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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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戀家外一章
1989年10月,一位文友拖著我去拜會蕭乾,引為終身一大憾事。此人以《大公報》駐英特派記者身分,曾在倫敦混了七年,習慣了洋人生活,安排「下午茶」接見我。我們三時前到達蕭府,為了禮貌,我贈送蕭乾領帶一條,坐下,茶几上擺著一杯清茶,一碟餅乾。蕭乾開門見山問我:「你看過我什麼作品?」 我有一個習慣,凡去拜訪知名人物,總先將對方的身世背景、著作功績瞭解之後,才敢前往。那次訪問蕭乾,朋友並未事先告知,確使我措手不及。海峽兩岸斷絕往來數十年,北京的蕭乾大抵孤陋寡聞,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是他的粉絲,想求他簽名、拍照。他的這種傲視客人的態度,使我不滿。但我依舊保持和譪態度,向他謙虛地說:「您寫的《人生採訪》,對於三○年代山東的水災,給我印象很深。因為我是山東人。」 蕭乾的私生活很爛,他結婚四次,僅次於柏楊。「文革」時愛打小報告,這是詩人牛漢在回憶錄所寫的:「蕭乾還狡辯,我是老記者,技癢,不寫不成啊。……蕭乾人緣很不好。」 蕭乾先生年紀比我大,卻體格硬朗,從櫃子裡提出一包書,是辭典,很重。他對我說:「今天我通知老黃把你約來,就是托你把這些台灣作家辭典帶回台灣。」 我識大體,裝作感激涕零的表情,向他致謝。對於他們的統戰工作,深為感慨。接過一包沉重的書,告辭。 蕭乾是1946年春自英返國的。他自命「貴族的芝蘭」,卻被郭沫若斥為「政治扒手」,這話有些偏激、過份。不過,蕭乾並不想返回戰雲瀰漫、民不聊生的祖國。他還是想到英國去,進劍橋大學講中國文學。反正他怎麼講,洋孩子怎麼聽,混麵包吃,不難。 那時,蕭乾在香港《大公報》工作,坐在辦公桌,口中唸叨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夢雷特的台詞:To be or not to be。當時,香港中共組織有關方面負責人方方、楊剛、喬冠華、李純青(台北人。日本問題專家)、龔澎等人,對他進行了爭取工作,並得到一定的成效。 歷史證明,中共當年爭取蕭乾回國,並非智舉,而是做了一件蠢事。說句俗話,不值。當初若不是楊剛出面,蕭乾是不會回北京的。楊剛,原名楊濱,《大公報》社評委員、香港工會外事委員會刊物《中國文摘》編輯,剛從美國留學歸來的地下黨員。楊剛還會寫小說、詩歌,翻譯作品。她在建國後曾任周恩來辦公室主任祕書、中宣部國際宣傳部長。1957年因遺失一本重要筆記本,精神苦悶,十月七日自殺。這是後話。 蕭乾晚年曾回憶北上原因時,這樣寫著:「當時促使我做出決定的就是『回家』這個念頭。家像塊磁石,牢牢吸住我。我像隻戀家的鴿子那樣,奔回自己的出生地。」﹝註﹞ 蕭乾到了晚年,還說這種欺瞞讀者的話,實在可笑。「鴿子戀家」,一派自由主義瀟灑風度。這和台灣一個專門作秀的詩人,用一首<鄉愁>,妄想糊弄海峽對岸的億萬文藝小青年,孰不知他為了竄紅文壇,四面討好,八面玲瓏,這是酒家女的伎倆,怎是文人的正派作風? 蓋棺論定,蕭乾先生直到暮年,始終沒有覺悟,他依然用魯迅先生所說的「瞞和騙」的手法,以「自由學人」的身分,糊弄海峽兩岸的文化人。可悲。 讓那些虛偽的、不關懷民族疾苦的詩人作家跳海去吧! 歷史證明:長江後浪推前浪,「帶地圖的」聰明文藝青少年,將會陸續湧現出來。 ﹝註﹞蕭乾:《未帶地圖的旅人》,中國文聯公司,1991年版第225、226頁。 美食「滷肉飯」 最近坊間出現一冊宣傳品,考證「魯肉飯」源自山東,引起爭議。郝市長代為辯正,魯肉飯應為「滷」肉飯。它是咱台灣大眾化的小吃。 過去,我逛飯攤,常見「魯肉飯」的招貼,覺得彆扭,一定是寫了白字,以訛傳訛,無人辯正。我愛吃「魯肉飯」,曾寫過一則雜文,提出質疑。這次竟然將「魯肉飯」來自山東的考證文字,印在一冊精美的宣傳品上,還扯出孟子時代的歷史,真讓我這個山東人心驚肉跳。 歷史證明:山東一百零八縣自古以來,沒見過「魯肉飯」。 抗日八年,日本盤據濟南。偶而聽見巷口傳來小販的吆喝聲:「大米乾飯,巴子大肉!」 少年不知愁滋味,嘴巴饞,一年到頭吃窩頭、棒子麵餅,我央求母親,當時她許下願,只要我考上「濟南中學」,她一定給我買一次,解解饞。可是眼看我唸初二了,媽還是那句老台詞:「大米飯,咱家怎吃得起啊。一小碗,五塊錢,三兩口就沒了。兒啊,你傻呀!」 所謂米飯,只一小勺,盛在一只小碗中,上面放著一小塊紅燒五花肉,這就是「巴子大肉」。這個「巴子」,我研究了七十年始終沒有研究出來。過去,山東人從未吃過大米,只吃「小米」,如今聽到山東人吃「魯肉飯」已二千年,難道我真像俺媽說,傻瓜? 魯肉飯的「魯」,應該是「滷」,它是咱台灣的傳統小吃,像日本的壽司,韓國的泡菜一樣。不過,我覺得「滷」還是有語病。滷肉飯上灑的是「燥子」,不是「滷肉」。魯肉飯是細切的肉,瘦肉較多。吳自牧《夢梁錄》卷十六記述:「且如豬肉名件,或細抹、落索兒、精鈍刀、丁頭肉、精竄、燥子肉。」《水滸傳》第三回有一段話:「再要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燥子。」因此,我曾有將它改為「肉燥飯」的念頭;不料轉念一想,「燥」字音「騷」,念出來刺耳,還是「滷肉飯」適合大眾的口味。 滷肉飯的歷史悠久,經濟實惠,若是飲食業努力發展,它的前途一片光明。它比牛肉麵、小籠包的前景廣闊,因為咱台灣的大米,馳名亞洲,它終會把壽司壓下去的。 每逢吃滷肉飯,嚼著黃鹹菜片,心裡總湧現出慈母的神情。她若活在台灣,親眼看見她的傻兒低著頭,吃滷肉飯,她會喜極而泣啊。 不過,這個傻兒已是白髮皤皤,八十出頭了。 有生之年,我會親眼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川流不息,湧向台灣,為了品嚐滷肉飯。不用張貼廣告,也不必宣傳,我堅信這個情景一定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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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迎城隍徵文》「迎城隍」印象
說起后浦每年四月十二的「迎城隍」,我與這活動的關聯是隨著年歲漸長而逐漸加深,所以「印象」自然是多面向的。 小時候對「神明遶境」因著大人的教導而始終是「敬而遠之」,不敢走向前,那是一種對於「未可知」的敬畏吧!漸漸長大,習慣文字紀錄、照相留影的我開始近距離接觸,好像「神明出巡」沒那麼可怕,只要我們心中虔誠,只要我們不逾矩,好像各種活動都有其意義在,「城隍爺」出巡也是如此。 自小生長在鄉下,四月十二這個大日子最初的感覺就是「請客」,住在金城的人往往擺桌宴客;後來對這活動稍有認識之後,我知道這天不是「城隍爺生日」,而是祂自舊金城「遷治」的日子。有緣身在隊伍中,是因為學校接受「東門里」的邀請,除了參加遶境外,也在「代天府」前戲台上公演(可惜如今這戲台也拆除),然後是接著幾年都參加金城鎮公所的「踩街」及「歌仔戲演出」,不僅曾在西門「外武廟」,在「總兵署」前尤其多次,大人演出的不管是高甲戲或是歌仔戲,不管是來自哪一個劇團,效果總是不及小學生「粉墨登場」來得新鮮、有趣,因而總能吸引不少關注的眼神,光是戲服上身就很有看頭。 我想,能夠為這大日子做點什麼是別具意涵的,因為這天,男丁們扛輦、舉旗……,女士們拜拜、隨香……,小孩們粧人……(當然,時代在變,各種角色也可能和以往不同),不只「城隍爺」,就連眾神明也都來共襄盛舉,熱鬧非凡,這不是金門的大事是什麼呢?去年,「蜈蚣座」寫進了金氏紀錄,身為金門人都與有榮焉吧!儘管那天、那一刻,我簡直不知該把鏡頭朝向哪個角度照,想是從高空往下取景才抓得住那種「感動」吧! 那一年,應該是鎮公所第一次辦理「攝影比賽」吧!我檢視一下自己所照的,從中找到了幾張想與大家分享的,幸運的是二張獲得獎項,一張是大熱天的,我帶班上學生去巡禮一番,就在城隍廟旁,有善心人士提供清涼解渴的「酸梅汁」,我手指著那兒,學生們興沖沖的前往,喝下一口,興奮馬上顯現在臉上,於是抓住那一刻,大家都豎著大拇指說出「讚!」我給它下的標題是「感恩城隍爺!」另一張則是一群老人家們在城隍廟前看戲,我照他們專注的神情,「大廟口」前看戲,有趣的鏡頭!這張是「相招來看戲」。 帶學生來湊熱鬧,有時不用說明太多,讓他們自己去體驗最好!當他們走進城隍廟,當他們自動跪在神明前虔誠的說出自己的祈求時,我發現他們長大了,而對護境佑民的眾神明,只要心存善念即可!有時天氣悶熱,一些店家或願意付出的人們會主動提供涼飲,這也是廟會活動有人情味的地方。 其實,不只是本土的,近年來來自台灣乃至於中國大陸的陣頭增加,隨著陣頭越來越多,整個活動也越拉越長,從大熱天開始到已有涼意的黃昏,我發現小孩子的天真與不耐煩已然出現,天真的小孩坐在蜈蚣座上「搖頭晃腦」的,形成極特別的一幕;而只要時間夠久,我就必須要和學生磨耐性,因為他們手酸、腳酸,脾氣也不受控制,先用「緩兵之計」,再行一點「鎮壓」,最後給一點「安慰」,能完成這一年一次的大事已然不易! 在遊行時,最初陳師傅會和我們親自帶學生走,幾回之後,他卸下重任換我們接手,極重禮數的他要求學生每到廟前一定要行禮致敬,於是我留意在快到下一站的時候趕緊提醒學生,還好他們的反應也夠快,整個過程下來還是順利的。 新家緊鄰金寧鄉和金城鎮,但實際上它隸屬金城東門里,所以當那一次我下班回到家,鄰居拿著一個「紅圓」和金帛交給我的時候,我心中真有一份說不出的感覺,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收到和「迎城隍」直接相關的另一層關係,鄰居同時補上了一句「四月十二有空去幫忙」,我能幫什麼忙呢?無非是照照相、留點東西罷了,好在那時我有任務在身,我回答「那一天我會帶學生去打鑼鼓!」沒能幫什麼大忙,不過幫忙「造勢」也不錯喔! 今年(332週年)的四月十二又快到了,整個文化祭已「緊鑼密鼓」的展開,不管是身在金門的、屆時會在金門的,或者是對這項大型活動有興趣的都要來「逗鬧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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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啟事】
