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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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我得交代一下業務,也應該向林所長辭行啊。」我說。 「現在推行新速實簡運動,你那一套免啦。撤職之後,你就是平民百姓了,還有啥身份辭行?」對方冷酷無情。 在洶湧滾蕩的航途,我左思右想,踏上台灣陌生的土地,我去哪兒?杜源清瘦的面孔映現眼前,他曾答允我為我安排容身之地。台灣地圖我很熟悉,花蓮在東北部,港區東向太平洋,西接東台縱谷北口平原,其間僅有一○八米的美侖高地,美倉溪繞行高地西南入海。花蓮是原住民聚集人數最多的縣份。那兒風景優美,只是地震較多,是一個適合安居樂業的環境。 杜源服務的那所學校,位於花蓮市南郊,靠太平洋,校區環繞著一圈高大椰子樹。杜源見到我時,暗自吃驚:你是怎麼來的? 坐火車來的。 你沒有惹事吧? 撤職啦。 為什麼? 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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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網路情人
當她鍵入英文ID之後,她就成為眾星拱月的女王。 她聰明、體貼、幽默的文字征服了不少網路上的寂寞男子。深入密談後,她會告訴對方,下個月滿二十八的她,已經是跨國上櫃公司的副總裁。然而,頭銜、美貌的光環太耀眼,她不得不拒絕現實生活的追求者而到網路上尋覓心靈契合的真命天子。她的網路交友檔案是網站上人氣最旺的,許多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甚至不惜砸重金競標與她共度晚餐的機會。 她在螢幕前滿意地笑了。佈滿針孔的手臂敲擊鍵盤時還隱隱酸痛,奔騰在血液裡的嗎啡和網路上男人的恭維令她感到飄飄欲仙。是的,她下個月滿二十八,但她只能在勒戒病房中獨自唱著生日快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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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鉤微︾自序 為家鄉,我們留下些什麼?
暮春四月,艾略特詩人筆下殘酷的四月。趕在乍暖還寒,飄忽不定天候的梅雨季節之前, 為這本書書寫序言,其心情與心境恰似這樣陰暗、潮溼、陣雨、冷峭,卻又旋即還晴轉熱的天候相似。種種感懷與追憶,點滴在心頭。 轉眼之間,一個近十五年的光華年代又離我而去,不,應該說隨著我們關心、熱愛家鄉的人而去,家鄉恆久遠,世世代代會有家鄉人守著它,但我們這些島嶼家鄉子民卻要隨著世代的滄桑而衰老。十五年,不算長,但不短,十五年離我們遠去,卻留下些什麼?時間的長河,歷史的跋涉,恰似在這險灘急流下,試圖刻劃或沾著了些什麼? 如果生命是虛無,那麼文字的烙痕,也許能為這虛無、脆弱的時間抵抗、見證些什麼吧! 因為性格浪慢,時而閑散,對人生並無具體規劃與謀略,但隨命運變幻莫測、驅使順勢而走,對於文學、藝術、文化之追尋與學習雖鍥而不捨,但也是無為而為,因之內心容器便成為無限容量之大,一顆柔軟的心,如海棉、如彈簧、如水、如雲……。內在意向所至,直可進入存而不論的文 學、藝術、文化……等空間容器內。 正因為這種性格、這種基調,對我而言,我從無預測會有這樣一本難以歸類的書籍要出版。這本定為文獻的書,原不在我人生規劃的書寫裡,說是應人情之託或自發性書寫都可以。但每書寫一篇,我都投注了不少熱情和心血。如果寫得不好,那是自身才識所限,或文體裁剪不合宜之憾,而其細微專注、駸駸然要為家鄉形塑文化風貌之態度卻不容懷疑。 序言之難寫,這是從事文字書寫的任何評論家都知道的事實,吹捧文章多寫無益,多年來,我一直以著序兼評的格式,試圖將書序提昇為具學術價值。議論或公共論述或學術論文,同樣難寫,最主要的倒不是內容、架構、格式……等問題,乃在於文字書寫後,閱讀的隔與不隔,許多人寫的議論披著八股訓教的口氣,或專家學者之姿,一點感性的調味都不容許,讀來如同嚼蠟。 我在大學任教,是所謂的學者,但我更是詩人、藝術創作者,朋友找我寫序,評介什麼的,我更願意以自己觀點、書寫筆法自由抒寫,我以為我若沒有這一點自由度,我不必那麼痛苦扛著一個人情之託的重量。這樣一個「自由書寫」意志的堅持,也成為我書寫這本書文章內的一點樂趣了。 書寫金門,我當然還有許多金門題材有關的散文和現代詩未及整理出版。這本書忝為地方文獻贊助出版,自然得感謝金門縣文化局對地方文獻整理出版的用心和推廣。 這本書的書寫時間,似乎就鎖定在這變動的十五年來,十五年來,世界發生了許多大事,台灣更不例外,家鄉表面是微幅振動的,但透過文化、藝文的觀測,透過我自己的書寫,卻發現這十五年恰是金門文化、藝文真正的開諸、發皇之啟始。 必須說明的,因為本書內有關的藝文書寫對象,大多為朋友書籍出版之託,它並非一冊專論或史論,有關於《金門藝文發展經緯概述》或《金門文學發展的觀察及報告》,乃在於書寫那個時空的狀況描述,距離現在的發展、變異延伸、自然有極多的不同,它容有更大的補述或修正空間,但作為一本忠於那個時空情境的書寫,本書收容的諸多文章便不再作更多的補述。 本書的集成,最初原擬收集在楊樹清鄉親主編的《金門學》叢刊第四輯出版計劃內,後因《金門學》叢刊的停止出版而停擱多年,樹清兄初為它取名為《金門人文散墨》,古人磨硯書寫,舞文弄墨,散墨意味著更多自由書寫的情調在,與我的初衷相近。但因當初提報申請使用了《金門藝文鉤微》,便啟用了下來。對於美術專業的我,鉤勒、鉤畫細微之處,或筆硯散墨都是我喜歡的。 這裡特別感謝黃光男校長撥冗寫序並為書名題字,以及克全、樹清兄的賜序,他們倆都是與我在金門文學、藝術墾荒開拓,一路堅持走下來的摯友,具有無可言喻、惺惺相惜的革命情感。對於金門藝文發展,我們都有捨我其誰的使命以及無限的熱情與專注。 謹為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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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鉤微》另一種無形的文化資產———序張國治
金門是一個離我們很近,不算太遠的離島,從歷史源流來看,金門與台灣有極其相同的文化淵源。它遠在唐宋即已開發,民風淳樸,文風鼎盛,歷代文人進士輩出,宋代理學大師朱熹任同安主簿時,在此教化人民,因此金門素有「海濱鄒魯」之雅譽。然而一九九四年之後,它與我們後方的生活經驗又有極大不同。它在戰地政務長達四十年實施下,隸屬於一個防衛司令部統管,它也由一個福建沿海孤寂的離島,躍為一個前線、反共哨站,世人矚目的小島,它一方面要承受單打雙不打宣傳砲的無情摧殘,在現實生活上又有極大的身心不自由,戰地政務戒嚴時期,它是孤獨、封鎖、神秘的島嶼。但即使如此,這樣悲情的島嶼,在長期軍館時期,並沒有封鎖此地成長年輕一代,對傳統文風的承襲及發揚光大,與對現代藝文渴盼、追求,並在心靈上極度遠眺、放牧,展開對新世界、新事物的學習。 一九五七年出生於金門的張國治,兩歲時即遇上著名的八二三砲戰,從童幼即至少年、青年成長,他在躲避宣傳砲彈、躲入防空洞的歲月中,有著極端困苦的成長,但這種種現實嚴苛的條件,卻沒有阻斷他對現代文學、古典詩詞、繪畫、攝影的熱愛,他沒有躲避、逃避現實、卻從而展開如電影導演阿巴斯在「新電影宣言」所言「心靈的視窗」之開啟,以及受到家鄉文風的薰陶,建築景觀、地表……美的召喚,展開藝術追求。 張國治從小即多才多藝、細膩、敏感,從高中起,他即是老師、同學心目中的才子,除了課業佳,他在美術、攝影與文學的早慧表現,早就令同儕稱羨。高中畢業離開金門,進入國立藝專美術工藝科就讀,因著這種機緣,不但讓他一償就讀藝術科系,展開藝術追求的願望,同時,也讓他於畢業多年深造後,有機會返回母校服務。去年十月值逢本校建校五十週年校慶,張國治以他對母校長期深厚的情感,及宏大的思維,以《五十根琴弦的禮讚———為國立臺灣藝術大學(原國立藝專)建校五十週年而作》為詩題,書寫兩百六十八行的紀念長詩,並在傑出楷模校友星光之夜,由戲劇與劇場應用學系師生以詩劇方式,動人的詩句,配上優美的吟誦聲籟、舞台聲光效果、肢體演出,為本校艱辛及發展遠景,作了最好詮釋及演繹,令人感動和印象深刻。 張國治現任本校視覺傳達設計學系專任副教授,八月一日起他即將出任該學系(所)系主任兼所長一職,對於該領域專業學術發展有著諸多任重道遠的使命。這本《金門藝文鉤微》的出版,一方面展現著他對文化、藝術、人文……等範疇及專業領域的學養,一些思維、觀點精深而獨到,亦具學術參考價值,另一方面也展現出他長期對金門家鄉的關注,其熱情和專注令人感佩。閱讀此書粗稿,深覺此書題材多樣,凡文化、文史、音樂、美術、影像……等類別均涵蓋於內,文字書寫優雅細膩,立論宏遠,顯示張國治對家鄉發展關注的深入及殷殷期盼,而在此書內他提出了「序兼評」的書寫架構,最主要的目的是不沿襲一般序文的吹捧,造成的學術價值的薄弱之症,而著眼於序兼評論的學理探討,當然,張國治本身是位極優秀的詩人、散文家,在此書內,他為了一掃序文或評論之枯躁,他的這些文論內,又參雜著散文式評論,並有撰寫金門美術宣言及願景的詩作涵蓋在內。書內部份篇章及附錄,又似乎成為張國治部份的自傳或論述。當然主因,他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家。他一直持續以創作來實踐他的藝術理想。 要論及張國治的創作,他創作面向多元,無論詩集、散文集、小說集、攝影集均有諸多出版,繪畫、攝影展覽也屢屢舉辦,他本身也建立了一些金門的首例,譬如,他是金門在戰地政務廢除之前,以金門為主題作攝影個展的第一人,在現代詩上,他的《帶你回花崗岩島上》是第一本以金門為主題展現的詩集,帶著一種文化地標的指向,他的詩作很早就入選在《新詩三百首》、《天下詩選》、《年度詩選》及《中華現代文學大系——詩卷》等國內重要詩選集,並榮獲許多文學獎。但除此,他亦是金門人早期出國學習藝術拿到碩士學位的首位,如今他毅然要接掌的系主任兼所長一職,也是金門人在國內藝術相關科系的首位,這也是金門人刻苦耐勞的另一種典範吧! 多年前,本人擔任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一職,即舉辦閩南文化的考古調查工作,作過金門考古的主題特展,以及民國91年9月的「傳統與現代酒器展」,與金門的關係甚為深重,對金門留有深刻的印象。金門是臺灣第六座國家公園,除了具有生態環保的地表景觀和候鳥群,並有優良的文風,美好民居建築,戰史工事碉堡、宣傳砲鋼刀、高粱酒……等聞名遐邇,但金門亦有許多藝文人才極為優秀傑出,張國治即是其中代表之一。我希望這些被張國治書寫或未被書寫的金門藝文人才,在未來都能成為金門另一種珍貴的資產。則這本《金門藝文鉤微》的出版是十分具有時代性意義的。 (本文作者黃光男博士現為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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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捕手--栗喉蜂虎生態手記
金門的春天,總是雨霧交織,在雨水的滋潤下,自然生態特別的翠綠而美麗動人!隨著時序的遞變,大地萬物展現不同的風貌與豐沛的生命力。 記得今(95)年一月中旬,我們就開始為著羽色繽紛的夏候鳥「栗喉蜂虎」展開田野調查工作的準備,先是整理乳山「栗喉蜂虎」的復育棲地,雖然已經進入第三年,「栗喉蜂虎」還沒有來這裡築巢,但學者專家建議仍值得繼續投入心力,相信會營造「栗喉蜂虎」豐富的生態環境。 為了營造這裡有足夠的食物,我們向金門縣政府農試所,請求協助提供油菜種子,於一月中旬撒下種子,接著並進行其他棲地的整理,希望當「栗喉蜂虎」來金門時,有好的營巢環境,讓牠們可以安心的繁殖下一代。 四月六日下午,我下了班回到瓊林的家,那時約17:50左右,在屋外聽到細細碎碎、輕輕柔柔的鳥叫聲,我想有點熟悉,會不會是「栗喉蜂虎」來了?過了一下子,約18:15左右,我在家裡的餐桌上,委外田調經驗豐富的李溫林先生打電話給我,說他在金沙東美亭,那裡有一群「栗喉蜂虎」,約有數十隻,我想這下確定是「栗喉蜂虎」來了,想起以前的同事周民雄先生,他就曾告訴我,說他是用聽聲音,就知道「栗喉蜂虎」來了,我終於也學到了這一招。 同事觀光課的文煒,寄了一張精彩的「栗喉蜂虎」照片,說是四月八日在金城往湖下的方向,在約中間的下埔下村外拍的,他的攝影技巧非常高超,拍得靈活而迷人!我把相片給今年仍然來金門做「栗喉蜂虎」生態調查的台大研究生佩妤看,她同時提了另一項要求,說可不可以請他在拍照時,注意是否有腳環?因為去年她有做繫放,希望能多蒐集相關的資訊,隔天,有位喜歡生態攝影的林先生來電,希望了解「栗喉蜂虎」今年的生態,他說在上后垵及埔後都有拍到「栗喉蜂虎」,我除了分享我們對於「栗喉蜂虎」營巢地的整理工作之外,同時也請他協助在拍攝時,留意是否繫有腳環? 四月上旬,委外及替代役人員在整理營巢棲地時,發現一條蛇,而且洞口有鳥的爪痕,表示「栗喉蜂虎」可能已經開始在挖洞,準備築巢了,四月下旬帶著研究生佩妤去請教金門高中找莊西進老師,莊老師說今年蜂虎0331就來了,但數量較少。佩妤說去年的生殖季晚了一星期,不知是否受梅雨季的影響?還有待觀察。 為了解「栗喉蜂虎」的繁殖生態,04月21日下午到野外去看,和邱課長到東山前時,看到一隻蜂虎咬了一隻蜻蜓,在田埔看到一隻在空中飛,在鵲山有至少四隻蜂虎飛翔,東美亭則沒有發現,不知是否時間的問題? 約四月下旬,田調人員分別記錄到「栗喉蜂虎」開始挖洞,05月02日,早上佩妤把「栗喉蜂虎」野外播放器送來,預定請溫林及替代役做野外觀察紀錄,是事先把「栗喉蜂虎」的鳥音錄起來,每天在乳山復育棲地播放,吸引「栗喉蜂虎」來此營巢;另外佩妤分享她最近在野外田調的心得,說在一些營巢地意外發現蒼翡翠的洞,當時,她和鳥彼此都驚得大叫,看見的是成鳥。還說看見有一隻蛇被「栗喉蜂虎」群攻,以前是繁殖中的「栗喉蜂虎」會攻擊蛇,這是第一次發現尚未進入繁殖季而有攻擊行為,還有這一隻蛇和以前發現的種類不一樣,她說要再找研究翡翠鳥的梁皆得老師來了解。 最近,我早上進中山林田野觀察時,總是會聽到「栗喉蜂虎」聲,回到瓊林的家,也在屋外聽到牠的叫聲,有一次在田埔的海邊,親眼目睹好幾隻的「栗喉蜂虎」自由自在的在藍空中飛舞,在耀眼的陽光下,繽紛的羽色閃爍著霓彩般的光芒,宛如鑽石的風采一般,真是動人! 05月01日意外的在水頭茅山塔附近,發現一處斜坡,有數隻「栗喉蜂虎」在斜坡上,是在挖洞嗎?因為沒有帶望遠鏡看不清楚,隨後走上茅山塔的步道,一旁的樹上就停著「栗喉蜂虎」,可以近距離的觀賞,灌叢裡有很多盛開的馬櫻丹,也可見蝴蝶飛舞著,想來這裡是牠很理想的生活環境,有好的巢可以繁殖小寶寶,食物又不虞匱乏,多麼美好啊! 喜歡賞鳥的朋友,夏、秋季節是和「栗喉蜂虎」相遇最美好的時間,如果你住在金門,那麼多用耳傾聽,分享「栗喉蜂虎」輕歌漫語,讓眼睛享受一下美麗的色彩以及變化多樣的飛行技巧,如果,你還有興趣,其實你可以觀察到更多的生態,如果,不在金門,那你應該來認識一下,金門美麗的夏候鳥「栗喉蜂虎」,相信會帶給大家滿滿的感動與回憶。(2006.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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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那你就準備應考的功課吧。我催促他說。 那晚,月色皎潔,藍空如海,我想起詩人蘇東坡的詞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阿嬿勸促丈夫的話是正確的,天下沒有衝不過的難關,她的話給予我無限地啟發,我不能依靠林所長,他是我的長官和鄉長,若是萬一有一天他離我而去呢! 我開始注意自己的眼睛,不斷地問診、研究,如何讓視力恢復正常,才能通過每次考試的體檢。秦鵬的健壯體魄,讓我羨慕,他的肺病鈣化以後,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他像一個棒球選手一樣。 次年,沿岸海帶收穫的時期,秦鵬去台北考取了國防醫學院醫學系,他是最年長的一個,消息傳來,阿嬿哭了。林所長快活地閤不攏嘴,不停地問:「于光,你沒看錯公文吧?秦始皇的秦,大鵬的鵬,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聽到林所長說這種話,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您的話若是傳到秦鵬耳朵裡,他一定氣得掉眼淚。所長,您不知道秦鵬下了多少苦功啊!他若考不取,那還有天理嘛! 所裡的醫務人員談起秦鵬的事,既羨慕,又妒忌,他們瞭解醫學院的淘汰率很大,尤其到了二、三年級,功課壓力大,淘汰的學生有的轉學,有的返回原單位,秦鵬能否在國防醫學院畢業,任何人也難以打包票。 林所長鼓勵我說:「于光,你也給咱山東人爭一口氣,考上一個軍事院校,讓他們看!」 正當我埋頭準備應試,忽然接到團部監察官電話,他要我將出售海帶的款項,檢具支出情形報呈團部,並且申述逃避稅務的真實原因,作為如何處置的依據。我聽了火冒三丈,試行養殖海帶,早已報備,今年出售淨收一萬二千元,村長、團部監察官當場證明驗收,此款已報繳團部,留下二千元作為療養所購買蔬菜種籽、雞飼料及雞棚維修用途。林所長對於生產副業所獲,曾三令五申,涓滴歸公,這是有口皆碑的事實。何以時過數月,卻出現「逃避稅務」的問題,實讓人迷茫不解。 「于光,出售海帶是你親自簽章,你真是膽大包天,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限你今晚下班以前來團部報到!」監察官啪地掛斷了電話。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搭快艇渡海到了東犬島,便被捕禁閉,以避免串供。審訊了兩三天,我聽不懂對方的話。一週後,我收到五百元路費、一條毛毯、發給我一張公文,我是以貪污瀆職罪名撤職。團部派快艇把我送到馬祖南竿,然後轉搭交通船去基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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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湖紀事
有一首詩向你游來,當你凝望,慈湖的水。 魚群簇擁著記憶,在夕陽中翻滾,在波濤裡鑲金。 而你,仍忘伸手捕撈,只是,征征凝視。凝眸,如一根石柱。或許有一瞬間被時間冰鎮!而難以發現的是你腦中千萬個輪轉,如電影中快轉的鏡頭。 輕如光影的往事?淡如空氣的青春?沒有人看得出你想著什麼,遊人一個個走過,夕陽已漸漸沈入海平面,歸巢的鳥兒數量更稀疏了,時間在你眼前無聲無息消逝,而你仍是視若無睹。 一陣風,吹得你身子哆嗦,猛一驚覺,水底搖晃的自己,已漸漸模糊,似乎變成了孩子的臉。你終於慢慢起身,是該回家吃晚飯了! 是無能為力了,縱使有一首詩向你游來,如魚兒般擺尾,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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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當小狗狗啊
多年前,有一次出遊,在一處風景區門前,發現一對父子,小朋友年紀還小,好像還在就讀幼稚園的樣子;這對父子想要進園區參觀遊賞,因為是屬於投幣式旋轉門設計,無人看管的收費方式,這位小朋友興沖沖的走在父親前頭,二話不說,就蹲下身子,打算從旋轉門鐵條下方的空隙鑽進去,父親見狀,立刻阻止,將他拉出來。 這位小朋友被拉出來,滿臉狐疑的問爸爸:「“把拔”,我們不是要進去嗎?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呢?」 這位父親滿臉正經的說:「對啊!可是要用走進去。」 「被鐵條擋住了,我走不進去啊!」 「只要將十元放進投幣孔,就可以走進去。」 小朋友仰著臉不解的問:「還要花錢喔!從底下鑽進去就好,就不必浪費十元了。」 「不行。只有小狗狗才可以從下面鑽過去;難道你喜歡當小狗狗嗎?」 這位小朋友搖搖頭說:「我才不要呢。」 然後這位父親遞給小朋友十元,在父親指導下,旋轉門非常聽「硬幣」的話,順利的讓他們父子倆進去園區參觀。 眼前這一課,是課堂上所無法取代的。高貴的人格特質,從小就需要正確的生活教育,才能展現優雅的氣質,和正確的做人處事態度;這位父親,我雖然不認識他,我還是走過去,在他面前豎起大姆指,給他正面的鼓勵。最後,他帶著滿足的笑容,丟下一句話:「本來就應該這樣教小孩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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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台南
夜談 畫友唱賦歸曲時,我本也想一道離開府城,然而宏霖卻熱情的要我多住兩天,理由是還沒一道出去畫畫呢,說的也是,好朋友見面若沒碰觸彼此最心怡的事,那還真有那麼一點遺憾,為此我留了下來。 那晚我寄宿在宏霖家中,吃過宏霖嫂準備的晚餐後,漫漫長夜就只剩下我們哥倆好。只見他不急不徐的搬出今年U畫會參展的三件大作:「明代老街」、「風獅爺」和「安北路」和兩件藏書票小作品:「百年打鐵店」、「台中役所」。乍看之下,真要為他這一系列用色亮麗,線條活潑的畫作而喝采的,尤其在橙綠兩色的對比上更是爐火純青,提升了畫面的抒情性格。其次是曲線的運用自如,這些看似不假思索的曲線條,的確是帶著比較奔放的生命力在畫面流竄的,無形中也增強了整張畫的感性訴求。 今年前半年他赴台中推廣水印木刻版畫,並拿出學生的作業讓我欣賞。他那以身作則,一絲不茍的教學態度贏得學員的敬重,教學和創作有時可以相輔相成,但偶而也會相互牴觸的,他也感慨為了追求完美的教學常也會影響到自己的創作進度。下半年他會專心於創作,因為明年底他將有一個個展,再不加點油怕到時候會開天窗的,那是他的客氣話,他嚴謹的性格絕對與「開天窗」沾不上邊的。 夜已深但談興正濃,他對明年的個展似乎已成竹在胸,並將那個展覽定位在自己和祖先生命史的紀實。他的遠祖來自金門瓊林,父親自澎湖遷居台南鹽水,他自己再從鹽水搬到安平,這兩年他來回走遍這幾個地方,尋找和生命相契的創作素材,並已陸陸續續的將之轉化成精采的版畫作品。今晚他向我透露出未來畫展的四個主題:「浯島紀行」、「西瀛觀潮」、「月津話舊」(鹽水昔稱月津港)、「安平追想」。宏霖尚有一大部分的畫作還在醞釀階段,但有這條探本溯源的線索可追,又有這般富於詩意的主題引領,可以想像他往後即將誕生的畫,一定是精采可期,必然可以讓人百看不厭,回味無窮的。 今晚我在台南作客,一面倒的聽他陳述,下回他來金門,就得好好的聽我嘮叨了。 畫遊 這些年只要踏出金門,我的背包裡一定少不了畫本的。何況這次要去台南,名義上是去畫展,但私底下我很清楚,宏霖一定不會就此打住,畫展之外的連袂寫生才是我們的快樂時光,絕對是免不了的。 留在台南,晚上夜談,白天則往外跑,這次我們去了北門鄉,那是一個位於台南縣北側靠海的鄉鎮。抵達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火熱的太陽仍高高的掛在天際,一群婦人正在馬路的對面剝蚵,嘴裡叫賣著,有那麼一點小市集的吵雜,卻也給寧靜的鄉村帶來些許熱鬧。我跟著宏霖走一小段的路,向右轉進一個地上用曬鹽的瓦盤碎片鋪成的小廣場,這圖案顯得有些特別,抬頭一看,才知這裡是雲嘉南濱海國家風景區管理處。再繼續走過了管理處的川堂,眼前竟然出現一座今日已經不容易見到的日式平房,宏霖說:「就在這裡畫吧!這棟建築是日據時代的北門出張所。」 原先我對「出張所」毫無概念,找了資料後才知那是日據時代,台灣總督府為課徵鹽稅,特別在幾個產鹽的地區設立出張所,負責鹽的產銷稅收工作。而眼前這棟平房,純然木造建築,經過歲月的洗禮,頗有幾分古意,宏霖今日帶我出遊可真有點古蹟之旅的味道呢?畫吧!無論如何要將出張所的這棟平房和出張所此一陌生的概念,透過此刻的對景寫生,讓它紮紮實實,明明白白的溶入我的心中。 畫過出張所,見時間還早,可以再找個景點玩玩。我們繼續往前走,來到一間略顯陳舊的基督教堂前。宏霖說:「這兒是北門鄉芥菜種基督教會,旁邊的教會醫院是當年烏腳病的醫療中心。」聽到烏腳病,我內心有些驚悚,那是民國五、六十年代的北門鄉居民,因飲用含砷過高的地下水而罹患的一種病癥,最後遭到截肢的命運。而眼前這座基督教堂,在當時不管是鄉人的心靈或肉體上都發揮了極大的撫慰和醫療的功效。走進教堂內的庭院,我刻意選了一個有拱門搭配又可以將大門頂上柱立的十字架納入畫中的地方寫生。作畫當時,我很清楚今日不僅只是在呈現一個建築物而已,對這座人道色彩如此濃厚的教堂,實在懷著深深的敬意。 寫生,從表面上看來只是在對景勾勒,但實際上又不全然如此。像這回北門鄉之行,陌生的知識,人道的關懷都跟著繪畫的活動而進入我的腦際。以這般的豐碩去對照一路上的烈日勞頓,這短暫的辛苦都將立即化作煙塵,隨風消散了。 后記 登上飛機準備返金的那一刻,「驅山走海」仍在台南的社教館展出,緊接著9月7日又將移地台北淡江大學「文錙藝術中心」再次亮相。聽說那裡的場地大,可以容納150件作品以上,到時候除了台南這批畫直接貨運北上,金門這邊還得再準備近百張的畫作,有了活動,大夥自然會比較忙碌些。 金門的部份再怎麼辛勞都是自己份內應該做的,台南方面則要拜託宏霖夫婦撥空偏勞了,還好我在台南這幾天,幾位師專時代的舊日同窗,榮元校長、碧財主任、漢東、明管老師特別過來,也答應拆展的時候會到社教館協助處理,這群好友的盛情,真叫人感謝也讓我永記在心。 雖然,走出去會有一些辛苦,也常會麻煩到一些周邊的人,但走出去卻是自我成長茁壯的好辦法。近十年來,「驅山走海」經過每年12月定期在家鄉的年展,確實有一點模樣,也贏得一些掌聲。當它具備足夠的能量,可以飄洋渡海,遠赴他鄉去展現自己的畫藝,並進而去宣揚金門這塊土地的「形形色色」時,那確實是一件有意思到可以令人雀躍的事。 不論做為一個人,或是一個畫會,當他能同土地緊密的連結並與當時的人群真切的互動時,其所能彰顯的意涵將會比較幽微深遠,「驅山走海」現在這麼做,未來也必定會持續的做下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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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訊息,隨著戴尼提來到金門
