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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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北山戰備水池
70年5月,333師997旅步二營,連同四營支援的機動連,接防大膽島,二連駐守北山,這時北山的兵力,200員~230員間,是一個超級加強戰鬥連,以土地面積而言,可用重兵防守形容。 剛接防,這麼小的小島上,總共有一千多位兵員,吃的,喝的,盥洗,全靠北山神泉取水,供水都用軍卡載水,往南山送。這年雨水下的少,神泉出水量,只能先給伙房用,其餘的就另行想辦法,但這樣不是長久之計,需要設法解決。指揮官率各級軍官開會,決定擇地興建蓄水池,這一個決定,成就了目前南、北山的兩座蓄水池的出現。 計劃擬定後,北山工程由連長負責,並交代在烈嶼的我,去採購香、燭、紙錢、牲禮,這些拜拜用東西。遠在彼岸的我,不知道採購這些物品的用意,猜疑心生怕島上又發生重大事件,便在通訊中問:「發生了啥事?」才知是蓄水池工程「開工拜地基主要用。」放下心中大石,當日隨即採辦。 開工後每日動員近一排兵力;正值盛夏,每位弟兄是滿頭大汗,圓鍬、十字鎬、臉盆,就這樣徒手挖掘,辛苦想見一般,作為採買的我,只能更用心採買,把吃的弄得更好,做好他們的後勤支援。 這個戰備水池,壁面漆有大大的「埔光」兩字,是333師部隊名稱,一排小字寫「二營二連建」,連結水池修有多條引流道,主要是收集雨水,讓水集中流到水池內。 我待退上島時,工程尚未完成,已經挖出一個大坑洞,部份弟兄打赤膊,由北山橋旁開闢出的一條小路,通往中央沙灘海邊,下海取沙子。他們一人一袋揹著,帶往戰備水池工地。挖出的大坑洞內,有部份兄弟在砌石牆,每個人都曬得黝黑發亮,如今想起都好感動。 107年5月29日,應縣府號召參加大膽老兵志工活動,重回到大膽北山,在這戰備水池前駐足良久,內心仍是激動不已。這個池子的興建,服役期間親自參與,如今安在,工程景象歷歷在目,感受自然是特別的。 聽後來接續部隊防務的弟兄說,蒙這戰備水池之賜,還在旁邊開闢農場,並種植西瓜,算是另類的受益。前人挖洞,後人澆水灌瓜,其實它的功能,也是涵養水源,很敬佩當初長官的高瞻遠矚,讓這小島,如今依然生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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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
有一種聲音很痛,妳聽不見,只有我聽見了。 站在離島,三通之前,多重鐵絲網的前線,妳知道我在看妳嗎?透過望眼鏡我看見我的鄉愁。這裡除了炮聲、槍聲和謊言說的很大聲的廣播,浪被迫上岸也有一種很痛的聲音波濤洶湧,另有一種沒有聲音的摸哨,偷偷摸摸的敵人走過六十年代的海邊,軌條砦除了擁抱痛的記憶,崖壁玻璃的反光,四處都是尖銳鄉愁的碎片,我聽見高粱和小麥的吶喊,清澈透明的淚裡有夢的痕跡,酒瓶說帶我回家,讓我用淚幫你取暖,因為醉了以後,夢鄉才是一條回家最近的路。 許多聲音在我耳朵爭吵,早晚點名,吵著反攻大陸,吵著殺朱拔毛而不服氣的對岸也天天喊著:親愛蔣家官兵們的那個年代,我們不禁感嘆時代的悲劇,我們共同的歷史記憶。錯、錯、錯的那年,挫、挫、挫的今日。退伍迄今已有四十年,仍常午夜夢迴的口令,誰?妳究竟是誰?妳將帶往我們何處?歷史沒能給我答案,我從列嶼來而大膽後的江山,中華民國最後一哩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有人投降了,廈門港的一艘英國貨輪駛出了中國卻闖入金門航道,那年那晚的槍聲、砲聲和照明彈在海上,原來我們抗議的聲音仍在台灣海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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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大膽島回憶
民國69年,因為空軍飛官、陸軍軍官、還有警察員額不足,因此鼓勵大專學生志願轉服預官役,學校剛畢業的我,9月9日入伍大專兵,10月志願轉服政治作戰預官班,與預官30期2梯次一起受訓。 70年2月從政治作戰學校結業分發,抽到金門,到高雄報到才知道所屬單位是小金門;在高雄等候船班時,一位政戰處長向準備到金門的預官們訓話,講到部隊安全的案例。先是軍官查哨時,新兵第一次站衛哨兵,因為緊張的,誤向查哨軍官開槍;再是,小金門的一個連隊,在中山室擦槍,因為清槍動作不確實,造成子彈擊發,射向天花板後反彈再擊中現場一位阿兵哥,以致身亡等。還沒坐船就先來個心理震撼教育不說,再聽說誤擊事件的單位,就是我即將報到的單位,心中確實起了「戰地處處皆危機」的意識! 軍艦抵達料羅灣,部隊即刻被載到水頭碼頭轉乘交通船到小金門九宮碼頭,再被通知報到的地點是在大膽島;隨即腦海中建構安全警訊:「就是萬一發生戰爭,真的就永遠回不去了」。在東林小組過一夜,隔天搭菜船上大膽島。東林小組是在西方村莊旁,東林小組警告新兵:說曾有一排部隊進入西方村莊內,進去後就出不來,因為全排被摸掉,因此禁止阿兵哥進入西方村莊。事隔37年,想來是為了不讓菜鳥兵晚上亂跑,故意說的。今年107年9月21日下大膽島後立即租妥機車,騎到小金門作回憶之旅。繞騎東林村,幾次悠轉,經過西方村時,有種很熟悉,但卻又不是很熟悉的感受,最後選擇勇敢騎進去巡禮一番,才終於想通為什麼會有那種很熟悉、但又不熟悉的感受,原因就肇於新兵管理的簡便辦法。 抵達大膽島後,營部人事官在生明廳,告知我的單位是第一連、據點在北山,一位連部阿兵哥帶我到連部報到,連長讓我先到北05據點報到,待退的老排長帶我到北05據點後,讓我休息。看著對岸廈門島,相隔4,500公尺。驚訝我所在位置,這麼近自小習稱的「對岸是共匪的大陸!」正思忖間,傳來機槍聲大作,嚇一跳中趕緊低頭,看到衛兵站的好好的,我緊張地問他:「發生甚麼事,為何有機槍聲?」衛兵說:「隔壁據點在驅離匪船」,我抬頭探視,真的有一艘漁船在離大膽島不遠處捕魚,問衛兵:「你怎麼沒開槍驅離?」他回我:「我才沒那麼笨!」我更好奇問「為甚麼?」他竟然說:「開完槍還要擦槍。」這一回答令我放鬆緊張的心情,乃向衛兵詢問當前狀況,當天晚上睡覺開始擔心「會不會有水鬼摸上來?」 在大膽島的時間只有四個月,但卻帶給我永生難忘的回憶。 報到第一天晚上,老排長問我「敢不敢吃蛇肉?」他們剛抓到一條大蛇,準備晚上打牙祭。我沒吃過,那是我此生唯一次吃蛇肉的經驗。 到大膽島後,住了幾天已經卸下心防,第一次晚上查哨,帶著刺刀和二個槍兵環繞北山查哨。第二天老排長把我叫去說:「怎麼膽子那麼大到只帶刺刀?還好連長不知道,否則會被臭罵一頓。」他說:「大膽島是戰地第一線,隨時有狀況,不能被假象騙到,有經驗的人,每一個人的隨身槍枝都是上彈夾、不上膛;晚上睡覺,槍枝更是放床頭,以備隨時應變。」至此,我才體認到在這第一戰線的孤島上,安全戒備永遠擺第一,輕忽而僅帶刺刀查哨這事件的嚴重性。 北山軍官輪值查哨的頻率很高,有一天晚上,與對岸之間的海面風平浪靜,一輪明月高掛,天上、海面兩個大月亮相互輝映,又亮又圓,從播音站傳來蔡琴《庭院深深》委婉、柔和的音樂,順著平靜的海面,顯得特別悅耳,大地就像室內音樂廳般,月色就像搭配好的舞台,美到令人難以忘懷。