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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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結語 關於「副將軍紀公德政碑」與「參閫胡公功德碑」所涉人物與史實,筆者所能考見者皆盡陳如前。這兩座石碑雖是為誌記不同人物而立,但卻也有其關聯性:擔任福建南路參將的胡應魁,很可能是由於在萬曆四十四年上半年阻截了來擾料羅灣的倭船,因此獲地方人士建碑記功;而明廷之所以於次年重設福建南路副總兵一職,諒必是因此次入侵使福建南部海防的重要性被注意到,也因而才有紀元憲的蒞任。以胡、紀任職時間之相近,兩人還很可能曾有從屬關係。雖然到後世,金門地區方志中對彼等的事蹟未曾著墨,但幸而有石碑與其他文獻留存,仍可知其功業德政。這兩座石碑,不僅是數百年前傳下的金門人文之寶,倘若紀元憲或胡應魁的後裔猶存,這也是其追懷先祖的最佳紀念物;若能從這點去著眼,也可開發為地方觀光的主題。 關於金門的「碑林」,筆者還有一點建言:將諸多古碑集中陳列保存,固然立意可嘉,但於今金門文化局圖書館前的場地卻不是十分理想。目前的「碑林」所在,等於是兼作停車場之用:當石碑前有車停放時,不消說欲觀碑文者常會被擋著看不到碑文下端;而萬一碰上車子暴衝或新手駕駛技術不良,會給這些百年以上的石碑帶來何等危機,毋庸多言。久曝於室外,對於字跡已有缺蝕的古碑也非好事。為完善計,還是該為「碑林」專設可控制環境條件且安全無虞的室內展場,字跡模糊者配以早先製作的拓本併陳,才真正是可長可久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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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血戰古寧頭老兵的聲音
筆者為聯合報一名退休記者,也是當年血戰古寧頭,而今碩果僅存少數老兵之一。古寧頭戰役,不僅是國共兩黨內戰以來最後一次地面戰爭,也是中華民國及台灣生死存亡的關鍵一戰。 因而此一戰役,國共兩黨都投入了精銳部隊。中共方面派出了陳毅的第三野戰軍一萬餘人,由一名副軍長率領擔任攻擊金門任務。而我方則由孫立人將軍在台灣訓練的青年軍二○一師為主力,並由胡璉將軍率領的十八軍及一個戰車營迎戰。 根據我方當時獲得情報指出: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中旬,中共部隊進犯閩南,而在十月十七日廈門也相繼失守,金門及陷入中共部隊三面包圍之中。未久十月二十四凌晨及展開了震驚中外的一場古寧頭戰役。中共定為「碟血金門」,而我方則定為「血戰古寧頭」。 國防部為了宣揚此一戰役六十週年紀念,正緊密鑼鼓地進行籌劃,依尋二戰時候盟軍諾曼第登陸六十五週年慶祝活動模式,邀請當年血戰古寧頭老兵,重回金門戰場作歷史見證。六十年前血戰古寧頭時,筆者時任守備部隊青年軍二○一師警衛營第二連第六班上士班長,年僅十八歲。 民國三十八年八月三十一日青年軍第二○一師,在師長鄭果將軍率領下,由高雄港口登上數艘艦艇時,孫立人將軍親往歡送,並握著每個官兵的手有所感觸的說:「國家存亡,就看你們這一戰了………」。 當艦艇緩緩離岸航行金門,看見孫立人將軍久久不肯離去,舉手揮別消失在濃霧中的情景時,很多官兵都情不自禁滄然淚下。 青年軍二○一師的弟兄都很年輕,年齡平均在十八、十九歲之間,大都數都來自四川重慶,瀘洲及湖北等地青年學生,每個人都懷著一顆報國之心棄筆從戎,隨軍來到台彎。 二○一師由台灣增援抵達金門之後,隨即駐防官澳、安岐、太武山及瓊林等地,擔任艱鉅守備任務。十月二十四日晚上凌晨二時,中共部隊所屬之陳毅第三野戰軍一萬餘人,即徵用數百艘魚船作渡海工具進犯金門。筆者當時正帶了數位弟兄作巡察防守陣地之後,回到碉堡僅數分鐘,中共部隊即在砲兵強烈掩護下駛往金門灘頭。一場震驚中外三天三夜的血戰就此於焉展開。 古寧頭沙灘在砲聲隆隆中,被我軍照明彈照得如同白晝,當中共所乘的漁船攻擊部隊,即在照明暴露下,被我守備部隊強烈砲火反擊。經過數小時戰鬥後,中共部隊即跳下漁船強行登陸,在黑夜中與我方守軍短兵相接,進行你來我往一場肉搏戰,展開了慘烈廝殺。天亮後,我軍預備部隊即在戰車掩護下進行反撲,將中共主力部隊壓縮至古寧頭一個村莊內,並將其層層包圍。但中共部隊部份散兵則已流竄至島上各地草叢之中。 第二天晚上,中共又增援了一個加強營兵力,企圖將主力部隊及指揮官劫回大陸,但又被我守軍全部吃掉。 到了第三天,中共堅守在古寧頭村莊殘餘部隊,我軍在戰車及空軍雙面掩護支援下攻入村莊將其全部俘虜殲滅,古寧頭戰役到此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但流竄至金門全島,暗藏在草叢中的中共散兵,必經繼續一段時間進行清掃。直到兩星期後,古寧頭戰役才正式宣告結束。 古寧頭戰役,當時的中外軍事專家評為國共兩黨內戰以來,非但是打得最慘烈的一場戰事,也是最漂亮的一場戰爭。其原因:中共所投入的一萬餘人精銳部隊,渡海之後無一生還,不是被俘,就是戰死,全軍覆沒。根據當時清掃戰場資料指出,俘虜中共部隊官兵七千餘人,戰死官兵四千餘人。而我軍戰死殉職官兵一千二百餘人,受輕重傷的官兵則多達一千九百餘人。 但依據筆者當時現場親眼目睹,俘虜及戰死的中共部隊中,有數百餘人均為三十七年徐蚌會戰中被俘虜的我軍官兵,在強攻沙灘時又將他們推向第一線,成為首批中彈倒下的自己弟兄,不禁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戰爭結束後,為了保持戰場原狀,等候台灣長官蒞臨巡視,並未立即清除沙灘屍體,敵我很多戰死官兵及渡海漁船暴露在陽光及海風吹襲之下,不忍卒睹。 接著數天,蔣總統暨夫人、陳誠,蔣經國及孫立人等將軍高層長官均先後親臨古寧頭戰場沙灘等地巡察並慰問有功官兵。中外媒體也接著持續數月相繼報導我軍在古寧頭戰役的勝利相關新聞,轟動全球。中共部隊在此一戰役慘敗最大原因:根據中共俘虜供稱,歸咎於氣候及我軍誓死抵抗兩大因素。 依照中共部隊攻前沙盤兵推,原計劃的登陸地點均為金門城東一帶,但不巧當晚遇到颱風漲潮,而將載兵之漁船吹向了古寧頭一帶沙灘,部隊上岸發現地形有異後,指揮系統全部打亂,最後在各自為戰,遭到我軍猛烈反擊抵抗而潰不成軍,死的死,俘的俘,一萬餘人精銳部隊遭到全軍覆滅,無一生還。 二○一師結束戰爭後即調回台灣。數日後又奉令調往韓國參加韓戰,但在登機前夕,美國總統杜魯門為了顧及台灣本身安全,而勸阻了我國蔣總統暫緩援韓計劃。沒多久,筆者也因戰功保送至高雄鳳山陸軍官校第四軍官訓練班十九期深造,而離開了至今懷念的青年軍二○一師。但很不幸,這支當年戰功顯赫的部隊,未久也因受到孫立人將軍事件影響,而被改編四散而終。 古寧頭戰役轉眼已六十年了,金門海灘平靜無聲,海鷗也不斷翔空,當年戰死伙伴的鮮血仍藏於沙灘之中,滾滾黃沙每天吹著,雖然吹走了歲月,但卻吹不走戰爭帶給老兵們的傷痕。 二戰時候美國名將巴頓將軍說:一個軍人最榮耀的職責,是為自己國家、土地和人民作出犧牲。而美國聯軍統帥麥克阿瑟將軍,當年被總統杜魯門兔職回國,在西點軍校作告別演說時悲壯的表示,「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這正是當年血戰古寧頭,而今碩果僅存的一些老兵的心靈寫照。更希望六十年來在台灣這塊土地上,安居樂業的兩千三百餘萬人民,不要忘記當年血戰古寧頭老兵們所做的流血犧牲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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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在金門
公元一九四九年,是中華民國三十八年,中華民國三十八年,是中華民國最為艱苦悲痛的一年,三百餘萬現代化裝備的陸、海、空軍,被小米加步槍的「人民解放軍」打得灰頭土臉,慘兮兮的退到台灣。「人民解放軍」還咄咄逼人,要退到台灣的國軍趕快投降,不然!台灣解放後要「血洗台灣」! 公元一九四九年,中華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在福建沿海的廈門港外有個金門島,國共兩軍在那蕞爾小島上打過一仗,哈!哈!連吃敗仗的國軍,奇蹟式的打勝了,把登陸金門的共軍九千餘人全部殲滅,無一生還。就是這一仗的勝利,扭轉了乾坤,改寫了歷史,延續了中華民國的生命,到今天整整六十周年。 六十年,我們這些「以軍作家」的老兵,台灣金門、金門台灣,來來往往、進進出出,不知多少次?所以六十年悠悠歲月,我們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情感、太多的辛酸、太多的精彩、太多的太多,說也說不完、寫也寫不盡。何況我這雙僅會拿槍桿的粗手,也彩繪不出溫馨感人的篇章。因為像民國三十八年發生的那些經國大事,只有史學家秉其春秋大義,筆之於書,才能傳之千古,文學家們,將之作為素材,書成文學作品,才能傳之久遠。 最近文壇出了一本巨著,台大外文系退休教授齊邦媛老師寫的《巨流河》,齊教授已八十八米壽嵩年,不辭辛勞,歷時四年,二十五萬字,厚六百頁,天下文化公司出版。全書內容,縱橫萬里、跨越百年,盡述了近代中國的苦難,六十年來兩岸在大時代中的變遷史實均已涵蓋,是一部現代中國史學和文學的縮影。 齊老師學養俱佳,筆鋒犀利,深情至性,嘔心瀝血,字字珠璣。讀起此書,膾炙人口、趣味盎然,是一部可傳之久遠的史學和文學。(齊教授榮獲第五屆「九十八年度」總統文化獎的「文藝獎」)。 公元一九四九年民國三十八年八月,駐在蕉風椰雨南台灣鳳山五塊厝營區的青年軍二○一師,暗中流傳著一個消息,部隊要移動了。大家除了日常操課外,多了一項準備作戰的工作。時間一天天過去,消息一天天正確。據聞要去的地方,土地澆薄,生產欠缺,規定要帶一個月的軍糧,各單位種的空心菜,不管老嫩,連根拔起,煮熟、晒乾、截斷,裝入麻袋運走,以備不時之需。果然,到了戰地,蜂擁而來的部隊,幾乎要把地瓜葉都要吃光了,我們的空心菜乾成了「山珍海味」。 公元一九四九年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一日的夜晚,五塊厝營區的大操場上,天空群星閃耀,地面歌聲嘹亮,八十軍康樂隊舉行聯歡晚會,歡送二○一師出征,晚會正在高潮,忽然一聲「立正」號音,大家站了起來,總值星官向孫立人將軍敬禮,司令官回禮時摸不著軍帽,全場哈哈大笑起來,於是人人都把軍帽脫下說:「報告司令官我們都沒有戴軍帽」。在這種尷尬的場合上,司令官自然而風趣的自我調侃的說:「我這活老百姓帶著你們這群小活老百姓要去打仗了,但望你們打仗的時候,帽子可以掉,腦袋瓜子千萬可不能掉!」(當年軍隊習俗,凡未戴軍帽而敬舉手禮的,都被稱作「活老百姓」。司令官當晚有應酬,因忙著趕來參加晚會,因為他愛兵如子,通常大家都以「我們的司令官」尊稱。他不戴軍帽講話,好像更為親切,他告訴我們,八月初六○三團在福州馬尾以一團之眾,把共軍三十一軍周志監部隊打得焦頭爛額,相信你們六○一團、六○二團,不會只讓六○三團專美於前,為了激勵士氣,當場宣布,官兵每人慰勞銀元一元,話一講完,全場歡聲雷動,掀起了晚會的最高潮! 晚會末了,鄭果師長率領全師官兵,高舉右手大聲的說:「我們一定誓死達成任務,捍衛國土,凱旋歸來,不負國家及司令官對我們的期望。」(註:青年軍二○一師在古寧頭之戰中,是首先接敵的部隊,戰果輝煌,榮獲總統頒發「榮譽旗」)。 九月二日,我們迎著晨曦,披著朝陽,在高雄港一號碼頭登上一一二號登陸艇,司令官及八十軍軍長唐守智將軍在碼頭送行,就如慈母對遠行孩子的依依不捨! 在台灣海峽搖擺了一天一晚,翌日抵達金門料羅灣登岸。六○一團駐地在瓊林,該地雖有許多宗祠、家廟,但仍不敷分配,還有單位要住民房。 我的單位是通信連,而又是重要性較高的無線電台,通信是部隊的耳目,為了方便通常都靠近團部,所以必須分住民房。我們住的這家民房,房舍寬大整潔,寧靜幽雅,是無線電台最理想的地方。 無線電是遠距離通信工具,金門地方小,部隊相互距離近,師部駐陳坑(成功),與瓊林咫尺之遙,有線電已經夠用了,無線電無用武之地,我們整天無所事事,只得看小說打發時間,日子過得悠遊自在,瀟灑自然! 年輕好玩,高興時不是東跑沙美,就是西去金城。當年金門,因缺樹林,一片荒涼,宛若沙漠。陣陣海風吹來,滾滾黃沙,滿天瀰漫,沙粒打在臉上,猶如刀割。一條從金城到官澳的公路(現環島北路)坑坑洞洞,坎坷不平,走起來隨時注意,以防跌跤。 天氣好,我們就去爬太武山,站立太武山頂,遙望大陸河山,岡坡丘陵,翠碧連綿。俯視金門本島東起馬山,西至水頭,一村一壑,盡在眼簾。 在到金門,最困難的是用水,因為既無河流又無水塘,水都在地下的水井裡,水井上又無轆轤,絞盤的汲水裝置,必須用水桶汲水,我們沒有水桶,呆立井邊,只見老阿嬤、大嫂子、小姑娘提著汲水桶,往水井裡一放,水就提了上來。我們沒有水桶,只得望井興嘆! 為了解決用水問題,把用廢的B電池,挖空灰粉、接上綁腿,做了一個克難水桶。B電池雖只磚塊般大,每次只能汲盅口的水,但我們靠它生活了好幾天。 一天早晨,汲水人群漸漸稀少,只有我們還在井邊,正在你多了我少了的爭吵,忽然傳來悅耳的國語,一雙纖纖玉手拿著水桶說:「我借水桶給你們打水好嗎?」環顧左右,沒有他人,顯然是對我們講話,幾個小子靦腆得面面相覷,不知所措,還是班長勇敢,把水桶接了過來,打完水還給人家,連聲謝謝! 「你們好用功!天天坐在台階上讀兵書。」 「兵書?」 「你們讀的不是兵書嗎?」 「不是,是小說。」 「什麼小說?」 「古典的《三國》、《紅樓》、《水滸》、《西遊》,近代的巴金(李堯棠)名著《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激流三部曲-家、春、秋》。還有就是現在台灣發行的純文學雜誌《野風》,因為市場小,水準不高、作品不多,但還是受喜愛文學的人所歡迎。」 「古典的巴金的我大多看過,《野風》可能的話,可不可以借幾本給我看看?」 「小姐住那戶人家?」 「你們就住在我家呀!」 我找了最近兩期的《野風》給她,她看書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來交換。有時她會對一些文章提出看法,說得十分中肯,我也喜歡聽她的評論。 有天她對我們說:「你們住進我家裡來,把我們都嚇壞了。我家三口人,老媽、我,和我兒子,爸爸在印尼,我在廈門當小學老師,每年暑假回來陪老媽,本來八月底,就要回去的,但學校駐軍隊,九月無法開學,我高興賺得了假期,未回廈門。你們知道嗎?你們住進來,我們三天不敢開房門,每天只是剝花生喝開水過日子,老媽和我還可忍耐,五歲的兒子怎受得了?吵得我心煩。有時我從窗子縫隙窺視你們的動靜,看見你們人手一冊坐在台階上看書,我好驚訝!這些兵還認識字?!而且看你們沒有大老粗的樣子,才敢開了房門,才敢主動借打水桶給你們。不過想到,我們金門地瘠民貧,為了生活,男人大多外出打拚,留在家的多是女人。 現在忽然來了七、八萬軍人,比金門人還多,家家都住有軍人,未來的日子不知如何渡過?這種日子不知要過好久?這是我們金門人的感受。」 她和我們交談,她頑皮的兒子總繞在她左右。我們尊稱她老師,她把我們每個人都叫班長,她叫班長,她兒子也叫我們班長,她說兒子叫我們班長不對,為了長幼有序,應有另外稱呼才好。我們說叫什都沒有關係,在台灣老的小的都叫我們「阿兵哥」。她想了想說:「我看你們比我比我先生都年輕,叫你們『兵叔』好了」。『兵叔』好一個親熱的稱呼!她也告訴我們,她兒子叫『小乖乖』。」從此,小乖乖每天就來和我在一起,尤其喜歡看我們擦槍,因為他可以摸槍。有時他也跟我們去金城、沙美,當走不動的時候,讓他騎在頸脖子上,那是他高興的時刻。 一天中午,老師提著一籃子「紅龜粿」給班長,「今天我們家拜拜,老媽做了一些『紅龜粿』,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我們每餐不是地瓜、地瓜葉,就是花生、芋頭,吃得倒盡了胃口。看見紅澄澄、肥胖胖、香噴噴的紅龜粿,大快朵頤、口齒留香!禮尚往來,帶著小乖乖到金城,打算給他買點玩具或童裝,但市面蕭條,商店除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外,別無所有。最後只買得幾斤荔枝,金門荔枝來自嶺南,嶺南荔枝,名聞遐邇,它皮薄、肉厚、核小、水分多、味道甜。「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楊貴妃也是荔枝迷,每當荔枝成熟時,必須快馬加鞭送長安。名詩人杜牧在過華清宮一詩裡說:「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班長把荔枝送去,不久老師又提了回來,說:「我們在廈門常吃荔枝,小乖乖也不喜歡 ,我留了幾顆給老媽,其餘的還是請你們品嚐吧!」 十月十日,青年軍二○一師,奉命防禦瓊林、埔邊至古寧頭海岸線,為了保密,部隊在深夜才行動,沒有機會向老師辭別。 十月二十五日古寧頭打完仗,金門戰地為了指揮系統的統一,非十二兵團系統單位全調回台灣,二○一師隸屬八十軍,必須回台部隊移至料羅灣附近村莊候船,六○一團住內洋。 部隊沒有作戰任務,又不出操上課,各人自尋其樂,我們正在走象棋,忽聽有人大叫:「電台,有人找。」我們跑出去一看,發現老師及小乖乖站在那裡,小乖乖 看見我們飛也似跑了過來,這個兵叔摸摸、那個兵叔抱抱。而老師形象憔悴、滿面愁容的說:「老媽知道前幾天古寧頭打仗,死了很多人,她一直唸著你們,要我設法看望你們。」聽完老師的話,感動得我們熱淚盈眶。班長說:「老師,真辛苦妳了,現在金門遍地是軍隊,妳終於把我們找到了。」內洋沒有什麼招待,我們只有陪她母子往回瓊林的路上走,沿路除了小乖乖從這個兵叔的頸脖子到那個兵叔頸脖子的歡笑聲外,全都默默無言。老師更是有切膚之痛,因為這一仗打下來,兩門對峙,她回不去廈門,夫妻隔離、父子分散,情何以堪?可是,我們這幾張比烏鴉還笨的嘴,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來。 民國四十三年陸官畢業,分發在金門部隊當排長,住田埔。一次去瓊林參觀「村落防禦演習」,休息時間在瓊林轉了一圈,方向都弄不清楚了,那裡還能找到老師的家?岳家在金門,每次在金門經過瓊林,情不自禁的總會多看她幾眼。 歲月匆忙,忽焉已是六十個寒暑,老師也是耄耋之年,小乖乖也是白髮蒼蒼的老頭,至於幾位「兵叔」,除我這個八十老朽還苟活人世外,全都「蒙主寵召」 、「回歸天國」。 至於六十年來的金門,這個一百七十八平方公里的島群,位居要津,兩岸都把它視為瑰寶,為她付的代價難以估計。為她犧牲的生命,更不知凡幾?根據金防部第三處戰力調查,金門在沒有戰爭狀況,平時平均每天死亡一人。加上歷次戰役死亡的官兵,人數不下數十萬眾。 一九四九年以來生活在金門的鄉親,六十年來心靈的創傷、肉體的折磨、死亡的威脅、財產的損失,也是一言難盡。還有無論平時戰時,擔任民防,執行各種勤務,其貢獻也不遜於部隊。所以六十年來金門鄉親對金門也是功不可沒。今天雖然得了一些補償,享了一些福利,但也難和所受的苦難相平衡。如果真要回饋金門鄉親六十年來所過的那些痛苦日子,凡一九四九年以來的每個金門人,都應享有終生撫恤,直至往生。 戰場上的烽火,屍骨如山,前一分鐘是「戰士」,後一分裡就成了「烈士」。戰爭的殘酷、傷殘的痛苦,死亡的悲哀,只有我們這些在硝煙彈雨中馳騁過的老兵,才感觸良深,所以渴望和平,永無戰爭,是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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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而在黃承玄訊問明石道友的過程中,便有包括「料羅、大金,何故入犯」這一項(在此所提到的「大金」,應係指福寧州的「大金所」,與今天所謂大金門、小金門無關;而筆者尚未於文獻中見過有異地同名之「料羅」,所指係金門當無誤)。日人侵擾這兩處地方的時序,在「題報倭船疏」的下文中提到是「先犯料羅,續犯大金」,以下則有言「去冬有大金之入」;則大金所遭倭船侵入是在萬曆四十四年冬季、料羅被犯時間則更早於此。雖然黃承玄的奏疏中未明確述及料羅遭侵時間,但照理說,他關心的該是自己到任後所發生的狀況,故此事的時間上限應是萬曆四十四年二月十九日之後。由黃承玄的奏疏來看,萬曆四十四年間,確曾有倭船來犯料羅灣;雖然筆者不能斷言其必是在「參閫胡公功德碑」樹立的六月之前發生、也無法確定這就是使胡應魁獲立碑稱頌之事,但以截至現今筆者所知見的文獻記載而言,這已是最可能的原由了。 前面筆者已提過:在萬曆二十年時,福建南路參將在汛期時的駐地改移至廈門島(永寧衛中左所)。萬曆四十四年倭船來擾料羅灣時,胡應魁就在近處;當他獲報後可立即派遣部屬增援、也可能親自上陣阻截。而這次倭船來犯,「金門志」等書都未有特予記載,原因或許有三:一是當下明方守軍反應快速,不曾釀成大害,故時人未多形諸筆墨。二是早期記載金門歷史之「同安縣志」,其於萬曆四十年修纂(來不及載入這次兵事)後,歷經鼎革,直到康熙五十一年才又再修;相去百年的時距,對「前朝」的舊事知記者已稀,故未為主修志書者採入(當然晚出之「金門志」更毋庸論矣)。三是可能錄有「參閫胡公功德碑」原文的蔡守愚著作「百一齋稿」傳本甚罕,知見者不多,故而對該碑記載的史實內容更是無人聞問了--雖筆者已竭力採擷可用的資訊,但所推敲出來的可能輪廓也僅有如此;欲知「參閫胡公功德碑」所載的一切情節,大概是得期盼「百一齋稿」能有再行於世的一天,才能瞭解端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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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皎法師演講去
暑假還在台灣,外子從金門打電話告訴我,「恩師十月份要來金門喔!」恩師是地藏菩薩的化身,是千千萬萬崇仰地藏菩薩信徒的最高領袖,甚且跨越宗派、國界,享有極高的聲譽,恩師來金,毫無疑問的,是一件大事,不僅在金門,也在台灣。 金門地藏禪寺為了恩師來金,做很多準備工作,兩個星期前,我開始感受「恩師就要來了」的喜悅,聽說台灣方面,要追隨恩師來金的居士極多,由於外在客觀條件受限,只提供七八十位居士如願跟隨恩師行腳金門,我呢!兩個星期前就開始茹素,想要以一顆最純淨的心迎接恩師,同時,看著往昔恩師在國父紀念館演講的DVD,啊!那期待恩師來金的心更急切了。 一路走來,接觸各個宗派的機會所在多有,為何一接觸地藏菩薩就為其吸引呢?佛家所說的「因緣」固然是主因,而初次拿到寺裡所贈佛書「我與地藏菩薩的因緣」讀來感動垂淚、精神導師地皎恩師的三千威儀,令人景仰,在在是因素。全家人也至心皈依地藏菩薩座下。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是地藏菩薩的悲心願力,地皎恩師秉持地藏菩薩精神,行腳世間,為芸芸眾生解憂排難,祈使人們過幸福平安的日子。「人身難得今已得」,恩師鼓勵大家,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修行,人生路上,總會碰到難題,因而起煩惱,為了減輕業障,恩師說,要有懺悔心,要唸佛持咒,要用功,所謂唸佛唸「南無大願地藏菩薩」聖號,持咒就是唸「滅定業真言」,止惡向善,福慧雙修,可使業障減輕,善根增長,一個人在世,會碰到何種事情,有其定業,而眾生的共業,卻足以釀成共同的災禍,因此,從個人修身、齊家做起,個人做好、家庭做好,社會自然和諧,一直以來,恩師提倡「佛化婚禮,佛化胎教,佛化家庭」,她強調,一個人的一生掌握在媽媽的手中,因為胎教太重要了,而家庭的幸福掌握在爸爸手中,爸爸能拒絕外誘,不放縱自己,時時提醒自己「不可以」,凡事謹言慎行,要求自己,不隨心所欲,「先生負責任,太太謹慎,孩子自然幸福」…… 人們在面對人生無常的課題,難免惶恐之時,有恩師的開示與加持,能化解忐忑之心,好似吃了定心丸,因此,崇仰恩師的人非常多,所到之處可看到成群成堆的人仰望她,並自然而然地跪下來禮拜。今年暑假,我們全家特地到花蓮祥德寺參加法會,大殿擠滿了人,我站在門外跟著禮佛,忽然,看到恩師了,好多人簇擁著她,我好希望恩師看到我,恩師看到我了,跟我說了話,同時用她那功力無邊的蓮花佛手印,向著我加持呢!啊!又讓我興奮好久哩! 由於恩師總是給人溫暖,給人信心,人們一有問題,總找她傾訴,恩師了解世間各種疾苦,她以大愛廣度眾生,因此,深入了解如何用智慧為眾生排紛解難,解冤釋結,恩師的演講,以地藏菩薩大悲大願關懷眾生的心,化為淺顯易懂的語句,句句珠璣,讓人受用無窮,尤其在今「忙、盲、茫」的生活中,沒有抓住正確方向,只怕是白忙一場了,今有法師醍醐灌頂,機會難得,十月二十四日早上九點,就讓我們移駕到縣立體育館,聆聽恩師的講經說法吧!因為這是一場殊勝的人生盛宴,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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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密蘇里