為配合縣府2012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石蚵小麥文化季,本報擬辦理徵文活動。迎城隍部分,歡迎針對浯島城隍、城隍神蹟等各類主題撰文參與;石蚵小麥文化季則希望聚焦小麥、石蚵美食的回憶。兩類稿件將優先刊錄。 來稿請註明《參與徵文》,檢附個人基本資料(筆名、真實姓名、出生年月日、身分證字號、戶籍地址、金融機構名稱與帳號等),逕寄副刊專用信箱art.kmdn@gmail.com。稿費從優,歡迎踴躍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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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如阿祖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阿祖一聲佛號之後,就撥一粒念珠,阿蓮盯著阿祖看,瞇著眼的阿祖,一粒佛珠都沒漏掉,一長串一百零八粒念珠都撥完,阿祖才將桌面上的火柴棒移一根至另一側。然後又繼續一聲聲念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每天阿蓮看到阿祖的時候,阿祖幾乎都是在念佛,阿祖好像沒別的事可做,除了念佛這事。 時間對阿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不,應該說是靜止的。 阿蓮實在弄不清楚,阿祖的人生,難道只在那一聲聲佛號中嗎? 吃過午飯後,時間好像就停止了。 亮得發白的陽光,跨過二樓前頭窄窄的陽台,大方的跳進二樓這間阿祖專用小佛堂,有一部分還射向供桌上那尊菩薩的臉。 阿祖已經念完佛號進她和阿蓮共住的屋裡睡了,阿蓮不睏,精神還十足,頭一回無意中看到,先是一驚,怎麼阿祖才進房裡去,釋迦牟尼佛的面目就看不清楚了?愣頭想半晌,再看個仔細,才恍然大悟,也就這一想通,阿蓮忍竣不住的要笑出來。 佛桌上的菩薩,好像也有逃不開的事! 阿蓮強忍著笑,不敢放肆笑出來,佛祖那雙眼雖是被強光照射得瞇眼似的,可她知道那是有神的眼啊!另一方面,阿蓮是害怕自己一笑,吵醒一牆之隔午睡中的阿祖。 剛剛在房裡幫阿祖搥腿,看著後腦勺綰著一個髻的阿祖在她眼前沉沉睡去,才伸展了盤坐過久,有些痠痲的雙腳,一拐一拐躡手躡腳的走到這廳堂。 這個時段最無聊不過了,阿蓮趴在陽台的女兒牆往下望去,整條街空蕩蕩,靜得教人害怕,害怕掉個銅板什麼的,那大概會像打天空掉下個什麼大鼎那樣驚天動地吧? 阿蓮靜靜看著,從街頭到街尾,沒看到半個人影,三輪車則是集體停靠在街角電線桿旁,車伕們就靠坐在平時乘客坐的座位,斗笠蓋在臉上打著盹兒。 真沒意思,這樣安靜的午後時間,對面那些酒家女呢?還沒上班嗎?阿蓮伸長脖子往外看,酒家的門也關得緊緊的沒一絲絲縫隙。 到底幾點了?阿蓮回頭看一眼壁上的鐘,鐘擺滴答滴答擺動著,她慢慢算,終於算出是一點四十分。 嗄?才一點多。會不會鐘又慢了?那些酒家女什麼時候才來上班?她們也要午睡嗎?一連串的疑問閃過阿蓮腦際,但她也沒有答案。 阿蓮的目光從街頭掃到街尾,再由街尾掃向街頭,來來回回,卻是一個人影也掃不出來。阿蓮再把目光射向對面,高掛在對面二樓外牆上的看板,由上而下大大五個字「夢中夢酒家」。 夢中夢?什麼是夢中夢? 晚上招牌邊上閃爍不定的小燈,是夢中的夢嗎?誰的夢中會再有夢? 阿蓮想起有時晚上要睡覺前,偷偷溜到這個小陽台,看著街道對面酒家走廊上,摟摟抱抱的酒女和酒客,不是互動相扶著要進酒家,就是搖晃著要上三輪車。阿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看這樣的場景,好像是有一點點羨慕,羨慕酒女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 「阿祖,對面那些小姐攏穿足水呢!」阿蓮曾經問過阿祖。 「妝水水有啥路用?也不凍呷咧,無效啦!」 阿祖說這話的時候是邊撥念珠邊說,阿蓮心想阿祖長年一身唐衫,夏天是白色短袖麻布衫,冬天就棉質黑衣黑褲。阿祖的世界非黑即白,平日除了拜佛念經吃素之外,最常做的事是去寺院裡禮佛,和去蓮友家裡坐坐。阿祖可能是老古板的人,她根本不懂穿著亮麗時髦衣裳有多耀眼。 「阿祖,那些小姐又是穿甲水噹噹,又閣是坐三輪車,怎講無好?」 「憨查某囡仔,穿水坐三輪車是要做啥?伊們攏是賺吃查某。」 「賺吃查某?阿祖,啥米是賺吃查某?」 「阿……就是來酒家上班出勤的查某。」 「那這樣阮阿母逐天也是愛去上班,是按怎阮阿母沒抹水水、穿水水咧?」 「三八阿蓮,恁阿母是佇政府單位上班,若是穿甲親像酒家查某那款是會予人愛笑。」 阿蓮雖然不太能明白阿祖的意思,但願面對阿祖,她也不敢多問。 倒是阿祖覺得該趁此機會好好開導阿蓮,要不然孩子受這種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影響,是會一天天加深。自己住的屋子是老宅,誰知道對面的房子一翻新,就蓋出一排連棟三層樓房,一連開了兩三間酒家,而這家夢中夢好死不死正在自己住宅對向。 「阿蓮,汝不通歸天閒閒就要看向對面,正經代誌要做,冊愛認真讀、字愛好好寫,將來吃呷一個好頭路,嫁一個好尪,汝不通定定要看向彼邊去,想想那些有孔無損的代誌做啥?進出酒家的人,不管是查埔抑是查某攏嘛真了然,那些開酒家的頭家閣卡僥倖失德,是要負因果的。」 阿祖說完這一串話,還兀自對供桌上恭恭敬一鞠躬,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阿蓮睜著慧黠大眼睛,她真是不明白,為什麼在酒家進出的男男女女,阿祖的評價是這樣的「不高」? 在她的認知裡,「了然」是絕頂的沒用呢! 此刻,阿蓮再多看幾眼夢中夢的招牌,在亮晃晃的白天裡,少了招牌四周跑馬似不停轉動的霓虹燈,感覺好像也少了一點夢幻。 「阿蓮啊,汝在做啥?」阿祖突如其來的呼喊,教阿蓮震了一下。 「喔,無啦!」 「我怎不知汝閣在看對面酒家,緊來甲阿祖做伙睏。」 阿蓮不敢再貪看陽台外的世界,她趕緊跨進阿祖的房間,躺下身靜靜偎著阿祖。阿蓮覺得很奇怪,剛才那一顆浮動向外的心,在靠在阿祖身邊後,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快速將它撫平,正一點一滴的沉靜下來。 阿祖轉過身來輕輕撫了阿蓮的頭,開口又說了。 「阿蓮,汝這陣還少歲,很多世間代誌還不識,不通予表面的虛花騙去。咱做人要知足,不通一山看過一山,穿水抹水要做啥?外表無實在,心卡重要。古早人有講『心頭抓予在,不驚樹尾做風颱』,按怎予咱的心安靜,不受外境影響,這就汝去學校讀冊要學的,汝知莫?阿蓮,咱啥款身分,就做啥款代誌。」 「嗯。」 阿蓮讓阿祖挲得通體舒暢,早忘了夢中夢的酒國現象,可是阿祖逮住機會,還想傳授一部她經年累月修得的智慧之經呢! 「阿蓮啊,汝不通看那些酒家女穿水抹水就欣羨,伊們啊去做那種工作,也是不得已,若不是伊們厝內欠用,或者是要還債,誰人會予自己的查某子去賺這種甘苦錢咧……」 阿蓮已沉沉睡去,阿祖憐惜地撫著阿蓮的臉,「憨囡仔啊!」 次日晚間八點多,阿祖正做著晚課,阿蓮早已進房等著和阿祖一起睡覺。忽然間從屋外傳來一陣咒罵吵鬧聲,這之間夾雜了男人粗野的咆哮,和女人斷斷續續的尖叫啜泣聲,阿蓮禁不住好奇心,立即跑到小陽台看熱鬧。 是從對面夢中夢酒家的走廊傳來,阿蓮看到一個男人粗魯地拉著一個酒女,說拉是客氣,那酒女其實是被男人拖著,而且還一路把她拖到酒家門前的三輪車邊。男人的身邊簇擁著幾個男人,他們一直鼓動拉人的男人。 「老大,免對伊客氣,無予你面子嘛!」 「是啊,予伊好看一咧。」 「這愛小可教示一咧。」 「……」 同時間也有幾個酒女又是勸又是拉又是想擠上前去隔開他們,其中一位年齡大一點的酒女乾脆靠到那位老大身上。 「陳桑,麥按呢啦,按呢歹看,入內店內坐,我陪汝飲,看要飲多濟,攏算我的啦,來啦……」 「幹,閃啦,恁爸不爽啦!」 「唉喲,陳桑,麥按呢啦嘛,你大人有大量啦,來啦,算我請啦……」 「恁娘咧,汝叫是恁爸是啥角色?著愛予汝請?」粗暴男人咆哮一陣,又回頭扯著小酒女,「汝共恁爸看斟酌,陪酒就愛像瑪莉按呢,做酒店查某閣想要假大牌,按呢著免來賺囉,走,入內去,恁爸就不信汝敢不陪恁爸飲酒……」 「好啦,好啦,陳桑,麥受氣啦!豔秋,走,共陳桑回一咧失禮,咱好好陪陳桑飲幾杯,知影莫?」老酒女向小酒女使個眼色。 阿蓮瞪著大眼睛看著昏暗中閃爍五彩燈光下的酒客酒女拉扯劇,心底深處慢慢浮起一股氣,她氣酒客的粗暴,也氣小酒女的無用,更氣一旁圍觀的人沒人打抱不平去報警。 這些人怎麼可以這樣呢? 阿蓮突然想到阿祖,她回頭一看八仙桌旁的阿祖微閉著眼,不受外面嘈雜聲音的干擾,她一樣一聲佛號一粒念珠的撥動著。外面明明吵翻天,整條街都是圍觀群眾,也有一些人像她一樣在自家的陽台上看好戲,可是阿祖為什麼都不會想湊過來看熱鬧?為什麼? 阿蓮一會轉身看看阿祖會不會出聲營救小酒女,一會兒轉身為那個小酒女叫屈。但是阿祖依然事不關己的如如不動。 阿蓮著急了,看一眼牆上大幅佛陀畫像,祂不是要人發揮慈悲心嗎?那阿祖的慈悲心呢?如果念佛念到不管他人死活,這是佛祖的本意嗎? 阿蓮越想越悶,越悶越急,越急越亂,心一亂脫口就說出:「阿祖,彼邊在冤家相打,汝奈不來叫伊們惦惦?」 阿祖的眼皮依然垂著,阿蓮的聲音彷彿也被隔離在外似的。阿蓮不明白到底阿祖聽見了沒?會不會是阿祖念佛念得入定了? 阿蓮再近向前,再說一遍。 「阿祖,對面彼間夢中夢……」 「阿蓮啊,一人一款命,那是彼咧查某的命,隨人的業隨人盡,汝知莫?一切攏是因果啦,憨囡仔。」阿祖打斷阿蓮的話。 阿祖繼續她的課誦進度,直到念完,不疾不徐地收拾火柴棒和念珠,然後再牽著阿蓮入臥房。阿蓮掙扎著要向外去,「阿祖,彼咧酒家女真可憐呢,乎查埔拖咧,汝去共伊救啦!」 「憨阿蓮,汝心肝軟是好代誌,也不過世間是五花十色,汝也細漢,昧凍瞭解,慢慢汝就知囉。」 「阿祖……」 「世間是苦海,人人有家己的苦要呷,伊若注定要呷三碗苦,誰也無法代替伊呷,萬項攏著家己受,總有一天苦盡甘來,到彼陣就解脫囉!」 「阿祖……」 「阿蓮,好啊,緊睏,麥閣想那些。」 阿祖說什麼,阿蓮似懂非懂,她只是關心剛才看到那個受欺負的酒女,可是阿祖卻強要她睡覺,阿蓮翻來覆去,腦門還是十分清醒。 她真的不懂,阿祖怎麼有辦法不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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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吟嘯