【本文由山達基志願牧師國際巡迴親善團日本代表———東敦在金門發表】 八月二十三日砲戰紀念,這一天在許多金門居民的回憶裡,曾經是最悲痛與最震撼的畫面。 隨著志願牧師來金一個月,我才逐漸知道八二三炮戰的故事,這樣的背景故事,對於像我這樣的外國人來說是難以置信的。在我來金門之前,已有很多日本人造訪,他們稱讚在地居民好客,有天然的美景,重要的歷史及文化古蹟,我能夠與他們感同身受。然而,當年炮火猛轟、煙塵滿天的沉重景象與聲音,在目前微笑的面孔、清涼的微風、樹葉摩擦聲,還有鳥與蟬的悅耳旋律中,早已無法顯現。我來訪之後,發現想從目前的環境去理解當時的金門,是會有一些「隔閡」的。 根據山達基創始人L. 羅恩 賀伯特所述,每一個個體皆依循一個指令—「生存」!這個驅動力可以劃分如下:如果你正在做生意,就會想要擴展生意,使你過更好的生活;如果你結婚,你就會想要幫助你的妻小有更好的生存。當這些東西中有一項沒有做好時,你就會感到些許或巨大的苦痛;當你完成這些驅動力並且達成你想要的,你就會感到快樂。如果你不快樂,那麼你離痛苦不遠了;但若你沒感受到任何苦痛,那麼你可能長期處在這樣的狀況中。 最大的一種痛苦因素,想當然爾,就是「戰爭」。戰爭摧毀了一切,戰爭可以轉化成一個人所狂暴的拳擊,直到任何東西無法阻止他,否則他絕不會停止猛擊。這是他發出的聲音或是他心底可能這麼說著:「不要阻止我,否則我會宰了你!」或「如果你不聽從我,我就會殺死你。」如果他更強壯,他將會得到這個聲音所想要的。但是,請你再三思考全人類所想要的是什麼—快樂。這是他想要的嗎?或是這個聲音所想要的呢?這個聲音是他的聲音嗎? 戴尼提就是透過、穿越心靈的意思,人的心靈有部分叫反應式心靈,它是由無意識、痛苦及聲音所組成的。聲音是在你無意識時被記錄下來的,所以你不會記得。但是當類似的事物如同過去的經驗發生在你四周時,反應式心靈就能夠啟動而控制你。這是為何反應式心靈是莫名的恐懼、焦慮、疼痛、痛苦、緊張及暴怒的唯一根源。 讓我來舉例反應式心靈是如何產生及再啟動的:你的家鄉遭受砲彈襲擊,而你正在四處尋找地方躲避,此時飛彈正墜落發出爆裂聲及閃光,沙粒石塊打到你的臉上,你的頭撞到牆,使你的意識暫時喪失,這時,在你四周的人們對你喊叫或有些人「只是待在旁邊沒做什麼」!多年後,戰爭雖已化為舊時的回憶。但是哪天,突然間你看見某個閃爍的東西,就僵在那裡,其他人拉著你的手要走,你開始覺得頭痛,別人更要你離開,你的頭就越痛。你說:「我不能離開這裡。」或是說:「我必須留在這裡等某個東西。」而且你會說你的頭太痛了,必須躺下來不要做任何事,直到頭不痛為止等。 再舉另外一個例子,你在母親的身體裡尚未出生,你的父母正在大吵,你的父親打了你的母親一巴掌,你母親倒了下來並且撞擊到下腹部(你在那裡面),而你撞到而陷入無意識並感覺到疼痛。你的父親大叫:「你真笨!」等你出生後,你開始覺得你無法學習任何東西而且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如果這名父親說:「像你這種女人不可信!」你可能會是一位非常叛逆的女孩。 如果父母親沒有打架只是聊天,但母親的下腹部不小心撞到某樣東西,使你陷入無意識並且感到疼痛,此時父母親正在看電視,電視上正傳播對某人的敵意,你可以想見你可能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一個有反應式心靈的人會把反應式心靈傳染給他人。如果你從戰爭的角度來看,那會是個很好的例子。 「戴尼提」是賀伯特先生於1950年5月9日所出版的第一本,有關人類心靈問題的解答與操作手冊,當時正逢冷戰揭開序幕之時,整個世界處於核戰的恐懼和極度緊張、冷漠無助之中。「恐懼中的鎮定」並沒有使人們看見未來的希望,卻只看見每天報導戰爭的新聞。賀伯特先生在「戴尼提」中寫道:「戴尼提終止了人類心靈中黑暗無知的戰爭,可說是一個新的開始。」該書不只解釋了反應式心靈如何運作,也提供方法去擺脫它。目前,該書已經翻譯成53種語言,在全世界銷售超過2000萬本。體驗過戴尼提的人們皆會一致地,說他們現在已經擺脫掉過去的創傷,並且重新找到真正的自我,過著有生命力的生活。 現在在金門這裡,你也可以找到你的答案。如果你來金城鎮公所七樓,就會見到身著黃色襯衫的人們,及以及一句標語—「事情是有辦法解決的!」 我來自日本四國,一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慘遭第一顆原子彈轟炸的地區,而且我到過廣島市及拜訪當地的市民好幾次。我寫下這篇文章,是要讓這裡的居民了解,金門島已不再是過去戰火中的金門,各位不是活在過去,而是處在2006年有活力、會興盛繁榮的金門。你現在在這裡,你就是你,不是你的回憶。你的生存不但對你是多麼重要,對其他人,其他地區、國家及兩岸三地的和平,也是非常重要的。 請來看看能夠帶給你未來的戴尼提。這是志願牧師和平的訊息。 (由於李縣長的好客,啟發本人為八二三寫下這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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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對於杜源的退伍規劃,秦鵬和洪嬿夫婦頗不贊同。洪嬿當選村長後,她決心把這座荒島建設成為觀光勝地,將來島上水果花木,終年呈現茂盛的景象:福橘、佛手、荔枝、橙柑、龍眼、香蕉、甘蔗,以及蘭花、茉莉、橄欖等,凡是福建的農產物,島上都有。洪嬿計劃三十年後,無名島蓋起鋼筋水泥的魚肉加工廠大廈,出產大量的罐頭食品。不僅行銷馬祖、金門,以及台灣,甚至銷售到日本、韓國和南洋等地。 杜源聽了捂嘴偷笑。他覺得這種痴人說夢的遠景,既不切合實際,又不符客觀條件,他懷疑洪嬿患了妄想症,應該去看精神科大夫了。 秦鵬和杜源是福州同鄉,兩人都熱愛文學,有著共同的理想和語言,杜源退伍,秦鵬確有孤獨之感。他勸杜源留在島上,過幾年恬靜的田園生活,等到把病養好,再渡海去花蓮教書。但是,杜源還是默默走了。 杜源依額退伍是我親手辦的。他離開無名島,最感孤獨的是我。我失去了諍友、老師和兄長。白天不覺什麼,到了晚間,挑燈看書或寫稿,我卻想到了杜源。杜源臨走前說,等他到了花蓮安頓下來,想辦法在學校圖書館幫我弄個管理員,或在教務組給我弄個職員,校長是他堂兄,朝中有人好作官,脫下二尺半,不愁沒有工作。但是,我的情況怎麼能離開軍隊呢?何況我也捨不得離開此地,因為有不少患難相共的袍澤,他們對我有大海般的深情。 那日,秦鵬過生日請客,我到他家喝酒。席間,阿嬿勸她丈夫去投考國防醫學院。秦鵬認為自己文化程度低,年齡高,難以錄取。 你試一下麼?考不取也不丟臉,怕什麼? 秦鵬向阿嬿解釋,他年近三十,在學校讀七年,即使順利地能夠畢業出來,已經是三十出頭小老頭了。何況中途淘汰下來,怎麼有臉再回老九團? 阿嬿卻反對丈夫的觀點,她認為只要有毅力和決心,就會達到理想。這件事阿嬿曾和林順所長談過,也跟她老爸談過,秦鵬去台北學習,阿嬿在島上帶孩子、照顧父親,他們都很贊成。七年時間很快,也不過眨眼功夫。天下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她說:「你在軍隊沒有學歷是爬不起來的。再說,做任何企業,沒有資金、沒有技術和學問都不行,你應該朝遠處看啊!」 我聽了為之動容。 可是,你在家帶孩子,我不放心。 不放心,我就跟你去台北,就怕你養不活我們。再說,你在醫學院學習,怎麼專心? 秦鵬乾了杯中酒,苦笑地說:「如今八字還沒一撇,咱們就講的這麼遠,豈不是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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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的相思
下了狠心,為了未來美好的幸福,「拋夫棄子」隻身來台進修,以為自己很勇敢、很堅強,而且會很自由自在,然而思念與牽掛的侵襲下,我決堤了,在這一百多個白天、黑夜裡,我珍藏的珠淚掉落的數目,竟比我過去一萬零六十個日子還多,瞬間我從富婆變為貧民。 當夜幕低垂,我武裝以待,把客廳的電視開到極大的聲響以壯大聲勢,不久,寂寞與掛念結盟來攻,我拿著搖控器試圖掃射卻不見效果,敵軍似有千軍萬馬,我卻形單影隻、孤立無援,在交戰幾回合後我已傷痕累累。忽然,可愛的hello kitty 電話響了!我像找到救兵似的趕緊拿起電話,聽見了丈夫溫柔的叮嚀關切,孩子稚嫩的童言童語,及公公婆婆的安慰打氣,此時我如虎添翼般打垮來勢洶洶的敵人,然後疲憊的睡去。 肚子餓了,婆婆趕緊下廚,一陣「叮叮咚咚」、「ㄑ一ㄑ一ㄔㄚㄔㄚ」,我最愛的刀削麵就熱呼呼上桌了,婆婆總嫌我瘦,怕我身體不好,也怕左鄰右舍的歐巴桑拿我和她的女兒比,說她偏心,把女兒養得白白胖胖,怎麼媳婦卻乾乾扁扁。這應該和遺傳有關吧!可憐我那「大娘姑」是喝白開水配菜埔也會胖,但她著實胖的可愛。 一雙人見人愛的兒女,兒子聰明又貼心,女兒靈巧愛撒嬌,共通點是頑皮出怪招:把鍋鏟拿到廁所刷馬桶,把魚缸的魚撈起來人工呼吸,最愛是把我的化妝品拿來畫牆壁,最恐怖是拿爸爸的刮鬍刀給小雞剃毛,拿奶奶的毛線捆小貓,拿爺爺的煙斗當火把,種種行徑令人瞠目結舌,怎一個『亂』字了得。所以原是氣質美少女的我,一下變成最沒形象的河東獅,正要開口罵,瞧見坐在一旁的老公,像在觀賞一齣鬧劇而事不關己似的,我火冒三丈,他卻笑的越開心,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老公的好脾氣是鄉里有名的,個性溫馴、長相敦厚,確實為新時代潮流的好丈夫、好爸爸。當初懷老大時,他極為興奮,每天宵夜、早點準時伺候,產檢更是從不缺席,每晚睡前還若有其事的隔空(肚皮)喊話,和他的寶貝兒子聯絡感情,最令我感動的是進產房後,他全程參與,而且被我又抓又踢,滿身烏青之際還不忘要我以「拉梅茲」呼吸法調整氣息,以順利生產,終於如雷貫耳、響徹雲霄的哭啼聲傳出,舉家歡騰。為了迎接這個家族的新生命,娘家的媽媽、大姐、二姐、三姐、五姐、小弟,婆家的公婆、大伯、三叔、四叔、五叔、六叔全員集合,上班的請假,開店的休市,上學的翹課,共計四十餘人,盛況可比雙十國慶,回家後宴客三天,彌月油飯送了五百份,這會兒起,「母以子貴」我總算不負眾望,在家族中可以抬頭挺胸了。不過生老二時似乎排場小了許多,只有老公仍忠心守候在旁,其餘人等因於產檢時已知道是女生,都說要上班、要開店、要上課,連婆婆也說要在家照顧孫子,唉!男女生真的差這麼多? 生了一男一女,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往後就在尿片、奶粉、哭鬧、嘻笑中,七手八腳的度過。不知太陽東昇西落幾回,孩子學會說話、學會跑、學會跳、也包括學會調皮,爺爺奶奶疼孫子總由著他們,甚至演出最新版「老萊娛孫」的戲碼,然後祖孫笑成一團。全家就我最格格不入了,總一板一眼滿臉嚴肅,吆喝斥責著不能如何,又該如何。什麼!又開「怪手」到菜園挖,家門後的那些白菜種子似乎沒有「熬出頭」的一天,只能「長眠地底」,我又該『抗顏為父』角色扮演了,正要罰站這兩個小精靈,天空卻巧的飄下雨來,滴滴答答越來越響、越下越大………哈秋!雨怎麼噴的我滿臉,我怎麼睡在沙發?原來是夢一場。 最討厭這樣灰濛濛的天氣,似乎把海的兩邊隔得更遠、更深了,一顆思念的心懸在霧愁愁的煙海裡,我努力的爬得更高,那薄霧卻一層一層彌漫開來,弄不清是我視茫茫,還是天蒼蒼,越想望遠卻越看不清,數著盆子裡的小紅豆,一顆二顆………編連成串,串成密密的項鍊,把它送給風,讓它帶著紅豆香飄送到我遙遠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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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台南
前奏 2004年夏天我和師專好友蔡宏霖在台南辦了一個雙人畫展,自此去台南的次數明顯的多了起來。這回為了「驅山走海」金門寫生聯展跨海南台灣的展出,特別又在七月底走了一趟府城。 7月28日中午畫友天澤、永善、苡甄和我,不約而同的先後抵達尚義機場,搭乘立榮12時10分直飛台南的班機,這一天晴空萬里,坐在耳際有著嗡嗡引擎聲相伴的小飛機上,雖有些吵雜,但此時只一味顧著翻閱中國時報的我,心情倒也沒受到太多的干擾,待飛機準備著陸,才自窗口下望,那格子狀的田疇,筆直的馬路,蜿蜒的河道,整齊的屋宇,這少了山巒圍繞的景致,特別顯得寬闊平坦,讓人為之心曠神怡。 抵達之後搭了計程車,入宿位在慶中路的嘉南水利局休假中心。還來不及喘個氣,老友宏霖的車子已在門口等候。他算準我們抵達的時間,特地從安平開車過來,要接我們一行人去社教館佈展,這份熱切的心意就像外頭的艷陽,確實令人感動。 此時,社教館已經有一批人等在那裡了,原來是敏達夫婦和金鍊兄提前一天來台,並南下玩了一趟屏東,另外是國英和聞賓也風塵僕僕的自台北開車南下。屈指一算,扣除三位因事不克前來的之外,驅山走海的成員總共來了七位。這群畫展的老手一番寒暄後,便各就各位,沒三兩下工夫就把展場佈置妥當了,此中宏霖夫婦的從旁協助自是功不可沒。 上相 當所有的畫作被懸掛在展場的牆壁之後,我們大致上是會先去瀏覽的,雖然彼此都是同一畫會的畫友,但能將畫作聚集一室,互相觀摩的機會卻也不多,每檔展出便多了一次切磋的機會,看看別人想想自己,「進步」正是經由這樣一次次不斷的淬礪中去獲得的。 李苡甄的水彩打頭陣,她細膩的刻畫是頗為精采的,暖色系調子的畫面,反映出她內在生活的富足。洪永善這幾年對水墨的創作十分用心,寬闊的畫幅,渲染的手法,神秘的氛圍令人喝采。楊天澤的水彩用色簡潔明麗,不拖泥帶水,形色運用自如,能傳神的反映出景物的肌理質量,堪稱上乘。董皓雲兩張40號的油畫,仍是延續他一貫擅長的畫面分割,他對色彩、色塊、線條的運用都別具慧心,尤其是連結生活中一些被割裂的片面憶痕,更增強了畫面的張力。顏國榮的油畫精緻華美,具有大家的風範,尤其是中間調子的運用,特別獨到。楊文斌6張小巧精美的水彩,形體穩重,色調沉厚,幽靜深遠的氣息讓人對金門多了一些遐思。唐敏達用三張全開的水墨參展,理性厚重是他一貫的風格,這次也不例外,金門的風物在他的手上多了那麼一點蒼茫感。張國英的山水有著深厚的傳統功力,他用筆簡練卻風貌俱全,畫裡隱約流露出遊子對家鄉的孺慕深情。汪聞賓終日沉浸於水墨世界,藝高膽大,他尤其對繁複的山林水影情有獨鍾,常有脫俗的表現。我用粗硬的炭精筆,把在家鄉土地上一步一腳印的「對景直觀」,讓它流瀉在A2的畫紙上,這黑白的對話讓人自在,是這塊生養我的鄉土給了我信心,確立了我的方向。 這是「驅山走海」繼2002年在新竹師院開展之後的第二次出走,七月的艷陽讓金門和台南一般炙熱,但隔著一道海峽,景物便大異其趣。素聞台南文風鼎盛,人才匯聚,我們這個來自金門本土的畫會,有幸能與異地的藝術先進切磋交流,開闊眼界,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快慰的事。 交流 當天晚上宏霖夫婦在杜康樓為我們一行人洗塵,席間並邀來他在台南所屬的「U畫會」成員。對他來說,能讓兩個畫會,有個彼此認識,交換心得的機會,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幾年來從宏霖寄給我的請柬和畫冊當中,就已經知道他們的活動概況。這畫會共有九個人,大部分的成員也都在學校任教或自教職退休,只是創作的路線不盡相同,他們或有標榜寫實的畫風,但基本上更追求自我的表現,自然的重現幾乎是看不到的,故而在畫風上呈現著濃厚的主觀意識,用色大膽,形體誇張,在半具象的形貌當中去追求自我精神意境的滿足,這樣的畫風讓人想起野獸派和表現主義的圖畫。 他們今年年展的檔期正好安排在驅山走海之前,宏霖本來要我們提早過去,可以先來個「以畫會友」,但大家總有千百個理由無法如願成行。餐會的時候,宏霖仍不死心,不斷的用數位相機一張張的秀出他們U畫會今年展出的佳作,並將畫作與座位上的作者連結起來,讓我們可以清晰的了解每一位U畫會畫家的風格面貌,也為接續的交流提供了比較深入的話題。此時,我也拿出驅山走海第二集畫冊相贈,他們仔細的翻閱並小聲的交談著,會長蔡聰哲說話了:「從畫冊看到各位如此貼近土地,明天的畫展應當精采可期,一定要好好去觀賞的。」宏霖接著:「畫家的主體價值絕對是必要的,但走進大自然並不等同自然的再現,U畫會該與大地親近,來吸納更多的創作元素。」 我知道U畫會的兩位畫家胸懷若谷,正在給遠道的畫友臉上貼金。藝術的創作千百種,實在不必拘泥何種方式,只要創作的「形式」能使人感動就是好的,「驅山走海」所採用的是屬於外求的方式,而U畫會則較具彈性,只是將更多的心力擺放在形與色的斟酌和內心思維的探索上頭,偏向個人化的性格展現。 訪友 畫會之間的見面之外,宏霖又巧妙的安排了兩位畫家的專訪。聚餐後見時間還早,先到西畫家洪啟元家,隔天又特別造訪國畫家楊智雄。 洪啟元是U畫會會員,已自南一中教職退休。他的家位在健康路的巷道內,一到五樓的規模,讓我們戲稱來到台南的「帝寶」,進到房內,雅致的裝潢佈置,多少已反映出主人的生活品味。剛從展場搬回來,還擺在地上的幾張對開水彩,吸引著大夥的目光,畫面中都會的高樓和歐式教堂別有風味,在大小不等的建築群體裡,顯露出作者理性的分割,只是在陰影的部分,往往會加上數筆較深的調和色彩,增添畫面輕柔浪漫的氣氛,這亮麗多彩的光影,有著濃濃的印象派遺韻。 接著搭電梯上五樓畫室,瀏覽了掛在牆上的畫,才又發現他不只畫水彩,油畫、水墨、素描無所不畫,用功的景況叫人佩服,也讓人嗅出一種朝向「全能」發展的意圖。在畫室內他熱切的介紹自己的畫作,創作與教學的心得,赴國外寫生點滴,在長榮大學修視覺藝術碩士的甘苦………。傾聽過後頗有感觸,心想能將後半生,投注在心愛事物的追求上,那可是一種意志的表達,也是一種幸福。 隔天上午一行人登門拜訪位在「文化江山」的楊智雄老師畫室,我們到達時,楊老師已經在門口等候,坐電梯上到八樓,進門一望,滿滿一屋子的字畫書籍,讓我愣了一下,這樣擁塞的空間真是有些侷促的,正在懷疑這一大票人進來將如何自處時?只見畫友魚貫而入,就圍著那寬大的畫桌或坐或立的四周張望,此時牆上掛著的幾張老畫家洪瑞麟和蔡草如的畫是大家注目的焦點,大夥就懷著一種尋寶與驚豔的心情,忘掉了眼前的侷限。 此時,楊老師顧著泡茶,我們則顧著東翻西找,那一堆略顯陳舊的速寫簿讓我眼睛一亮,一本看過再翻另一本,風景、人物、花鳥、翎毛、走獸真是無所不畫且無所不能啊!我邊翻邊問道:「老師不避題材,真是用功啊!」他笑著說:「我的老師蔡草如先生特別重視寫生,鼓勵我將畫本帶在身邊,走到哪畫到哪,幾十年了,都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畫本內的畫,有完整的,也有不是那麼完全的,有隨興的,也有刻意琢磨的,但多無損於它被欣賞的價值,這些畫本儼然已經成為老師平日創作上重要的參考依據。 談笑之間,楊老師找來紙筆,用工整的魏碑筆意寫下中堂「珊玉交柯」四個字,作為對我們這回台南展出的賀辭,增添我們畫展的光彩,感謝之外也特別對這種恂恂長者的風範留下美好的印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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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一枝「煎匙」
下班回家後,放下手邊的雜物,走進廚房,取出冰箱裏的食材,為家人準備晚餐。 由於,對外頭的飲食衛生沒什信心,年來,在家下廚已成習性,舉凡煎、煮、炒、炸等等,樣樣皆通,只是,烹飪技巧上還未臻精湛。 親自下廚,至今已有一段時日,當初,因不諳廚藝,烹飪常『不按牌理出牌』。每當自己得意地端出菜餚,卻被家人譏為『荒唐,噁心!』,但對自創的『品牌』,總能甘之如飴,猶如老王賣瓜,邊吃,邊做出手勢,稱『讚』。 記得幾年前,父親與長輩在海邊牽罟,在得知消息後,我便興沖沖地衝向銀白的沙灘,加入眾人的行列中。沙灘上的村民們成兩路縱隊,以倒行的方式,齊力拉著繫有漁網的特粗麻繩。數回合的牽罟,捕獲了難以估計的『勿仔魚』。我自漁簍裏信手抓起兩把小魚,便急奔回家料理海鮮。 母親見狀後,好奇地問道:『又要變什米碗糕?』『今晚,請大家吃勿仔魚沙西米。』霎時,「不敢置信」的表情,全寫在母親的臉龐上,母親詫異:『這甘會好鍋ㄟ?』『保證讚ㄟ,絕對好呷!』我拍著胸脯,向母親擔保。 當晚,我自冰箱端出一盤凝結成球狀的『魚團』,家人驚訝地向前圍觀。我催促著大家『要趁鮮哦!』,卻沒人敢自告奮勇,響應我的號召。在我熱情的召喚下,大家才勉強地動起筷子來,只是,每個人的表情都異常奇怪。 餐後數刻,家人有的身上開始起疹子,雖然經過傳統偏方的簡易治療,但仍未見效,逼不得只好到醫院掛急診。自知闖禍的我,內心滿是自責與愧疚。就因為那次「錯誤示範」,讓家人對我日後的烹調信用度,打上一個大問號。 雖說,烹調歷程中,有過不良的『前科』紀錄,但年來,三不五時仍會故技重施,只是未再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反倒是,看見孩子在我執掌的『煎匙』下,日益成長茁壯,除了倍感欣慰外,也更加發心執『愛的煎匙』於一生。 今年農曆春節,回老家過年。期間,每見家人忙於廚房時,總習慣地想上前軋一腳,只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深感自己像被打入冷宮般,也像極一位在旁『監廚』的無用老管家;回老家的那兩個禮拜,連『煎匙柄』都沒給摸著過,只能默默地杵在瓦斯爐旁邊,奢望著長輩們料理時的愉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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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按照杜源的文化程度,他能夠考取國防醫學院。林所長曾鼓勵他去報考,但卻被他拒絕。杜源用魯迅的話說:我覺得醫學並不是一件要緊的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他們的精神的是,當然要推行文藝…… 魯迅在仙台醫專「幻燈事件」,促使他棄醫從事文藝的轉變,林順所長茫漠不解,因此他對杜源感到失望,灰心。林所長曾問過秦鵬:「你說,杜源這個人有沒有神經病?」秦鵬搖頭否認:「他有點神經質,喜歡文學的都是這樣。」 上蒼可憐杜源這種人,逢在亂世,他若在其他單位,首長早已將他押進監獄,以政治犯處置。他頭腦複雜,行動詭異,偶爾還發表叛逆的言論主張。幸而林所長庇護他,同志同情他,才使他能苟延殘喘生活下去。 那晚,林順在燈下和杜源吸菸談話,談到反攻問題,杜源流露出無奈的神情,他安慰林所長,也在安慰自己,他說能夠平安拖下去,已是上蒼保佑了,別再妄想其它的奇蹟出現了。 假使有一天,我被調離此地,或是我不幸病故,那咋辦?杜源,誰再保護你? 林所長深埋在心底的話,終於挖掘出來。 杜源猛烈地抽了幾口菸,尋思著說:「雇漁船進閩江口,回福州;萬一被發現,蹈海自殺!」 林所長開始沉默起來,混濁的淚水,從他眼眶淌下來,滴在佈滿蚯蚓般血管的手背上。 「連長,」過去十年來,從華北到東犬島,兩人談話時,杜源總是這麼稱呼對方,以示親近:「您別為我操心,我的病情控制得很好。」 林順掏出心底的話,他能夠幫助杜源辦理依額退伍,但是擔心他將來的工作和生活。杜源打算退伍後去台灣花蓮作中學職員,寫作。因為他堂兄在花蓮私立弘志高級中學作校長。 行!林所長拍板定案:「這件事包在俺身上。」 臨走,林所長說,等養殖海帶收穫之後,杜源可以領到一筆勞動獎金,然後再辦退伍手續。杜源笑了,他坦誠地告訴老連長,他已積蓄了不少錢,退伍後生活絕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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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翟山坑道