20載,如一恍神,穿透指掌間移動的光影,霎那間不見了。 一樣的美國大中部沃野千里風光:無邊無際的小麥田、蓊蓊鬱鬱的綠野山林,四通八達的高速交通網與純樸始終如一的密蘇里州。二十年前,在東邊的聖路易市拱門城內華盛頓大學,二十年後,州內之西側堪薩斯市的佛羅倫斯大學城,伴我而行是不同男子,二個與我命運相依的男子。 聖路易,往昔攜手並行的青春追夢者,如今已是華髮漸生的中年。而當年拱門城雪地滑倒、跌撞學走路的孩童,今日是端坐在堪薩斯城大學殿堂的健壯青年了。 時空轉換,20載竟像一眨眼。誰?誰能告訴我,這20年的歲月怎麼忽地不見了? 但是,密蘇里啊,密蘇里,卻再牽引著我,進入一段段不預期的生命旅程。 八月溽暑的密蘇里理當是炙熱的,至少記憶是如此。那時,每當那男子自外入內,第一動作便是打開冰箱,迸出清脆開罐一聲,仰著頭,冰涼的可樂便咕嚕灌入口,一副享受萬分的樣子。往往一旁見狀便笑罵:「才沒多久就變成美國人!」生性節儉的他忙不迭的爭辯道:「在這裡最便宜的是可樂。」 而此時,入夜在陌生的旅店卻異常寒冷,蜷縮在大床上覆蓋被褥仍覺哆嗦。雷聲大作,伴隨著嘩啦大雨傾下,打破一室的寂然。千里迢迢,所為何來?想想真奇妙,因旅店方圓一里外,在KU校舍內有我血液延長出去的一男子,因其故,使我在旅行異地慣常不能安睡的首夜竟能酣睡入眠。有人說過作為媽媽必須親臨孩子離家外的棲息處,當思念大網撒住母職不可救藥的纖維脈動時,妳才能具體想像孩子斯時斯景的一舉一動,或是走路,或是上課、或是運動……。這些具體的場景方是起動思念的密碼,安頓那躁然無措的心室。而我,已經錯過了一年,不想再錯過未來的幾年。 久遠,在一個更寒冷的夜晚,離開島嶼的前夕,他反覆著複雜的情緒,難言的告別,不知如何去面對妻子與稚子。因為明白此去他這個丈夫與父親的角色在未來歲月裡是缺席的,縱然如此,仍可感受到他另一面意氣風發的自我剖析遠赴異域追求理想的決心。說著說著,他眼眸發亮,胸懷遠大;聽著聽著,無法不動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處境,即將遠行的丈夫,未來分偶的家庭孤伶伶一切將靠自己。偽裝堅強得自心底悄悄地築起一城堡。他說一句理想堅持時,我砌一道磚牆;他道一句目標未來時,我抹一層水泥漿,明白屬於所謂家這牢不可破的城堡的雛形自那刻起一點一滴雕砌而成。 那時,兩人均年輕。世界如邈遠星空不可及,世界如在腳下足履可至。但是,世界,來了,我們來了,熱情澎湃,毫無所懼。 清晨,伴隨年輕男子進入校園。逢人介紹一旁的我:「這是我媽媽。」一年的校園生活讓他已漸在此安身立命。就像我在職場碰到形形色色的國際人士一樣,他的交友有來自亞洲的香港、新加坡、印尼、大陸或當地老美,看得出彼此間互動的友誼,因為大部份的他們透過短暫的交談,得知我明日一早要離開,都善意的表示要代替沒車的他為我送機。 源自母體,冒芽、長綠葉,雖不免巍巍巔巔地行走,仍有幾許的欣慰,因他單枝孤葉的在千里、萬里外萌長著。因他,學姐不辭辛勞、助他一臂之力前來為我這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接送機;今早未起床時又接到他來電,告知不能前來旅店找我,因為課程改了有課要上,正發愁不知如何去校園時,他學長適時來電提供我交通工具。大概是因他在外與人友好的人緣,連帶的讓我也沾光。 那年,通訊不發達,他常常透過薄薄的一張信郵,密密麻麻書寫著對異鄉課業的緊張、對家鄉妻兒的思念與歉疚。有時,捱不過我這端偶發性情緒的抱怨發洩,他情真意切的呼喚著:「就來吧!」那個年代為著生活,從不敢瀟灑、貿然丟開可溫飽的保障飯票-工作,尤其是兩個離鄉背井,剛剛才要在社會職場上站立起腳步的年輕人。定期的密蘇里探親,一圓天倫樂,總是孤單旅程中最溫暖的補給站。 睽違年久的密蘇里,仍然純樸、友善如往昔。隨著他拖著兩大箱子進宿舍,左刷右刷卡片仍刷不出可進入大門時,一旁陌生的他人忙道:「我來!」又順便幫忙拎起地上行李箱,這是初識KU的人情溫暖。就像當初他的玩笑話語,放心,在密蘇里留學的男人最不會變心,因為它最純樸,生活只有讀書與棒球。聽說要有一點顏色的生活,必須過河到伊利諾州。 KU校園佔地廣大,一個人數萬餘人的大學,層層棟棟的建築物迤邐著小山丘疊疊上去,大片綠地毯似的草坪,放眼望去賞心悅目,心胸頓然開朗。隨著他過一日的校園生活,開學首日,洋溢著青春笑語、興奮與一絲紛亂的氛圍。步行經過「ALLEN FIELD HOUSE」,他喊住我:「媽,等等。足球季賽要開始了,我順便買看球賽的學生票。」一面匆忙的指著「籃球教練之父」-MR ALLEN FOG,手拿籃球瀟灑佇立的雕像,粗概的邊介紹英雄事跡邊隱身入排列購票的隊伍中。 暗忖,這一代的他有足夠的分秒除課業學習外,同時耳濡目染著異地多元的文化。不像另一代的他,昔日在密蘇里求學,總是風塵僕僕趕著他人生的路,無暇顧及課業以外的東西。 兩個他分站在歷史洪流不同的分水嶺上。 另一代的他,成長於生計邊緣的掙扎,自小拚命課業考第一,不為榮譽,只為讀書不用錢,連這次的留學也是如此。 有限的公費,撙節開銷,省下分毫為家鄉一大一小提供探親團聚旅費的補助。記憶中密蘇里那個曾經的家,是一房一廳一廚一浴廁一更衣間的組成,簡陋單純,幾許歡笑時光定格在那一棟英式古典老舊的公寓中,那些歡笑像是記憶隧道中後退,閃閃發亮的火光。 逢探親的日子,空氣充滿歡愉的因子。因為是完整屬於家庭主婦的日子,最常做的事是穿過濃蔭密佈的屋後小徑到地下室,三個大銅板洗衣又三個大銅板烘衣。或是廚房裡四大火爐、一大烤箱在那年代不全熟諳的西式道具,窸窸窣窸的搬弄著超市最便宜食材,屋內飄浮著最典型窮留學生家庭飯菜的芳香。 在密蘇里,啟動多少首次的人生撼動:北國一望無際、白皚皚深雪一片,令人凜然的白;大山大水大陸塊大世界打開了觀望世界的心窗。明白原來人既可卑微又巨大的生存著,原來人只要努力那樣的社會不吝給掌聲…。太多的人生明白,始於密蘇里。 中午,他說有堂課要,約好下課在上課大樓前的餐廳門口見。暖暖陽光,涼風習習,一股莫名悸動襲上。因為,午餐時間眼前個個青春臉孔幌動,既熟悉又陌生。彷彿曾經有過屬於自己類似的年代,竟像隔世般那樣的遙遠…..。 涼風仍習習,歎息那青春一去不復返的歲月。 挨到下課時間,與他碰頭步行沿著Jayhawk Blvd.大道到Commence Bank,原因對生活不經心的他發生註冊轉帳未過,而自己居然不知緣故。 他諉過說因為暑假宿舍關閉,收不到帳單之故。不,不是這樣的,自二十歲起,我須視他為完全的一個成年人,除經濟外,一切生活打理皆靠自己,學習對自己負責。在一個處處以信用至上的社會,信用沒了,寸步難行。誠如那個銀行經理之建言應該養成記帳習慣,那麼錯誤即可避免,在意的是他是否能夠因此次意外習得教訓? 翌日,我將離去。悵然若失。 晚間,躺在床上心情沉重無比,輾轉反側不能成眠,想著白日校園裡他的生活種種。我雖視他為完全的一個成年人,理當信賴他,放心他,不明白為何憂愁如此沉重?自他呱呱落地臍帶脫落與我分離的那霎那,即屬於兩個獨立的個體,我不能代替他行走一步一伐。但我是深知他的,在往後的歲月裡,彷彿可預知未來會因他的弱點帶來幾許的挫敗、困頓,如果可能為他抵擋一切,是可以避免不樂見的可能發生,但是我不能啊!所有的原因與理由只有一個,就是我還是不能代替他行走任何的一步一腳印。 母職難待,他步伐是否能堅定?他是否亦步亦趨小心行走?為什麼感覺是那麼的無助與無奈?心情如千軍萬馬奔騰過來,不能平靜,在這將離去的午夜。 在機場臨別剎那,一記拳頭配合加油的耳畔叮嚀聲落在送行男子臂膀上。隱隱的疼痛自堅硬的臂膀即刻彈回,我仍然享受這疼痛背後一份美麗的心情。方然明白,這密蘇里,其實我未真正居住過,只是數度造訪,談不上「重返」。因為在此地往後的歲月裡,我仿佛隨著我血液延伸出去的這一男子,晨昏在這裡棲息著。我是固執如此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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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頭
今天3月11號,阿良的二十六歲生日,但是阿良一點也不開心,工作的地方發生了一些事情,身邊的人整日愁雲慘霧,沒有誰有心情幫他過生日,當然阿良自己也是。 阿良的工作是在鐵路局清洗火車,學生時代就開始做這份頭路了。當初只是為了賺學費,掙一點薪水,沒想到畢業後經濟不景氣,這份零工反而給了他吃飽喝足的機會。原本以為這樣的工作只是出出勞力就好,沒想到近日卻發生了些怪事。 這一個月,已經有三起台北市市民臥軌死亡的事件發生了!都是一些不知道原因,連遺書都沒留下的案子。只知道死者之中,有一位是患有老人失智症的婦人、一個跟阿良同年的青年和一位大叔,都是沒有任何徵兆的死在火車底下。沒有人看到有人跳下月台或走向鐵軌,更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原本這些都不關阿良的事,全是警方該忙的工作,但是那個和阿良同年紀的死者,卻離奇的怎麼樣也找不著他的頭顱,沒有身份證明的屍體,只能約略判斷,是個青年,大約也是二十六歲吧! 中國人一直有個傳統,死要有個全屍。鐵路局上下的人,都忙著找那顆失蹤的頭顱,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說好聽是這樣,其實是一個比一個害怕,鬼神這東西,說來也玄,沒人敢百分之百的說,這世上沒有這鬼東西。想當然爾,這份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就落到阿良的身上了,誰叫他只是一個剛出社會不久的小毛頭,而且還是個微不足道的洗火車工人,沒有想到吧!只是個清洗火車的工作也有業績壓力,而業績就是找出一個無名屍的頭顱。 說得也奇怪,全台灣這麼大,為什麼臥軌的全都集中在同一個火車站裡。 最近新聞把無頭屍的新聞炒得沸沸騰騰,有的說他是為情自殺,有的說他是因為失業找不到工作,只好一尋死路,更誇張的是某台電視請了通靈老師,說這位青年上輩子是開火車的司機,因為高鐵還有捷運越來越發達,讓他走過萬華火車站月台時,突然想起上輩子的事,悲從中來,於是就走向他記憶裡頭最常駕駛的那條鐵路,躺下準備和老舊即將被淘汰的火車同歸於盡。正在吃飯的阿良差點沒噴飯,在飯館裡把新聞當故事看的民眾裡頭,有誰明白他的辛酸?「甚麼Tony老師,那麼厲害!告訴我那王八蛋的頭在哪啊?幹你娘!操你媽的死衰人頭!」阿良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在心底滴咕了一下。待會吃完晚飯,填飽了肚子還要回車站去找人頭呢!主任說再找不到要減他薪,你說心不心酸吶? 時間一晃就是三個多月,無頭屍的新聞已經不再新鮮,但是阿良的飯碗還是得保住,無頭屍的那顆衰人頭至今仍無著落。 和往常一樣,阿良賣力的刷著火車頭,到了傍晚依舊為了填飽肚子工作著。天空開始飄起雨,雨越下越大,雷聲打得轟轟響,這陣子忙得體力透支的阿良,開始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細長薄弱的脖子似乎也快承受不住越來越重的頭顱。眼前一片暈眩,阿良決定明早請個假去醫院走一趟。 醫生說是肺積水。怪不得阿良近來覺得肚子越來越脹,原本以為是每天和隔壁包工程的工頭喝了太多酒,長出來的啤酒肚。沒想到圓滾滾的肚子裡滿是血水,只好去醫院抽掉,免得無法繼續工作。阿良實在想不到,年紀輕輕還沒三十就患了這怪毛病,三不五時就得去醫院一趟,浩大的工程實在不輸給躺在對面那個洗腎的老頭。不過說得也奇怪,阿良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抽血水的頻率也越來越頻繁,現在幾乎抽完一天,隔天又脹得比原先大了。 雖然多了個孕婦般的大肚楠,但是阿良的飯碗還是得保住,無頭屍的那顆衰人頭至今仍無著落。和往常一樣,阿良賣力的刷著火車頭,到了傍晚依舊為了填飽肚子工作著。天空開始飄起雨,雨越下越大,雷聲打得轟轟響,這陣子忙得體力透支的阿良,開始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細長薄弱的脖子似乎也快承受不住越來越重的頭顱。突然,阿良眼前一片暈眩。 就這樣,阿良倒下了。 在急診的過程中宣告不治,診斷結果是心肌梗塞。法醫調出阿良的病例,覺得十分疑惑:「沒有任何和心臟血管的相關病例。」有的只是無數次的肺積水抽水數據。「這肚皮腫脹的有些詭異,像是裡頭有著甚麼東西。」法醫讓阿良照了腹部超音波,裡頭黑黑的一塊,像是胎兒,又像是結石。最後抵擋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法醫決定好好解剖看個仔細。 手術刀劃過鼓得滿滿脹脹的肚皮,腥紅的血是醫生再也熟悉不過的東西,但是當裡頭的神祕物體逐漸浮現時,醫生瞪大了眼再也說不出話來。阿良的肚皮裡沒有溢出大量的血水,也沒有不明的結石或硬塊。 是一顆頭顱。 一顆和手術台上長得一模一樣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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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哲學斷片──關於維根斯坦﹑科學實在論﹑並兼致陳慶瀚
這兩年多來,在文學創作的空檔裏,我斷斷續續思考著自己當初和陳慶瀚的爭議,及其延伸的相關議題。我察覺到陳慶瀚和我兩人對科學的認知其實也沒那麼南轅北轍,也有著款曲暗通處。譬如我講整體論,他講系統論,二者便互有重疊處,(系統論不妨視之為一個個小的整體論)唯系統論偏重方法,整體論偏重認識,雖然它們在西方科學史上都流行在二十世紀的二十到六十年代間,如今再來討論這個議題似乎有些落伍了。 其次,如果從科學史進程一路看下來:經典科學、複雜性科學、後現代──不能稱之為「后現代科學」,一般稱之為「后現代認知」,陳慶瀚的科學哲學之認知,一部分落在經典科學階段,一部份落在複雜性科學階段。前者如他的客觀實在性觀念,後者如他的系統方法論中,把可知和未可知的領域區分開來。然而,若以認識論來看,經典科學和複雜性科學終竟呈分道揚鏢局勢,前者以一客觀知識為基礎,而後者這種客觀知識為基礎的認知業已鬆動,至少已開始懷疑有主客體之區分此事。 究其實,陳慶瀚的科學觀其根本認知,是屬於「邏輯經驗主義」。「邏輯經驗主義」者,首先把科學視為一推理機器,其次,以科學為一由真命題組合成的體系,最後,認為觀察行為是客觀中立,且可靠的,同時也是對自然界的直接感知。然而自量子力學、相對論、渾沌及複雜科學等一連串近代新興學說蜂擁而起,這種邏輯經驗主義,或者說邏輯實證論的科學已逐漸被揚棄。半個多世紀前,奎因的〈經驗主義的兩個教條〉一文,更從語言角度對分析性和還原論這兩個觀點予進一步的批判(客觀存在和還原論是二而一的)。 邏輯經驗主義把科學發展理解成真命題的不斷累積,這就是陳慶瀚心目中科學越來越進步的圖象。然而庫恩的《科學格命的結構》早就要推翻這種看法,庫恩認為科學的發生不過是一個歷史的過程,由一個科學典範取代另一個科學典範罷了,無關乎命題的真假。陳慶瀚的科學進步觀的另一內在理路是,人(主體)對應於客體關係,喻示者人是個發現者,一步步逼近「事實真象」,一步步接近「真理」。他-幾次告訴我,科學應是「越來越進步」,而我總以為科學史上那一次次的「進步」,實則或只是越來越繁多而已。 其實我自己心知肚明,陳慶瀚拈出「科學事實」一詞,表示他依舊固守者宇宙有一絕對客觀性的思維。我以為或不如把「科學事實」改稱為「科學技術」一詞較周延。猶記得在金城萬福樓的聚唔裏,我心血來潮,問陳慶瀚有沒讀過維根斯坦的東西,他的回答使我佩服其博學。只是,他或許應該更留意維氏較早期那本《邏輯哲學論》裏的一個命題。那個命題是這樣子的: 「世界是所發生的事情。」 接著,他又用另一個命題補充前面這個命題: 「世界是事實的總和,而非事物的總和。」 這就對了,我以為維根斯坦這句話指涉的意涵,可以用來回答陳慶瀚的絕對客觀性存在觀。我們不妨進一步釐清,世界並無「事物」,卻只有「事實」,以知所有的事物無非都是原子的碰撞,無非都是「活動」。既是活動,便是一種互涉關係的存在,而非絕對客觀存在,我總以為絕對的客觀存在性事物,只是一片虛空,是「無」,並無意義,再不然,它也隱藏在永遠往後退卻的神秘裏──不錯,維根斯坦會將之歸入不可說的神秘及沉默。 不久﹝去年十月﹞,陳慶瀚應邀回金門技術學院作了場演講,講題是「系統論──一個人文科學的方法論」,他且把講題大綱投影片電傳給我。我拜讀下憂喜參半,喜的是他已經承認有渾沌、複雜、不可知領域的存在,而且系統論事實上已是人類思維方式由「實物中心論」朝向「過程中心論」轉移的產物。憂的是他強調系統論之作為一種方法,「方法」一詞能仍舊隱含著固定、不變的客觀工具性。我建議或不如將系統論視之為一種「認知」或「認知型態」,因此,不妨把講題改稱為「系統論──一個人文科學的認識論」更為妥適。 使我不免感到納悶的是,在實在論採用經典物理觀點的陳慶瀚,何以未曾警覺到,已從「實物中心論」向「過程中心論」轉移的系統論,二者(指實在論和系統論)其實已互有扞格?在系統論裏,至少有一部分系統領域歸諸於「渾沌」、「複雜」等神秘未知議題,這些議題在許多根本認知上是和傳統經典物理有所逸離的,譬如因果問題便是其中之另一最明顯者。七0年代後較之系統論更多新興的「渾沌」、「複雜」學說,對經典物理那種確信事物間存在者一個相互作用的因果鏈條是表示存疑的。維根斯坦對凡神秘、未知的領域的態度則是:沉默。我認為沉默對維根斯坦而言,並非表示消極或束手無策,或正表示他一種睿智的應對,即他以一種更廣袤的「整理論」來涵蓋事物之全體,世界之全體。又,「規律」是傳說觀點的科學本質之一,然而「渾沌」、「複雜」性的特徵,或說假設,卻是「無規律」,但以其說「渾沌」、「複雜」反科學、逸脫了科學,毋庸該說,此二者拓寬了科學本質領域。我的原意是科學不能始終墨守傳統成規。即使具規律性才能為我們所體知,但我們至少應明白到,這些能為人體知的規律性未必就是實在本身。 關於維根斯坦,除了其特立獨行的哲學觀外,我對他的人生際遇和個人人格特質,也深為著迷。譬如他們家庭曾是歐洲數一數二的鋼鐵鉅業,但他卻放棄財產繼承;分明可以擔任大學教授,但他卻寧願去當個顯然不怎麼稱職的維也納偏僻山區小學老師;接受規勸回到劍橋大學繼續未竟的學業,摩爾找來羅素擔任形式上的入學口試主考官,羅素自認已無法了解當年半途休學的這位學生的後期哲學,故先是婉拒,後來告訴摩爾,只要不讓自己負責問話,他就答應列席背書。但在當天的考試過程裏,羅素忍不住提出了一個問題,這時身為入學考生的維根斯坦歎了口氣,對羅素說:「我知道你還是不了解我。」摩爾和羅素展現了寬厚的學術胸襟,讓這位年紀已不算小的學生通過考試。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值得我們讚歎,之前身為口考教授的摩爾坐到台下,聆聽稍早前只是入學考生的維根斯坦的講課;約再隔半年後,維根斯坦獲得博士學位,成為摩爾的同事。 還有,維根斯坦日後罹患癌症,死前他問自己的主治醫生:「我可以死在你家嗎?」醫生夫婦居然真的把他接回家。他臨終前交代醫生轉告另一位友人,說自己此生是多麼幸福。一般人恐怕很難理解一貧如洗、孤獨無依的他到底幸福何在?著有「倫理學」一書的摩爾或許已代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一個幸福的人就是欣賞最有價值的『純粹的善』的人。」而這純粹的善又是什麼呢?依維根斯坦,莫非他又會說「凡無法言說的就該歸於沉默」的吧?一九五一年,摩爾榮獲英皇喬治六世頒授予一等功勳獎章,事後他驚訝莫名地對妻子說:「你能想像嗎?國王居然沒聽過維根斯坦。」維根斯坦正好死於摩爾接受英皇授勳的同一年。日後兩人也都安眠在同一座墓園,成為永遠的友伴。再相隔不到半個世紀,兩人在學術界的聲名主客易位。摩爾走的是價值哲學的路數,是建立聖殿,是大立;而維根斯坦走的是語言邏輯、現象學,是拆解聖殿,是大破──不,這也只是真早期《邏輯哲學論》受到羅素和摩爾影響時的他,此後他逐漸試圖修改自己的現象語言哲學,也許他並未成功,永遠在繞圈子,使自己陷入模糊,甚至自相矛盾,但他留下的空隙給了後人予啟發,就像尼采文學性的哲學語言,其充滿掙扎、矛盾,當時被譏非正統哲學,日後卻連後現代哲學都能在其中找到養分,這也見證了我前面所說的那句「越不精確,也就越精確。」「假就是真。」這是一種整體論。整體論不能令什麼事發生,他提供的是一種視境。(相對的,系統論可用在科學技術層面)總之,維根斯坦哲學的模糊難解反倒讓世人驚艷,留給我們無限省思的空間。歷史有沒有還他公道,給他一份應得的榮耀,也許此刻還言之過早,但據說維根斯坦墓前,從世界各地趕來朝拜瞻仰的絡繹不絕,還常有鮮花供奉。相對下,生前被奉為倫理學大師的摩爾卻是門前零落車馬稀。維根斯坦對這風光,想必又會有一番帶嘲諷性的語式吧?但他已無法起死回生,且容我僭越,或模仿其《邏輯哲學論》裏的命題語式,這樣地說明當前的景境及圖式: 時間就是生與死(的總和)。 時間就是原子事實(的存在)。 原子事實(的存在)就是有與無。 有與無就是實在性。 實在性是事物現象,不是事實本質。 事實本質無法說明,只能描述。 叨叨敘說到這裏,該告一段落了,也許陳慶瀚心想的沒錯,我們兩人只是各說各話,話說回來,科學語境論和量子論表達的不也就是這樣的思維嗎?真理或竟是各說各話、自相矛盾、永無止境。也許維根斯坦說得真好:「凡神秘無法言說的就該歸於沉默。」但在歸於緘默之前,且容我再轉述一個科學史上的典故作為結語,並祝陳慶瀚與我兩人相互碰撞的火花及友誼永遠。據說歌德不同意牛頓關於白光是各種顏色所組成的理論。日後,海森堡試圖就此衝突作一折中,在1941年於布達佩斯的一場演講會裏,他質疑此事件中有其真正的問題。即歌德與牛頓兩人許是各觸及某一事物的秩序罷了。「客觀實在性」議題的爭論莫非也是如此。我不久前曾在一篇短文裏簡要分析陳慶瀚的個人心性特質,說他兼具著科學與人文的雙重性。如今看來,他或許仍偏重於前者即科學心靈的吧?當然,至於我自己,想是偏執於後者了。誰又能在我們中間扮演折中者的角色呢?這一兩年來,我總是這樣期待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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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愛結令仔籽
又到了花生收成的時節,和金門花生結緣的美好回憶,在花生殼中一幕一幕的迸出。 母親不喜歡花生,原因是花生保存不易,若是製成食品過程中受潮、發黴,容易滋生黃麴毒素,產生大量的致癌物質,尤其是粒狀花生、花生粉及花生醬的情況最為嚴重,有害健康,因此,愛護孩子的她,一再告誡我少吃花生以及相關食品。 於是,我對花生總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淺嚐即止。 好友來自金門,他時常分送一些家鄉的土產給熱愛離島的我嚐鮮。有天,他拎著一個麻布袋,喜孜孜地說:「你又有口福囉!」鬆開袋口,飄出一股清香,探頭一瞧,哇!數不清的花生,緊緊挨在一起,看起來非常可口。 我難以拒絕他的好意,客氣地拿了幾粒,沒有立刻剝食,反而小心翼翼地欣賞遠道而來的「貴客」。先是把花生放在掌心,雙手合攏,一次又一次地搖晃,小巧的花生互相碰撞,叩叩響著,想像花生粒在殼中翻滾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湊近一聞,淡淡的八角香、悠悠的泥土味,還有著老母親思念遊子的濃郁親情,這樣的花生真得用心品嚐啊! 他驕傲地說著老母親栽種花生的方式。她不施化學肥料,採用天然廚餘堆肥;不噴除蟲劑,因為老人家抓蟲功力一流,有時候,老鼠亦會跑來偷吃,她僅驅趕卻不用毒餌誘殺來解決,她笑笑地說:「肚量大一點,讓牠們吃嘛,沒要緊。」她沒有灑除草劑,三天兩頭就到田中,親自將花生叢中的雜草一一拔除,加上灌溉來自於田邊的乾淨井水,既有助於環境保護與維護鄉村資源,又能種出一畝一畝的有機花生。 另外,金門少雨、陽光充足,花生得以充分曝曬,收成後,殼色健康,無須漂白、調色,且她炒花生時沒有添加人工甘味劑,自然風味,最是可口。如此清淨的環境、符合生態的農業,花生當然可以安心食用。 老母親為了讓他回鄉時可以吃上花生蹄膀、花生四神湯、花生炒小魚乾、花生春捲……等等豐盛料理,或是讓他盡情地剝啃花生,回憶兒時樂趣;或是攜些來台灣,解解鄉愁,收成後,她將當季的花生收於甕中,儲藏於乾燥陰涼處,等待返鄉歸來的遊子。 這樣的花生,不僅有機又有情呀!讓我忍不住想嘗試,俐落剝去花生殼,細嚼果實,香脆、甘甜的滋味在舌上蔓延,滋味甚好,一吃就停不下來,不到一會兒的時間,桌上就堆滿小山般的花生殼。 從此,我就愛上金門的花生,尤其是「結令仔籽」品種。我也同母親分享美食的喜悅,告訴她這些粒粒輕巧的花生,生長在不使用肥料、農藥、抗荷爾蒙、抗生素等化學合成物質的土地,只用有機肥,採用輪作或間作的種植方式,不僅減少對環境的傷害,又能保護人們的健康。她欣然接受了有機花生,讚賞有加,往後,家中的餐桌上也多了幾道美味的花生料理。 結令仔籽滿足了我的口腹,還為生活增添了一項樂趣--曬花生。 擁擠的都市想要找個地方曬曬花生,真不容易,尤其是住在高樓大廈裡頭,更是沒有寬闊的空地。我只好將陽台的雜物搬開,清掃一番,在這窄小的空間,讓花生沐浴在陽光之下。 太陽明亮、透徹的光芒,照射在土黃色的花生殼,立刻顯得通體透亮,連紋路都精神飽滿。陽光清新的氣息和花生微甘的味道,相互融合,聞起來十分香盈。偶爾,曬花生時也曬曬自己。我喜歡陽光在鼻尖、髮絲、手臂上跳舞的感覺,微癢卻溫暖;喜歡陽光用燦爛的語言和我對話,憂鬱的心情驀地舒暢許多;喜歡一面曬太陽,一面數著花生的數兒……。 陽光溫暖的日子,我喜歡和花生一起享受日光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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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假期
樹林裡傳來蟬聲,唧唧的宣示著炎夏的到來。 以前最討厭夏天了,那代表著工作的季節來臨,但,不工作如何生活? 人生有很多不得不去做的事,和喜不喜歡並沒有關聯。 我們住在離山很近的村子裡,村子在這個海島上算是個很大的聚落,走到山路的盡頭就是海,我們吃山也吃海。 高粱一年收成兩季,第一季的收成正好是夏天的暑假,放假了,就要開始幫忙割高粱。還記得以前在課堂上老師們常常說:「以前我們都要上山下海的做事,哪像你們現在這麼好命。」 每一次我都很想說:「其實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悠閒的在過暑假。」但總是默默的瞪著他們看,在心裡反駁。 爸爸媽媽是很辛苦的,為了養我們五個兄弟姐妹,每天從早到晚不停的忙碌著。 但是小孩子總是愛玩,每回天還沒亮就要叫醒我們上山,我總是賴床,稍大一點以後稍微懂事了,知道他們是怕我們熱著了,才會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就叫醒我們上山工作,不到午時便早早讓我們回家休息,自己繼續在艷陽下工作。 常常,懶惰的窩在田頭,耍小孩子脾氣,因為年紀小,不知道農作物收成對家庭生計的影響之大,所以常常這麼不懂事。 在田裡收成了之後,還要拿到馬路上讓車子輾壓,再將輾壓下來的高粱粒曝曬乾了,等待排定的時間,酒廠會來收高粱粒。 於是,我們成了和老天爺搶時間的人。 在腰上繫上綁了鐵絲的布袋,從田的遠端割過來,一列一列的,割下那尾穗放進袋子裡,拖著愈顯沉重的袋子直到終點。 當然是愈沉重愈好,那代表收成好。 山裡的鳥多,偶爾會有放網子抓鳥的行為,那代表農民們給他們的一個警告。但是在保育人員的觀點上就不同了,一個為了生計,一個為了生態,誰是誰非,也無從探討。 最最糟的就是遇到了颱風,高粱倒了,雨下了幾天就像下個幾年一樣久,高粱粒發芽或是發黑腐爛是我們最不願見到的。 此時,可以看到爸媽眉頭緊緊的。 夏天的午后雷陣雨也是非常讓人緊張的,就像拉警報一樣,在上午上山割了新的高粱穗之後,吃過飯,眼見西南角飄來烏雲片片,只得趕緊去收成那曝曬在曬穀場上的高粱粒,免得被雨淋濕。 靠天吃飯,真的很辛苦,老天爺可不是你想要叫他下雨,他就給你雨水,可不是你想叫他別下雨,他就真的不下雨。 常常有村子裡的人們來幫忙我們,真的很感謝你們,當那一袋袋收成好曬乾的高粱粒堆疊起來,只覺得終於輕鬆了,也終於能暫時告別那高粱帶來的皮膚癢。 那一袋袋收成好的高粱粒,其實我連拖也拖不動,爸爸卻將它扛在肩上,他的肩上扛的不僅僅是那一袋高粱粒,而是一家子沉重的生計。媽媽邊交代著待會要做什麼,我嘟著嘴聽,嘴裡只是輕輕的回應「嗯」,其實知道該做些什麼,你們從早到晚的忙碌,我都看見。 我不能幫上什麼大忙,還常常鬧脾氣,真是不懂事。爸爸媽媽,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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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參閫胡公功德碑」,建於萬曆四十四年六月。在這個期間前後來任福建巡撫者,係浙江嘉興府人黃承玄,萬曆十四年進士(他不僅與蔡守愚是同年登科,在其所著「盟鷗堂集」中,還收有他寫給蔡守愚以及蔡獻臣的幾封信)。據黃承玄「盟鷗堂集」卷之一所收「到任謝恩疏」中所言,他是在萬曆四十三年八月擔任應天府府尹期間接獲新命,「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福建地方、提督軍務」;不過當時正值應天府開科鄉試,黃承玄接旨後花了近一個月處理試務,之後又因生病擱延,直至萬曆四十四年二月十九日才進入福建境內,與前任巡撫袁一驥辦理交接。在黃承玄「盟鷗堂集」卷之二的「題報倭船疏」中,載有他向朝廷報告了一次與日方船隻交涉的經過:萬曆四十五年三月十九日這天,派遣在「臺山」(福建北端海域的小島)的明軍海巡船隻押護一艘倭船來到福寧州的黃岐港,倭船上的首領名喚明石道友,自稱是日本肥前州(在九州西北部)的差官,船上還有其他七十多名日本人、以及兩名先前被日方俘虜的中國人。兩名中國人中有一位「董伯起」,他是福建巡視海道副使韓仲雍手下的把總,在萬曆四十四年五月十五日被派往「東湧」(也就是今天的東引)當偵探。 當時明石道友帶領的兩艘船正從東湧百姓處取得補給,董伯起便伺機混上倭船打聽日本人的動向;孰料董伯起的刺探引起日人的懷疑,當下便把他擒住,並詰問出其身分。日本人雖未加害董伯起,但也不敢立時將他放走,結果是把董伯起帶著回了日本,過了快一年才將他送還。黃承玄接獲報告,便親自前往黃岐港訊問日人。明石道友表明此次前來只為送回明方軍官,並無犯意;董伯起的供詞也相同。雖然這艘日船並無可疑,但先前日方船隻已有數次侵擾明國海疆;這些事到底是哪些日本人幹的,黃承玄必得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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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哲學斷片──關於維根斯坦﹑科學實在論﹑並兼致陳慶瀚
