得輕盈。 周全斌忽然動念想扶正那塊石碑。伸出手,卻遲遲沒有往前遞。月亮再往上升,月光愈高,石碑愈亮。他聽見周公仁跟幾個村人,在他的下馬處喊他。他大喊說,就來了,沒料到聲音出乎意料的大,荒野中,震盪著:就來了、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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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財蟾蜍
一般人看到活生生的蟾蜍,避之唯恐不及;尤其在鄉下住家,或許四周都是田地吧,所以蟾蜍藉著地利之便,很容易就跑到家裡來,與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 猶記得小時候,住的房舍,屋頂是紅瓦,牆壁則是木板,縫隙很多,有時牆角會出現蟾蜍的蹤影;看到牠的長相有點不討喜,又鼓著大大的肚子,母親都叫我們不要太靠近,否則被牠吹到氣,就會「大脖子」,雖然沒有什麼根據,可是還是有點讓人害怕呢。 為了避免與蟾蜍再度不期而遇,母親都會叫我們用「火鉗」將牠夾起來,丟到屋外的田野;兩個姐姐只要看到蟾蜍,就會哇哇大叫,而且不敢靠近,只有靠我這個「男丁」,來負責這個重要的任務囉。 沒想到到了都市過生活以後,發現都市人很喜歡蟾蜍的擺飾,將蟾蜍視為招財的吉祥物,剛開始當然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不單是做生意的店家,門口旁邊會擺一個銅做的蟾蜍,就連有些住家,進門後也會發現「銅蟾蜍」的擺飾。 我有一位同事,家裡就擺了一個銅蟾蜍,中間一隻大蟾蜍,旁邊好幾隻小蟾蜍;各個嘴巴張得大大的,而且嘴巴還各咬一枚古錢,我在好奇心趨使下,仔細看個清楚,還發現底座有一個大圓盤,堆滿了「零錢」,幾乎快把蟾蜍給「淹沒」了。 幾經追問,這位同事說:「那是擺零錢用的,我身上不喜歡帶零錢,只要購物找零,進門後隨手一丟,日積月累,就變這麼多了。」 我終於瞭解了,原來銅蟾蜍的擺飾,具有「招財」與「聚財」的雙重功能;這時再度仔細打量,活生生的蟾蜍,雖然讓人生畏,人人「敬而遠之」,不過「招財蟾蜍」,反而滿討喜的,有時候還會讓人想多看幾眼呢。 住家附近有一家小吃店,我經常進去用餐,進門的左側,就擺了一隻銅蟾蜍,造型有點不一樣;仔細瞧瞧,原來是三腳招財蟾蜍,不但擁有紅眼睛,背上有七星陣,底座還有古錢,就連嘴巴也含了一枚古錢。 近日再度經過這裡,剛好是該店開張的時間,透過玻璃門,看見老闆將銅蟾蜍轉向;白天頭朝外,晚上頭朝內,又再度引發我的好奇心,心想:不是擺定位就好,為何還那麼費事呢。 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總要請教對這個比較有研究的人吧;最後終於得到想要的答案,原來白天招財蟾蜍頭朝外,是要牠出去咬錢,到了晚上將蟾蜍的頭轉向朝內,是要將牠咬進來的錢,放在金庫裡面。 果然生意人想得周到,只要花一點時間,便能透過蟾蜍對錢財敏銳的洞悉能力,早日實現「招財進寶」的美夢;無怪乎想要賺更多錢的人,寧可信其有,願意一試再試,讓自己發財的美夢,永遠處於顛峰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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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但是向來不說謊的槌哥,一旦說起謊,又會犯上口吃的毛病,眼尖的母親即使沒有當場拆穿他,心裡頭則有數。槌哥若想隱瞞事情的經過,必須考驗他的智慧。 為了實踐對母親的承諾,槌哥把一塊板凳置放在手推車中間,復用一根小杉木當欄桿,並以繩索綁緊,好讓母親坐在板凳上後雙手有地方可握。他故意要春桃褙著嬰兒和阿秀仔同行,槌哥深知如此的做法母親一定會不捨,然而老人家卻不知他另有目的。 「槌哥,咱兩個來去著好,春桃、阿秀仔佮嬰仔伊莫去啦。」烏番嬸有所顧慮地說。 「俺娘,袂要緊啦,兮晡天氣誠好,一家大細湊陣陪妳來去山行行看看得嘛是袂歹。」槌哥說。 「嬰仔傷幼啦,若予寒著欲怎樣咧?」烏番嬸擔心地說。 「袂啦,我有共伊加穿衫。」春桃說。 「阿秀仔,妳坐俺嬤身邊,予我共恁推。」槌哥順手把阿秀抱上手推車,讓她坐在俺嬤身旁。 「阿爸,你推有法得無?」阿秀關心地問。 「妳安心啦,阿爸無啥物,著是有戇力!」槌哥笑著說,大夥兒跟著笑。 「你這個戇囝,無戇加、也戇減。」烏番嬸咧著嘴指著他,臉上盡是幸福的笑容。 「俺嬤,阮阿爸哪有戇,誠濟人攏嘛講伊搰力、拍拚、有孝擱顧家。」阿秀仔竟說起大人話。 「敢有影?」烏番嬸故意問,內心的喜悅全綻放在多皺的臉龐,「毋拄咧俺嬤的目睭內,伊從細漢到大漢,攏是戇戇啦!」 「俺嬤,人講戇人有戇福,著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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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戰太武