讓人聯想起,這塊島在清末民初短暫的承平時代裡,海關曾提供作為外國人的渡假勝地,應該就是類似這樣的場景,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美麗的景色,永生難忘。至今還未再有機會看到。 駐防期間,現在的北山國旗台前的喇叭掩體正要拓建,營長找我去問我會不會監造,我因為學校都是讀死書,沒有實際現場工作經驗,不敢承下,營長改讓我帶隊監工。記得當時的掩體牆、樓板都超過一公尺厚,混凝土灌漿時,還要一邊將人頭般大小的花崗岩石丟進掩體內,這樣的工程相信可以撐過幾百年沒問題。掩體拓建完工後,又在北山興建一座現代化抽水馬桶廁所,當時弟兄們,有的敲石頭,有的灌水泥磚,很快完成一座廁所。看著工程進度,及弟兄們辛苦的情形,直覺得大膽島的軍人,不如綠島管訓的犯人!同樣是在離島,綠島犯人白天出操,晚上還可以安穩睡覺,大膽島的弟兄白天要構工、出操,晚上卻不能安穩睡覺,站著衛兵外,要怕水鬼摸哨。廁所施工期間曾看到過期的報紙,刊登大金門抓到水鬼的新聞,沒想到,過沒多久,抓水鬼的事,就出現在大膽島北山。 民國70年6月2日,天氣寒冷、風雨交加,睡夢中被一陣像砲擊的聲音吵醒,隆隆聲響,但著地回聲很短,感覺不像之前常聽到的砲兵實彈射擊,從擊發聲到著陸聲間,有短暫的時間間隔。接到戰勤通知,發現水鬼已經下沉水面下。趕到水鬼被發現的據點查看,只見海面浪很大。問衛兵水鬼的位置,衛兵回答已沉到海裏。 七點多用完早餐,再被通知「還有一個水鬼,躲在第一次發現水鬼的據點前約200多公尺遠的暗礁上,因為天氣冷,風浪大,可能游不回去,在暗礁揮手。」這件事驚動大膽島,雷霆演習即刻發佈,全員進行搜島。約十點多看到軍械士拿一些狙擊鏡從我面前走過,問他「幹什麼?」他說「要歸零」,我心裡有底,果真沒多久,槍聲大作後又是一片沉寂,再陸續看到長官座車回南山。三天後聽到據點衛兵回報:「看到浮屍飄向大陸方向。」風浪很大,等我趕到發現據點時已經看不到。 6月15日部隊移防大金門安岐地區駐防,到7月底再移防回臺灣。在安岐時,一位財經學校實習排長告訴我一件事,並叮囑我說不要讓阿兵哥知道。他說我們駐地的據點,以前是古寧頭大戰的萬人塚,怕阿兵哥知道會害怕。我向實習排長說,我們前幾天才打死二個水鬼,實習排長一聽就沒再多說。回據點向排上弟兄說這件事,弟兄們都笑了。經歷過大膽戰場的弟兄們都知道,死人並不可怕,因為它不會要你的命;活人才可怕,因為他才是真正會要你的命。 回想起來,兩岸爭戰,是歷史悲劇,希望兩岸永遠和平,現在從金門、大膽島看廈門島,廈門島的天際線已經成為大陸的繁榮指標之一。 74年初退伍後,僅和江衍山排長一直有聯繫。時光飛逝,幾年前在路上遇到蘇進財副排長,於是又再喚起老戰友,把以前失聯駐防過大膽島前、後期的第一連弟兄找回來,一年聚會一次。 今年金門縣政府舉辦大膽老兵志工回大膽,江排長幫我報名9月19日至21日到大膽島擔任志工,我滿心期待地回到已經離開37年的老地方,看看年輕時留下的足跡。 志工團抵達大膽島,安頓好住宿後,我迫不及待地借了摩托車飛奔北山,沿途騎著機車在島上公路奔馳時,發現整個地方都變好多,到處都是雜草樹木。以前隨時可以看到的海岸,都被樹木雜草擋住。記得在金門服役期間,因為顧忌砲擊時,人沒被砲彈打中,反被野火燒死的可能,因此每年冬季前,都要總動員,務必將陣地內、外雜草清除乾淨到僅剩樹木,所以在車道或據點的防線地方,都看得到海岸線,時過境遷,車子騎過中央沙灘,兩側已被雜草淹沒,再看不到海灘。 以前住的防空機槍堡,也都雜草叢生,不得其門而入,與當年在駐守的據點看著中央沙攤,除了軌條砦外,就是美麗的海灘,線型很美,曾經幻想著,假如沒有兩岸對立,中央沙灘開闢作海水浴場,據點是遊客住宿的客房,大膽島就將是渡假天堂。 到下部隊時的北05據點時,看到旁邊在我移防離開後,新增加有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文宣牆、砲陣地和觀測所。再看看旁邊的北05據點,硬體還很完整,只有落葉堆滿了整個據點。 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文宣牆,成了大膽島的觀光亮點。以前聽過一個笑話:「大膽島指揮官接到一個陳情電話,內容是,能不能將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字再從新油漆,因為脫落很難看。」指揮官問說「您是哪裡?」對方回說「是廈門觀光旅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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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津,夢開始的地方
丈量旗津與夢之間的距離後 我們如水鳥被沸騰的人潮追趕 在微風的午後 逗留於紙鳶呼嘯的旗津 朗讀海岸線的故事 喝碗鮮魚湯或吃碗米粉後 你可以選擇繼續休息 或逆風續行,如紙鳶 遠方如畫是海天一線 水鳥低低飛過 風速增強,鯉魚旗搖晃厲害 如鮮活鯉魚在風中翻騰 單車輾過陽光繼續滑行 當東北季風揚起時 順著紙鳶飛行的姿勢望去 偶而可以瞥見滾滾風沙 浪漫撲向你還來不及儲存的記憶 拐個灣,海岸公園在眼眸前方 此處曾是候鳥遷徙時落腳處 許多人堅持把腳步聲輕輕放逐 瞪著和尚蟹於生活中之橫行 遠方,鷺鷥於蒼穹書寫雪色心事 也拉開海岸神秘。當單車擠過海風的 鹹澀,繼續往南方流竄時 耳際響起汗水 滑過肌膚嫩滑的聲音 此刻,擺盪腰間的望遠鏡派上用場 路過旗津渡船頭,腳步輕盈 如躡足之貓,貼近野鳥打盹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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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上客
樑上君子這個美名,出自《後漢書.陳寔傳》,原本是教化偷兒的故事。這個故事裡的小偷最後改正,但千年來小偷並沒有因此絕跡。 朋友A君家倒與樑上君子頗有緣,竟連碰兩次,還可能是同一人。 第一次遇上時,A君的反應除了驚訝更多的是憤怒,一直反覆思忖犯人是誰,可是報警後仍然毫無線索,因此A君家人便只能自認倒楣,然後在門外加裝監視器。 通常遇上一次就很令人震驚,但不久後A君家又被闖了,離奇的是監視器竟然沒拍到犯人,這個犯人可能早就觀察好A君一家人的生活作息,還把監視器畫面調過。雖然不清楚狀況,但他家被偷兩次確是事實,而且還找不到嫌犯。 A君感愾世道敗壞,那陣子還有強烈疑心病,住家附近的人大概都被他懷疑過一遍。隨著時間過去,那位被列入黑名單的陌生人沒再出現,A君家才恢復原本平和的生活。 雖數次安慰A君,但旁觀者尚無法體驗遭竊的感覺,直到某日家裡打來電話,說客廳的電視被搬走了。回去一看,電視真的消失無蹤,這下哭笑不得。家人卻不報警,說是當作功德,省一事是一事。 真是希望這些偷兒能早點改行轉跑道,做些有利社會的事情,否則天網恢恢,哪日栽入牢籠,便是天地不應,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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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湖埔國小出發─慶祝湖埔國小建校百年記感