我拍桌而起,內心暗叫一聲:「這是渾淪的『整體論』」思想呀!這是我心裏的話呀!」維根斯坦的話和我心裏所想,二者可謂不謀而合。我或許可以再補充一句(這句話,之前我在寫給陳慶瀚的那篇書搞裏也提過。只是,當時我主要是為了解釋自己擬創的「超越原理」。現在,我更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正隱具著「整體論」)這句我自認相當具關鍵性的話是: 「越是模糊、不確定,也就越精確。」 猶記得再更早之前,有一次在中央大學陳慶瀚研究室聚會,我也對他提到類似的看法,我說:「假,就是真。」他楞了一下,複誦了我這句話。我稍作解釋,說「真、假集合成一個整體,這才完整,這較之只有『真』而無『假』更真。真理與謬誤是一體兩面。」而我前面那句「越是模糊、不確定,也就越精確。」也可以這樣思考:即當視境往至小的「微觀」和至大的「宇觀」兩方延伸,越多的對象被包含在內,也就越精確。 維根斯坦口中的「哲學」,其外延,當然也指涉了「科學哲學」。他自己口述的那句「凡無法言說的就該歸於沉默」之命題,也讓我心有所戚戚焉。我或許也可以用語言延伸出這樣的命題:「無法言說等於沉默,等於不精確,也等於精確,等於什麼都沒說,也等於什麼都說了。」 關於實在論,我不妨再舉另一個對世界生成之思考別具慧眼的思想家。早年留學法國的陳慶瀚對近世法籍思想巨擘的柏格森應該不陌生。我提出曾寫下《物質與記憶》、《創造的進化》、《綿延與同時性-─關于愛因斯坦的理論》等融合自然及人文領域思考的柏格森,除了其哲思之深刻、前進、給世人以不斷的啟迪及詮釋,還在於他的思想或多少可以弭平陳慶瀚和我倆人齟齬不合的觀點吧?柏格森對宇宙生成、進化的論述十分新穎,其思想視域的兩個題旨-─「知覺」和「物質」,其說法都很獨特。依柏格森,「物象」(image)不是「某物的表象」,它是一種大於唯心論著指稱的表像、但卻又小於實在論者指稱的物體。總之,它是一種介於物體和表象之間的存在物。這種物象並不由主觀性來界定,換言之,物象本身自給自足,能夠不被知覺而存在,能夠不依賴意識再現而自在呈現,「這種物象的集合,我稱之為宇宙。」柏格森說。 相信陳慶瀚一定會很高興聽到柏格森上述主張,柏格森到底拈出了一個自足的存在,但接下來我們也可別忘了,柏格森是法國哲學界精神論的集大成者,是二十世紀生命哲學的代表人物。我們得全面了解柏格森哲學境域中幾個重要題旨,如前面題到的「物象」以及物質、時間、綿延、記憶、意識、知覺等等觀念。「知覺」一題,在柏格森眼中,亦判異於俗世之見,在他看來,知覺並非是精神對外在事物以複製。他認為知覺從根源看,與其說它在人的精神之內,毋寧該說是在事物之中。也即說,知覺是在人之外,而非人之內。知覺無非是對物象中的中性感知,這種感知區別於物象的是,它﹝感知﹞是「被選擇出來的物象」,更精確地說,它是呈現給我們或與我們的身體「有染」的物象。因此知覺就是被選擇的物象,就是物質的「一部份」。 若是來到目前這一步,在柏格森哲學裏,陳慶瀚和我似乎有那麼一點「喜相逢」的契機。 但且再進一步來看柏格森的另一重要觀點:記憶。陳慶瀚和我在實在論議題上恐怕到底仍不能匯流,又勢必將分道揚鑣。依柏格森,如果一切知覺都是滲透記憶的知覺,那麼物象就是滲透著記憶的物象─它不是死的,而是活的物質。換句話說,物質是記憶的物質,物質即記憶。進一步說,物質是最低程度﹝級別﹞的意識和綿延。物質也正因為其意識和綿延的程度非常低級,從而無法記憶自身,而只能不斷重複自身。再強調一次,物質作為物象,其本身不過是一種最低程度的意識及綿延─而綿延就是記憶。物質並非絕對性的自身,它被消解,還原到綿延﹝記憶﹞中去了,整個宇宙就是一個巨大的記憶﹝綿延﹞,萬物在這個巨大的記憶裏呈現了不同的形態,形態之不同源自於其所分享的綿延﹝記憶﹞程度的不同。這「程度」是指一種性質而非數量上的差異,是指一種張力,這份張力就是綿延﹝記憶﹞的節奏,而這節奏就是綿延﹝記憶﹞的差異化;就這樣,宇宙萬物不斷創造者。說到這裡,不管是陳慶瀚或我,都又當發覺,我們兩人在短暫的匯合後又告分道而行了。依柏格森,並沒有一種純粹的客觀存在,甚至連「純粹知覺」都只是理論上存在而已。順著柏格森這種理論,宇宙的生成─包括陳慶瀚所說的重力,無非都是一種結合了知覺﹝別忘了前面說過知覺不在人的精神之內,卻在世界的事物之中,知覺就是物質﹞綿延之形態,之行動,之記憶。總歸一句,世界是一個綿延的世界,是一個不可分割的連續整體,職是,若以世界之實在性呈現一「客觀存在」,那無異於說世界是一種截斷於記憶、綿延的「虛空」般無意義。我認為柏格森在這方面的思考,遠教柏拉圖,里格爾等主張來的周圓,依柏拉圖,理型是一自足而永恆的存在,依黑格爾,有一無規定性的純粹抽象存在。而柏格森的世界則是一後驗性的,不斷綿延、創造的時間。假如要說它是自足的,那麼它就是不斷的自我分殊,而不需要依據一個「理一」。柏格森無疑是較為科學的,(他一向遵奉「哲學作為最嚴格的科學」之信條),因為他這個綿延世界是以直接材料﹝事實﹞,作為唯一可靠的演化依據,其原則猶如胡塞爾現象學的那「回到事物本身」信條,而無需仰賴另一超越者,諸如柏拉圖的理型,亞里士多德的「第一推動」等等。而科學是只論現象、不談超越者、不談形上學的。這也就是尼采為什麼說並沒有「科學的形上學」這回事。 事約再隔一年,在某個聚會裡──我想起來了,是在龍潭山上的「三和雅宴」,當時在場的除了陳慶瀚和我兩人,還有楊樹清,由美返台省視訪友的前明報副刊主編、詩人潘郁琦,及當天作東的李子恆。席間,陳慶瀚告訴我,說他把先前我寫給他的那篇科學論述,交給了他帶的中央大學資工所博士班學生閱讀。 「我告訴他們,應該把科學區分為科學事實、科學理論、和科學語言。」陳慶瀚說。 陳慶瀚這番話同樣使我感到驚奇。我想起之前當我提到庫恩的那本科學哲學經典《科學革命的結構》時,他突然插話說:「可是這本書不是科學。」這次換我楞在那裏,一時會意不過來。我心裏忖想,這不是等於說討論唐詩宋詞之流變的東西不是文學嗎?庫恩此書,著重的是科學的認識論,探討科學是怎麼一路流變下去的,科學認識是怎麼成立的。這當然是一項科學。但無論如何,陳慶瀚在「三和雅宴」這番話,到底承認了科學理論也包含在科學領域裏。當然這也表示我們兩人經過交談後,未必是始終無法溝通的。 而陳慶瀚再把科學細分其一為科學語言(或該說「科學語境」較妥)則就更細緻,也更新穎了。科學語境論是晚近的科學哲學之一支,這樣把語境作為一種世界觀與方法論,其整個理論的認知取決於不斷變化的語境,隱含著並無一絕對真理,這和陳慶瀚的「實物中心論」或絕對客觀性存在論自是相見扞格的。但陳慶瀚至此既然承認了科學領域也包含了科學語言,那麼他應該多少已經領會科學此一學科,其論說不能定於一尊。換言之,凡以科學有一絕對存在,即如他之前所一口咬定的,說是宇宙總有一些如重力,地心引力等客觀性存在者,事實上都是偏執的,或不如將所有科學「真理」只視之為一種心智的認知來得周圓,或說較貼近事實。 話說回來,陳慶瀚的所謂「科學事實」,假如不意謂、指涉著實物中心論的客觀存在性,卻是指科學技術,更精確地說,是「科學活動」之類中立性的描述,那麼,便無語病,十分周圓了;而且可以讓此「科學事實」置於原始的第一性。我的意思是說,科學事實(活動)在語境中成立,然而相對的,語境無非也是對此科學事實、活動的描述,也受此科學活動的制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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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酒蔓延
我需要一瓶有年份的酒 老老的。像老朋友一樣 像離家前母親叮嚀的口沫 像坑洞裡我們淚眼喝過的鄉愁 像五十年後額上那些問路戲謔滄海 滿滿浮沈。人生佝僂算計 蒸餾。發酵。輕煙搓揉 那第一口的豪邁。壯志涕泣 那煙硝佐料。逃亡與夢的喂食 那白髮淹沒的匍匐記憶 那腳底脈絡的不歸路。紮營 聽胸口釀著孤獨的傾斜 在烽火過境瓦解的捕捉裡 誰又燒灼了歷史與血的燎原 莫非是唇縫懸崖中的翻騰廝殺 乾杯。劍與英雄的蔓延刻度 浩浩蕩蕩剝開喉管征途 長安到金門。流亡到歸隱 醺醺然一統大業的豪飲對峙 盡在杯底緩緩放縱。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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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與報仇
睡前,接到二妹來電,我匆匆回了兩句,告訴她要陪孩子睡覺,不能和她聊太久,她忍不住就在電話那頭叨唸著:【我家老二也是都要我陪著睡,家務事都要放著,真搞不懂這個小孩,好像是來報仇的。】我笑著回答:【才不是來報仇的,這些小孩都是來報恩的,因為怕媽媽晚睡身體不好,所以,讓疲憊不堪的媽媽有藉口早點上床睡。】 正好前幾天看了一篇網路文章,我馬上在電話裡告訴二妹。作者提及她花了很多錢讓女兒出國進修,這孩子也很感性,學成歸國後,對媽媽說:【謝謝讓我有機會到國外學習,我以後會好好報答的。】媽媽很看得開的回答:【我是前世欠妳的債,這一世要還的,就別想太多。】這位貼心的女兒竟然和媽媽持相反意見,她說:【不是前世債,應該是前世恩才是,現在妳培育我,讓我可以好好的學習,可能是回報前世我們之間的恩情,等妳老了,我會記住今世妳栽培我的這份情,好好的回報妳今世恩的。】 我曾經為了孩子不好入睡,花了許多心力請教專家,為什麼別人家的小孩九點到了,就會自己上床睡,我家的就要媽媽一旁陪著,才肯安分入睡,也特別買了精油燈和各式可幫助入睡的精油,甚至還買了專家推薦的睡眠曲CD播放,希望孩子可以好好入睡;更擔心孩子可能是運動量不足、精力消耗太少,無法好好入睡,所以,每天晚飯後帶著到公園運動,就連颱風天都要母女爬樓梯比賽;只是,所有辦法使盡,這位小女孩每天睡前都還是要媽媽陪著睡,而且是聽完愛聽的故事,才肯乖乖的入睡。 我的兩個小外甥女住外婆家對面,只要我回娘家過夜,喜歡聽故事的她們都要找大阿姨聽睡前的故事,通常第一個故事說完,大外甥女荳荳睡著了,第二個故事說完,老二芽芽也睡了,我家的寶貝是第三個故事說完,還會悄悄的靠近媽媽耳朵問:【還有故事嗎?】通常我都只敢在心裡喊:【救命啊!】因為,只要回答的話語稍露不耐的心情,她就要淚眼汪汪轉過身背對媽媽哭著睡著。 白天忙工作、下班後忙孩子,覺得自己每天都像打仗一樣,真不知道別人還要服侍公婆或照顧一家大小的人,是怎麼過日子的。孩子讀經班的老師,很會鼓勵小朋友,有一天下課後對寶貝提起:【妳真幸福,媽媽把妳照顧得這麼好。】這個小女孩竟然也很天真的回答:【我也把媽媽照顧的很好,每天都讓她早早上床睡覺。】我一聽,突然發現,好像這孩子知道媽媽以前都習慣晚睡,所以,為了改變媽媽的生活作息,非要陪著她睡不可,因為我這個老媽通常一整天打混仗下來,只要沾到枕頭,如果不用說故事的話,就已經可以立即沈沈入睡了,完全沒有機會熬夜看書或做家務事了。 這些年來,每晚都必須陪著孩子早早上床,所以,少有熬夜的機會,我的脂肪肝不見了,也陪著孩子運動,因此,我的體重一直都維持住,沒有往橫向發展,每天的睡前故事,讓我發現將來退休後可以去當故事媽媽,因為各種不同劇情的童話故事,竟然都可以信手捻來。 當我把孩子究竟是來報恩還是來報仇的心情分享給二妹時,她笑著回答:【哎!有些時候唸孩子是來要債的,好像仇人一樣,可是,轉個念頭想,也許孩子前世有恩於我們,這一世做父母的人對他們好,其實要還前世恩的,所以,用報恩的心情來與孩子相處,日子才會好過些。】說著電話的同時,我家寶貝坐在床上睜著發亮的眼睛看著我,然後,遞了一張早就寫好的小紙條給媽媽,她畫了一顆粉紅色的愛心,還寫著:媽媽,我愛您!頓時,所有的疲憊和勞累,都在拿到這張小紙條時不見了,掛上電話陪孩子入睡前,我感恩的說著:【寶貝,謝謝妳來當我的小孩。】她親了親媽媽的額頭,然後,很期盼的問著聲音已經有些沙啞的媽媽:【可以開始說故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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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丑」
「丑」字尋常,幾乎人人認得,而且會讀會寫,地支的「丑」以及「生旦淨末丑」的「丑」都是大家最常用的,不過,若問何以近似陰曆之十二月(亦即近似陽曆之元月)曰「丑」月?為什麼幽默滑稽之角色曰「丑」角?一般人恐怕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矣。 《說文》謂:「丑,紐也,十二月萬物動用事,象手之形,日加丑亦舉手時也。凡丑之屬皆從丑。」此「紐」,據《廣雅》釋曰,「紐,系也」,段注謂「結而可解,十二月陰氣之固結已漸解,故曰紐也。」而「十二月萬物動用事」,此謂陽氣上通,春天將至;至於「象手之形」,指「陰氣之固結已漸解」之時,人於是舉手有為,「丑」從「又」(手也)而聯綴其三指,象欲有所為,然以尚凜冽氣寒,未得為也。但「日加丑亦舉手時也」,前述言「月」,此則言「日」,即每日太陽加「丑」,乃人舉手思奮之時。由此觀之,「鈕釦」的「鈕」為形聲字,與「紐」有關,指「可解之釦」,其義甚明。 再者,紀月時,每一地支(依序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對應二十四節氣之自某節氣(非中氣)至下次節氣,即節氣交替起始之一個月期間,首先,「子」月指「陰曆十一月」(近似陽曆十二月),為大雪、冬至到小寒;「丑」月指「陰曆十二月」,即二十四節氣之小寒、大寒至立春,依此類推。「子」時指深夜十一時至凌晨一時,「丑」時指凌晨一時至三時,直至「亥」時,為晚間九時至十一時。此外,地支對應十二生肖,「子」為「鼠」,「丑」則為「牛」,到「亥」之為「豬」,正好一輪。 關於「丑」角,早在宋元南戲已有丑角,演員於鼻樑上抹一小塊白粉,也稱「小花臉」,主要功能是搞笑讓觀眾開心,據推測,此一開心果之角色曰「丑」,當與本義之「陰氣之固結已漸解」有關,丑角的演出,逗得觀眾撫掌大笑,有如寒冬之悶得以化解,帶來了快樂的春天;又因「丑」角總是扮醜,且「醜」、「丑」同音,於是對岸「醜」字簡體理所當然就以「丑」代之矣。然邇來兩岸文化交流日益頻繁,正體字和簡體字之互轉,鬧出不少笑話,「丑」字即為一例。對岸既將「醜」簡寫為「丑」,於是「此人長得好醜」變成「此人長得好丑」,似乎有些搞笑;再看,記生辰八字時,「丑時生的人」一經電腦系統轉譯就成了「醜時生的人」,可謂張冠李戴,令人搖頭! 由此看來,「丑」字學問大也,且簡體字問題不小,值得兩岸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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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胡應魁雖因遭王士昌彈劾而解職,但末了王士昌自己都比胡應魁先「滾蛋」。由王槐秀等人提出的指控來看,王士昌自己便是「貪劣」有跡;而由張燮以「蠅點」來形容王士昌的彈劾,其中亦似不單純:蒼蠅會污染食物,故而「蠅點」被用以指稱小人的中傷─有沒有可能,是王士昌藉考察所屬的權力、欲向胡應魁需索餽贈而未遂,才因此藉故彈劾他?關於這中間的隱晦情由,筆者已更詳細資料可據,就只能暫止於此了。要之,胡應魁雖是因在擔任福建南路參將時發生的事情而遭革職,但在地人的張燮都認為處分過當,此事諒必未對地方軍民百姓造成困擾、亦非重大情節。 關於胡應魁在福建任職時所留遺跡,以迄其遭革職之經過與生平資料等等,筆者所知已盡陳於前。但「參閫胡公功德碑」之所以樹立的事蹟,仍屬未明:到底胡應魁是因何種作為而獲立碑稱頌、且還是由當時金門在地卸任官品最高的聞人蔡守愚撰文讚譽?後於胡應魁的紀元憲,是因善於拊循軍士、在疫病流行時又施藥濟眾而贏得感念,但胡應魁的事蹟未必類同。以一武官的本職而言,其具體功蹟,自是以保疆衛土最為可能。不過,在「金門志」等方志中,並未有特載萬曆四十四年前半或稍早時,金門曾有戰事發生的記載;關於胡應魁得獲立碑的事由,又是一個謎團。筆者查考同時代的文獻,找到一個可能的緣由,雖不敢言必是如此,但或許可備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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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可嘆的是:彈劾胡應魁的福建巡撫王士昌,他自己在「官箴」上也非清白無玷--就是在前面提到的天啟元年二月兵部作出對遭劾武官的裁定之前幾個月,便有一位御史王槐秀曾對王士昌「參了一本」:在「明光宗實錄」卷之四(時間是萬曆四十八年、即泰昌元年的八月初六日)記載,王槐秀彈劾王士昌有「貪肆不檢」、「入境之初,多用夫馬,已無恤民之念」,以及「暮夜入金(收受賄賂)」等非行,應該「亟宜罷斥」。對於王槐秀的指控,明光宗的裁示是「留用」,未將王士昌逕行罷黜。但到了明熹宗即位之後幾個月,便因御史王槐秀、張慎言,及給事中孫杰、霍守典等人交章彈劾王士昌「贓私狼籍、流毒地方」,而命王士昌罷官回籍(見「明熹宗實錄」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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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高粱田‧風獅爺
下湖村風獅爺,188公分高,頭仰朝天。為了拍祂的表情,外子肩上駝著女兒,她一邊驚叫連連、一邊完成了拍照的使命。 金門的風獅爺,大多數分佈於東半島。祂們的模樣幾乎都不同;有大有小;材質有石雕以及泥塑之分。 在野外乍見祂們,心情總是欣喜的,因為大多時候就突然見到了祂們,「原來在這裡啊」、「原來是這模樣啊」! 沒有古風傳統獅子的威嚴,風獅爺的共同點是「憨厚」。 前幾天,我們開著車想到峰上海邊,因太久沒去了,竟然迷路。還沒到峰上,突然在不知名的小村莊(後來才知道是下湖村),發現了這尊風獅爺,旁邊圍繞著一大片一大片的高粱田。秋收前的農人,騎著機車,手上拿著嚇鳥用的沖天砲,努力想保護他的莊稼。景觀如此類似以前澎湖還種植高粱的年代,這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我們一家四口好高興「發現」了這尊未曾看過的風獅爺!我們幾乎是用跑的、跳的,來到了祂面前!好高喔,費力爬上去,還沒祂高。 祂仰著頭,看不清楚祂的表情,只覺得祂的姿勢好可愛。這些風獅爺的模樣以及大小,都是取決於匠師以及其(取材)石頭的大小。 風獅爺很可愛。創造祂的匠師也很可愛。雖然年代久遠已不可考,然而我們還可以欣賞祂的神態。 我們決定學祂的模樣,仰著天,欣賞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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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明天
那是一雙晶瑩的眼眸。 那樣明亮的眼,合該是要看著明天的太陽升起。 黃昏時分,離去前,我在佛光山山頭門外,遇見胸前揹掛著搖籃的年輕父親。有人以為遮蓋的布巾裡,或許有著寶一般的物品,事實是原民父親胸前,攬著一個兩個月大的男娃娃,那讓我想起台語歌后創作的那首歌「甲你攬牢牢」,年輕的爸爸是不是也擔心孩子夜啼,所以盡其所能的要護衛孩子? 年輕原民父親懷中的小娃娃,有雙他們族人特有的深邃眸子,眸子裡無邪無懼,教我看見天使的眼睛滿載明天的希望。小寶寶是爸爸的天使,合該有如許的真純;小寶寶是父親的寶貝,合該要為他圈護一城的安全,就讓他安穩的躺臥在父親胸前的小搖籃吧,所有的驚濤駭浪只讓大人承受就好。 驚懼,在孩子父親的瞳仁裡殘留了幾分。怎樣的惡水洪流,怎樣的山崩地裂,怎樣的土石掩埋,教他眼睛裡的明天都蒙上塵土。 不該說「如果還有明天」這樣的話語,因為明天一定有,明天的太陽依然會由東方的天空升起,該做的是如何讓明天的希望,一點一滴流進年輕爸爸的心裡? 我知道這對父子來自何處,我也明白年輕父親心裡一樣有個籃子,籃子裡裝滿失去家園與親人的傷痛。就什麼都別說吧,這一刻,只需給這個年輕父親滿盈一抱或一握,他便會清楚知道他不會寂寞、不會孤單,不會再遇上無情洪流。 都說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可我們從來都忘記。是我們的疏忽,抑或天地真的不仁?一場雨滔滔不絕,一年便作一天來傾倒,湍急溪水無可避免的潰了堤,漫過道路、漫過橋樑;淹沒田地、淹沒家園。比這更駭人聽聞的是,一波波山區滾落的泥流撲天蓋地而來,誰躲得過土石的蹂躪?誰避得了洪流的肆虐?誰禁得起措手不及的生離死別? 明明是世外的桃源,總以明媚風光、青山綠水向遊人召喚,螢火蟲的故鄉、台灣?魚的棲息地,還有那芋頭產地和光潔石板屋,卻是一夕之間都傾圮成廢墟。災難來時正是屬於爸爸的節日,老天何其殘忍,教許多人的祝福話語卡在喉頭,怕是以後都沒得再說出口了。 年輕父親眼眸裡閃過一絲憂傷,山上荒蕪的家可有明天?離散的家人可有明天?他和懷裡的寶寶可有明天?從此後他這個爸爸要如何保護他的寶貝?從現在開始搖籃外鋪蓋巾被,不許外來的傷害驚嚇了他的寶貝,好讓所有的殘破不堪、所有的天地無情,都別再接近他的小寶貝一分一吋。 看了,教人心疼、教人不捨。所有的為什麼,都得不到答案,悲憤問蒼天,祂無語,只有眼淚嗚咽在人們臉上。 多年來,陸續拜訪過這些美麗的山川,看過山裡的孩子陽光下精神奕奕,每一雙眸子都飽含未來的希望。我喜歡在山裡哼唱快樂的歌,喜歡看孩子們在溪旁撥水逗著魚兒玩,喜歡和孩子窸窣說著山上和平地的不一樣,那是多少多少深深的戀慕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想要拜訪一座山間小村落,讓新鮮的空氣、清澈的流水,洗滌濁了許多時候的心靈。因為沉澱之後有了滿滿嶄新的精氣神,下了山便又是英雄好漢。 此時真正的英雄是,吃得下絕境的苦,耐得住噬人的煎熬。所有的人都知道,挺過這一番無情折磨,咬牙衝過難關的災區朋友才是一條條好漢。這樣的英雄好漢需要多一些支持與鼓勵,便能儘快重新站起,展現奕奕的生命力。 可愛的小娃娃教人忍不住再看一眼,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長大要看清澈的溪流、碧綠的青山、美好的家園。彷彿不久之前才在寶來、霧台、達娜伊谷見過如此明亮的眸子,猶如一顆顆綴滿夜空的星辰,晶瑩剔透,熠熠生輝。 或許會在佛光山再遇見那位年輕父親,相信走過艱難、走過相挺,他會發現心裡那個沉重的籃子其實空無一物,而他肩頸上揹著的才是他明天的希望。原民爸爸應該會明白揹好娃娃,全心全意照顧小寶貝,他還有很多個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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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哲學斷片─關於維根斯坦﹑科學實在論﹑並兼致陳慶瀚