導遊 揮手 旅客魚貫前進 踏入洞內 微光循幽深海面前來 水滴落下 時光停駐 我將影子投進波面 柔柔細細像支釣竿 釣起 是悲是喜的過往 好久不見 我走近你 一如初見的驚喜 石層堅硬 擊磨稜角 岩壁粗礪 斧鑿分明 還有我細雕的小小V字形 反攻號魚未響 寂寞搶先進住 你看來是老了 青苔爬上腮邊 暗褐色容顏 顯得如斯疲憊 依然 僵硬、厚實 以忠貞如矢的眼光 冷冷看我 海潮澎湃 海浪 波波記錄 當年 頂天的誓言 聲聲的歎息 諦聽迷離 凝視晃漾 「毋忘在莒,還我山河」 矇矇中 田單正驃悍 揮手 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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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那段躲宣傳砲的歲月
咻——只見一道光從頭上飛了過去,整個人被震住了,傻了。「丫頭!丫頭」,只聽媽媽死命的嚷著,而被嚇呆的我才丟下了水缸蓋,往房裡跑,忘了回應母親一句,母親只當發生了可怕的事,乃使命叫著,等待了數秒,安靜了,「哇!哇!」哭著從房裡走了出來,媽媽看見我,喜悅得淚流滿面,而忘了家可能中彈了。只聽阿媽罵著:「夭壽喔!」後廳迷漫著煙霧,應是塵土飛揚吧!見不到後廳的景象,好不容易開了燈,原來宣傳彈從堂前後穿越大廳,經過深井,再從前廳飛了出去,而剛才所見的那道光是真實砲彈啊!原本老舊的房子這下更慘了。一下功夫,家裡擠滿了人,左鄰右舍,阿兵哥,有人關心著,安慰著,大家議論不斷,忽然聽到:「沒關係,我們也會打回去的。」,原來是位長官,這是那一國的安慰,於事無補啊! 家裡中彈的老房子,在好幾年之後才陸陸續續給整修好,那往後的日子,父母從早摸黑,挑上幾百擔的水,耕種青菜賺來的汗水錢,累積而成的一磚一瓦,這一磚一瓦記載著曾經努力的痕跡與說不完的傷害。 早期每逢「八二三」,就像是夢魘般,各家各戶得忙上幾天,不是為慶祝八二三的成功,而是防範戰爭再一次的來臨,「八二三」變成是戰爭的代名詞。大人得早準備洞裡陳舖的用具,高粱桿、花生藤、小椅子——,以備睡覺之用,小孩則早早躲在洞裡玩耍。當晚則極早用過晚餐,大背小,老攜幼,全躲避在房空洞內,似乎準備再一次的作戰,洞內大人則不斷的述說著歷經戰爭的痛苦及傷害,其苦其悲,其血其淚,述說不完的滄桑,而天真的我們只是如同聽了一場悲傷的故事。第二天,趕忙回家看視「家」是否安在,如此也重複幾年,算是另類的「八二三」紀念活動吧! 躲宣傳砲已然成為一種固定的大事,有時田裡趕忙,咻——碰!仰望天空畫過的那道光,叫人心驚膽顫,提著一顆忐忑的心,推著手推車,加快腳步,往回家的路跑,或是直奔防空洞,似乎也只有在這洞內才能得到安全,叫人安心,而躲宣砲也變成是一種另類的聚會,大人議論著、猜測著,這發子彈應是落在那個方向,甚至是那一個村落,久了,大家都成了判斷方向的高手。亦有談論著自己聽來的可怕消息,如某某中彈的慘狀,聽得越多,心靈的恐懼越深,造成每聽到「咻——碰!」的聲音,便會讓人幻想很多可怕的畫面。一直到民國68年才停止了「單打雙不打」這種可怕的政治遊戲。生活不在有恐懼,日子一下子活絡了起來,不再擔心那飛彈是否又會從頭上飛過,子彈的餘光是否又在遠處咻過,往後雖沒了砲彈聲,但宵禁卻一直存在著。 有宣傳砲就有宣傳單,那是大陸對金門居民的一種文宣,是親情的呼喚,但也是可怕的禁忌,任何好奇的閱讀,或是收藏,帶來的可能是極度傷害,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視而不見,絕不可帶回家,以防查戶口時被查到,那可能會死得沒有下文。說到查戶口是件可怕的記憶,三更半夜,「碰!碰!碰!」,那急促的敲門聲令人心驚,父親極快開了大門,荷槍實彈的一群人,冷著一張臉,全家睡眼惺忪,站著不敢作聲,聰明的老人家用其極快的手腳,將違禁品(軍毯等)往暗巷裡丟,或是用木麻黃快速蓋住,那荷槍者,看似殺氣很重,如同來尋仇,很是可怕,叫人膽顫不已,拿出戶口名簿東張西望,有人在尋視著,是在尋找什麼?一切OK後,大隊人馬揚長而去,這種擾民的行為一直在合理化中,沒有人敢有異議,過了好些年後,才終止這種不合理的合理行為。 戰爭是可怕的,百姓卻是無辜的受害者。那段單打雙不打的日子,金門人很多遠走他鄉,坐著那種如同難民般的登陸艇,往台灣求生存,忍痛割捨家族的祖產——房子、田地,而寧可到外地從零開始,為的就是要生存,活著不再有恐懼,時間久了,在他鄉落了地生了根,一棟棟的老房子也忍不住的凋零了,即使曾經風光的房子,現也只能等待有心人士的伸援,真的是很無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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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番仔樓的故事系列〉停泊的港灣是我不能靠近的傷痕
一棟建於一九三三年的古洋樓,迴廊上烙印有國軍兩棲蛙兵的圖記,成為村落中最特殊的地標,自幼都曾經聽過家族長輩講述關於這棟番仔樓的傳奇故事。 位於金門西南方靠海的古崗村,是個董姓世居五百多年的傳統漁村,那句「船破,拾船釘」的口頭諺語,正應驗著人民不畏命運多舛的性格;環繞四境的花崗石岩層,讓村民素有「石頭皮」的封號。我的外曾祖父董赫是村內傳統建築泥匠師父,在一次的后浦舊渡船頭考察時,從亂石堆中發現到一方殘碑,刻鑿有「董赫包工」等字樣,應是前清光緒七年(西元一八八一年)后浦捐資修建同安渡頭石橋,他曾經負責包工蓋路亭的物證。宣統二年(西元一○年),他又監造后浦陳氏大宗祠的泥工部份。 我的外祖父董天乞繼承其衣,成立縣治後的金門,由於僑匯的接濟,建築番仔樓的風氣方興未艾;二十一歲的他毅然遠赴南洋新加坡,師事西洋樓房營式建造,深受德籍工程師設計觀念所影響,凡事謹慎審思,施工認真,講究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返回家鄉後,他即投入水頭村的番仔樓興建,現在水頭村洋樓群留存的立面泥塑,包羅萬象的題材有西洋的鏡面、徽章、天使等和中國傳統的飛龍、舞鳳及漁家常見的魚、蝦、貝、蟹類,都是他大膽混用中西圖案,表現不同款式的變化構圖,屋主滿意地每月發給四塊大洋工資。同時期大姨媽出生的那一年,他在廚房的水窖上,堆塑著琳瑯滿目的海生動物。詳實的體態,是經過長期觀察入微的刻劃結果,豐腴的身軀如入秋的海蟹、佇立荷塘凝神的白鷺、悠游水草之間的魚群等,含有無限慈愛的關懷表徵。 一九三二年,二十八歲的外祖父接受村人董允料所託,利用七個月的時間,設計興建完成獨棟番仔樓及迴向屋,承建的資金達一千四百塊大洋。由於動工之初,工人常發生事故及外祖母小產,鄉里紛紛傳出興建或監造番仔樓者,將遭不測厄運的訛言,他仍不改初衷的如期完工。屋內的開啟閘門、木料、洋灰等建材都是從南洋進口。泥塑的立面,胎體用棉尾灰堆實,外觀用紙筋灰裝修成型。刻意捏塑出屋主姓名的閩南話拼音洋文,輔以南洋風情的大象、椰子等圖款,完全結合主人南洋經商致富的出身背景。一九三七年十月,日軍佔領金門,有日籍建築師參觀該棟洋樓後,曾挑明要與外祖父較量修築洋樓的功力,他自忖輸贏都會難逃羞辱一途,索性就隱藏實情,潛居鄉間過著半耕半漁的清苦日子。但在一九四五年,日本人還沒戰敗撤退以前,他竟因仗義排解村民的糾紛,不幸被人誤殺身亡,出事的地點就在自己親自督造的番仔樓前面。遺留下的三男三女,大舅次年從軍,遠調東北征戰後音訊中斷,三舅被賣與水頭村人,二舅獨守家園,冒著連年戰火的危險,謀得軍郵的職差;年僅五歲的家母從此過著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的艱苦歲月。一九五八年金門遭砲擊,外祖母把家母許配給即將遷台避亂的家父,當初唯一的認同,就是家父從十七歲起就隨著惠安籍泥匠師父,學得傳統建築的技藝。 隨著兩岸關係的和緩,大舅終於用「前台籍國軍老兵」的名義,回到睽違半個世紀之久的原鄉。返鄉的十年期間,他都住在這棟番仔樓的對面,四年前的一次往返大陸途中,他在福建沙縣的家中逝世,再也回不到有番仔樓的故鄉。 超過八十年的滄桑歲月,我們這個家族都與番仔樓有著深厚的情感,而且心中另外還存有著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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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花開
連日細雨綿綿,走進開瑄國小的校園中,只見百花怒放,平添了幾分春色。開瑄國小種植的杜鵑花種類有:「平戶杜鵑、金毛杜鵑、皋月杜鵑、爬地杜鵑、烏來杜鵑、久留米杜鵑:::等等」。其中平戶杜鵑種植得最多,杜鵑花群迎風招展,爭妍鬥麗。校園裡滿園杜鵑花香,都要感謝劉校長海心先生,在校長的領導及工友伯伯辛勤的工作之下,才使整座校園充滿了花香,變得這般美麗,宛如一座花城。 在清靜優雅的池塘邊,坐觀落花流水,別有一番風情。在花圃與小草之間,靜觀那數不盡搖曳生姿、萬紫千紅的花朵,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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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剎那間,林所長喝得滿臉通紅,邁著八字腳走近上校,沒戴軍帽施了一個舉手禮:歡迎,歡迎,請各位長官喝一杯,嚐嚐俺作的辣子雞丁……組長問他:你們為什麼加菜?今天不是國慶節日,你們請那麼多女眷作什麼!我還以為打了勝仗哩。 不錯,不錯,是打了勝仗。洪嬿當選村長,俺們舉行慶功宴。林順笑哈哈地說。 洪嬿是誰? 秦鵬的老婆。她是這島上頂拔尖的青年婦女,前面挖掘的水井,都是她幫忙弄的。報告長官,秦鵬是軍中作家,您也許知道…… 我不認得坐家、站家;只認得軍紀……組長嚴肅地說:「林中校,請你帶著那個姓秦的坐家,跟我到馬祖一趟,我的快艇停泊在碼頭。」 調查小組一行五人,走了。 不久,林順中校、秦鵬士官跑步追向碼頭。 平漢線餐廳的病員、醫官、看護以及村民代表,依舊熱烈地喝酒、吃菜、划拳和談話,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後來不見林所長回桌吃飯,才傳出他去馬祖防衛部開會的消息。 放眼海面風平浪靜,但島上駐軍卻暗潮洶湧。一週後,新發佈的團長到職,各基層部隊又緊張忙碌起來。林順中校雖然記過一次,但不到一月,卻又記功一次,他依舊把全付精力投入生產建設中。 洪嬿接任村長,她積極地推展海底養殖,依照福建沿海傳統的投石法,養殖海帶。這種褐色扁平的海帶,最長的可達七米,基部有固著器樹狀分枝,用以附著海底岩石,它不僅可以食用,而且是工業原料,頗有經濟效益。林所長接受洪村長的建議,便在沿海附近水淺海域養殖海帶,所內會潛水的都參加了這項工作。 有了過去的經驗,林順做任何事情,皆採取保密措施,免得遭人妒忌、攻擊。他最怕記者,只要看見揹照相機的人登陸,他便退避三舍。杜源問他怕什麼?他說這種人碰不得,像鴉片菸館的菸槍,只要吸上癮就會傾家蕩產。 杜源很討厭聽這些話,他在徐蚌會戰時便是衛生連的排長,林順是他的老連長,杜源背後叫他「李耳王」,因為他實在頑強固執,凡是部屬有嫖妓的行為,他不問青紅皂白,嚴辦不誤,輕者記過,重則禁閉。偏是杜源是衛生連的西門慶,他平生兩大嗜好,一是看書,二是女人。他從不談戀愛,認為浪費時間,而且麻煩;他是妓院的常客,可是妓女都不歡迎他,對他敬鬼神而遠之,只要杜源在妓院出現,妓女們奔走相告:「小心!一桿兒亮來了!」於是,許多妓女紛紛躲避隱藏起來。 杜源年輕時體質強壯,尚未染上肺病。某晚,他走進一家妓院,召妓陪宿,他像一個撞球國手,一桿在手,竟然從晚間打到天亮,氣得妓女呼天搶地、鬼哭狼嚎,他的綽號「一桿兒亮」即由此而來。 你不怕得病?這是許多人向他提出的警告。 杜源的答覆頗有哲學意味:一個戰士南征北戰,在槍林彈雨中奮鬥,他不見得能夠負傷;因為人有眼睛,子彈卻沒眼睛,所謂壯志未酬身先逝,那只是詩人勇士的憾事;何況萬一染病,也可以治療,這有啥怕呢? 杜源並不是縱慾主義者,住在白犬列島,他過著清教徒般的生活。他有肺病、心臟血管疾病、還有糖尿病,他無怨無悔,幹了將近十年少尉,上級彷彿忘記了杜源這個人,儘管林所長疼惜他,但是卻從未想到他的前途問題。做了文書官,我在人評會上列席,向與會人員提出杜源的年資問題。 咱們撤退到台灣,受委屈的人太多了。胡宗南這位鼎鼎大名的將軍,如今還不是在澎湖防衛部當個司令官?林順所長說出結論性的話,其他人只有啞口無言了。 依照杜源停年狀況,他可以提出依額退伍的要求,那將是林所長的終身憾事。為了杜源的前途,我得仗義執言,不能沉默下去。會議陷入膠著狀態。林所長分析了杜源做事能力、教育水準,以及他的興趣和志願,讓與會人員聽得如夢初醒。林所長真像一個講授解剖學的大夫,他對詩人杜源太瞭解了,我聽了為之動容。終於做了總結:等杜源病況獲得穩定,准予依額退伍。 四 在酷熱的季節裡,我們從井中汲水、澆菜,陽光曬得頭疼,但內心卻是愉快的。杜源談起那場慘烈的徐蚌會戰,津津有味,彷彿他從戰爭中認識了生命的價值意義。他說:可惜我不是小說家,若是托爾斯泰、雷馬克參與那場戰役,他們一定寫出一部感人的偉大作品。 杜源從徐蚌會戰突圍出來,內心便萌生出反戰思想。他不敢說,也不能說,老九團撤退到白犬列島,他也認清「退此一步,便無死所」的意義。從此他的思想和人格便形成分裂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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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
生命究竟是怎樣的呢?一位詩人形容它如同一粒微塵,自清晨的窗口飛進來,從黃昏的窗口飛出去,它飄過時空,卻不留一絲痕跡。又有一位詩人形容它是離弦的箭鏃,一面征服,一面失落。童年時,曾聽爺爺講過一個故事,記憶異常深刻,說北方有一種黑熊,常愛到淺沼中捉魚,每捉到一條,就把牠壓在屁股下面,繼續去捉第二條,這樣自晨到暮,牠所捉著的魚,全都溜走了,祗有手裡握著的一條才是牠的,我們像黑熊一樣的捕捉生命中日子,多少個希望裡的明天,轉眼便化為消逝的昨日,無怪乎李白在詩裡發出「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的感嘆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個人會不自覺的被編排到社會的網絡裡去,案頭的記事簿不但分割出日子,甚至連時辰都劃分得清清楚楚,幾點鐘,你要服裝整齊的去參加某項頂重要但卻極端無聊的會議;幾點鐘,你要掛上同情和悲戚的臉譜參與一位逝者唁悼;也許在下一個時刻,你換裝參加一場喜宴,滿面漾著春風。說這樣零售生命是怎樣的荒唐麼?彷彿並不是特殊的理由,人總是要適應環境的,我們馴服慣了,隨遇而安已成為很輕鬆的藉口,日子太繁瑣太匆忙了,社會性的人際事務是一條鼻繩,它把我們成群的牽入迷失之境。 不知為什麼使我對一星半點純屬自己的生命時間格外珍惜起來,我常忍著困倦,坐對著一盞寒燈,把窗外的風聲繫在搖曳的簷鈴上,把淋淋的雨聲夾放在古舊的書頁裡,懷著一心虔誠,紀念著一個過逝的夜晚,我便聽見連風雨也掩不住的,時間無情的呼嘯。你也許會覺得這樣守著夜實在有些荒唐,因為這祗是一個平常得倦於記憶的日子,但我寧願用自己的思維去裝飾任何一個極平常的日子,即使勉強的記憶它,也比空白要充實些,除此,我已別無選擇了! 生命當真是眾多繁褥的世俗行為的連鎖麼?且不必用行尸走肉那樣嚴重的字眼去驚嚇自己疲倦的靈魂了,照本宣科的言語,若干浮泛概念的釋放,重複的禮貌性的套語,究竟能為生命帶來些什麼?我們是否已淪為走馬燈上呈現的活動圖景? 經常在若干公共場合裡,聽到諸如此類的寒暄: ——近況如何?老樣子,乏善可陳! ——別來還好麼?依然故我,祗是白髮增添了幾根! 在混和著慨嘆的笑聲裡,總含有一絲無奈和一份悲涼,生命就是這麼一種潮水,潮來是青春的澎湃,潮去是破滅的沙沙!為世俗的牽絆而活和為打發日子而活,同樣是值得自憐的愚蠢罷?我們能否從繭殼般的意識中掙脫出來,使靈性展翅飛翔呢?一朵花的宇宙,一粒沙的世界,彷彿祗是幼兒們所能感受的了,我們早用理性為籬,把生命圈囿其中,觀而不照的麻痺在一些現實事務或消閒逸樂裡,群性化的生命排列成佈滿漂石的河床。 硬說石頭會生長,怕是新的成人童話了。 在亂離風裡長大,也曾吞飲過太多新鮮的事物,生命像海綿般的膨脹起來,騰湧出無數夢幻的浮泡,烘托出人的理想;它使人感覺到,人不論生存在何種環境裡,他的生活汲取力愈強,感受力愈強,生活層面也必愈加深透寬廣,生命也必愈形展放,而這種情形並不一定和生理年齡有關,它取決於一個人的人生態度。有些人雖然年紀老了,身體殘了,但他們的心仍然年輕,沒有自憐自哀,怨天尤人的眼淚鼻涕;有些人雖然年輕,卻被沉沉暮氣包裹,顯得萎頓僵凝,正如,自以為聰明反成為愚拙。 倒是自承愚拙的人,還能準備一份容物的虛懷去充實自己,執持那麼一點兒初願,冀使生命在默默中完成,無論是一陣火花,一絲痕跡,總會引以為慰的罷?日子梭織著,人人都曾意想將生命織成一匹錦緞,但從經歷裡品嚐自己的創建,得多少不輟的辛勤? 有些更透達的人不計較這些,他們恆常散步在精神的原野上,藉由一顆美的心靈,帶來一種真的感受,善的感動,美的感覺,在一剎間掌握永恆,讀唐在唐,讀漢在漢的人,能為繼起生靈設想,以關愛貫穿千古的人,固然使人企慕景仰,詩人寫成一首詩,畫家繪成一幅畫,何嘗不是一種完成?而那種使人仰望的境界,彷彿是很難企及的,正像夏夜皎皎的星群,看來近得像貼在人的眼眉上,實際卻相距若干光年。我們無法脫出自設的泥淖。它使人變成揹負甲殼的蝸牛。如果人世間真有一面神奇的鏡子,能映照出人的精神容貌來,那將會顯出無數扭歪的丑角型的臉譜,並且從笑裡擠出痛楚和悲哀來罷? 無論如何,醒著、活著總是好的,它將提醒人究竟生活在怎樣一個境況當中?你是繼續沉迷呢?抑或是拔脫而起呢!你能倚仗青春麼?快樂得如閃電的日子是鋒利的雕刀,日夜鍥刻著你的面顏,正像李白之言,不能掌握眼前流逝光陰的人,還侈談什麼求取永恆?不能珍惜生命所擁有的人,思想,靈魂受禁錮,冀求如何走出陰霾。 我在寒冷的夜晚獨坐著,冷靜而平和的舒展思維,細數記憶的顆粒,感覺無比豐盈,這才體悟到性靈生活必須使心靈保有一份孤獨和閒靜。白晝的熱鬧和忙碌已經夠擾人了,看電視和築方城之類的消遣,祗是另一種鬆散麻痺的形式,同樣是浪擲時光罷了! 我崇拜生命,因為生命由己主宰,每當一個逆境降世,生命就是唯一的砥柱。當那灰色罩滿了青天,那是將無光采,那兒進入黑暗形成了行屍走肉的交易場,生命!就成了堅韌的武器;一條犬,一隻貓用生命奔出樊籠,這就是生命的可貴,這亦是生命的意義! 幼時讀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句,似懂非懂,近時微能領悟,又忙碌到難得靜心體察的程度,驀然回首,飄浮如浪的半生已悠悠而去了,這時才覺得幽與閒是好的,要比懵懂忙碌終日營營強得多,人如果不時時作精神的反顧,祗是麻麻木木的穿透一串串的日子,生活豈不是成了浮泡夢影般的假象?也許老之將至並不算怎樣,失去自己才算是真正的悲哀! 世宇悠悠,你在何處呢?是乏善可陳?抑或依然故我?你曾否在夜深時諦聽時間呼嘯的聲音,像一陣緊似一陣的風濤?那就摘下這個平常的日子,像摘下一片殘葉,夾在書頁裡紀念著罷!至少在這一刻,我們是清醒著並且珍惜著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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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民一家親
近年每有返金,走在街頭巷尾,或是鄉村郊外,總是感覺人煙銳減,冷冷清清,好像少了什麼似的?仔細一想,少了穿著軍裝的阿兵哥,少了穿梭馬路的軍用車。回憶兒時,只要走出戶外,不論是街道上、鄉村裡,或是公車上、戲院內,一眼望去,觸目所及,幾乎清一色的都是軍人,老百姓只是點綴其中而已,而今想要看個軍人,都得等上老半天。今昔相比,簡直就像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當年的金門,真的是一個標準的戰地,軍人可說是生活中的主體,軍車則是主要的交通工具,然而在軍民的互動上就像一家人,密不可分,不如讓我們走入時光隧道,一起來回顧。 自幼住在浦邊駐滿了軍隊,隔壁的兩間大厝,附近的幾棟洋樓,只要是空屋,都駐紮著軍隊,還有部分與民同屋,嬸婆的客廳就住了一個排,伯公的側室也住了一個班,我家的門口埕是○○連的集合場,何家的門口埕則是成功隊的體能訓練場,每天一睜開眼,就看見他們在出操,答數聲口令聲,此起彼落;唱軍歌,已是耳熟能詳——「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反攻回去,把大陸收復把大陸收復。」「打倒俄寇反共產,反共產;消滅朱毛殺漢奸,殺漢奸,……中華民國萬萬歲。」接下來就是呼口號——「服從最高領袖,實行三民主義,………解救大陸同胞,復興中華文化。」我家門前的一道低矮土牆,他們以小貝殼和小石子在上面鑲嵌成國徽、地圖及精神標語,我家的二樓牆壁也寫上「整齊清潔」四個大字,「反共抗俄」「雪恥復國」「軍民合作」更是隨處可見,那時的感覺,不僅是軍民一家,而且整個浦邊村就像是一個大的營區,我們就像是住在軍營裡面。 每到用餐時刻,我家的門口埕隨即成了連上的餐廳,不知是幾人一桌,反正地板就是他們的桌椅,即使是烈日當空,他們也是在太陽底下,一邊揮汗,一邊用餐。吃剩的飯菜,我們視同「寶貝」,或當正餐,或餵雞鴨,皆是不錯的選擇。軍隊裡大鍋飯的飯 (疕)(鍋巴),有時已是焦黑如炭,有些人照樣拿來啃食,或煮鹹稀飯,足見當年民間生活的窮困。 那時何浦國小尚無廚房,家住遠地的老師只好向軍方搭伙,按月計算,一到寒暑假,老師返家,由於父親是校長,寒暑假即由我家接續搭伙,軍中飯菜,口味特殊,鹹辣難免。每逢過年過節,軍中加菜,附近的連長或營長,常會宴請父親,我有時也會隨同前往而成座上賓,早期物資缺乏,難得有此良機飽嚐佳餚,真的是「一頓乎人請,三日伓免落鼎」。 「阿兵哥,錢多多,買糖給阿嫂,阿嫂跳舞無關係,阿婆跳舞發脾氣。」當年常聽一些大人這樣唸著,姑且不談內容何意?阿兵哥的生活與待遇,確實比民間好很多,不止吃的比較好,衣物的品質也較耐用,我讀國中時曾經穿過軍用黑球鞋,高中時穿過軍用黑皮鞋,物美價廉,一雙抵用好幾雙,軍用毛巾不易破,軍用毛毯較暖和,就連軍用的餅乾口糧也是香脆可口,………幾乎軍用的物品都是「上等貨、優質品」。 就讀金城國中時,由於交通不便,只好住校,當年交通車(公共汽車)班次極少,包車(計程車)大概只有兩輛,而且皆是小吉普車改裝的,那時似無乘車人數的限制,公車是用塞的,我常被擠得兩腳懸空,計程車是用疊的,我常被壓得喘不過氣,若是錯過班次或客滿不停,或是為了節省車資,我們會沿路舉手攔軍車,不論是中吉普或是大卡車,有車就攔,只要是同路線,搭一段算一段,只有小吉普不敢攔,因為座位少,而且上面坐的是軍官,小學生規定見到小吉普還要敬禮,真的是「軍愛民,民敬軍,軍民本是一家人,大家團結一條心」。 還記得當年的結婚喜宴,有人就借用(或雇用)軍方大卡車接送客人。當年的校外教學,稱為「遠足」,也就是以雙腳為交通工具,走到風景區,有些人已是疲累不堪,那有體力再玩,故而較為長途的校外教學,只好商洽軍方大卡車,充當今日的遊覽車。 當年我最想看的是戰車,給人的感覺是雄渾壯盛、氣勢萬鈞,每隔幾天,就有一批坦克車從我家後面的馬路隆隆而過,轟然巨響,天搖地動,附近的大人小孩都會急速地跑來觀看,坦克車來去匆匆,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去到何方?這一幕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當年的金門人,真是不簡單,一時之間要能適應來自大陸各省的官兵,光是語言的溝通,就已是滿頭的問號,南腔北調,懸殊頗大,那時的金門,就像是全國各地鄉音的大會合。每逢農曆春節,各支部隊都會使出全力、拿出絕活,表演各種民俗活動,記得小時候最愛看他們表演旱船舞、踩高蹺、蚌女、舞龍舞獅,節目應有盡有,精彩絕倫,這些來自全國各省的民俗技藝,同時匯集在金門高中運動場,形同一場中華文化的縮影版。 看勞軍電影是我童年的一項娛樂,那時浦邊的一棟洋樓(何肅闕、何肅坡洋樓,後來改為何浦國小校舍),駐紮成功隊,經常放映電影,就在洋樓牆壁拉起大銀幕,讓村裡的駐軍與百姓一起同樂,印象最深的是「人猿泰山」影片;待我讀國小之後,浦邊的駐軍已逐漸撤離,只好跑到鄰村劉澳觀賞,老牌演員「蔣光超」、「矮仔財」就在那時認識的;再來就是后宅駐軍的勞軍電影,記得「太平洋潛艇戰」戰火猛烈,扣人心弦;「六壯士」智勇雙全,毅力驚人,終能達成艱鉅任務。 