50年(1961年),我斗六中學畢業,返金報考金門中學附設特別師範科。52至53年學,我歡樂分發在家鄉湖埔國小任教。很榮幸地教到了一位大學校長楊永斌院士--校友會顧問,這真是為師的恩典。我家因我教書而生活轉好,正欣慰「艱苦有時過」時,卻又是好景不長的無常發生!金門當時正流行著「三八制」的婚姻陋俗,男子娶妻,要三樣聘禮:「八千元臺幣、八兩黃金、八百斤豬肉」。在這種情況下,對月薪一千零一十元的我來說,短時間想要結婚是不太可能的事,對窮困的我家也真是困難重重!有次我無意間,聽到父母的對話,母親說:「某家女孩要嫁給兒子,明言不收聘禮。但是為了禮俗體面,我們還是要做做樣子,您可否想想辦法?」只聽父親大聲吼說:「結婚是他自己的事!」當時一下子聽了父親的話,好難過,好心痛!然而轉個念想,對啊!結婚是我自己的事!豈可讓父母為我操心呢?經過長考,我不得不再想離開這舒適安樂的家鄉,決心努力去甄試保送臺灣師範大學,赴台負笈升學,如此就能順理成章遠離家園,不必讓父母因我婚事受困擾。「皇天不負苦心人」、「真是有願就有力」,服務兩年期滿,53年(1964年),終於如願甄選上了台灣師範大學社教系,我轉弱為強,海闊天空,生命變得無限寬廣了。台師大畢業返金任教金城國中,也娶到擔任教職的臺南籍妻子周鳳珠老師為妻。父親的一句激勵話,激勵我轉方向去創造光明的未來。 60年(1971年)七月,我應湖下長老楊志文、楊永文宗長鼓勵,宗親、鄉親的支持,參加金門縣第一屆民選鄉鎮長選舉,僥幸當選金寧鄉鄉長,努力發心為鄉親服務,這種轉己為他的服務奉獻精神,贏得了長官與鄉親的肯定。後調升金門縣政府民政科(處)長,68年八月轉任沙中校長,然後輪調湖中小、寧中小、烈中、到91年八月在城中校長退休。回想在戰地政務軍管時期,工作如作戰,職位沒保障,主官管可降調教職員。我拚命工作,戒慎恐懼,戰戰兢兢,憂讒畏謗,飽受萬般挑戰與考驗,也終於「化險為夷」、「轉危為安」擔任了金門縣一級主官管長達32年,是屬難得,感謝諸多貴人相助。蘇軾的<定風波>:「……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每當面臨橫逆時,這是我最愛讀誦的詞句,會增強我的能力、釋懷我的壓力。 91年(2002年)七月,我爭取城中校長續任失敗,匆促在八月一日提前辦理退休。失敗告訴我:要尋找另一個服務的舞台;失敗的助力推我提早走上學佛之道。讓我覺悟到「退步原來是向前」的最佳安排。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原因,相信它對我有益,失敗不一定不幸,它可能轉化成一種祝福,最痛苦的時候,最須感恩。果然學佛使我轉小為大、轉凡向聖,提升了我的人生境界。以前遭遇的一些痛苦,看似是不如意的事,其實都是恩寵,它孕育著轉機,只要懷著平靜感恩的心,擁抱「無常」,接受考驗,就能等到黑暗之後的黎明;生命的功課會帶來生命的禮物。丹麥哲學家齊克果說:「生命只有走過才能了解,但是必須往前看」。往昔不論怎樣的際遇,順境或逆境,得志或失意,在回首的時刻,我的心中滿是感恩。 91年八月退休,九月加入佛光會,十一月我選任了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會長,由於剛退休,別無旁鶩,全心全力推展佛光會務,贏得中華總會讚許,推舉為95年全國好人好事代表「八德獎」,後又選上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我利用「金廈小三通」開航,開創「兩岸讀書會」,在同安、福州師範大學、大嶝中學等地區舉辦兩岸讀書會,與廈門市作家協會,舉辦兩會寫作經驗談與互訪讀書交流活動,99年榮獲中國時代改革創新先鋒百佳人物獎,赴北京釣魚台表揚及膺任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理事長,榮獲教育部全國教育奉獻獎在台北領獎。由於要精進寫作,我高齡就讀銘傳大學應用中國文學研究所;因熱愛書法,退休又遠赴北京師範大學書法專業研究所研習書法,100年榮獲教育部頒發全國第一屆終身學習楷模獎;應聘金門地方法院、高分院調解委員、福建更生保護會董事、顧問、金門監獄榮譽教誨師-教誨志工,長年繼續服務鄉民、更生人、受刑人。96年榮獲全國更保輔導有功人員表揚,與101年當選全國績優教誨志工獎。 我一貫秉持「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信念,勤動筆作紀錄,我是學新聞的,有記者的性格,要把事件書寫報導出來,為自己、為社會留下一點點歷史。至今已出版:《金門真美》、《金門教育史話》、《兩門幾多相思苦》、《未來島嶼未來佛》、《山河壯麗頌和平》、《海濱鄒魯朱子島》、《金門文教繼世長》、《書法我的愛》、《為愛書寫》等書。現任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筆陣、金門縣青少年暨兒童關懷協會理事長,金門監獄榮譽教誨師,繼續為家鄉、青少年暨兒童關懷服務與奉獻。 席塔說:「記得從哪裡出發,還要回到哪裡」;「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家鄉,那麼,很快你也會迷失自己」。我為了感謝祖先庇佑,把老家湖下197號(學校196號)鄰居,整修成一處「故居」文物、圖書室,陳列星雲大師全集360冊與我的圖書、我的書法作品和紀念文物;又把學校後方一塊祖地闢建成「佛園」,用各種植栽設計裝置成一尊寬5米、長50米的佛像,周邊種有數百棵杜鵑、九盆不同品種的蓮、荷花、36棵山櫻花、10棵豆梨花與2棵佛花(俗名稱雞蛋花),將來都可提供學校教學之用,也算是對故鄉的另類貢獻,我樂在母校創校百年慶典專輯,刻骨銘心地分享我的感恩心情、表達我對家鄉真摯的愛。 最後感謝蔡玉羨校長、李志翔、陳天送主任、蔡秀美小姐等全體同仁,為籌辦百年校慶而竭盡心力,我們可預期其盛況(作者:湖埔國小校友會常務理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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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格殺勿論
我是四年制志願役預官,於民國79年春分發至大膽島服役,於隔年一月奉師部令調小金門。在島上將近年一年的時間,雖時間不長,但當時金馬外島尚未解嚴,中共蛙兵(水鬼)常出沒大膽島週遭海岸,島上也興建各項工程,讓我深刻的感受了戰地的氛圍,也在島上發生了許多的事。 記得民國七十九年夏天某日夜晚島上抓到年一名中共蛙兵,同年十一月某日深夜23時多,我因背值星排長仍在連部安官室處理事情,此時指揮部下達電話紀錄給各連,各連再下達給各據點,安全士官拿著抄寫好的電話紀錄給我看,上面寫著:中共蛙兵已上島,發現一律格殺勿論。當時我心想,格殺勿論這四個字,過去只有在電視或書本上才能看到,今天我來到這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大膽島,自己是如此的貼近格殺勿論這四個字。此時,安全士官打斷了我的思緒,說著:排A,待會如果有人冒然打開安官室的門,我就要開槍了。我看著他手拿著已上膛的步槍,不禁點了點頭。 在連部處理好事情,肩背著自己的步槍,也上膛關保險,一個人走回自己的據點,沿線各據點的狗聽到腳步聲,都大聲的怒吼,自己突然想起數月前,自己領著兩名排上弟兄帶著步槍及滿彈匣的子彈,進行查哨及夜巡邏任務,因白天構工致大家精神稍有不濟,在連部記好口令後,行走到中央沙灘前的中央公路路口時,中央連派出的哨兵出聲喊:站住,口令!我與弟兄看著在暗處的哨兵一時愣住,答不出來,哨兵立即將步槍子彈上膛,雖在寂靜的深夜中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在周遭圍繞,但仍無法掩蓋住五七式步槍響亮的子彈上膛聲音,我趕快開口表示我是營部連支援排排長,雖哨兵與我不同連,但在島上所有部隊集合時,各連值星排長需喊口令整理部隊而對我有印象,因此哨兵回應說:排A,是你喔! 聽到哨兵的回答,我與兩位弟兄,便安心的繼續前進。在中央公路看著天空明亮的月亮,望著深夜烏漆的海面,不禁想起遠方的家人是否安好。大膽島--英雄島,是我一生無法忘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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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平凡的父親