站高山,面向海;山是太武山,海是金廈海,山海之間,洪旭吐納,雙拳微縮前推,左腳前踏,右腳下沉,右拳高舉,忽作鶴嘴,徐徐劃圓,雙臂一振,如鳥高飛。秋日晨,陽光早,風只微微,低矮的樹叢沿太武山麓一路青翠,直入山下鄉鎮。一縷縷炊煙升自底下人家,柔白如雪,彷彿一夕冬來,大雪紛飛。洪旭收了拳勢,愣愣望著,不禁想起山西太平。那天,大雪斷路,父親洪英在室內升一團營火,暖幾壺酒,備牛肉,等待義士來歸。 洪旭方弱冠,卻陪洪父等待,洪英說,英雄煮酒論天下,不管年紀大小。洪旭聞言喜出望外,期待之情竟比父親熾烈。天寒雪大,父子倆喝完一壺酒,還看不到人來,洪旭看看門邊,又頂風雪走到門外瞧,洪英說別急,人該來了。說該來卻未來,不僅洪旭急,洪英也暗暗不安,囑咐洪旭穿簑衣,命下人帶幾壺酒跟麻繩,逕往東邊山路探去。 一日雪,卻似下了三個月,才踏入,深及膝蓋。幾個人走了個把時辰,仍不見人影,洪旭耳尖,聽聞山崖邊,樹枝折斷聲。大雪掩路,雖是慣常打獵的山路,洪旭仍慎重一步一步走。洪旭以足探路,走幾步,已達路的邊緣,探頭望,山谷皚皚,雪白反光,讓人忘其深;洪旭望著深谷尋思,積雪重,哪來樹枝折斷的聲音?前傾再探頭,見幾名大漢或立在崖邊凸出的尖石,或緊握橫生的樹枝,洪旭急忙呼喚父親,洪英探頭瞧,正是等候多時的義士。 下人忙放繩索,一個一個救起。義士們疲憊不堪,或緩慢走或被攙扶,才知走在前頭的義士踩空掉落山谷,其餘人為了搭救,竟都困住了。一人說,雪下得凶,又濕又滑,下得來,卻上不去。 洪旭踩穩山崖凸出的石頭,往下望,不見雪跟義士,也看不見故鄉太平,炊煙雖白,不若雪白,半個時辰過去,炊煙不再柔白,咳嗽似的,吐了白煙幾陣後,漸漸沉寂。海那頭,日頭躍,陽光像白包子擠出的油,刷抹在沿海岸蔓延開來的樹冠。他豪興陡燃,命屬下屬備弓箭。 洪旭率親信幾名驅馬馳騁,馬跟人都還沒跑過癮,即達茂密的野林。洪旭想,南方夷島畢竟不同山西大塊山林,眾人在樹林外繫好馬,親信舉過山刀斬除茂密的九重葛跟野棘。前回,洪旭打了幾隻雁子,忽而,林間閃過一道黑影,卻是一隻黑色山貓雄赳赳站在樹幹。洪旭抽箭搭弓,山貓跳下後頭山坳,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眾人都說,那是一隻像豹一般的貓。洪旭開野林,踏前去,走了十餘步,天光掩,來路滅,洪旭命親信噤聲,分頭潛行。不遠前,傳來「咭狗乖」鳴叫,洪旭辨?那是竹雞,心中一喜。竹雞性機警,身形矯健,極難捕捉,他曾見農夫設陷阱,本欲抓隻山雞,不料卻是竹雞。竹雞小,不若野雞肥美,但難得捕捉,農夫喜孜孜地關在籠內展示。 洪旭比手勢,眾人停落,竹雞仍「咭狗乖」、「咭狗乖」叫。忽然,竹雞默不作聲。洪旭凝望眼前野林,竟如敵陣千軍萬馬。 來到野林的風,必定娟細如女子的腰身,甚至是不足握的麥桿,才得以穿梭擋人的樹、攔路的草,輕拂眼前野林。樹葉晃,天光乍現地上,一閃一滅。洪旭手勢落,眾人扇狀分列,洪旭手平舉,眾人慢慢走近。一隻機伶的竹雞掩在樹林後,牠必也睜開雙眼看,且凝神細聽。洪旭握拳,眾人停止不進。微細聲蟄伏林後,牠猶豫或徬徨,或也嚴肅思考下一步。洪旭手舉高,用力前揮,宛如戰場殺敵。眾人舉刀擋開樹枝跟野草,快步直追,果見一抹咖啡色的禽類急步逃逸。 洪旭率眾人追。竹雞性怯,本想鑽進矮叢躲避,追兵聲勢壯盛,只得再出矮叢,循隙而去。追了一陣,除了竹雞,更見斑鳩、野鴿飛竄,洪旭定睛再看,竟多了幾隻竹雞,有者咖啡、有的槁灰,一抹抹輕跳,竟如白日幽靈。竹雞竄上緩坡,再奔去,又一個緩坡,忽然地勢直升,一行人跑到這兒,累喘喘、汗湍湍。 洪旭暗自調息,小步爬坡,沒料到陡坡之後,地勢陡降,洪旭收勢不住,忙舉刀,橫面前,免被野林刮傷。洪旭滑了一會兒,終於抵地,聽著親信在高處喊他。他暗啐這一來,就找不著竹雞了,站起來,朝上說沒事。 這時,洪旭聽見一陣詭異的窸窣,正眼瞧,卻是一條手臂粗的白蛇,正吞嚥一隻灰竹雞。 竹雞掙扎幾下,再也不動,雞爪懸空,蛇嘴一合,連根雞毛都沒掉下。白蛇吞食完畢,才警覺眼前有人。估量白蛇幾近十尺,洪旭沒見過大蛇,驚駭呆望。白蛇盯著洪旭,蛇信一吐一縮。舌紅、身白,對比強烈,一雙眼睛,卻不知是黑是白。大驚之際,親信趕到,洪旭憋住一口氣,舉雙手示警。眾親信在山坳止步,正見一條白蛇溜轉身子,轉進野林。 沒人膽敢再追竹雞,洪旭鬆一口氣,正要率領眾人離去,卻見石柱斜立草叢。洪旭撥開雜草,料是一塊墓碑,碑上刻一朵蛇紋。 洪旭父親洪英,召集各路豪傑,抵抗外族入華,外人尊稱他的住處做「集賢館」,洪旭率領義士南下,支援史可法,駐守揚州。揚州兵破,洪英和部將分眾突圍。兵事中,洪旭不忘教示部眾,舉說南宋為元攻滅後,漢人遭奴役近百年,明洪武率明教教眾驅除韃虜,光復中華,光復漢人尊嚴。洪英又說,為人父長者,哪能姑息,讓後世子孫生而為奴? 明太祖朱元璋號洪武,洪英每提到朱洪武,總覺得一縷英魂漂泊幾百年,停駐在他的姓氏。洪英號召義士,分出這縷英魂,擴至百家姓。洪英突圍前,約定今後聯繫見面,以「洪」字作暗號。洪旭知道,這除了是洪家的姓,也是大明魂體之所在。 兩軍對峙,刀光冷、血色紅,洪英與明朝大將黃得功大聲喊殺,驅馬衝鋒。箭弩槍戟、斷頭殘臂,這是洪英跟洪旭的天空。衝,踏過一個一個倒下的屍體,再衝,越過一隻一隻勁飛的利箭;有一剎那,洪旭覺得飛騰戰場之上,看著自己衝、砍、劈。站上高處,遠方地勢跟兵力分布,瞭然在目,他低頭,傳達在上空所見的訊息,衝鋒地上的洪旭似乎領悟了什麼,彎、拐、頓、躍,來箭掃過耳旁,刀刃劃過衣衫,洪旭覺得神奇,偏頭卻見一抹巨大的魂體隨在左右,再細看,魂體高踞,渾黝黝、巍巍顫,戴王冠、配寶劍,竟似畫中的朱洪武親炙戰場。 洪旭再看,英靈擴散,天空滿是朱洪武。 洪英跟黃得功歿在那場戰事,看見滿天的朱洪武,洪旭等人的英魂成為朱洪武的隨從。洪英率眾奔至江邊,見橋過橋,沒橋可過則沿溪而行。洪英投奔鄭芝龍不久,鄭芝龍竟降清,故而轉赴金門,歸附鄭成功,並任戶官。洪旭治軍嚴謹,先任水師右軍,旋派任水師總督,與施琅、周全斌、林習山等,同獲鄭成功器重。 永曆十二年(清順治十五年,西元一六五八年),洪旭隨鄭成功駐金已歷三年,除了練兵、出征,洪旭更通海上貿易,以福建所產白糖、鹿皮等物,貿易日本等地,換取製造銅炮、盔甲、兵器等原料。清明節後,洪旭赴古寧頭視察船隻卸貨。古寧頭分南山、北山,多為李姓,洪旭站在北山高地,看見船隻點點,如星斗,散落大海。洪旭心曠神怡,走近港口,僅見士兵十來名把守船隻,處理通關海務,卸貨用的推車與扁擔則堆聚一旁。洪旭大驚,搬運的民伕跟士兵竟都不見了,招來士兵一問,才知都在沙灘。 洪旭納悶,往海邊走,士兵見洪旭神色陰暗,邊走邊報告說,古寧頭居民在清明跟端午期間,素有「相擲」活動;洪旭腳步略緩,士兵進一步說,古時候金門地貧、物瘠,加以醫藥不發達,居民多以民俗治病養身。洪旭索性站定,聽士兵說,比如民眾風寒,多到恩主公陳淵寺廟,求取香灰配水喝;居民外出必求香袋隨身護持;士兵又說他小時候,生熱寒怪病,母親帶他到一戶巫家,那人吐口水、塗抹臉頰,再掐住腋窩、鼠膝等處,竟就好了。 