自己對維根斯坦越發感到興趣此事,得提到我的科學家朋友陳慶瀚,即約兩年多前,我和出身法國‧法蘭西孔德大學的陳慶瀚博士﹝現職中央大學資訊工程系所副教授﹞在談到科學的「實在性」議題時,兩人意見有所出入。陳慶瀚認定宇宙間的確存在著某些絕對的客觀實在性,即如重力、地心引力等等。我一聽下相當驚詫,心想他的論點所本,可不仍然停留在十九世紀以牛頓為首那種「實物中心論」的傳統經典物理科學嗎──基本上,經典物理是抽離了時空的產物。我說,即如地心引力既為人所制約,故應是人所發明的,並非純粹客觀存在。在我和陳慶瀚兩人意見相乖左的當下,自己對「實在性議題」言談所本,其實幾乎只憑藉直覺,心虛下,我求諸許多科學史實及典籍,我發覺到,在二十世紀初量子物理興起後,科學哲學主流,較偏向於我這一方。即如以《時間簡史》名噪一時的史蒂芬‧霍金﹝他被稱譽為繼愛因斯坦之後最傑出的理論物理學家﹞於1994年劍橋大學,和另一牛津大學教授羅杰‧彭羅斯,針對宇宙本性某些基本觀念作了連續七場的演講辯論。史蒂芬‧霍金在第一場演講會中就這樣開宗明義地說:「我採取實證主義的觀點,物理理論只不過是一種數學模型,詢問它是否和實在相對應是毫無意義的,人們所能尋求的是其預言應與觀察的一致」;又如卡爾納普在其《世界的邏輯構造》裏說﹝客觀﹞實在概念,就其獨立於認識者的意識之意義而言,不屬於理性的科學,而屬於形而上學。自己對凡此的解讀是,實在性隱沒於未知的領域,故其如「物自身」一樣,只是一概念,是假定其存在的東西。實在性這領域超越了科學,換言之,科學並不處理實在性議題,實在性屬於形上學,尼采也說過並無「科學形上學」這東西,科學只處理現象學領域。依我看,科學只需把實在性當作功能性的約定,一種暫時的跳板,不必追根究底──若欲追根究底,即涉入形上學領域矣。再進一步說,實在性屬於本體論,十九世紀前的傳統原子本體論,實體可以獨立地擁有自身,但以量子力學延伸的關係本體論裏,實體及其屬性是在一定的關係中體現出來的。十八世紀的德國數字家萊布尼茲《單子論》一書裏即闡明了任何事物都在系統中顯現、存在的認知。他的學說對近代系統論的創立有著直接性的影響。 在和陳慶瀚議論實在性提旨時,我曾舉「測量」一題,作為客觀實在性之存在很難成立的例證。陳慶瀚說,科學的測量,是必須在同樣的條件── 即同樣的時空背景,同樣的測量方式下,才能成立的。我以為測量是實際的行為,並非純理論。我的意思是,並無「同樣的條件」此事。我舉的例子是,即某人從甲──假設是中壢,到乙──假設是新竹,理論上,每次的甲乙往返都是同樣的時間和空間﹝距離﹞。但實際上,千百次有千百次的差異,竟沒有一次是相同的。當時,我憑藉的依據主要是量子論奠基人之一的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我還沒讀到《在宏觀與微觀之間──量子測量的解釋語境與實在論》﹝作者成素梅博士系山西大學科學技術哲學研究中心副主任﹞。此書第八章〈量子測量解釋與實在論〉把實在論在西方科學界、從以牛頓為代表的傳統經典物理到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以量子物理學中的視點,作了一番扼要的評析。此章節涉及海森堡理論的闡述,讓我更確定先前自己對其「測不準原理」的憑藉,確足以用來理解測量問題──那我和陳慶瀚彼此認知不同而產生的爭議,似乎對自己較有利。海森堡的微觀粒子運動過程中內在固有的「測不準關係」是這樣子的: 同時﹝對於同一個波函數﹞確定微觀粒子的位置和動量,它們的準確度有一個原則上不可超越的限度。 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促成量子力學中把測量所得當作一種「統計關係」,有別於傳統經典物理的「決定關係」。前者是微觀的,而後者是宏觀的。陳慶瀚以甲乙兩地有固定而明確的時空間距,無疑是屬傳統經典物理學的宏觀看法。如今我們已漸漸能體知到人類的認識視境是有限制的,在至小的「微觀」和至大的「宇﹝宙﹞觀」層次,「客體」勢必難以為吾人觸及,只有介於二者中間,適大適小的傳統經典物理的「宏觀」層次,才易於呈現眼前。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據說是從愛因斯坦的「是理論決定我們能夠觀察到的東西」此一觀點獲得啟發的。雖然愛因斯坦此話依然停留在傳統經典物理學那有著一個與認識主體相對應的客觀實在,﹝別忘了愛因斯坦很長一段時期並不接受量子論的多項認知,他也拒絕把量子力學視為終極理論﹞在這份關係裏,人依然是個發現者。但我始終以為,人的角色其實是個萬物的發明者才對,也就是說,並無一個不依認知主體而存在的純粹客觀性事物,即使是時空,重力等這類事物也一樣。經典物理對測量的基本假設是「還原論」的,它假設──不,它相信測量時測量儀器的賦值是在測量之前這個物理量所擁有的。它認為測量不會使系統的存在狀態發生原則性的改變,更不會使被測對象的「客觀屬性」失去之前的實在性地位。然而,果真如此嗎?量子物理興起後,恐怕再相信這種觀點的人越來越少了。量子力學興起後,越來越多人寧可相信,測量儀器的設計過程,相當程度決定了測量結果──這也應該是前述愛因斯坦那句「是理論決定我們能夠觀察到的東西」,以及史蒂芬‧霍金那句「詢問它﹝物理理論﹞是否和實在相對應是毫無意義的」的廣義延伸。許多科學所謂的不變律則,所謂測量的一致性,如今已被視為無非出自人造的「科學語境」,即把測量結果理解成依賴於測量語境的相對表現,而不再是對客體屬性的最終揭示,這就是量子物理的測量共識。 之前我在寫給陳慶瀚看的一篇文字裏,就曾明白表示,客觀實在性是科學的一種假設的約定論,藉以作為運作理論或實務的基礎而已,它未必是真理、實在本身。猶如數學演算所依據的公理。有人說諸如「真理」「複雜」、「科學」等等都是具爭議性的名詞﹝雅克‧德里達就曾說過真理是一個令人絕望的形而上學概念﹞,其實「實在性」一詞不也如此?依我看,「實在」或「客觀存在」不如改稱「自然規律」、「必然性」、「自然一律性」或「因果必然性」來得妥適些,雖然它仍舊只是人的認知,未必就更接近事實本身。休姆由於對自然科學的根基,即歸納邏輯,表示疑問,所以連帶也對因果必然性有了懷疑。休謨的質疑暫不評論,但我從他那裏引申出的聯想思考是,因果必然性在自然科學中有其運作的必要,在人文科學中何嘗不然?在後者,因果必然性為人情、人性的運作而產生,而自然科學或竟也不可避免受到人情、人性的浸潤,換言之,是人希望有一客觀實在、一因果必然性,此實在,必然性才產生的。 尼采雖說科學只處理現象學而不涉及形上學,但科學探索畢竟是停不下來的,科學終竟會走上反科學之路,但與其說科學要摧毀其自身,不如說科學要不斷拓寬其視境。關於實在性,或說因果必然性,科學不追究就算了,一旦追究,終要踏入形上學,甚至宗教的領域,陳慶瀚幾番告訴我,說他最怕我討論學術時走上(宗教)信仰的路,其實他或應該用更寬大的的視域來探索科學,而不要害怕走上極致,即使有一天他會因此讓自己的科學為之崩解,也該在所不惜。 對必然性議題,我或許可以用黑格爾和卡爾 ‧雅斯培各自的一番話來作進一步的描述,我希望陳慶瀚不要只單純地將之視為哲學形上學,或宗教神秘境域而一筆抹煞。黑格爾的話是這樣子的: 「偶然的東西是必然的,必然性規定自己為偶然性。而另一方面,這種偶然性又寧可說是絕對的必然性。」 而卡爾‧雅斯培則說: 「作為思想內容的客體,它絕不可能是一切事物;絕不可能是存在的整體,也絕不可能是存在自身。」 他這段話是就認識論視野中的複雜性而說的,同時也警告我們切莫再輕信樸素實在論中那以「客體」和「認識」為同一的論點。 也許溝通不良,也許互有偏執,兩人始終未能就這一議題達成共識。事後,我們又兩次在電話裏就這些相關問題有所溝通,最後那次,他大概認為兩人各說各話並無意義,便直接表明惋拒再作討論。於是我花了一個月時間,寫了篇約兩萬字的書面稿,就科學究竟有無客觀存在性題旨,再作一番陳述。陳慶瀚收信後,問我要不要讓他也寫一篇文字回應?我說你很忙,把我的稿子看一遍就行了。於是此事便暫告一段落。 直到今天,偶然間讀大陸學者涂紀亮的《維特根斯坦後期哲學思想研究》一書,驀見作者說了這麼一段話: 「他(維根斯坦)前期認為哲學應追求明晰性、確定性、普遍性,到後期轉向主張哲學應滿足於模糊性、不確定性、個別性。」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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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以筆者之見,當年兵部將各地督撫論劾轄內高級武官的奏疏一併綜合答覆之時,是僅就奏疏所上內容作回應,以故產生這種看似扞格的情形。也就是說:福建巡撫王士昌彈劾胡應魁時,胡應魁還是「福建南路參將」,嗣後胡應魁雖已因軍功陞轉廣西總兵,但兵部擔擱了相當時間才作出裁處,故在覆文中是稱要將「福建南路參將胡應魁」革職;其實兵部答覆之際,胡應魁已然去廣西上任了。「明實錄」中未載胡應魁陞轉廣西總兵之事,或是因其陞任後不久便遭革職,以未曾久蒞故不記。 關於「金陵通傳」中稱胡應魁官至「廣西總兵」,已有張燮之詩題為證,但當初他在福建時到底出了什麼岔子,導致他陞官之後還被拉下馬?欲追溯此事,必需查考當年兵部主事者的答覆內容、以及彈劾胡應魁的奏疏中說了些什麼;但筆者在尋訪萬曆末至天啟初之兵部尚書、侍郎等人的著作上並無收獲,而當年彈劾胡應魁的福建巡撫王士昌亦未留有個人文集;剩下唯一的官方記載,就僅有「明熹宗實錄」中提到的「貪劣」一詞,如此泛泛之語,難以提供具體事實。關於胡應魁遭論劾事,在張燮所作「胡真卿帥粵西,有重名,以閩事被言。小詩志概」這首詩中,有一句「別是干城摧二卵」,或許透露了一點隱情。所謂「二卵」,典出偽託孔子九世孫孔鮒所著「孔叢子」,該書卷上「居衛第七」載,孔子之孫子思,曾向衛國的國君推薦一位「茍變」、認為他是將材。衛君亦知茍變有能力領軍,但因茍變過去當官征賦時,曾白吃了老百姓兩顆蛋沒給錢,衛君認為其不夠廉潔故不用之。子思聽了這等理由,便告訴衛君身處戰國之世,取長才不可因小疵棄之,「以二卵棄干城之將」,不是聰明的做法。以張燮所用典故來看,他認為使胡應魁遭彈劾的情事甚是微小,為此而斷送一員大將的前程是太過了,故為胡應魁感到不平。以「二卵」出典觀之,使胡應魁遭劾的事由,或許是和「收受」、或者軍隊帳目不清等事有關,故而被概歸於「貪劣」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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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愛你老爸
人生,真的有太多的無法預料。 計畫許久的畢業旅行在5月28日正式展開,第二天正當我沉醉於綠島的美時,電話響起,一個天大的惡耗傳來,爸爸車禍重傷要被後送到台北榮總,這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從綠島往台東的船全部停開。就在這一瞬間,我深深了解到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什麼是無能為力的悲哀。我想要立刻到老爸面前,但是我辦不到。 隔天清晨,搭最早的一班船到台東機場,再從台東機場搭飛機到台北松山,趕到醫院的時候是上午的11點50分,還有10分鐘的探病時間,穿上了隔離衣走到老爸病床旁邊,『崩潰』是此時此刻最真實的寫照,我深深愛著的爸爸全身插滿管子,病床邊擺滿了機器,每一台都在搶救他的生命,原來心痛的感覺可以這麼強烈。 原本老爸和我相約6月6號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穿著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帥氣的出現。但是老天爺卻把他帶走了,讓我的大學生涯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在榮總的40天,心像是失去了方向,從阿姨家來到醫院,在醫院的許許多多個角落,看到坐在輪椅一動也不動的老爺爺,我知道老爸一定不願意自己的下半輩子會是這樣,因為老爸是一個開心果,每一個場合都會因為他的存在而熱鬧滾滾,他是天生的主角,註定要成為人群中的焦點。所以每天我都在求老天爺,求祂不要對老爸這麼殘忍,不要奪走他的天賦,或許老天爺真的聽到我的請求,但是祂還是沒能把歡樂老爸還給我們,而是把他帶走了。祂要給老爸一個全新的生命,讓他在下一段新的人生裡繼續當人群中最受歡迎的主角。 老爸走了,在她寶貝女兒大學畢業要回到他身邊陪伴他的時候走了。 老爸走了,拋下了天天以淚洗面的媽媽,媽媽對老爸的愛,讓我了解什麼叫一輩子;什麼叫至死不渝的愛,這是很多人沒辦法了解的。 老爸走了,留下了堅強承擔起一切的哥哥,我知道哥哥的內心很痛,我知道哥哥也很愛老爸,很敬佩老爸。 小的時候,我最喜歡寫作文。每次老爸都和我一起期待作文上報的那一天。明天是老爸離開我們的一百天,我為您寫了一篇作文,希望您在天上看的見,看的見我們有多愛你,看的見我們有多想你 老爸我們永遠愛你,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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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事件
我捧了一束盛開的菊花 興沖沖地進辦公室 彷彿捧了陶淵明 和他悠然看見的那一座南山 給供養在花瓶裡後 我便埋頭在諸多案牘間 不意才一剎那 抬頭一看 猛然發覺那束菊花 已然枯萎殆盡 唉,那束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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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承祧兩姓其責亦綦重哉─林樹梅血脈宗族觀念之討論
林樹梅的血脈宗族觀念,涉及到三個問題。首先是關於父林廷福這一房的後嗣問題;其次是浯江林氏(康熙間由同安遷至金門後浦一族,以乾隆間林國元為始祖)宗族興旺的問題;再次,是林樹梅令其子複陳姓的問題。 先看父林廷福這一房的後嗣問題。 林樹梅本生父姓陳,本生母姓謝(1772-?)。謝氏生樹梅時已經三十七歲,樹梅周歲時過繼給金門千總林廷福為子。時廷福三十二歲,夫人陳氏二十六歲;陳氏二十二歲歸廷福。樹梅本生父陳春圃為廷福夫人陳氏的族兄。林廷福夫婦對樹梅憐愛有加。陳母過世後,樹梅由外祖母趙氏撫養,趙氏非常疼愛樹梅。嘉慶二十二年(1817)樹梅十歲,繼母黃氏生弟光左。 道光十年(1830),林樹梅父廷福卒,年五十四,時樹梅二十三歲;次年,弟光左卒,年僅十五,樹梅為之撰《亡弟光左壙志》,並云:「予愚憨,未得家人歡,弟輒從中緩之,居常寢食弗敢先。」但是,「未得家人歡」,「家人」是誰?光左可以從中斡旋(「緩之」)者,似乎只有繼母黃氏一人而已。如果這一推斷大體不錯的話,少年的林樹梅似未得到繼母的歡心。林廷福官至副將,食二品俸祿,薪俸較豐。然而,光左卒後,黃氏養一幼兒名成郭的為光左之後,又養一個名叫光廉的為己子。這樣,林廷福留下和遺產便一分為三。樹梅是非常講孝道的,繼母的財產分割,也許他覺得有些不妥,但是,他不加議論,對其子說,「祖母為汝曹計衣食,使今日不致重凍饑,其所為恩,斯勤斯凡,以成就及吾,造福及汝,蓋用心之深亦殊苦矣。」必須「仰承汝繼祖母意」。「幸而無傷汝祖母之意,無辱祖若父家聲,兄弟即非同生,要須一體。吾所望于汝曹如是而已。」(《授產條約及家錄引》第一則)樹梅之父林廷福嘗舉義田、義塾、義塚,樹梅秉其遺命多施義舉。林樹梅要求子孫「汝曹有能振大家聲,究成吾志,當取祖若父未竟之事,畢力自為。無事近名,庶幾得為一鄉善人已。」(《授產條約及家錄引》第二則)由此看來,林樹梅並不很看重財產的分割自己所得的多寡。 那麼,林樹梅和繼母黃氏在林氏後嗣的問題上有沒有分歧呢?有。其一,是為光左立後,林樹梅認為「《禮》無為殤子立後之文」(《授產條約及家錄引》第二則)。光左未成人,不宜立後;黃氏為之立嗣,有違於《禮》。其二,黃氏養光廉為己子,光廉是異姓子。黃氏不一定有文化,不一定懂得這麼多。而林樹梅的血脈宗族觀念比較強烈,一方面,他不去拂黃氏之意,「吾方求釋母悲,敢不委曲承順邪」《亡弟光左壙志》?另一方面,「吾嘗從容偕眾議,以從父某公次子某為吾弟,俟吾薄有儲積,即以畀之,使承林氏宗祧」。樹梅和族人商議,找了一個「從父某公的次子」為其弟,也即找了一個族弟為弟,目的就是和自己一起接續浯江林氏廷福這一房的香火。他說,等他有了積蓄之後,將把積蓄給這個弟弟。當我們翻開林樹梅所纂的《浯江林氏家錄·世系》,發現林廷福(仕公)有四子:長子光前(即樹梅)、次子光左、三子光廉、四子光抱。光抱之名,不見於《嘯雲文鈔》。光左是黃氏所生,光廉是光左亡後黃氏的養子,那麼,光抱是誰?回過頭讀《授產條約及家錄引》,便可推斷他就是過樹梅以之為弟的族弟。據《世系》,樹梅生次子功惠,功惠生百齡、滄洲;光抱生茶古,茶古生和尚。承葉鈞培老師告知,在金門後浦田調,林廷福後人有兩支(樹梅一支、光抱一支)比較興盛。他們都還供奉黃氏的神主,說明從林樹梅開始,都是十分的敬重黃氏的。 這裏還要澄清一個題,既然樹梅沒有複姓陳仍然姓林,又有了子嗣,為什麼又要了一個同姓族弟為弟?實際上,這與當時金門這個地方生活環境過於艱難有關。「單傳」不太保險。林樹梅看到本生父所生兄弟六人,最後只有他一個人活著。林氏這邊,光左十五歲就夭亡。他對繼母抱養幼兒成郭為光左後,也是擔心的,「其賢不肖,成立與否,吾固不能預知」(《亡弟光左壙志》),這裏說的,恐怕不僅僅是就成郭能否成才言的。不幸的是,在分產不久,成郭果然又夭,黃氏又養一個名叫再育的小孩為光左後。林樹梅妻薛氏所生長子公(功)愛,亦夭。當時金門人口死亡率高,小孩易夭亡。弄清這個問題,對林樹梅又立一個族弟為弟就好理解了。後來,林樹梅妾所生的兩個孩子,即功恩、功念複陳姓,也是為了確保陳氏血脈的延續。 其次看浯江林氏宗族興旺的問題。 林樹梅既然已經成了浯江林氏宗族的一員,他感念養父養母之恩,並且對這個宗族也產生深厚情感。浯江林氏自始祖起都是不怎麼讀書識字的,所以始祖的名號只能從神主得知,至於始祖所封的「將軍」名號,到底是什麼將軍,如何得來,隻字沒有記載。從始祖到父廷福,已歷五世,其中有功名的僅廷福一人。到了六世,林樹梅總算也是一個出人頭地的人物,其餘的都沒沒無聞。可以說,這一個不很興旺的家族。不錯,在養母生下光左之後,林樹梅曾有過還本複陳姓的念頭。但是,光左早殤,林樹梅便斷了這個念頭。黃氏決定分產,林樹梅把自己應得到的那一份,「分潤親戚裏黨諸貧乏」,而且分潤的主要是浯江林氏宗族的族人。林廷福生前將1500兩銀寄存在水師提督陳化成處,廷福卒,這1500兩分成三份,繼母,未成年的光廉、成郭及林樹梅各得500兩(還有其他房產田產),林樹梅得到的遺產,一部分是這樣處置的: 1·伯父海公,與先考早經分爨,今樹梅願自抽銀二百圓,並贖回橋巷店屋一所,及原典許姓園地一區,統與從兄光亮,為伯父祀產。 2·將原典沈姓園地囗區,與從伯母翁氏,為從伯父才公祀產。 3·將原典許姓園地一區,與再從兄有志,為從伯父雅公祀產。 4·自抽錢一百千文,與再從伯父德公,給其子雙喜婚娶之費。 5·原典表兄王秀才星華房屋一所,念吾兄弟皆蒙訓迪,今以契價並錢二百千文,還以贈之。 6·自抽銀二百圓,並原典趙姓店屋一所,奉獻外祖母趙宜人供贍。又以原典邱姓園地四區,奉獻外祖母洪孺人供贍。複自抽銀為舅氏資本。 7·先考在省,收撫來發,遺命奉祀伯父澤公。今撥祖宅房屋一所,並原典趙姓園地一區給與之。 以上根據林樹梅所撰《浯江林氏原定授產條約》加以分條排列。第4條,分潤于王秀才,因為王是林氏兄弟的啟蒙老師。第6條,外祖母及舅氏。除了這兩條,其餘五條,自伯父至從伯父,自從伯父至再從伯父,由親到疏,都在宗族之內。五條中,三條是關於置祀產的。祭祀是古人中一個很重要的禮節,需要一定的花費和開銷;如果未能祭祀逝去的父祖,就難於得到父祖的庇佑,所以,祭祀對一宗、一族、一房來說是很重要的。第四則講婚娶,婚娶關係到傳宗接代,關係到宗族或某一房的香火,故林樹梅亦加「分潤」。第七條是講奉祀伯父的,與祀產性質相近。 最後,林樹梅令其子複陳姓的問題。 《授產條約及家錄引》共三則,前面兩則講孝道、財產及行善事,第三則講繼陳氏香火之事。生母謝氏生六男,樹梅排行第六,而其他五人先後亡故,這給林樹梅帶來很大的壓力。繼母生光左,林樹梅本以為等到光左長大,援室生子,林氏有了後人,他自己就可以「援例複姓」,回歸陳氏,沒想到光左早夭。有鑒於此,「吾受汝祖父母養育恩深,終吾身不敢齒複姓」。恢復本姓既不可能,林樹梅想到令其子複陳姓。這一則又寫道: 顧吾陳氏,自吾三歲時,本生父已卒,同產兄弟六人又皆先後死亡,吾本生母今年七十有三矣。吾以一身承祧兩姓,其責亦綦重哉……半世苦心,極不得已,何可不為汝曹言之。 吾娶汝母薛氏,生汝惠、汝意。又娶蔡氏,生愛,殤,乃生汝忠、汝恩。又娶李氏,以奉事吾本生母者,生汝念。茲欲使汝恩、汝念以後陳氏,汝惠等宜從吾姓,畢汝身、汝子、汝孫有欲複姓者,則非吾與汝所能禁也。嗚呼!吾蓋念此有年,既不能公義、私恩均無所負,第就目前之境求為此心之安,其得以自盡者,如是而已。天如哀我林、陳兩門,使汝兄弟盈昌蕃衍,未必非吾一身兩盡之道也。(《授產條約及家錄引》第三則) 林樹梅三歲時生父就亡故了,如果他不是過繼林家,往後的日子也不可測。因此林樹梅一輩子都是感念養父母的,都是感念浯江林氏的,他希望林廷福的子孫和浯江林氏能夠繁盛。另一方面,樹梅過繼林家,生父陳春圃這一房等於無後嗣了,血脈難繼。所以,他負有承繼二姓的責任,這對他來說,壓力太大,擔子也太沉重了。林樹梅先後娶薛氏、蔡氏,生五子,其中蔡所出公(功)愛殤,尚有四子。後來,樹梅又娶李氏。生母謝氏生樹梅時已經三十七歲,道光二十四年(1844),已經七十三歲了,需要有人照顧。李氏又生一子,這樣樹梅已經有五個兒子了。樹梅把三個大兒子留給林氏,兩個小兒子複陳姓。這樣做,既對得起林家,陳氏此房也就不怕無後,他也可以做到「吾一身兩盡之道」了。林樹梅的安排,可謂用心良苦! 「吾以一身承祧兩姓,其責亦綦重哉!」林樹梅所盡的是兩姓的孝道和道義。林樹梅的友人蔡廷蘭在道光二十七年(1847)所作的《林君瘦雲四十初度壽言》亦特別拈出此事加以彰顯:繼母弟殤,君同產兄弟,亦皆死亡,乃迎養本生母,命妾所生子後陳氏,復述二族先代事蹟,纂為《合錄》。每謂余曰:「吾以一身系屬二族,不忍於所後所生,有所偏厚,求為公義私恩,此心兼盡,則惟令兒曹分祧兩姓而已。嗟乎,是可觀君孝思矣!」(林策勳《浯江林氏家錄》,家印本,1955年版)蔡廷蘭所說的《合錄》,當是陳、林二氏先代事蹟的合編,據蔡氏所述,雖然不見他書著錄,但這部《合錄》在蔡氏作《壽言》時似當已完稿,可惜今天已經亡佚,難窺其貌了。 林樹梅在廈門置別業,娶李氏奉事生母,時間可能在道光二十一年(1841)或稍早,有張際亮《瘦雲於三月望日攜姬人觀海頓白鹿洞繪圖屬題時君奉當事聘練鄉兵於此》(《思伯子堂詩文集》卷二十九)可以為證。樹梅之父林廷福的原配陳氏,卒於嘉慶十九年(1814),繼母黃氏生光左在嘉慶二十二年(1817),以正常的情況推測,其時黃氏當在二十歲出頭,那麼到林樹梅在廈門從軍的道光二十年(1840)、二十一年間,黃氏當在四十五歲左右。因此,當閩浙總督授例擬授林樹梅官職,樹梅以母老辭之「老母」,應是七十歲的生母,而不是四十五歲的繼母。此前後,林樹梅詩文中提到的回金門看母,也應當是生母。當然,從人情禮節上,林樹梅也會前去探視黃母的。道光三十年,林樹梅入林則徐幕,則徐畫松鶴圖並楹帖為樹梅母壽之母,也是生母非繼母。林樹梅三歲時,生父亡故,樹梅的陳氏五兄弟早卒,生母謝氏孤苦伶仃,晚年,林樹梅把她從金門接到廈門奉養,以盡孝道。 道光二十五(1845)、二十六年間,生母謝氏居廈門。林樹梅的詩多次寫道侍母、奉母出遊:《侍母游南普陀上五老峰觀海》、《春日奉母宴游鹿洞虎溪諸勝》、《九日奉母游萬石岩》(《嘯雲詩鈔》卷七),其《春日奉母宴游鹿洞虎溪諸勝》二首其二云: 薄暮言歸未忍歸,慈顏回顧亦依依。洞雲溪水共千古,碧海青天森四圍。且掬清泉供煮茗(自注:母喜品茶,攜泉而返),各留花氣與薰衣。嬌兒似解從遊樂,也把松毛當麈揮。 詩不一定寫得很出色,卻也能表現也對生母的一片真摯情感。林樹梅還在《誡子詩》其六寫道:「念子最晚出,雙瞳秋水明……且期慰祖母,旦晚添笑聲。」詩作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這時小兒子念功已經恢復陳姓,林樹梅為念兒的笑聲能慰藉祖母而感到高興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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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緣仔花
「隨緣啦」!這是我最近聽到最多、也最通俗的一個詞兒。 無論是在自身的生活情感體驗中,抑或與夥伴的相處上,總會聽到對方回答我這句話。也許有磁場間的相互吸引,志同道合的朋友彼此拉進了距離!自然而然地共同學習、分享,當對方說出這句話回應我時,內心感到的是一陣喜悅! 在我們這個競爭激烈,又處處功利主義的世代裡,許多人忙著滿足物欲需求都來不及,要事事都隨緣─還真的需要一點修為呢!當然,在我認識的朋友中,仍不乏是不愛世俗紛擾,在平凡的日常中,依舊保持內心清淨的人物,他們知足、惜福、自得其樂「日子怎麼樣都能過的…」這就是他們一貫的思維、也頗能在平淡中尋找樂趣,享受淡中有味的人生。 最近跟一位很久沒有連絡的朋友見面,老朋友相見歡,一聊就是大半天;我們都發現彼此有心事;她因為婆婆在多年前罹患了老年癡呆症,這是個棘手的疾病,他們也請了外傭全天候的陪伴和照料,但是無形的壓力仍讓她的頭髮白了不少,「她還是像從前一樣,老是嫌我東、嫌我西的,罵起人來就不癡呆咧!」朋友還以玩笑似的形容她跟婆婆的相處上。 她家族裡雖有多位兄弟姊妹,但是照顧的重擔卻都落在她肩上,加上家族的事業體龐大,都由她撐著,真可說是一人身兼數職,內外交迫啊!但是 當她訴說著這樣繁重壓力事件時,我並沒有感受到她的憂愁,反而是自己為了些瑣碎雜事而心情低落,感覺很慚愧呢! 她說:「我根本沒有時間悲傷,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有一家子人開口要飯吃,一大堆事情要處理,一群人等著領薪水…連公休都沒有呢!」我問她:「 這樣的日子妳是怎麼熬過來的呀!」她回答說:「珍惜擁有,享受現有,捨下妄有,一切隨業─更隨緣囉!」 我昔日的工作夥伴,也是文友,她撥空指導社區婦女們書寫創作小說的技巧,費心地設計課程進度,當我們跟她提到束脩的部分時,她也是謙卑地回答:「大家一同學習,教學相長,隨緣吧!」,我們不得不跟著她的心態─也隨緣盡份了。 的確,隨緣是一種很好的態度與理想,在現實生活中充滿了福德與因緣;有一陣子我還會在某個十字路口處,尋找一位賣玉蘭花的老婆婆,因為她種的玉蘭花飽滿且香氣十足,在那樣短短地幾分鐘內要兜售、買賣花,也是要等待緣份的!因為你想買花時她不見得會出現,或者是綠燈亮了,急駛的車輛一台接一台,安全上是無法勉強的,有緣之人才買得到她種的花呢!有一回,我很幸運地車子就停在她的跟前,我立即搖下車窗,大聲喊:「阿嬤,好久攏嘸買到妳ㄟ花喔!我今天要買三束玉蘭花。」「感恩喔小姐,今天ㄟ花卡水,阿桑多送妳一束!買到是有緣啦!」所以我都戲稱她賣的是─[緣仔花]!不是「圓仔花」喔! 我珍惜發生在我周遭的人、事、物所衍生的機緣,就讓我們隨著緣份的流轉,在心中停留深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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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廈門走行腳花