終於和友人同登大度山,登上了峰頂,友人依然氣色悠然如若,我卻已經氣喘噓噓,膝關節喀答喀答作響,隱隱痛楚。他立在一石凳上,仰天長嘯-哈…,他的渾厚聲息驀然在天際傳開,不一會兒,對岸也傳來『哈…哈』的爽朗嘯聲。 這就是現代人的長嘯嗎?不,這是運動,現代人已經很少長嘯了。有一次在晨曦爬山,總會看見一群健步徐行的老者,有的人攀登上了一定的高度,會豪嘯幾聲,有的人則沿路走,沿路嘯。那真是一幅「嘯」的奇景。「沒錯,我們有的退休,早起,沒事幹,只好爬山運動,每天一路走著,想起家鄉長輩教過的一點把戲,就這麼胡叫起來。」確實,能放情縱笑幾聲,聽聽山谷那邊傳來自己長嘯的回響,也是有趣。 「嘯」,在魏晉士人裏幾乎是極致的風度。劉義慶《世說新語·棲逸》記載,竹林七賢中好為青白眼的阮籍善「嘯」,聲「聞數百步」。平時對俗人終日不見青眼的阮籍聽說蘇門山中有真人,疾忙往觀謁見。見其人擁膝岩側。籍登嶺就之,箕踞相對。然後「商略終古,上陳黃農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問之」,真人卻「仡然不應」。最後,只好對空長嘯,良久,真人笑曰:「可更作」。籍複嘯,意盡,退還半嶺許,聞上口酋然有聲,如數部鼓吹,林穀傳響,顧看,乃向人嘯也。 放達任真的阮籍虔誠的拜訪這位世外高人,一切治世養生之學均遭鄙視,只有嘯歌才是他們溝通的唯一方式。當阮籍嘯歌意盡回到半山腰時,忽然聽見嘯聲驟起,如許多種樂器一時大作,「鐵騎突出刀槍鳴」,在深林大穀中傳響回蕩,久久不絕。這位真人的嘯盪氣迴腸,令山鳴谷應。 自魏晉以來,嘯且詠是當時文士的一種好尚,具有一種放蕩無羈,無拘無束的名士作風,放達任真,簡傲不群。文人雅士的愛「嘯」成癡,在詩文裡可見一斑。「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是陶淵明辭官歸辭後的心情寫照、唐代王維「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李白「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宋代蘇東坡「何妨吟嘯且徐行」、岳飛則「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仰或嘆壯士難酬或退隱山林或身世乖舛或有其他影射,一聲長「嘯」可了得。清代篆刻名家高鳳翰的篆刻還有一方『吟嘯送餘齡』的印章。 嘯是一種悠然獨往的歌詠。嘯是一種詩意鬱然的表達。西晉成公綏的《嘯賦》裏,如此深情地敘述嘯是「響抑揚而潛轉,氣沖鬱而熛起,協黃宮於清角,雜商羽於流徵」,毋寧說嘯是在演唱一種高難度的雅曲。 嘯是一種有骨節的精神。板蕩之時,飄搖之際,面對悲壯的衰落、王朝的更替,血與火、塗與炭考驗著先覺者的良知。人的膝蓋其實是最軟的,人的腰也是容易折的。如果沒有一種精神的力量,那條不違背心靈的道路就難以繼續跋涉。而他們的一聲聲嘯,挾風雷之音而至。它在藐視,它是清醒,它的低音部還在傾訴著無奈和困惑。他們集體的靈魂與人格,依據著清嘯的激蕩而更純粹,更有力度。他們單薄的血肉之軀劃出這樣響遏行雲的清越之音,讓我們多麼欣喜若狂,又多麼憂傷莫名。 我常常想起魏晉南北朝的時代。有奸雄,有暴君,但也有玉樹臨風的洛陽少年,玉山巍峨的打鐵大漢,也有坦腹東床的王家公子,指揮若定的謝家宰相。正因為如此富有詩意的人目不暇接地出現,這個時代,才有了後世難以擁有的光芒。而那些或優雅或激憤的長嘯為一部世說增添了最響亮悠長的新語,更讓魏晉風度多了一分無法企及的神采。 我欣賞人們在登嶺,放膽對空長嘯的豪氣,卻對在塵俗生活中的一陣鏗鏘有力的「呼嘯」,有點敬謝不敏。例如,我曾經在午夜最後一班公車,車內只有三人-司機、我、和一位背著厚重行囊衣著骯髒眼神閃爍雙手舞動的奇人。車內著實安靜,我身後方突然傳開狼嚎般的淒厲叫聲,我被驚嚇了一番,司機卻神色自若,堅定的應著這陣叫聲回應:坐的後面的那位,你麥個丐嘯,不要驚人。 在這做人苦悶做事緊張的生活裡,一種不吐不快的長嘯不也是一種紓解嗎?嘯,古今有之,只是各時代,人們各有著不同的嘯法和心情。不過,可不要自不量力的「丐嘯」,那可會讓許多人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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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閒情
這次到德國旅遊,整個行程是滿意的。 先是逛海德堡這個美麗的城市,整個城市就是一所大學,沿著舊市街,大學散佈其間,浪漫典雅,除了建築優美,紅瓦上覆蓋白雪似童話般場景,流連其間,心也雀躍不已。常想歐洲之所以令人著迷,房舍、街道、古堡是重要因素。只是台灣來的我們,經常沿路買東西,藥品也好,發泡錠也好,皮包也好,最可笑的是連印花的餐巾紙、面紙我們都買,心裡也著實不明白為了什麼。海德堡這麼美麗的大學城,古樸石塊步道,可愛街道、新奇商品,旅人們讚嘆有餘,無可避免大包小包。 頭兩個晚上,住在飄著雪花的飯店,房裡是暖氣,打開陽台,白皓皓的雪厚厚一層,雪花從空中不斷飄落,張開嘴巴,讓雪花飄進嘴裡,戴手套的手掌接住;體驗寒帶冰冷的風情,湖面結冰,白茫茫的山與湖分不清界限,嘴裡哈著氣,興奮到心快跳出來;景色美到極致,直呼不可能。屋外冰天雪地,屋內狂飲啤酒,真個人生幾何? 不知何故,歐洲的城堡,鄉間房舍,不管是綠牆、鵝黃的牆、粉紅的牆,配著斜背的紅瓦,常使人跌落夢幻般的童年,加上清澈的天空,或未結冰澄藍的湖,或結冰後潔白湖面;各種景緻都讓人嚮往歐洲。 或許歐洲的國王偏愛蓋城堡,無形中給後代子孫留下豐厚的資產。德國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二世竭盡所能蓋了19年的新天鵝堡,他自己才住了120天即身故,可是世界各地的人們蜂擁而至,破壞山間的寧靜,也帶來經濟活絡。群山環抱間,我們八個人乘坐一部馬車,兩匹駿馬奮力前進,踩著答答的馬蹄,由車伕駕馭著,外面飄著雪花,馬車內寒風刺骨,兩匹馬雖雄壯,乘客的我內心真是不忍,幸好背對著馬匹,否則良心不安。覺得虐待動物莫此為甚。 海拔2962米的楚格峰,屬阿爾卑斯山脈,德國最高峰,雲霧繚繞,峰頂終年像戴一頂白帽子;大夥乘坐纜車上山,向下俯視又深、又陡峭的山谷,驚心動魄,眼光所及盡是美景,即使雙腿發軟尚且忍住,因一眼望去,或近或遠盡是白色,身處亞熱帶的我們,看到雪,尤其正下著雪,內心悸動莫名,只想吶喊。 我們在頂端的餐廳用午餐,且讓我稱它為雲端餐廳,餐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是地點,楚格峰的頂端ㄟ!離開楚格峰準備到慕尼黑,到慕尼黑必然想起飛躍的羚羊紀政,因為有牽連,彷若有某種程度的熟悉感。 當中有一天中午,經過羅曼蒂克大道,參觀古老的護城河城門威尼茲門,我們到丁凱爾斯班(羅曼蒂克大道上保存最完整的中古世紀城鎮除了羅騰堡之外,就是丁凱爾斯班)一家講究的德國餐廳,氛圍擺設都極優雅,桌上鮮花蠟燭,前菜、甜點堪稱佳品,主餐德國風味香腸,一條乳白色一條淡紫色,肥肥壯壯,佐以酸菜,惹人食指大動,一刀切開,內餡流出,很像嬰兒拉肚子的排泄物,我是這麼想的,兀自想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優雅的歐洲人等每一人均用完每一道菜才會再端出下一道菜,因而這一餐大約費時二小時,可也沒吃到什麼,偷窺他人也都未動,全體相視哈哈大笑,真是有趣的德國香腸;主廚大概失望透了。 丁凱爾斯班這古老城市古意盎然,有著許多著名景點,吸引我的卻是超市裡的漂亮餐巾紙;用完中餐約是下午2點半,與友人興沖沖進一小超市用銳利眼光搜尋餐巾紙,三位女店員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鐵門拉下,我們被關在超商裡,嚇出一身冷汗,原來休息時間一到,管你有多少觀光客,我生意就是不做,走筆至此,約略知道歐債是怎麼來的。屋外一群旅人不得其門而入,空有心也買不到東西了。 羅騰堡這座老城市擁有全世界一年四季都賣聖誕節燈飾的商店,店面大到需要指示牌,否則客人怕要迷路了。燈飾琳瑯滿目,燦爛不在話下,從未見過的顏色、造型爭相奪艷閃閃發光,一座粉紅色聖誕樹二層樓高,極其耀眼,所有商品都令人嘆為觀止;什麼東西都想買:旅行滿足飢餓視野,也滿足購買慾望,如若可以不旅行,可得想想要做什麼事。 羅騰堡內一家數百年歷史的飯店,有些兒幽深,夥伴有人敏感,晚上開點小窗,感覺風是陰的,或許是多心了,我倒覺得溫暖可人,能住到有歷史的飯店,想像一下17世紀的樣貌,有公主有王子有馬車有莊園…,何等古典的景象。再沿著石板路逛到市政廳、小商店,看看商品陳設與巧思……一群人興高采烈,無端的開心。 遊萊茵河是夢寐以求的行程,夢幻的萊茵河、多瑙河,在年少時光牽掛著,想終有一天必定得去探望一回,就是河嘛!可名字怎這麼美,因而當得知要在萊茵河上的遊艇喝咖啡,內心澎湃,整個身子熱了起來,整條河的兩岸盡是有名的城堡與葡萄園,中餐在萊茵河畔面對羅蕾萊女妖淒美傳說地點享用德國豬腳,一切盡在不言中,可說是心滿意足。 從旅遊享受樂趣,忘卻所有煩憂。快樂時光忽悠而過,不曾因妳的雀躍而駐留,回程看著照片,回味一幕幕屬於歐洲的景色;原來冬末初春仍是寒天,也可玩出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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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獅爺的祝福──速寫《我從金門來》﹑《走出海島的金門人》
2005年8月我從工作30年的崗位退下來,自由、充裕的時間讓我更能追求理想,享受從未曾有的文學創作與活動空間。在一段蜜月期,調適上班工作與賦閑在家後的悠悠心緒,計劃著作出版、參與國內外文學活動、旅遊觀光、省親訪友,成了我未來的人生目標。 打從80年代中參與金門族群活動以來,對金門先民因為家鄉土地貧瘠,為求生存而遠渡重洋,赤手打天下的辛苦和拼搏精神有很深的體會和感觸。黃木榮、洪天送、方水金這些鄉親,在我和他們比較頻繁的接觸中,每一次的聆聽,都是一篇感人的篇章,一則動人的故事。「我應該把這些奮鬥的經歷寫下來!他們走過的那一段歲月,艱辛困苦,畢竟不是今日富裕的新一代所能想像的。」我心忖。我於是在辭職那年10月開始策劃,在鄉親們的支持和鼓勵下,半年後(2006年4月)順利出版了《我從金門來》這本採訪了12位新加坡金門鄉親的奮鬥創業故事。 該書由金門會館黃祖耀主席撰序,另一位序文作者為現任南洋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院長劉宏教授。 《我從金門來》 《我從金門來》的12位受訪鄉親,回鄉超過80次,金門原鄉無人不知的洪天送,因家鄉生活艱難,不得不在1947年20歲時,揮別親人,帶著村口那一尊風獅爺的祝褔,隨著鄉親飄洋過海,來到新加坡投靠二叔父。二叔父以划舢舨為生,洪天送很自然地步其後塵。由於年輕力壯,更為了多賺一些錢,他早出晚歸,有時也顧不了三餐,一天勞動十多個小時。雖然,每趟收費僅是一角錢,但生意好時,一天整百人次,每個月收入可高達三百元呢!在那個普通職員月薪可能僅是五十元的年代,洪天送三年賣力搖槳,省吃儉用,著實給他儲存了一筆錢,為日後創辦駁運公司奠定了經濟基礎。 2007年6月6日出版的《天下雜誌》第373期,以「突圍三部曲:全球下南洋‧前進新亞洲」作為封面故事,並專章聚焦「金門幫」;翌年11月3日,臺灣媒體《商業周刊》第1093期,胡釗維也以「金門幫百年智慧─賺慢錢」作為封面故事,用巨大的篇幅描述金門人早年冒死離鄉出外打拼的血淚經歷。洪天送是被引述的典型人物之一。「洪天送剛來時就住在『估俚間』(註1)裏。房間不大,卻住了四、五十人。他有時為了多賺幾個錢,晚上回來晚了,房間睡滿了人,只好踡縮曲身在神桌下。」(註2)這樣的移民艱苦生活,雖然已是半個多世紀前的陳年舊事了,然而洪天送每一次回想,每一回對人訴說這一段辛苦的日子,我們總會看到他激動通紅的臉,眼眶裏閃爍著淚光! 1937年,日軍鐵蹄來到金門。9歲的方水金,跟著母親和姐姐逃難到新加坡與父親團聚。由於家境貧窮,僅讀一年私塾的方水金,先後當過童工、高爾夫球場小球童、貨倉小管工、「九八行」(註3)雜工等。