五、六十年代還是農業社會,每一家庭通常生養較多子女,老爸為要讓一家八口生活充裕,毅然去拜師學習照相技術,開了照相館幫駐守金門的阿兵哥拍照,那時的照相機既笨重,拍好照片還得先沖洗出底片,用專屬鉛筆修好底片才能在暗房用配好的顯影水洗出相片,老爸就一組組照片拍著,一張張底片修著,含辛茹苦的拉拔著我們長大。 子女長大開銷跟著變大,節流無從節起,老爸又試著開源,加蓋房子面積(沒構成違建問題),夏天賣剉冰及唯一的水果-西瓜,冬天則賣些雜貨,可說多元化經營。這讓我在小學時代已經明白老爸賺錢是多麼多麼不容易,主因每年夏季老爸需到西瓜田去挑選採摘又大又甜的西瓜回來賣,雖戴著斗笠,毒辣的太陽依然不放過老爸外露的肌膚,到家時臉紅得像關公,穿著汗衫露出的頸部、手臂曬得已脫層皮,老爸卻連一口水都沒喝,又繼續忙著,怎不叫人心疼呢? 幼年期醫藥不發達,孩子生病為省錢常尋求偏方亂吃一通,嚴重的就需找道行高的人稱「先生媽」(可說是現代名醫)到家裡來出診,學齡前的我有一年生了場大病,吃喝不下,偏方無效,三天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老爸急紅了眼,馬不停蹄四處尋求名醫來家裡診療,終於有位高人阿嬤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至今我依然記得那位阿嬤用一根銀匙刮我手腳四肢,再用一塊類似桿麵棍的麵糰搓揉我肌膚,搓出好多像頭髮的細絲,挑出來讓老爸看,要老爸點上蠟燭燒掉,並告訴老爸說我這病叫「出丹」,好在及時趕上,否則我小命休矣。老爸當時鬆了口氣,到臨終在病床上又說起這檔事,若我們父女緣盡於當時,那也是老天的安排,何苦一直耿耿於懷呢?原來積壓在心中的掛礙是一份對子女的責任與無憾啊! 老爸生前總是通達人情世故,也一定遵循傳統體制行事,有一次家族聚會,他說死後要仿效他幾個朋友的作法,找個風景清幽,與大地結合的地方安葬,大家都驚奇他竟有新潮的想法,願採用簡單又不麻煩的環保葬,還跟他說明植葬可是不立碑、不記名、不祭拜的喔,他神情輕鬆豁達的回以他都知道,有山林相伴,有風景可看,比只住在一小格裡的靈骨塔要好啊!況且本身既不是名人偉人,天地間過客百年後不都化為塵土,何必在意人世的虛名,拘泥於何種形式,受限於習俗呢?這番話出自平凡老爸的口中,展現他不平凡的用心,如今老爸您已跟天國的兄弟朋友相聚了吧!我們幾個兄弟姐妹相約以後也要跟隨您伴著大地長眠,讓生命在大自然裡延續,所以在您仙逝後,我們沒有沉重悲傷,只有無盡的思念,老爸,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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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燦澄黃阿勃勒
那花序成串成串成串底垂懸著, 那花串金燦澄黃麗爍著, 璀燦優雅於搖曳款擺不已的風姿招展花漾中, 俏皮活潑的風,竄流搔癢著那燦麗澄黃花瓣, 繽繽紛紛飄飄然著逸飛而揚落著灑滿了地, 彷似下了那麼場氛圍景致浪漫的,黃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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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湖埔國小出發──慶祝湖埔國小建校百年記感
母校前身金門縣私立湖埔塾校,創立於民國7年,距今107年,正是他的百年誕辰。湖埔國小籌畫於107年10月31日 蔣公誕辰紀念日、新建校舍湖峰樓落成慶祝日,隆重舉行百年校慶,將聘請湖峰功成名就的楊清芳、楊水應、楊肅元、楊誠對、楊永斌、楊秉訓等精英與湖埔國小歷任校長為顧問;並舉辦表揚傑出校友和資深傑出員工、出版百年校慶專輯、校友認桌聯誼餐會、紀念酒認購等十一項慶典活動。關以紀念酒設計瓶,正面由楊天澤校友畫湖埔國小全景圖,背面蔡玉羨校長要我題字,我以湖埔校友會之名題上:「校史悠久、人才輩出、湖埔學子、再展風華」。前兩句「校史悠久、人才輩出」,敘述湖埔國小栽培許多人才,出金門縣二位縣長,金寧鄉好幾位鄉長,各學校多位校長,在各行各業,發光發熱的許許多多學子,達成了「百年樹人」的教育功能,真是可歌可賀。後兩句「湖埔學子、再展風華」,希望以後湖埔學子,能效法先賢,繼續努力,再創湖埔光輝百年校史,為湖埔爭光,為家鄉,為國家爭榮。 金門媳婦台金知名作家王學敏,曾引述回饋家鄉的席塔說:「記得從哪裡出發,還要回到哪裡」;「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家鄉,那麼,很快你也會迷失自己」。湖埔國小教育我,湖埔宗長培育我,我沒齒難忘。所以我從湖下-湖埔國小出發,今日還要回到湖下村老家的湖埔國小這裡。 民國29年歲次庚辰屬龍,出生在新加坡,37年跟隨祖母、母親、二位姊姊,從新加坡遷回到荒涼蕭瑟的故鄉--金門縣金寧鄉湖埔村湖下197號祖居,在番屏生活再苦,還有米飯吃,回到家鄉,只能吃地瓜、安簽、麥糊,吃不下,大鬧痛哭,促使姊姊擁我淚崩,激起一家人想忘而不能忘的痛苦。我在本村的宗祠、民房斷斷續續讀完湖埔小學,44年畢業。 回想父母逃日本,的確是一段痛苦的歲月,苦,其實也是人生的實相,也是宇宙唯一不變的法則。「人生無常」,我不怨嘆無常變化!反而是勇敢地擁抱接受!好像在新加坡父親要我們搬回金門,陪伴高齡獨居的老祖父,這一改變就是「無常」,但它不一定壞,它隱藏機運。《楞嚴經》云:「若能轉物,即為如來」,就像母校創校百年,歷經中日戰爭、國共內戰,停了又辦,辦了又停,歷經過無數艱難的無常變化,斷斷續續,千辛萬苦,終於也走過了一百年歷史。讓我有幸藉此機緣分享我一點點的或怨、或悲、或愁、或喜的一些回憶! 38年(1949年)10月25日,舉世聞名的金門古寧頭大戰爆發,戰爭帶給金門人的苦難與浩劫,戰爭也促使金門一夕之間轉變。金門與新加坡、中國大陸交通中斷。國軍進駐金門,實施強迫教育,窮苦農村家庭的孩子,因禍得福,可以免費上學讀書。我少不學好,打架逃學。讓母親憂心忡忡。直到簡榮和恩師,當我五、六年級的班導師二年,對我愛護鼓勵有加,指引了我生活與學習的目標,讓我一下子脫胎換骨,轉變成另一個小孩。有鄉親曾藐視我的評語:「這仔缺角了」(閩南話,沒路用了),萬萬沒想到小學畢業會考,我竟然榮獲全縣第二名,本班楊誠對(現任中央再保公司董事長--校友會顧問)得第一名,本校資深老師楊清栽得第四名,為校爭光,為村爭榮,此時的我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43年(1954年)「九三」砲戰發生,「風雨如晦,雞嗚不已」,學校卻照常上課,有一天我和誠對同學在今中正國小教室,參加全縣書法比賽,中途遇上砲擊,老師指導學生們暫時躲避,砲停了再要求出來寫,這次比賽楊誠對學長榮獲全縣小楷第二名,而我得大楷第一名,為校爭光。 