散步無聊時,走到雄獅堡海濱公園,遠望對岸高樓林立,尤其是晚上,燈光一亮,兩座裝飾燈像極大帆船的大樓,更是吸引著旅人遊客的注目,有著一探究竟的嚮往,常有觀光客好奇地問著:那是小金門嗎?不是,是廈門。你們金門人常去嗎?有人是像走灶腳,好玩嗎?不知道,個人喜好不同,去走一走自己去感受。 一水之隔,國共對峙,古寧頭大戰、八二三炮戰、單打雙不打,時光倒流,燈火管制,在湖下慈湖邊,對岸什麼也沒瞧見,兩岸開放,還沒小三通,到小金門湖井頭利用望遠鏡看廈門環島路,「一國兩制統一中國」,我們也不甘示弱,照過來,看個清楚「三民主義統一中國」。 民國七十六年底,兩岸終於開放,但得從香港轉機到大陸,明明廈門就在您眼前,卻得由金門搭機到台北,再去香港然後風塵僕僕去廈門,因為很多金門人廈門人在民國三十八年就莫名其妙流落他鄉,隔海相望,日日夜夜昐望著親人的歸來,好不容易有著「衣錦榮歸」去探望,因為當年在大陸的親人十之八九,大多一窮二白,中華民國在台灣的親人是比當時的大陸親人來得風光。 記得民國八十二年暑假,去桂林、北京、華東旅遊時,特地安排到我們家對門的廈門島,從杭州到廈門,一下飛機就被相似的閩南口音嚇到,心想應該是到廈門不是金門吧,更絕是一位母親因孩子的哭鬧,不耐煩地罵著孩子的語氣,簡直就是金門人的口氣,讓人有著「回家」的錯覺。 那年的廈門雖然開始有了改革建設的雛型,但很多公共設施還沒上軌道,跟我們台灣當年相比,差很大,記得那年在集美學村鰲園上洗手間,還得特地拿把傘,不是怕太陽晒也不是遮風擋雨,是充當廁所的門,因為廁所都沒門。 當時住宿鎮海路的假日海景酒店,走路到中山路,還是高高低低的巷弄,小男孩光著身子,露著小鳥到處尿尿,大人小孩端著大碗公連女人家也是,就蹲坐在門口台階大口大口的吃著飯,那場景好似我們台灣四、五十年代。 一晃民國九十年一月二日金門小三通正式起航,卻被老百姓生氣地說成:「通三小」,因為那實在是在整人,一開始從料羅港開往廈門和平碼頭,將近兩小時的海上顛簸,再來更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去料羅港辦出入境,人再從水頭港進出,真想不通那時政府辦事時的思維。 終於可以從水頭四十分鐘的行程到廈門和平碼頭,一上岸沒幾步路就是中山路,也讓你見識到廈門日新月異的進步,交通方便,所費不多,還有攜帶物品的互利,吸引更多人的來來去去,有人去補牙、有人去針灸、有人去置房炒樓、還有人去求學找工作,也有人去休閒旅遊,感覺在廈門就如同在金門生活一樣,有事還可當天來回。 退休後,有事沒事想去就去轉一轉,但都在中山路附近繞,看著大樓一棟一棟突起,什麼名匯廣場、老虎城、南中大地、交通大街小巷越來越通行無阻,難怪老共要說廈門變大了、廈門變美了,因為改革開放讓廈門不再是島,是接連大陸的半島,是對外通商的口岸。 在廈門常喜歡去逛一下開元路和開禾路之間的八市,不買看著也好玩,因為東西多得讓人目不暇給,有時看著便宜就想有地方煮多棒,可是廈門的物價越來越貴,而中山路的人潮似乎永遠沒有退潮,鼓浪嶼的班船每次搭都是人擠人,南普陀的香客遊客如過江之鯽,中山公園石桌石椅竟然是一大堆牌友,也有吊嗓子的票友,也有打拳跳舞的運動達人,當然也有跟我一樣買份報紙在樹蔭下看著,也有休息小憩打發時間。 廈門島的發展已不只在老市區思明區一帶,沒事搭人民幣一塊錢的公交車,去江頭Sm城市廣場或江頭市場,現在也很熱鬧,不再是改革開放前的禾山郊區,當地人說廈門以後會往東區發展,所以嘉禾路的新樓盤很多,湖里區是廈門經濟特區發祥地,現在產業外移海滄、翔安、同安,只是路過南山路,不是很熱鬧。 篔簹湖白鷺洲附近,是住金雁酒店時,一早起去走一圈,覺得綠化美化得不錯,也是元宵看花燈的地方,前陣子去湖濱北路,傍晚涼風習習,和老伴想反正沒什麼事就散步到湖濱西路,沿著篔簹湖邊的篔簹路,才發現這整條路好優美,是一棟棟獨立小別墅,而空氣間瀰漫著陣陣咖啡香,原來靠著路邊的別墅,不是西餐廳就是咖啡座,有著巴黎左岸咖啡的聯想,有著歐式的浪漫,最主要是每一家的生意看起來都不錯。 有人說金門和廈門面積差不多,都是國共時的炮陣地,為什麼發展差這麼多,其實雙方發展條件,自古來就不一樣,早年福建人以富貴貧賤來形容沿海四大島,廈門就是富,而金門占在貴,看金門的一些地名就知貴氣逼人,榜林、瓊林、官澳,何況金門懸於九龍江口外,既無腹地又無深水港,反觀廈門有良好深水港,又有四通八達的交通網跟內陸銜接,而為什麼同安首位進士是金門人,開澎、開台的進士也是來自浯島仙洲,在科舉時代就是耕讀傳家,民國後從廈門落番討生活,民國三十八年以後不又是靠讀書改變生活,不又是要出外謀生。 十月一日老共國慶,廈門花車遊行,很想去看但還是沒去,從小的信念就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辛亥革命,建立民國,中國大陸也在國父 孫中山先生建立的中華民國渡過風風雨雨三十八年,老共還得恭恭敬敬尊稱革命先行者,兩岸從對峙到三通各走了六十年,哦!一甲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老共來個建國大業六十年大陣仗,十一大閱兵,反觀我們被政治口水淹不夠,來個莫拉克八八水災,九十八年雙十國慶免了,一切從簡,好懷念「光輝十月」四海同心,薄海歡騰,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飄揚,希望中華民國百年大業兩岸齊慶,慶祝國父 孫中山先生,創建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的成立,別忘了,廈門的新華路以前是稱為民國路,而鎮海路原來就是雙十路,還有名為雙十中學今年可是建校九十週年紀念,所以孫中山、雙十、民國都是我們兩岸共同的懷念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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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居於礁嶼上
2009年6月10日,李溫林告知官澳岸邊的礁嶼上,有蠣鷸下蛋。這是一項難得的訊息,於是次日我們便到那個礁嶼觀察,果然礁嶼上有一枚如雞蛋般大小帶有褐色斑點的蛋。在同一個礁嶼上,也同時發現黑枕燕鷗的一窩2枚蛋。當我們上礁嶼時,二隻蠣鷸在我們頭上盤旋,並偶而俯衝攻擊我們。這顯然是在保護牠的巢窩。黑枕燕鷗也同樣有保護巢窩的攻擊動作。為了不作過分的干擾,我們為蛋與巢拍攝照片之後,便匆匆離開,並於附近用望遠鏡觀察牠們的活動。蠣鷸和黑枕燕鷗在金門的繁殖,早幾年就有發現,並非新鮮事,然而牠們的生息動態,尚未引起人們的注意。 金門的海岸邊,在離岸不遠處有許多礁嶼,最有名當屬浯江溪口的建功嶼。這個礁嶼以前叫「苔疙礁」,過去專供痲瘋病人居住,與群眾隔離以免傳染他人的礁嶼。民國38年國民黨軍隊進駐金門之後,將其改名為目前所稱的建功嶼,同時也派兵進駐。這些棲居於建功嶼上的軍人,除了防禦敵人入侵的任務,天天面臨著海洋,過著一段既孤寂又無聊的長期守衛生活。除此之外,金門島西南角的后湖、泗湖及東北角自西園至馬山觀測站的岸邊,也有許多沒有名字的礁嶼。這些礁嶼在軍管時期,除蚵民外,一般民眾是不能夠去的,所以礁嶼上棲居著什麼生物,人們都無法得知。 近年來,駐紮金門的軍人撤守海岸,改為岸巡署為走私把關,民眾才有機會來到這些無人居住的礁嶼,而觀鳥者也才發現礁嶼上有海鳥棲居。冬天的時候,許多普通鸕鶿棲息於西園海岸邊的礁嶼上,等待下海捕魚的機會。夏天的季節,黑枕燕鷗來礁嶼上生蛋繁殖。而全年都可觀察到的海鳥,則是蠣鷸,一種在台灣僅能偶見的鳥類。 海鳥棲居於礁嶼上,每天面臨著潮漲潮退的自然規律運作,日常的生活節奏也都要與潮水的漲退相配合:漲潮時,海水湧進,站立在礁嶼上,面對著汪洋海面,只得靜靜地等待與冥想,既無聊又無趣;退潮時,灘地裸露,可以提起精神到潮間帶行走、覓食,填飽肚子,既為生存又很自由。然而礁嶼上沒有林木的遮蔽,終日曝曬於陽光下,全靠體羽的隔熱作用,才不至於被曬死。如果遇上強風暴雨,更要躲在岩石下,忍受風雨的吹襲。當然,這就是海鳥必須終身與海為鄰的宿命。 蠣鷸的英文俗名為Oystercatcher,意為吃蚵的鳥。金門島的北岸恰好有豐富的蚵場供覓食。全球的蠣鷸有11種,在金門繁殖的這種蠣鷸,廣泛分布於歐亞大陸、非洲、太平洋諸島嶼及澳洲。其全球的種群數量,並沒有面臨生存危機的狀態,也就是不在政府的保育名錄中。雖然如此,我們也不能輕忽牠的存在。在觀鳥活動日趨開展與熱絡時,牠是重要的觀光資源之一,尤其此鳥在台灣不易見到,更能吸引台灣觀鳥者的賞光。棲居於金門礁嶼上的蠣鷸,看似孤寂,若能開發為觀光資源,常有人用望遠鏡眺望觀賞,也就吾道不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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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佛教中稱一切眾生得以成佛之所為「寶所」(大乘之至極佛果),但通往寶所之路漫長險惡,若道中無喘息之地,則怯弱眾生將因疲懼半途而廢,故佛以「化城」(也就是小乘之涅槃)作為求法眾生暫且止息的處所,以供養復精力再求精進。池顯方於虎溪巖頂所建「玉屏」寺本是佛剎,故以「日官」、「化城」等佛教之事物來比喻胡應魁所建「嘯風亭」。此記中特別值得注意之處在於:池顯方是位著名的文人,行文自當有章法,但這篇記文寫到後來卻似偏離原題,不言「珠」而讚「櫝」,由自身尋幽建剎的經過,轉而為胡應魁建亭的功勞與命名之寓意作記、將建亭之功德說得好似大過建寺了。由這一點,可看出當時胡應魁在地方人士心目中的分量;即便是錦上添花之舉,也能獲得近乎溢美的推崇。至於胡應魁將自建之亭名為「嘯風」,源於古人有「風從虎」的觀念,認為虎嘯可生風;位於海島半山的地帶,諒是常聞風嘯,因景生名。池顯方記文謂命名「嘯風」有胡應魁自寓之意,當由「虎」與古代軍事的相關性而來:自古調兵之符信即作虎型,稱為「虎符」,勇將稱「虎將」、將帥之營帳稱「虎帳」;亭名寓虎意,可視為胡應魁欲治軍嚴整、以赫赫軍容保疆衛土的自我期許(但也有可能胡應魁生肖即屬虎?此點筆者缺少論據,故只能姑備一說)。當年胡應魁登山遠眺,其意諒不止於遊覽山水;在觀察防區形勢時,他心中大概也正盤算諸般守禦應變之策吧。 在有關「嘯風亭」的記載之外,前面提過曾為紀元憲擢陞作贈序之漳州府龍溪縣人張燮,其所著「群玉樓集」中,亦收有他為胡應魁而寫的詩六首、書信六篇;從這些詩與信件中可知,張燮除了胡應魁在福建任職期間即已結識,甚至連胡應魁被劾解職回到家鄉後,張燮還曾於往南京時前去拜訪他,並曾有讌飲,顯見交契深厚。而在「群玉樓集」卷十四中所錄詩作:「胡真卿帥粵西,有重名,以閩事被言。小詩志概」,由這首詩的詩題,已可佐證「金陵通傳」中稱胡應魁曾官至「廣西總兵」一事,確實無誤。在「群玉樓集」卷六十一所錄「寄胡真卿」這封信中,張燮又曾感嘆:「……嗟乎!漳水之上有一真卿,去後之思,久方彌著;竟中蠅點,而奪粵人所倚重!」由張燮此詩與書信來看,胡應魁不論在福建或廣西都甚受推許,但卻是在已陞任至廣西擔任總兵之際,因為過去在福建遭論劾之事,導致去職。因有張燮之詩文為證,胡應魁是由福建南路參將陞轉廣西總兵(帥粵西),之後遭論劾革職;但何以「明熹宗實錄」天啟元年二月間提到「胡應魁」遭革職之事時,是稱其職務為「福建南路參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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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據「金陵通傳」所載:胡應魁之字為「真卿」,善於治軍,曾蒞職福建、浙江,蒞官最高而後解任是在廣西之時;他是個風雅之人,喜歡遊覽山水勝景,對於頹壞的名蹟不吝捐貲修復。筆者就以胡應魁之字「真卿」著手,結果真在與金門至近的廈門,找到了與他相關的文獻及遺蹟。在清代周凱所輯「廈門志」卷九「藝文略」,載有明末池顯方(同安人,天啟二年舉人,與蔡獻臣、蔡復一等皆是好友)所撰「虎溪巖記」一文,內中提到胡應魁曾在通往虎溪巖的山徑上建一石亭之事,全文如下: 鷺(廈門別稱鷺島)之虎溪山,一名玉屏山;秀峭嶙峋,人蹟(跡)稀至。乙卯(萬曆四十三年,西元1615)冬,余(池顯方自謂)尋幽到此,心賞奇觀,因建剎,名「玉屏」。左為大雄閣、稜層洞、夾天逕,後為石室。上為雙鯨石,又為六通洞、宛在洞。秣陵(南京別稱)將軍胡真卿視師海上,以磴道紆迴,大費遊屐,砌石亭於腰,枕山瞰海,名「嘯風亭」。夫陟危石者,目瞪多華、足企多繭,氣奔則顫、神泄則搖。故有層巒絕壁以役之,必有剎與洞以休之;有剎與洞以役之,必有亭以休之。而後目不華可以睨六合、足不繭可以躡雲衢、氣不顫可以通帝座、神不搖可以攬太虛,則斯亭其須彌之日官、寶所之化城也。然則何以曰「嘯風」?從虎名也;亦將軍自寓也。 --這座由胡應魁原建之「嘯風亭」,其後一度因明清之交的戰亂損毀;據「廈門志」卷二「分域略」關於虎溪巖中的記載中有提到,清康熙年間,曾有「威略將軍吳英」重建此亭,但嗣後仍是圮廢了。此亭目前雖已不存,但廈門當地依然存有胡應魁之手跡:據「廈門市政協文史和學習宣傳委員會」所編、二零零一年福建美術出版社出版之「廈門摩崖石刻」一書第八十九頁所載,在虎溪巖寺後的巨岩上,有「飛鯨」和「碧海波澄」等刻題的兩側,刻有行書直題對聯,上聯為「台向海山奇處起」,下聯為「人從蓬島勝中遊」,各高約一公尺半、寬廿五公分,下聯左邊有署「秣陵胡應魁題」。該書又載,在這上下聯外側下部遺留有柱洞痕跡,巨岩頂邊緣也有留有洞眼,當是為構工而鑿。按池顯方「虎溪巖記」中所記「嘯風亭」的位置,是在通玉屏寺的山腰半路,而現存的這處石刻卻是位於寺後,而且上聯謂該處是「台」,故筆者認為:現存的石刻與柱洞,是胡應魁在「嘯風亭」之外另建的觀景台遺址,構築於池顯方作記之後,以故「虎溪巖記」中並未提及。要之,由池顯方的這篇記文可知,當他在萬曆四十三年建玉屏寺之後,胡應魁特為通往山寺的步道建了「嘯風亭」、可觀景又兼為歇足之處;這一點和「金陵通傳」所記胡應魁「或遇名蹟頹圮,輒捐資重葺之」的行事,可謂類同。 在「虎溪巖記」中使用的譬喻,還有些需解說之處:所謂「雲衢」即謂雲上之路,「帝座」是星名,與「太虛」同寓「天」之意;步上「雲衢」即謂登天,故得周覽「六合」(天地四方)。在「廈門志」原書所錄「虎溪巖記」中的「日官」一詞當是有誤,應作「日宮」方是。所謂「日宮」,即佛教二十四諸天中的「日天」(亦稱「日天子」,原係印度神話中的太陽神,後為佛教吸收成為護法神)所居住的宮殿。在佛教的世界觀中,世界之中心為須彌山,日天所居住的「日宮」便是位於須彌山之半,這座宮殿會以一年為期環繞此山,遍照天下四大洲,為眾生帶來光明;而「日宮」因其位處所在,便成為登上須彌山頂的中途站了。「化城」一詞,出自「法華經」,謂佛以法力暫時變化出的大城以為休憩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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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神之歌
希臘酒神戴奧尼索斯(Dionysus)與羅馬人信奉的巴克斯(Bacchus)是同一位神祇,他是古希臘色雷斯人信奉的葡萄酒之神,他握有葡萄酒醉人的力量,以佈施歡樂與慈愛的神。他推動社會文明並確立法則,維護著世界和平。他還護佑著希臘的農業與戲劇文化。 戴奧尼索斯到處流浪中,他教會農民釀酒,因此被尊為酒神,每年用祭祀來紀念他。他掌握了自然所有秘密以及酒的歷史,乘坐一輛由野獸駕駛的四輪馬車到處遊蕩,他所到之處樂聲、歌聲、狂飲就隨之興起。酒神的信徒,也因他們的吵鬧無序而出名,他們肆無忌憚地狂笑,無拘無束狂飲、跳舞和唱歌。 在早期的西洋繪畫藝術中,他被描繪成一個蓄鬚男子,但後來又變成了一個有女性味道的帥哥,經常由女祭司們陪伴,還有長笛演奏者們擁簇著。早在西元前7世紀,古希臘就有了「大酒神節」,每年三月為表示對酒神戴奧尼索斯的敬意,筵席上頌祝酒神所唱的即興歌,稱為「酒神讚歌」。古希臘戲劇、音樂藝術的發展,古希臘的悲劇、喜劇和羊人劇都源於"大酒神節"。 中國酒神,有儀狄、杜康兩位─儀狄:相傳為夏朝人,是中國最早的釀酒者。《世本·作篇》言:儀狄始作酒醪,變五味。醪,是一種用米發酵而成的濁酒。《戰國策·魏策》記載:昔者,儀狄做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 杜康:相傳是中國另一個最早的釀酒者,漢代許慎《說文解字》中記載「杜康作秫酒」;還說,少康先做掃帚,又做秫酒,而少康就是杜康。《世本》和 《中州雜俎》等書記載,杜康生活在河南汝陽的小村莊,小時在空桑澗的河邊放羊,常把吃剩的飯倒進身旁的空桑樹洞內,不久,樹洞裡就散發出濃郁的香氣。啟發他的釀酒術,並以此為業,被後世奉為酒神、釀酒祖師爺。在著名的酒鄉貴州茅台鎮,酒坊燒出初酒時稱「神漿」,要焚香燃燭祭拜杜康先師。如今,在河南仍然有杜康泉、杜康溝、杜康墓,在許多釀酒地區也有杜康廟,供釀酒者緬懷祭祀。 誰是中國釀酒第一人?宋朝竇平《酒譜》中說:造酒之術非一人之功,非一時之舉,是長期經驗的積累,釀酒之法,代代精進相傳至今。最原始的酒是大自然的造化,是天然形成的,有如猿猴吃剩果子,自然釀成漿液,誤飲欣然愉悅。人類是發現了酒,而不是誰發明了酒。世界文明古國都有自己的酒神,儀狄、杜康並尊為中國酒神。自古文人嗜酒,酒能昇華性靈, 使文學藝術創作更多彩。 今年十一中共國慶,大肆籌慶建國六十周甲,力辦兩岸藝術交流,廣下武林帖,應接不暇,只得選擇與李錫奇台灣一行六人,發配福州一週、貴州一週。今年中秋前閩南、閩西、閩東我已采風三次繞了三圈,到福州卡溜卡溜,也是第二次參加省畫院畫展。深感福州的文風鼎盛,歷代福州出文狀元十六人、武狀元七人、進士四千一百人。宋嘉定元年,福州人一榜三鼎甲,狀元、榜眼、探花全包了。大陸省、市、縣都有公立書畫院,金門浯江書院何不附設「浯江書畫院」?便於兩岸藝術對等交流。 本以為人無三兩銀的貴州省,春風不渡苗家寨,康熙間卻出一個武狀元曹維城,光緒年間出趙以炯、夏同龢兩文狀元,明清進士六百三十九人,還是有文化的,不是蠻夷邊地。五十七歲的半老徐娘胡茵夢,把工作坊建在貴州地捫侗寨,她找到養生養心的桃花源,她說是前世註定的緣分。 九月,深入國酒之鄉,探夜郎,遊黃果瀑,穿水簾;走訪苗鄉侗寨,歌舞昇平,牛角酒甜。黔靈貴冑,高規格接待,飲神漿(昂貴的貴州茅台),啖閘蟹(空運貴陽),吃香的喝辣的。也暢飲了「茅台啤酒」,風味頗佳,金門酒廠可否試試開發「高粱啤酒」?濃淡口味兩相宜。 前月,小盛帶來台開陳副總、世界紅酒在台代理商法國人多明哥,籌辦明年在金門的「世界酒博覽會」,全世界眾酒香將齊聚金門酒鄉。酒未博覽,試作金門酒序以待之,序曰: 「酒之為德久矣!天垂酒星之曜,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堯不千鍾無以見太平,孔非百瓠無以堪上聖,高祖非醉斬白蛇無以暢其靈,景帝非醉幸唐姬無以開中興。」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有酒星,地有酒泉,浯洲紅高粱,金門是酒鄉,百盞千鍾將進酒,浯島處處飄天香。紅葉題詩,鐵券提酒,上應天象,下開文運。堂列吳鼎越甌之器,桌供冰啤陳高之漿,鼎食金玉,鹿鳴瓊林。露秫新熟紅赭粒,燒酒常滿白瓷杯。甘露怡神,醍醐灌頂,甘或如醴,醇或如旨。 泉出寶月,源伏九龍,水盈月現,泉鳴酒香。五穀精華,得水而凝,感風而化,玉液瓊漿,含英咀華,舉觴浮白。一飲三家醉,開甕十里香,鐵漢三杯軟腳,金剛一盞搖頭,天地同醉,南海嘯臥。無酒學佛,有酒學仙,無絃琴得靜中趣,有酒詩傳天外音。 我有旨酒,藏之久矣!以待君子不時之需,澆你胸中塊壘;我有旨酒,藏之九地,以燕嘉賓長樂之心,醒我靈台佳興。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縱情麴蘗,曠達性靈。曲水流觴,杯觥交錯,竹林遺風,絲竹並奏。一觴一詠,暢敘幽懷,天涯行客,聊濟旅愁,玉管銀絃思君淚,銅琶鐵板念奴嬌。 酒者,酉時之水,合昏之飲,釀之米麴,天之美祿。酒為百藥之長,造神麴以入藥,供用歧黃,和血行氣。壯神禦寒,消愁遣興,神采酣暢,陶然怡然。為此春酒,以介眉壽,稱彼兕觥,幸福無疆。 酹酒通神,祀天追古,酒歌雷動,鼓吹震天。紅綵結甕,青衣祭酒,足蹈樂歲,笙歌太平。阡陌縱橫,畎畝平疇,粒粒飽滿,纍纍結實,千古嘉種,萬斛彩珠。莒光樓飲浯江水,海印寺居太武雲,神鴉社鼓,鄉飲投壺,湖山晉我一杯酒,日月在天千古心。攜酒上高台,與君開壯懷,勸君更進一杯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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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白山上
今年八月盛暑,趁著赴大陸吉林省延邊自治州州政府所在的延吉市參加第六屆國際東方詩話學會之便,同與會的中、日、韓、港、台、新加坡學者一行數十人,一起上了趟長白山,一窺天池神秘窈渺的景致。東道主延邊大學是大陸的重點大學之一,因為處於中韓邊界之地,學校許多學科都具地域色彩,例如中文系中便有許多學者研究朝鮮古今文學及朝鮮文學與中國之交流。在中文系師生的導覽之下,我中學地理教科書上許多死知識一一活了過來,遊覽途中,對東北的風土人情也有了新的體會。 東北古來是少數民族活動之地,女真、羯、契丹、滿、蒙等曾經在此爭勝,建立了許多王朝,較著名的遼、金、滿清都發源於東北,清朝雄主努爾哈赤誕生之地就在長白山附近,東北最高峰的長白山也因此成為滿族的聖山。這一片遼闊的土地雖然水草豐美,土壤肥沃,但一年之中有半載天氣酷寒,冰雪覆蓋,主要是遊牧民族的草場,因此地廣人稀,滿清入關之後,竟成流放罪犯之所。近代以來,山東、河北居民不斷向關外移民,移民開發了東北,東北也雜揉了漢族與各少數民族的文化,今天東北人大多數為燕趙及山東男女的裔孫。以延邊州而言,漢族佔人口百分之六十,其他才是滿族及朝鮮族等少數民族。其中尤以朝鮮族佔百分之三十二為最,因此各地城鎮的街道商店招牌,皆漢文及韓文並列,報紙及電視頻道也是中、韓各半,在外地人看來充滿了異國情調,例如韓國人嗜食狗肉,延邊各地狗肉店林立,到韓國店用餐,不是狗肉就是各種酸辣的泡菜,使外來人如我者難以下箸。 因為長白山是避暑勝地,盛夏季節機票一位難求,我在會期一個多月前已訂不到票,只得忍痛買頭等艙,且需早一天抵達,但也因為多了這浮生一日之閒,方得獨自前往中國與北韓邊境口岸的圖們市,隔著圖們江遠眺北韓。圖們是小城,橫跨江水的大橋中線即是國界,中國境內的朝鮮族回北韓探親訪故,或北韓人赴東北依親嫁娶,橋像一條血脈,把橋中央的紅線向兩端延伸,繫起親情與許多故事。中國境內的朝鮮族是歷史浪潮下的孤兒,本來他們的祖先在這一塊土地上討生活,除了臣服大自然,無需向誰索取通關護照,但有一天一群人挾著弓弩槍砲來了,畫地為疆,從此他們成了中國籍的異鄉人,兄弟父母雖在一江一山之隔,也是他國人士。歷史開了他們一個玩笑,可是血濃於水,親情也非人為疆界可以阻隔,圖們的中韓界橋,因此日日溝通著朝鮮族的族群情誼。 在研討會結束的當天下午,我們即驅車奔赴長白山腳,於薄暮時分入住賓館,賓館名為美人松,以當地稀珍松樹為名,美人松每年樹皮蛻變一過,高可二十餘公尺,但樹圍不出一尺,這美人無寧也太瘦長了,因為美人難得,全世界只餘長白山下二百餘棵,無怪乎成了保育類物種。 時值炎夏,但我們在長白山下卻感到絲絲涼意。長白山綿延數百里,為中韓界山,也是三江源頭,圖們江北流,鴨綠江南向,天池水下洩為二道白河,西奔而去,時為淞花江正源。長白山最高峰在韓國境內,火山口蓄水形成世界最深的火山口湖長白天池,水深達三百餘公尺,總水量二十億立方公升,水面離頂落差五百餘米,因為位於二千六百多公尺的群之中,因而常年雲霧裊繞,為天池之美披上一層神秘面紗,遊覽天池的人,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有緣一覿她的美貌,據說前中共領導人江澤民三上天池,三次皆緣慳一面。 長白山是滿人的發源之地,因此清朝建國之後,便封禁二百餘年,只有在清帝登基祭告祖先時,才會上長白山天池禪拜天地。種種因緣,使長白山附麗著許多傳說,最著名的當然是天池怪獸,許多人指證歷歷,但多數人則只視為談助而已。 長白山雖為死火山,但地熟豐饒,溫泉處處,因此一年四季上山避暑泡浴的遊人絡繹於途,尖期每天有兩萬人次。我們遊歷當天,雖非週末假日,仍是人流洶湧,天池周圍,長龍逶迤纏繞,因為天清氣朗,池水宛如臥鏡,映林成綠,遊人紛紛搶拍照片,左推右擠,險象環生,雖有鐵鍊圈護,許多遊人仍跨越護欄,涯邊取鏡,讓人為之心驚。上天池的山徑因為曾發生事故,近來已不許遊客徒步上山,只由四輪傳動的休旅車接送,近百輛的車子上下彎曲山徑,日行不下數百里,而遊人大多遠道而來,可能耗時一兩天於途,只為了窺視十分鐘天池的美景。這十分鐘的代價,是為地球上又增加了無數的能源消耗與碳排放量,以長白山每天萬餘人的遊客,其交通工具耗竭的資源,實難估算,而結果可能只是在擁擠的人潮中留下到此一遊的虛榮。地球上,所謂的旅遊勝景,不知每天有多少相同的情境上演著。 長白山歸來,讓我思索著人類追求的無謂。我們好像被盲目的文明之流推著向前,文明發展到此,似無退路,我們不可能再回到原始素樸的社會,但這一股盲流,是吾終歸會將一切文明導向虛無,如佛家的虛空,或基督教的末日(doomsday),人類是否預感了文明的崩壞,所以預約著末世的享樂。我是悲觀的,也無力挽救二十一世紀地球能源即將枯竭的命運,但如果每個人如哲學家康德一般,長存天上星辰與人間道德律於心,也許我們該思索做為人的責任,重新尋找人類活動的意義。 長白山歸來,我計算著自己的碳里程,檢視自己是否也湧動著虛榮,想著內心美好的風景,也要勝過那許多外在的綺麗世界。外在的風光,我們甚至不能擁有十分鐘,但內在的美好,卻伴隨著我們一生。佔有外在的美景或一切有形無形的事物讓我們耗竭心力,內心的豐美卻可生出無盡的能量,何去何從,也只能是一己的抉擇吧!2009.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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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系列之六 霍夫曼的船歌襯托戰地奇妙轉化
世界上有許多別出心裁的表演舞台,如奧地利布瑞根的湖上歌劇演出、大陸導演張藝謀的「印象劉三姐」,而金門將為台灣的表演藝術史,增添一筆獨創意的紀錄:18日上午,包括大提琴家張正傑、豎琴家洪綺鎂、竹笛家吳宗憲、小提琴家姜智譯、聲樂家林惠珍將搭乘特製的水上舞台,在翟山坑道的水道上,演奏多首古典小品,除了名家薈萃外,更見證了戰地的轉變。 這場演出源自藝術總監張正傑的靈感。當初張正傑接受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邀請,前往翟山坑道探勘時,就被眼前的畫面所感動。他看到當年金門的軍民千辛萬苦,從岩壁上開鑿出一條條水道做為運輸補給之用,保住了一片自由土地;如今戰火止歇,深邃的坑道水面,不再倒映著運輸船影,而是一窪碧水有著魚兒靜靜地巡遊。 張正傑如是規畫著:18日的上午,坑道的入口,再度有船隻駛入,但那是心靈的運輸補給船。音樂家搭著船,帶來的是精神食糧,他們在船上演奏,讓飽滿甜美的音符沿著水道四處迴盪,往昔的戰地坑道轉化為音樂廳。他們就像威尼斯大運河上的貢多拉船夫(Gondolier),一邊悠遊地撐著貢多拉小船,一邊引吭歌唱。 最適合襯托這幅畫面的音樂,非奧芬巴哈(Jacques Offenbach)的「船歌」(Barcarolle)莫屬。這首樂曲,選自奧芬巴哈最後一齣歌劇「霍夫曼的故事」(Les contes d'Hoffmann)第三幕。劇名的霍夫曼,指的是德國浪漫派小說家E. T. A. Hoffmann,他的小說經常充滿了光怪陸離的情節與象徵意涵,其中樂迷最耳熟能詳的是「胡桃鉗與鼠王」(The Nutcracker and the Mouse King),後來成為俄國大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創作芭蕾舞劇「胡桃鉗」的依據。 奧芬巴哈「霍夫曼的故事」劇情則綜合了霍夫曼的三個短篇小說。「船歌」在第三幕出現,劇情背景是威尼斯大運河旁的一棟美輪美奐的宮殿。「船歌」原本是管絃樂搭配女聲二重唱與合唱,18日的演出改成豎琴與大提琴的二重奏。樂曲一開始,豎琴演奏出6/8拍的波動音型,呈現出貢多拉小船在大運河上的搖擺風情;隨後大提琴拉奏甜美柔情的主題,一路謳歌。 在奧芬巴哈的歌劇中,「船歌」歌頌了美麗的夜晚、愛的夜晚,感嘆時光飛逝。人生苦短,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值得所有人去探索、發掘和體驗。法國文豪暨思想家伏爾泰在小說「憨第德」(Candide)中,曾諷刺戰爭的荒謬以及對生命價值的戕害:僅僅一顆子彈不到一秒鐘時間,就可摧毀掉數十年費盡心血栽培的俊彥。但願兩岸人民保持清明,認清政治人物的所有操弄,不要再讓自己的生命淪為政客貪婪逞私慾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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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外宿了