除了免費的勞軍電影外,當年金門電影院就有十幾家,有軍營的,也有民營的,幾乎場場爆滿,假日尚要加演,票價低廉,大約二元,電影院內,也幾乎全是阿兵哥,人手一支菸,煙霧瀰漫,應該濃煙密布,當時也不知二手煙的危害,連吸兩小時,即使散場回家,仍是滿身煙味,揮之不去。 當年民間醫療不足,反而是軍醫比較普及,我讀國小時期,我的鼠蹊(腹股溝)部位三不五時就會長出一顆像栗子般的腫塊,不知是否淋巴腺腫大,痛到無法步行,父親便會立即帶我至洋山衛生連找醫官,打了幾針盤尼西林後,便又痊癒了。當年的軍醫院以尚義五三醫院設備最完善,醫療資源優於金門衛生院,一些重病患者皆須轉診至此醫治。 金門的許多建設也都仰賴軍方支援,例如闢公路、建學校、挖水庫、種路樹、助收割、………真是不勝枚舉,就連掃馬路,也是阿兵哥幫忙的。還記得大妹很小的時候,由於年幼好奇,一邊轉動著停放在門口的腳踏車,一邊又把手指按在車鏈上,說遲時,那時快,大妹的手指頭已被絞進大齒輪裡,痛得哇哇大哭,附近的成功隊立即拿了大鉗子,將車鏈剪斷,這才保全了大妹的手指,當年似此軍民互助的事例,經常傳為地方美談。 去年返金,在山外新市裡遇見浦邊鄉親周永春先生,順口問他生意好不好,他說:「以前是四、五個人賣都應付不來,如今是大半天也無人光顧。」的確,以前金門的生意人是「靠兵吃飯」,新市里大概就是這樣發展出來的新興城市。還有許多本是窮鄉僻壤,如陽宅、小徑、下莊、成功、料羅,………也因此發展出條條的街道,除了這些較具規模的市街外,分散在各個村落的撞球室、冰果室、洗衣店,也都如雨後春筍,蓬勃發展、生意興隆。近年來則因軍隊的銳減而榮景不再,先後逐一關門,另謀他途。 記得有副春聯是這樣寫著:「軍樂民樂人人樂,花香酒香處處香」,用在金門戰地,實在恰當,的確,在當年的金門,可說是軍民一家,甚至是軍民一體,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兩岸的局勢趨於緩和,金門的軍隊也逐漸撤離,對於過去的這一段歷史,值得懷念與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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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若不是種菜,我不會患這種怪病。當初林所長計劃開墾山坡地,種植蔬菜,解決副食品問題,不少老九團的幹部背後議論,認為林順不務正業,團長聽在耳裡,卻無法予以干預制止。孰料種菜的成果,造成轟動,《馬祖日報》派了記者,抵達無名島作了專訪,並且拍攝了菜園豐收的景象。報導中寫著:「林順所長帶領這些病員,以征服大自然的克難精神,使荒島變為綠圃。他們的奮鬥精神,證明今天的國軍弟兄,都是現代愚公,他們是當之無愧的。」 全團同志欣喜若狂,奔走相告,但是林順所長卻愁眉苦臉,好似自己闖了禍。他曾悄悄問我:「記者說咱們都是現代愚公,愚公不是傻瓜嘛?這麼來寫,咱療養所豈不給國軍丟臉?」 記者是讚美咱們有一股傻勁兒,不是壞意。 為啥把咱們寫成傻老頭子,這多沒面子? 為了證實愚公的來歷,我跑到圖書室,去翻辭海,費了半天功夫,才把愚公找出來。讓林所長解除憂愁。 古代寓言:愚公因太行、王屋二山阻礙出入,想山剷平。有人笑他,他說:「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事見《列子.湯問》。現在用來比喻做事有頑強的毅力,不怕困難。 林所長反覆看了幾遍,終於破涕為笑。他說他這一輩子作不了愚公,因為無兒無女,只靠自己奮鬥才行。他對於記者為他宣傳感到戒懼不安。人怕有名豬怕肥,他覺得還是默默無聞活得自在。 團長想推薦林順為克難英雄,到台北去接受表揚。林順堅決不幹,他從未到過台北,也沒坐過飛機,他怕飛機從半空掉下來,摔成肉醬。團長拿他沒辦法,通過人事評論會,次年元旦林順晉升中校,這是讓他喜出望外的事。否則他要準備辦退伍了。 正由於林所長待人誠懇厚道,杜源、秦鵬和我三人,把全副精力投入勞動中。杜源為了養雞,他放棄了寫作、讀書,偶而草成一首短詩,字裡行間也散發出芳香的雞蛋湯味兒。秦鵬仍舊搬回津浦線的終站浦口,雖然他的妻兒住在島上,他卻遵照規定,只在例假日才外宿。林所長嘴上不說,心裡有數。 那天所慶,所長邀請漁村代表前來參觀、聚餐。洪嬿也帶了孩子來了。她看過雞棚、菜園,提出兩項建議: 一是掘井,沿著梯田附近,挖掘水井,作為灌溉及沖刷雞棚之用。雖然井水有點鹹味,但它總是對農業有益。 二是沿著津浦、平漢線兩排房簷,裝上塑料水管,只要天上落雨,滴水不會浪費,都注入四周儲置水缸內。 洪嬿的建議,受到林順所長的重視,他立刻下令執行,並且捐出他的薪餉購置各種用具。村長也派了兩位有掘井經驗的漁民,協助指導。 儘管林順流了汗水,在荒島上生產建設,但卻惹起老九團一部分幹部的妒忌與反感,他們對於團長拔擢他晉升中校,感到不滿。軍隊主力單位是戰鬥部隊,而不是管理病員的肺病療養所。林順這種落伍的寓兵於農、兵農合一作風,違背了反共抗俄基本國策。在位於閩江口僅有數十浬的無名島,林順帶著官兵養雞、種菜,這是明顯地散佈失敗主義思想,如果不提出批評,怎能讓戍守前線的同袍口服心服?於是,有人寫出檢舉函件,直接寄呈台北國防部,不久,台北組成調查小組,搭乘快艇從馬祖南竿碼頭抵達無名島。 調查小組剛進平漢線營房,便聽見裡面鬧哄哄的,划拳聲震耳,咱倆好呀,四季發財,八匹馬啊,三星照你……偶而還傳出婦女的笑聲。組長是一位上校,眉毛一聳,轉頭對身後隨員說:「這是搞什麼名堂?把林順中校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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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聲國際、心繫故園的金門僑領
———專訪僑領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博士 ●緣起 「我只是一位平凡的商人,本就不曾想過要撰《回憶錄》立說,更不敢奢望日後能藏諸名山,只想藏在自家,傳諸子孫,讓兒孫後輩能藉由此回憶錄,去體會當年的我是如何挨過半個世紀的滄桑歲月,進而提供他們日後創業方面的借鏡。」這是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博士在《楊忠禮回憶錄‧自序》中的一段開場白。2006年7月17日的午後,筆者隨同「馬來西亞華僑口述歷史參訪團」幾位成員,在僑委會吳憶苓秘書的協調下,於馬來西亞首府吉隆坡的楊忠禮辦公大樓第十二樓專訪楊忠禮博士。 專訪的成員除開僑委會的吳憶苓秘書外,尚有縣府董群廉秘書、拍攝專輯的唐振瑜導演、謝姓攝影師、助理吳小姐與筆者。專訪結束後,承蒙楊忠禮博士饋贈中、英文版《楊忠禮回憶錄》及《楊忠禮集團》等多本巨著,又蒙楊博士親自在大樓十一樓以精美的糕點招待,彼此閒話家常。楊博士親切而又溫文儒雅的長者風範,讓同行的每一位成員都倍覺溫馨,且獲益良多。為了忠實記錄這一段專訪的經過,筆者特別在參訪團回返金門之後,利用三天的時間,詳詳細細拜讀了楊忠禮博士的回憶錄後,並搭配訪談的錄音帶,以楊忠禮博士做第一人稱的自述方式,忠實呈現專訪成果,以饗讀者。 ●楊忠禮博士的真情告白 人們常說:「一位成功的企業家,背後一定有一位偉大的賢內助」。不錯,我的老伴陳開蓉女士就是那位「偉大的賢內助」。她是我事業上的好幫手,也是一位資深的教育工作者,更是家庭教育的「全職導師」。專攻教育心理學和兒童心理學的老伴,可是孩子們最稱職的啟蒙老師。孩子們能學業有成,且都以優異的成績留學英國,學成歸國後也都能回到自家的公司一展長才,這一切都得歸功於我這位默默為家庭付出的偉大另一半。 先父楊清廉(1902-1968),誕生於福建省金門縣金寧鄉湖美東堡鄉。當年的故鄉地瘠民貧,在「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的無奈聲中,他老人家為了追求理想,毅然決然於1920年隻身搭乘輪船,取道廈門、新加坡,輾轉來到人生地不熟的馬來半島,然後專程前來「吧生坡」投奔外祖母的堂兄,勉強能於茫茫人海的窘況下,覓得暫時的棲身之所。所幸父親在金門期間曾念過幾年私塾,而且寫得一手好字,因而得以在這位親戚經營販售木板及建材的「枋廊」中擔任書記的工作,從此漂泊不定的生涯,終於安定了下來。 三年之後,父親決定自行創業。為了避免出現自家人相互競爭的尷尬景況,父親於是遠走到「瓜拉雪蘭莪」(簡稱瓜雪)肇建屬於自己事業王國的灘頭堡。當時的「瓜雪」由於有外商的大量投資,乃至錫礦的開展,活絡的經濟使它快速成為知名的貿易重鎮,復加先父高瞻遠矚的卓越經商智能,以及肯幹實幹的精神,終於排除創業維艱萬難,在這個陌生的馬來半島國度打下一片屬於自己的新天地。 1924年父親與母親黃金切女士在「吧生坡」結婚,而我也在這個地方誕生,所以我是在僑鄉誕生的二代鄉僑,但我個人對故鄉金門的愛卻不亞於任何人,因為那是我們大家的故鄉,再加上我個人受中文教育的薰陶,飲水思源之餘,更熱愛故鄉,更熱愛金門。 三歲那年,我們舉家遷往「瓜雪」定居,父親在「瓜雪」經營的事業從木板建材,擴大到建築承包、運輸業都頗具規模。「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為了幫父親分憂解勞,當時年僅十三、四歲的我,毫不猶豫投入陌生的職場。初試啼聲的我,由於能掌握到生意的竅門,所以很快便能得心應手,不論是接送貨、收賬等大小幹活,都難不倒我。尤其是那段三年八個月日據時期的艱苦歲月,更有令人不堪回首的浩嘆,卻也讓少不更事的我更茁壯、更成長。曾因遭逢戰亂而一度失學的我,從此更加珍惜每一個可資學習的機會,也奠下自己事業良好的基礎。 日軍竊據馬來西亞那段期間,物質的缺乏導致民不聊生。先父經營的公司原本有十幾輛的卡車,都因戰時軍需而被英軍徵用。所幸其中有一部因事先藏匿在森林中而倖免被徵用,也就因有這部全市唯一的卡車,使得我們家的事業得以在淪陷區中持續營運,偶爾也幫日軍運送軍事物質,而擁有暢行無阻的通行證。雖然這部卡車現已在歲月推移中功成身退,並已揮別昔日顯赫的丰采,但時至今日,我仍牢記在心,因為它曾陪著我一起成長。 就讀興華中學期間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我的太太陳開蓉女士。秀外慧中的開蓉從小就是一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在我熱烈追求下,開蓉終於答應我的求婚,並於一九五三年九月二十七日締結連理。婚後,開蓉一方面仍留在教育界繼續作育英才,一方面又要相夫教子,箇中的辛苦,豈是外人所能體會於萬一?但是我們還是苦熬過來。開蓉為這個家庭的付出,一直都讓我感念在心。 「蜆山石礦」的開採,是我事業王國的開端。緊接著填土築路工程、金利電鋸板廠,也在我的心血灌溉下次第應運而生。皇天不負苦心人,「楊忠禮建築公司」終於在一九五五年註冊成立。目前整個事業都已交給孩子們去經營,我們夫婦共育有五男二女,他(她)們都很乖巧懂事,而且都以優異的成績留學英國凱歸,每一個孩子在事業上都可獨當一面,因此我可全然放心地將事業移交給他們。孩子們現今皆能學業有成,這要歸功於老伴全心的投入:不但當孩子們的啟蒙老師,而且親自為他們編寫教材,也就因為有這份執著和堅持,所以孩子、孫子們人人受惠,這是我引以自豪的地方,也是我該向老伴表達深摯謝忱的所在。 事業能蒸蒸日上、版圖能日益擴張的不二法門就是以「誠、信」待人,以「忍」字自我期勉。創業的過程中,雖然也曾經歷過許多波折,但我都能以處之泰然的心情去迎接一切橫逆與挑戰,最後都因長期積累的卓著信譽,而化解了所有的危機。從不斷提昇建築技術與研發創新過程之中,持續超越自我,也在愈挫愈奮中,不停地將自己的事業王國推向嶄新里程碑。一九八○年自建的「楊忠禮辦公大樓」落成,隨著孩子們陸續學成歸國後,事業經營的觸角也隨之更廣闊。混凝土業、水泥業、旅遊酒店業、發電廠、房地產、水供公司………等多角化經營,從大馬逐步走向國際,進而讓自己公司的股票在日本東京上市。一九八八年,英國蘇格蘭愛丁堡「赫烈瓦特大學」頒發給我榮譽博士學位的頭銜,它不但肯定了我在事業上的成就,也彌補了早年失學的遺憾。未來我們公司還會秉持此一「誠、信」的經營理念,繼續將公司朝向國際化、現代化去發展。 「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是我企業經營的座右銘。尤其我個人經歷戰亂失學的無奈,雖然戰後我又再度回到學校唸書,但未能上大學一直是我心中永遠的痛,再加上長年旅居海外,所以感觸特別深重。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去回饋社會,去照顧我們的僑親,去關心我們的故鄉。就僑居地而言,為了延續華文教育,我們出錢出力辦僑校、聘師資,為的就是要讓我們僑居地的莘莘學子能對自己祖國文化有進一步的認識。為了聯絡鄉誼,我們建蓋頗具規模的「吧生金門會館」,由於組織的健全,以及擔任義工的鄉親無私的付出,讓僑居在海外的鄉親特感欣慰。 上回捐資新台幣貳仟萬元給「金門技術學院」起蓋的大樓落成後,我一定會專程趕回去剪綵。未來我們更期盼金門技術學院能早日升格為「金門大學」,我個人和黃祖耀等海外企業家,每人將會再捐貳仟萬新台幣,讓「金門大學」能早日躍升,成為舉世聞名的一流大學。至於今日金門技術學院,乃至金門高中、金門高職等校圖書設備的充實,我也都會持續提供資金的挹注。 故鄉金門的進步繁榮,是我門旅居海外的鄉僑最引頸企盼的願景。值此「小三通」越來越頻繁之際,金門應當把握這歷史性的時刻,從基礎性的建設去作好規畫,讓觀光事業得以生根發展。而要讓觀光事業得以落實,籌建五星級或四星級的觀光飯店,乃至國際會議廳均屬當務之急。如果縣府能提供建地,各種相關條件也能配合時,我們海外的企業界不排除返回金門投資。目前金酒公司的產品已馳名國際,它是金門最重要之經濟命脈,今後如能在質、量上確實作好品管要求,深信未來的發展必定不可限量。此外,宗族的凝聚力,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金門的鄉親如能善用此一優勢,從金門本地做起,由點到線到面,日後甚至可循此召開大型國際會議,讓全世界的人知曉:這一個彈丸之地的金門,可是人才濟濟的僑鄉。 我雖然是在馬來西亞誕生的第二代華僑,但我對故鄉金門的愛卻是真摯的。當年先父隻身赤手空拳來此打拚,如今我們事業有成,總想能為故鄉金門略盡棉薄之力,像今(2006)年十二月即將在馬來西亞召開的「世界金門日」,就是在此動機下所提出的構想。為了讓新生代的鄉僑能對故鄉有進一步的認識,我們會盡其所能多帶我們的子女回鄉省親,也期盼故鄉與僑居地的互動能更頻繁,更流暢,最後藉此訪談,重申我祝願金門的未來更璀璨美好的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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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二題
末日‧愛 北極光在南極閃耀 鐵達尼正在雲海天邊漂泊~發出求救訊號 企鵝心慌在茫茫亞馬遜裡迷失了方向~不停奔跑 地心岩漿填平了馬里亞納衝破富士山~在下一秒 我的世界為了妳顛倒 在見到妳那一秒 已進入末日警告 強震過後接著又來大海嘯 暴風雨瘋狂了我早已不能思考 就算是極刑審判 熾天使願意為妳墜入惡魔道 只求多愛妳一秒 奧西裡斯的淚 一百多張模糊的照片 連記憶也隨著黑了一片 氾濫尼羅河 是奧西裡斯的淚 衝刷著我的臉 捲起思念一遍一遍 悲傷是否能洗淨灰灰的天 晃神的雙眼 抬頭卻沒有焦點 一個人孤獨的夜 夢裡你來來回回 彷彿回到從前 醒來後 真正關心我的人又有誰 耳邊音樂 每首都像在奏離別 另一頭的你聽見 會不會掉淚 肉做的心卻像鋼鐵 恨我學不會 才會抵擋不住 一波波苦澀的浪 拍打我的心弦 恨我學不會 才會抵擋不住 一顆顆流星 消逝我眼前~又再落空 恨我學不會 才會抵擋不住 一針針痛徹心扉 剌進胸前~痛誰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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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我聽了有些心酸難受,卻裝作沒聽見所長的話。 村長,俺這一輩子光棍打到底啦。等哪天兩腳一蹬,麻煩鄉親把俺骨灰灑到海裡餵魚,拜託,喝酒! 端陽節過去,雞棚已搭建完成。開懇山坡梯田,同時進行。青菜、茄子、蕃茄、豆角、小蔥長得快,從此伙房的副食品不虞匱乏,後來養了一群來亨雞,連雞肉、雞蛋也用不著買了。 正值作戰組催我回去的時刻,我忽然得了一場怪病,發冷、發熱,腳踝紅腫疼痛,痛得難以下床。療養所的三個醫官為我診斷,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有的說丹毒,有的說流火,有的說火癉,王清風恰巧送病員到所,他看了一下我的病情,果斷地說:「于光患了蜂窩組織炎,趕快使用抗生素使他退燒、解熱,腳踝敷上硼酸水濕布,等軟化之後,再設法排膿。不用一個禮拜,他就可以回團部上班了。」 其實每個醫官都未診斷錯誤,只是名稱不同而已。這是由於細菌進入腳踝潰爛處,造成體溫升高,醫官為我注射了消炎退燒針,恢復正常體溫後,再治療患處,使紅腫消失,不久即康復下床活動了。 在我患病期間,林所長對我關懷備至,他願意留我在療養所服務,親自渡海到團部洽商,把我調到所內佔軍委三階文書官,團人事部門起初不同意,林順所長理直氣壯去見團長,團長沒法拒絕,便批准了這件人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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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位街頭人物談起
清晨,當鳥兒鳴叫時,我便出門買早餐了,這是每天必做的事情,就連閉著眼睛走,也知道該往哪個方向。但自從升上三年級後,在我每天經過的那條路上,出現了一位從未看過的中年人,是個穿著一身破舊、戴著土黃色帽子,又拿著一把掃把的人,沒錯!那是一位清道夫。 原本對清道夫沒什麼印象的我,在這時候,我忽然發現了他的存在,雖然他總是默默的打掃街道、總是比一般人更難引人注目,但在後來的觀察,我發現他其實比一般人更努力的在為這個世界付出,也擁有更多內在的光輝,即使別人沒注意,但在他流了滿身大汗時,他又進一步的為自己增添光采,我常在想:「如果沒有清道夫,那我們的街頭又會變得怎樣呢?」,答案其實很清楚了,那就是會使環境髒亂,清道夫之所以引起我注意,是因為很少有人會拋下自己的美夢,而去做一件累人的工作,也許每個人都有表面的光采,但內在的光彩呢?是比表面來得充實吧! 我認同清道夫,也該為自己檢討,自己不但沒為別人付出,有時還會惡意製造髒亂,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或許我不能每天起來為街道清掃,但在看到垃圾時,我也可以消除髒亂的一部份,一步步為我們共有的家做個清理,這不是我們每個人應該做的嗎? 其實在這世界上也有更多人為我們付出,只是他們默默的流下汗水,默默的努力著;換個角度想,我們也可以默默的幫助別人,為自己增添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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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風煙入罨畫」導覽
為了這次畫展,準備一百零七幅彩墨畫,並出版我個人第十三集畫冊。文化局給我展出的展覽室那麼小,只能掛四十多幅畫,所以臨時到小金門金瑞成藝廊,再另闢展場,同步展出,也只能掛二十幅畫,剩下一些橫幅大畫就收起來,我畫作中最精品卻無法展出,只盼來年再安排一場。 從事大半輩子繪畫藝術,水墨、彩墨三十多年創作,在技術上頗能得心應手,且能漸入佳境,另闢蹊徑。一個好的畫家不一定是一個好老師,不管我是不是一個畫家,我的美術課教得卻糟透了,所以趕快退休,以免一再貽誤蒼生。「美感的享受是一種社會責任」當年的理想,不知還在不在?為不再「獨恨無人作鄭箋」,這一次把自己的畫作個導覽,算是盡一點社會責任吧! 就從我這第十三集畫冊作一個導讀,畫冊是收集近六年來(2001—2006)所有的新作品,其中2003年全年沒有畫一張畫,因為我的碩士論文《呂世宜書學風格研究》二十五萬字,整整花掉我一年時間,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敲打出來;另外近兩年瘋狂迷上絲竹樂,每天不是簫笛就是二胡,常常左手笛右手筆,也耗掉我不少光陰,退休生涯卻過得「有聲有色」。 色與墨齊揮,是我彩墨畫的一大特色,中國畫重墨色,不重設色,我常常想:中國畫以墨色為主,墨分五色「濃、淡、乾、溼、焦」,即使設色,也是在墨繪以後淡淡上彩。受了敦煌壁畫的重彩重墨影響,我也漸漸活用了彩色,在色與墨之間做了適當的調配,不俗不艷,恰如其分地掌握每種物象的色感與質感,多年經驗,獨有心得,所以畫出與眾不同的風格。每次畫展動不動就是一百幅畫,每集畫冊也就收編百幅以上的畫作,每冊我的畫分出幾個不同的系列,也同樣是「萬里風煙入罨畫」的幾個系列,臚列如下: 一、本土系列:描繪金山浯海,三十年前就開始鼓吹,響應者較少,自己卻默默做了三十年,把金門畫遍了,畫我金門故鄉已有一百幾十幅彩墨畫吧?記得過去只畫過小金門一幅而已,近兩年多次遊小金門,尋找作畫題材,所以有「四維坑道」、「破湍頭」、「小金門民居」、「秀才厝」、「和平之旅」。坑道橫幅是採用中國畫特色移動視點(左右多視點,不像西畫每幅畫只有一個消失點,中國畫的觀念宇宙是無窮大,所不喜歡有消失點),全圖做了一百八十度環視,並不是幾張照片所能拼湊得來,當然我有拍照作為構圖參考,但是有一大半是我的想像空間,「翟山坑道」也是同理心。我也去過馬祖北海坑道,很想畫它,但始終缺少一份感覺。小金門寫石寫海景,生痕化石美不勝收,畫海邊廢棄戰車,憑空添上兩隻白鷺洲飛來的白鷺,款題:「昔時兩岸堅壁壘,砲砲相擊,彈彈相投,今日炮聲歇,白鷺洲白鷺來儀,太平有象」,是時連戰首訪大陸歸來,有感而命名「和平之旅」,金門五十多年的兵凶戰危也該結束了!感於時事的畫另有911「自由女神軟腳」、華航空難「澎湖灣的折翼」,想像的時空,抽象的彩墨。此外,乘漁船繞了「北碇島」,也畫了「微風細浪」、「建功嶼」的夕照、「小青島」、「閩廈漁」、「鼓浪前進」、「民族之光」、「綠島」無心又多出一個海島系列。就食沙美二十五年,臨去秋波,臨別一瞥,畫了「沙美番仔樓」、「石隘門」,「燕尾雙飛」是我在沙中美術教室製作最後一幅畫,便告別誤人子弟的生涯。 二、大陸系列:大陸行腳,江山萬里情,也是「萬里風煙入罨畫」的主題,多年來遊遍大江南北,中國畫,畫中國,俯拾盡是詩情畫境,窮畢生也畫不完中國的美。才登武當山,又從西藏歸來,武當、西藏的影像被深深灌頂,已迫不及待神遊在我的藝境,等忙完畫展,即將開始漫筆天高水長,彩墨雲霧靉靆。曾登泰山,歸後作「登泰山」描寫十八盤雲梯登南天門,過天街、升中門而上岱頂。長條掛軸,一畫兼具三個視點—上段仰視、中段平視、下段俯視。中國畫的透視觀念,可以移動多視點,把近景推遠,把遠景拉近,眼睛像是放在雲端觀想。也作了「登泰山望齊魯」、「岱頂春寒」、「岱宗殘雪」、「玉皇頂」。並謁曲阜作「孔府重光門」、「聖府孔門」、過濟南有「大明湖之春」,春寒料峭,湖面結冰,雪白林木,覆霜花圃露出斑斑雪中紅,春天來臨了,旁立一乞翁,危顫顫拿著鋼杯伸手向人,他的春天還有多少?雖然描寫的手法稍誇張,但寫出我內心的悲鳴,大同世界的理想在哪兒?九寨溝、黃龍、岷江、峨嵋、成都之行歸來,作了「岷江畔羌族碉樓」、「岷江畔氂牛」、「杜甫草堂」、「疊溪海子」、「都江堰」、「珍珠攤」、「黃龍溝」、「峨嵋金頂」。行腳遠至東三省,瀋陽故宮,滿清的龍興之地,畫了「景陽宮井是何人」、「宮院深似海」、「偽滿國務院」、「旅順口」。 三、土樓系列:閩西龍巖、南靖,三次出入,豐富我的題材,「土樓人家」、「閩西土樓」、「龍巖土樓」、「客家母親之河」、「培田古民居」、「西川樓」、「春美樓」、「樓外樓」、「同心圓」,客家人、閩南人聚族而居,樓閣自成方圓,堡寨森嚴。土石牆灰白色調,烏瓦木窗墨色表現,乾筆皴擦,質地厚實,如閩南建物,熟手快製千磚萬瓦。「趙家堡」、「東方鉅障」趙宋遺族南遷漳浦,自圍城堡,塊石堆壘是我拿手絕活。 四、絲路系列:去夏絲路之旅,從烏魯木齊—吐魯番—哈密—敦煌—嘉裕關—酒泉—張掖—武威—西寧—青海湖—蘭州—西安,收穫良多,沙漠邊關一幕接一幕,一眼看不盡,雙手畫不完。首次見到沙漠景色,沙漠意境要移入畫中,卻有困難之處,幾經深思熟慮,決心用自己的手法構圖、試驗,效果還不錯,大膽使用白色原料加色彩,濃粧厚塗,但還是要應用傳統的留白,才不致把畫畫死,否則窒息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潑墨、撞粉、噴水,使畫面交融不易,往往要期待意外效果。