44年(1955年)我升讀金門中學初一,金門中學為避砲彈,從金城現址遷往金湖陳坑,我們自己搬桌椅到陳坑上課,其辛苦情形不是現在一般學生能夠體會得到的。 47年(1958年)「八二三」砲戰發生,金門中學又從陳坑遷往台灣各縣市,金門中學從初一到高三,九百二十一位學生,教育部編列預算,全部公費分發,寄讀於臺灣省立三十所中學。十月九日我們在砲火中,搶登LVT登陸艇赴台,踏上離鄉背井茫茫求學之路,我分發寄讀台灣省立斗六中學。離家的痛苦!轉成求學的福報!金門人才輩出,能擁有四百五十五位博士,五十八位將軍、在台灣各階層發光發熱的鄉親,這何嘗不是因禍得福成功的轉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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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沙美的軍郵二所舊址
金門(舊稱浯洲)東晉以降,為中原改朝換代,百姓偏安與避禍之境,金門尚未設置郵政之前,在東西半島內僅有「鋪遞」及「民信局」,以傳送郵務,「鋪遞」乃傳達官方文書,「民信局」則是幫民傳信,晚清的金門,更是以僑鄉著稱,是以,過往旅居海外的華僑或鄉民,普遍使用民信局作為與親人書信往來或傳遞匯款,另據羅志平教授於金門行業文化史一書記載略以:「……清光緒庚子辛丑間,始於金門設置郵政代辦處在後浦街,委託殷實商號監理,民國初年增設沙美街及烈嶼西方鄉代辦處,爾後風氣漸通,郵件日多,民國9年冬,後浦街代辦處改設第3等郵政局,派員專司,沙尾街及烈嶼西方鄉代辦處,則隸屬之。1937年金門淪日,郵務一度停頓,抗戰勝利後恢復為3等局,1953升為第2等甲級局,隸屬臺灣郵政局管轄……1956年12月25日,國防部在金門金城成立第1軍郵局,並陸續於烈嶼、沙美、料羅、小徑、頂堡、大膽等處設立軍務派處所,1982年9月1日各軍郵所改稱為隨軍軍郵局,僅於得第1軍郵局也在2002年底,隨著交通部郵政總局更名為中華郵政公司之時改制,旋於2006年底改為山外郵局……」。 沙美郵局現址在金沙戲院旁的國中路21號,成立於民國51年9月24日,原名為軍郵二所,舊址於沙美老街(沙尾街)附近之洋樓,建築形式為金門常見的一落四舉頭加舉頭疊樓,而其最特殊之處,在於建築之護龍疊樓外牆留有軍郵二所及實行三民主義之標語,實乃一棟見證近代國共內戰歷史之建築,並位於沙美的「七星墜地」之內,按金門日報曾報導萬安堂前主任委員張雲盛大師及主任委員黃瑞華表示,沙美以前有7座小土丘,這些土丘的位置正好排列成「北斗七星狀」,沙美鄉親稱其為「七星墜地」,這些小土丘位置分別在金沙國中內、沙美軍郵局旁、沙美28號石獅爺旁、萬安堂旁,忠孝新村內、舊金沙小學內、金沙電信局等7處,惟7座小土丘,因沙美開發工程被剷平,而在萬安堂內閣三忠廟的七星土丘之一,為沙美七星墜地中的文曲星位,魁星爺相傳為文曲星轉世,故現在的三忠廟正廟門上方供奉金魁星爺,乃彰顯不忘七星墜地之地理。 見證國共內戰歷史之軍郵二所舊址,位於沙美「七星墜地」之內,建築除深具中西合併的洋樓風之外,在疊樓外牆仍遺留有軍郵二所及實行三民主義之標語,處處充滿過往軍民與外地親人情感交流之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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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不怕死的另類陸客
2000年四月,兩岸許久沒戰爭,雙方態勢也沒那麼緊張,大陸漁民動不動就會越界。聽學長說,以前漁民越界時,可以用50機槍,打驅離現在卻不行。到我們這一代,越界時,只能吹哨、丟石頭,持續監控而已。漁民膽子更大。好幾次上岸來,被抓到,通知戰情轉知金防部,因為不是太嚴重的問題,最後,海龍也不太想派船來接,上面愛理不理,加上抓到,沒嘉獎記功且還要寫報告,導致大家也不太想抓,抓到了頂多叫他們在海岸線做伏地挺身、青蛙跳,或是恐嚇說,下次來被抓到,男的就是斷手斷腳,女的就是脫衣拍裸照,寄回故鄉之後,再叫他們的船將人載回。 對方上島的理由百百種,有看過拿著類似鐵杵,前面做成扁字型在礁石上剷石蚵的,說要回去餵漁塭的魚吃、有的說上島撿漂到島上大型的保麗龍,說要回去養蚵的、也有上島撿一些軍罐鐵器回去賣的,猜可能當時內地的生活條件還沒有現在好。 最離譜的是,有一次海哨,看到一艘舢舨慢慢地朝北06和北08的海岸線靠近,便通報任值星官的我。聽完通報,馬上帶著北06據點的幾個士兵,拿著齊眉棍埋伏在北08的戰防砲射口,俟機衝出抓人。只見舢舨緩緩靠近海岸線,除了一位待命司機留船上外,跳出三個瘦瘦乾乾的大陸漁民,其中一位,手拿著大榔槌,一上島就朝著軌條砦走,接近水泥柱邊緣、鏽蝕較嚴重處敲打,敲斷了,就往肩上一扛,抬著往舢舨上搬。行進中,偶爾也在海岸上不知敲打什麼東西。 我們從射口朝他們衝過去,對方一看到我們,就往舢舨方向跑,舢舨的司機非常不講義氣,看到我們衝出去,就將舢舨往海中央開。其中2個漁民,幸運地掉到海順利地游上舢舨,留下一個扛著大鐵鎚及軌條砦,跑不動就逮。 掀開對方的面罩,意外知道那矮小的身軀裡,藏著一個力大無窮女力士。正當驚訝對方是女生的時候,卻看到堆置一旁,她的戰利品裡,有著不可思議的戰車雷。才意識到對方剛剛敲打的不明物便是地雷,她只為了拿雷邊的鐵片及中間的鋼珠。口裡咒罵著這不知死活的女子,心裡卻為她捏把冷汗,好在地雷經過海水浸蝕、失去效力,否則怕是變成,處在為她收屍的狀況了。 經用台語跟對方溝通,對方好像聽不懂,正疑心對方是否故意裝傻時,她操著一口濃厚鄉音的北京話脫口而出,說他們「是閩北人,聽不懂我們說的閩南話。」原來福建省,不是全部的人,都說閩南話!這是課本沒教的事。最後警告她,「下次再被抓到,可能會被槍斃」後,就放她離開。看著她游回舢舨,心想,「拜託別再來了,我並不想寫報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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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組曲─四季
<花季之遺傳> 歲歲年年挹山紅 將多水眸子 化成汨汨支流永存 <夏蟬> 大自然的合唱團 明朗的節律 吟誦生命絕句 <秋> 月落時心花謝 瓣瓣桂香 化成夢中蝶 <遲暮之年> 我漫步於海邊 想釣一筐銀漣 卻網住了鮮紅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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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大膽島之歌