這是女兒住宿的第一個夜晚,我輾轉反側,過了一個失眠的夜! 失眠並非擔心女兒在外頭睡不好、吃不飽,自國小到高中,女兒不是第一次外宿,畢業旅行、隔宿露營、社團活動…等,加上最近一次三天三夜的大專新生聯誼,我都能放心的隨她自由安排,因為她從小就是一位處事有分寸、依賴心不強的女孩,怎麼今晚的心境卻是如此的糾葛和複雜?我想那是對孩子突然長大的心理調適不良吧! 大學住宿代表孩子真正跨入大人的階段,18歲的年紀是應該脫離父母的羽翼,飛向更寬廣天空的時候了,父母要調整心態,學會放手,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父母總是表面尊重孩子,實質上用心、用手環抱住孩子,因為他是他們永遠的孩子呀!大學選填志願時,爸爸偏向讓女兒選填離家較遠的學校,期待她可以更加的獨立和堅強,私下不捨的心卻又處在矛盾狀態,這是父親對女兒的用心良苦!身為母親的我,同樣是理智和情感交戰,一方面希望她獨立,一方面又捨不得她離開身邊。最後還是順從女兒的意願,選擇了北部的學校,不必離鄉背井、不必遠離從出生到成長的都會區,表面上看是遂了女兒的願,其實那何嘗不是我的期待,心中不免有些竊喜! 雖然學校和家同樣位在北台灣,但是仍有相當的距離,為了免去舟車勞頓、節省通車時間、強迫女兒獨立的種種因素,我們鼓勵她去學校住宿,每逢週末仍可返家,女兒也同意我們的作法,這似乎相當理想,上了大學的孩子不再天天膩在父母身邊,拓展了自己的生活圈,漸進式的方式也安定了我落寞的心,於是開始為她張羅住宿事宜,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妹妹〉隆重的送她去住校,6個人的寢室中,我的女兒將展開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學習即將開始,我為她感到開心!此時,想到自己大一的時候,10個人的寢室是我離鄉背井的第二個家,一切全靠自己,女兒比我幸福! 回到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看著子夜的新聞,開學的季節,同我心境的父母比比皆是,有一位大學一年級的大男生接受媒體採訪,他說:「我從寢室的窗戶望向一樓的大門,看見媽媽頻頻拭淚的背影,天呀!我們才分開幾分鐘呀!一個小時之後,媽媽就來電話了,竟然問我住得習慣?睡得好嗎?會不會太誇張了?」孩子也許領會不到媽媽的心情,可是這是天下父母共同的心聲,我強忍著不去打電話,因為我相信孩子會有她自己適應的能力和方式,過度的關心將會阻礙她學習成長的機會和能力。 女兒住宿代表她進入人生的另一個期程,她的生活將不會只是單純的家庭和學校,她要學習專業知識、人際關係、社團活動,展開多采多姿的大學生活,家在她的生活領域中將漸漸縮小範圍,隨著年紀的增長,回家的機會會愈來愈少,想來有些難過,不知道當時我的父母親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讓每一位孩子遠走高飛?而且一飛就是千百里,通訊不發達的年代,思念只能在書信中轉達,況且不識字的他們,代筆書信又能傳達多少真正的相思呢?今天可不一樣了,電話、網路、視訊,我和女兒其實近在咫尺,何必自尋煩惱呢?放手方能給彼此更寬廣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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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在前面筆者已提過,「金吾前衛」是屬駐地在南京的十六個「親軍衛」之一;要查「參閫胡公」的資料,該由南京地區的志書開始。不過,筆者缺乏「金吾前衛」駐地的詳細資料,到底是就在南京城內、抑或是週邊的其他縣治區域內?究竟要由何處入手,還是很傷腦筋。再者,「衛籍」和「籍貫」不同,「衛籍」是明代指定有軍籍在身者前往服役的衛所,這與該名職業軍人原本的「籍貫」所在常不相干、甚至可能是天差地遠。就以被列為同安、也是金門的第一位武進士邵應魁來說,原本他也不是「金門人」、而是「金門所人」。蔡獻臣為邵應魁夫婦所撰墓誌中便有敘述:邵應魁之前好幾代的「始祖伍觀」,是在明初設立沿海衛所時,由浙江的「定海所」調戍金門;至於在被指定前往「定海所」服役之前,「始祖伍觀」的本籍到底在何處,恐怕連邵應魁自己和其子都已不曉得了(不然總會在墓誌中追溯一番)。若一位衛、所之軍人,是像邵應魁那樣在地方上首掇「武進士」的榮銜,且又善戰立功、階至三品,兼具文采,與地方仕紳甚是相得,那麼自然會被「衛籍」所在地點的志書修纂者樂於視為「本鄉子弟」、為之立傳誌記(或至少也有同時期的當地官宦文士與之翰墨往返的文獻可查)。但筆者於「明熹宗實錄」中查到的「胡應魁」,雖知他至少官拜參將,但到頭來卻是因「貪劣」遭糾劾革職,下場並不光采,其「衛籍」所在地點的志書修纂者會不會為之立傳,恐怕很難說。而且中國古來本即重文輕武,方志對武人的生平記載篇幅本又往往不及文宦、德行之流--縱令希望微渺,探索總得有個開始;筆者便由「南京」著手,由方志中追查「胡應魁」的資料。 明代之「南京城」,即江寧縣之縣治,而此地又兼是「應天府」之府治所在(入清後,「應天府」改為「江寧府」)。為方便尋找有關「胡應魁」的傳記,筆者由較大範圍的志書開始,檢索清末民初之南京人陳作霖所纂、清光緒三十年時刊印之「金陵通傳」(此書包含清代江寧府府治所在之江寧、上元二縣,以及周邊所屬六合、江浦等縣人士傳記,時間涵蓋春秋至清光緒間);就在此書卷二十「張胡董田黃徐趙李傳第八十八」,筆者找到了有關於「胡應魁」與其後裔之傳記,全文如下: 胡應魁,字真卿,江甯(寧)人,由武進士累官至廣西總兵。明季軍政廢弛,應魁號令嚴肅,士卒畏而懷之。所蒞皆閩、浙佳山水,登臨嘯?;或遇名蹟頹圮,輒捐資重葺之。子士楫,字濟公,國初(筆者按:清初)恩貢生,天性渾厚,盡讓遺產於兄弟,甘貧守道,為文一本經術,從遊日眾。少喪母,每祭奠必泫然流涕,終身如一日,遺命葬母墓側。士楫子日禺,字戙杙,號旭初,歲貢生。日禺子莘隆,字禮田,乾隆六年舉人,十三年進士,官太常博士,著有「秦淮修褉賦」。 依「金陵通傳」所記胡應魁資料:他是「明季」時人(將萬曆朝晚期列入「明季」範圍,如「明季北略」一書便是如此),乍看下和「參閫胡公」的時代算相合,但卻有一扞格之處:「金陵通傳」中所記「胡應魁」,其人「累官至廣西總兵」,然在「明熹宗實錄」天啟元年出現的「胡應魁」,卻是於「福建南路參將」一職遭「革職」處分;總兵高於參將,難道說「胡應魁」在一度遭革職之後又東山再起、作到一省的總兵官?可是:筆者於「明實錄」中所能找到的有關「胡應魁」之資料,就僅有「明熹宗實錄」天啟元年的這一條,並沒有他昇任「廣西總兵」的記載;這麼說是「金陵通傳」所記有誤嗎?雖然在「金陵通傳」中是找到了有關「胡應魁」的資料,但卻又平添一難明之處;對此筆者只能先姑置不論,由「胡應魁」生平的其他資料去追跡,看看能否找出他與「參閫胡公功德碑」的關聯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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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系列之五一八一二序曲為戰爭發動者寫輓歌
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17日晚上在金門縣立體育場的演出,藝術總監張正傑挑選了柴可夫斯基(見上圖)「一八一二序曲」作為壓軸。為了徹底呈現這首樂曲震撼十足的效果,張正傑曾向國防部和金防部提出申請,希望能出動禮砲來支援演出,但被國防部以影響安寧及安全顧慮拒絕,使得金門民眾無緣一飽耳福。 但此事也印證了「一八一二序曲」的話題性,包括黑膠唱片(LP)時代,Telarc唱片曾發行一張由康澤爾率領辛辛那提交響樂團灌錄的「一八一二序曲」,標榜收錄了真實的大砲聲。那張唱片的內緣到了有大砲聲的段落,音軌刻痕就變得像大峽谷一般寬廣崎嶇深邃,讓人看了怵目驚心,也屢屢傳出擴大機燒毀、喇叭單體震裂、唱盤跳針等趣聞。 此外,以「星艦迷航記」系列聞名的美國小說家大衛˙傑洛德(David Gerrold)曾經創造了一個科幻小說角色叫所羅門˙蕭特(Solomon Short),他為這個角色寫了不少台詞,後來竟成為眾人競相引用的諺語,其中有一句是:「1812戰爭的唯一贏家是柴可夫斯基。」確實發人深思。 因為屬於描述戰爭的音樂,柴可夫斯基在樂曲中,刻畫了兩方陣營,一方是俄國人民,另一方是法國侵略軍。樂曲開始是一段序奏,柴可夫斯基應用俄羅斯東正教的宗教禮讚音樂,曲風莊嚴徐緩,象徵俄國人民平安和樂的生活。這段主題越來越莊嚴宏偉,然後隱隱然浮現一種不安和騷動的音調,預示不幸和災難即將來臨。 緊接著,低音管和低音弦樂部發出了召喚之聲,由斷斷續續的軍鼓伴奏,木管部以及法國號帶出俄國騎兵的主題,意味俄軍已經集結準備抵抗。接下來便是俄法雙方大會戰,柴可夫斯基利用重音和切分音,描繪出戰場兵刃砍擊金鐵交鳴的廝殺場面,法國國歌「馬賽曲」前兩小節由法國號嘹喨地奏出,象徵法軍長驅直入。只見兩方樂曲不斷糾纏,在管絃齊奏中發展到最高點。 值得注意的是,柴可夫斯基在激昂樂曲中,穿插了幾段抒情的曲調,描述俄國軍民對於家鄉的懷念以及對國家的熱愛,柴科夫斯基改編了「踟躕門側」等俄國民歌,使它帶有舞曲的性質,描繪了俄國軍民對於往昔快樂生活的憧憬。不過,激昂的「馬賽曲」和俄國軍樂時時打斷抒情曲調,逐漸地,俄國軍樂越來越雄壯有力,終於淹沒了馬賽曲,獲得最終的勝利。樂曲末尾,柴可夫斯基套用了帝俄時期的國歌以及東正教彌撒曲,洋溢著歡樂與凱旋的氣氛,歡慶的禮砲聲和鐘聲不斷響起,也為拿破崙的沒落譜下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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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情事杏花的心語呢喃
在「天空」的部落格得知你在找我,你的留言讓我很感動。 我原想在「天空」築一個夢,自以為安全無虞的夢,沒想到卻是噩夢連連。最近因為遭受到一些誤解和磨難,我關閉了網頁,所以至今才給你寫信。 你閱讀的,詩詞裡是我的愛情實境,小說裡是我親身經歷的故事;我藉著鍵盤敲打出心事,從沒想過這些文學作品能帶來什麼。但是,看到網友一波波來訪和關切,我真的驚惶到不知所措! 如果你是衛道人士,或是只尊奉「儒家道德」的男人,請你就此不要理會我,因為你會不屑認識我;如果你是個有情義的男人,也請千萬別為我難過,因為這是我命定的真實人生。 我交友向來只有一顆真心,現實如此,網路上亦然。雖然常因此而受傷,我還是不願放棄我的初衷。承蒙抬愛,你誇獎我很有文學和繪畫的才華,我愧不敢當。如果我是牆上的杏花,你只要靜聽我真實的心語。 《夢醒童年》小說裡的悲慘情節是真實的,雖然不堪回首,不勝唏噓;但那僅是我生命過往中的一小段故事而已。至今,我還分不清楚「被強暴」和妓女出賣靈肉去賺錢是不是同等「價值」。 風塵女最忌諱什麼?多情!那是致命傷。 風塵女最可悲的是什麼?一顆求上進的心!那簡直是自取羞辱。 學期末時,我的水墨老師來電邀展,他聽我敘說的聲音逐漸哽咽,沒頭沒腦地安慰我:我雖然不知道妳的感情真相,因為妳從來也不說,但是我要跟妳說--妳對人太熱情了,所以才會經常受到傷害。 當時的我,啞然失笑。一個只教我一學年的水墨老師,一個喜歡喊我筆名的教授,如此了解我,竟然一語道破,點出我的問題關鍵點;掛上電話,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涔涔掉落。 我的愛情和婚姻故事,一時很難說個清楚,就連今日我該站在何等角度檢視自己,我都拿捏不準;我只知道此刻,我好像正站在人生的懸崖,無路可逃;我慌亂得像個迷路的小女孩,沒有方向。 企圖逃離婚姻的枷鎖,擺脫老公強暴的陰影,我正在人生的路途徬徨;不!應該說--是一種無法脫逃魔掌的悲慘困境。你體會過身處在人群中的那種絕望和孤單嗎?我就如一條被關在玻璃圍牆裡的魚,外面的人進不來我的生命世界,裡面的我渴望著外面的藍天白雲。 坦白地說,我是一朵渴望出牆的杏花,因為牆裡的陰冷使我忍不住想出去透氣,觀賞迷幻的愛情夢境和美麗的人生風景。 我要書寫的故事,這只是開端而已;婚姻的真實悲劇,從十多年前就在蔓延,而且即將爆發……。 《麥迪遜之橋》的故事曾經感動過我,但是電影只是故事的影像。同樣的,唐朝詩人張籍的《節婦吟》,也只能是一首詩。一個女子若從婚姻裡失去自己,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可悲的是,我走出了家庭主婦的單純,受了高等教育,明白了什麼叫做「自我意識」、「自由意志」,如今回頭檢視被壓迫的歲月,方驚覺自己的生命是上帝開的一個惡劣的玩笑;我該怎麼辦? 婚姻的暴力,不只是傷了我的肉體;心靈上的嚴重殘害,任誰也看不見。像我這樣的女子,是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如果婚姻始終達不到我想要的願望,我還逃不了那可悲的噩夢,我該怎麼辦? 難道一個女子在十九歲時被強暴後,逼不得已嫁給強暴她的男人之後,就必須要去愛這個人嗎?一張婚姻證書真能逼迫一個人去愛上另一個人嗎? 你在為我嘆氣、為我搖頭嗎? 我上了大學之後,是人生的另一個開端,除了自己的才華備受肯定外,身邊意外的桃花也仿如春風吹送,你會說女子大學哪來的戀情?難道是………沒錯!我遇到不少優秀的男。 許多戀情並非刻意經營,曇花也僅能綻放一夜。短暫而美麗伴隨著苦澀,這就是曇花的滋味。在愛情的花園裡蜂飛蝶舞,意外讓我找到原該有的自信,這是最珍貴的收穫。 我的人生腳步不小心走亂了調 心和身就逐漸拉大距離(而立之齡如何不惑?) 身是被環境定義的,如果不是我的 我還能擁有一顆心(雖然它經常迷失) 如果我能涵養我的心 或許就能用我的心重新定義我的身 還有定義那曾經定義我的身的環境 遵守紀律,我卻活得卑劣 迷惑困厄,我愛跳出常規 活在暴力陰影中的我 如今還無法定義我自己 今天我去學畫,車子突然煞車失靈,初時我有點害怕,可是不到一秒鐘我就無所謂了。你明白為什麼嗎? 你問我靠什麼生活?目前,我的朋友用很便宜的價錢租給我一間三角形的車庫,我利用它開一間兒童畫室,並且在裡面畫畫、居住; 朋友常笑我是顏回。你應該看的出我的生活狀況了吧?! 滿紙荒唐言,當我是醉言;失禮了! ……… 給出牆的杏花 生命對許多人來說似乎是一種苦難的考驗,妳的生命過程比別人波折,也比別人「精彩」--那是文學藝術創作的泉源之一,我不知要為妳的淒涼悲哀,還是要為妳的繽紛慶幸。 我向來以悲憫的角度看人間眾生,許多人都身心難安呀!身處汙泥,心依然可如蓮花潔淨呀!妳過去的遭遇的確足以摧毀一生的幸福;但妳沒有被環境毀了人生,還在藝文的天地裡找到了自我的價值。親愛的杏花,我要肯定地告訴妳:妳的將來不可能比以前更壞了!繼續勇敢向前邁進吧!也許過去的淬練和體悟,更能幫助妳造就更輝煌的人生。人生本就是禍福相倚!好好加油吧! 最近有許多的事也讓我沉思不已,要快樂地活在這個世界,不能光靠優越的客觀世界,有時候更需要靈性上的修持。 妳的信中,告訴我不少的「故事概要」,我希望藉著書信往返,能更清楚妳的「來時路」,譬如:妳的感情和婚姻的因緣始末,妳在「空中」部落格遇到了哪些人事?目前我能給妳什麼幫助? 妳住在哪裡?是臺中還是臺南?我目前還在計畫從事「文教事業」,出版我的書和作文教學的工作,因為我的小套房到十月交屋,所以屆時就能定案進行。妳的圖畫得真好,等妳畢業後到臺北來,應該有不少的合作空間。 目前妳還是大學生吧!最重要的是完成學業,如果妳的經濟有困難,我願意花點錢請妳割捨幾幅繪畫作品;只要是能夠協助妳到畢業,畢業後妳有許多的工作可以選擇,到時候我們再來商議將來的人生。 我也是多情有義之人,願意當妳的知心朋友;妳缺什麼?愛情、友情、親情,只要能給的我一定不吝惜。人生,有時就是應該陪某個人走一段路,也許妳這個時候正需要我呢! 相遇就是善緣,妳不必懼怕,讓我陪妳走一小段有情有義的路,我會坦誠擁抱著妳,給妳邁步的勇氣和力量! 此刻,半夜三點鐘,颱風天。我期待妳再來信喔,祝福妳苦中依然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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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拾集
燒餅雖好吃,卻掉了一身屑、落了一地渣,難為情地拍拍身子,將眼光瞄向附近的人影,點同樣的餐,看他們的吃相,究竟與我有何兩樣。我如此,他人也是,那就沒什麼好臉紅的,自自然然地,將「愛吃」的喜悅顯現於臉上。 今早依舊悠閒地坐在騎樓下,快樂的用餐,如往昔一樣地將眼神飄向來往的人潮,人生百態顯露無遺。忽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呆滯的眼神、遲緩的動作,和以前所認識她完全判若兩人。 數十年矯捷的身影,在生意場上叱風雲,應該賺了不少。如今的不堪,雖然不知道起因,但前後的人物相比,同樣的場景,不同的背影,不免感嘆人生的無常。 這一幕,著實影響我的食慾,腦海不禁浮現她生活中的種種不便,看她那鶼鰈情深的另一半,陪伴在她身旁,遞上麵包和開水。只見她慢慢地剝下一片片,在嘴中細細咀嚼,面無表情地看著對街的商家,時而也與我對看著。此時,她的腦海在想些什麼?她認出我了嗎?跟她揮揮手,她沒有反應,一如往常般地以呆滯的眼神看著我,看來她的世界裡已忘了我的存在。 回神,手上的丹麥燒餅還剩一大片,用力地咬了一口,落了一身屑,也掉了一身渣。 今天的丹麥燒餅和往常著實有些不一樣,澀澀的口感,酸酸的心肝,怎麼吃,就是吃不完;怎麼品,就是品不出它的郁馥。 六、歹看面 走進靠馬路的這家水果攤,是因為它的水果新鮮,價格也便宜。 第一次接觸,滿口檳榔汁的老闆不但長相難看,臃腫的外型讓人印象倒扣好幾分。 「來來來,這邊看,一籃龍眼兩百塊,要買動作要快。」皮膚黝黑、嘴中咀嚼檳榔的老闆聲嘶力竭的喊著。 看的人多,試吃的人也不少,但買的人卻不多。我將步履輕移,湊熱鬧地走向人群,一個男子邀我共買,一人一半。整籃打量,那副殘相,買了等於在幫那些試吃的人付錢,算一算有些划不來。 正要離開,老闆叫住了我,「這籃有二十斤,很甜耶。」 「我不買這麼多耶,吃不完。」我的眼神飄了一下,經過眾人試吃的結果,枝葉比龍眼多,「可不可以買少一點?」 「那一籃賣完就不賣了。」他搔搔頭髮,頓了一下說:「我再拿新的給妳挑。」 「我不買那麼多啦。」我說。 話還沒說完,他已乾淨俐落地用美工刀將一條條繫在裝滿龍眼籮筐外的粗繩割斷,抬到桌上,「我幫妳挑。」 「我自己來就好了。」剛開箱的,不需要太挑選,我心想。 裝了一小袋,正要拿去櫃檯秤重量,突然被他喊住:「妳這樣就要走了。」 「我到櫃檯付錢。」我解釋著。 「妳隨便抓也不挑,枉費我一片苦心。而且龍眼枝那麼長,還沒修剪,妳這樣徒增重量。」在我尚未來得及反應時,他已從我手中取走那一袋,並快速地剪掉長短不齊的龍眼枝。 第二次跟他買香蕉,缺貨只剩兩小串,色相不佳。 他說買一送一,外皮雖難看,果肉絕對食得下嚥。 拿在手上觀看與考慮,買與不買,陷入兩難。 「小姐,不要再看了,越看妳會越不想買。我賣的水果雖然長相和我一樣難看,但我是個好心眼的人,不會騙妳啦。」 五根香蕉十四元,付帳時候再扔一條過來,「這個好吃啦,送妳。」 走出店家,耳畔聽見他的大嗓門,「要再來買哦,我雖然是歹看面,但心腸卻很好……」 七、教養 一幅含飴弄孫的溫馨畫面,隨著孫子的哭鬧,阿公荒腔走板的教導,破壞了它的美感。 傍晚的夕陽五彩繽紛,好命的現代人已在此刻翹著二郎腿,享受天倫之樂。 可愛的小男孩戴著「城隍爺護將武判官」的面具在自家騎樓玩,依偎在爺爺懷裡的孫子又愛又怕地指著遠處的他,好奇地,又想看又要躲。 平日大嗓門的爺爺推開了孫子,大聲嚷著:「有什麼好怕的,不要怕他,過去打他,進去拿刀子砍他,他媽的……」 不嚷沒事,連珠炮之後,他的孫子或許被他的大聲公嚇壞了,不由自主地哭喊了起來,哭聲不斷地,惹他不耐煩。 「他媽的,有什麼好哭的,去拿刀子出來,神經病、白痴……」孫子的哭聲,沒有激起他的愛心,倒是引燃他的火氣。 機會教育就在當下,「那個弟弟會怕,我們到屋裡去玩。」戴面具的孩子從母親的言教和身教中,快速地取下面具,朝屋裡走去。 大人怎麼教,小孩就怎麼學,已經歲數一大把,還有多少人生路,百年之後不能自己挖坑,定要仰仗鄰里幫忙,走過了大江南北,這般行徑,人生遺憾。 看到了一個手握拳頭如拳擊手的學童,與他的玩伴戲耍,起初玩得好端端,話不投機,一拳過去,打贏了開心,打輸了哭賴人家。公物不懂愛惜,撕書籍、毀裝潢,年紀小小不學好,師長難過、鄰里多愁。 行為偏差的孩子不是天生如此,諸多原因都是來自後天的家庭教育。什麼樣的家庭孕育什麼樣的子女,家長平日的作為,都是孩童學習的榜樣。在孩子的身上,看到許多父母的翻版,壁壘分明的規矩與叛逆。從小的家庭教育倘若沒有深耕,家長為所欲為,不懂禮數、不思教養,長大後,必是社會的一顆毒瘤、一個敗類。 八、傳教 一對退休的夫妻,看來溫溫順順、和藹可親,他們來到島嶼租屋居住,並以機車代步,每日穿梭於大小村落,手上一本聖經,虔誠地挨家挨戶拜訪。 夕陽染紅天邊的傍晚,他倆來到了家門前,詢問孩子的情況。做妻子的從他先生的手中接過一本用藍筆畫下重點的聖經,唸給我聽。 避免父母與子女間發生裂痕,父母和子女勤溝通,雙方多互動。這類的字眼,有激勵的作用。當他們知曉大女兒一人隻身在台,問我擔不擔心?尤其是交友圈,在那花花世界。 孩子長大就要讓她飛。一晃眼,大女兒已是護專三年級,今年暑假回金門一個月,而後返校到醫院實習。實習時,擔任組長的她,有些壓力,卻是責任的開始。從白天的接觸病人,夜晚的實習報告及心得,她都戰戰兢兢盡力而為,教官、老師、舍監,因她的乖巧,對她疼愛有加,並且給了她一個工讀的機會。同時,亦與家長保持密切的聯繫,除激勵大女兒外,亦鼓勵二女兒將來也去念護理,若能習得一技之長,勢必終身受用無窮,亦可發揚南丁格爾的精神,幫助自己也幫助別人。 只要家庭健康的孩子,大部分都不會變壞。而且在學習獨立的過程,家長的鞭策與鼓勵不可或缺。大女兒在台能有那麼多關心她的師長,細心地呵護外島來的孩子,的確讓家長寬心不少。 未婚的女教官將大女兒帶在身邊、老師對她疼惜有加、舍監則常烹飪和她分享,假日也會開車載她回家賞田園風光。同學間亦多有互動,尤以出門在外的諸多不便,同學和她們的家長幫了大忙。就連我這個遠在外島的媽媽,也收到了她們諸多的名產,沙其馬、櫻花蝦、竹筍、蝦餅、養生山藥粉……。今年的中秋,又收到一箱箱的名產,一顆感恩的心,永永遠遠存在我深深的記憶裡。 擎舉著「神愛世人」的傳教士夫妻選擇來島嶼傳道,儘管他們不拿香不拜神,然而我卻必須依循島嶼習俗,跟隨先人的腳步,即使信仰不同、背景不一樣,但相同的是對下一代均付出了全部的心血,愛自己、也愛世人。 九、電波拉皮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電波拉皮,先說哦,我沒花半毛錢,那是週年慶回饋消費者的一項福利。 沒接觸之前,以為電波拉皮是會「電死人」的那一種,但基於使用者免付費,這麼好康,先不管後果,決定立即付諸行動。而當我將這項訊息告訴一個友人,他勸我照照鏡子,別愛美愛過頭,一張不錯的臉,就那幾條細紋,這是年齡與智慧的象徵,別跟自己開玩笑。 友人的忠言我聽不進去,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決定一試。 「電波拉皮有沒有後遺症?」美容顧問來電預約時就已問過,雖然她說保證沒事,但心裡還是擔心美天鵝將因此變成醜八怪。那天依約前往時,還是迫不及待地再問一次,以求心安。 四位美容顧問一致回應,絕對沒事。 按照指示,坐了下來,先是膚值檢測,再是卸妝、保養,傳授護膚技巧與疲勞時的點穴舒緩。 像我這種年紀的女人,即使她解釋半天的檢測結果,但我還是有聽沒有懂。而最終的壓軸好戲,就是基於膚質需求,幫妳配一整套、五位數跑不掉的化妝品。 美容顧問從一疊顧客的資料中,翻翻找找,其中一頁寫著:「有時會到台灣購買,喜歡『小東西』,週年慶通知。」 週年慶的生意為什麼會特別好,除來店禮、滿額禮,還有優惠組合。同樣的價格,多出了許多東西,有哪個消費者不喜歡。美容顧問如能在用字遣詞上稍加注意,將喜歡小東西,書寫為喜歡贈品,讓人看了應該會舒坦一些。尤其是顧客上門,會將顧客的資料交到由公司來支援的美容顧問手中,這時難逃客人的法眼,衝著週年慶的搶購,就是要多出一些「小東西」,但不舒服的字眼,還會有購買慾嗎?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在台購買。根據經驗,除優惠外,贈品讓人「獎不完」,才是最大的誘因。 一台手掌大的儀器,通電之後在臉上來回移動,有磨皮的作用,使之光滑細嫩。瞬間,臉上的紋路不見了,繼之臉頰飽滿,有種青春美麗的優越感。 整修門面之後,證明我還年輕。經過修眉、上妝,鏡前的這個女人,連自己看了都讚嘆。不過,我的心頭還算鎮定,化妝箱裡的需求只有一種,沒有整組購買,絕不讓口袋失血。 返家之後,卸妝、就寢,睡一夜好覺。 隔天醒來,臉上恢復了原本的樣貌,該有的紋路一條也不少。昨日空歡喜一場,今日面對現實最重要。 十、租稅宣導 拿統一發票兌換贈品,這是賺獎品最快的方法。 購物索取統一發票是優質國民的表現,它可以捐贈弱勢族群,也能拿來自己對獎,運氣好的時候,賺個兩百塊、一千塊,犒賞全家。 「不買假酒、劣酒」的宣導與「八八水災捐發票」,全家人出動,每人手上十張發票換摸彩券,也響應「八八水災捐發票」,捐出去,回饋每人一份禮。 泡茶壺、沐浴組,又摸五獎電風扇,滿滿的收穫,載一車人出去,賺一車獎品回家。 守秩序的國民都知道要排隊,投機取巧的人等待時機插隊。霎那間,你來我往的口水戰,在籃球場上演。不守規矩的,人人得誅之,但也因此弄僵了氣氛。獎品的大放送,在熱絡的人潮裡,出現了一些瑕疵。 台上坐了幾位長官,節目的表演,每支隊伍一上場,面對長官、背對觀眾,諸多的來賓欣賞的是她們美妙的丰姿和美臀,而卻看不到她們表演的神情。之後是一支學生隊伍的勁歌熱舞,當這些年輕學子一上場,他們陽光的嘴臉儘在來賓的眼簾,掌聲如雷,安可聲不絕於耳。 摸彩眾人期待,壓軸好戲在後頭,我們摸到的是第五獎電風扇一台,全家老小開開心心的抱回家,自己用不完,改天還能當禮物送人。 但願這種情景,能生生不息,年年獎不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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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由以上幾條記載,可看出「實錄」對於一路「參將」的異動記載固然較「閩書」為多,但亦並非精詳必錄:雖知朝廷任命「李楷」的日子、但他做到何時被調職則不知,而接他位子的「黃守魁」是何時受命亦不知。在萬曆四十年十二月,「張守貴」由瓊崖參將轉任為福建南路參將,但「明神宗實錄」也未記載他何時又被調走;而筆者在「明神宗實錄」中再查到「張守貴」之名,已是萬曆四十二年二月壬子日:「廣東羅活諸黎亂。巡撫張鳴岡疏劾副總兵楊應春、遊擊張守貴、監軍道副使姚履素等諸失事狀。下部議。」--看起來,這位「張守貴」雖在萬曆四十年底轉任為福建南路參將,但似乎不到一年又被降調回廣東當「遊擊」(位階低於參將)。在「張守貴」之後,到底是誰接任「福建南路參將」?萬曆四十二年(西元1614)二月時,離「參閫胡公功德碑」樹立時之萬曆四十四年六月已不到兩年半,照理說「胡公」的名字也該浮現了;但筆者在「實錄」中持續往下找,卻是直到明熹宗時代才又出現關於「福建南路參將」的記錄。 在「明熹宗實錄」天啟元年(西元1621)二月辛未(廿九)日,有記載當時各地總督、巡撫等所提出糾劾屬下高級武官中有「貪劣」非行、應予處分的名單,而兵部便將這些遭議處者綜合起來一次答覆處分方式;提出糾劾名單的督撫中,有「福建巡撫王士昌」,而名單中的福建地區武職人員只有一個:「福建南路參將胡應魁」。兵部對這批被督撫點名的武官,是予以「俱革職」的處分--以「胡應魁」這個名字,和「參閫胡公功德碑」已知可辨讀的部分核對:姓氏符合、「南路參將」職位符合、名之第二字是「鬼」部之字也符合。至是「參閫胡公」之名諱已瞭然:他叫「胡應魁」。 關於「參閫胡公」身分的探究,雖已找出「胡應魁」這個名字,但卻仍有疑點存在:「參閫胡公」應是有功於地方,才能得到蔡守愚撰文稱頌,陳昌文、李雍與地區文武官員聯合建碑的榮譽;這樣的優秀人物,怎到後來會被巡撫以「貪劣」的罪名糾劾、且遭兵部革職?而他早先之所以獲地方人士立碑稱頌的事蹟又是如何?關於這些疑問,亦是筆者所需求解的要項,但從「實錄」中所能得到資料實屬有限。因此,筆者只能另循他途,由「參閫胡公功德碑」拓本中尚能辨讀出來的「金吾前衛」上想辦法,從「胡公」的「衛籍」所在,查查當地志書是否有關於他的傳記,然後再試著與其他文獻對勘、看看能否拼湊出關於他生平更多的資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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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系列之四 德弗札克協奏曲寄託遙遠無盡鄉愁