「在那遙遠的地方」騎在巴里倫草原馬背上,指著停雲望不見故鄉,太遙遠!動人的歌聲流傳很久、感動了三毛要嫁給作者,八十多歲的王洛賓,無力享受黃昏之戀而作罷。「毛驢車」穆斯林異國情調,迷人的吾維爾,可口甜蜜的瓜果。「火焰山」在絹布上七彩印染八百里火焰山、雅丹地質紅色砂岩,紅色天空加強火熱氣勢,虛與實之間強烈表現自我的觀想。「高昌故城」、「古城春夢」僅餘殘垣斷壁向黃沙,繁華事散逐香塵。「莫高窟」敦煌四百九十二窟僅畫得一窟最大的大佛洞,應該像張大千住個三年五載,才能畫個夠。「沙嶺晴鳴」、「月牙泉」沙漠奇觀,鳴沙作響,沙泉共生。「懸臂長城」、「塞上風雲」、「雄關駝鈴」邊關要塞,駝鈴響處,塞上風雲接地陰。「春風不渡嘉裕關」細研平面圖,塑立心中天下雄關,重重關卡,軍機要塞,要表現的是,關外平沙萬里無人煙,關內林木蔥翠綠滿陂,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觀,一牆之隔,春風不渡。「馬踏飛燕」、「張掖大佛」「塔爾寺」、「青海草原」、「青海青」、「日月山」,路經張掖、武威、青海的景致,青海草原遍植油菜花,一派金黃的地,藍天白雲,青色的湖,使人無法不用水彩的顏色來用入國畫。「經幡瑪尼堆」也出現在青海湖畔,藏文「嗡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刻石,堆壘成山,五色風馬旗隨風招展,青藏高原藏傳佛教無處不在。「蘭州水車羊皮筏」水車之都,水車有如摩天輪空聳立黃河畔,乘羊皮筏順黃河而下,謂之漂黃。「出土」、「始作俑者」、「兵馬俑」第二次遊西安臨潼看秦俑,臆想兵馬俑出土見天日,驚醒地下兵團。臆想陶匠製作現場,偉大工藝,世界奇蹟。 五、裸女系列:人像畫也是我平常喜歡的題材,「 良宵」自畫像,上半身裸像叼根雪茄,退休生涯快樂似神仙。「照無眠」、「聽松」自我寫照、寫境界,不在乎像與不像。「英姿」、「木馬欲飆」馬上英姿,馬是裸體的,人不裸。「小紅低唱我吹簫」畫的是白石姜夔的詩意—自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曲終過盡松陵路,回首煙波十四橋。小紅是范成大送給姜白石的歌伎,畫中吹簫者自畫我粉墨登場,小紅乃從網路抓來的紅衣女,艷羨古人,過過古人乾癮,畫餅充飢。「春睡」、「紅顏」、「離愁似個長」、「未譜完的戀曲」、「百鳥朝鳳」全裸上場,是美感是色情,隨在你去想!翻出以前速寫本,尋幾幅姿態撩人的速寫,作成彩墨畫。在師大修過藝用人體解剖學,修過人體炭筆素描,師大美研所也修過人體寫生油畫。利用速寫簡單線條構圖,轉成完整彩墨畫不是難事,技術本位,憑過去經驗,假以血肉,賦予感情,就成一幅嬌滴欲語的裸女圖,在這火熱盛夏清涼一下,望梅止渴又何妨? 我的彩墨畫首重意境,構圖標新立異,為追求質感,過度皴擦,層層塗抹,往往宣紙起了毛球,改用絹布就可以任意狂掃。如果把天上的雲畫得比鉛塊還重,如果把海邊的岩石畫的像一堆堆的牛糞,如果把厚實的閩南建築畫得像茅房一樣輕浮,那像話嗎?創作的方式非常多,不一而足,沒有唯一,沒有絕對。創作是無法教的,我不希望別人學我,畫得跟我一模一樣,那就沒啥意義!但三十多年累積的一點繪畫經驗,多少該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就仔細琢磨體味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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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林順所長開始緊張,他只有把秦鵬、杜源這兩個福建籍的病號調回來,跟漁民解開仇恨疙瘩,恢復軍民一家的感情。至於調我回來,乃是基於林所長慈悲心腸,因為我的被捕受刑,實在冤枉也。 杜源是一個樂觀而曠達的人,他過去曾建議在山坡的開拓梯田處,種植蔬菜、瓜果。 山坡後搭建一片鐵皮涼棚,建起一排雞棚、豬圈。當時由於經費困難,始終未能實現。在肺病療養所「榮譽團結會」上,大多數病員反對養豬,因為豬肉營養價值不高,而且豬圈髒亂、惡臭,造成空氣污染。結果決議蓋雞棚,生產的雞蛋、雞肉增進營養。若有過剩現象則轉送友軍單位。至於種菜,完全以食用為原則。種植的種類,須通過營養官的同意方可執行。 當初林所長計劃養魚,那是紙上談兵,無法實現的事。島上食水困難,挖掘水井,也非一朝一夕的工程。何況漁村的魚獲新鮮,價格便宜,秦鵬、杜源回來以後,軍民之間恢復了血濃於水的感情。端陽節加菜,林所長把村長、許家勝、洪掛請來作貴賓。村長特地製作了一面錦旗,上書「軍民一家親」五字。開動前,村長在一片熱烈掌聲中,贈給林順所長。然後,全體人員開始喝酒,吃菜,剝粽子…… 餐桌上,杜源、秦鵬和村長以種菜的種籽、培育等問題,交換了經驗。村長答允將提供無條件的協助。同時,林順所長包了兩千元紅包,當眾送給許家勝,表示對他的冤獄作為精神慰問。老許推讓半天,最後噙著熱淚塞進袋中。 您別怨恨俺老九團幹部,國家到了這個地步,也是不得已的事。若再退的話,只有跳海了。 我懂。你們駐防白犬列島,還不是保護漁民身家安全嘛。 乾杯。大家舉起酒盅,軍民之間的隔閡與誤會,化為一縷輕煙,隨風而逝。 馬祖白酒雖名氣不大,卻甘洌淳厚,頗為過癮。村長酒量特好,卻把酒量不行的林順灌得滿臉通紅,暈暈糊糊,看來已有幾分醉意。 所長,我要給您介紹一個對象,行唄? 村長的話,惹起全桌一陣哄笑。 不行,不行。林所長急忙搖頭。村長,俺謝謝你的盛情美意,實話告訴你,俺心有餘而力不足,該硬的地方不硬,不該硬的地方卻硬起來了! 村長聽了發怔,不解地問:「什麼硬不硬?」 杜源笑得鼻涕噴冒而出。他捂著嘴直笑。他始終不願意把主人的話意翻譯給村長聽。 男人到了六十也能結婚。我要幫所長作媒,村子裡還有兩個三十七、八的老姑娘。村長懇摯地說。 不行,你別開玩笑。林所長拉著村長胳臂,低聲細語:「不瞞你說,俺十七歲就在家成親了。」 你太太沒接出來? 早上西天了。 怎麼走的? 民國三十一年,魯西南大旱,俺也不在家,家裡只剩下她跟俺娘,婆媳二人都是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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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盛會─致樹清老師
音樂奔放 高粱酒燃燒著熱情 你的到來 如同閃亮的文學星斗 我說不出的驚且喜 永福樓 華山藝文區 福華沙龍 那一定是上帝精心安排 我和你 以及你的朋友初相見的華麗場景 盛會的紅色布幕 你緩緩揭開 不必預先排演 你那令人著迷的魔法 讓每個你周圍的人 讓我 忍不住想 旋轉跳舞或高聲歌唱 七月十五日的夜空 你點亮了一盞盞的 詩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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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我同遊金酒湘西香
暑假又到,炎炎夏日,同樣也是旅遊旺季,這回我跟著金門酒廠團前往湘西張家界、鳳凰古城六日遊,行前早已耳聞本團中不乏酒量好的成員,而事實上本團果真是伴金門高梁酒出遊,每餐除必有之啤酒、可樂外,就是高粱酒了,我們真正在做國民外交,不忘打響金門酒廠名號! 七月七日出發,十二日回到可愛的家,短短六天五夜出遊,收穫不少,見識增多,連人與人間情感連繫都在無形中交流著。金門、廈門、湖南長沙、張家界、鳳凰古城,一路上,有笑聲、有疲憊的臉,當然也有滿載戰果的背包與箱子,人,果真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 不管到哪裡,我們總會在廈門稍做停留,出、入口都是它,而早在「金門廈門門對門,大砲小砲砲打砲」的年代,金門、廈門已是關係密切,不言可喻,不少人的第二個家在台灣,而第三家就是在幾十分鐘船程的廈門了,這裡發展得快,繁榮得很,這裡是中國最溫馨的城市,吸引各地來的觀光客、投資者,乃至於工作者,而它大概也由於有容乃大,不對外來者設限吧!鼓浪嶼之歌,再一次聽聞,果然親切,也許菽庄花園更是貼近金門人,由於山后王氐一族的關係。我再一次發現這裡時興把各省份在某一種層次上連接起來「廣東人革命,福建人出錢,湖南人打仗」………。 第一天,我們從水頭坐船來到廈門和平碼頭,吃完中飯,坐下午二點多的飛機飛往湖南張家界,途中在長沙做三十分鐘停留,那是個轉接站,我們算到此一遊,到張家界已是傍晚,第一天吃完晚餐就只能休息了,這一天陸海空一起來,對身體可真是一大考驗,到底是哪一種「暈」已形容不出來了,不過,安然無恙的,算是厲害的了。在機上,有趣的是:有小孩不會扣安全帶,天真的這頭那頭試,而有大人更是絕的,站起來到處找小電視,而不知在她腦後就有一部,我們都笑說他們是極少坐飛機的人吧! 「張家界世界遺產之核心—袁家界」大大的宣傳在張家界機場出口的大廳壁上,這也是我此行第一眼留在相機鏡頭下的畫面,跟著導遊走,吃喝全都有,導遊,果真是一團的靈魂人物,希望我們先來四個忘記:忘記自己的年齡、忘記自己的工作、忘記自己的煩惱、忘記自己的性別,也願我們真是乘風而來,滿載而歸。不知真假,我們被形容是「貴人」來去,帶來大雨,因為前些日子這裡還真是熱,艷陽高照,出發前不少人已被告誡,有的還遭勸退,但我們一來,感覺還好啊!一樣不能疏忽的是防暑、防晒。 張家界為一多民族聚居地,土家族、十九個少數民族,漢族在這兒也是少數民族,所以我們一直覺得對這兒的飲食不習慣,也是理所當然,這裡有句話叫「一腳定終生」,對喜歡的人踩腳,男生要九年義務教育,三年苦工、三年砍柴、三年倒洗腳水,這裡有一星期一、二天的趕集,最有名的是「哭嫁」,女生到了十一、二歲要學會「哭嫁」,對各種人事物表達不捨,用歌聲唱出來,越哀怨越好,然後日後才嫁得出去,張家界因「養在深閨人未識,一顆璀璨的明珠」而聞名,一九九一年申請,一九九二年列入世界遺產,百分之九十七是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 奇怪的提醒:我們不走回頭路,湖南行,每到一景點,不只導遊會提醒,我們也會自動問「走不走回頭路?」這彷彿成了一個習慣。金鞭溪大崍谷起于老磨溪,止于水繞四門,金鞭岩而得名,它長七點五公里,是典型的石英砂岩峰林地貌,裡頭有二十多個景點。在這裡,我們發現轎夫的厲害,「春天的風箏放飛,我想起了你,盛夏的荷花開,又想起了你。秋日的楓葉染紅,也想起了你,隆冬的雪飛,還是想起了你。你是誰,你就是張家界放飛我理想的轎夫。」 我們每餐必吃的水果是—紅色的西瓜,有時配上幾顆小蕃茄,大家應該都不陌生的飲料是可樂或雪碧、青島、重慶啤酒,再者就是我們自家頂頂有名的金門高粱,只是有人會特別留到晚上才來品嘗,這裡的「飯桶」多,菜豆和茄子一起炒,菌類多,辣是一定的。每次遊故國山河,買東西最是傷腦筋,殺價總不知道底限,空間何其大?在鳳凰古城內我就聽到有人這麼問:「多少錢?你最低可以賣多少?」有人這麼問的嗎?做生意的人肯吃虧的嗎? 這幾天,我倒是在有限的時間內看了一下連續劇「母親是條河」,真正的感受到它的寫實,尤其在貧苦的農村人家,媽媽為了家中的孩子,不惜去賣血,而懂事的孩子為了媽媽著想,寧可放棄繼續升學,尤其裡頭有幕:媽媽做手工去賣,有人前來問,結果她賣的比人家貴,她的是一元,別人的是幾毛,怎麼賣得出去呢?這一刻,在這裡,看了特別有感覺。 對張家界最難忘的肯定會是:排隊,去水繞四門要排隊,到袁家界要排隊,到十里畫廊要排隊,排隊不稀奇,人山人海之外,有人情緒就來了,大演全武行,看得旁人一身冷汗,尤其擠,擠得我戴在手上的珠珠都被擠斷了,有人就用另一個角度想了,每天收入的門票一定可觀,這可能也是我心中一直有的想法:沒有節制的開放,對大自然是一種傷害,要看啊還是早點來,以後可能就不值得一遊了。走一趙,猶如做一次森林浴,大自然就是這麼美,美得自然,難怪裡頭有個老人長壽村,長年使用綠色植物,哪還需要醫生、藥物呢? 地心之門—龍王洞,神祕、神奇、神得不可思議,不少人會拿它和雲南石林、桂林的相比較,而裡頭各個奇景、神奇故事果真是讓人驚奇,只是大家走著走著,既要注意頭頂上的,更要注意腳下的,一個個的階梯真得特別留神,我們團員中八十歲的阿公,在某一個轉角停了下來,因為他忘了我們是前進還是走回頭,好在他暫停,我指明了方向後,他才放心的跟著走,不錯的應變法。洞內,年輕男女正對話,有人說「看到這些可以想像以前這裡是什麼樣子嗎?」有人則感慨「中國才五千年就已經搞成這個樣子,再過幾年可能就沒人類了」,有人回說「是因為人類的破壞,大自然的反撲嗎?」當我們在看景時,不知有多少人會有反思?出洞後,不少人的腳邊是髒了,所以我們的看法是:頭上的是真的,腳下的是人工的。 吃土家風味餐,對會吃的人肯定是佳餚,對不習慣的人肯定是難吃,即使他們用的是招待貴賓的美味,我啊可也吃不來,常常要別人吃了,問明了是什麼我才敢動筷,沒辦法,小生怕怕!唯一放心的是那不怎麼新鮮的青菜,至少我認識它。 世界第一梯—百龍天梯,天子山、袁家界,坐索道,我們就是在從各種角度俯視、平視、仰視張家界。賀龍元帥佇立在天子山公園廣場,中國十大元帥之一,二把菜刀鬧革命,面朝西北是因為思念故鄉,高六點五米,為我國近百年來設計和鑄造最大的一尊銅像。到了十里畫廊,我們坐小火車看景,一個一個動人的故事隨著景物在四周出現,猜是造物者的美意,更是後來者的想像,漸漸的,豐富了十里畫廊的生命力,也只有在這裡,我們走回頭路。 第一次到廈門時,聽到有人問「要不要去洗腳」時,我笑自己少見多怪,後來我就對「足浴」這玩意兒了解了一點,看來這行在大陸挺流行的,因為我們行程中也有這一項,一般算是配對,所以服務我的是年輕小伙子,一開始問到我無法回答,不過看大家也都真真假假,只是他們拉生意的手法實在多,有人是因為要給年輕人一點好處而買,有人則是被請去隔離看手相診而買更多,買是買了,回家有用沒用才是重點,所以啊心要定,當買才買。 魅力湘西,又是一個地方的大型秀,記憶猶新的是去年在昆明、在大理、在麗江都看過不同風情的秀,那集結了當地風俗、民情、流行、傳奇於一身,這回主持人成了整場秀的主軸,串起了台上、台下,連結了各個表演節目,不冷場,挺能帶動氣氛的。整場看下來,除了哭嫁、湘西趕屍外,就是特技及一些唱跳,我在想:那些特技演員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那麼「賣命」演出,酬勞高吧!而看來實在驚險萬分! 寶峰湖,人間瑤池,是因流水沿石英砂岩中的三組垂直節理侵蝕形成的窪地積水而成,位在半山腰,人工與自然合成,坐上遊船欣賞湖光山色,而與阿哥、阿妹對唱山歌則成了有趣的一幕,因為他們唱的,我們無法接,我們唱的,他們大概也接不了。我又發現了,有時不要太好奇,如果你問轎夫「一趙要多少錢?」不是問了算,而是他可能就跟定你了,就算抬著轎子走也跟著,其實,他們腳力了得,但是我們也發現有人「暈轎」,因為還是一路搖搖晃晃!從各個角度看各個峰林,它們就是有動人的故事在! 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各位嘉賓小心別掉下去了,否則湖裡會多了幾條美人魚、娃娃魚,女的成了美人魚,男的成了娃娃魚,「娃娃魚」這名詞在我們來回鳳凰古城的八個小時路上不時的聽到,那指的就是在溪裡光溜溜的男生,年齡不拘,雖然我怕暈車眼睛不敢張開,不過耳邊倒是不停的傳來驚呼聲,而且相機、錄影機也肯定用上了,有人形容那是天體營,這大概是導遊沒有介紹到的吧! 車子走山路百轉千迴才到得了鳳凰古城,我閉著眼睛想像沿途景物,不時有人實況轉播,又是娃娃魚,又是桃子、葡萄、西瓜的,美麗的梯田,直到轉了無數個彎後,才到古城,那晚,吃過更不合胃口的一餐之後,我們數人決定夜訪古城,天才般的我們來回全靠雙腳,硬是不讓那計程車司機多賺五毛,超人般的耐力在二位老人家和二個小朋友身上看到,只是第一眼看到古城,我們嚇呆了,漆黑一片,只是好不容易來了怎可無功而返,於是不死心的我們開口問路,果然再進去就是光明,阿嬤一直牽著我,看得出她有些害怕,不過我們挺有緣的,只因她說我像他們孫女。 晚上的古城別有一番景緻,只是一天下來,大家都累了,一條街、二條街之後,我們打道回府,其實早有這樣的聲音出來「明天我們要來,那今天來做什麼?」不好說明我們是來看夜景的,老人家務實為是!這次最大的收穫大概不離:一大堆燒烤的油煙味、沿途可能看到的垃圾, 鳳凰古城,我們一窺沈從文故居、熊希齡故居、楊氏祠堂,觀賞人潮實在多,人聲吵雜,天氣又悶熱,行程緊促,根本看不仔細,只能略過,對一代名人故居算是到此一遊罷了。倒是遊沱江時挺有意思的,我們還跟著亂唱一通,我連「那奴娃情歌」、「我們都是一家人」都搬了出來,而船伕也高歌一曲,沱江風光盡收眼底,兩岸人家靠著沱江生活,什麼都依它,所以美景之外,我們也看到了一些江邊人家的日常寫照,洗菜、洗衣、洗棉被、只是這一看,不少人後來在餐桌上只要想到他們什麼都在江上就食慾大減,其實我倒是這麼想著;就好像我們進到餐廳,沒進廚房不知裡頭如何,只是現在多了解了一些吧! 旅遊越到尾聲,常見有人身體出現狀況,這幾天,幸虧沒什麼大太陽,不過,冷氣房、冷氣車進進出出,再加上來古城之悶熱,真的有人是硬撐的,於是民俗療法刮痧此時派上用場,而且比重不低,大概是心情漸漸可以輕鬆,於是身體也該放鬆,看著不少人脖子上、手臂上留下的,那大概就像阿嬤說的「愛玩嘛,沒法度!」 在逛玉器、珠寶店時,最能考驗人的心性與耐性,當然,旅遊次數多了的人,一開始是不會說真話的,一開始我們和小姐打哈哈,說我們是泰國來的,頭頭是誰,這次招待我們來張家界玩等等,因著他們老闆是泰國人,結果老闆來了,反倒一會兒功夫,我們聊到了金門水頭、得月樓、山外,然後是台北,不知是他厲害或是真有那麼一點淵源,他說不會賺金門家鄉人的錢,要嘛也賺韓國、日本人的錢,說得不少人頻頻點頭,再加上他透露幾招做生意人的手法,似乎我們的心防全無,所以他推出第一輪優惠物品,不少人前去買,然後是第二輪,這一來一往,他沒有利潤嗎?他不是生意人嗎?套了關係,以後有機會到金門來要找我們,以後我們去泰國要去找他,他們家容納得下一團,唉!不得不懷疑又是真真假假! 仔細想想,我們有個共同感受,鳳凰古城的房子新,但街道破舊,而雲南麗江古城則恰恰相反,它們的共同點則是:各種生意都做,就連東巴文字相關產品、葫蘆絲等也在這裡出現,而且小朋友也都出動叫賣,說真的,不少觀光客是為了替小朋友捧場而買,誰會在意那一點小錢,只是,有限的我們能幫助多少呢? 最近出遊,奇怪的是老遇到自稱是公司派來攝影的人,因著大家都有數位相機、錄影等現代科技配備,那角色顯見是多出來的,但是好像我們又無權請他離開,怪怪,每次都難免尷尬,尤其在整個行程告一段落後,他推出成果時,買、不買簡真天人交戰,因為不只昂貴,而且值不值才是重點,就連照片也是出奇的貴,只好協商來個捧場,只是,這個角色的存廢實在值得商榷! 為了搭早班飛機到廈門,我們需要早早起床,於是天色仍暗我們就在酒店門口晃,到機場,大家因著最後再見張家界,所以我們又去看名產,買了一點回家。機上,總是聽到極親切的口音,他們是廈門人,連坐在我後排的小小孩說的話都好有感覺,真正是人親、土親啊! 回到廈門,坐上餐桌,我們吃的第一道菜,不少人是頻頻叫好,因為家近了,口味也合了,就連耳邊的音樂也是流行歌曲,不再是少數民遊那些不太懂的山歌,是不一樣,連空氣也不一樣,既悶且熱,有人回去他們的另一個家看看,有人去逛中山路,有人稍做休息,要回家了,有人邊指我手提行李笑說「你來時也是這樣,回去也是這樣」,我只好答說「有重了一點」,沒辦法,我就是這樣!這款旅遊也不錯!來到和平碼頭,我們又遇到了出發當天碰到的那團團員,他們是轉往香港、深圳的,曰數相同,但團員肯定不同,因為要到香港迪士奈樂園。 本來帶去的一箱高梁酒,因為空運需要一人負責一瓶,然而這數日下來,好像是漸漸減重,換得了不同的戰利品!第一次跟領隊同房,深刻的感受到他們肩上的重責大任,既要大家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又得隨機應變,應付旅遊地的突發狀況,包括自然的、人為的,尤其導遊,尤其行程安排,不時的有壓力在,我們算是合作愉快,因為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家了,「有空來玩」、「有空到家裡來喝茶」,船駛進水頭商港,遊覽車分送大家回家,大家互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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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到了無名島,才知道許家勝駕漁船載秦鵬進閩江口的秘密,早被我軍巡邏艇發現,最初按兵不動,後來秦鵬和洪嬿熱戀結婚,致使這件貝斯專案陷於懸疑狀況,無法進展。拖延三年之後,他們趁秦鵬考取軍醫班,即將離開東犬島前,以閃雷不及掩耳手段,逮捕了漁民許家勝,引起島上漁民的驚慌與不安。 許家勝在獄中受了刑求,他的口供始終如一,他說秦鵬想購買他的那艘船,為了測試它的性能,所以出海試航,不料貝斯颱風越過台灣海峽,引起白犬列島七級浪,因而漁船被沖到了閩江口,差一點遭受沉沒。 為什麼洪嬿去追趕秦鵬,這是什麼動機? 洪嬿跟秦鵬兩人有了愛情,她不放心,才追出海面的。 許家勝在獄中意志堅定,使幹員無法尋出破綻。由於這位漁民的被捕,七、八戶漁家跟老九團造成了仇恨。他們誓死不和肺病療養所的官兵病員打交道,不賣任何食物,甚至不跟軍人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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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生態筆記〉黑色大軍的萬里長征鸕鶿
一二七九年忽必烈的鐵騎部隊,以摧枯拉朽之勢滅了南宋,建立了元朝。一六四四年清兵在攝政王多爾袞的帶領下,山海關一役擊敗了李自成,建立了大清帝國。在中國古代,北方惡劣的自然環境的磨難與驅使下,驍勇善戰的少數名族成為富饒的中原與江南最大的威脅。直到現在仍然年復一年,許多候鳥在強大冷空氣的催逼下,歷經數萬公里之遙的行程,在寒風將起之時飛抵金門度冬。其中,近年來最著名的黑色大軍,莫過於鸕鶿軍團。 中秋之後,先鋒部隊陸續到達,直到新曆年前後達到高峰。在金門,鸕鶿的主要棲息地位於慈湖和太湖,尤其以慈湖的數量竟然可高達近萬隻。這個數量足以讓慈湖這個棲地,成為聯合國單一物種的重要棲地。這些鸕鶿來自西伯利亞東南部的烏蘇里、蒙古以及大陸東北。牠們在這些地方出生、繁殖,並且在每一年當太陽通過赤道持續往南移動時,乘著逐漸加強的冷高壓,順風南下。 鸕鶿的學名Phalacrocorax carbo sinensis,牠們是一種體型龐大的潛鳥,站立時高達八十至九十公分,足足有半個成人的高度。全身上下除了臉頰外,從頭到腳、連同蛙鞋都是一身漆黑。這身略帶綠色金屬光澤的標準的潛水裝,完全符合生存的需求。不過,經過一整個冬天下來,是否因為太過思鄉,在過完春節之後就髮色如雪。其實,從眉頭到頸部銀白色絲狀的羽毛,是牠們繁殖季時的裝扮。在清明前後,這群身著新裝的大軍,就頂著越來越弱的冷鋒面回到自己的繁殖地。 雖然鸕鶿自身的捕魚功夫了得,不過在自然環境中,鸕鶿捕魚靠的還是群策群力的結果,牠們集體捕魚的方法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數十隻為成一圈,慢慢包圍魚群,在個別輪流潛水捕捉。在小太湖的鸕鶿們,常常會飛到大太湖上,以這種方式捕魚。另一種方式則排成一列,像輸送帶似的彎彎曲曲緩慢前進。魚群被困在類似半圓形的彎曲處,成為待宰的羔羊。位於慈湖及其它零落分散的鸕鶿群,大都飛往外海覓食。根據調查,這兩種作戰方式都可觀察到。 論個體身手鸕鶿潛水可達三公尺深,甚至曾經有觀察過深達九公尺的最深紀錄。每一次潛水的時間大約卅到四十五秒,最長則可超過一分鐘。潛水之後的鸕鶿最喜歡作的事情是,攤開雙翅站在在岸邊或樹上享受溫暖冬陽的曝曬。無怪乎在中國廣西一帶,人們將牠們訓練成捕魚的幫手。 根據紀錄,要讓鸕鶿心甘情願的為漁夫們捕魚,漁夫們必須在牠們還未破殼之前,廿四小時不眠不休的在旁伺候。一但鸕鶿破殼見光後,第一個被牠們看到聽到的物體就成了牠們的母親,自此這隻鸕鶿就跟定一輩子。在未來近廿年的歲月中,漁夫將視牠們如自己的子女,說不定鸕鶿跟在漁夫身旁的時間比漁夫和自己子女相處的時間還長。而這十數年相處下來,人與鳥之間總是會培養出深厚的情感。對於這些為自己工作多年的老夥伴,在牠們年屆之時,漁夫們通常會為牠們獻上一杯濃濃的老米酒。在這裡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工作夥伴作為佳餚,即便牠們在安享晚年之後。事實是否如此,也許會有聰明之人懷疑之,不過幾年前我在漓江上與漁夫談及時,漁夫對於吃掉視如己出的夥伴,會被眾人所唾棄。 近幾年數量龐大的鸕鶿,在夕陽西下時從西海返回慈湖棲地時的壯觀,成了本地觀光的另一賣點。確實在黃澄澄的落日下,如網如織蓋天舖地而來的鸕鶿,實在令人感動。有時牠們零零落落的小群飛返,這些小群體大抵上會排成人字型,也有只以縱列群方式飛來。但如果幸運,遇上回棲地的高峰期,則驚人黑色大軍如同被擾動蜂巢的蜂群,看來頗令人震懾。 通常鸕鶿在水面上飛行時,大多貼近水面飛行。畢竟空曠的水面,風力較強,採取低飛以節省體力。不過在陸上飛行時,則多採高空飛行。牠們飛行的方向控制主要依賴視力,所以每天牠們到外海覓食的時間不定,必需視當時天象而定。至於牠們返回夜棲地的時間,多選擇視線尚可的傍晚。雖然在金門冬季可觀察到上萬隻的鸕鶿群聚,不過它們可是被列在伯恩公約中的第三類保育類動物。 中國古代有許多詩人對於鸕鶿多所描述,從杜甫、白居易、王維等,這些大師級的詩人都曾經寫詩描述牠們。足以見從古至今,人們對於牠們的注意。而大多對牠們的評價都是:為民捕魚的風情、掠過夕陽、湖面上的點點剪影。這千百年來,鸕鶿如何能將這認路的本領代代相傳,說實在的令人十分好奇。想想以現在大陸發展的速度,年初到年尾整個地形地貌的變遷,可以說是一日千里。飛來度冬的鸕鶿,難道不會在北返時迷了路,飛錯地方呢?有些研究指向牠們特殊的眼睛感光器構造,透過太陽光入攝的位置以及偏極光的差異性,牠們可以在飛行途中調整方向。 不單單如此,長途跋涉的旅程,不光光需要頑強的意志力,還需要龐大體力的支出。由鸕鶿的案例,讓我不得不佩服自然界那些每年需要萬里遠遷的候鳥。人類如果屏除科技的幫忙,別說千里跋涉,就算是百里之遙的旅程,都會讓人卻步。每一年的殘酷旅行是大自然對許多物種的考驗,她讓這些物種透過磨難留下最健康的基因。這使得這些物種可以在地球上存在的歲月史遠超過人類,即便牠們並未擁有我們恣意浪費自然資源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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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逃亡