「風雲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盡忠……」、「我愛中華,我愛中華,文化悠久物博地大……。」這兩首陸軍軍歌與我愛中華,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尤其進入新訓中心的第一天起,每天的早上及晚上集合時間,必定要唱的指定歌曲,這旋律,常常不自覺感受到那迴旋的音韻。 在部隊生活將近兩年,我學會不少的軍歌;有的讓人熱血沸騰,有的讓人腳步雀躍;有的歡送離別、或祝賀生日等,都有不同的情景聯想,就如「赴戰」這首歌詞:「怒火燃燒在心頭,殺氣佈滿了臉上,熱血願灑向國土,頭顱要擲在戰場,上刺刀,上刺刀,前進前進前進,看我們英勇的隊伍,誰敢抵抗,誰敢抵抗,衝呀,殺─」搭配著澎湃的曲音節奏,真的讓人有上戰場與敵人搏鬥後,凱旋歸來的感覺。特別記得當時輔導長也教唱黃埔壽歌:「壽星的臉上微微笑,快樂的誕辰在今宵,祝福你,祝福你,祝你壽比南山高,花長好,月長圓,快樂誕辰在今宵。壽星的臉上微微笑,快樂的誕辰在今宵,祝福你,祝福你,祝你壽比南山高。」這首歌,在中間段句間,還要喊個「嘿」字,可以讓這首生日快樂歌有不同的心情和體會。 當然,還有一些不是國防、政戰認可教唱的歌曲,是由寢室的學長教授菜鳥兵們唱的,這首非軍式歌的歌曲,因為新兵心情,記得是秉持著聽訓般心情,緊張的拿筆,急速抄寫著。學長唱一句我們也和著一句,如今,歌曲名字記不清楚,但詞卻記得一清二楚:「清晨五點半剛起床,急急忙忙疊棉被,什麼樣的棉被又要拉稜線,什麼樣的操叫作陸軍操,吃飯的時間又來到,桌上的饅頭對我笑,受不了那個爬竿板牆」,唱到這裡,接下來得用台語發音:「捏覽趴自殺─」唱到這裡,實在感到學長的幽默,不禁莞爾。 我是兵器連連長的傳令兵,因此所待地點,幾乎都在連部,偶爾遇到連長老闆對我不爽的時候,會刻意把我下放到據點,再故意在某個時間點的時間內,限時要我立刻回到連部弄他的事情。他刻意整我,讓我兩地來回的跑來跑去。為了服從命令,雖然這樣被整,確實是有點累,但連長老闆不知道的是,我已達到想要下據點的目的,因為在據點內,就是天高皇帝遠,一時半刻看不見他這位老闆,還能偷得半日閒,也好過天天、時刻都得侍候他好。直到被他識破,再沒下據點的機會,只好乖乖的回連部,直到退伍。 下到南13據點期間,有一位上士班長,非常不喜歡連長作風,因此當他被連長「複雜」完畢時,回來據點會刻意酸我,要我晚上好好的安慰、看好老闆,不要讓他在白天發狗瘋、到處咬人。某日的下午,正因為連長惹上士官長不高興,他便說要在據點裡,教唱一首「大膽島之歌」給他底下的三個班兵,並不准我一起學。他明知我是個對音樂歌曲有相當興趣的人,知道不讓我學,會讓我難受,無奈如何,他都不肯讓我在一旁學著唱,並要求我到另一邊,不要打擾他們上課。我只好拿著我的軍皮鞋到牆的另一邊去,一邊擦鞋,一邊提耳傾聽士官長教唱。 據他說,這是在他之前,一位有點音樂素養的軍官自己創作的,因為對這個島的感情寫下這首歌,這歌的曲風,與一般軍歌的震撼與澎湃不同,屬於柔和、悠然的曲風;歌詞則是將這島的景色、島上生活與建設寫了上去,那如詩如畫般的歌詞,讓人看了就宛如遊歷一次大膽島一般。士官長教了兩三次,我就確定自己會唱了,而且歌詞也記錄進我的本子裡面,偶然聽到我吟唱這首大膽島之歌,士官長即反罵他轄屬的那三個兵說:「離這麼近的教學,還不會唱,反而旁邊偷聽的人一聽就會!」唉,我想保防教育活動有句話說得貼切:「隔牆有耳,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有心與無心,反映不同的結果。 退伍前為了傳承,也教過一些後輩弟兄,並將歌詞寫給了他們,但真正學會的有多少?我不知道。退伍至今,我心情一好,就會唱個幾次,一邊唱一邊任由心思,依著音符,遊歷這座令我非常懷念的島嶼。最開心的是,今年五月的老兵重返大膽島擔任志工活動,讓我終於能再唱出這首歌,給大膽島的前輩志工們聽;雖然不是在大膽島上唱,但能在烈嶼的車上唱給前輩聽,也獲得他們的掌聲。 九月,再度以老兵志工的身分上島,協助整理南山連兩個據點,八位志工完成南18據點後,大家意志昂揚,於是我們興起,在那裡唱起軍歌,並將其中一首「九條好漢在一班」隨興改唱成「大膽好漢在一班」。大家隨著音樂節奏,一邊唱一邊踏步,聲音雄壯,震盪了久違、靜謐的南、北山。唱著唱著,大家的心,宛如回到當年服役時的心情。另一組也是大膽老兵的志工攝影團隊,由蔡榮豐老師率領,在一旁紀錄下我們邁力整理據點與唱歌的畫面。蔡老師的記錄,完成我退伍18年來的願望,那就是希望,在這塊已被我視為屬於我們大膽老兵的島、我們大膽老兵的家裡,再次高唱「大膽島之歌」。 為了讓大家都能傳唱,經蔡老師團隊成員呂錦中、紀瑞聰二位老師協助,依我們哼唱的詞與曲調,簡譜這首未曾見過曲譜,請大家跟我一起唱這首歌,一起回想那個令人難忘的大膽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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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情 鄉土心
看似不起眼的稻草,經過藝術加持,展現出新風貌,美不勝收。 造訪草屯工藝中心「草鞋墩文教基金會」展場,場內外擺置各種維妙維肖的稻草工藝作品,門口廊道有一處絲瓜棚,仔細觀看,絲瓜和藤蔓,都由稻草編成,精巧創作,令人讚嘆! 稻草文創連接歲月的故事,草屯位於中彰投地區商旅的中繼站,當年由於歇腳換鞋的需求,帶動草鞋製造業的興盛。隨著歲月變遷,草鞋需要量急遽減少,草鞋業日益蕭條;然而充滿鄉土風味的稻草工藝,牽繫著在地人的情感;於是,不少熱心人士戮力薪傳這項工藝,為稻草工藝注入新的生命力。 「嗨,你好!」展場入口處有一隻大黃狗,向大夥兒打招呼,由稻草編織而成的大狗,模樣栩栩如生。巧妙的是,黃狗參雜部分咖啡色,這可不是染色的喔!這些素材都是天然的稻草顏色,巧奪天工的作品,吸引不少人合影留念。 稻草的動物作品非常多樣,有可愛的雞隻;有胖嘟嘟的小豬;最吸睛的還有一條長數公尺的稻草龍,龍頭、龍身,編織得十分精實而細緻,活靈活現的模樣,展現飛龍在天的氣勢。「這條龍曾踩街表演,贏得很多掌聲..」導覽志工特別介紹這條龍的輝煌經歷。 稻草潛藏典雅的藝術因子,由稻草編成的三合院模型,散發古樸風味,教人倍感親切;保溫用的草編「茶壽」,牽引不少人懷舊的記憶;「感覺很不錯喔!」我拿起健康稻草棒,試用一下,捶打背部,剛柔並濟,觸感頗佳;這裡每一種物品都別具特色。 經過文創改良後的草鞋,更具多元性,如健康拖鞋,鞋底是稻草,鞋面則為布料;保留草鞋優點且兼具美觀要求;也有將草鞋設計成小盆栽吊飾,掛在牆壁上,寓意「避邪」。有趣的是,這裡亦展示早期的牛隻和馬匹的草鞋,造型相當特殊而精緻,頗引人矚目。 親身體驗,帶來無限樂趣。「好可愛的鉛筆!」這裡設計有DIY的項目,稻草人鉛筆、風車、鑰匙圈……等,遊客在此DIY,增添不少歡樂氣氛。 稻草工藝融合著先人的智慧,刻畫著當年胼手胝足的歲月,如今導入文創思維,拓展出更寬廣的空間,典雅的作品,帶來賞心悅目的風景,勾勒出美麗記憶,頗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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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抒情文學史