洪旭看著士兵,士兵連忙補充,他是金門浦邊人,是周全斌將軍部屬。 洪旭走一小段路,海灘在望,遙遙看見南山、北山兩路人馬,每人腰間綁一個裝滿小石頭的布袋,士兵說前一天,北山打贏了,周將軍今日加入南山,希望幫南山扳回一城。上午,太陽已高過海平面好幾個拳頭,兩邊人馬海邊對峙,洪旭無法辨定哪一人是周全斌。士兵說站右邊,從前頭數來的第三位就是了。洪旭以為周全斌加入民俗活動,該是主將,沒料到卻屈居第三。士兵補充,今天的戰略是周將軍畫策的。 海邊兩隊人馬一觸即發,北山居民把焦點放在南山為首的魁梧大漢,大漢帶一小隊人馬往前衝,背後三五人,丟擲石子掩護,北山呈扇形包圍之勢,圍住大漢與其人馬,有人被石子擲中肚子,痛得地上打滾;有人門面受擊,鮮血流,把頭浸在海水消毒。洪旭瞧得心驚。沒料到金門居民如此豪勇。 大漢與其部屬,俱皆掛彩,眼看著南山再要敗陣了,卻不知哪來分出的人馬倏然包圍北山,北山自豪的扇形攻擊,受到狙擊,扇越闔越小,只得捨棄南山的先鋒部隊,往海面靠近。沙灘路,本難行,而今涉水,更是步步慢、步步險。那矮個子的帶頭者,一聲令下,南山居民掏石子,不直接擲擊,反而向上高高拋起,石子墜,落海,崩崩響;打在北山居民身上,畢竟不比擲擊痛。北山還想衝撞突圍,南山聲令再起,改作擲擊,北山氣勢陡然滅了。北山能夠防守的空間漸越狹小,紛紛遭擊,喊痛連連。那人命令再下,南山壓縮包圍區域,北山被趕入海,只好喊降。 從雙方遭遇,到受降,不過半炷香,南山取得大勝。居民與圍觀的士兵紛紛鼓掌叫好。 士兵在一旁雀躍說,低矮的那人,正是周將軍。周全斌協助南山大勝後,獨自走上沙灘。他在攻擊時,位置本不明顯,加上個頭小,竟沒有人注意。周全斌擦拭刻意塗抹臉頰的污泥,走幾步,覺氣氛有異,抬頭即見遠處親信旁,洪旭站立。 他小跑步上沙灘,雙手作拱,問候洪旭。洪旭稱讚周將軍神勇,終是放心不下港口裝卸貨物事宜,忙說,還請周將軍協調居民,莫因民俗活動,影響貿易大事。 周全斌打直腰桿,古寧頭「相擲」一事已奏請國姓爺,且進行多年,民眾皆謝國姓爺恩典,貿然間,不宜更改。周全斌表明立場後,恐得罪洪旭,仍說將儘量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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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風景》餐廳裡的激動和淡定
生活中常有很多突兀的畫面,有那麼點不協調,可又帶點耐人尋味的趣味,而能博君一笑。 那是住家附近一家麵店,每到用餐時間,客人一個個進來,點了餐填了單子交給櫃台的老闆娘。她看著單子,隨即轉告身後的老闆以備菜。掌廚的只有老闆一人,老闆娘和幾個人手負責送餐、切小菜、結帳和外帶的打包,小小一家店面,生意好得不得了。 即使忙翻了,老闆娘還是會跟每個點餐的客人點頭親切微笑,展現她以客為尊的禮貌。只是突然地,身後老闆開口問:「5桌酸辣麵是家常麵還是細麵?」煞時,老闆娘晴天霹靂般即刻變臉,放下手邊工作,手插著腰,瞪著天花板,翻著白眼,一陣不耐煩且拉高嗓門的罵著:「我剛不是說過了嗎?還要問,你到底還要問幾遍啊,會忘記不會拿筆記起來!」 此刻,若正好客人又遞了點餐單子給她,馬上的,她又即刻變回優雅親切的笑容。老闆會趁此機會若無其事的說道:「那我就下細麵囉!」哪知他的平靜更惹她飆起話來的憤怒:「是家常啦!你怎麼老是記相反?我櫃台這裡很忙耶!你嘛幫幫忙好不好!」接著是一副冷若冰雙的後娘面孔,連切小菜的刀子也握在手上,插在腰間,就要跑去找他理論似的! 總是在轟轟的鍋爐旁,熱氣騰騰的廚房,老闆專心的掌廚,平穩的口氣,一再詢問著老闆娘哪桌什麼麵;總是老闆娘激動、憤怒、不耐煩甚至歇斯底里的口氣回答並數落著,並穿插著她看到客人時親切一笑的瞬間轉換;惹得吃麵的客人們有點尷尬卻又會心的想發笑。 麵店公休日,都可以看見老闆和老闆娘手牽手的散步著,有謂「相愛容易相處難」,而夫妻間的共事更是一大考驗,二十四小時在一起,工作辛苦有壓力,除了瞭解彼此個性還要有更大的包容心。 炎炎夏日的暑氣加上廚房熱氣,還有工作忙碌時的火氣,激動的老闆娘,淡定的老闆,個性互補;工作時的惡言相向,休假時的恩愛體貼,角色明確;懸殊兩極的畫面產生衝突之美與趣味,也難怪大家都能識趣的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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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舊情人
女孩總是喜歡想像有一天再見到他時,會是怎樣的一個光景。 是在轉角的街頭倆人面對面的不期而遇?還是在人群中突然發現一具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我的舊情人,因為我們從沒相愛過。 他,是我年少時的一個夢,永遠的黑馬王子。 站在前方的我看著隊伍裡的他,很像,又有點不確定。去年在同一場合見到他時,雖然身材差不多壯碩,可是人看起來是有精神的。再度見到他,頭髮變長了,有點亂,有點頹廢,而且,怎麼會有點像我三哥? 原本不是很確定的感覺,就在倆個人的雙眼對視到時,我知道,就是他了。明明是認識的同學,卻很有默契的不相認,是不是表示倆人還真有點什麼~~ 再見舊情人,你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 「最近好嗎?」應該是句很標準的問候語吧。想起冷戰那時,他傳來的示好簡訊也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用平靜的口吻向曾經愛過痛過的人問候「最近好嗎?」應該很得體吧。 相較於熱戀時,總是一拿起手機便開口:你在幹嘛?一種不假思索的理直氣壯,一種戀人間獨有的默契。 也曾想過,再次與他相遇時,要他閉上雙眼。然後就在他以為接下來會是一場溫馨的重逢戲碼時,冷不防的在他手臂上狠狠的烙下一道齒痕,藉由他的一聲慘叫來撫平他所帶來的傷痕。 