在「九八行」工作了四年,方水金18歲時向友人籌措了三千元,開始和朋友合夥做生意,惜缺乏經驗,終於被印尼奸商所欺詐,最後幾單大宗貨物全都收不到錢。方水金面對如此沈重的打擊,卻絲毫不退縮。他毅然地踏入一家運輸公司當苦力,每天在港務局的碼頭貨倉裏搬運重甸甸的土產和貨物。為了盡速還債,他甚至加班多賺錢,一天睡不到幾個小時。後來,他用辛苦儲蓄的錢買了兩輛舊囉哩車,開始闖蕩天下。方水金還和一位親戚,每逢星期五下午駕著囉哩車,跑了數百里到馬來亞丁加奴去採購大樹桐,並在星期日趕回新加坡,把大樹桐賣給火鋸廠。十多年的來回奔跑,風雨不改,讓他賺了一些錢,累積了日後發展運輸業的資本。 信手舉出洪天送和方水金這兩位德高望重的金門鄉親為例子,無非是讓讀者知道,最早的金門移民多以勞力,或是當店員、學徒換取三餐溫飽,但他們都能發揮勤儉刻苦的精神,努力改善生活。他們有些在工作一段時日後,累積資本,從事各種商業買賣活動,不僅為自己創造財富,也在促進早期新加坡的社會與經濟發展方面,作出一定的貢獻。書中所寫的另幾位鄉親:楊清芳、蔡端拱、蔡水土、王永堯、楊掽炮、蔡國霖、林長鏢、盧振東,都是典型的例子。 至於出身環境良好的陳國民,其父陳永福在四十年代中經與親人合創「友誠貿易公司」,為陳國民日後從商奠定了基礎。陳國民又懂得順應社會的需求,從最初的土產(註4),進而電腦,甚至建築材料,友誠貿易公司的業務在80年代如日中天,陳國民也因此擔任金門會館副主席,及多個社團要職和顧問等。 12人中唯一受過大學教育的陳佳模,6歲從金門南來,高中會考以優異成績進入南洋大學生物系。畢業後,陳佳模沒去政府部門任職,或是當老師,而是進入姑丈經營的出入口商行學習做生意。八年後,經姑丈的同意,陳佳模出來與鄉親合創「松茂」貿易公司。最初,為了打開市場,他四處走訪巴剎、雜貨店和香燭店主,往往工作到很遲才回家,但他從不抱怨。由於他的勤奮,向他拿貨的巴剎(註5)攤主和雜貨店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好。其後,他在妻舅的協助下,創立了「益茂漆業私人有限公司」。30多年來,公司數次擴大規模,員工也增加到目前的八十名。 應該一提的是,多年來海外打拼成功致富的金門先輩和鄉親們,無不捐資參與家鄉的民生建設和教育事業;許多宗祠、宮廟、學堂、屋宇的建築,都有他們因為地緣或血緣的那份血濃情深的凝集,也是離鄉人與家鄉割不斷的感情聯繫。進入21世紀,金門大學的成立,何嘗不是海內外金門鄉親的共同意願與努力! 綜觀上述鄉親的成功秘訣,那就是刻苦耐勞、勤奮努力。溫文爾雅的陳佳模表示,經商的最主要信條,便是注重信譽,真誠待人。他引臺灣星雲大師所說的話:「一個人的成就,在於日積月累;一個人的成功,在於堅毅不拔」自勉。因此,在逆境中固然要奮勉向上,但在順境時,也要時時刻刻警惕自己。而這,綜觀其他創業的金門鄉親,不都是如此嗎? 坦而言之,《我從金門來》出版後,頗受重視與好評,確實給我很大的鼓舞。美國哈佛大學東亞語言與文明系教授宋怡明 (Michael Szonyi) 說:「讀了呂紀葆《我從金門來》以後,我對老一輩華僑在新加坡的辛苦和奮鬥有了很深刻的印象。遠離家鄉,移民到一塊新的土地,努力落地生根,而永遠忘不了家鄉和親戚,這就是國際華僑的特點。呂先生所收集的十二位金門同鄉的口述歷史,清清楚楚地描述了華僑的跨國家生活方式和意識形態。他們的個人經歷會讓一般讀者很感動,對研究者則很有啟發, 希望也會加深下一代金門華僑的後裔對家鄉的認識, 並引起他們對其前輩經歷的興趣。」 另一位對華族歷史素有研究的日本漢學家,目前執教於香港中文大學的合田美穗教授也指出:「這本書讓人知道新加坡老一輩移民拼搏努力建設新加坡的貢獻。新加坡發展的背後有著這些前輩的奮鬥。我認為這是一本很有歷史價值的讀物。據知,現在很多新加坡的年輕華人不知道自己的籍貫;有的更不知「籍貫」的意思,更不用說為自己的籍貫感到自豪了。希望這本書能夠成為新加坡年輕人尋根的渠道,並讓他們體會到新加坡先輩不屈不撓的精神。」 《我從金門來》出版後三年,金門縣政府重新包裝,於2009年將該書納入<金門鄉僑訪談錄>系列之一種,這是我始料不及的,趁此機會由衷地表達我的謝意! 《走出海島的金門人》 2010年9月中旬我第五次返鄉,卻是首次帶著孩子,陪同母親、妹妹回到我童年生長的地方。某夜,在喝了愁緒撩人的高粱老酒後歸來,與到訪的《金門百年庶民列傳》總編輯李褔井鄉親談得興起,我終於接受了委託,參與了這套叢書之一的南洋篇《獅城人語》的撰寫工作。這套「旨在記錄一座島嶼,見證一個時代」(註6)的叢書在2011年7月30日在臺北國家圖書館舉行新書發布會,我參與並見證了馬英九總統所說的「金門故事、金門精神」(註7)。同年五月中旬,《獅城人語》的新加坡版《走出海島的金門人》也在獅城推出。 我很感謝時任新加坡新聞、通訊及藝術部呂德耀部長為拙作《走出海島的金門人》寫序。他指出:「這部著作生動地把金門人的精神文化呈現在世人面前,為金門人了解自身的文化價值提供了有用的參考。……希望讀者們能從《走出海島的金門人》所描述的人物身上獲得啟迪,從而找到寶貴的精神財富,讓他們終身受用。」 金門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江柏煒博士也指出,「(作者)以他特有的豐富觀察與細膩文筆,寫下一些點滴的、個人的、家族式的小故事。但儘管是報導文學式的文體,卻能彙整為一篇口述式、史詩般的大歷史,提供海外華人移民史研究者很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坦白地說,這些資料的整理有其迫切性與時效性,一旦一個世代完全凋零,我們再也尋不回這些生活歷史。」他們兩人對我勉勵有加,我是由衷感激的! 《走出海島的金門人》12位鄉親中,除了林再球是南來的鄉親外,其餘11位都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後裔。林再球在1968年,以畢生儲蓄的二千多新元購買了一輛中古貨車,開始他的創業之旅。今天,「金順利」已是新加坡馳名的品牌,它提供一站式的重型物流服務。 11位金門人後裔中,陳篤漢、黃章聯、王顯榮博士,分別是新加坡金門族群聞人陳普地、黃木榮、王濟堂的公子。這些在南洋生長的金門人,秉承了家鄉海島子民刻苦耐勞、堅毅不拔的奮鬥精神,在所從事的行業中卓有成就,引領風騷。當年,祖先為生活而離開金門海島,而今,生長在南洋這塊土地上的金門後代,也在為理想而努力,透過辛勤的汗水和執著的信念,更把驕傲和亮麗裝點到全世界。 陳篤漢領導的「金德隆」,是一間歷史悠久的船舶物資供應商。一百年前,陳篤漢的祖父陳仲命在丹戎禺開了一間叫「金德隆」的雜貨店。除了售賣一般日常用品之外,也提供伙食給當年載貨來新加坡的印尼舯舡。後來,聽取這些印尼客戶的意見和要求,也兼營索絡及其他船具用品。日據時期,陳仲命先生經營的雜貨店,幾為日寇所掠奪,蕩然無存。新加坡光復後,陳仲命東山再起,但他已把生意從雜貨轉移到索絡,專營市場所需要的椰棕索和呂宋索了。公司後來由陳篤漢的父親陳普地料理。六十年代中,陳篤漢到公司幫忙,努力開拓新市場,並使業務趨向多元化。除了傳統的索絡業,也發展成為油槽船供應商,和提供鉆油臺配件,例如鋼纜、尼龍繩等及其他支援服務的海事船具供應商。今天,「金德隆」已是一間擁有員工200名的上市公司,其成長過程其實是充滿艱辛、崎嶇不平的。「金德隆」有今天的輝煌成就,套用陳篤漢的話,就是刻苦耐勞,與時並進,鍥而不舍,勇往向前的拼搏精神! 黃章聯的父親黃木榮,年僅12歲便離鄉背井,到印尼的峇眼亞比亞比與父親團聚。為了生活,黃木榮嘗盡各種艱辛苦辣,他當過雜貨店的學徒,也做過小販擺賣豆湯,他甚至也當過苦力。40年代,黃木榮和幾位朋友租船跑碼頭,短短兩年便已擁有七艘帆船,賺了不少錢。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黃木榮移居新加坡,從事土產出入口,主要是丁香、咖啡、胡椒等貿易,後來成了丁香大王。黃木榮在2010年逝世後,黃章聯克紹箕裘,除了從事房地產、證券投資生意及土產之外,也經營香精、食品添加劑、石蠟等化工原料和鋼管之類的建築材料。 王顯榮博士的父親王濟堂於十歲那年隨母親南下新加坡,與在那兒經營木材及其他建築材料生意的父親團聚。中學畢業後,他北上中國暨南大學深造,返星後不久結婚,先是開雜貨店,後經營土產出入口,並擔任英商有利銀行營業顧問。從銀行退休後,他更收購一家提煉植物食油的華豐工廠,擴展使之成為多元化的公司。鼎盛時代,王濟堂成立了華豐集團,屬下十多間公司。王濟堂逝世後,擁有英帝國大學化學工程博士學位的王顯榮博士,出任華豐股份有限公司執行董事。他同時也擔任另數家公司的主席職位。 本書中的方耀明和方耀清是兄弟,父親方文言於25歲時南來,70年代靠著一艘小船,克勤克儉地把三男四女養大。方耀明和方耀清兩兄弟,童年時便與船為伍,長大後也選擇了與船有關的行業,發展了屬於自己的亮麗天空。 其他鄉親人物,例如從機電安裝到企業管理的王培坤、開拓朱古力市場的呂立岩、經營五金生意的李篤從、從事建築行業的黃正發、要讓全球華人都喝Super Coffeemix的張騏牧、熱心印尼家鄉公益事業的陳建邦,他們的商業範疇,不僅僅局限在新加坡,甚至走出本區域,生意環球化。走出海島的金門人,他們的成長閱歷、奮鬥經驗、創業激情和人生理念,儘管有所不同,但島民不屈不撓、永不向困難低頭的特性卻是共同的。走出金門,另一片天空是美麗的;踏出獅城,地球上的每個角落,也一樣陽光燦爛,處處有花香! 臺北《商業周刊》評選的南洋「金門幫十大名人」:黃祖耀、楊忠禮,張允中、黃進益、陳成龍等等,是家喻戶曉的的翹楚人物。我這兩本書裏所訪問的金門人,只是我所熟悉,並且從事商業的鄉親;出發點也在於配合商業社會,以商貿經濟為考量。實際上,已故和今天各行各業的卓越金門人為數不少。在這方面,大力追蹤報導的楊樹清功不可沒,近日推出的《金門鄉訊人物誌>足以說明他在這方面的努力。其他如董群廉、王先正、江柏煒博士、陳延宗等,也為南洋的金門人補白了他們付出的血汗與努力! 福建省政府主席薛承泰在《金門百年庶民列傳》序文裡寫道:「金門人能夠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島出發,成就於大華人圈,享譽於東南亞,影響力遍及兩岸各行各業,無非就是儒家士族的道統思維加勇於接受挑戰的精神!……金門的存在不僅在歷史上促進了臺灣的去蠻荒化,在最近的半個多世紀也為臺灣的安定與繁榮付出代價。簡單地說,金門是形塑臺灣歷史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是的!在風獅爺的祝褔下,更多的金門人將以他們的專長,譜唱源自浯島的美麗樂章! 註1:估俚間,即勞動階級居住的地方。估俚,與「苦力」諧音。見《我從金門來》,第98頁。 註2:同上。 註3:九八行,代客批發土產,包括貨價、征收傭金,例為百分之二,故稱。九八行不是零售商,實為生產者與大批購買者的仲介人。 註4:土產:指咖啡、橡膠、椰幹、胡椒、甘密與碩莪粉等南洋當地的產品。 註5:巴剎:馬來語Pasar 之諧音,菜市場之意。 註6:見《金門百年庶民列傳》,中華民國總統馬英九序。 註7: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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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朱熹的「麥飯詩」