闇默的獅子 五、六十年代,司馬中原、朱西寧、段彩華並稱小說三傑。而段彩華的光彩,始終不如前兩人。他顯然是被低估了。 六十七年讀輔大那年,我任系刊主編,請了段彩華先生來演講 。講題想是「現代小說的技巧」之類的。當天他依約來了,臨開講前五分鐘,除我之外,會場仍空無一人。我趕緊跑回教室找人求救兵,同學意興闌珊,我又趕回會場,心裡暗暗禱告奇蹟快出現。段彩華先生對著我一人講了十來分鐘後,總算進來了兩三個同學。為自己辦事不周羞慚不安、坐在台下的我,留意到他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完全喜怒不形於色、平靜如常把整個演講作完。當時的我,對人性人事應該還是矇矇懂懂的,但我的確已經明白,身前這人心性如此沉穩,如此波瀾不興,那是必須要有一番人世的履歷才能達到的修養。 第二次見面,已是近三十年後的事了,九十五年底,在桃園大溪藝文之家,一群詩人銜命前往朗誦自己詩作,張默、碧果、辛鬱……。段彩華不是詩人,卻也在受邀貴賓之列,我很好奇,暗暗等著他上台的表現。輪到他時,他不急不徐講了一個笑話,引來滿場哄然。日後我才知道他早在民國七十五年出過兩本幽默短篇小說集:《流浪的小丑》和《一千個跳蚤》。儘管笑語盈盈,但我隱隱然感受到他有一份和眾人,或眾詩人,格格不入的落落寡合。 他一貫不動聲色,近乎冷漠地,淡漠微笑著。我送他一本自己的詩集。他安靜接受。直到中午,他遞給我一本他的自傳集《我當幼年兵》,很顯然,上午我送他詩集的時候,他一開始並不準備送我書的。這又表現出他一貫的對人世的疏淡。 想來,我很對不起段彩華,直到他於前幾年過世,我才從書架抽出這本《我當幼年兵》贈書,仔仔細細瀏覽。這也才回頭拜讀他的一些小說。我不由喟嘆:眼前這人是頭獅子啊!闇默的獅子!其小說藝術表現手法精彩,卓落不凡,但怎麼始終沒有贏得該有的崇隆聲望呢? 「那座山從遠處望,只是淡淡的弧線,一根一根重疊著,飛鳥的翅膀 可以將它折斷,穿進針孔裡也不夠縫一件衣裳。走進去卻非常開闊,峭石從前面突起來,雲霧自林中上升,鬱結在頭頂,成瓢成碗向下 落雨。」 這是其短篇〈雨傘〉裡的一段文字,其生猛、靈動、精準,可不是一般小說創作者寫得出來的。 他的許多小說在一開場,立刻用動態來推展故事情節 : 「七十多年以前,從新安鎮開出的一列火車上,坐著往西行的旅客。有兩個年輕人從一節車廂的車門裏跳出,影子飛閃兩下。一個年輕人竄得很遠,腳尖一沾地便栽倒了,由於他學過國術,左腿受點輕傷。轉身去找他的同伴時,發現對方被捲到車輪底下,軋斷一條腿,鮮血染紅軌道和枕木。」(〈戲迷世家〉) 這就是他所謂的「動的描述觀念」,主客觀統攝到一個個以動態顯示的靈視的點。這篇小說體裁較近散文,看似雜沓的情節,最後收束在一個人事散盡、淡淡的哀愁的餘音裡,也把戲劇和現實彼此如虛似幻、終究一場空的題旨給暗喻出來。這種寫法,有日本張愛玲之稱的散文巨擘向田邦子也是其中佼佼者,正好,段彩華先生跟她一樣,都有其戲劇方面的背景。 今早,瀏覽書架上排列的書,那是吮盡人心血的,一顆顆頭顱呀!一張張臉孔浮現,忽而悲,忽而喜地,終究靜靜瞅著我,不,他們的眼光、視線投得更遠──投向那最遠最遼敻的空茫。頭顱及臉孔的主人之一,就是日漸闇默的小說家,段彩華。 七等生與黑眼珠 1979年6月底,自己用五天時間寫完近兩萬言的〈恐懼與顫怖--七等生「我愛黑眼珠」李龍第生命信仰的雙重辯證性〉,隨即奉投《中外文學》月刊。我親自把稿件送到台大外文系辦公室,交給一位坐在最靠近門邊,工讀生或助教模樣、略顯靦腆的先生。我走出辦公室,在大樓門口,跟著也走出辦公室的靦腆先生,請我幫他和他朋友拍一張照片。 這位靦腆先生,就是當年寫出《薔薇學派的誕生》一書成名的詩人:楊澤。 我在1979年到1981年之間,寫了一系列七等生評論,集結成《七等生評論集》,(跟日後增加篇幅、在苗栗縣觀光文化局版的《七等生生論》不同版本)七等生原來答應幫我寫序,後來說似乎不宜由他來寫,但他親自北上把我的手寫稿送到洪範出版社,洪範還又把稿子寄到美國的楊牧。隨後有一天,我接到洪範寄來退稿函,想是看在七等生的面子吧?信寫得很客氣,還跟我道歉,說是沒有善盡照顧年輕作家的責任云云。事後從七等生口中,得知所有洪範股東只有楊牧說暫時保留。當時我對這點不免很感意外,因為在那本集子裡,收錄了一篇〈關於楊牧「七等生小說的幻與真」的幾點質疑〉。 這期間我決定去苗栗通霄拜訪七等生。當天中午,我去到通霄那條大街的街尾(從那頭算是街頭)一間瓦屋平房,外面有塊空地,種了我沒留意是哪種植栽的圍籬。女主人在廚房炒菜,我去跟她致意後坐回一角擺了張鋼琴的客廳,和七等生幾乎沒交談。用餐時,我偷偷瞄了女主人一眼,果然有一雙〈我愛黑眼珠〉中晴子的眼睛。她說了一句:「菜太少了。」桌上分明擺了四、五道菜一湯,依我看,三個人吃還嫌多了些呢,但自己不知怎麼,很不懂事,居然安安靜靜沒答腔。七等生淡淡地說:「不會,剛剛好。」我們主客三人,沉默地用餐。 劉再復 2005年,劉再復到中壢雙連坡中央大學客座,每週一次,共作六場關於紅樓夢的演講。我恭逢其盛,拜聆了其中兩場。 其中有一場演講,他用兩個觀點談紅樓夢,一是用王國維借諸叔本華的悲劇觀,一是用禪宗的頓悟。課堂上我請教他有沒想過用佛教唯識學的觀點來看紅樓夢呢?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他是說唯識學未免太零碎了,這樣的回答,我有點訝異,因為唯識學雖名相龐雜,卻是有其一套縝密而周全的大結構的。但日後想來,這是他論述一貫的趨向,對於紅樓夢一書,他不喜飣餖考據,偏愛直見性命之學,難怪他寧取禪宗而捨唯識。 撇開道德學知不談,劉再復眉宇神色間,似乎並沒有留下多少文革給予他身心上傷害的痕跡,要知道他1963年從廈門大學中文畢業後,到北京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新建設》雜誌任編輯,再三年,即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開始了十年浩劫,全社會科學院多少學人,臥軌、服毒、上吊,接連一個個自殺,那是多麼慘烈?怎麼沒給他留下陰暗的影子?或只能說,劉再復披荊斬棘中開出了一條血路,從其扛鼎之作《性格組合論》一書的主要觀念:「人物性格的二重組合原理」,人具正反兩面性格,而想見劉再復是從其中自我提點、自我提升其精神境界,使之能建立一套安身立命的世界觀暨人生觀,俾供自己悠遊其間的;或再加上其中文系背景,中華文化某種堅韌、正面的一面拯救了他。所以他雖離鄉去國,流浪世界各地,卻並無悽惶之態,反而神情矯健且舒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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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一位天兵的漁船驅離記
時間來到70年9月初5,自從8月底狀況1後,整個島上彌漫一股肅殺的氣氛,守備上更加嚴謹,因此槍聲非常頻繁,機槍聲也不絕於耳。此時距離我退伍的時間,剩20天。心情五味雜陳,捫心,無法想像就這樣要離開位在國境最前線的大膽島。 這天向長官報備後,我往北09串門子,找與我交好的老士官長,向老長官報告「即將退伍」,正在聊天的同時,衛兵向著盡是大陸漁船的海面開槍。然而大陸機帆漁船對此槍聲,無動於衷,繼續往我方靠近,眼見此景,惹毛了老士官長,只看他一手推開衛兵,大喊一聲「我來!」隨即熟練的把50機槍彈鍊卸下,並重新裝填燃燒彈,快速的往海面射擊,「洞、洞」兩發,機帆船著火、漁船隊快速掉頭,往大陸岸邊駛去,漁民人員跳下船,汲水滅火,一連串像連續劇般;回頭望向士官長臉上,顯露出得意的一抹微笑,「哇!超精準的射擊。」內心肅然起敬起士官長不傷人身的射擊能力。 因為大膽守備嚴禁,保護了大膽島兩公里內的漁場,保留豐富的魚資源,然而利字當頭,大陸漁民冒死捕撈,大膽守備必需拚命驅離。 回到北02,到哨所與衛兵閒聊,並提及老士官長射擊的經過,向衛哨表示如果有機會,請讓我「打驅離,過過癮!」話說當下,一艘機帆船出現在遠處,我問:「這有越界嗎?」衛兵答,「你認為越界,就報戰情打驅離。」一時間興奮感湧上來,請他幫忙報戰情室,我拉好槍機,瞄準,兩發點放,「洞、洞,洞、洞,洞、洞」,正在狐疑怎麼沒看見彈著點的水花?兩衛兵已經笑翻了,直嚷:「阿採買ㄚ,哩是打什麼啦!到底會還是不會?怎麼全挖地瓜,都打在200公尺左右而已。」原來瞻孔,是圓小洞,我把大方的孔當瞻孔了。看來採買兵當久,真的技能不足,要射擊還是得受過訓練,否則直鬧笑話了。心裡OS大陸漁民應該也開心笑了:「這天兵不是士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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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邂逅