又或者,也可以學《心動》裡的浩君和小柔,在多年後的偶然相逢,一對熟男熟女憑著往日情毫無顧忌的完成了當年不敢做的事,然後瀟灑的真正的成為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想做而未做的事有哪些呢? 在一個清晨的浴室裡,我在刷牙洗臉,你一絲不掛以中年之姿蹲著馬桶,心裡閃過一絲念頭,想過去擁抱這樣的你。有點唐突的舉動,於是想說留著下次再做吧,誰知道錯過了也就沒有下次了。 在一個吃晚餐的片刻,你坐在床沿,我挨著你的腿坐在地毯上,邊吃東西邊看電視,而我心裡,一直蠢蠢欲動的想伸手去抱著此刻的你的大腿。 想跟你一起看場愛情電影,想跟你一起去巴里島旅行,想跟你一起做的事原來還有很多,而原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暫。 再見舊情人,我最想做的事其實是,由衷的向他道聲,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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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俺娘,老大人著放予清心清心毋通想想赫濟,按爾才會長歲壽啦。」 「你一定有啥物事志咧瞞我,若無你講話袂咧咧重句。」烏番嬸已發覺事有蹊蹺,「你若毋邀我去,你去育囝,我叫春桃邀我來去山行行看看得。萬一恁老爸若問起種作的事志,我才通共伊講。」 「俺娘,妳毋通趕緊啦,等我較有閒得,我才綁一個椅頭仔囥手推車面頂予妳坐,才共妳推來去山行行看看得。按爾好毋?」槌哥懇求著說。 「好啦,照你的意思啦!」烏番嬸答應得很勉強。 對於母親突如其來的想法,的確讓槌哥憂心沖沖。她怎麼會突然關心起哥哥那四塊田地呢,難道是有人告訴她什麼?還是想看看他在耕作上有沒有怠惰?無論是基於什麼原因,哥哥那「四坵好園」早已成為雜草叢生的荒埔,甚至還被茂盛的藤蔓團團地圍住,竟連田的輪廓也難以分辨,遑論想耕作。萬一讓母親看到如此的情景,老人家勢必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因此,他必須設法來隱瞞,絕不能讓母親目睹此情此景而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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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深度旅遊小徑的秘笈
聽聞我從金門歸來,旅過或未曾探訪的友人劈頭一句,就是要我從實招來,坦白從寬,伴手禮可酌減——印象最好或最值得一覽的勝地何在?友人發問前,立下但書,附帶條件:要我不可囫圇吞棗——簡言一句:全島皆美,或是呼攏一詞——島上處處皆可覽,非逼我說出實話不可。 這真是強我所難。分明是擺出:只要我說出一個地名,就將得罪了全島其他地方的陰謀來。我苦思幾日,力尋一個解套之門徑。最後,想起了《五燈會元》裡從諗禪師「吃茶去」的一則公案,因此學了畫虎類了貓般的應對起來。 未曾探訪的友人問:「金門何處去?」 我回:「小徑去——」 旅過金門的友人問:「金門何處去?」 我回:「小徑去——」 也許,行文走筆至此,你會滿腹狐疑、一肚子納悶,百思不得其解:不說剛得十大觀光小鎮的金城,也不指名聞中外的古寧頭,甚至連太武山、料羅、水頭都捨棄了,怎麼會單挑一個獨具地名想像美感的「小徑」? 甚至,就連你位在小徑,身為小徑人,也許摸不著腦袋,透過一張嘴巴問起我來:「為什麼來過的人,你說小徑去,沒來過的人也說小徑去?」 金城有模範街、有莒光樓、民防坑道、總兵署,走馬看花半日遊可消磨;古寧頭有戰史館能緬懷,甚至南北山的洋樓、雙鯉湖也堪走訪;太武山可前找「毋忘在莒」,去留個合影;料羅除了是港口,還多了媽祖公園;而水頭有得月樓。 只是,小徑去,去小徑,為什麼? 謎底揭曉,很簡單的一個說詞,小徑——這兩個字,光聽地名,就浮現一個美感,彷彿置身幽林中,而千林繞身欺近來,葉落繽紛,沿小徑踏去,好一個千山獨行一幅壯遊來——當然來金門一遊,就是小徑去,別無他選。 只是這種感官的遊法,很難服人,也無法令人心服,好吧——我攤手,雙手豎起,朝你舉白旗——這豈非弄人,教人傻眼?不,不,不——我的原意是——昔日我戍守之地就臨小徑,在小徑上方的苗圃,常常不循戰備道大路而下,而是翻山越嶺自創「路是人走出來」的小徑而至,如果可能重履那條「古道」,想必推薦之說更周延。一言以括之,去小徑,小徑去,理由就是時空不再了,因回溯而出的回憶。 地名美,有想像空間;回憶多,是舊地重遊。 怎樣?我說旅遊金門首選,小徑去,去小徑,你接受吧——。 只是,理由雖美,說詞也行,但想像的美是我的,至於回憶也是我個人專享獨藏,沒這份感覺或不曾穿梭過這種時空的人,該怎麼辦? 我可是君子「放話」一出,再怎麼掰怎麼轉也收不回來了,這「話」潑得滿地盡是又難收回。如果友人果真要按依我的口喻——小徑去,去小徑——真的聽話到底,一出尚義機場,立即飛奔小徑而去,不消幾分鐘,卻滿個懷疑納悶撐飽了胸腹,不計遙遠過個電話,飄洋過海問我一聲:怎麼我的感覺跟你的竟差個千里萬里,就像孫悟空那個跟斗雲,才小小的一翻,眼界心境就天壤地別?萬一友人當真如此一說,罪過罪過,非但傷了友誼,且又誤了小徑前程,而且又將是一則新公案,彷彿羅生門,屆時我可承受不起。 金門最熱鬧的,就屬金城、山外,小徑僅幾排對面而立的屋子,且又日漸寥落,想要留住旅人的腳步,拉住他們逗留的時間,非得以深度旅遊來呈現不可。 沙美,前一陣子在直嚷想催生舊的那條老街重現,我走過、也看過,那條據說是有幾百年歷史的老街,只見一片殘簷斷瓦見證時間的古老,而屋垮樓塌空無一人,感覺說「重現」這話是容易也輕鬆,就兩個字,但是百「屋」都在待興,工程浩大得很,不但要把人找回來,長住下來,更現實的,還得一間一間老厝排隊修復起,「錢」是一個大哉問。雖然,心中的想法是對,做的方向也是對的,只恐力量不是很足……。 