古往寫過「麥詩」的詩人很多,唐代白居易描繪一家大小下田收麥的《觀刈麥》已是家喻戶曉;宋代陸游「新炊麥飯滿村香」、鄭樵「高低麥隴相縱橫」、王十朋「小麥含花大麥黃」等詩句也是膾炙人口。清代康熙年間戶部主事陳睿思(浯陽信房24世)所作同安「東皋笠 十景」也有「春濤麥浪」一景,可見麥田自古也是我們閩南一道亮麗的農業景觀。 曾幾何時,這道風景在廈、漳、泉沿海一帶被高樓廠房取代,麥田風光不再,就連我這位從前曾是種麥、割麥、疏麥、輾麥、磨麥的「田舍郎」也不見多年。如今雖不至於小麥、韭菜分辨不清,但想見那「夜來南風起,小麥復隴黃」的景象已難尋覓(除非去北方),可沒想到,在「孤懸海中」的金門縣還有這樣一片小麥的天地。 據報。2012年金門石蚵小麥文化季活動已於四月七日在林厝和平公園紀念園區熱鬧登場。這是一則讓人感受回歸田園的好消息。倘若「自由行」手續是可以簡便,恐怕「觀麥」的人潮難以估量。對於這種以產業促觀光的意義我不想多談,倒是讓我想起了朱熹的一首「麥飯詩」。 朱熹有個女兒嫁給門生黃幹,女婿也是貧窮書生。有次朱熹到女兒家看望,女婿不在家,家中又沒什麼好東西招待,女兒祗好煮了「蔥湯麥飯」給父親吃。因是粗茶淡飯,女兒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再三表示歉疚,朱熹毫不介意,還特地寫了一首詩送給她: 蔥湯麥飯兩相宜, 蔥補丹田麥療饑; 莫謂此中滋味薄, 前村還有未炊時。(清褚人獲《堅瓠集》丙集卷三) 這首詩明白如話,通俗易懂。父親安慰女兒;麥飯可以吃飽肚子,蔥湯又能補養身體,咱家有麥飯吃,可有的人家還揭不開鍋哩!朱熹生活非常儉樸,《宋史》說他「豆飯藜羹率與之共」,女婿黃幹也載他「衣取蔽體,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風雨」。這詩表達了朱熹樂觀、豁達的胸襟,今天讀來,仍然有著知足常樂、扶危濟貧的啟迪意義,不止如此,當今不少人「營養過剩」,麥子是粗糧,還真有治病保健的療效! 朱熹19歲中進士·22歲授官泉州府同安縣主簿。24歲蒞任,在同安先後有四年三個月時間,任內也曾渡海浯洲「採風島上,以禮導民」。他在同安完成了「逃禪歸儒」的思想轉型,因此,同安(含今天的金門縣)是「朱子學」的發祥地。閩北地區將朱熹這則故事編成川劇《朱熹看女》在觀光景點演出。金門既然還有這片難得的金黃麥地,又有拔麥、疏麥、磨麥、做粿的體驗項目,何不將這首《麥飯詩》刻在公園碑牆上,為每年的小麥觀光節增添一道朱子文化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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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生
從菜市場裡買回來了新鮮貨,金黃色的甜玉米幾根;因為擔心有農藥的殘留,所以先放在盆水之中浸泡二十分鐘,以便淨化之後再行蒸熟以食用之。 正要撈起時,發現在其中一支的顆粒上面正有三條小小生命在蠕動著、爬行著,或許是「夜蛾」的幼蟲吧?顯然是為了求生存而正在努力著;啊!那時,我覺得自己的心腸頓時柔軟了起來,遂把牠們立刻從盆水之中輕輕撈起,並且用乾淨的廚房紙巾替牠們吸乾氾濫的水份。裝在盆裡的那一盆淺淺的自來水,在我看來只夠用來洗淨少許的蔬果而已;但對於那三條幼蟲來說,卻可能是足以毀滅生命的一汪洪水呢! 在這世界上,本來就常有矛盾的事情迎面而來,要我們做出取捨;而這一次,在「除蟲」與「護生」這兩個互相衝突的抉擇上,我選擇了後者,而尊重了牠們生存的權利。 於是我把決定權交給牠們,把牠們跟牠們寄生的那支玉米放在蔭涼處,希望在食物也是充足的情況下,能夠順利地化蛾飛去;同時牠們的前程,也交由牠們自己去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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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通以來兩岸媽祖信仰宗教交流
媽祖文化是中華歷史文化長河中的一朵奇葩,也是維繫兩岸中華兒女情感的精神紐帶。臺灣及金門現有的媽祖廟林立,絕大部分是從湄洲祖廟分靈的,小三通開啟以來,臺灣信徒及金門民眾紛紛組團前往湄洲嶼媽祖廟進香拜謁,形成了一股「媽祖朝拜熱」。湄金自古一家親,相似的地理環境與民情風俗、相同的民間信仰神祇,具有密切淵源關係的廟宇,見證了兩岸手足情深的歷史,也凝聚了兩岸同胞數百年的情誼。 一、媽祖生平簡介及信仰傳播 媽祖,原名林默,又稱林默娘,莆田縣湄洲嶼人,傳說出生於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年)農曆三月二十三日,卒於宋太宗雍熙四年(987年)農曆九月九日,在世28年。有關媽祖的生平事蹟,南宋紹興二十年(1150年),廖鵬飛撰寫的《聖墩祖廟重建順濟廟記》,被認為是目前有關媽祖資料中最早的一篇,文載「……姓林氏,湄洲嶼人。初,以巫祝為事;能預知人禍福;既歿,眾為立廟於本嶼。同時代還有蒲田人黃公度,於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遭貶赴平海軍(今泉州)任節度判官時,曾觀瞻聖墩「順濟廟」,並題詩一首: 「枯木肇靈滄海東,參差宮殿山卒晴空。 平生不厭混巫媼,已死猶能效國功; 萬戶牲醪無水旱,四時歌舞走兒童, 傳聞利澤至今在,千里桅檣一信風。」 寶佑五年(1257年)仙游縣尉黃岩孫編纂《仙溪志》,在「三妃廟」條有記:「順濟廟,本湄洲林氏女,為巫,能知人禍福,歿而祠之,航海者有禱必應」,這些記載大同小異,均認為媽祖生前是位不尋常的女巫,巫術高明,預卜靈驗,深受當地沿海百姓的信賴與傳頌。 媽祖羽化後,當地百姓立廟祭祀,崇拜者遇事進廟祈禱,結果「有禱必應」,由女巫變成女神。湄洲祖廟草建時期,影響範圍有限,主要在湄洲島一帶,根據《八閩通志》記載,與湄洲隔海相望的平海鄉,至咸平二年(999年)始建有媽祖宮,這是目前所知道媽祖傳播的最早分廟。 媽祖死後一百年,元佑元年(1086年),其信仰才擴大到距島嶼百里之外的涵江三江口一帶。其後又因航海業不斷發展,媽祖信仰由平海鄉流傳到寧海鎮一帶,宣和四年(1122年)給事中路允迪奉旨出使高麗,航行途中曾遇狂濤怒浪,八艘使船,覆沒七艘,唯獨路允迪乘坐的船安然無恙,根據同船保義郎李振(莆田寧海鎮人)的奏摺,此行多虧甯海女神庇護,宋徽宗便於宣和五年(1123年)下詔,特賜寧海聖墩廟為「順濟」,歷代有關媽祖文獻都視此事為官方正式承認媽祖信仰的開始,宣和「順濟」,廟號也成為各代帝王賜封的起點。至於媽祖信仰真正大發展是始於南宋紹興二十六年,賜封媽祖「夫人」尊號,寧波、杭州等地建有靈惠夫人廟。紹熙元年(1190年),媽祖由「夫人」晉封為「妃」,逐漸成為各地航海者崇拜的女神。 元朝重視海上貿易,必須仰賴媽祖海神庇護,於是將媽祖由凡間神祇提升到上天的尊神,完全確立了媽祖在四海諸神中至高無上的權威,即「鎮四海而保無虞」,文宗天曆二年(1329年),曾詔「濱海州郡,皆置祠廟」,又遣使由北往南祭奠各地天妃宮,甚至海南島也改奉媽祖,可說元代是媽祖信仰在中國沿海傳播的重要時期。 明初,為了撫夷朝貢,頻頻欽命出使海外諸國,洪武五年(1372年)首次敕封媽祖為「聖妃」,成祖下詔封號「天妃」,其誥曰「屢遣使諸番及漕運糧餉,經涉水道,賴神之靈,保衛匡扶」。鄭和下西洋,每次出洋前,都要祭奠天妃,順利返航後更要祭謝女神,在福建長樂、江蘇劉家港等地興建天妃宮,親筆撰文鐫碑紀念,以頌神功。此後,琉球、麻六甲等地先後建有媽祖廟,媽祖信仰擴及海外。 清朝曾敕封媽祖七次,側重媽祖靈威征戰海疆或鎮壓反抗勢力。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施琅率水軍攻克臺灣,也上奏說明係得到海神天妃的幫助,康熙皇帝欣喜之餘,於第二年賜封「護國庇民妙靈照應仁慈天后」,媽祖封號由妃升格為后,從此「天后」稱號廣為流傳。此時施琅亦奏請台南建天后宮,這是臺灣最早的官方媽祖廟,隨後全島各地媽祖廟如雨後春筍般增加,媽祖、王爺與觀音成為臺灣民間三大信仰。雍正十一年(1733年)准福建總督郝題請各省、府、縣地方原建有的媽祖廟,照例春秋致祭。乾隆三年(1738年)加封媽祖為「天后聖母」,嘉慶七年(1802年)敕封「天上聖母無極元君」,媽祖的地位被清王室尊奉至極點。 金門主奉媽祖的寺廟有十一座:金門天后宮(大媽祖宮)、南門天后宮(小媽祖宮)、湖下天后宮(已圮,媽祖神像暫奉雙忠廟)、料羅順濟廟、峰上天后宮、新湖慈鑾宮、官澳龍鳳宮、田墩天后宮、上庫天后宮、後頭麟護宮、羅厝西湖古廟。其中料羅順濟廟是金門媽祖祖廟,歷史最為悠久。每年農曆三月二十三媽祖誕辰日,金門各地媽祖廟,都有隆重的慶祝活動,諸如廟會作醮、驅輦、遶境巡安等,府會首長亦紛紛前往禮敬祈福。 二、壬午年湄洲媽祖巡安金門 二零零二年(歲次壬午)五月七日,金門縣天后宮「二媽」金身,前立委吳成典、天后宮理事長吳素蘭等一行前往湄洲島祖廟迎接媽祖金身,湄洲祖廟董事會董事長林金榜也率領一百多名護駕團蒞金,這是湄洲媽祖金身五十多年來首次蒞臨金門,也是台金信眾引頸企盼的大事。民間「馬可波羅」客輪滿載信眾率先出港迎接,港務處「金港一號」以噴水禮迎賓,碼頭上旌旗飄揚,鑼鼓喧天!緊接著,福建省前主席顏忠誠、前金門縣長李炷烽、議長莊良時、台中市大甲鎮瀾宮董事長顏清標、北港朝天宮、台南石龜溪天后宮、新港天后宮、中華道教文化團體聯合會等台省宗教團體,均專程前往料羅碼頭迎駕,在順濟廟祭拜儀式後,湄洲媽祖金身及金門媽祖鑾駕沿著中央公路前進,抵天后宮舉行安座大典。 五月九日上午,舉行湄洲傳統祭典及台金兩地祭儀,下午巡安活動正式展開,湄洲媽祖金身鑾轎在隨行陣頭神輿和參拜信眾護送下,首在金城地區四里巡安,十日續往金湖、金沙及金寧各鄉鎮巡安遶境,十一日上午渡海至小金門,下午則是金城外鄉-水頭、金門城、古岡、吳厝等地巡安遶境,龐大陣頭與神轎隊伍綿延數里,所到之處信眾簇擁,媒體記者爭相採訪,家戶商店敬備香案素果,鞭炮聲響徹雲霄,人神鼎沸,盛況空前。 五月十二日結束金門巡安。天后宮舉行盛大的起駕回鑾祭典,李炷烽擔任主祭,各媽祖廟代表陪祭,依序上香、獻花、獻芳茗、獻果、獻爐敬金,感謝媽祖庇佑,地區各界首長及熱情信眾前往碼頭歡送,為這場難得的宗教盛會劃下圓滿句點。 三、乙酉年湄洲祖廟捐贈媽祖聖像 二零零五年(歲次乙酉)湄洲祖廟贈送金門縣一座巨型媽祖石雕像,像高九點九公尺,寬三點二三公尺,頭戴鳳冠,身穿龍袍、外披斗篷,目視遠方,雙手撫持如意,顯得雍容大度,令人由衷敬慕。在媽祖巨像兩側,另有金精、水精兩名衛侍的石雕,金精的耳朵靈敏,能替媽祖聆聽四面八方的百姓求救聲音,又稱「順風耳」,水精的眼力好,幫助媽祖觀看千里百姓災難,又稱「千里眼」。 