赤柯山醒了 躲藏煙嵐翻騰的 金針花也醒來 惺忪睡眠 徘徊夢境邊緣 一日春花 夕暮收場 打工的少年趁花包未裂 摘取一根根花束 彷彿推開黎明簾幕 一切的聲音 未被鳥鳴催醒 浸透的陽光 隨露水滴滴 清瘦的收割 淡淡初秋 註,花蓮赤柯山採金針獵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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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阿姆斯特丹
來到荷蘭的這幾天完全脫離網路的生活,加上白天延長,時間似乎就加倍的增多了。到附近街頭散步,經過正在修整路面的街道,那家書店已經開門營業了,書架上和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小小的書店是一個戴眼鏡的女老闆在經營,她幫我將荷語版的《小王子》包裝好,好奇的問我在學荷蘭文嗎? 室外依舊陰陰雨雨帶著寒氣,沿著運河走到西教堂前,成群的鴿子在廣場上踱步,我坐在高背的長椅上打開新的畫冊。抬頭仰望美麗的西教堂,陣陣鐘聲迴盪在濕冷的空氣中,到處都還留有女王日狂歡後的狼狽景象。街上堆疊的垃圾瓶罐碎玻璃,運河上漂浮的垃圾汙染了河川的美麗,清潔人員不曉得要花多少時日才能將髒亂清除。 進入歐洲的第六天,在阿姆斯特丹漫步,彷彿街道都熟悉起來,招牌路標街燈洗街車霓虹燈都那麼熟悉。即使市區範圍不大,卻還是有許多地方尚未拜訪,在這梵谷的國家,也許有一天我會好好的認真追逐梵谷的足跡。在短暫的人生中留下深刻痕跡的他,當我們看到同樣顏色的天空,同樣的色彩濃烈的世界,我的人生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能夠這樣決然全心的投入在繪畫這件事上,如果僅有十年時間,能有這樣多產多彩多情的作品驚人誕生嗎?想起之前來台灣展覽的梵谷作品,又掀起一股梵谷風,有人能體會他的寂寞孤獨,有人能理解他的執著堅持,有人能感受他的瘋狂真摯嗎?如果當梵谷這樣的一個人在你生命中出現時,能像西奧一樣無條件的全力奧援嗎? 你能做我生命中的西奧嗎? 我回到旅館收拾行李,旅館櫃檯負責的捲捲男今天休息,換了另一位戴眼鏡的男人值班。幾位打掃的大嬸忙著在儲藏間整理東西,男人跟他們聊天交代事情,看她們略顯沉默的忙碌身影一層一層樓的打掃清潔。負責早餐的男人也沒閒著,在這條許多旅舍林立的大街上,也許競爭也相當激烈吧。 我揹起沉重的行李,到中央車站排隊,將火車券蓋上生效章後,坐在月台等著列車載我前往夢中的巴黎,默默地揮別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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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境之西.大膽日月系列】坑道足音與燭影
有時候真的不懂,當年我的連長在搞什麼,總是不好好在自己寢室辦公或休息,卻喜歡島上到處走走逛逛,自己一個人也就算了,偏偏拉著無辜的我也參與下去。 記得是農曆七月的一個晚上,我在連長室整理他的一些東西,並擦拭他的皮鞋,送送幫他泡的冰咖啡,和他聊著天時,一位兄弟梯的楊姓弟兄敲門,請求進入。 他接任參謀的業務,連長讓他進來。 白天裡,連長巡視南山方向的坑道,從生明廳方向至中01據點的坑道,巡查坑道裡面蠟燭是否齊全,連長有說:「萬一哪天,島上發生戰事,如遇沒電時,坑道裡面會一片烏漆麻黑的,戰備轉下坑道時,會分不清出方向位置。」白天巡查時,發現在坑道內擉放蠟燭的洞口,已沒有蠟燭,要求這位楊姓弟兄,立刻拿蠟燭去辦這件事情。 楊姓兄弟報告說:「連長,現在時間已經快半夜11點多了,這麼晚了,而且又是農曆七月,晚上一個人走坑道會有點怕怕的。」聽到這句話的我,低著頭不語,拿著皮鞋猛擦著,心裡想:「這王八蛋!你講這句話分明是衝著我來的,是兄弟別吧我給拖下水啊!」 連長說:「一個人去會怕,我的傳令現在也沒事情,那就陪你一起辦這件事情吧。」我立刻抬頭看著連長,那表情,一副憋著要笑不笑的樣子;而那楊姓的兄弟,也把頭撇向另一邊竊笑著。於是拿著一隻手電筒與一大盒蠟燭,嘴裡不斷咒罵著連長,白天時間這麼長,看完後也不立刻派人去,現在這麼晚了才要人去做,是要搞死誰啊?我們兩人就這樣在大半夜裡,從生明廳後方的坑道走去。 大膽島坑道,平時不管是白天或晚上,裡面的燈泡燈光都一定會是24小時亮著的,而燈泡的線路延著南、北兩地坑道,方便弟兄在裡面行走。白天裡一個人在坑道往返走動是稀鬆平常之事,但在夜裡,我還真的不太敢一個人自己走。我與楊姓弟兄從生明廳後方坑道進去。坑道裡燈泡依然明亮著,於是關起了手電筒,一路往中01據點前進。 走進坑道後的一段路程,果真發現連長所說的蠟燭口,有些蠟燭口裡面還是有之前的蠟燭放置著,但大都數都空在那裏。就這樣開始今晚的放蠟燭工作,打開那盒蠟燭盒,看到裡面的東西,我們兩瞬間傻眼,明明外盒標示顏色是紅色的,為何裡面卻參雜一大堆白色的蠟燭?到底是哪個智障弟兄的傑作,而購買蠟燭的弟兄腦袋,在想什麼?不知道白蠟燭都用在那個場所嗎?此一時機的坑道裡,看到這白顏色的蠟燭,任誰都毛吧?但心裡再害怕還是得完成,沿路往中01前進放置這蠟燭。 前往中01坑道的路段,有一段下坡,走到一半,我突然聽到一陣腳步的聲音,於是我停下,前後觀望一番,還是認不出聲音來 自何方,於是發聲問旁邊的弟兄。 「ㄟ,你有聽到其他的聲音嗎?聽起來像是腳步聲音ㄟ。」 「我沒有聽到什麼腳步聲音。」 「有啦!是從坑道上方傳過來的腳步聲,真的沒有嗎?」 「沒有、真的沒有,快點弄完到中01據點,從上方回連部去。」 後來我們兩就沒再多說任何一句話,將連長所指示的任務做完,從中01據點坑道走了出來,與據點弟兄閒話連長一番,才回連上與連長報告事情完成。 此一坑道裡的腳步聲,我就當那是我們走在坑道裡的回音,加上那白色蠟燭的緣故,讓腦袋裡產生了所謂幻覺而已,直而幾年後,兄弟梯聚餐時閒聊,再度談到此事,原本以笑話方式來道說連長,但楊姓弟兄卻在此時坦承,他當時「確實也聽到我們以外的腳步聲音,而且聲音由上方傳過來,且腳步聲不只一個……」,他說他「一直裝鎮定」,並且說我「很白目」,他已經表現得很的明白,我卻一直強調當時的情況,那時他真的很想揍我一拳,要我別再說了。聽完他描述當年的情況,我有一種想掐死他的想法。 還沒有到大膽島前,我算屬於鐵齒、不信邪的人,但幾次的巧遇與經驗的故事,讓自己不得不去相信與尊敬祂們,我也相信這些大膽「過去的弟兄」們依然堅守祂們崗位與任務,繼續堅守著大膽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