在台北。 我尋覓簡單的活著 三坪客廳種植千朵酥軟陽光 窗外座落連綿山嶺對話 稀飯和幸福和一頁頁吞嚥的艾略特 遙望101大樓和總統府是一幅美麗風景鄰居 下班。揮毫過境的北二高緩緩回了家 頂樓視而不見的城市風華讀著赫波士 喝咖啡。忘記今年冬季最寒冷的政見 市聲爆耳只剩十行人生的啟示 豆漿油條和隔夜飯菜之間等候動魄的禪 陽台衣架晒著多年前發霉制服 壞的大同電鍋燉煮半生不熟的人情事故 愛喝兩杯高粱卻漲痛了一肚子鄉愁 風雨總是以傾斜近距離撩撥生命對錯 手掌攤開都是黑夜敲碎的路 如何走。我彷彿聽見自己漂泊的歌聲 慢慢的哼。慢慢的唱。 把落寞唱得篤定唱得壯闊 唱得瀸亮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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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應建孔子廟
二○○六年七月十一日,我隨「同安顏氏旅遊謁祖團」赴金門祖地「二日遊」,當天下午在李錫隆局長、楊清國校長、陳延宗先生陪同下,拜會「文化縣長」李炷烽。在頒予金門縣政府顧問聘書之後,李縣長談及金門是否建孔廟之事,我恍然從夢中醒來。是呀,金門有城隍廟、關帝廟、媽祖廟、保生廟、王爺廟………可就是沒有孔廟! 顧名思義,孔廟就是紀念和祭祀孔子的祠廟,古人說「天下文廟,惟論傳道以列位次」是也。孔廟在漢代稱「宣尼廟」,北齊各地群學於坊內設「孔顏廟」,唐太宗貞觀四年(公元六三○年)詔令各州縣立孔子廟。開元二十七年(公元七三九年)封孔子為文宣王,因稱孔廟為「文宣王廟」。明代以後多做縣學(儒學),故永樂八年(一四一○年)改稱文廟,民國三年規定統稱「孔子廟」。 孔子是一位家喻戶曉的傑出歷史人物。據載他的母親顏微在(世稱「聖母」懷孕孔子時,曾「私禱尼丘之山以祈焉」。周靈王二十一年(前五五一年)陽曆九月二十八日孔子誕生時,因「首上圩頂(頭頂凹邊),故名丘,字仲尼」。孔子是我國春秋末期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是中國儒家鼻祖。他在政治上重視「禮」,強調「仁」,提倡德治和教化,反對苛政和濫殺,並提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的論點(用今天的話就是以人為本,和諧平安)。在教育思想和方法上,孔子主張「有教無類」,提出因材施教,循循善誘,不恥下問,學思結合,多聞闕疑,溫故知新等觀點。據說孔門弟子三千,賢者七十有二,顏氏始祖復聖公顏回居孔子四科(即德行、言語、政事、文學)之首。 孔子的學問博大精深,他的學說思想成為二千五百多年封建文化的正統,被稱作東方文明的象徵,受到世界各國的祟敬。美國《名人年鑑手冊》把孔子排在世界十大思想家之首,世界宗教議會將孔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語錄作為世界最高道德的金規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設置的最高教育獎就是孔子獎。日本一些企業家一手持《論語》,一手拿算盤的經營方式體現以「信」生財之道;新加坡資政李光耀茶几上擺著孔子像,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也留下孔子的形像。當前世界各地正掀起學習孔子思想的熱潮,海外孔子學院有八十多座。中國創辦了國際儒家學院,廈門大學與泰國皇太后大學在泰國清萊建設孔子學院,香港有孔教學院,新加坡於二○○○年成立儒家學會………這些組織機構的宗旨都是圍繞如何弘揚孔子儒家思想,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宋‧張載)為教育目標。 之所以羅列以上一些眾所皆知的材料,意在闡述繼承孔子文化遺產形勢逼人,時不我矣,這不是個人的興趣或愛好。因此,必須形成共識,增強修建孔廟的責任心和緊逼感。 金門歷史上確實沒有孔廟。大家知道,修建孔廟是一樁非常嚴肅的政治行為。依照封建禮製,縣一級的行政機構才能在縣城修建孔廟。金門自北宋熙寧立都圖至辛亥革命廢「廳」,一直隸屬同安縣,因而同安孔廟就是抱括現在金門、廈門、集美、翔安以及龍海角尾等官民朝拜孔子的廟宇。同安於後唐長興四年(公元九三三年)實施縣治,首任縣令陳洪濟(公元九一九—九九六)字天澤,號毅齋,是金門浯陽陳氏二世。他於五代末任晉江縣令,後調同安縣,次子陳綱是淳化三年(公元九九二年)同安首位進士,父子佔了同安歷史上兩項「首位」(即首位縣長和首位進士)。陳洪濟縣長任上一大功德就是創建同安孔廟,使功在萬世,德足配天的孔子在同安入廟。同安孔廟歷經遷建、維修、增建,有趣的是:康熙五十八年(一七一九年),浯江顏氏二十世顏孔輔(一六四五—一七二八)捐重資修整同安文廟,「繚垣易土以磚,堂廡俱極堅固」(乾隆版《泉州府志》卷六十一);一九八七年六月,浯江顏氏三十世顏立水又奉派主持維修同安孔廟。歷時三載,除修復戟門、兩廡、祭檯、大成殿、泮池外,還增築圍牆,重建觀瀾亭,徵集陳列歷代石雕碑刻,創辦同安博物館。同安孔廟因是古代同安文明的標志,所以於二○○五年被提升為福建省文物保護單位。從上可以看出,由於是機遇或者是緣分,金門人有著創建、修葺孔廟的善舉。再說遠一點,同安人陳永華(一六三四——一六八一)輔助鄭經治臺時,於永曆十九年(一六六六年)創建了台灣第一座孔廟;台北原來的府文廟於一九○七年被日本殖民者所毀,一九二五年於大龍峒擇地重建孔廟的人也是同安陳維英的子孫。雖是舊事重提,但同安人(含金門)修建孔廟的事蹟是否給我們帶來一點自信心和自豪感。 金門於民國四年元旦正式立縣,按例建縣就可以建立孔廟,可能是辛亥革命廢止「祭孔活動,致使金門未能立廟。所以民國八十年增修的《金門縣志》記載:「前清金門不當一縣,不立明倫堂,文武官吏,每遇萬壽聖節,乃恭接詔書,俱於書院(浯江書院)內行禮,………民國四年設縣治,每屆春秋二季,設立致孔子如儀。」大成門、兩廡、大成殿、泮池、明倫堂都是孔廟的配套工程,連明倫堂都沒有,祇好在書院內設位祭孔。後來祀典廢除,但仍於九月二十八日孔子誕辰之日「各界集會紀念,政府嘉獎優良教師,各鄉鎮士紳及各校家長會人員,聯合設宴款待學校教師」,雖無祭孔儀式,但官方民間仍有紀念孔子的活動。孔廟是薪傳儒家文化的主要載體,儒家文化的核心是教人怎樣做人,所以從前小孩子入學前要到孔廟拜孔子,表示開始學做人。二○○五年孔子誕辰二五五六週年之際,泉州文廟首辦「拜孔子,賞雅樂」活動,首次採用全套仿古仿真編鐘編磬現場表演祭孔儀式;秋季開學前夕,還舉辦「新學年、拜孔子、送紅蛋」活動。廈門由於沒有孔廟,同安又沒有開展這項活動,所以廈門許多家長帶著孩子上泉州「拜孔子,乞紅蛋」。馬巷於乾隆四十年(一七七五年)設廳,」廳」是縣一級的行政建製,也可以建孔廟。由於人事的變動,直到嘉慶十六年(一八一一年)才建起文武廟。數度滄桑,是廟面目皆非,二○○二年拆舊重建,雖不是按照規製建成的孔廟,但今翔安境內的學生畢竟也有拜孔子的廟宇。回頭想想,金門縣沒有孔子廟,學生何處拜孔子? 總而言之,修建孔廟是件造福工程,絕不是什麼「形像工程」。當今仿古、新建的紀念建築物比比皆是,歷史上空白的東西,根據現實需要可以填補。李炷烽先生說過:「有文化和歷史傳承的後代子孫才有存在和發展的可能和希望」(見中國《團結報》二○○四年七月十五日第二版),足見教育出身的縣長對歷史文化有著深厚的感情,也才有如此注重地方文化建設的理念。金門舊稱「海濱鄒魯」,今譽「文化之島」,是閩南文化的基因庫。島上二七五座寺廟,一六五座宗祠,都修飾得美輪美奐;四座城門重建,圯廢已久的太文巖寺(括燕南山書院)正在動工復建,而惟獨沒有崇祀萬世師表孔子的廟宇,這不但使外地遊客遺憾,也讓本地民眾有愧。竊以為:金門修建孔廟現在正是最佳時機,理由很簡單:一符合古例,二適應形勢,三順乎民心。而修建孔廟的條件也十分具備:一土地不成問題,二官方民間財力容易集中,三民間能工巧匠尚能運作(再過幾年傳統工藝可能消失)。因此,鄙人對李縣長修建孔廟的宿願充滿信心,企盼有生之年見到孔廟在「貴島」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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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連接家鄉的海
午後來到布袋漁港。漲潮時分,有一點風浪,專程趕來,為了探望小白鷺的家。 竹筏原本沒有船身,經過改裝在四周架設圍桿,套上透明膠布,可以擋風又可阻浪,看起來有些不牢靠,但勉強讓人有船的感覺。老船長似乎瞧出我們的疑慮,邊叮嚀登船小心邊笑著說:「不用擔心,我們的航程都在內海,絕對安全。」海的浩瀚傳遞著不確定的訊息,老船長的保證,確實安了大家的心。 馬達啟動,船緩緩離岸。滿臉風霜卻不失書卷氣的解說員手拿麥克風站在船頭開腔了:「布袋漁港內海遍佈離岸沙洲,上面長滿紅樹林,林內棲息大白鷺鷥、小白鷺鷥及俗稱暗光鳥的黑鷺。目前鳥群以小白鷺為主,粗估數量已超過一萬隻,景觀特殊風格獨具,全台灣找不到第二處。絕對讓您看到以往所沒見過的。首先,來個有獎徵答。」他作勢在口袋找獎品,摸呀摸也沒拿出什麼東西,接著提出問題:「大家到南部來,總會看到南鯤鯓北鯤鯓的地名,有誰能告訴大家,鯤鯓指的是什麼東西?」環顧全船無人舉手,等不到答案,他笑著說:「大家都不答,我的獎品就省了,我要宣佈答案囉。平埔族人稱鯨魚叫鯤,鯨魚浮出水面隆起的背部叫鯓,遠觀沙洲像鯨魚浮出水面的背,所謂的鯤鯓,答案當然就是即將浮現在各位眼前的沙洲。」我認為這段開場白已經很獨家了! 遠離岸邊的海堤被潮水淹沒,一個著雨衣雨鞋的人,孤立於海中垂釣,手中一支釣竿腰纏一個竹籮筐,四周什麼都沒有,大家一陣驚呼:「他是怎麼來的?天色暗時要怎麼回去?」沒想到他老兄似乎有順風耳,那麼遠就聽到大家的議論,竟朝我們瀟灑地揮手,好像在訴說他的無恙。不禁想到,難不成要等竹筐滿載時才游回岸?海中傲然的獨行者,多叫人豔羨他的率性啊! 進入沙洲群時,解說員關閉麥克風,輕聲要求大家,驚呼聲讓自己聽到就好。船的馬達迅即停止運轉,因為我們已經來到小白鷺的家,萬萬不可以驚嚇到牠們。 無動力的狀態下,一葉孤舟隨波漂浮,時而貼近時而遠離,但總在紅樹林梢的浪花中。每個人的眼睛睜如銅鈴,真怕不經意的瞬間會漏失什麼,或錯過一次再也不會重現的畫面。面對這樣場景,只能用眼睛吸取叫喊不出的悸動! 紅樹林在浪裡不停地搖擺,林梢滿佈群聚的鳥巢。巢巢都有不同的戲碼,傾吐不一樣的故事。瞧瞧這裡在打盹那邊忙孵蛋,此起彼落捉對的嘻戲追逐,餵食的母鳥嘴角吊著一條小魚,對著三張小黃嘴,不知該放進誰的嘴裡,耳鬢廝磨擦出愛的火花,大方做著愛做的事………,人世間所做的事,鳥的世界亦然。以往只有影片或畫片才看得到的,頃刻展現在你兩三個手臂遠的距離外,貼近到讓你甚至可感受出鳥的體溫。此情此景,驗證了科學家的研究結果,鳥可以活的地方,就適合人的存在。 西部濱海公路的夕照,被烏雲遮蔽了,無緣一窺倦鳥知返的美景。短暫的造訪,總要離去。北向返航,逆風吹襲浪花越過圍籬,臉黏黏的唇鹹鹹地……… 以為沒什麼可留下的行旅,腦中卻裝滿鳥的身影。回首遙望小白鷺的家,竟想起金城湖下慈湖的長堤,湧現南北山雙鯉湖水草漫漫的濕地,跳接回太武山麓龍舟競渡的太湖,那邊跟此地一樣,也有數不盡的海鳥啊!急於想向群群高飛的白鷺吶喊:「在連接家鄉的海上翱翔,路過我家時,別忘幫我捎來家鄉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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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林所長心細如絲,他給我帶來一瓶藥水、一只硼酸軟膏。我回去根本沒用過。不過,由於臀部腫脹,害得我走路像個瘸子,直到年底才完全康復。 三 這是由老九團保防部門精心設計的貝斯專案,原想趁秦鵬考取佐理軍醫班,搭船赴馬祖島前夕,將嫌犯拘捕,通過審訊,把所有共諜一網打盡,使白犬列島撥雲見日,重現光明。孰料他們拘捕的嫌犯,卻是一些質樸無辜的青年,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同時釀成軍民之間產生情感裂痕,漁民不賣給肺病療養所蔬菜、魚鮮和副食品,急得林順所長直跺腳!他把這件事向團長作了詳細報告,專案調派秦鵬、杜源、于光三名老病號返回療養所,協助解決民運工作,同時幫助開闢菜園、養殖魚類、雞鴨,解決病員副食難題。團長大筆一揮,在公文上批了一個「可」! 適巧作戰組胡瑛組長調升馬祖防衛區營長,否則他不會讓我走的。蹲了將近半年監獄,屁股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直到如今還是歪著坐椅子,想起來心裡窩囊至極。坐上交通艇,重溫舊夢,真是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啥滋味。 杜源手中還是拿著書在看,半晌,才看清他的書是紀德寫的《地糧》。我想起在蹲監牢時,還借他兩本書,我已帶來,準備還他。 驀地,我憶起杜源講過秦鵬在台灣學習的事,他豈不是說謊麼? 「我是聽衛生連連長說的。他也弄不清這是保防部門散佈的煙霧,秦鵬根本沒有離開東犬島,他被關在團禁閉室,後來他出來我才知道。」杜源朝我聳了一下肩膀,苦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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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二題
七月之後 沉溺你的臉倒扣在池上 幽怨將浮腫成魚肚白 荇草纏纏,聽不見 呼救被河童的手拉下 章魚搖搖,抖落 最後一絲女高音 尖細的叫喊似呻吟 麻痺水母唾涎 牠拖住他,以一個謀殺者的姿勢 從斑斕觸手摺疊著惡毒 悄悄塞入剝落的皮膚 當黑夜的微笑逐漸蔓延 你看見最後一首詠嘆調 正在上演(以一場鬧劇的形式) 而倒扣在池上的你的臉沉溺 幽怨是浮腫的魚肚白 貓不說寂寞 從不說寂寞的 因為我是那 貓 而日落的山頭總是隨著晃動的尾 搖擺,曳著斜斜的背影 貓尾蹓著貓頭 而沉默的哲學家是我 凝視著:從這山 到那山 睜眼進入涅槃 在那窄窄的地平線上 在那窄窄的地平線後 更遠的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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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別金門五十七年
(一)白浪滔滔海茫茫,士氣旺盛戰志昂 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寒暑,一定要做個堂堂正正之人,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中不愧於群。對國家、對社會、對團體、對家庭,應該如何負起責任,盡到義務,有時利害無法兼顧,忠孝不能兩全,祇好移孝作忠,捨生取義,亦即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之意。這是我個人的服務人生觀,亦是我先後參加青年軍和第十二兵團的保國衛民工作的宏願。 民國卅八年秋天,大陸烽火漫天,赤禍燎原的時候,胡伯玉將軍率領第十二兵團,自江西進入閩粵邊境,沿韓江汀江兩路南下,而在韓江沿岸的潮汕地區佈防,採取以進為退的戰略,分路出擊土共,先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然後從容轉進金門。其時我任潮汕警備司令部參謀長,負責維持地方治安,協助部隊安全撤離,奉胡將軍指示,搶運鋼筋水泥以加強金門工事。胡將軍強調加強金門工事為未來保衛金門的重要條件之一,因此搶運鋼筋水泥,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說明了胡將軍對於保衛金門的策劃與步驟,早已準備周詳。 在我們撤離汕頭的前幾天,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登峰造極,不但中共無從得知,就是對我方若干部隊幹部,及地方行政首長,亦未曾透露任何消息。甚至我們的計劃和行動,並沒有向國防部報告,以防國防部潛伏間諜,向中共密報我軍的行蹤。當我們部隊陸續登輪離開汕頭的時候,外間完全不知。一直到我們自動破壞汕頭飛機場,爆炸之聲,響澈雲霄,大家才發現了我們部隊撤退的行動。 雖然對於撤退的工作極度保密,但我們對於潮汕地區各縣市的行政首長,重要幕僚,包括若干平日協助我們鞏固防務的有關人員,在撤退的前夕,得到我們的緊急通知和保護,隨軍安全撤退。大致上可以說沒有什麼驚慌混亂的跡象。輪船離開汕頭,但見大海茫茫,白浪滔滔,不禁興起昔年投筆從戎,參加抗戰工作時的回味。為了保國衛民,負起革命任務,這時候,全軍上下,敵愾同仇,戰志高昂,士氣旺盛,頗有祖逖擊楫渡江的豪氣。 (二)金門捷報傳兩岸,敵軍膽戰又心寒 金門是福建的門戶,也是反攻的橋樑,中樞有必守的決心,將士有效命的壯志。當兵團船隻先後到達金門海域,部隊裝備,陸續登岸後,行裝甫卸,古寧頭戰事爆發。共軍於卅八年十月廾五日凌晨,在金門的東北嚨口古寧頭之間登陸,當日午後竄至觀音亭山及湖尾湖南一帶高地。所幸十二兵團部隊及時抵達,即分三路反攻,砲火連天,戰況慘烈,激戰至廾七日,登陸共軍一萬八千餘人,死傷枕藉,除被國軍俘虜八千餘人外,全軍覆沒,無一生還。捷報傳出,敵軍膽寒,中外騰歡! (三)燭影幢幢編課本,忠心耿耿共存亡 古寧頭戰役後,成立金門防衛司令部,以十二兵團司令官胡伯玉將軍任司令官,我奉派為司令部辦公廳主任兼秘書長,除正常業務外,並負責新聞報導,協助審訊俘虜,以及整理國內外新聞,呈送司令官參考,撰寫反共讀本,以激勵民心士氣。猶憶當時金門並無電燈,在燭影幢幢下,伏案工作,每至深夜。最難忘記的事,胡將軍亦親自執筆,對反共讀本一字一句,莫不用心斟酌,胡將軍還寫了一篇告共軍書,其中有一段妙語,大意說:「………大海無涯,十萬百萬人亦不夠填海,你們來多少,我們能夠殲滅你們多少,來吧!願意做冤死鬼的人們………」原文正氣凜然,豪氣凌霄,足以寒共軍而喪敵膽,與韓文公祭鱷魚文有異曲同工之妙。 (四)行政公署初成立,親民便民作橋樑 金門物產缺乏,糧食不足,平常全賴僑匯接濟,並由廈門輸入物資。自廈門棄守,僑匯中斷,民生困苦,人心不安,此時島上增加了許多部隊,物資供應不濟,軍民生活的艱困,可想可知。為了配合軍事需要,加強民眾組訓,平時的縣政府,已不勝於負荷戰時的艱鉅任務,為了提高行政職權,加強軍民合作,卅九年三月,成立金門行政公署,以統一事權,安定社會,促進建設。 金門行政公署除主持金門戰地政務外,並兼理沿海東山等縣行政。公署設軍事、民政、建設、財政、文教等。公署下仍保留原有之村里組織,而增設金城、金沙、烈嶼三個區公所,每區設區長,以接替原有三個民政處的職責。 (五)勤政愛民傳佳話,軍民合作固金湯 當我受命出任金門行政長時,深感德鮮能薄,任重道遠,不知何以報答國家重託與長官栽培之意。此時的金門,已為舉世矚目,更為國運所繫。而人財兩缺,百廢待舉,只有在安定中求進步,在進步中求建樹。也惟有在親民便民利民中,竭盡棉力,以補時艱。就任後,為瞭解民眾的困難與需要,經常親往各村,挨戶訪問,探求民隱。如疏通僑匯,解決糧食,促進農產,充裕物資,配給菜種豬苗,議定工資物價,代辦華僑出國手續,為僑眷代寫家信等,儘量做到軍民合作,同甘共苦,為民服務,成為軍民間的橋樑。其時胡將軍已經兼任福建省主席,我奉秘書處長兼政務處,戰地編制秘書處長便是秘書長,胡主席時時指示我要勤政愛民。金門旅外僑胞,對金門軍政人員很有好評,由於軍民團結,守望相助,金門防務,固若金湯。卅九年七月廿七日,守軍在大膽島,又打一場勝仗,接著,二擔亦打勝仗,從此以後,除隔岸砲戰外,中共再也不敢進犯金門了。 (六)增產建設為首要,平價配給穩市場 為充裕戰地物資,唯有努力增產建設。當時金門防衛司令部,訂定了一些應急措施,諸如:開闢金台定期通航及班機,設立粵華合作社並發行金門流通券,採購大批物資,平價供應軍民,商請台灣銀行在金門設立辦事處。行政公署配合防衛司令部政策,發動軍民全面種菜養豬,保護漁民出海捕魚,鼓勵墾荒造林,開採鋁礦、瓷士及玻璃沙,整理戶籍資料,印發身份證及配給證。一切在「新、速、實、簡」的要求下,克難增產,改善民生。後來,經濟部曾派來專家數人,成立了經濟部金門技術小組,經過實地勘測與研究,提出了完整的計劃報告,啟開金門增產建設的新里程。其報告結論中有謂:「數年來金門軍政當局,以無限的堅忍與人力,表現了偉大的克難精神………以造林言,在過去二年來,已達千餘萬株………漁業原屬副業,稍加整頓,年產量可達一千四百七十噸………糧食、甘藷、花生、高粱等等,再加努力,即可自給自足。」從這份報告,得到無限的鼓勵與安慰。 (七)「公醫」「陪審」是創舉「防諜」「自衛」事倍忙 金門原是偏僻的海島,教育落後,民風閉塞,醫務人員,非常缺乏。古寧頭戰役後,曾傳發生鼠疫。此時,我挨戶陪同衛生院醫生及軍醫人員,下鄉訪問和治療,很快便將鼠疫撲滅。基於事實需要,毅然實施「公醫制度」。其要點:(1) 徵集全島民間公私醫生及借調軍醫人員,給予合理待遇,使專心為民眾治病。(2) 訂定:看病掛號收費一元,藥品照成本收費,貧民免費。(3) 購置巡迴醫療車,到各村巡迴服務。較之今日台灣的公保勞保,尤為利民便民,因其屬於全民性,而且不需繳納保費分文,便可享受免費治療。(按沈敏離職後,醫生反對公醫制度,公醫事務所改為衛生院,公醫制度,到此中止。) 由於戰地情形特殊,我奉司法行政部派兼金門地方司法首長,本於「審判獨立,案情公開」,的原則,在公開審判時,邀請地方公正人士列席觀審陪審,提供意見參考,期望達到公平允當的判決。今日金門人人守法自律,社會安和樂利,實為台灣所不及。當時司法行政部部長林彬先生對此頗為重視,在全國司法行政會議中,特別要我提出專案報告。在軍政一元化領導下的金門政務,其績效顯著的,計有(1)嚴密戶籍,以防匪諜滲透。(2)組織各種戰時任務隊,以協防金門。例如:民眾瞭望隊,民眾救護隊,民眾運輸隊等,皆為協助作戰所必需。卅九年十一月十七日總統蔣公第一次巡視金門,我蒙單獨召見,蔣公對於民眾組訓及保密防諜,垂詢並指示甚詳。蔣經國先生特別關切戰地政務,每次到金門,總是勗勉我要親民、便民、利民。我在金門從政期間,如果說有些許成就,除了胡司令官的卓越領導之外,若干作風和作法,都是從蔣先生那邊學習得來的。 (八)公共汽車初試辦,電燈設廠大放光 「若干年來,金門各項政經建設的突飛猛進,從無到有,克難創造的輝煌成就,實是難能可貴。」這是王文先生所撰「金門行」的一段評語。什麼是從無到有呢?例如公共汽車與電燈廠便是。當我視察各地,見到一些男女老幼,站立在烈日飛沙的路旁,等待來往的軍車,順便搭載的情況。(司令官規定軍車過往,免費附載民眾。)在當時財政極端困難下,先後購買三輛汽車,作為民眾交通工具,售票低廉,服務週到。經常往來於沙尾、料羅、山外、水頭至金城,一時人人稱便,個個歡迎。金門原無電燈,後來有十啟羅瓦特的軍用發電,除防衛部有少數燈光如豆的電燈外,商店民家全無電燈。每當風雨淒淒,夜幕沈沈,街上行人寥落,頗有孤島荒涼之感。嗣經多方設法,並得軍方大力協助,始得創設一小規模發電廠,先由城區普遍裝設電燈,再延伸至各村。所謂創業維艱,成長不易,今日金門有如此規模的電化建設,皆是多年來全體軍民血汗的結晶。 (九)綠化金門作仙島,三民主義立綱常 凡是近年到過金門的人,都會見到漫山遍野綠樹蔥蔥,林木成蔭,使你像進入大公園一樣,一時俗慮頓消,意境飄然,有如置身蓬萊仙島。其所以能從童山濯濯,黃塵滾滾,一變而為山青水秀,鳥語花香的環境。這完全是胡司令官的遠見,全島軍民的辛勞,以及專家們的技術指導,眾緣和合的結果。在此之間,也有一些小插曲,例如:戰士們怕土質差,水份少,樹苗種不活,便挖大坑,換肥土,築風牆,蓋茅草。那知,因為缺乏陽光,或無法排水,反而使苗木不是枯黃,便是淹死,徒嘆奈何!古人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我當時的政策,是種菜種樹,同時並進,客觀環境由於土質差,主觀條件由於我的經驗不足,以致種樹成績,沒有達成長官的要求。民國四十年春天,蔬菜生產量已略有增加,種樹卻並無成績可觀。有勞長官掛慮,至今猶覺汗顏。 金門地處前線,與大陸一水之隔。而反攻聖戰的目的,是為了實現三民主義,建設民主自由的國家。因此一切施政與建設,必以民有、民治、民享為前提,使與大陸的極權、暴政、恐怖,成一明顯的對比。所謂「得民者昌,失民者亡」,這是我們反共復國大業的唯一保證。為建設金門成為三民主義的實驗區,我精簡組織,實行分層負責,本著親民、便民、利民的三大方針,加強管教養衛的四大要政,以期做到政治清明、民生安樂的最高境界。若干年來,雖然人事屢有變更,但都能朝著:建設金門,鞏固海防,充實戰力,待機反攻的目標,不斷向前,積極奮鬥,這是值得我們欣慰的。 (十)時空無際願無盡,五十七年一瞬間 我在金門前後兩年中,每次登上孤峰獨秀的太武山頭,遙望對面的山色蒼蒼,展視眼前的嚮海茫茫。念天地之悠悠,人世間的變幻,深感匡時有心,濟世無術,將何以善盡職守,不愧所生,每至潸然淚下。時光飛逝,離別金門,彈指已五十七載。金門在各方的努力建設下,富強康樂,進步得太多,太大,太快了,而我的懷念也太深、太切、太遠了。但願:金門日新又日新,昌盛更昌盛、強大更強大! (沈敏將軍現年九十五高齡,曾任潮仙頭警備司令部參謀長,金門大捷後任戰區行政長官兼縣長,當年曾陪同金門防衛司令官胡璉將軍指揮該次戰役之勝利,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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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