二零零五年十月十一日(農曆九月初九,媽祖忌辰),前縣長李炷烽在料羅媽祖公園主持安座獻典,遵循傳統祭儀行三獻禮,祭文中指出媽祖是博愛、慈濟、普渡之神,媽祖聖像矗立在料羅灣,是為了「迪人心於至善,導風俗之亨昌」,指引眾生航向正確的目標;亦藉此瞰護金門海疆,庇佑浯島子民安居樂業。 四、丙戌年大甲媽祖鑾駕回程,遶境巡安 二零零六年(歲次丙戌)九月,臺灣媽祖聯誼會近四十家宮廟,暨大甲鎮瀾宮進香團信徒四千六百多人,經海、空管道到金門,其中二千八百名信徒和神輿係從台中港、布袋港分成五艘客船,九月二十四、二十五日分批到金門料羅港靠岸再中轉廈門,展開五天的湄洲謁祖進香之旅。於二十九日結束湄洲謁祖行,大部分團員經安檢後直接返回台中港,留下六百名信徒則隨大甲媽祖鑾駕抵金,參與遶境巡安。前主席顏忠誠、縣長李炷烽、大甲鎮瀾宮董事顏清標等人特前往料羅港迎駕,在碼頭舉行簡單隆重的迎駕儀式後,隨即出發遶境巡安,下午六時許抵金城,金門各地天后宮陣頭雲集,並在開路先鋒「報馬仔」前導下,顏清標、李炷烽等人負責扛轎,虔誠信徒持香跪拜,或鑽轎腳,以期媽祖庇佑,場面非常壯觀。 遶境進香隊伍由金城民族路進入莒光路,轉往中興路、民生路、民權路,數百公尺迤邐的隊伍,盤據城區街道,歡迎陣頭的鑼鼓聲,鞭炮聲此起彼落,整個金城地區煙霧彌漫,熱鬧非凡,大甲媽祖鑾駕直到晚間七時二十分才駐駕於金門縣天后宮,隨即進行安座典禮,停留至九時左右踏上歸途。 五、己丑年金門媽祖朝聖團直航湄洲 二零零九年(歲次己丑)四月十日,前縣長李炷烽、議長謝宜璋連袂率領一百八十人組成的「湄洲媽祖祖廟朝聖團」直航前進湄洲,並護九尊媽祖金身回祖廟謁祖,其中,金門天后宮大媽、二媽、三媽同行回娘家,盛大的旗幟及陣頭隊伍,讓整個水頭碼頭「神」氣十足,相當熱鬧。 進香團準時於八時十分出發,經過五小時航程,抵達湄洲,祖廟也動員近六百人的盛大歡迎儀式,推出高規格的接待,包括莆田市人民政府副市長李輝龍、莆田市台辦主任黃國新、湄洲島黨委書記錢奕新、湄洲島管委會主任莊家輝、莆田市台辦副主任林詔雯、湄洲祖廟董事會董事長林金榜及全體董監事等人都在歡迎之列,讓團員十分感動。 稍後,金門縣朝聖團並展開盛大的遶境祈福儀式,在湄洲祖廟的陣容加入後,整個隊伍連綿數百公尺,沿途敲鑼打鼓,鞭炮聲不絕於耳,熱鬧的盛況引來路人的圍觀與拍照,朝聖團還登上三百五十個階梯高的湄洲天后宮,護送金門媽祖宮廟的九尊媽祖金身安座,讓金門的媽祖來湄洲島作客。 晚間,祖廟還在天后宮廣場舉行文藝表演,有道地湄洲小調、媽祖傳奇短劇等,將宗教與藝術作完美的結合。翌日舉行媽祖祭儀,李炷烽敬獻「慈航普渡」匾,謝宜璋敬獻「順天濟民」匾,以表達對媽祖之敬意。 十二日上午八時許,朝聖團從莆田下塌的飯店驅車前往泉州天后宮,先舉行媽祖金身安座儀式,再進行上香獻花、獻果、獻金箔等祭儀,金門府會首長及媽祖宮廟聯合會還分別敬獻爐敬金,以答謝媽祖對金門的庇佑,下午圓滿完成感恩之旅,直航返金,為兩岸宗教交流留下美好的見證。 六、辛卯年金門朝聖團謁祖進香之旅 二零一一年(歲次辛卯),四月八日,由金門地區十家媽祖宮廟聯合組成的媽祖進香團五百四十四人,護送媽祖金身、千里眼、順風耳多尊神明,並出動車鼓隊、腰鼓隊、大鼓吹、旗牌等陣頭,從水頭港搭船出發,分三航次前往廈門東渡、五通碼頭和泉州石井港,再赴湄洲祖廟會合,展開為期三天兩夜的宗教交流。 此次參與的信眾創歷年之最,大陣仗的隊伍引來大陸媒體的爭相報導,湄洲祖廟推出高規格的熱情招待,包括莆田副市長阮軍、台辦主任黃國新、副主任林詔雯、湄洲管委會主任堂柄椿,祖廟董事會董事長林金榜等人都在歡迎之列,團員備感興奮! 金門朝聖團登上湄洲島,當地民眾高舉「天上媽祖,祖在湄洲」的布條歡迎,並組織鑼鼓加入朝聖團的遶境祈福行列,隊伍連綿數百公尺,成了媒體矚目焦點。 晚間祖廟精采的文藝表演,如媽祖成仙舞曲、動人歌曲演唱等,將宗教與藝術作完美結合,讓鄉親大飽眼福。 九日上午,金門朝聖團在縣長李沃士、議長王再生率領下,參與湄洲祖廟祭典,整個典禮遵循古禮進行,在隆重的古樂伴奏下,李沃士一行人穿著傳統長袍馬褂,緩緩步入廣場,隨行在旁的都是模擬宋代宮廷服裝的相關祭典人員,有九節傘、儀仗隊與禮官、宮女裝扮的少女,延續數千年的傳統,讓人宛如墜入時光隧道,現場還有八佾舞的精采表演、金門縣天后宮媽祖會蓮花大鼓陣及舞蹈表演等,博得觀眾熱烈的掌聲。 九日下午二時許,金門縣朝聖團在泉州文廟集合後,由泉州開鑼隊、儀仗隊、舞龍隊、樂隊等陣頭引領,沿著涂門街、中山南路、天后路抵達天后宮,長達兩公里的踩街遶境隊伍成了當地媒體矚目的焦點,沿途還出動四、五十位公安維持交通管制,媽祖聖駕行經之處,家戶紛紛擺設香案素果,信眾頂禮膜拜,虔誠心意表露無遺。 稍後,在泉州天后宮舉行媽祖祭典與神尊安座儀式,由李沃士、王再生擔任主祭,縣議員、鄉鎮長及各宮廟主委擔任陪祭,全體團員行三跪九叩禮,祈求兩岸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府會首長並致贈金門高粱酒給泉州天后宮董事會,董事會亦回贈媽祖聖像,雙方皆期盼金泉媽祖多交流,兩岸人民更親近。十日中午金門朝聖團恭迎各宮廟神尊回鑾,圓滿結束三天兩夜的進香之旅。 七、辛卯年溫陵媽祖首度蒞金巡安 繼四月上旬金門「進香團」之後,泉州天后宮董事會董事長唐宏杰率領宗教交流團一行六十人,於六月三日護送「溫陵媽祖」首度跨海蒞金,金門地區媽祖聯誼會信眾到碼頭迎賓。 翌日上午在天后宮廣場舉行「媽祖安座祈福典禮」,由李沃士、王再生,唐宏杰擔任主獻官,依古禮行三獻禮,參與人員都穿著傳統長袍,場面莊嚴隆重。 六日下午二時,「溫陵媽祖」和金門宮廟媽祖及東門代天府、南門禹帝廟等王爺、信眾,展開金城鎮東南門聯合遶境巡安遊行,叮咚的鑼鼓聲及震天價響的爆竹聲,為寧靜的老街增添熱鬧氣息。迨巡安活動結束,「溫陵媽祖」即在南門天后宮駐駕一年,庇佑地方。 二○一二年三月二十四日,「溫陵媽祖」駐駕將滿週年之前,由金門媽祖聯誼會理事長楊耀芸、秘書長李錫民帶領金城鎮南門、金湖鎮料羅與峰上、金沙鎮官澳與田墩、金寧鄉湖下媽祖宮廟各主委和信眾計六十餘人,循小三通護送「溫陵媽祖」回祖廟進香,以增進泉州和金門的宗教交流及情誼。 八、結論 媽祖,民間海上守護神代表,在中國沿海省份及臺灣本島,信仰深植人心!歷史上也備受封建王朝的青睞,歷代褒封,復而有加,隆崇之至,為民間百神所罕見。迄今媽祖信仰在海峽兩岸以及港澳和海外華人社區依然流行,是共同的精神與心靈寄託,凡有華人的地方就有媽祖廟,可謂「神恩浩蕩,寰宇同欽」,當今世上媽祖信眾近二億人,媽祖廟超過四千座,分佈美、日、南洋等二十個國家和地區,每年回湄洲媽祖祖廟尋根信眾超過千萬人。 金門的媽祖廟分靈自湄洲祖廟,小三通後「金門朝聖團晉謁祖廟」絡繹不絕,彰顯出兩岸本是「同根生」香火相傳的事實。閩台一家的觀念已深植在海峽兩岸的民俗文化中。期盼這種宗教文化交流,能為海峽兩岸開啟長長久久的和平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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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記憶
生為農家女兒,故鄉金門的記憶,絕對離不開高粱、花生和地瓜,對於這些作物的依戀和記憶,不曾因時間的推移而消逝或淡忘,反倒是因年歲增長愈加懷念,但是對於金門種植小麥這件事,我的記憶相當有限。從報章媒體得知,一年一度的「金門石蚵小麥文化季」在故鄉古寧頭熱熱鬧鬧展開,雖然未能身歷其境,但從電視媒體的畫面中,在熟悉的場景裡找到些許串聯的蛛絲馬跡,原來,金門種植小麥歷史已久,它也是釀製高粱酒不可或缺的原料之一,終於,我從報導中,接續了家中曾經種植小麥的畫面,小麥的功用、收成的流向,並且無意中勾起母親料理麥糊粥的記憶,以及父親用麥稈替孩子們編織小玩意兒的畫面,鮮明呈現,再一次重拾遺失的記憶,這種欣喜的感覺,好奇妙! 小麥性喜乾冷的生長條件,每年高粱、花生、玉米收成後,天氣漸漸轉涼,乾旱休耕的土地上,正好是播種小麥的好時節,父親充分配合四季時序更迭、大地萬物的輪種法則,讓小麥種子灑落土地,汲取土壤的養分,當麥粒抽芽長葉後,青青草原為蕭瑟的冬季添上幾許的翠綠,它日益成長,等到來年,小麥在春雨的滋潤下,結成飽滿的麥穗,綠油油的麥田迎風搖曳,天氣漸漸暖和了,宣告春天的到來,當綠油油的麥田褪去綠衣,轉換成一身的金黃,黃橙橙的麥浪,是鄉村最美麗的景致,收割的季節宣告到來! 金黃色的麥穗如何脫殼成麥粒?我不復記憶,想要請教父母親已無機會。依稀記得,乾燥的麥粒一畚箕、一畚箕裝進麻布袋,父親用布袋針密密實實的縫合袋口,然後一布袋、一布袋堆置廳堂邊,等待公部門的收購。至於它的功用,我一無所知。小麥收成不如高粱大宗,只是農地的小插曲,不必全家參與協助,因此,它險些從記憶中遁走。當麥子收成,除了政府收購了大部分,母親會特意留下一些帶殼的麥粒,準備為家人熬煮麥糊稀飯,這是辛苦繁複的過程。首先,將曝曬乾燥的小麥粒,放入石臼中,用木杵重重的搥擣,母親雙手緊握木杵,一上一下,一遍又一遍的搥擣著,直至所有的麥殼與麥粒脫離,過篩的動作也是一遍又一遍,小孩子陪著母親圍在石臼旁,偶而參與搥擣,但是幫忙有限,費工、費力的工程幾乎母親一肩挑起,終於,麥粒和麥殼清楚分了家,接著,堅硬的麥粒必須再一次放入石臼,重覆一遍擣成麥角的動作,這一次,花費的力氣絕不比上次遜色,完成的麥角裝入塑膠袋,這是煮食麥糊粥的材料。 在一成不變的地瓜飯主食中,麥糊稀飯是點綴的小配角,卻是胃蕾中不曾遺忘的味道。母親的麥糊粥分成甜、鹹兩種,甜粥由小麥角、玉米角熬煮成黏稠狀,再攪拌赤砂糖,甜滋滋的味道,黃澄澄的玉米角,點綴褐色的小麥角,是特殊的味道和記憶。鹹粥的部份就更加迷人了,花費長時間熬煮的麥角,軟化成入口即化,滿嘴留香的麥糊,母親在大鼎中用油爆香紅蔥頭,再置入蝦米、五花肉丁、芋頭丁,熱騰騰、香噴噴的佐料加入麥糊中,一大鍋小麥鹹粥滿足一家十口的嘴和胃,這是最奢侈的享受,也是貧窮歲月中母親對家人最大的犒賞。 至於勞苦功高的父親,我清晰記得,每當麥子收割的季節,忙碌、嚴肅的父親也會展現慈愛的一面,在麥田中,父親信手摘下麥稈,巧手的他,為我們編織一隻隻活靈活現的馬匹、長頸鹿和蚱蜢,它可是時下文化活動中,大力推動的文創商品,也是現在小朋友愛不釋手的小玩意,沒想到四十多年前,我們就已經把玩在手了,如今,長頸鹿和馬匹的編織我未曾遺忘,只是素材取得不易,塑膠吸管長度不夠,古味不足,自己裁製的紙條立體感也欠缺,唯獨小麥稈我情有獨鍾,只是啊!此時只能在活動中尋覓和回味,但也聊勝於無啊!感謝金門縣政府對文化季的推廣,讓闖入腦海中的記憶再一次重溫,麥糊粥和著母親汗水的滋味,麥稈編織品有父親雙手的溫度,反芻的感覺是另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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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
兩隻鼠滑盪著, 細尖箭簇 森密地拋射 一來一往; 我看不見你, 你卻吐出我喉中的字母、 我的長影子; 在你柔韌的掌心, 一切 潑墨中 翻飛的蓮葉; 是他日晶瑩的夢境、 甜蜜花蕊, 你遺留下一面鏡子; 絲絲無眠 悄悄地 自雪地升起, 你的足脛,我的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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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結局