如果,讓我挑選金門的一條小街來重現,問卷調查全丟給我填、網路投票全跑向我投,甚或是電話民調也盡撥向我答,路人甲路人乙都來採訪我,這全天下整個金門都化身為我一人,我會毫不假思索回說——小徑去,去小徑。這絕不是做票,或是資料造假,因小徑深具這個潛質,除了近新設立的「小徑特約茶室展示館」以及「金門花園」、1028民宿以外,它的屋子都還在,沒傾沒毀沒塌沒倒的,重現的機會跟速度是較快的。 如果要說使人疑慮的,應該說整條街僅剩三間還在呼吸、還開著營業的店面。但請容我再掉個書袋,套用古人的話來發豪語——小徑雖三戶,但老街重現必由小徑來。 話說得夠大了吧,但絕不是吹脹牛皮,說著好玩的,而是真真確確的——來金門,就先去小徑,小徑去。 來小徑,透過歷史的空間、現實的空間,慢慢走、慢慢逛,真的會有一場小確幸的滿足感。 口說是無憑的,我先佛心來的,幫小徑免費設計一場遊戲的文創,誰受用了,就大方取用,我也大方贈與,不額外收費。 我的構想是:小徑就靠兩張紙先來一場實驗性的文創,做場深度之旅,等旅人來了,知名度夠了,再一家一家的把店重新開回來。 第一張紙,是小徑的地圖,就畫那幾條街,範圍不必大,山不在高水也不在深,小徑當然也不必大,就從伯玉路和瓊徑路的圓環畫起,如果用手工的再加印刷,美美的A4大小就夠了。但請記得,把小徑的景點空下來。 第二張紙,是貼紙,一個圈一個景點的,可撕下來,一個個地貼在第一張的小徑地圖上。 這是給自由行的旅人以玩貼紙的方式,按圖索驥,慢慢的找,把過去的小徑和現在的小徑拼起來貼回去。當然的,一大票坐公車、坐遊覽車來的旅人,他們也可以玩。 只是,現實的問題最殘酷,小徑到底有那些景點可以提供的? 沒關係,我野人獻曝,一個個來,景不對,點不好,想玩遊戲的人可以自行更改。 第一個景,我想請大家多看幾遍小徑圓環的銅像,很多人看多蔣中正,遠遠一看,就誤以為又是他。它不是蔣中正,那又是誰?暗示一下,跟路名有關。請自己跑到銅像背面去讀一讀紀念文,花點時間,多深入一下金門的歷史。 第二個景,不說也知,一定就是「小徑特約茶室展示館」。拜託大家注意一下屋瓦的顏色,舊的跟新的一樣嗎?還有在展示館內,可以增一個點——哪裡可以聽831姑娘的故事? 然後是「金門花園」,就用一杯咖啡來呈現,點幾滴高粱58,偷幾步毛澤東奶茶的點子來,好不好?請注意「花」的寫法,很特別的。當然的,茶室書房也算一個點,就說它是二手書交換中心,也很棒。 小徑的街上,只剩三間店。所以第六個點,在轉角,請人貼上去——理髮店,而第七個點則是炒泡麵蛋香蛋狗雜七雜八,要人找找老闆在小菜圃上種了什麼菜?店名呢?第八個是雜貨店。 接下來,邱良功墓園,把石羊石馬畫上來貼。接著,是關掉的,以前的軍郵局、貢糖店、冰果店和浴室,只要把店標出來,稍微解說一下就行了。然後是「實踐堂」,這是以前的金中戲院,還有一座風獅爺的遺跡,現在還在不在?應該不是重點了,就是要告訴旅人,這裡以前有……。 好像很多了,對不對?最後的終點應該在1028的民宿,不是嗎? 那麼,現在請你算一算,仔細一點,如果你想到小徑、去小徑、小徑去,應該貼幾個景點? 我的答案跟你一樣嗎?還是不同?16。如果錯了,請再算一遍。 如果真的有人做出了小徑深度旅遊的地圖和貼紙,要放在哪裡?這個問題不重要,應該是貼完了,除了做紀念外,有什麼好處?這是深度旅遊的回饋,很重要的。 也許一份地圖和貼紙,賣個50塊或百元,我沒意見,雙軌進行也可。貼完了,50的換一杯冷飲,百元的是咖啡,或是你想摸摸樂、刮刮樂,頭獎免費住進1028,跟老闆聊個天,聽一張黑膠的韋瓦第《四季》。 果真,我的小徑深度旅行成真,那不是友人問我,而是我邀友人——走,到金門,小徑去,去小徑。 雖然我才剛剛從金門歸來,但我會大呼,呼朋引伴的,去小徑,小徑去。那時,不只是地名美,有回憶,而是多了遊戲,畢竟人生不是一場遊戲一場夢嗎? 誰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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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的味道
「如果,明天一睜開眼,我就見得到你。」 那個晚上,涼風習習,擦乾頭髮以後,我鍵下這些字句。本來就不帶期盼,或其他任何情緒。 「我在碼頭。」 你笑著,帶著簡簡單單的一只行李。 就這樣,我們坐在簡單老朽的候車亭。看著一輛輛汽車經過並壓輾了舖滿馬路的碎高粱穀粒。空氣裡幾乎還聞得到蒸騰過後所帶來的發酵熱氣。一人塞著一只耳機,分享著一首又一首的歌曲。 「喏,給妳。」從你手上接過,瓶身還泛著水珠。 那時候,島上的可樂只有最原始的那種。和我們平常在柑仔店買到的那種一樣。 什麼ZERO、香草、櫻桃口味通通都沒有。7-11甚至也都還沒進駐到金門啊,那時候。 咕嚕嚕一口灌下充滿微小氣泡與香草味道的濃郁甜香,這應該就是生活中微小而確切的幸福吧。所以,從此以後,對我而言,香草可樂就等同於情人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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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獅爺