自古以來,鏡子就和人類的生活密不可分,上至嬪妃,下至民婦,甚至是男子都為它駐足,著迷不已。迄今,鏡子的功能更是廣泛,更受人歡迎,幾乎人手一鏡,有是沒事都在看。科學的進步,也要拜鏡子所賜,凸、凹透鏡的發明,使得照相機、顯微鏡、望遠鏡和近、遠視眼鏡等出現,便利了生活、開闊的知識,造就現在的文明。 名赫西域的天可汗─唐太宗說:「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沒錯!鏡子最基本的功能就是讓你看見表面的自己,頭髮有無散亂,衣裳是否端正使你成為一個文質彬彬、氣質雍容的雅士。把歷史來映照自己的行為,當借鏡,了解各朝安危治亂,如何避免再在場上出局,參考決策,以免失去大局,下錯關鍵一棋。好朋友就像一面明鏡,完完全全把我們的缺點指證出來,使我們改過,稱讚我們,我們應要更加勉力。再者「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拿別人的長處來自我要求;拿別人的短處警戒自己。 鏡子是忠誠、正直的象徵,從唐太宗的話裡、西方童話─白雪公主中的魔鏡,中國神話中的照妖鏡……揭示此句話的證例。不管你是醜還是美,是胖或是瘦,是高還是矮,鏡子都會一一屬實的回答你,不會逢迎諂媚,把赤裸裸的你完整呈現,不差一分一毫的展現那平凡無奇的你。 在現今的社會,四周充滿著烏煙瘴氣,我看不見別人,更找不著自己,在各種鏡子中,我到底是誰?我該到哪去?唯有真誠的鏡子,才能引導我們穿過烏漆漆的死胡同,走向光明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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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杜源聞訊渡海前來看我,使我喜出望外。他捎來一冊嶄新的《紅樓夢》,讓我細讀一遍。他講話簡單扼要,像一首新詩: 一是秦鵬從金門移防東犬島,約三月間,即因共嫌被關押審訊,他的肺病即而復發,喀血甚劇。他被扣押共一年五個月,每日鹽水泡飯,苦不堪言。 二是秦鵬在台灣學習成績優異,留校機會甚大。但秦鵬返東犬島意志堅決,因思念妻兒也。 我囑咐杜源,不可將被捕之事告訴秦鵬,以及洪嬿,免得他們焦急,並盼杜源下次來時帶一本《水滸傳》,雖然中學時看過,但囫圇吞棗,含糊籠統,沒有深刻理解。 臨別,杜源塞給我兩盒軍用香菸,使我感動不已。三日後,杜源便託人把《水滸傳》送來。喜極。 中秋前夕,我被傳訊接受審問,主審是一個少校,講話態度和靄,他說秦鵬已招認雇船將他送到閩江口,然後登陸。他是受了共黨廣播的影響。不過,少校勸我寫一份「悔過書」,即有出獄的希望。我大吃一驚,秦鵬不是去了台灣佐理軍醫班麼?對方冷笑:「等下期再去報到吧。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獄方發給我一張十行紙,借我一隻鋼筆,讓我寫「悔過書」。由於昨夜讀《水滸傳》,看到宋江潯陽樓吟反詩,內心激動。拿起了筆,我在紙上寫著: 少年曾看水滸,長成亦攻紅樓。恰似海豚落沙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遭受迫害,那堪蒙難西犬,他年若獲得機緣,介壽館前鳴冤。 軍委四階繪圖員于光 主審看罷「悔過書」,馬上翻臉。指示幹員對我施以電刑。有人建議:不能讓于光白吃軍糧,留著他右手繪製作戰要圖,索性把他屁股打得皮開肉綻,讓咱消仇解恨! 他們脫去我的褲子,按倒在長凳上,不知用什麼竹質扁擔,打得我頭暈眼花,刺骨疼痛,終於昏迷過去。一覺醒來,已是次日午飯時辰。 我出獄前夕,林順所長聞訊趕來看我,他說秦鵬剛出獄,已返回衛生連,看起來我也將歸隊。林所長低聲罵我:「你這個半吊子,幹麼跟他們鬥?你這是雞蛋碰石頭,好漢不吃眼前虧,懂麼?」他叫我脫下褲子,瞧我臀部的傷痕,我有點難為情,半推半就應允了。 「他娘的屄!胡鬧呀!」他狠狠地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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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氣凜然邱釣磯廈門金門施教化
─訪小嶝宋代泉郡理學名賢邱釣磯遺跡 〈節氣邱釣磯,人品黃逸叟。文章許鍾斗,武功張廷拱。〉這段俚語自古流傳于閩南沿海地區,高度概括了宋、明兩代金(門)翔(安)兩地的四位傑出人物。有大嶝陽塘的張廷拱,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明崇禎帝賜封軍門一品;有金門後浦許鍾斗,萬曆辛丑會元傳臚;有金門汶水頭黃逸叟,明正德進士,敦親睦鄰濟社會;還有宋末小嶝邱葵,淡泊隱逸,作詩卻聘不事元朝,如此浩然正氣,為歷代文人野士所倍加推崇。元朝近百年間,同安、翔安、金門幾乎無人由科舉而仕朝廷,僅僅翔安後村郭可大中進士。其民族氣節對後代文人影響之深遠,可謂無可倫比。 旖旎小島隱大儒 小嶝,點綴在金廈海域的一個明珠,面積僅0.86平方公里,名副其實的蕞爾小島,然而環島金沙如帶,碧波似錦,海豚嬉水,鷗鷺撩人,好一個世外桃園,好一個海外蓬萊! 在這風光旖旎的彈丸小島上,宋末元初時,卻隱逸這一位泉南理學大儒——邱葵(1243—1332),字吉甫,號釣磯,晉江清源吾峰人。〈邱〉姓,原作〈丘〉,清雍正三年為避孔子聖諱,詔加邑部為〈邱〉。風度凝然,如振鷺立鶴,早有志于紫陽之學,初從辛介甫,繼從信州吳平甫授春秋,親炙呂大奎、洪天錫之門最久。呂大奎師事王昭復,而王昭復曾拜朱熹的門生陳淳為師,故邱葵為朱熹的四傳弟子。宋末,科舉廢,絕意進取,刻志勵學,耕釣自給,不求人知。景炎元年(1276年),元兵侵入泉州,其師呂大奎因不降元人而遭叛臣招撫使蒲壽庚殺害,邱葵悲痛欲絕,除作《哭呂樸卿詩》,〈甘為南地鬼,不作北朝臣……名隨天共遠,身與國俱亡〉頌詠大奎壯烈就義,並毅然投入抗元的行列,派遣長子必書(邱葵有四子,次俗,為金門邱氏祖,清浙江提督邱良功即其後裔;三造物,四信)隨張世傑入粵勤王,後局勢緊張,仍堅決不事元朝,就深自韜晦。先自泉州出避南安東田,進入同安,將妻小安置吾峰,再單身周折至廈門大嶝島院兜村,隱居于秘藏院,後轉隱居小嶝鍾山。托避世之名,行抗元之志。 在小嶝島與角嶼之間,隔著一條滔滔港流,港汊深,礁岩密,魚兒多。有當年邱公遺址——釣魚石,早先刻有〈釣台之釣心豈在魚也〉。離釣石不遠的鍾山南麓,有一畝見方的菜地,為邱葵耕讀園圃,在畦壟田頭的一塊大石上,邱公自題了〈樂丘〉二字,並刻有〈樂丘之樂志其猶龍乎〉,與釣石句堪稱絕對。是啊!心繫民族存亡的邱公又怎能真的只顧自娛呢?實則托隱居之名,行抗元之志。宋秀才陳必敬對邱葵隱居耕釣嘗詩雲:〈公為名利隱,我為名利來。羞見先生面,黃昏過釣台。〉至此,不由我們不對先生之志更感欽佩不已。 錚錚鐵骨天日鑒 元延佑四年丁巳(1317年),元仁宗獲悉葵公學究天人,賢名遠播,特派禦史中丞馬祖祥(字伯庸,1278—1338,其父潤,漳州同知)南巡福建徵召。民族氣節凜然的邱葵態度鮮明,假託〈種圃〉不出去做元朝的官。不久,朝廷又派達魯花赤(元蒙官職稱)帶了很多的金銀珠寶來到小嶝島,想以高官厚祿來引誘,又遭到邱葵地拒絕,並作《卻聘詩》婉拒,表明心跡:〈天子來征老秀才,秀才懶下讀書台。商山肯為秦嬰出?黃石終從孺子來。太守免勞堂下拜,使臣且向日邊回。袖中一卷千秋筆,不為旁人取次裁。〉另有清同治年間釣磯公裔孫著作《獨樂軒詩》則記載《卻聘詩》的不同版本, 〈皇帝書征老秀才,秀才懶下讀書台。 張良本為為韓仇出,黃石特因漢祚來。 太守枉勞陛下拜,使臣空向日邊回。 床頭一卷春秋筆,斧鉞胸中獨自裁。〉 明代同安橄欖樹人林霍在《滄湄詩話》道:〈邱葵抗節不仕,卻聘一詩,斧鉞風霜,同中老人皆能誦之。〉一首詩,能令當年同安縣的老人都耳熟能誦,談何容易?可見其氣節對時人的影響之深。 明進士兵部尚書盧若騰亦贊曰:〈先生草茅士耳,抗節不回,壁立千仞,辭聘一詩,胸中斧鉞凜然,終身以不挽江河為恨,死誡諸子勿治墳墓,謂其心不與日月爭光,可乎。〉由於遺憾自己的回天無力,未能推翻元人的異族統治,深為自責,邱葵臨終時堅持不修墳墓,一隱到底。果然,在邱葵死後200多年,沒人知道他的埋身之處,直到明神宗萬曆年間,小嶝邱、洪二姓族人都看中了一塊地,認為風水絕佳,相互爭奪,官府為他們勘驗,掘地才發現了刻有邱釣磯自書的石碑。邱氏後人才奏請朝廷加封頌揚,並重新安葬。1958年〈擴大耕地風〉,小嶝〈宋隱士丘釣磯公之墓〉被發掘時,穴中赫然可見書籍數筐,生鐵、古磚各一塊,而棺槨依然未現。以此寓意其錚錚鐵骨,堅貞不屈,以及終生寧願以書為伴,不求顯名。 邱葵遭逢朝代更換,年方36歲,到卻聘馬伯庸,高齡84歲,可謂久幽不改其操。一生憂國憂民,到老〈滿目乾坤都是恨,頭毛白盡更愁吟〉以詩抒懷,以詩當泣,令人肅然起敬。為邱葵高風亮節所教化,其妻許氏,得知元譴使來聘,亦告知邱葵:〈今帝統既異,官之何榮,與其累裀列鼎而奉,孰若淡蔬菽水而歡,居家課兒弄孫可以明志。〉(《金門縣誌》)如此浩然正氣,為歷代文人野士所倍加推崇。元朝近百年間,同安、翔安、金門幾乎無人由科舉而仕朝廷,僅僅翔安後村郭可大中進士。其民族氣節對後代文人影響之深遠,可謂無可倫比。 吟詠邱詩訪勝跡 彈丸小嶝島,由於有了邱葵的隱居,而擁有了深厚的人文積澱,遺留了無數的名勝古跡,有隱藏院、樂丘石、釣磯、棋盤石等,還有〈玉兔伏波〉、〈五龍潛底〉、〈八仙朝廟〉等,俗稱〈小嶝十八景〉,描繪出一幅幅綺麗風光。元周太初《有舟望小嶝嶼詩》詠其事:〈淡淡雲山細細沙,綠榕叢裏有人家。傳經處士歸何處,棋石漁磯噪暮鴉。〉 遊覽小嶝勝跡,首推〈釣魚石〉和〈章法寺〉。小島東南隅海濱,粼粼碧波上,魚群出沒處,有巨岩三三兩兩,浮于海面,海浪輕輕拍打礁岩,嘩嘩聲如奏樂,這就是〈釣魚石〉。有釣磯公《釣魚詩》曰:〈釣魚如之何,亦唯釣與詩。為學如之何,亦唯行與知。擇善必固執,誠意毋自欺,博我複約我,至之而終之。先民莫不然,予謁敢有虧。但恐寒者至,莊敬以自持。〉體現擇善始終的積極人生觀。其西南方,位於鍾山之南的章法寺,主祀觀世音菩薩,為邱葵閒暇休憩之所,有詩《章法寺》:〈至此人空法亦空,跏趺獨坐夜方中。清還風去明還月,自己清明只在躬。〉超然淡泊,不失為一代名隱。 鍾山之北為邱葵故居,現今的後堡自然村,據同行的邱奕清先生介紹,宅居占地大約有半畝之大,36歲的邱葵遭逢南宋滅亡後,就隱居在此,過著釣耕自娛的淡泊生活,一直到90歲仙逝。但今天的邱氏後裔卻居住前堡,原因是明洪武元年小嶝島洪、邱二姓遵旨播遷,成化年間複業後,邱姓後裔善耕讀,洪姓擅漁樵,故各取島上有利地形互相交換,因此,邱氏宗祠現在前堡,而洪姓後裔也搬到了後堡居住。明湖廣按察使金門人蔡獻臣有詩《訪邱釣磯故居》曰:〈一拳突兀水中間,遙想先生冰雪顏。人似柴桑真伯仲,詩追擊壤異間關。生當頹運身終隱,志在遺經手自刪。為問百年歸骨處,後昆指點淚痕斑。〉讚賞仰慕之情,溢於言表。在邱氏宗祠的大門上,我們見到了一副對聯: 〈卻聘高節理學流芳奕代, 鍾奇顯宦瓊山著績明朝。〉 據傳此聯乃明景泰五年(1454年),海南瓊山邱浚(邱葵長子後裔,後累官至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兼太子少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諡號〈文莊〉)得中傳臚,親臨小嶝邱氏宗祠圭立《理學明賢》榮匾時所題。 沿海岸線望西走,在大嶝島正對面的海灘,有一塊四尺見方的巨石,即〈象棋石〉,據《泉州府志》《同安縣誌》載,早先石頭上鐫刻著:〈萬機分子路,一局笑顏回〉的字樣,為邱葵手筆,可惜如今已毀。品泉在象棋石的西北方,由三塊大石頭錯落有致地排列成〈品〉字型,中間有一個泉眼,終年汩汩而冒。漲潮時,品泉淹沒在碧波之中;退潮後,則顯露於沙灘之上,泉眼活水長流,清冽甘甜,討海歸來的漁人常在此停駐,掬一捧解解渴;盡興戲水的孩童每每仰臥其間,讓清清泉水洗盡身上的鹽分,島民們尊為〈仙人井〉。 正氣千古汗青香 〈繞入空門裏,塵心便欲拋。土花生石縫,野蔓上林梢。棟老蜂鑽穴,簷低雀結巢。僧中無賈島,得句自推敲。〉其淡泊恬靜之心盡顯,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先生一心淡泊,不求身後名,而其聲名卻更為遠播,尤其年老時更專心一意地著書寫作,所著有《易解疑》《書口義》《詩直講》《春秋通義》《禮記解》《四書日講》《經世書》《聲音既濟圖》《周禮補亡》等。雖然大部分被元人取去,僅存《周禮補亡》,及兩部《釣磯詩集》共304首,但影響卻非常深遠。明溫陵進士,刑部主事陳紫峰贊曰:〈吾鄉文獻,在宋,出則有蘇子容,處則有邱吉甫。〉 邱葵卒於元至順四年(1333年)享年90歲。元順帝至正元年(1341年)同安縣令孔俊建大同書院,祀文公,以呂大奎、邱葵配祀,並贊曰:〈泉州名賢,紫陽高弟,造詣既深,踐履複至,致身事君,捨生取義,所學所守,於公無愧。〉到明洪武元年(1367年)呂、邱師生二人,均已入祀同安朱子祠,供後人千載憑弔。 清代詩人林豪贊詠曰:〈懷哉釣磯翁,日坐磯頭釣。著書終天年,長揖謝權要。散發水之連,浩歌落閩嶠。高風冷然來,恍惚聞清嘯。〉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孤懸海外的蕞爾小嶝島,由於有了邱葵的行蹤,而擁有了深厚的人文積澱,僅邱葵的《卻聘詩》就是一筆寶貴的精神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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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起初,秦鵬無意投考,誰料想到他竟名列前茅,團長還為此事表彰他,召見他,囑咐他畢業以後再回老九團衛生連服務。秦鵬哼而哈之,嘴裡像含著口香糖,有口難言。他確實不想去台灣接受軍醫訓練,因為捨不開阿嬿。但是這構成不了理由。洪嬿卻鼓勵他去學習,只要畢業回來即以少尉任用。 當秦鵬將要搭船到馬祖,轉船去台灣的前夕,在深夜間我被人喚醒,催促我穿好軍裝,帶著隨身衣物,上了交通船,把我押到西犬島一間黑屋。翌晨,我才知道自己變成階下囚。 吃過早飯,我被帶進一間寬敞的辦公室,接受審訊。 主審是位中校,操江蘇口音,官僚氣派很重,中校提起過去秦鵬偷渡閩江口的往事,認為我是其中重要的引導者。他讓我坦白地說出和秦鵬的關係,以及背後的主使人是誰? 我不承認此事。 你跟洪嬿會面兩次,不,三次,你怎麼不知道這件事?秦鵬付了許家勝兩萬塊錢,後來姓許的只收了六千,因為沒有偷渡成功,這些來龍去脈,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屋內的人不多,但卻都啞口無言。有人低頭記錄談話。 我坦然笑了。 于光,你笑什麼? 您講的這些話,我聽得莫名其妙,像天方夜譚。 于光!你甭跟我狡辯。你說,是不是你慫恿秦鵬跑回去?說。你為什麼指揮他逃走?你若不交代清楚,我要對你動刑! 身後,兩個彪形大漢挨近我,準備動手。 長官,您大概誤會了吧?船遇見風浪,撲向閩江口,這是常發生的事情。秦鵬是福建人,我是山東人,俺倆是在肺病療養所才認識的。您為什麼給我扣帽子呢! 中校啪地一聲拍桌子,打碎了一只茶杯。 于光,你把作戰組長胡瑛耍得團團轉,我們早摸得一清二楚,你是繪圖員,白犬列島的坑道、碉堡,都裝在你腦袋裡。你是不會走,你是島上的指揮員,對不? 您有什麼證據? 為什麼胡瑛鼓勵你投考通校,你不去?你想當一輩子准尉繪圖員? 我忍不住笑起來。 嚴肅一點兒。 我的右眼不好,每次體檢都遭淘汰。過去,我報考過軍校、政工幹校、補給人員訓練班,都沒有通過體檢。您不信可以去人事組調卷查證。 我被關押在監房,並未受到刑求。胡組長曾親自來探訪我,他說組內業務繁忙,盼望我早日歸隊。他發牢騷,批評這些人吹毛求疵、神經病,把每個官兵都看成嫌疑犯。臨走,他罵了一句髒話:「他媽的!」 胡組長給我帶來兩罐魚鬆,監獄人員檢查了兩天,也沒檢驗出什麼名堂。結果揩油了一半,才給了我。 杜源聞訊渡海前來看我,使我喜出望外。他捎來一冊嶄新的《紅樓夢》,讓我細讀一遍。他講話簡單扼要,像一首新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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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青山白雪
─在日本名古屋往京都的車上 磅礡的山 臥成一列壯闊 沈默的永恆 為大地見證 生活的平凡 不必言語 輕盈 自在 在山口飄盪 訴說 生生不息的歲月 青山白頭 嚘然 山谷大鵬展翅 悠然翱翔 山頭白雪 艷陽中 閃爍成一束束光年 山與天空 在灰濛濛裡對話 用眼見證 光的言語 皚皚白雪 幻化成束束光年的聲音 訴說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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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滄桑、走出悲情———試論林馬騰《金門的烽火煙塵》
《金門的烽火煙塵》是林馬騰先生繼《走過滄桑歲月》、《烈嶼的烽火歲月》與《大擔島的風雲歲月》後的第四本書。 顯然地,《金門的烽火煙塵》已跳脫了前三書的窠臼,以更嚴肅的筆力,優美的辭藻,深入到浯鄉軼事的書寫和探討。雖然這些篇章都是正史沒記載過的瑣事,但它卻是活生生的島嶼生活史和近代史,大凡生長在這塊土地的子民,讀過後勢必都會有感同身受或親歷其境之感。因此,我們認為:林馬騰筆下流露的,並非只是單純的史實記載,而是透過文學之筆來詮釋烽煙下的島嶼歷史,把戒嚴軍管時期在島上發生過的種種事端,憑著自身的記憶和不厭其煩地四處求證,忠實地紀錄下來。從歷史的回顧到成長的軌跡,無不赤裸裸地把其真實的一面呈現在讀者面前,讓讀者們彷彿進入到昔日的時光隧道,也同時喚起老一輩鄉親父老的記憶。 國軍從大陸撤退來台迄今已五十餘年了,「北貢」二字或「北貢兵」三個字,抑或是「北貢兵仔」四個字,對金門人來說一點也不陌生。爾時金門人受到北貢兵照顧的有之,受到打壓傷害者亦不在少數,作者把〈北貢與死老百姓〉融合成章,的確是一個精心的設計和巧妙的安排。 在以軍領政的戒嚴時期、軍管年代,善良的島民豈敢公然地叫他們「北貢」,倒是處處可聽到「死老百姓」的粗言俗語。然而,隨著時光的消逝,北貢兵在反攻大陸無望時,大部分已垂垂老矣,甚至有些早已遭解甲就養於榮民之家,有些則已回歸塵土,少部分在這塊島嶼落地生根者已和島民融為一體,「北貢」一詞也慢慢地從島民腦中冷卻,「死老百姓」一語更隨著北貢兵的凋零走入歷史。從整篇作品的架構中,我們也可以清楚地發現到作者撰寫此文的目的,絕非想挑起族群的對立,而是站在一個文史工作者的立場,為讀者們解說這段軼事的由來。 閩南語迄今尚無一套標準的字形,想以它的語音來轉換成文字,的確是不容易的。從側面上得知,作者為了求證「北貢」這二個字,不知詢問過多少長輩和友人。從「北狂」、「北絳」到「北誑」、「北摃」都有人說。倘若依目前的閩南語辭典來解釋,「狂」是慌忙或發狂,例如:「青狂」、「掠狂」。「絳」是形容很紅、很香,例如:「紅絳絳」、「芳絳絳」。「誑」是欺騙的意思。「摃」是用棍、棒打或擊、撞,例如:「摃囡仔」、「摃鐘」。而作者選用的卻是一個較溫和的「貢」字來取代其他同音字體。眾所皆知,「貢」的解釋是「進貢」或「貢獻」的原意,雖然那些北貢兵是因戰敗而撤退到這個小島上,準備整軍經武反攻大陸,並沒有帶什麼貴重的物品來「進貢」,但對這塊島嶼的「貢獻」不能說沒有。或許作者就是從這個層面做思考,而選用「貢」字來替代,我們不得不佩服他的用心。儘管爾時的社會受到北貢兵不少衝擊和打壓,但畢竟,那是一個不一樣的年代,島民只有包容,沒有記恨。整體說來,北貢兵比充員兵較有感情,這是鄉親父老共同的體認。 受到社會不良風氣的影響,而衍生出來的陋規陋習,似乎每個地方都有。六○年代盛行的「三八婚制」,的確在這個小島上掀起很大的波瀾,但它只是少數的個案,沒有收取聘禮的還是佔多數,因此,我們不能一概而論。 在男多女少的情景下,三十幾歲還討不到老婆的鄉親在島上屢見不鮮。於是,部分經濟較寬裕的家庭,在「有錢沒錢討一個老婆好過年」的傳統觀念下,不惜以高額聘金做誘因,為自己的子弟討房媳婦。然而,在歪風陋習的煽惑下,卻苦了貧窮人家,養二隻大肥豬宴客或許不會有問題,而高額的聘金禮和手飾錢要到那裡去籌措? 少數無知的家長,財迷心竅見錢眼開,禁不起金錢的誘惑,罔顧子女的幸福,在媒婆穿針引線、有樣學樣下,莫不趁機大敲一筆,甚至有「明」與「暗」兩種。「明」的是透過媒婆公開表明聘金的金額和豬肉的斤兩;「暗」的則是為顧及雙方顏面,表面上不收任何聘禮,暗中卻以「食茶禮」、「婚書禮」為名目,收取巨額紅包;或言明「食幾擔肉」再將豬肉的斤兩依市價折成現金。如此既要面子又要銀子的不當行為,的確讓鄉親感到萬分的痛心。 如果純以「八兩黃金、八千塊錢、八百斤豬肉」的「三八制」而言,對於一些貧窮敦厚、有女待嫁的鄉親來說,倒也情有可原。因為多數是受到環境的逼迫,以及社會不良風氣的影響,人性善良的一面並未泯滅。他們會用男方送來的金飾做為陪嫁,讓女兒披金戴銀風風光光地上花轎。收取的聘金,也會為女兒選購一些家電用品或依習俗添購一些行頭做嫁妝。豬肉除了宴客外,也必須回贈至親好友,通常是依「添妝」的金額和價值來計算。譬如說:「一錢金仔」答「五斤肉」或「一副衫褲」答「二斤肉」。 除了俗稱的「三八制」外,亦有少數較淺見現實的鄉親,為了貪圖高額聘金,不顧倫理、違背傳統,狠心地把十五六歲、發育尚未完全,甚至夜間還會尿床的女兒,嫁給三十幾歲、年紀足足大她一倍的男子為妻,最後落了一個「賣女兒」的「臭名聲」,讓人恥笑終生。 讀完〈三八制與兵婆〉,我們可以發現到作者書寫此文的用心,他不僅從社會層面和人口沿革分析事因的由來,探討的亦非單純的「三八婚制」,而是涵蓋時代背景和社會問題。想當年,忍受鄉親的奚落、嫁作「兵婆」的金門婦女,似乎個個都有幫夫運,不僅沒讓她們的夫婿戰死沙場,反而在官場上平步青雲,由「兵婆」成為將軍夫人或官太太的大有人在。但金門的「兵婆」是與大陸來的「北仔婆」不一樣的,至少不會有「北仔番」,也不會淪落成「番仔兵婆」的情事。 「口令」在軍中施行已久,它針對的是夜間通行人員;「通行證」則有「夜間人員通行證」、「夜間車輛通行證」,哨兵是認證不認人的;「路條」是戒嚴時期、戰地政務體制下的獨特文化。作者長達十餘年的軍旅生涯,對軍中內部可說瞭若指掌,對當年往返大小金門的「路條」、在鄰村作客的「留宿條」,都做了詳細的敘述。讀完〈口令、路條、通行證〉讓我們想起爾時,島民距離「自由」實在太遙遠了,「自由民主」對島民來說只不過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號,善良的鄉親除了搖頭感嘆外,又能奈何?