最初知道《卡里加里醫生的小屋》是看到介紹電影的一本書,書中刊載了一張劇照,裡面戴著黑色高帽,穿著黑色斗篷的卡里加里醫生,面部化妝誇張,尤其是他的戴著黑眼鏡,有黑眼圈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且帶著些詭異的恐怖,明顯用線畫的皺紋,手背上的三條線,拄著柺杖,他身後有兩個穿黑衣、戴黑帽的年輕人,正從一個像棺材似的箱子裡扶起一個人,背景建築歪七扭八,整個劇照像是一幅變形的畫,這張劇照讓我起了好奇心,經參閱資料知道它是一齣表現主義的電影,又是電影中懸疑片、恐怖片的早期代表作,讓我更想找來看看。 後來在電腦網路上,搜尋到這部電影。由於影片拍攝於1920年,所以它的對白是用文字寫來閱讀的,字配上背景圖的幾何稜角,像興起於六零年代美國的街頭塗鴉一般充滿著怒氣,詭異的配樂,烘托出神秘的氛圍。開始是兩個面帶病容,表情神經兮兮的人坐在路旁,一個聲稱哪裡都有精靈,毀了他的健康和家庭、妻子和孩子,遠方走來一個眼睛上吊,穿白衣服的女子,另一個名叫法蘭西斯的年輕人,則要告訴他難以置信的事,下面就是他的故事。 在霍斯坦渥的小鎮辦了一個博覽會,一個謎樣的催眠師卡里加里醫生(韋納‧柯勞士飾演),在這場博覽會設了一個攤位,展示被他催眠的人:凱撒(康瑞‧韋第飾演),並聲稱他會預言人的命運,法蘭西斯和他的朋友艾倫路過,它的朋友經過凱撒預言:「活不到明天黎明就要死去」。結果當晚就被謀殺了。法蘭西斯覺得可疑,於是跟蹤卡里加里醫生,發現他催眠凱撒,並指使凱撒夜晚出去殺人,在死了幾個人後,警察開始追查,卡里加里醫生用一個凱撒的蠟像放在棺材似的盒子,製造人在盒子裡沒有出門的假象,來矇騙警察。法蘭西斯繼續跟蹤這個殺人犯的主謀者,發覺卡里加里醫生也是一家瘋人院的院長,一次趁卡里加里醫生睡覺的機會,法蘭西斯和醫生們翻看了他的日記,發現了他發現中古時代有人用催眠的方法指使人去謀殺別人,於是便仿效他催眠了凱撒去殺人,知道這個令人髮指的惡行被揭穿,卡里加里醫生發瘋了,看護人便強迫他穿上專門束縛瘋子的夾克,把他關進狹窄的房間裡。 本來故事到這裡,已經可以結束了,但是劇情峰迴路轉,我們發現說故事的法蘭西斯在一所瘋人院裡,他故事中的凱撒是個瘋子,他和艾倫曾愛慕的女子珍妮也是,而法蘭西斯指認的卡里加里醫生,其實是這個瘋人院的院長,他沒有被關,相反地,後面的情節是由於法蘭西斯不停地指控院長,就被穿上束縛瘋子的衣服,被拘禁起來。於是我們突然明白,前面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法蘭西斯這個妄想症患者的幻想。這個院長表示:「我終於了解他為什麼瘋狂了,他認為我就是那個神秘的卡里加里,現在我知道該怎麼治療他了。」並以堅定的眼神,透露出對他的病情能有效治療的信心。電影至此才結束。 我看了這齣戲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覺得它的結局讓人意想不到,好像一些極短篇小說,總在最後一兩句話讓人感到情節在意料之外,而有驚奇之感。對此安排覺得還不錯,卻沒有深思其中存有許多問題。事實上,細想一下,這個結局在情節的推演上並不合理,反而是去掉這最後一段,到院長被關為止,比較符合劇情邏輯。因為法蘭西斯描述遭遇的離奇事件,擁有那麼多詳盡的細節,怪誕但是還是可能的,很難驟然相信只是一個妄想,反而覺得情節的轉折讓人難以信服。 然而儘管有這樣的懷疑,電影情節既然已經是如此發展,我們就只好認為法蘭西斯的妄想症實在是瘋得厲害。何況這個結局不言而喻地暗示了電影的表現主義形式風格從何而來,如傑若‧馬斯特(Gerald Mast)所言:「我們發現了敘述者的腦子有病,突然揭示了電影布景的原則。印象派-主體派的恐怖故事世界縱貫了整個電影:街上和樓梯上怪異的圖案陰影;不規則、不垂直的煙囪和門窗;家具誇張的高度;二度空間、畫出來的房間;人物臉上畫出的皮膚和皺褶。這怪異的世界不只是布景的特技而已,也是對瘋子法蘭西斯所見的世界的精確詮釋。」此片的導演羅勃‧維諾(Robert Wiene)如此把瘋子的主觀世界與表現主義的風格布置出的世界等同,其實扭曲了表現主義風格形成的原意,原本是為了更強烈地表現情感、貼近主觀真正的感受才違反自然主義,如今成了精神錯亂下的幻覺。 後來,我在彼得‧蓋伊(Peter Gay)著的《威瑪文化》中,看到轉述了德國作家兼電影理論家克拉寇爾(Siegfried Kracauer)報導的關於《卡里加里醫生的小屋》這部電影的歷史,原來這部電影的故事是捷克詩人雅諾維玆(Hans Janowitz)和奧地利劇作家梅爾(Carl Mayer)所編寫,其中,梅爾出生於商人家庭,做過生意,也當過街頭畫家、演員,在節日市場上演出雜耍等,由於行為反常,一度進過精神病院治療,《卡里加里醫生的小屋》的劇本中,部分的情節的描寫來自他本身的生活經歷。製片家埃立希‧龐茂(Erich Pommer)對故事的內容感興趣,就接受了這劇本,並指派羅勃‧維諾(Robert Wiene)導演這部電影,他不理會原著編劇的大力反對,將原著的故事,由瘋子法蘭西斯說出,大致的情節如同上面所描述過的法蘭西斯講的內容,但是那個翻轉整個意義的轉折,即拍攝出「影片開始並結束於瘋人院,故事的最後把法蘭西斯和他的女友描寫成發瘋,把瘋人院的院長指認為是殺人兇手卡里加里只是法蘭西斯的一場幻覺,實際上院長是個仁慈的人,他同時指出法蘭西斯精神失常的事實,並很高興宣布他將有辦法好好治癒這位發瘋的年輕人。」則出於羅勃‧維諾的改變。 影評家哈斯是兩位原著的朋友,後來回憶道:『「這兩位詩人,在一九二零年左右寫這則故事的時候-他們不只一次告訴我-希望拍成一部宣揚和平主義的電影,大力反對軍國主義。」如今電影公司將原來故事改變成這個樣子,「很怪異且是很令人驚訝的改變,把原來的意義都扭曲了。」』本來卡里加里醫生代表野蠻和權威當局,因為他同時具有主使操控殺人的罪行,以及身為瘋人院的院長的身分,對他的指控,成為反抗野蠻的權威人士的象徵,如今的劇情,去指控仁慈的院長,反而變成瘋狂的非理性行為。「克拉寇爾也這樣指出過,該片原作者想要揭發的是權威當局的野蠻和非理性,如今影片的更動卻剛好相反,反映出權威當局的大方寬容和慷慨,而反抗權威的人卻反而淪為精神錯亂,革命的觀念變成了服從的觀念。」這是從原著劇情和後來更動的劇情做比較,發現電影內容的改變,造成傳達意義的不同。我個人是較喜歡原來的故事,理由倒不是對權威當局的看法問題,因為看電影的時候,其實我一時間並沒有想到那麼多的意涵,只是覺得電影改編的情節讓我感到變化突兀,不夠合理。 《卡里加里醫生的小屋》從推出時就引人注目,至今依然具有影響力。然而,與其是它晦澀難懂的內容意涵發揮作用,不如說是它的表現主義形式,震撼了人心,我當初受它吸引也只因為看了它的一個劇照,那麼的與眾不同,古怪、陰森、又似隱藏著諸如憤怒、忌恨的激情。電影的布景師和道具師是三個「狂飆社」的表現主義畫家:赫爾曼‧伐爾姆、華爾特‧羅里希和華爾特‧雷曼,由他們營造出的電影氣氛,諸如那些傾斜的房屋、人物臉上被刻意畫出的皺紋、手背上的三條線,在拍攝的過程中,影片完全靠人工照明,沒有使用自然光效,創造出投射在白牆上的人物黑影的視覺效果,創造性地動用光的陰影效果,更加突出了影片的神秘感和恐怖感。加上它的空間扭曲不合乎透視法,使影像中的空間有平面化的感覺,有如會動的表現主義繪畫,我不禁想起克爾希納(Ludwig Kirchner)那些以銳利的線條刻畫的行色匆匆,徬徨於街道的人物畫。 表現主義的藝術效果驚人,對人類的苦難、貧困、暴力、激情用將自然強烈的扭曲變形加以表現,然而這種風格在讓人意會一種情緒上的不安、焦躁甚至驚恐與痛苦是可能的,準確地意指某種確定的理念卻不容易,表現主義藝術家多半是反對權威的,在羅勃‧維諾導演對原著的篡改後,結果變成支持權威,表現主義的形式風格反而突顯的是法蘭西斯的瘋狂妄想。對被殺害的恐懼,以及對害人者的憤怒,和謀殺案真相未明時的疑慮不安,原本可以用表現主義風格來支持,形式與內容在這個意義上獲得配合,然而,導演卻把這種表現主義形式歸因於法蘭西斯的病態,從而也改變了表現主義風格的意義。 所以,儘管《卡里加里醫生的小屋》電影的成功,與故事原著和布景師有很大的關係,但是導演的更改結局,使得內容和形式都變了調,這個出乎意料的結局,巧妙地轉移對權威當局的指控和憤怒,成為想反抗者的不知恩典和精神錯亂,可謂是能倒轉乾坤、化白為黑了。彼得‧蓋伊顯然是把責任歸給導演羅勃‧維諾,說他「大幅改變故事的架構,並用獨特方式拍攝這部影片。」可是在潘天強著的《新編西方電影簡明教程》中,卻指出當時德國經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電影隨戰火被毀掉了,以格里菲斯為代表的好萊塢影片在世界稱霸,模仿既沒有出路,「製片家埃立希‧龐茂就想以古怪來構成德國電影的風格。他買下了這部關於精神病故事的版權,自己動手改編,又請了三位『狂飆社』的表現主義畫家作為他的布景師和道具師。」如此的話,《卡里加里醫生的小屋》這部電影,不管是內容和形式風格,都以製作人埃立希‧龐茂的意志為依歸,內容自己改編,形式則是找他屬意的人來設計。是不是他對原著故事中的反抗權威當局的意念清楚洞悉,想到這是對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上層人物,以電影劇本的方式傳達出懷疑、不滿和反抗意念,為了避免真有些下層的人看了電影受蠱惑起來造反,於是想了這麼個手法,將反抗者說成瘋子,醫生則為慈善的好人?如此因為原著中的情節大多還是演出,既不損害故事的趣味性,也避免了無意中煽動起叛亂的危險。那麼,這個電影出乎意料的結局,是製作人刻意地安排,以維護自己的階級利益囉,看資料應該就是這樣。不管是導演還是製作人做的手腳,結局的更改相信並不只是為了藝術效果,而是故意曲解原創劇本和表現主義風格的反抗權威意念,讓它們成為瘋人妄想,在觀眾面前成了供娛樂的玩賞對象。幸好,以後的表現主義電影,不再把表現主義僅當作是瘋人的敘事視點來看待,而是讓它在創造恐懼與幻想故事中起到風格化的作用。例如《吸血鬼諾斯費拉杜》、《三生記》、《泥人哥連》等一系列影片,他們同是關于謀殺、死亡和暴力的主題的表現,也用表現主義的形式風格,卻是用來增強情緒的強度,將電影中想要達到的陰森、詭異、驚恐等氛圍,用扭曲變形的表現主義風格達到,其效果往往比自然主義風格更強烈、更具有激發觀眾情緒的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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蚵爹與我