風依然使勁地吹,曬得發燙的柏油路,卻沒有沙塵揚起了。你的眼睛始終堅定地望向前方,我知道你忘不了鎮風的任務。 在金門這個東北風長達九個月的島嶼,村莊四周的風口,經常直立著風獅爺的身影。 它們在想甚麼呢?圓眼凸出,獅鼻頭寬闊,呲咧大嘴,露出牙齒,像是在笑。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連挺著的肚子,也增添了自信滿滿的味道。 它們在想止住風的危害,曾經倭寇焚燒樹林,軍隊伐木造艦,缺少了植被的土地,被強風一吹,就飛沙走石,掩埋毀壞了房舍。 但是看一看啊!在這樣的風沙中,它們的眼睛不曾闔過,腰桿子不曾彎折過,我終於知道它們直立的姿態,就已經表達了護衛村落的善意,和堅毅不搖的決心。 歲月流逝,物換星移。裸露的地表再次長滿了植物,這是許多人努力種植,保護環境的結果。風季仍然是惱人的長,風力也絲毫沒有減退,可是樹木昂然挺立了起來,阻擋並緩和了風力,植物的根,也抓緊了水分和砂石。 於是風獅爺再也不必擔心要去承擔鎮住風害的願望,我知道虔誠的金門人即使避不了風災,也會為你的堅守崗位心懷感恩。在祈盼這塊土地更好的隊伍裡,金門人啊!你們也列在風獅爺當中嗎? 你們生活在這裡,建設金門盡心盡力,是的,你們也有風獅爺的善意和決心。 狂風吹不倒你們、戰火打不倒你們,但是將來的理想是甚麼? 全島約六十八尊風獅爺,成為迎接觀光客最佳的在地人,它們臨危不亂的笑容,慢慢轉變成熱誠好客的憨厚表情。 啊呀!只是過了幾年和平日子,並不該忘卻了戰火的歲月,啊!金門的所有風獅爺呀!我知道艱難的過往、戰地前線的特色,才是世人懷著敬重的心情,想要來這裡感受的。 堅毅強韌的心,愛鄉愛土的情,就像金門人民擁有的一樣,讓風獅爺在平時讓人覺得和善與親切,在風雨中也能展現勇敢無畏的精神,挺立不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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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十二 隨著歲月的更迭,隨著孩子們的成長,烏番嬸已日漸地蒼老。但是在槌哥與春桃細心的照顧下,除了行動稍為不便外,其他健康方面雖無大礙,但卻經常做惡夢,夢見老伴在呼喚她。或許,老人家一旦上了年紀,除了自己胡思亂想外,想念旅外子孫的心彷彿也會更加地強烈。儘管這些子孫平日對她鮮少關注,甚至已到了不聞不問的地步,但老人家思念他們的心則始終未曾改變,可謂天下父母人啊! 「槌哥仔,你嘛去請人寫一張批予恁阿兄,叫?因倒來予我看看得,若無,擱偌久仔?因會看袂著我。」烏番嬸囑咐著說。 「俺娘,妳毋通講講赫啦,天公祖會保庇妳長歲壽。我有請人寫批予阮阿兄,叫?因撥工倒來予妳看看得。可能是咧無閒,才會無緊倒來。」槌哥稟告母親說。 「我這幾日咧咧佇眠夢,夢見恁老爸叫我緊去佮伊作伴。阿章若毋緊倒來予我看看得,萬一恁爸若強強欲共我掠去,?因倒來著揣無母啦。」 「俺娘,我拜託妳,妳毋通講講赫啦,我聽著實在誠艱苦。我知影妳思念阮阿兄,但是我嘛有請人寫批予?因,可能擱偌久仔著會倒來啦,妳千千萬萬毋通煩惱,若無我是會比妳擱較艱苦!」 「槌哥仔,我誠想欲來去咱山行行看看得,看看恁老爸較早佇種作的赫田園,這陣毋知變怎樣?」 「俺娘,妳的跤骨這陣較無力,無適合行遠路,而且咱彼園幾落年來攏嘛無變。有年仔種塗豆、有年仔種露穗、有年仔疊番薯,攏嘛替換咧種作,無啥物通好看得啦。」 「恁阿兄分的彼四坵芋園予你佇種作,你有常常咧掘園邊無?毋通予園岸的草沓沓竄入來,後次犁無幾逝、賰無幾股,若是按爾著對恁阿兄歹勢。」 「袂─袂─袂啦!」槌哥惟恐讓母親知道詳情,竟結結巴巴地說。 「你講話誠久毋捌重句啦,物事這陣又擱會重句?」 「無─無─無啦!」 「你敢有啥物事志佇瞞騙我,若無你怎樣講話咧咧佇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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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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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來家中作客下
您這一生清清白白,所有的事隨著您的離去,雲淡風輕、煙消雲散了,但我會讓您的孫子、孫女知道您過去的一生行誼,就如同您對您祖父的深情與感恩。「相讓有春(剩),相爭無份」這句話也是您在生活上教育夫妻相處、孩子間相處的智慧軟語,我們會涵養自己並充實生活,教養兒女成為一個有學問、好教養的人,不辜負您的諄諄教誨。您曾牽引子女的手走向人生正途,現在換菩薩牽引你的手走向菩薩道,走向西方極樂世界,無所掛礙。 立秋時,燕子飛向另一國度,而天地如此廣闊,小小燕子只能處處為家沒有定居之所,飄蕩東西。燕子安慰家人的寂寞,也點綴家中的熱鬧,但終究會離去,徒留有情人觀視燕巢,垂淚沾襟。燕子只是來家中作客,不是遠遊的孩子歸回故里。 小女兒看到燕子巢空空如也而無法釋懷的說:「燕子每年都會回來,如果牠們沒有看到阿公,會不會哭啊!」 小女兒眼眶濕潤囁嚅:「阿公會像燕子一樣再回來嗎?」 大兒子說:「燕子再回來時也不再是同一隻了!」 燕南飛後,徒留頹圮荒涼的燕子巢,不時也有麻雀「鳩佔鵲巢」,而單調的電線畫不成五線譜,只能隨風擺盪或兀自垂吊著。 我曾讀過一本談論失去的回憶錄《金魚度假去》,我要坦然面對失去親人?還是避而不談生命的消失?我要讓兒女們知道生命終究會消殞。每個人都有哀傷的權利,不必刻意矜持情感而不敢淚灑涕流,即使他們只是孩子。對於人情的失落,他們仍應學習哀傷而不沮喪。眾生面對死亡,幾人誰能夠坦然?若無法觀照自己的內心深處,誰能放下執著? 杜甫有詩云:「湖南為客動經春,燕子銜泥兩度新。舊入故園嘗識主,如今社日遠看人。可憐處處巢居室,何異飄飄託此身。暫語船檣還起去,穿花貼水益沾巾。」詩人寫其漂泊、動蕩的憂傷,體會出物我之間的情緣,感傷得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人憐燕,還是燕憐人,悽楚悲愴啊!我了解到自古於今人常藉由萬物寄託情感,身在有情的天地萬物間,痛苦莫不是失去了最親的人。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外子回想起您生前憂勞的一生,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眼淚終於決堤:「人皆有父,翳我獨無,江水東去,兒欲歸去已無舟。」我安慰著外子,我的眼淚也不聽使喚。