六十年前的古寧頭戰役,人民解放軍戰敗,奠定了兩岸分治的局勢。但數十萬來自大陸的國軍萬萬沒想到,此後半世紀,他們面臨的竟然是離鄉背井的命運。咫水天涯,多少人望斷故園心眼,終其一生,再也無法踏上家鄉土地。 於是,我們看到了「滾滾紅塵」中章能才對沈韶華的無盡思念,聽到了「暗戀桃花源」徬徨於夢土故鄉與異地羈旅的喟嘆。如是的鄉愁小調,雖然淹沒於雄壯威武的軍歌浪濤聲下,才是最真實動人的永恆樂章。因此,在這回的「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中,藝術總監張正傑選擇用捷克作曲家德弗札克(Antonin Dvorak)的「b小調 大提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來低吟這大時代的悲歌。 「b小調 大提琴協奏曲」創作於一八九四年到一八九五年間,當時德弗札克在美國紐約擔任「亞美利堅國民音樂院」(National Conservatory of Music of America)院長已近三年。這段時間,他接連譜寫了第九號交響曲「新世界」、弦樂四重奏「美國」以及這首大提琴協奏曲等傑作,裡面的慢板樂章,不約而同都出現哀愁抒情的旋律,讓人聯想起黑人靈歌或印地安民謠的憂鬱曲調,普遍認為反映了德弗札克的思鄉情懷。而「新世界」交響曲第二樂章的主題旋律,先是被美國音樂家威廉˙阿姆斯˙費雪(William Arms Fisher)填詞改寫成一首歌曲叫「歸鄉」(Goin'Home);後來,華人音樂名家李抱忱也根據同一旋律寫了一首歌,即家喻戶曉的「念故鄉」。 和「念故鄉」相比,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第二樂章所洋溢的波希米亞鄉愁不遑多讓。本樂章的結構屬於三段體,首先在雙簧管、低音管柔和的和弦伴奏下,主奏的大提琴帶出牧歌情懷般的主題,鋪陳出波希米亞森林的和煦微風與田園詩意,也浮現淡淡愁緒。 第二段的定音鼓與管絃齊奏,彷彿情緒再也無法遏抑而氾濫潰堤;主奏的大提琴不再含蓄,而是在管絃陪伴下,優美而熱情地高歌,宛如遊子沉醉於家鄉的美好回憶,決定束裝返鄉,心情雀躍不已。然而這畢竟只是想像而已,大提琴與低音提琴沉重的節奏,讓作曲家回到現實,法國號重現第一段的牧歌主題,並由大提琴接手發展,在長笛、低音弦等樂器陪伴聲中,畫下終曲的休止符。 (作者曾任中國時報文化組主任、國家文化總會副秘書長,現為弦外之音團行政總監) 大提琴主奏張正傑 以活潑多樣的創意著稱,張正傑堪稱台灣最具知名度的大提琴家。12歲起連續三年獲全省音樂比賽第一名,1976年進入維也納音樂院深造,師事大提琴名家Valentin Erben,曾獲Alban Berg全額獎學金。1984年取得維也納音樂院演奏家文憑,1985年獲奧地利教育部全額獎學金,赴芬蘭追隨柴可夫斯基大賽得主Arto Noras研習特殊演奏技巧,1986秋獲芬蘭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最高藝術演奏文憑。返回奧利地後,參加Vorarlberg音樂院專任教授甄選並脫穎而出,成為該校最年輕的教授。 1989年張正傑應東吳大學邀請返國任教,此後活躍於國內樂壇,包括獲總統府邀請參加首次「介壽堂音樂會」;創立「弦外之音室內樂集」並策劃多場創意十足的音樂會,此外他也是2002、2004、2005年「太魯閣峽谷音樂節」藝術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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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拾集
一、長官好 被誤認為「長官」也不是第一次,但這次情況特殊。 走路抬頭挺胸,「臭屁」的模樣應該歸功於父親大人從小的「薰陶」。從有記憶開始,放學後回家做功課,坐姿要端正、寫字要工整,眼睛與桌面要保持三十公分距離,一個不慎,頭太低,父親大人馬上伸手過來「捘目啁古」。 不能彎腰駝背,目光要炯炯有神,走路要抬頭挺胸。古厝建築,地板以紅磚為主,正方形的磚塊,無論從那個角度都能看到一條直線。父親規定走路的時候,順著線條走,當臉部歪斜、肩膀兩側不對稱,會在我的頭上放一本書,讓身軀平衡。 今日姿態能端莊好看,感謝昨日父親的恩典。如此訓練,沒走入伸展台,有些可惜。 爾時,島嶼駐軍多,家中又經營雜貨店生意,從小耳濡目染長官的官腔官調,從老北貢到台灣兵,「臭屁」與「溫馴」的儘在眼簾。 十幾歲正式接掌家中的生意,櫃檯一站,的確幫家裡賺進不少新台幣。在軍人多如過江之鯽,雜貨、冰果、小吃、撞球、修改與洗軍服,有商店的地方,就有人潮。 有些長官真的臭屁到不行,買個東西、打個撞球,廢話一大堆,他們官腔多,我比他們官調重,愛買不買,悉聽尊便。 年節的時候,軍方總有許多餘興節目,無論「東施」與「西施」都是被邀請的對象,除家規嚴謹外,本姑娘亦沒雅興。長官總說我比他們還像長官,八人大轎都抬不動。 數十年過去了,歲月不饒人,但德性依舊在,走路有風,但步履輕鬆,總讓人誤以為「長官駕到」,閱兵似的步伐,來自政戰學校。諸君不知,這地震的走法,「腳神重」,鞋子穿得兇、壞得快,比他人多穿好幾雙。 好幾十年未登山,興致來潮,跟自己的雙腳挑戰,看腳底功夫有否生鏽。就在一個美麗的清晨,決定攀登太武山。 平日勞動而不運動的我,臨時找不著運動衣褲,到另一半的衣櫥翻箱倒櫃。當過軍人的先生,一身行頭均由政府提供,從草綠內衣、黃埔內褲、軍便服、迷彩服、毛背心、外套、黑皮鞋、運動鞋、悍馬鞋、黑襪子、毛巾、迷彩帽………,應有盡有。退伍之後,這些成了最好的紀念品,有時走在路上,還能看見念舊的退伍軍人穿在身上,意氣風發地人退心沒退。 緊緊抓住老公的胃,略顯豐腴的身材已穿不下當年軍旅的衣裳,有鬆緊帶的運動服也嫌緊身了一點,讓我撿了便宜,派上了用場。而大女兒的運動鞋剛好我能穿,通通現成,少一筆花費。 蟲鳴鳥叫的清晨,踩著輕快的腳步,走向玉章路。路況有些陡,想打退堂鼓,但不服輸的個性迫使自己非上山不可。 山依舊是山,與二十年前所見沒太大差距,只是少見營區。當步履邁向崗哨的時候,全副武裝站哨的阿兵哥,聲音宏亮地?:「長官好!」 前後左右,四周無人,確定在跟我敬禮,有點尷尬地不知所措。突然想到要回禮,五指並攏在眉間,跟他道了聲「早安!」 在下山的路上,心花怒放地眉開眼笑,雖然當了一下下「假長官」,心裏卻是樂開懷。 下回碰面,記得再跟我喊一聲:「長官好!」 已經有了經驗,會很自然地回應弟兄一聲:「早安!」 二、好屎運 換季大清倉,是我這家庭主婦的最愛。 我喜歡夏天買冬裝,冬天買夏裝,節省一大筆治裝費。大人的衣服如此,小孩的衣物也是。 不買當季,除價格昂貴、下不了手外,多人多負擔,是最主要的原委。 童裝跳樓價,要買趁現在。帶著兒女逛大街,走過一家又一家,比價錢、比質料,挑選好,穿到明年沒煩惱。 老板娘是年輕的媽媽,帶著一個可愛的女孩,小小的店面,沒什麼衣裳。她忙著招呼,我們忙試穿,突然聞到一股嗆鼻的「臭屎味」,原以為是外頭飄進來,沒去理會。當我打開皮包準備付帳時,猛一抬頭,發現另一半不見了,眼睛飄向門外,看他正朝一處深水井走去,按壓出水,鞋底不停地在水泥地面來回磨蹭,孩子們則一個個看著自己的鞋底,輕聲地告訴我說,他們都中獎了,然後一個個奔向井旁。日頭正赤焰,太陽底下紅著臉,不悅地嘟著嘴,在井邊「磨屎」,邊磨邊看鞋底乾淨了沒,那幅畫面既好氣又好笑。 城裡處處是街道,沒草皮,倘若在鄉下碰到「狗屎運」,只要走到草叢間,在沾滿露珠的草皮上磨擦狗屎,很快就脫落,既方便又省事。尤其是端「尿斗」的年代,在那「閉塞」的歲月裡,當嬰兒取下粗布做成的尿片時,一聲聲的噓噓和嗯嗯,解下「金工豆」後,雖沒有馬桶及時沖,卻有狗兒的舔嘴功,沒多久,地板被舔得乾淨溜溜。 有些人家不叫狗兒來,用些沙子覆蓋其中,有掃大家好走路;沒掃各憑腳功看運勢。 吃番薯長大的孩子都有一個共同的經驗,手拔番薯籐或削蕃薯皮,沒戴工作手套,手掌都會留下黏黏的「番薯奶」,當乳白與綠色的乳汁交錯在掌心時,只好用絲瓜囊曬乾後做成的菜瓜布來清洗,然而搓過一遍又一遍,就是洗不淨,只好依照大人的指點,到井邊汲水,將「皮肉」在不細不粗的水泥地上來回磨擦,一邊磨、一邊沖水。很快地就除去手上黏涕涕、髒兮兮的番薯奶。 這幅似層相識的景象又將我過去的記憶拉回現實,童年的時光,雖「歹命」,卻有許多值得珍惜的回憶。 老板娘訓誨著一臉無辜的小女孩:「叫妳大便要講,怎麼沒有講。」然後尷尬地拿起一張報紙,包起兩坨「黃金」,再用背面擦拭地板。頻頻地道歉,叫我們一家去買樂透,一定中獎。 拖著一身臭屎味,火大在心胸,為保護形象,未將怒氣向前衝。發票都中不了大獎了,還買樂透,真是天方夜譚。 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孩拿掉紙尿褲,「把屎把尿」的訓練需要一些時間與耐性,我能體會當母親的辛苦。只是年輕的媽媽似乎沒有什麼衛生概念,在「抓屎」之後,沒有洗手就拿著衣服、找錢、裝袋,真的看不下去,很不想買。但考量她的自尊,勉為其難,將「屎衣」帶回家後立刻洗過,但心裡依舊有些不爽的疙瘩。 回家路上不斷地思索方才的那幕,在我步出店門,已近中午時分。用餐時,不知老板娘她那「抓屎」的手,有沒有「洗過」。 手工製作的東西,靠的就是那雙手,有一家賣春捲皮的商家,口碑不錯,我也常常去買。卻遇見幾次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景象,例如:搔頭髮、摳鼻孔、摸腳底,沾口水數春捲皮、再沾口水找零錢,客人沒看到,買得開心;我撞見,吃得不放心,告訴自己別嘴饞,熬一熬讓腸肚少吃一些細菌。 人的通病,是看外面、不看裡面。當有一天發現眼前所見、口中所含不是那一回事時,鐵定捶心肝。 在自家門口掃狗屎,出門又踩童屎,屎運連連,真要買樂透嗎?考慮了一下下,務實性情,還是多敲幾下鍵盤比較實際。 三、賊在哪裡 接二連三的貼身衣物失竊,已有諸多婦女感到穿衣方便,曬衣不便。 以前喜歡白衣裳,又是路邊攤,從未遭竊。礙於白色難購買,心裡掙扎好長時間,接受了非白的素顏色。入境隨俗之後的曬衣結果,卻是頻頻失蹤,不是內褲被偷,就是褻衣被竊。是哪個變態的,怎麼那麼沒天良,敢在老娘面前撒野。 衣服曬在屋外「照日頭」,除殺菌外,穿起來也備感舒爽。從學會洗衣的那一天起,大臉盆內裝著家人大大小小的衣裳,從最小件、也最基本的手帕、襪子洗起。將沙拉油桶洗淨,左右兩側各挖一個洞,用「草繩」繫緊,輕巧的水桶,小孩的手腕汲得方便。 當冬暖夏涼的井水與白蘭洗衣粉融合在一起,雙手輕輕攪伴,攪出了許許多多的泡沫,放在手掌間,嘴唇貼近,吹起了許許多多的小泡泡,也吹起了純純的童年時光。換洗的衣物浸泡其中,拿出來攤平在石板上,輕輕刷洗,污漬去不掉的衣領、袖口再用肥皂抹一遍、刷幾下,洗淨的衣服一件件地甩平,晾在有陽光映照的地方。 如今烘衣機已取代在陽光下曬衣,洗衣機亦取代了手洗,但數十年過來,從未變更過的、莫過於還是習慣穿著曬過太陽的衣裳,喜歡那種曬後舒適的快感,也因此招來貼身衣物的「殺身之禍」,三不五時就來個行蹤不明,注意時丟不掉,一旦疏忽卻生腳跑,氣得當起了徵信社,帶著相機,躲在無人看到的角落,誓將「內衣之狼」揪出,給自己、也給其他被偷的婦女一個「心安」。 無論自己還是鄰人,衡量丟衣時間大約在午休時刻。於是我犧牲了午睡,隱身在無人來往的地方,害群之馬一日不除,心中永無寧日。 數日的守株待兔沒有績效,倒是將自己累得睜不開雙眼,白皙的皮膚多了許多蚊蟲叮咬的痕跡,搔癢得厲害,擦了藥膏,慵懶地躺在沙發小睡片刻。朦朧中,忽聞屋外劇烈的跑步聲,探頭一看,衣架上又少了一件。而少的不是先生的「黃埔大內褲」,而是我剛從購物台買來的「性感內衣」。 站衛兵,只是瞇個眼,就出了狀況。只能說賊眼有賊線,摸清了我的作息時間,真是「膨風短命」! 四、過來人的話 農曆七月拜拜多,神明「發爐」,夜間少出門,出門「靈符」在身邊,驅鬼保平安。 走到菜市場,人滿為患,萬頭鑽動的結果,婆婆媽媽只為拜拜多。 「年輕時『新婦』聽『大家』,年老後大家變新婦,江河日下,世界倒反,真毋甘願……」老人家邊挑菜邊抱怨。 聽聞辛酸史,看來老人家並沒有「媳婦熬成婆」,這樣的畫面在島上隨處可見。俯拾即是的情景,也道出了許多「老女人」無奈的心聲。 「恁『新婦』好命,有汝這種『好大家』來擔待。」一旁的女人跟她豎了個大拇指。 「辛酸無人知啦。」老婦人紅著眼眶說:「都要進棺材的人啦,我們究竟還要拜多久。這裡痠、那裡疼,遠走他鄉的不回來,留在故鄉的要討趁,兒子上班、新婦也上班,要幫他們帶小孩,又要忙拜拜,我有幾條命。」 每遇年節,問題多多,走趟市場,總有許許多多的抱怨聲與嘆息聲。我也是女人,能理解她們的心聲,四十幾年的島嶼生活,看盡了拜拜的無奈。「公媽」多,忌日多,連帶的抱怨也很多。 「舊例未除、新例未設」,晚輩跟著長輩進進出出「祖厝」與「祖廳」,不認識的、不知道的、神主牌上面的字跡都看不清楚的,表示年代已久遠。拿香祭拜時,喊聲「阿祖」就對了,要他們來吃飯、讓他們得紙錢,但最後一句,記得補上「庇祐子孫康健,出外賺大錢」。 子孫平安順遂,出路寬廣賺大錢,是每個為人父母的希望。翅膀硬了,飛得高、飛得遠,理所當然。但程度太好,「金頭腦」一旦飛遠了,忘了歸鄉路,留在父母身邊的,感覺好像普普通通,沒什麼豐功偉業來光耀門楣。而為人父母在取捨間,那個讓他們有面子的兒女,通常是捧在手掌心。隨侍在側而付出心血的,若要被疼惜,除非太陽打從西邊出來。 憑良心講,這樣子「賣力」又「努力」的拜,「神效」究竟如何,沒人知道。但有一點,則是不爭的事實,「陽人」賺錢「供陰花」,賺進的除了大批回鍋菜外,也吸進了大量的回鍋油,更累得人仰馬翻。究竟是習俗整人、還是人整人? 看到許多老人忙了一輩子,晚年沒有福可享,卻有「拜」要擔。子孫出外,一人獨居,生活已不便,心理負擔更沉重。遇到這樣的情形,並非顛覆傳統,而是考慮現實負擔,常如大師一般,要她們量力而為,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情。一百歲不能擔一百斤,簡單就好,心誠則靈。 有出路的跑得遠,不一定寄錢回鄉;留家鄉的經濟狀況不一定好,一個月又賺得了多少。別為了「拜拜」的小事,傷了身體和荷包,凡事量力而為。 在城區的模範街,一位婦人這樣說:「人若心肝好,不用一天到晚拜鬼神。有『心』比什麼都重要。」 的確是金玉良言啊! 五、吃燒餅掉屑屑 喜歡「丹麥燒餅」的好口感。長條狀,外皮酥脆,裡頭鬆軟,包裹著生菜、苜蓿芽、起司、蘋果片、葡萄乾、花生粉:::,一口咬下,吃在嘴裏,甜在心裡。 放假天,偷懶不做早餐,帶著一家老小上街,走進一家開幕有段時日的連鎖店。 店家在騎樓處,擺放著兩張綠色的圓桌,並有三張同色系的椅子,一家人喜歡坐在此處用餐,享受微風輕拂的快感,邊進餐邊賞街上的奇景,那熙熙攘攘的人潮,儘入眼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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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系列之三 海頓小號協奏曲與戰役跨時空對話
提到戰爭與軍隊,最常讓人聯想到的樂器就是小號(Trumpet)。它出現在人類歷史的時間可追溯到3500年前,最初只充當軍事和宗教用途,舉凡唐朝詩人岑參的詩作「輪臺城頭夜吹角」、北宋儒將范仲淹「漁家傲」詞中所寫的「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在在可看到小號所傳達的征戰肅殺氣息。 到了西方的中古世紀晚期和文藝復興,小號越來越廣泛地應用於音樂演奏,但它的軍事用途依然維持不變延續到今天。有鑑於此,這回策劃「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藝術總監張正傑挑選了最膾炙人口的海頓「降E大調 小號協奏曲」,一方面藉由小號,讓音樂會與六十年前的戰役產生連結;另一方面則透過這首樂曲背後的古典曲式和手法,寄寓化干戈為和諧的理念。 海頓(見右下圖)是西方古典主義時期三大巨匠之一。和歡樂甚至粗野的巴洛克相比,古典主義時期的音樂更強調優雅的旋律、完美的曲式;更注重聲部的比例、平衡和控制;整體而言洋溢著一種琢磨洗練的特質。小號原本被視為不登大雅之堂的樂器,法國作曲家白遼士(Hector Berlioz)就曾不平地指出,包括貝多芬、韋伯(Carl Maria von Weber)甚至莫札特都嚴重貶低了小號的分量。 然而,在海頓的「降E大調 小號協奏曲」中,小號不但徹底展現了白遼士口中的「獨具的音色和高貴特質」,而且發揮原本激昂抖擻的渲染力。在古典曲式的駕馭下,它沒有氾濫成為狂暴粗野,而是在活潑奔放中,維持精密的節奏與音量控制。 全曲分三個樂章,海頓擅長以簡潔的動機(motif,最小單位的樂句)組織成龐大的樂曲,在這首協奏曲也得到充分印證。如上所述,古典主義的創作強調音樂的比例、平衡和控制,而從貝多芬之後掀起的浪漫主義風潮還在醞釀中。因此,樂迷千萬不要希望從古典主義作品中聽到明顯的情感或具象的描述,只要跟著旋律前進,把每個音符都納入腦海裡,就等於聽懂了古典主義作品。 小號獨奏家鄧詩屏 目前在台北市立交響樂團擔任小號首席,鄧詩屏(見左下圖)出生於屏東縣,東吳大學音樂系畢業後赴美深造,曾受教於美國波士頓交響樂團小號首席提摩西˙莫里森(Timothy Morrison)以及維也納愛樂管絃樂團小號首席華爾特˙辛格(Walter Singer)等,1992年學成歸國後,即獲聘加入台北市立交響樂團至今,並曾多次接受台北縣交響樂團、台北市市民交響樂團等團隊邀請,擔任協奏曲主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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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由明代福建地區所設軍職而言,「參閫胡公」是擔任「南路參將」,故而其轄下的「金門所」會出現為他而立的石碑。以上幾點,是筆者由辨讀碑文拓本中初步得到的結果;雖然尚不能直接瞭解「胡公」的名諱與事蹟,但至少有個基礎了。 欲查出「參閫胡公」的名諱,最方便的途逕,便是指望福建地區的方志中有記載,但偏偏這條路卻行不通。舊時以福建全省為範圍之方志,時間上與「參閫胡公」最接近者,是明代晚期何喬遠之「閩書」,脫稿於萬曆四十八年(西元1620。這一年七月神宗駕崩,光宗於八月即位,故此年由八月至十二月是「泰昌元年」。但短命的光宗在位僅一個月便因服「紅丸」而暴斃,之後熹宗於九月即位,至次年方改元為「天啟」。);然而是書所載福建地區的中高階武官職名,並沒有一直更新增入到全書完成之時。在「閩書」卷之六十七「武軍志」所列出萬曆間福建「南路參將」的歷任名單共有十二人,末三位之名為「施德政」、「李楷」與「宗孟」,但其中並無任一人姓胡。顯然「參閫胡公」來任之時,「閩書」修纂工作已近尾聲,故何喬遠不及載入其姓名。晚於「閩書」之福建省級方志,如康熙間刊本「福建通志」,並未詳載明代福建總兵以迄參將等的名單;而同治十年重刊本「福建通志」卷一百之六對明代福建中高階軍官的記載,又是照抄「閩書」的舊文,在「南路參將」的萬曆間歷任名單中也不見有人姓胡─既然由地區性文獻中無法得到所需資料,筆者也只得轉向「中央政府」的記錄去想辦法了。 關於明代中、高層文武官員的陞黜記錄,記載最具全面性者自然是各朝皇帝之「實錄」,但在地方官員的部分,有時也不見得很完整。譬如由「副將軍紀公德政碑」中所述,可知紀元憲在萬曆四十五年時即受命出任「南路副總兵」,但「明神宗實錄」於該年中並未記載此項任命。參將之位階還低於副總兵,則相關之任命或調職若未見載亦不足異。為免掛漏,筆者由「閩書」所曾臚列的萬曆間福建「南路參將」名單最末三人「施德政」、「李楷」、「宗孟」開始找起,將「明神宗實錄」中有提及福建「南路參將」任命或離職的記載列出,檢索之結果如下: 萬曆三十三年六月丙寅(廿三)日有載:「陞福建南路參將施德政為神機營右副將」。 萬曆三十三年七月庚辰(初八)日:「以……山東濟寧遊擊李楷為福建南路參將」。 萬曆三十七年八月辛亥(廿三)日:「以福建南路參將黃守魁為松潘副總兵」。 萬曆三十七年十月壬申(廿四)日:「以……鳳陽巡撫中軍宗孟為福建南路參將」。 萬曆四十年十二月甲寅(廿五)日:「陞……瓊崖參將張守貴為福建南路參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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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按明神宗萬曆十五年所修「大明會典」卷之一百二十四的記載,「金吾前衛」是屬「南京見(現)設衛所」中的「親軍衛(共十六衛)」之一;亦即「參閫胡公」之「衛籍」是屬「南京金吾前衛」,他原本即是有軍籍在身的職業軍人。至於立碑之時,「參閫胡公」在福建到底是擔任何種職務?筆者在碑文拓本開頭算起第七行的上半部辨讀出「南□參將」這幾個字。依清同治十年重刊本「福建通志」卷一百之六對明代軍職的記載,明代在福建除總兵、副總兵之外,還分設有北、中、南三路參將(中路參將後改為遊擊)。以職稱而言,只有「南路參將」是符合碑文所見。關於福建「南路參將」的負責守備管轄,據崇禎元年刊本「漳州府志」卷之十五「兵防志」所載,包括了「銅山、浯嶼二寨;浯銅、彭(澎)湖二遊;漳州、銅山二浙營(浙江兵),陸(六)鰲一土營;漳州、鎮海、泉州、永寧四衛;南詔、龍巖、陸(六)鰲、銅山、玄鍾、崇武、福泉、金門、中左、高浦十所。自祥芝(筆者按:在泉州晉江縣東部海岸)以至大城(筆者按:大城所,在漳州府南部的詔安縣以南海岸)皆為汛地,蓋控漳而兼制泉也。」該志又載:南路參將的官署是設在漳州府郡城之西偏,但當每年執行海上巡邏期間,參將必須移至近海處指揮調度;起先是以福建南端海岸的玄鍾所為駐地,嗣後稍往北移至銅山所,至萬曆二十年因朝鮮遭日本入侵,有議銅山所位置太偏南方,於是南路參將在汛期時的駐地改到了中左所、也就是廈門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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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局者迷
那鮮血一滴滴落下,打在純白的陶瓷地板上,顯得刺眼。 女子吊掛在柱子上搖晃,腳旁一男子躺在地板上,一片血泊,然而兩人卻皆漾著笑容,滿足的笑容。 普通的死亡現場,兩人都保有完整的屍體,然而比起那些碎裂散落的屍塊卻更令人不寒而慄。 男子身上僅有腕上的開口,死因為失血過多,凶器正是靜躺在一旁的水果刀。然而女子身體內卻驗出安眠藥的成分,似乎是割腕後踩上椅子,吞入大量安眠藥後,最後將頸子套入繩中,椅子……踢翻。 究竟發生什麼事,在這小小的套房中…… 尋鑑人員在紊亂的房間找到一份遺書,一份?是的,只有一份,讓人禁不住往『情殺』想去。 遺書上沒有沾染淚水,有的是堅毅。 「他背叛我,是的,我最愛的人……我和他大吵一架,是的,我最愛的人……令我絕望的是,他沒有反駁……我要選擇死亡,我恨他,帶他走不過是便宜了他,我要讓他見到我的死亡而愧疚,這是我的懲罰……。」 女子的字娟娟秀麗,也透露出她並沒有要殺那男子,那到底……? 兩天後,一名紅腫著眼出現在警局的嬌小女子解答了一切,那男子是她的哥哥,事發前一天,她剛從美國回來,許久未見便開心地和哥哥抱在一塊,但卻被哥哥的女友撞見,兩人吵了起來,最後哥哥的女友甩了哥哥一巴掌便哭著跑走,哥哥不追,只是拍拍她的頭,叫她不要在意,說隔日女友冷靜了再去解釋,沒想到…… 男子很愛那女子,房內有著「如果我死亡,僅只是為她」的字樣。 一切就是這樣吧……過大的愛轉為仇恨,讓女子狠心對待自己,不留存活的機會。當男子進入房間帶著花束見到這場景,想必是心碎了吧!於是絕望的,選擇那染著愛人鮮血的刀,選擇陪伴,履行自己的諾言。 她的笑,來自愛,為了用自己的方法愛他而滿足。 他的笑,來自愛,為了能夠成功的陪伴她而滿足。 愛情是種謎,想不透,猜不著。 我們總嘲笑著為愛自殺的人。 笑他們傻, 然而當自己陷入又何嘗不是如此。 是刻骨銘心,沉浸幸福,看不清眼前的真實。 無法冷靜的對待一切。 因為愛,喪失理智…… 因為愛,而生出妒與恨…… 因為愛,所以選擇毀滅…… 搞不懂淪陷於愛情中的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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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下山崗
跨進大山 我們聽著 山巒細語 河流的心速七十 盤旋的蒼鷹啊 不要急著覓食 豔豔麗麗的春花正邀舞探戈 且裁藍天為禮服雲朵為手帕 在這香香的舞池裡 擊著花鼓 尋找心中的畫眉 追著夕陽 我們就要下山崗 跨進大山 我們嗅著 山巒嗆鼻 河流噴出的香水潺潺 調皮的河貍呀 不必忙著築壩 嫩嫩綠綠的樹葉正疊著羅漢 且吹飽帳篷 焚山月與星光 在這古木參天的展覽廳裡 縱車穿越 吹著遊唱詩人的哨音 山崗下 有一對夫婦正在倚門等待 跨進大山 我們嚐著 山巒豐收 泡製紅葉的河水甘甜 南飛的大雁唷 不必準時整隊 紅紅火火的樹林正召開演唱會 且摘紅葉為樂器 嗶嗶地撩起翅聲 在這多彩的音樂會裡 張開順風耳 聆聽上一世紀的情話 等待日落 山崗下有炊煙裊裊 跨進大山 我們望著 山巒素顏 河流薄冰靜靜的泊 惺忪的松鼠呵 不要匆忙閤眼 黑黑深深的樹洞裡有毬果簇簇 且編織雪花為羊毛白衣 在這彎彎的幽徑裡 小停趺坐 別管它風雪的預報 裊裊紅塵 久別重逢的饗宴就要開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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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懷古寧之戰﹐點滴刻骨銘心