事隔數十年後的今天,當金門不再是戒嚴地區時,通行證、查核單、許可證、申請書、出入境證……等,也隨著戰地政務的終止走入歷史,島民才真正擁有自由、享受自由,體會到自由的真諦。 〈蒼蠅、老鼠尾、麻雀腳〉的確讓生活在那個年代的島民記憶猶新。我們都知道,滅蠅、捉鼠是為了防治傳染病的發生;麻雀則是危害高粱玉米和大小麥的首要元兇。如果沒有政府硬性規定,軍民同心合力滅蠅、捉鼠、捕雀,一旦讓它們無限制地繁衍,不知會為這個小小的島嶼衍生出多少疾病和鳥害。作者除了闡述它的來龍去脈外,也不忘以輕鬆的筆調,告訴讀者幾則「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小故事。儘管它已歷經過三十餘年的時光歲月,但我們敢於如此說:無論任何一個年齡層次的讀者閱讀它,勢必會有情見乎辭的感觸。 〈血濺百合紅〉是一篇血淚相加的作品,倘若以作者的文學素養,絕對能把它書寫成一篇氣勢磅礡、有血有淚的長篇小說。然而,作者為了忠於史實,僅以平實的筆調,為讀者們詮釋:「一個戰亂的政局,造成時代的悲劇,把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活生生地分隔成兩地;而後是一個私慾的心,加上一顆手榴彈,讓一朵純潔無瑕的百合,無辜地受到狂風的摧殘,毀滅一個家庭團圓的美夢。」 類似如此的案件,在這個小島上少說也有數十起。當一個自小隨著部隊南征北伐,而後輾轉來到這個島嶼的老兵,面對故國的山巒,思鄉的情愁無形中更上心頭,見到島上的百姓,難免會想起家鄉的妻兒,在歸鄉無望、感情無所寄託時,無形中心理就會失去平衡。於是在絕望的同時,不得不使出激烈又卑鄙的手段,讓一朵純潔無暇的百合,陪他同赴黃泉,造成不能挽回的時代悲劇。倘若以時代的背景而言,豈止是悲劇,而是人性慘遭獸性暴虐的寫照! 〈劫持女青年工作隊慘案〉和〈談郝柏村與八二三砲戰〉以及〈大膽島大捷外一章〉是三篇不一樣的作品。前者是郝將軍一位傳令兵的回憶,繼而是與曾經參與八二三砲戰連長李行俠先生聊天的記事,後者先是正史的敘述,復由爾時擔任運補的船伕口述。從作者有條不紊的記錄中,我們可以發現到,作者並沒有誇大情節或加油添醋來取悅讀者。他筆下流露的,不僅有新聞記者專業的素養,更有文史工作忠於史實的堅持。我們看到的並非只是聊天記事和回憶,而是三篇有深度、有內容的報導文學。 〈撿彈片與拾宣傳單〉可說是許多中年以上鄉親共同的記憶。回想八二三砲戰那年,連續四十四天,平均每天落彈萬餘發,除了滿目瘡痍、到處是斷垣殘壁外,死傷的鄉親無數,滿山遍野都是牛羊屍首,大大小小的砲彈碎片,讓人怵目驚心。作者在這個單元所要詮釋的,並非是砲戰帶給我們的財富,而是身心所受的傷痛。讀者不僅可以從其中看到一頁頁殘酷的戰爭史,更可以從作者歸納的宣傳單內容中,看到共軍的心理戰術。 如果沒有在軍中歷練,作者焉能寫出〈開鑿坑道的血淚史〉和「王師計劃」那麼深入的作品。眾所皆知,金門四面環海,土地貧瘠,但卻有天然形成地質堅硬的花崗岩石。八二三砲戰前後,軍方利用地形已陸續地開鑿了多處地下坑道,從擎天峰到金城營區的南坑道,明德營區的中央坑道,武揚營區的武揚坑道,經武營區的十八坑道,以及中外馳名的擎天廳,不到十年的光景,已把整個太武山腹掏空。詩人李正合先生曾經寫過一首七言詩:「鬼斧神功不可方,花崗鑿出擎天堂。千心聚會凝成鐵,誓殄潢池恢夏綱。」來讚美擎天廳。除了太武山外,島上大小坑道無數,幾乎都是戍守在島上的國軍弟兄胼手胝足開鑿而成的,其中不欲人知的辛酸淚,我們可以從作者親歷其境的血淚史獲知一切。 大陸撤退來台後,主政者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這不僅是口號,也是夢想。〈從金門反攻大陸秘辛〉裡,我們看到的彷彿是一篇緊張刺激又扣人心弦的小說。「王師計劃」的主要目的,是要把一百六十餘位國軍弟兄,訓練成一支紀律嚴明、戰技精湛的鋼鐵部隊,而後代表國軍反攻大陸去,冀望中共在文化大革命的亂象中,軍民唾棄其政權,起義迎接國軍凱旋歸來。這個列入「極機密」的訓練計劃,以現在的眼光看來,似乎有點荒謬。它與軍方近期透過口述歷史,公開五十餘年前,蔣總統秘密擬定的「反攻大陸」計劃(國光計劃)有異曲同工之處。 想當年,中共揚言「解放台灣、血洗台灣」,而我們卻以「反攻大陸、解救苦難同胞」來呼應。兩岸的軍事整整對峙了數十年,非但不能讓當初高喊口號的領導人如願,反而讓人民成天生活在恐懼和不安中。作者在三十餘年後的今天,也誠實地做了一番檢討:「以一個連作為王師部隊,不是太天真,就是近乎兒戲,若能成功,可真謂是天方夜譚」。儘管如此,我們卻能從整篇作品中,體會出國軍弟兄不怕苦不怕難,服從命令團結一致參與訓練的戰鬥精神。而此時此刻,有多少青年子弟禁得起這種訓練?有多少國軍弟兄耐操耐磨?這篇作品足可做為青年朋友自我成長以及邁向成功之路的借鑑。 總括說來,林馬騰《金門的烽火煙塵》,不僅僅只是一般史料的蒐集和記載,誠然我們不能針對書中的十四篇作品深入分析和探討,但若以爾時的時代背景與社會結構來詮釋,則可以清楚地發現到,林君所書寫的,除了是一本文學與文史相互融合的作品外,更重要的是,他以華麗的文辭、嚴謹的筆調、邏輯的結構,加上百餘張圖片做佐證,嘔心瀝血地為這個島嶼寫歷史。無論讀者從任何一個基點來閱讀,絕對能從其中獲得許多寶貴的知識,以及瞭解島上豐沛的人文風采和諸多不欲人知的陳年軼事;更能領悟到一個文史工作者,不畏辛勞、四處探訪、小心求證、忠於事實,對歷史負責任的堅持和韌性。 筆者與林馬騰有一年同學之誼,那是民國四十九年,我們同搭金門中學復校的頭班車,分發在一年和班就讀。他來自島外島的烈嶼鄉,我來自東半島的窮鄉僻壤,家庭同為救總有案的貧戶,同時走過艱辛苦楚的農耕歲月。一年的同窗雖不能成為知交,但他待人謙虛誠懇,學業成績更是名列前茅,讓我印象深刻。然而,迫於貧窮家境使然,我讀完初一下學期就輟學,而他雖然幸運地熬到初中畢業,最後卻遭受和我相同的命運,到金防部當雇員;不久,即走上從軍報國的路途。其間,經過多年的苦學和磨鍊,歷經無數的風霜和雨雪,終於順利地完成政戰學校正規班的軍事教育。 十餘年的軍旅生涯,他以堅強的意志力克服萬難,不斷地吸收新知識來充實自己,並充分地發揮革命軍人不怕苦不怕難的戰鬥精神,無論身處在任何一個崗位,都有優異的成績表現。於是從少尉到少校,每階均獲得長官超序保薦晉升,對一位沒有顯達做背景、高官當靠山的金門子弟來說,確實有不凡的意義。 然而,好景不常,在擔任砲兵營少校輔導長的一次反砲擊任務中,被匪砲擊成重傷殘。軍方隨即將其送往尚義醫院急救,復後送台北三軍總醫院醫治,數度進出開刀房,使用麻醉藥劑長達半年之久,但憑其不向悲傷命運低頭的毅力,和病魔作長達年餘的殊死戰,雖然贏回寶貴的生命,卻不得不以「作戰二等殘」光榮地退伍,轉而擔任烈嶼國中的行政組長,直到退休。 退休後的林馬騰,並沒有因此而得閒,他憑著深厚的國學根基與文學素養,以及在軍中、在社會的歷練,由當年的散文創作,轉換成文史的蒐集和書寫。短短的幾年中,交出來的不僅是一本本圖文並茂的文史佳作,更是一張張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單。因此,我們敢於肯定,他不僅走過爾時的滄桑歲月,也同時走出傷殘悲情的陰霾,往後的每一段時光,勢必更能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寫自己想寫的,為這塊曾經被戰火蹂躪過的土地,奉獻更多的心力,為這個小小的島嶼,留下更多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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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秦大哥!回來吧!我求求你! 風聲、雨聲,浪濤聲,在秦鵬的胸頭激盪。他經過幾番內心的掙扎,終於回頭向那健美的海燕般的姑娘揮手,秦鵬在甲板摔跤而受傷流血。幸而風浪和濃霧造成視線影響,否則若被岸上人發現,秦鵬是絕對回不了無名島。 我帶著這個驚險的秘密,離開了無名島,返回作戰組,重新過起繪圖員的規律生活。有關秦鵬的秘事,長年埋藏在我的心底,絕不洩露。我暗自期待秦鵬和洪嬿相愛的佳音。 那時,駐防福建沿海的官兵,禁止結婚。如果戰鬥立功,或是特優保舉人員,可以結婚。但眷屬必須返回台灣。至於士兵,即使相戀成婚,也不得設宴請客。首長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態度,讓他們同居,卻不得影響部隊作息時間。秦鵬和洪嬿,大抵是六十年代初成為佳偶的。 那年秋天,我曾渡海到無名島去吃滿月酒。洪嬿抱出她的胖小子亮相,博得全屋客人熱烈的掌聲。 什麼名字? 秦文。 誰取的? 他爸爸秦鵬取的。 秦文的小眼睛特圓,小肉腿也長,看起來這孩子長大成人,比他老子還魁梧英俊。 那天,我和秦鵬在海岸散步,我笑問他:現在還收聽對岸的廣播麼?他苦笑搖頭。我認為人踏在這塊海島,就應該愛戀這塊海島的沙石和土地,若人在海島,心在故園,長久的思緒掙扎,將會造成精神分裂,那是自尋苦惱的事。 秦鵬告訴我:他將於下月歸隊。他的肺結核已完全鈣化,他應該回衛生連作出貢獻。我聽了非常興奮。 在這兩年漫長的夏天,他學會了蝶式、自由式和蛙泳,他的教練就是洪嬿。洪嬿是一條美人魚,風靡了白犬列島的漁家青年。洪嬿學習游泳在海洋,不在游泳池,她沒有指導教練,而是自學的。她的觀眾是海魚、海鷗和白雲。她是大自然的寵兒。 當年,洪嬿駕船進到閩江口,呼喚秦鵬回來,若是秦鵬充耳不聞,決心登陸的話,洪嬿怎麼辦呢?我曾私下問她這個問題。 我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跟他登陸,二是跳海自殺!這是洪嬿斬釘截鐵地回答。 洪嬿對愛情的執著,像《紅樓夢》的尤三姐,她選男人,即使是富比石崇,才過子建,貌比潘安的,她「心裡進不去」,也毫不動情。尤三姐選擇柳湘蓮,顯示出她非凡的氣魄與眼光。她說過:「若有了姓柳的來,我便嫁他。從今日起,我吃齋唸佛,只伏侍母親,等他來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來,我自己修行去了。」 洪嬿選擇的秦鵬,比尤三姐選的柳湘蓮強,秦鵬回了衛生連,努力工作,利用空餘時間讀書,他在晉升上士那年考取了佐理軍醫班。恰巧那時洪嬿肚子裡的秦武已經揮舞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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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的極短篇
之一 五年二班有位學生,每天一早進校門前,除了會跟導護老師打招呼,還會一一跟所有的導護義工媽媽們道早,天天如此,義工媽媽非常感動,堅持一定要自掏腰包買獎品,懇請學校公開表揚。這一週,整個校園的氣氛大不相同,有禮的孩子彷彿多了起來。 之二 在大賣場中購物時,突然一聲響亮的「老師好」,舉目四尋,一個高個兒的男生,正熱忱的和妳打招呼,雖然師生緣只有短短的一學期,而且每週只有短短一堂的健康課,出了校門,他仍熱情有勁問候妳,那一刻,真的深受感動。 之三 從學校返家途中,一位長得亭亭玉立、巧笑顏兮的國中美少女,遠遠就抿著笑意,待走近來,一聲「老師好」,讓妳頓時忘卻一身倦意。記得去年的她在國小時是長髮紮起的文質模樣,現在短髮的造型,髮型雖然變了,不變的是那溫文有禮的態度。 之四 上週慶生會活動中,全校師生在中庭觀賞表演,就讀601班的他,悄悄的端來一把椅子,作勢要請妳坐下欣賞,即使妳已不在他們班任教,他仍出自內心的真誠關懷,這樣童真的一顆心,真的令人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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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隱於鄉
來到嘉義的第一天,真空般的靜謐竟然讓我無法成眠!只因太過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住在台北太久,從沒好好正視發自我軀體的聲音:心跳、呼吸、呢喃、夢囈、吞嚥口水的聲音,竟然在闊別城市後變得如此巨響。我的故鄉在台北,卻在嘉義的鄉間找到歸屬感。這樣的矛盾讓我困惑且驚喜良久。 來到嘉義求學,這個我一輩子沒來過的城市,一頭栽下竟然就是嘉義的鄉下。自然的美景毫不保留地向我展示,震懾我一如必然的炫耀。這裡的景緻白日晚間截然不同,幾乎令我臆想這該是個雙重性格的城市。白日的竹林蔥綠地像隨時有俠客竄出,至於入夜,竹林葉片嘯嘯,無異是台式鬼怪片的極佳場景。稻苗青嫩,理著三分頭的中學生,英氣勃發;至於稻浪則身段搖曳,款擺著金黃的身軀令人著迷。怕曬的鳳梨戴著黃色小盤帽,甚為可愛的模樣是農家體貼的呵護。熟透的荔枝是沿路懸掛的風鈴;筆直的甘蔗是夾道歡迎的衛兵;經過六月的芒果大道則要小心成熟落地的流彈攻擊。景緻遵照時序變異,不只是日夜之差,季節也在此展現它的善變。入冬可以整季不下雨,不過露水總是全年無休。冬季的日夜溫差有如換季,可以從中午的三十度降到到入夜的七度。 嘉義鄉下的夜,是相當夜的那種,立於田邊的街燈是厚道的,堅持只站單邊怕驚醒作物。只有單向的路燈光線,騎車實在頗為吃力,加上我有夜盲症,入夜後便看不清楚地上的凹凸水漥、田埂陷落的邊緣,騎起車來更是難上加難。所幸一路上沒有什麼來車,只有晚風陪我競速。剛入夜的一個時辰,半空常有蚊蚋停駐盤旋,有時騎了快些,那些蚊蚋便會不留情地撲面襲來,啪啪啪,彷彿不間斷的小巴掌。知道這些蚊蚋的狠辣後,我都會避免在六七點時出門用餐,寧可將晚餐時間提前或延後,也不願惹得頰面刺痛,眨眨眼粘了幾隻飛蚊,說說話塞了滿口吸血惡魔。曾經跟同學抱怨每回覓食路途總會先吃幾隻蚊子當開胃菜,他聽了,拍著我的肩安慰:「你沒撞到蝙蝠就不錯了,我昨天撞到,現在頭還有點暈。」 這就是鄉下騎車的樂趣,你永遠不知道,迎面而來的,除了對向車輛,還會是什麼? 除了半空盤旋的蚊蚋,滑翔飛行的蝙蝠,入夜的地面也是得小心伺機埋伏出沒的生物。悠閒步行越過馬路的雛雀、白鵝、細蛇、小指一般粗的蚯蚓、半個手掌的螳螂,個個都想與我的車輪來場肉搏戰。每天上路,都是鬥智、考驗反應、膽量的挑戰。好不容易騎到市區,那更是另一個戰場。這裡的交通號誌完完全全屬於「街景」的一部份,連「參考」都稱不上。超車、超速、不戴安全帽、不開車燈、不打方向燈恣意轉彎………,行雲流水到一種極致!雖然沒有台北的交通壅塞,卻還是得提心吊膽突然闖出的「刺客」。凌晨的街道是橘黃靜謐的,馳騁在夜露將至的街道上,有種末路狂奔的快感。塞在耳間的音樂是輕快的,配合輪胎的轉數馳放。 窗外鳳梨海銜接著甘蔗田和稻田,沐浴時我習慣開窗,不介意它們看見我的赤裸,因為它們對我也是沒有保留。清晨,向東的窗台,太陽和我互相探頭探腦窺視對方。洗完澡擦了髮,換上輕便的衣褲,鞊著拖鞋便朝外散步去。這裡一向是清幽的,暑假更是。空氣和聲音一樣地乾淨,我貪婪地大口吐吶呼吸。摘了路邊的荔枝當早餐吃,邊讓晨風吹乾我的髮絲。跟大自然親近是不必耍心機的,但要注意它出奇不意的登場便是:突然的天黑、落雨、以及好幾次不注意便「蹦」地冒出頭的日出,都是自然對我百玩不厭的玩笑,我其實也沉迷這樣的驚喜與期待。 夏日恆常是熱的,陽光燦爛捨不得壞心情。午後的陣雨總是突如其來,毫無預警,才兩三滴碰觸鼻尖,還來不及停車拿雨具,便不客氣地嘩啦潑灑。這裡的雨是乾脆的,爆裂地下個半小時便鳴鼓收兵,但那半小時可難捱,打在面頰的痛楚不輸冰雹。常常淋得一身濕回家,剛停好車,雨也停了,真是險詐無比!是誰按錯了音響?雷聲像破表的喇叭轟地吼出,閃電在平原上突然開燈閃目。蛙聲蟬鳴都低調地交談,體貼我創作閱讀時需要的寧靜。我曾在前院看過一隻螢火蟲,後來它指引我到更深的樹林參加它們的螢光派對。這裡的步調很慢,慢到剛好可以聽到自己的吐納;這裡的土壤肥沃,肥沃到足夠滋養我的性靈創作。我自以為適合都市的身軀竟然在此找到歸屬。這裡不是我的故鄉,這裡將是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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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北京
四、神武門:紫禁城北門(後門),建於明永樂18年(1420年),初名玄武門,取古代四神中的玄武,代表北方之意,後因避康熙皇帝玄燁名諱,改名神武門,台上門樓設有鐘鼓,與鐘鼓樓相應,用於起更報時;但皇帝在宮中時,神武門上的鐘不鳴,城台開有三門,帝后走中間正門,嬪妃、官吏、侍衛、太監及工匠等均由兩側的門出入,清代選秀女,將嬪妃迎入宮中均走此門,1924年遜帝溥儀被驅逐出宮,即由此門離去,門外上方匾額「故宮博物院」,為大陸著名歷史學家郭沫若于1971年所題寫。 五、熱河泉:為熱河的源頭,是山莊湖水的主要來源之一,泉水清澈見底,終年不結冰,承德歷史上曾被稱為熱河,避暑山裝稱為熱河行宮,雍正元年(1723年)設熱河廳,都是由此泉而得名。 六、王府井大街:王府井大街始建於元至元四年,歷有「十王府街」、「王府大街」之稱,據考證,得名王府井,源於明中葉以來街上的一口水井,在「乾隆京城全圖」與民國二年的「實測北京內外城地圖」所示,均繪該街只有一口井,並明示其位置,於二十年代被淹沒,於1998年王府井大街整修改建時被發現。 七、康熙三十六景:煙波致爽、芝徑雲堤、無暑清涼、延薰山館、水芳岩秀、萬壑松風、松鶴清樾、雲山勝地、四面雲山、北枕雙峰、西岭晨藹、錘峰落照、南山積雪、梨花伴月、曲水荷香、風泉清聽、濛濮間想、天宇咸暢、暖流暄波、泉源石壁、青峰綠嶼、鶯囀喬木、香遠溢清、金蓮映日、遠近泉聲、雲帆月舫、芳渚臨流、雲容水態、澄泉繞石、澄波疊翠、石上觀魚、鏡水雲岑、雙湖夾鏡、長虹飲練、莆田叢樾、水流雲在。 八、乾隆三十六景:麗正門、勤政殿、松鶴齋、如意湖、青雀舫、綺望樓、馴鹿坡、水心榭、顧志堂、暢遠台、靜好堂、冷香亭、采菱渡、觀蓮所、清暉亭、般若相、蒼浪嶼、一片雲、萍香泮、萬樹園、試馬埭、嘉樹軒、樂城閣、宿雲檐、澄觀齋、翠雲岩、如畫窗、凌太虛、千尺雪、寧靜齋、玉琴軒、臨芳墅、知魚磯、湧翠岩、素尚齋、永恬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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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友贈書錄〉掬一把黃河土回金門
2005年11月10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成立20周年慶典在福州西湖賓館舉辦。前一天下午,我在大廳迎候來自本省、金門本島和港、臺各地的鄉親,新朋舊友挨挨擠擠,噓寒問暖,握手拍照,好生熱鬧。金門島孤懸海中,長年風吹日曬浪打,當地居民雖然個個結實,但高大挺拔的不多。薄暮,熙熙攘攘的大廳入口,出現了一個一米八幾的高個,大家不覺眼精一亮,以為是哪個北方大漢。我的反映和很多人不同:那准是黃振良先生到了!果然不錯,就是黃振良,金門人中少有他那樣的高個!他背著個行囊,外套之外還套上通常只有攝影家才穿的那種口袋很多的背心。黃振良先生能來參加慶典,我很高興,2002年我去金門時,他駕著私家車為我當導遊,帶我去看了兩處我特別想看的古蹟,一處是明末兵部尚書盧若騰的故居和墓廬,另一處是南明魯王疑塚。我特別想見到振良先生,還因為他散文寫得好,想趁便向他討教。 黃振良先生從臺灣的大學畢業後就回到金門本地教書,五十歲時早早退休。振良先生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曾與小說家陳長慶一起創辦金門第一個民間文學刊物——《金門文藝》。金門寫作協會(相當大陸的作家協會)會員,每年把創作的優秀作品編成一本專集,從1999年起到2004年底已經出版5輯。寫作協會的專輯中有幾篇散文寫得特別好,其中一篇就是黃振良的《掬一把黃河土》(《仙洲群唱》,金門縣寫作協會專輯一,1999年版)。作者寫道: 我們無冠無冕,不能以黃河之水濯我之纓,在母河之懷,我們以黃河之水漂我手我足,掬黃河水染我膚發,只因為我是黃河之裔,是大河之子。 ……… 臨別前,擁一把黃河土入懷,這是一把漂過百里長程後沈澱在黃河底細微如粉的黃土,我將把它攜回千里外的家園,帶回那一丸睽違半個世紀的花崗岩島上。這一把來自千里外的黃河土,當年遠祖們渡海遠來時未及帶來的泥土,如今我將它攜回,可以聊慰祖先們長期以來無法治癒的鄉愁,也足以撫慰今後對母親河的思念。 身為一位大河的子民,我啜飲過黃河水,踩踏過黃河底之土,更懷抱一把黃河土,我無鄉愁,更無遺憾。 我們也是黃河之裔,也是黃河之子,因為生在黃河母親的懷抱,長在黃河母親的懷抱,雖然也曾泛舟黃河,也曾在黃河岸邊一次又一次地捧掬著如粉的黃土,因為太熟悉了,太瞭解了,也常常有這樣或那樣的感動,但絕沒有阻隔了四十多年之後、期盼了大半輩子才得以第一次投入母親懷抱的激動和衝動:「在黃河河床上,我們戲水,戲黃河之水;我們推土,堆高原上被河水沖刷而下的黃土,我們在黃河上歡躍,一群已近知天命之年的男男女女,來自大河東南角小島上的大河之裔,在母親河床的泥沙上戲耍的大河之裔。」「我們已飲過天上來的黃河之水,但我們不致水土不服,因為我們都是黃河的兒女。」黃振良依依不捨,戀戀不捨,為了「聊慰祖先們長期以來無法治癒的鄉愁,也足以撫慰今後對母親河的思念」,他掬一把黃土,搭乘飛機回到金門。因為這篇散文是振良先生所作,所以當他的面我不好過於稱道。 在和振良先生交談時我說,在這幾輯的會員專輯中,我還相很喜歡黃裔的《水頭安海》(《浯島海吟》,金門寫作協會會員專輯二,2001年版),這篇散文「我們是最近的海外,也是最遠的咫尺」,在「廈金兩門」對開之前,含義深焉,很能看出作者的機警和情感的深沈。振良先生接著我的話頭,說:「黃裔就是我呀!黃裔,即黃河之裔,就是大河之子!」經振良先生一點,我立即想起《掬一把黃河土》的話,「我是黃河之裔,是大河之子」,黃振良就是黃裔,黃裔就是黃振良!這一天,我不僅見到了黃振良,而且見到了就是黃振良的黃裔,真讓我興奮不已。 《水頭安海》寫道: 即使過去四十年的阻隔,也只是暫時中斷同宗血脈的連系,卻阻不斷島民對自己血緣的認同和祖宗原鄉的情懷,只因我們是一個重視根源的華夏民族,是一個忘不了本、斬不斷根的民族………我們是直線距離最短的同鄉,卻也是相去甚遠的宗親;因為我們雖只是一段大約十數里航距的水道,卻是必須歷經三趟飛機外加數十公里車程才能到達的距離。我們是最近的海外,也是最遠的咫尺。 文章寫于1999年,作者和金門的黃姓族人回南安水頭尋根訪祖。當時廈金航線尚未開通,從金門回到祖居地南安水頭,要繞道臺北、香港,再從香港飛廈門,然後乘巴士到水頭。儘管吃盡繞道奔波之苦,但睽違了四十年,那剛剛踏上故鄉土地的感覺,那一份親人見到親人的激動,外人是很難體會的。 振良先生說,他的散文集就叫《掬一把黃河土》,回金門後將寄來給我。春節前後,裝潢精美的《掬一把黃河土》便寄到了,散文集的署名正是「黃裔」。這部散文集共分為三輯:第一輯為《掬一把黃河土》,記中原(北京、河南,而于河南尤詳)遊蹤;次輯為《共飲一江水》,江、浙記遊;三輯為《蜿蜒瀾滄江》,雲南遊記。書名叫《掬一把黃河土》,第一輯也叫《掬一把黃河土》,折頁還有一幀黃振良自攝于黃河邊上手掬一把黃河土的小照,足見振良先生對《掬一把黃河土》這篇散文的重視程度了。第一輯,作者的題記曰:「河水流過這片黃土地,/黃土哺育這群黃種人,/炎黃子民,以堅毅的雙手,/陶塑無數黃龍歲月。/古道不見斜陽,/古城已不再戍邊,/先民血汗灌溉過的土地,/陽光依然燦爛。/當黃河水又一次奔騰澎湃,/龍的子民將再度騰雲而起,/飛揚萬里………」題辭比起正文,算不得怎麼雅美,但很樸實,很能表達了作者的心聲。 振良先生贈《掬一把黃河土》之後,我們又會了一次面。今年三月,我陪蔡襄研究會同仁到金門參訪,又受到振良先生的接待。此次會面,我說想再去看一次魯王疑塚,振良先生還是駕著那輛三菱小車充當導遊。兩年多後故地重遊,通往墓埕的道路已經修好,是一個旅遊的好去處了,不過,少了高過人頭的雜亂茅草之後,反倒少了些歷史蒼涼之慨。之後,又有兩次見面機會,都被我錯過了。一次是「5.18」,振良先生應邀來福州參加「國學大講堂」的盛會,而這一天金門縣李炷烽縣長洽好要到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來會會新老朋友,故爾與振良先生失之交臂。再一次是6月10日,武夷山開朱熹文學的研討會,我和振良先生都在應邀之列,9日,香港城市大學吳宏一教授到「國學大講堂」開講,我是主持人,不好脫身。振良先先回程過廈門給我來了電話,為未能見面再次覺得小小遺憾。我說,很快就要再見面的,八月間,你不是也要到「國學大講堂」開講嗎?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下次我見到振良先生,本著一種好奇心,也許要問問他,你掬了一把黃河土回金門,這一把黃河土,你是把它撒到金門的土地上,還是供奉在家中的案頭。但仔細又一想,問這樣的問題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