思念一個人唯有「見面」才能一解相思之苦,永遠不能「再見面」,只能以淚海訴衷情,化為縷縷思念。除了大學四年,外子一直陪伴在您身邊。隨著四季遞嬗日作夜息,把苦痛當成吃補,風雨當成披紗。長時間守候您進出病房,憂傷您病況,喜樂您出院。韶光易逝,誰不憔悴?在細雨夢迴、輾轉難眠時,怎能不使人潸然淚下? 「地無閒田,人無閒年」全家人都在田裡幫忙耕作,外子從小就在田裡幫忙。 上小學前畚「雞屎土」、二年級開始學習栽種地瓜、三年級後開始割高粱。童年時,外子與您常常騎馬到田裡耕種,他在前,您在後,漫步在崎嶇的田間小徑上,外子依偎在您的胸膛,孺慕之情無法言喻。您犁田功夫一流,在您身體硬朗時,年種高粱八萬多栽,地瓜一萬多栽,花生五、六千栽。白居易觀刈麥詩中「足蒸暑土熱,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正是農家生活的辛苦寫照。 朝暾東出踏巡田水,豔陽日下深耕易耨,不是閒情逸致,而是腳踏實地。 您六個孩子中外子排行第四,您都很放心把事情交代給他,外子動作敏捷、迅速確實,從未讓您擔心過。全家人都得到田裡耕種,農忙回到家已經累癱了,外子仍繼續挑燈夜戰讀書。外子高中畢業後,一方面考上某公立大學英語系,一方面又以優異的成績獲得保送師大的資格,無奈父老子幼,經濟狀況實難以負擔大學學費。外子與您相差四十三歲,不願意見到您傷心、煩惱,忍痛放棄最喜愛的英語系,而選擇保送師大。外子常和您抱怨,為什麼家裡這麼窮,您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凡事要放寬心胸」。其實生命的價值就在於彼此互不相似,難以比較。「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您的鼓勵對於外子產生很大的作用。 從村莊放眼望去綠油油一片,處處是豐收的景象。過去,外子家每一年的務農利潤僅能維持家計,外子兄弟姐妹的讀書費用、零用錢都是靠領取獎學金,並自食其力完成大學以上的學歷,也有好的發展,對於您侍奉至孝,您甚感寬慰。 過去無情、慘澹的歲月,讓人體會出心安茅屋穩,性定菜根香與苦澀滋味裡有幽香的哲理。飄風發雨的寒冬已然停歇,春季萌芽蓬勃的生氣為這個家注入新血。 一家人都在為這個家付出,不計較誰多誰少。我相信只要一家人一條心,就能渡過人生的寒潭。 湖下村的屋舍儼然,露濕裡的高粱田翠微,白腹秧雞漫步其中,麥隴青嫩搖曳,環頸雉守候著春秋,清晨慈湖迷霧四起,小鷿鷈潛水捕魚,偶爾會聽見牠們的鳴叫聲,引吭高歌像是水澤裡神秘笑聲。良田、美景、湖畔朝嵐夕靄,迷霧氤氳靉靆,景象詭譎多變。 湖下村遍野的高粱田、花海、麥波、綠泥等形成「數大是美」的空間美感,在一般人眼中是構成美的元素,而外子眼前綠疇平野、月湧大江不是視覺的遼闊,卻是記憶裡一段刻骨銘心的印痕。我發現這是一種自主的審美觀,不必強求別人認同。外子才大我一歲,但他的生活經歷令我感到心疼與佩服,我才明白原來外子堅毅性格與好學不倦的態度是環境使然。 慈湖湖光粼粼碧水邊,湖下屋舍曖曖遠人村。 春分時,眼前常常是一片白霧,遠處水光接天。村莊裡的第一道晨光灑落中庭,歸來的燕子凌空飛翔,來回穿越窗櫺。燕子背部透著藍黑色光澤,輕輕揮動分叉的尾羽,一轉身好像舞者踩著步伐「點踏!點踏!點踏!」半月形尾羽款款飛,燕語呢喃未停歇。頃刻間,如黑白琴鍵瞬間來個高八度「嘰!嘰!嘰!」清新嬌嫩,圓潤婉轉,劃破清晨的寧謐。 昨夜,大兒子在陽台曬浴巾時說:「媽,燕子巢裡面好像有聲音!」沒錯,燕語起落如琴鍵,清脆悅耳,我喃喃自語:「已是春分,燕子回來作客了。」 輕盈飛舞的燕子們,帶來春天的訊息,活潑熱情的生命帶來幾多喜悅與歡欣。燕兒在中庭盤旋,幾聲清妙樂音「嘰嘰!嘰嘰!嘰嘰!」有時偶遇鄰家小哥牽著狗兒出來散步,狗兒搖著尾巴打招呼,有時遇見老人家牽著老牛到田裡,牛哥「哞嘛!哞嘛!哞嘛!」。 在這個村裡,偶爾見到古厝炊煙升起與雲霧繚繞,路上常可見一位老人,肩挑著乾燥的木麻黃樹枝,步履蹣跚。我們常習以匆忙的步伐前進,不知道如果肯放慢腳步,駐足半晌,我們眼前的景致即可能是人世間最美的一幅畫。 當夜幕低垂時,慈堤海邊灰濛濛的夜色顯得蒼茫,行人寥寥無幾,只有趕著回家的車陣有如魚貫,昏暗路燈曲折斜影指引著回家的路,一個轉彎,湖景光線闃然泯滅。我從慈堤遠望,廈門灣櫛比鱗次的高樓帆船造景矗立,有如在雲端。距離遙遠的美感,也只是驚鴻一瞥。 燕子年年都會回到家中,物我相融,體察世間情感。燕子是否感到疑惑?主人家裡變得有些安靜、孤單。冷清的氛圍,如薄霧、輕煙瀰漫了週遭。燕子彷彿體會出我們失去了至親,為了安慰我們一家人,盤旋飛舞在中庭。燕子們的舞姿成了華爾滋的步伐,燕子們的樂音也成了最美的圓舞曲。貼心的小女兒也注意到燕兒律動,開心的說: 「媽媽,燕子飛得好美唷!我也要像牠一樣。」小女兒自己就跳起舞來,過了半晌,小女兒問我: 「媽媽,阿公會回來嗎?」 「阿公不會再回來,但他永遠在我們的心裡。」我回答。 我想起您住在加護病房時,您的孫子孫女們直嚷嚷要去看您,卻因年幼而無法探視您,孫子孫女們很難過。從您別後,家裡每個月初一、十五的祭祀,我才深刻體會所謂「生前一粒豆,勝過死後拜豬頭」、「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箴言。 燕子凌空飛舞的景象只有一季,您的身影只留在我們的腦海裡。 燕子一直到季節過渡,忙於生計而南飛。燕子如時點綴季節熱鬧的氛圍,如時飛入尋常百姓家帶來歡樂、笑語,如時搖曳姿態。當我平靜如水的心情被撩撥時,心裡的糾結像漣漪不斷延伸,有時候像一道道錯落有致的瀑布,銀花四濺,宛如騰空白練。 人要在孤獨時享受寂寞或悲傷,要在繁華似錦的春天掇拾青春,在壯年江闊雲低的心境中自處。多少日子從我身邊匆匆溜走,像小石子投入湖裡「撲通」一聲,淪漣微波!躊躇滿志的日子滴在時間的大海裡,也只是虛空落泉。我從閱讀流動的群像與行旅間,從平凡生活裡的蛛絲馬跡,體會到人生哲理,原來尋常生活即是一朵朵含苞的智慧花,是如此璀璨,這般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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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長年的辛勞 手掌上長出厚厚的繭 腳底下的水泡 不知破了多少 歲月的雕刻家 無情地在他的臉龐 又劃了幾刀 時間的染髮師 顏料永遠只有一種 白色 身體日益漸差 付出的愛卻與日俱增 直到那個心 不再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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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音小姐夢未央