--謹向當年參戰者與參與者致崇高敬意 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的「古寧頭戰役」,是金門鄉親不可忘、不應忘、不該忘,更不許忘的重大事件。這次戰役,切斷了海峽兩岸悠久的歷史臍帶,造成了兩岸隔絕五十年的局面,也使中華民國政府在大陸一連串的挫敗轉進,確定落腳台灣,在「後退一步即無死所」的存亡危機中,奮力自強,創造喻為「經濟奇蹟」的蓬勃景象。金門與馬祖在當年台海惡劣情勢中,有幸被視為「無金馬即無台澎」,作為「復興基地」的堅厚柱石,就因為一夕之間成為台海兼有「戰略」與「戰術」雙重的「關鍵」地位,卻陷入防堵大陸進犯與捍衛台澎安全長達三十年,天天沒有「明天」,天天「置生死於度外」無奈的苦難歲月。金門鄉親繼抗日戰爭之後,又過著五十年受苦、受難、受害的日子。 一路走來,金門鄉親先天堅韌與堅強的性格特質,沒有被戰火打敗,沒有被艱困擊潰,長期嚴竣的軍管,使金門一步步穩健地成長,光從金門子弟的優異表現與傑出的成就,我們就很興奮地看到金門光耀的明天,這是否就是「天佑金門」與「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印證?我們更肯定接受戰火洗禮與淬煉,才是金門子弟領袖群倫、出類拔萃、成長、成就與成功的動力。金門在明代的文風鼎盛,清朝的武將輩出,這種「文采武功」同時輝映的空前榮景,相信十年之內,必在金門優秀子弟的努力下,構築成功,這不是我們狂妄空想,從現階段在各大專院校擔任教授、系所所長、主任及校院長者,已有百人以上;在政府各部門包括府院部會的優秀文官正由中階而高層,肩負重要責任;在軍中,已晉升少中將擔任重要職務者也近五十人。這群奮力不懈的好子弟正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材,他們的身列廟堂是指日可待。我們給他們祝福,給他們肯定,給他們鼓勵,我們深信,這每一位金門子弟的使命感,為金門厚植榮耀,就是金門子弟自己的榮耀。而造就這榮耀的,竟然就是源自帶給我們受苦受難的「古寧頭戰役」,這種「因果」應如何「結算」,就留給歷史做最客觀的公正評斷。 「古寧頭戰役」已倏然過了一「鼎甲」,這雖是時光遞嬗的一瞬間,卻是許多人「生命」的全部。個人深慶生逢其時,在生命有限的歲月哩,竟能「全程參與」,一點一滴深切地體驗到什麼叫「受苦」,什麼叫「受難」,什麼叫「受害」,什麼是嚴管緊控的「馴服」模樣,什麼是在層層壓制下掙得向上發展空間,那種昂然的喜悅與傲然的快感。這不是「小人得志」型的嘴臉,而是在軍管的大環境中,每一張新的派令與每一次新職務的獲得,都是非常得來不易,所以,顯得非常「珍貴」,當然也格外「珍惜」,不是歷經那種特殊的環境,絕對體會不出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因此,可以斷言,屢經生死關頭與艱困工作條件鍛鍊陶鑄出來的幹部,必是優秀可用的幹才。 金門鄉親六十年一直不停懷恩感念的是,萬幸受到兼有軍事家、政治家與教育家的關西儒將胡伯玉上將的兩度鎮守金門的卓越領導,他所施佈的德澤,仍持續地在金門鄉親的心中與金門土地上發熱、發光。「古寧頭戰役」發生時,個人尚在學就讀,服務社會時伯公已在「八二三」砲戰後,層峰另授重任,調離金門,能親炙伯公風采,親沐伯公教誨,機會不多,就因為伯公愛民如親,身先士卒,在建設當時貧瘠荒涼的金門時,劍及履及,親身參與,讓民心振奮,士氣高昂。民國六十五年十二月,伯公舊屬集文慶賀七秩大壽,個人當時受邀以「崇敬與懷念」獻文致敬,蒙收在「胡伯玉上將七秩壽慶文存」的「不踰矩集」,三十三年後重新讀來,伯公溫文儒雅,英氣挺拔,睿智恢宏的身影重現眼前。其中有一段親身經歷:「記得金門中學創校之初,為了趕建教室與圍牆,每天清晨六點,伯公就親率副司令官以下各級主管及全校師生,徒步到三公里以外的山前搬石頭,到吳厝運鋼筋,誰都不能例外,以解決沒有車輛運送建材的困難。筆者當時是初二甲班的學生,由於從小缺乏營養,個子還小,每天背著書包,肩扛一塊花崗石,或手拖一小捆鋼筋,實在是力不從心,可是看到伯公挑著兩籮筐比我們多了好幾倍的石塊而腳步穩健,臉不改色,實在令人無比的感動,油生無比的欽敬。這位金門最高長官為建設我們的學校,竟然親自參加搬運的行列,我們這一群莘莘學子怎能不精神奮發,倍加努力。我們忘記了肩痛,忘記了手酸,在強勁冷冽的西北風中,掀起競賽,比誰扛的石頭大,比誰拖的鋼筋多,比誰走的最快,比誰休息的次數最少。於是,在工兵營官兵的趕工下,教室落成了,圍牆砌起了,校園四周幼小的木麻黃一棵棵下種了。」 「民國四十二年元旦的慶祝大會在新落成的中正堂隆重舉行,地區黨政軍各界代表與金中的全校師生都參加了,伯公親臨主持,他的第一句話不是慣例的稱呼,而是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的:『板蕩飄搖的民國四十一年已經過去了!』這一句話,是驕傲、是自豪、是如釋重負,是歷經多少苦難,是歷經多少挫折,是承受多少無情打擊的代價。」這是當時親自的感受,事後收到伯公親自簽名的謝函及厚達五百二十頁的文集,自是妥為珍藏。金門中學自民國四十年經由併校(併金中、金東兩私立中學),創校、建校、遷校(「九三」砲戰遷陳坑,「八二三」遷台省,分在三十所省立中學借讀)到復校,從最早的高初中,陸續附設簡師科、特師科、農藝科、漁撈科、汽修科,後職業部獨立,成為高級中學,又從省立到國立,一直是作育英才的中心,畢業校友在各行業成就輝煌,各領風騷。如今,舊教室多已汰建,圍牆風采依舊,木麻黃功成身退,同安渡頭路上的防空洞已無痕跡,中正堂英姿不減,現已修建,始終是金門中學的精神堡壘,無可取代。每每校友組團返校參加校慶,幾十年各奔西東,重聚敘舊談心,是喜事、樂事,也是盛事,前後屆同學應永記伯公作育的恩澤。 有機會隨侍伯公,做近距離的接觸,是伯公出使越南功成返國,於六十五年古寧頭戰役二十七周年前夕,十月二十四日,由國防部安排來金門做為期三天的舊地之旅。個人有幸與社教館王秉垣館長,中央社郭堯齡特派員,奉當時司令官夏超之命,陪同引導隨行。伯公下機後首先前往太武山忠烈祠向因公陣亡舊袍澤獻花致敬。往湖南高地,古寧頭沙崗、林厝、北山、南山,到達李光前廟時,在西浦頭父老陪同上香後,曾在廟前停留許久,神情嚴肅,似有無限悼念。三天中,走遍全島各地,一路談笑風生,展現了親和、親切、親近的親民風範,在他頻頻垂詢與交談互動中,他清晰的記憶,敏銳的觀察,深入的剖析與娓娓敘說金門舊事,神情令人動容,博學、博知、博聞,不愧是儒將、知者、牧者、耕者。我曾將當年伯公下機時個人與譚紹彬縣長及區長官在機旁迎接的照片,夏司令官曾一一向伯公介紹,以「老照片、說故事」於九十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 民國六十八年十月,金門季刊發行「慶祝古寧頭大捷三十周年專刊」,我應邀以「使金門脫胎換骨的古寧頭大戰」為標題撰文共襄盛舉。文中提到古寧頭戰役沿起:「十月二十四日上午,當時駐守金門的二十二兵團司令官李良榮中將(九月三日抵達金佈防),召集主要幹部開會,研討敵情,同時來自同安方面的情報顯示,共軍正大量徵民船,可能在一兩天內進攻金門,下令金軍備戰。」 「十月二十五日凌晨二時卅分,共軍在壟口古寧頭一帶登陸,爆發了驚天動地的古寧頭之戰,這一戰,歷經了三天三夜,戰況的劇烈真可使風雲變色。在奉命指揮金島戰鬥部隊的十二兵團,第十八軍高魁元軍長的卓越指揮下(十月九日抵金,十二日大小嶝淪陷),二○一師堅守死戰,一一八師投入戰場逆襲共軍,十八師從壟口沿海岸火燒戰船,十四師的夾擊,四十五師的固守陣地,十三師的待命機動,加上民眾騾馬隊的搬運彈藥,使金門保衛戰打得更壯烈,戰果更豐碩。」 「二十五日黃昏,十二兵團司令官胡璉中將乘民裕輪,由台灣兼程前來金門擔任新任務,因風浪太大不能上岸,到二十六日上午十時在水頭登陸,隨即趕到湖南高地前線指揮所與高岸長官會合,親冒矢石,指揮戰鬥。」 「十月二十六日上午十一時半,蔣總統經國先生奉先 總統之命,專機來金鼓舞士氣。」 「十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時,負隅困守的最後一批殘匪集體棄械投降。」 在古寧頭戰役的硝煙還飄浮在金門上空的時候,伯公就神速地提出了建設金門簡明扼要具體的施政藍圖:村村有道路,村村有學校,村村有池塘,村村有樹木。當年,金門各村落對外的通路,都是農路型的的鄉間小道,要發達鄉村,必先闢建道路。勝利後因為有僑胞的濟助,各村里先後設立學校,但欠缺校舍,欠缺課桌椅,欠缺師資,欠缺設備,一切因陋就簡,祠堂、廟宇、民居權充教室,桌椅自備,幾乎有學校之名,而無教育之實。自明鄭延平郡王伐木造船光復台灣,又遭清廷堅壁清野的大肆遷界,百年後金門已成濯濯金山,風來飛沙走石,雨水快速流失,不植樹無法防風定沙,不挖塘鑿井無法提升水位。 伯公的施政計畫短、中、長程兼有,看緊要程度,分出緩急。開路、建校、造林均非一年半載可以完成,他以宏觀長遠的著眼,有如神來之筆地,自小徑後雙乳山,過青山坪,到達榜林,定出金門發展的「中軸線」,闢建作為主軸的「中央公路」,向上延伸至太武山區銜接由金城經半山、瓊林、中蘭至金沙,原作為「賽馬」道路的「環島北路」,右轉繞過山外料羅,貫穿東半島的環狀交通動脈。向南延伸至水頭,連接金門城、古崗、珠山至官裡北上向「環島南路」,打通東西半島地理障礙的「任督」二脈,至此,絕大部份村莊的聯外道路都可與環島主幹道連接。 最急要的是促進「軍民關係」藉由軍人與民眾和睦友善相處,鼓勵米麵換農產,餐餘與芳鄰分享,助民、愛民,年節聚餐加菜邀請地方父老參加。全力鼓勵種植高粱,既可釀酒,又可保價一比一兌換大米,民眾生活急速改善。為村里建校是棘手問題:無錢、無料、無工,無米之炊難為,走到「無變步」的地步,逼得「窮則變,變則通」,「兵工協建」更是神來之筆,一個師建一所小學,以師長之名,作為校名,不數年間柏村、多年、安瀾、開瑄、卓環、愛華等小學相繼完成,學子受惠,鄉親感激。 穩定金融、安定社會,供應民食是不許有空窗期,在「善用戰地指揮官權責」下,主即發行「流通券」充代用貨幣,成立「粵華合作社」充裕供應民用物資,以民船來往香港供應民眾生活用品;設小型發電廠,供應城區照明,啟用金城沙美線交通車,軍車遇民眾招手則停車搭乘;「正氣中華報」復刊(撫生),建太武公墓(慰死)。樹苗培育不及,改用飛機撒種,人人植樹,掛牌護養,保證成活率。 戰後重建,有些急就,有些權宜自是難免,六十年後回頭細評,後任縱再用心、盡力,總不出伯公當年的擘劃範疇之外,可見伯公眼光宏遠,巨細周延,輕重適度,緩急有致。在我心目中,伯公是名將,是儒將,是軍事家,是政治家,更是教育家,一切施政作為都蘊含教化功能。從太武山的「海印寺」開始,「毋忘在莒」勒石,鄭成功觀岳弈棋處、太武山忠烈祠、國父銅像、無愧亭、魯王墓、輾跨巨輪、無名英雄像、莒光樓、延平郡王祠,至將軍泉、點將台,構築了一條具勝景、聖跡的「超級觀光朝聖」連鎖帶狀的五A景點。海印寺是五百年以上的古剎,全體金門鄉親的信仰中心,毋忘在莒勒石則是金門軍民的共同信心與共勉的座右銘,面對為金門犧牲奮鬥的太武英靈,締建民國的國父,我們能否心中「無愧」?!海外孤忠魯王復國志業未竟,後人自應思齊,中央公路是無數無名英雄的血汗付出,輾跨巨輪功不可沒,莒光樓上是英雄的家,金門榮耀的聚光燈,延平郡王面向石井故鄉,正氣豪情貫日月。伯公這條中軸線不正是金門精神的象徵,我們引以為榮、為鑑,為引導我們立功、立德、立言,建立輝煌志業的驅動力量。 在紀念戰後六十周年之際,謹以餘生者的渺小身分,向當年參戰者的英雄烈士與參與者獻文致上崇高的敬意,感恩,再三感恩頓首。 (本文作者為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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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韻書香
作家余秋雨說:「一個人的最佳讀書狀態大多在中年以後。」作家認為人到中年,讀書比較能隨心所欲,不若年輕時有了階段性的任務要衝刺,例如考上好的學校或完成學位。另一位作家宋瑞則認為「書中樂趣浩瀚如滄海,且往往只能意會,不可言傳。」書海無涯,每每掙得片刻悠閒,一書在握,喜悅便源源而來。 最要感恩有了書本,有了文字的載錄,只要翻開書籍,古人或今人的雋永睿智便一一來到眼前,彷彿是面對面交談。偶而涉獵幾句吉光片羽,如「與其使人同情,不如使人羨慕;與其使人羨慕,不如內心踏實。」句子乍讀之下,平淡得不足為奇,但闔上書本,卻不禁叫人掩面深思。或說窮人因書而富,富人因書而貴,一點不為過。每一本書都是作者知識的寶庫,開卷有益,生活當中因為閱讀而讓人神采飛揚,思緒靈活。這是個分工的時代,學問要先講求專精而後才能要求博學,年輕的學子大抵鑽研在專業領域的書籍裡,君不見每年為了各類證照考試而早出晚歸,拚死拚活的學子一牛車?專業領域是架構自己知識殿堂視野不可或缺的叩門磚,而至於能夠悠閒讀坐擁書香,任君挑選且沒有考試壓力的閱讀,那可是人生一大樂事呀! 閱讀是生命領域的開拓與重塑,有些道理想不通的,在書籍扉頁當中可以窺見答案;有些鑽牛角尖的想法在字裡行間可以豁然開朗;有些一時讀不懂的書籍會在幾年後重拾閱讀樂趣並突然開竅。翻翻書櫃吧!看看還有多少已經被打入冷宮多年的經典,是否考慮讓它重見天日?在出版業低迷的今日,靜靜的閱讀之餘,如果行有餘力,走一趟書局,也許除了閒逛的樂趣之外,還能滿載而歸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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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碑林二考
首先,比起在「金門志」或「同安縣志」中,都沒有特別線索可指出是誰的這位「參閫胡公」,為他撰寫功德碑的人,倒是位在金門無人不知、鼎鼎大名的人物。先前筆者提到,在「圖誌」上已稍可看出撰碑者的自署,而在見到原碑拓本後,筆者更加確定無誤。若有「圖誌」在手者,不妨試試:用放大鏡細觀此書中「參閫胡公功德碑」的圖版,就在「德」字之下有兩行碑文,左側的一行,雖字跡是有缺損,但猶可辨讀出如下文字:「賜進士出身通□大夫雲南布政使司□□□使□守愚頓首拜□」--瓊林出身的蔡守愚,其位於金寧鄉湖南高地的墓碑上題曰:「明通奉大夫雲南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發吾蔡公暨配封淑人許氏壽域」;藉蔡守愚的墓碑資料,「參閫胡公功德碑」的撰文者自署便可補全:「賜進士出身通奉大夫雲南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蔡守愚頓首拜撰」--查「清白堂稿」蔡獻臣為蔡守愚所作墓誌銘,稱蔡守愚於「辛亥(萬曆三十九年),亦擢雲南左布政使,候代矣。……未幾得代,遂繳劄致仕歸。」則蔡守愚約是在萬曆三十九年或稍後返鄉,就在鄉居期間,他為「參閫胡公」撰寫了這篇碑文。可嘆的是:「參閫胡公功德碑」的文字已難辨識,不然又可在傳世甚罕的蔡守愚詩文中再添一作品,惜哉!近年間蔡獻臣「清白堂稿」與蔡復一「遯庵蔡先生文集校釋(郭哲銘先生校釋)」都已面世,而蔡守愚的「百一齋稿」卻似乎還沒個消息。八十年版「金門縣志.藝文志」中有提到,「百一齋稿」一書,「原稿現存星洲蔡景榮處」;這兩年至南洋訪問金門籍僑民的口述歷史工作似還在進行中,若能乘便安排使「百一齋稿」面世,讓「三蔡」文筆聯璧併現,豈非美事!能否實現,就端視主事者的推動。而在「百一齋稿」再度出現之前,對於「參閫胡公功德碑」的碑文全般細部原貌,由於查不到是否有方志或其他文獻曾迻錄此文,筆者是無法可施;只能藉拓本上還可辨讀出來的部分,勉力追溯解析了。 一如各式記功頌德之碑文,在「參閫胡公功德碑」的碑文之末,除了撰碑者的署名以外,襄贊建碑者也留下了姓名,其中有部分是和「副將軍紀公德政碑」之末所見相同。這兩座石碑同在金門、樹立時間相差不到兩年,又都是為武官所立,因此預事者重疊亦是意料之中。筆者由國立中央圖書館臺灣分館所藏拓本原件中辨識出幾個名字,就在「賜進士出身通奉大夫雲南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蔡守愚頓首拜撰」這行字左側,正好與「蔡守愚」三字等高處所刻的名字,是「陳昌文」三個字,而在「陳昌文」的名字之上,則是「舉人李雍」;前文已言,此二位是為紀元憲建碑的主導者。而在此碑左上角,筆者還辨識出另幾位參與建碑者的官銜與姓名,其中有「泉州府同安縣□□主簿姚棫」、「本衛軍政掌印指揮使□舜文」、「庚戌進士署指揮同知□捷」,以及「指揮僉事□承鉞」。在這幾位地方文武官員的署名中,「指揮僉事劉承鉞」之職名已見於「副將軍紀公德政碑」。另一位有「庚戌進士」進士頭銜者,也就是「金門縣志.武舉表」中所載於萬曆三十八年時考中武進士之劉捷,他原本即是金門所正千戶,之後亦參與為紀元憲建碑。其他襄贊者的名銜則字跡模糊,筆者就無法辨識了。 除了碑文撰寫者與建碑者的署名外,關於「參閫胡公」的姓名與身分,自然是筆者最希望能辨讀出的部分,然所得資料仍是有限。在此碑拓本正文之末、也就是蔡守愚署名之前一行的下半部,筆者辨認出「公諱」二字。依照一般為記人而立的碑文,在「公諱」之下的一或二字便是碑頌對象的名字,可惜在「公諱」之下的第一個字蝕缺太甚,難以辨識;第二個字可看出左半部是「鬼」,但右上部分並不清楚,只能確定這是個「鬼」部之字。而在「公諱」以下隔數字,筆者尚辨識出「□京金吾前衛」這幾個字;以其出現的位置而言,自然是記載碑頌對象「胡公」的出身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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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爾洞窟襯托金門海景如詩似畫
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系列之二 入籍金門的詩人鄭愁予詩作「金門集」中,有一首詩「巖」,加上另一首詩作「小小的島」,恰好描繪出金門多樣的海洋風貌:在溫馴的時候,金門的「淺沙上,老是棲息著五色的魚群/小鳥跳響在枝上,如琴鍵的起落/那兒的山崖都愛凝望,披垂著長藤如髮。」然而金門堅強的山巖,曾經是鐵血捍衛的堡壘,「或問 馬薩達堡是怎麼造成的/太武山願站著做證/在水成巖與火成岩之間/--意志的成巖是歷史的建材和層次」。 為了刻畫金門明媚與壯闊兼具的海景,在10月17日所舉行的「古寧頭戰役60周年和平祈福音樂會」中,音樂總監張正傑特別挑選浪漫樂派巨匠孟德爾頌的「芬加爾洞窟」序曲。這首樂曲發表於1832年,創作靈感起源於作曲家1829年一次蘇格蘭之旅,在西北海岸的黑布里地斯群島上,他看到一個巨大的海邊巖窟,湛藍的波浪拍打著岩岸,一群群海鷗飛越過蕩漾的海面,如詩似畫的風光,讓他深深著迷,腦海中馬上湧出旋律。另一位德國作曲家華格納聽過「芬加爾洞窟」後,曾稱讚孟德爾頌是「第一流的風景畫家」,樂曲動聽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芬加爾洞窟」有孟德爾頌一貫優美細緻的旋律特質,一如他的長相與性情。樂曲開始是一段悠揚的主題(第一主題),起先以弱低音呈現,然後不斷擴大,音量也由弱轉強;弦樂的效果,讓人聯想起海波盪漾的情況;整段旋律的鋪陳手法,則宛如攝影機由近而遠的推移,由海面的特寫,放大到整個壯闊的海岸風光。 隨後,木管演奏出另外一段激昂的旋律(第二主題),和第一個主題形成對比。新的主題高潮起伏不斷,不但呼應壯闊的海洋場景,也讓人聯想到呼嘯的海風和嶙峋的巖窟景觀。這個主題逐漸沉寂之後,由低音管和大提琴帶出第三主題,具有陽光明亮的開朗色彩。這三個主題在隨後的段落,輪番再度呈現並加以發展,最後以壯盛的齊奏結束整首樂曲,致上最高的禮讚。 指揮家廖嘉弘 本月17日晚上於金門縣立體育場的演出,將由指揮家廖嘉弘率領台北市立交響樂團擔綱。廖嘉弘出身音樂世家,父親廖年賦在41年前創辦了台北世紀交響樂團,提供年輕音樂學子琢磨齊奏強化音樂實力的機會,由於作育英才良多,甫於今年獲得國家文藝獎的榮銜。廖嘉弘耳濡目染,從小就展現音樂才華,並取得維也納音樂院演奏家文憑和藝術碩士學位。廖嘉弘除了擅長小提琴外,也克紹箕裘鑽研指揮,曾多次應邀指揮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國立臺灣交響樂團等樂團,目前擔任台北縣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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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籍的北洋艦隊艦長呂文經
2000年12月7日,我因路過在同安區西柯鎮卿樸村新厝自然村西南看見一座清末墓葬,當地村民稱它「將軍墓」,呼墓主為「海大人」。那時墓地保留基本完好,圭首墓碑高0.94米,寬0.54米,橫額鐫「浯江」二字,中間豎楷「皇清誥授振威將軍顯考緯堂呂府君塋」字樣,上款為「光緒戊申年陽春」,下款為立石裔孫名諱。四根方形墓前石柱均鐫「浯江」冠頭聯語,內柱聯曰:「浯水鍾形勝,江山壯大觀;外柱聯是:浯洲遠拱,江渚迎新。稍有地方常識的人一眼就可以辨出:這是一座金門籍的名人墓葬。 呂緯堂何許人也?我查了民國版的《同安縣志》、光緒版的《馬巷廳志》和民國八十年增修的《金門縣志》,都沒有找到他的資料。後來在民國版的《廈門市志》卷二十三「列傳」才看到了呂文經的材料。據載,「呂文經1838─1908),字緯堂,同安籍,移住廈之吳厝保」,他的老家是同安縣從順里樸塘保卿樸村(今屬同安區祥平街道),該村呂姓始祖呂朝興是浯洲(今金門)呂氏一世祖呂廷元十三世孫。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呂文經墓被盜,兩方磚質墨書墓誌銘被呂文經曾孫呂昭炎、呂昭國等人收回。2004年7月9日,呂氏族人將墓誌銘捐贈給廈門市博物館。方形墓誌銘邊長0.24米,因露置時間較長,部分墨跡莫辨(開端漫??患處疑是追溯先人來自浯洲的文字),經廈門市鄭成功紀念館研究員何丙仲考究整理,墓誌銘殘缺和現存文字如下(標點為何先生所加): 緯堂呂公墓誌銘(墨筆楷書志蓋) □□授武顯□□□□□□□□呂公墓誌銘(楷書銘題) □□□□字□□□□□□□□□□□□□從其先大父及□□□□□眷來□□□□□□□□□□□□夫人□□□□□□□□□□□□□□善操西語,□稅務司所愛重,勸其相□□□□□□言文字□□□□皆通。旋□時,適因洋務初興,閩人通□□□□□□行伍於同安水師提標前營管帶炮船□□□□營外委管帶□勝□□□□船多英國所制,我國初整海軍,□□□勝其任也,是為公發軔之始。□□□□歷任各大憲拔補,奏保□□入,轉而授廣東素溪協副將,以總兵記名簡放,賞戴袍□,中間歷蒙派委管帶靖海、常勝、福星、安瀾、濟安、伏波各兵船、後又□領全粵水師內外海各兵艦,陸則剿平番社;水則查洋情,辦理海軍、督造戰艦,在事出力,書不勝書,屢為沈、左、楊、李諸公所器重。□□生平功業官階,卓卓播於中外,余不復贅述。獨怪其數奇不偶,仕途崎嶇,有材不得竟其用。不知者遂妄相指摘,是不可不為表白也。故他人作銘多敘功,余為公作銘獨議過,觀過知仁,余不肯為公諱矣。考公之被劾有三:一為同治十三年,巡洋遭風;一為光緒十年,法夷犯順;一為二十一年,威防失守。而三者之中,尤以馬江一役為公最不白之冤。公為人拙戇剛直,以不能賂權貴,被中炮先退之誣。楊、左兩公知其冤,奏留效力而不得例,遣北行軍臺。卒之,陷公者□及己身,相逢遣所而羞悔,公亦不念有□,待如常時,晏如也。嗣以期滿繳清臺費。十八年,晉京呈線捐復銀兩,引見給憑,丁憂回鄉。□十一年,公出而再委帶北洋鎮北炮船。適中日失和,以海軍提督□□□予□□,二十二年,隨傅相李出使各國,遇事多所贊翼。回京派□呈貢禮□□□□□懿旨,賞給袍料壹副,並注銷暫革字。□數□本,坎坷顛連,□□□□□□□□公則年□□□。二十五年□□□為行□□□□。公洋務精通,冀可立功海國。無何,聯軍入京,□□□奉全□議□□命,公因委充統領,不獲隨之入都。自知此後無能□之。之人且因艱險四達,灰心作歸來計矣。嗚呼汾陽失機,見救於□舒翰;武穆紀□,稱可於宗留守。李傅相知人善任,即公之翰宗□也,事相類而末□不同者,何也?則以後無知公之人,故有才不□,□其用公,謂公數奇不偶,不其然乎!公以三十四年正月初二□□□疾卒後家,享年七十。夫人陳氏,先公卒。有子五:長調榮,先公□,□□氏;次調鏞,以補用縣在粵當差,聞病馳歸,親視含殮,娶林氏;三□□,娶周氏,續娶葉氏;四盛安,娶莊氏,副將鎮藩公女也;五盛來,幼,未娶。女一,適黃姓。孫八人:曰寶、曰忠,榮出也;曰煌、曰本、曰魁,曰□,□□□,福出也;曰泉,安出,幼,俱未娶。榮又出女孫一,字方姓;鏞出□□一,未字。以本年十月二十八歸葬後同安南城外之坑打本□□名口墓,坐申□□□卯酉,分金辛卯辛酉。皆次男鏞為之□□□□有乎,方興未艾。□□曰;嗟乎緯堂!質直生剛。其□乃享,其短乃長。惟其過不可掩,斯靡□□弗彰。還源□□,歸乎故鄉。既安且固,後嗣其昌。 賜進士出身、欽加二品銜、賞戴□□□□廣東全省勸業□□□□陳學聖撰文並書丹。 綜合墓誌銘和《廈門市志》記載的資料,我們從中可以得悉呂文經主要生平事蹟: 呂文經七歲時,隨母親離開同安卿打(後作「卿樸」)到廈門,住在當時的同安會館(今吳厝巷)。他在碼頭賣油條給外籍海輪船員,從中學會多種外國語言,被英國駐廈領事李太郭收為養子並帶到英國讀書,畢業後回國。同治三年(1864年),呂文經投身於中國第一支近代海軍生涯,是晚清一位較早掌握輪船駕駛技能的將才。他以「善捕盜」,被閩浙總督左宗棠和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所賞識,由外委拔補都司。他的閱歷非常豐富,先後擔任伏波、安瀾、濟安、福星、靖海、長勝、鎮北(均是清朝軍艦名稱,其中「鎮北」軍艦是清廷於1875年花十五萬銀子自英國購進)等兵艦管帶(艦長)。歷經甲申(1884)年中法馬江戰役、甲午(1894)年中日戰爭等重大事件,參加了馬關條約對台灣的交割手續,是中國現代史重大事件的參與者和見證者。他因秉性剛直,「以不能賂權貴」,故仕途崎嶇,有「三落」境遇。即{1}1874年日艦侵臺,他帶「安瀾」艦在安平港遇台風沉船被革職;{2}1884年馬江失守受「中炮先退」之讒被革職充軍;{3}甲午威海戰役,因海上六艘軍艦與陸軍配合不力,致使威防失守被暫行革職。三者都是被追究「領導責任」而代人受過。盡管如此,他始終受到沈葆楨、左宗棠、楊岐珍、李成謀等清廷大臣的器重。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稱「呂文經曉暢洋務,狎習風濤,管帶兵輪船駕輕就熟」,所以在馬江失敗後,法夷急攻臺灣時,他七次運兵渡台,都能履險如夷,為保衛台灣立下汗馬功勞。他還因「熟諳海道」,曾在天津水師營務處「譯英文,繪海圖」。李鴻章則稱他是「不可多得之才」。光耀二十二年(1896年)2月20日,李鴻章出使英、法、德、俄、美等國家時,呂文經以武官身分跟隨,回京後慈禧太后封賞他一套官袍、紅寶石頂戴和麒麟補子。戊戍變法後,呂文經又隨李鴻章到兩廣差遣,統領廣東水師內外海各兵輪,因「剿欽、廉匪盜」之功升赤溪(廣東舊縣名,1953年併入台山縣)副將。不久因「灰心仕路」,歸籍修養。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正月初二日卒於家(今廈門石路街28號),誥授振威將軍(乾隆五十一年定為從一品)。出殯時廈門官員參加「拔龍鬚」至第三碼頭,靈柩用船運到同安卿樸社新厝村南安葬。 總而言之,呂文經是中國晚清著名的海軍將領,也是廈門地區近代史一位傑出的人物。他的墓碑鐫刻「浯江」堂號,足見他不忘祖地。市、區文物管理部門正在採取措施加強對呂文經墓的保護工作,「兩門」的鄉親、宗親都因有這樣一位拔萃的鄉賢而倍感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