那年,讀幼稚園的我,和爸爸來到馬山播音站探視他的學生。播音小姐送來紅艷艷的五爪蘋果,那香味觸感讓一個小女孩當下立定志願,長大也要當播音小姐,就可以常常吃蘋果了。 好像很多夢想都流失在歲月的洪流裡,許多的回憶也都鎖進記憶的篋囊,唯獨播音小姐那段:「各位大陸同胞們,各位共產黨兄弟姊妹們…」的問候語,是怎樣都忘也忘不了。 陪孩子走訪馬山觀測站,提起曾經兒時的志願,她笑媽媽只為了要吃顆蘋果,就決定長大要當播音小姐,真是太沒志氣了,因為現在想吃蘋果是件簡單又容易的事。飯店接送專車上的小姐,聽著母女之間無厘頭的對話,突然問起我多大年紀,怎麼還有可能長大要當播音小姐呢?原來,她聽到母女這段對話,這才知道當年也曾有小女孩和她一樣夢想當播音小姐啊! 開著車的她,短短一段從金城到尚義機場的路上,娓娓道來她的播音小姐夢。 家無恆產的小女孩,從小看著爸媽辛苦耕種,過著看天吃飯的日子,所以,希望長大後的自己,能有能力幫助家裡,看著鄰家姊姊們長大都去當店員,每個月都可以拿【月給】回家,她很羨慕也很期待,可是,經過打聽比較,還是播音小姐的工作最吸引人,既可以領到較多的薪水,且相處的人也比較多是知識份子。下定決心後,她開始準備考試,天天晚上偷偷聽廣播,調整口音也學咬字,然後,隨著考試通過被錄取,她欣喜萬分的知會家人,她要去當播音小姐了。 嚴厲的爸爸,事前不知道女兒跑去報考播音小姐,事後知道,只淡定的告訴她,只要敢去上班,就要打斷她的大腿。一夜好夢的女孩,以為爸爸說要拿扁擔打人只是恐嚇她,天亮要梳妝打扮報到去,這才發現爸爸並沒有恐嚇她,只是改變方式,她的頭髮已經被剪光,一顆光溜溜的頭,讓愛漂亮的大女孩根本出不了家門了。 為什麼爸爸當年不准呢?據說怕她去當阿兵婆,會被台灣的阿兵哥拐走,一個養得標緻出眾的女兒,去到都是男人堆的地方上班,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一個焦慮的爸爸,下不了毒手真的打女兒,只好使出下下策,讓女兒不用想要圓這樣的夢。 聽完這段真實的故事,忍不住問:「這些年,妳們家爸爸後悔過嗎?」這位女駕駛笑了笑回答說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後來播音小姐的工作消失了,當年這些曾經可能是她的同事的女孩們,都歸建到縣府各單位,現在也應該都退休了。老人家絕口不曾再提起這段往事,不知道他心裡可曾愧對過女兒嗎?她感慨的說,若當年真的去擔任播音小姐的工作,或許今天毋需再辛苦的工作,人生路程的風景可能大不同吧! 九人座休旅車裡,坐身邊的寶貝拉拉媽媽的衣服,小小聲的說:「媽媽,妳現在應該比較不會傷心了吧!這個阿姨是考上了不能去上班,而妳只是因為想吃蘋果,才決定要去當播音小姐的。」 揮手和這位當年曾經有夢不能圓的金門女孩說再見,笑著告訴她,讓我把這段聽過的故事寫下來吧!下回見面,我們再繼續好好的聊聊那些年金門女孩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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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槌哥能讓人誇獎,春桃能被人讚美,並非虛有其表,而是他們努力的結果。當年他們能撮合成一對,除了歸功於緣分外,更蒙受天公祖與列祖列宗的保佑,要不,以槌哥的德性,以春桃的條件,無論從任何一個基點來說,都是難以配成雙的。如今小倆口恩恩愛愛,阿秀仔又討人喜歡,剛誕生不久的紅嬰仔將是這個家庭中的心肝寶貝。來日她將一邊牽著查某孫,一邊牽著查甫孫,逍遙自在地漫步在滿佈著幸福的人生大道,聆聽孫子們左一聲俺嬤、右一聲俺嬤,或是要俺嬤告訴他們一個古老的傳奇故事。果真如此,人生又有何求?烏番嬸想著、想著,難掩內心的喜悅,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俺嬤,看妳微微仔笑,是咧笑物事?」不知何時,阿秀已來到她身旁。小女孩仰起頭,純真地問她說。 「恁阿母生一個小弟,予俺嬤歡喜甲袂講得,才會該己微微仔笑啦!」烏番嬸摸摸她的頭,笑著說。 「俺嬤,阮阿叔嘛誠歡喜,咱咧請人客的時陣伊有 燒酒, 甲一個面紅記記,講話嘛誠大聲,親像強欲燒酒醉。」阿秀仔天真地說,而她口中的阿叔,當然指的是槌哥。 「阿秀仔,將來小弟若是大漢,伊會叫恁阿叔阿爸,妳也著綴伊按爾叫,才會親切,知影無?」烏番嬸囑咐她說。 「俺嬤,毋免等小弟大漢啦,妳這陣叫我怎樣叫、我就怎樣叫。按爾好毋?」 「戇孫仔,妳誠知影俺嬤的輕重,妳從今仔日起,著照俺嬤講的按爾,改口叫恁阿叔阿爸。」烏番嬸興奮地,又一次地撫撫她的頭,「好毋?」 「俺嬤,我會聽妳的話啦。」 「按爾才是俺嬤的乖孫。」烏番嬸說後,緊緊地牽著她的小手,「行,咱來去看恁小弟有乖無?」 烏番嬸踏著輕盈的腳步緩緩地走著,阿秀仔則興高采烈地跳躍著,祖孫倆大手牽小手,迎著微微的春風與溫煦的春陽向前行。一簇簇的雲彩從她們頂上掠過,微微的春風輕輕地拂著她們的臉頰,嬌艷的春陽下有她們幸福的身影在晃動,這何嘗不是一幅祖孫情深、深又深的感人畫面呢?怎不教人心生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