坊間常見賣「蚵爹」的招牌,「蚵爹」兩字雖然已成為共通語,但「爹」這個用電腦打出來的字,實在無法呈現「蚵ㄉㄜ」正確的讀音。緣於翻遍字典,沒有「ㄉㄜ」這個字,與它發音最近的「的」,只能算是它的表親戚,仍是隔了一層肚皮。每回碰上介紹這個「ㄉㄜ」字時,總是要費一番功夫才得以說清楚、講明白。 本土語言盛於國語的年代,每個人都有一個乳名,姓名是學校老師在叫的,目不識一丁的爸媽,叫孩子都是:「阿貓」、「阿狗」、「番薯」、「甜糕」、「牛屎」……,漫天大喊一通,聲響之大,全村子皆知。那個年代,叫得出一個人的乳名,但未必識得他的姓名,乳名與姓名是八竿子打不到的長河兩岸。那是一個教育水準不高的社會現象,與當今在課堂上問學生的乳名,他們一頭霧水,兩種景況真是大相迥異。 小時,我家住在鄰近靶場的一個村落,是閩南式的一落古厝,右廂房旁加蓋了一條護龍,護龍前一座灰瓦棚,成為我們小孩雨天活動的空間,棚下一座簡易的水泥,是父親和母親炸蚵爹、賣春捲皮,全家賴以為生的「傢伙」。沒有固定工作收入,看老天爺吃飯的年代,家中食指浩繁,求生的意志猶如石縫中的小草,見縫就鑽;只要能鑽營生計的工作,無所不試。家中長子、長女常犧牲自己,成為弟妹的墊腳石,大哥就是一個實例。 蚵爹的做法,大家皆耳熟能詳,材料與潤餅的內容大同小異。廚藝甚佳,開過小吃店的母親,總是在傍晚時分,將切成細末的蒜仔、芹菜、高麗菜、紅蘿蔔……,裝在米籮裡,然後灑上胡椒粉、調味料拌勻,準備給父親下油鍋。我們兄妹幾人放學後,挽袖推磨磨米漿,米是母親前一晚浸泡過夜的。 黃昏時刻,或是靶場傳來一聲聲槍彈聲時,父親的蚵爹就下鍋了。兩支蚵爹勺是父親自己打造的,與那重如鉛塊的春捲平底鍋,大半時間都是灰僕僕的躺在床下,只有海蚵盛產炸蚵爹,或清明時節賣春捲皮,才派上用場。父親會先在油鍋裡燙熱蚵爹勺,然後在勺底塗上一層米漿,將蚵爹材料在勺上堆尖如山,山頂置放幾顆海蚵,最後再淋上一層米漿,將蚵爹材料密密實實的封住,這樣就可以下鍋油炸了。 炸得金黃的蚵爹剛起鍋如燙手山芋,卻又讓人愛不釋手。我總是在蚵爹頂上戳一個小洞,澆灌上母親調製的蒜頭醬油料,然後吃得雙手忙疊換,滿嘴油,直喊燙。不過那美好的經驗並不多,因為炸好的蚵爹,常是一個一個被堆疊在小桶子內,上覆乾淨布,被父親或大哥提到靶場,一個五角、一元的販賣,蚵爹的香味招引阿兵哥如蜂擁至。生意好時,父親會提著空桶趕回家,再炸第二輪回去賣;生意差時,帶回來的半桶蚵爹,一個個彷彿失了容光的病人,表面坍塌起皺,憔悴不堪,讓我也難以勾起食慾。只有回鍋再炸,其表皮才能再恢復其酥脆的口感,但比第一次起鍋仍是遜了一著。 阿兵哥人數銳減,靶場封場,再也聽不到練習打靶的槍聲,我家的蚵爹也成了絕響。多年後,離鄉求學、結婚生子,父親母親相繼過世。每回經過金城市街貞節牌坊,看到觀光客大排長龍,等候品嚐金門蚵爹的美食,總是讓我橫生感觸萬千。我偶爾也會停下腳步,買個回味回味,價格比小時貴是毋庸置疑的事,但大量製造的需求下,品質與口感如何再登極頂?那也是毋庸置疑的答案。 自古文人相輕,同行相忌,賣瓜總是自賣自誇,自當有其道理。吃過那麼多的蚵爹,母親巧手攪拌的材料,配上獨家的米漿裹皮,還有父親油鍋火候的控制,蚵爹成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味蕾記憶。 除此外,尚有一段鮮為人知的軼事,與我的乳名有關。父親與母親雖未提及,但兄姐常常自作聯想,閒暇之時,成為調侃我的話題。我的乳名叫「美ㄉㄜ」,乍聽之下,與「美的」彷彿同孿雙生子,但仔細推敲,兩個仍是隔了好幾重山。讀小學時,曾遇過「外貌協會」會員的老師,選拔校外比賽選手,寧取外貌,也不願正視我的聰穎強記,雖然後來亡羊補牢,換我上場,但造成的心靈傷害至今仍未消弭,也成為我現在為人師表的警惕。從此等小事可知,相貌平庸的我,是與「美的」兩字攀不上關係的。若硬是要攀親附戚的話,應該是跟父親炸的「蚵ㄉㄜ」有關。在父親的眼中,他的拿手絕活「蚵ㄉㄜ」應是人間美味,無人可出其右,他為女兒取名「美ㄉㄜ」,應該是期待他的么女,能一生平順美好,一如他的絕活「蚵ㄉ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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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的聯想
戰地老記者張壽康的一頭白髮隱藏著不平凡的歲月,他穩健的步伐曉得今晚亮在南方的星星仍是以前的那顆,他很樂意聽聞到柳宗元在「漁翁」一詩中的「迴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雲相逐」。是的,看來一切都像是雲。 五○年代金門的紛擾,幾乎正照著他花白的頭髮,刻劃出動人的篇章,而如今人事已非,時間流進記憶裡,逐漸使渾然的靜寂沉澱,過往只有待之於夢中了。 打開他燙金紅色的名片,內容有「曾任民國三九年至四三年期間正氣中華報、青年戰士報、精忠報、軍友報、奮鬥報、軍聞社、立志報、前鋒報駐金門戰地記者」一項記載。這段文字與歷史相輝映,卻也和漫漫歲月結下不解之緣,在人世間步上風雲過後的回味。 戰地的蒼涼與重建,均已結束並開啟一段新歷史的大門。看似滿眼滄桑,在游目張望之際,他突然覺得實在的生活應予以足夠的智慧來解決,因為嶙峋的樹幹自有瘦硬的張力,多了這份勇氣,血液裡流動的如何沒有泥土的成份呢? 一回頭,又是一個方位了。「相對於戰爭結束,我們更希望所有的戰爭本就沒有爆發,」美國第32任總統如是說。他在﹤古今藝文 ﹥雜誌擔任總編輯時,沒有劃地自限,開放對岸的大陸人士來稿,這一次走得更遠,兩岸的文化交流一步步地向前邁開。 且不說走的程度,他醒悟到扮演的角色不重要,誰都知道路有大小,注視著一花一草,曲直與長短,也可以算是一種安慰。「在戰爭中死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多的犧牲還沒有換來和平,」英國前首相邱吉爾說。金門不再燃燒,砲聲已然沉寂,春天即將到來,然後日子裡充滿了更多興奮。 「How many times must the cannon balls fly / Before they are forever banned ? /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 ,」美國的民謠歌手 Bob Dylan 在「Blowing in the wind」之歌中,沉痛地提醒人們,反思和平的真諦。 在一片風聲雨聲過後,落英固然滿地,事實雖不過如此,接下來的群花盛開,卻也昭示人們時間的綿延和空間的遼闊依然在塵世中可見。他擺脫人生不溫馨的一面,從兩岸民眾的內心尋求彼此心靈的相通處,培植新的生機,從諒解與關心建立新的價值觀。 楊喚在詩作「忙」當中,曾有鄉「我忙於把生命的樹移植於戰鬥的叢林/我忙於把發酵的血釀成愛的汁液…」,他亦是這樣。常常訓勉自己,放棄憂鬱的調子,讓愛、生命的活力裹住自己,進而回饋社會,求大愛廣施於人間。 他想起那片大海,想起欣欣向榮的金門。不為快樂所擾,也不為明天擔憂,他同樣的愛山愛水,親吻哺育我們的大地。每天都有新的感受,自節奏和音響裡,在精神上、行動上接近人們,祈禱仁愛的意念美化全世界。 「一個多麼熱愛生命的老者!」在內心尊敬他的同時,感到有一股生命的韌性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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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彩虹的天空
被經過的水手發現了 哦!美麗的福爾摩沙 太魯閣太鬼斧神工 嶙峋多變嫵媚多嬌 沿著步道進入 砂卡礑溪清澈幻化 調皮白鼻心山椒懷古 森氏菊與油點草情話綿綿 在此駐足停格吧 那磅礡氣勢及 永不停歇的繾綣 仰望雨後的蔚藍天空 天邊的彩虹最亮麗 俯瞰深深浩瀚太平洋 這碧波萬頃的藍 鯨豚最想知道 徜徉山海交會的滋味 妳恬靜的不老容顏及 歌舞昇華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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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鄉近情﹐寫給島嶼的家書
「這一期《鄉訊版》的發稿作業,遠在北太洋的北美地帶,當最後一張稿件透過越洋傳真戛然而止的那一剎那,也就是我們向鄉親告別的時候了。說是傳播鄉情的難捨,卻又必須在現實下作出割捨。」──楊樹清〈在北美道別〉(1996‧06‧29,金門日報鄉訊版) 「十八年來,兩度入《鄉訊》,『服役』六年多,感情雖難捨,但仍要開心地說,『啊,我退伍了!』期待再相逢。謝謝收看。最後,要祝金門日報長長久久、生日快樂」。──楊樹清〈啊,我退伍了!〉(2010‧10‧31,金門日報鄉訊版) 一九九六、二○一○,北美、台北,時空橫隔了十四載,兩度為《鄉訊》寫下「告別演出」。第一回的心情顯然隔一道太平洋的沈重,再一回的心情似乎帶著「解脫」的歡喜,因此,我再寫出「六年又二個月、三百二十五期(版)《鄉訊》,發稿一百四十七萬字,並報導產生三百五十多位《星期人物》。這個數字,此時說『暫別』,應不會太難堪。」 六年二個月,鄉訊版焦迫的發稿歲月 沒有「職務代理人」,版面不能開天窗,這也意味著,人就不能休假、請假,當然,生病的權利也沒有;發稿截止日發高燒癱軟在床了,昏沈的腦海立時浮現出報社一群人,從編輯檯、電腦中心、校對組到製版、印刷部門都在等你的稿,明天的讀者也等你的版面。快醒來吧!自床板一躍而起,這才又發現這一周的《鄉訊焦點》專題故事材料不足、《星期人物》猶待補強,如何在最快時間內填滿六至七千字的版面? 時而,在發稿日又撞到社論、《浯江夜話》專欄撰寫輪值,或者主編《鄉訊版》以外的「駐台特派員」要聞採訪、照片拍攝,最高紀錄,一天之內,一個人為報社「貢獻」一萬字稿量。 友人笑我和自己過意不去。與報社的《鄉訊版》工作合約,每周發稿三千字數、三五張圖片,達半個版位即可交差,我偏要加時數給予倍數稿量撐到一整版。「加量不加價」,何苦來哉? 身心交迫,無邊航行。長此下去,友人憂我身體將如「鐵達尼號」撞冰山沈沒。 浮出水面的華麗,卻也是潛在深海的暗礁、湍流。我知道。追趕人物,與時間賽跑,友人終究無法探測得到我內在對待金門、紀錄人事的迫切、焦慮感。 印尼的黃東平(1923~)完成一百三十萬字的《僑歌三部曲》,發願「為苦難無告的華人寫盡這一生」;李金昌(1925~)趕在人與記憶尚清朗之際,返鄉發動、建造「日軍強征金門馬伕殉難紀念碑」、「馬伕淚碑」,「為那段慘痛歷史留下見證,向殉難者表達無限哀思」。在海外的他們,尚且有著對金門人一段流離歷史的記錄焦迫。 二十二年前。戒嚴、軍管體制下,我在台北創辦《金門報導》社區報(1990~1994),並藉由民間媒體力量,鼓勵、參與金馬民主運動,這也是一種急著要記錄、還原政治時空現場與集體記憶的急迫;之後推動、編纂出版《金門學叢刊》(1996~2001),則又是一種採擷書寫、保存研究金門文化資產的急切。 一九九三至一九九六、二○○七至二○一○,歷楊成業、黃雅芬兩任社長,從創版、停刊到接續,二度主編、撰述《金門日報‧鄉訊版》,明知官報體質與我的民間性格「自由色彩」是有對立關係的,但站在記錄金門人出外史、金門族群脈動的角度,挖一段故事就是一段歷史縮影,寫一個人物就是一個時代切片,我殷切盼望在有限的時間、有限的版面,把母島、閩廈、南洋、台灣等域的金門人找回來。就視作是為島嶼寫家書的心情,看他們的身影,聽他們的聲息。開荒金門人物田畝,建構區域人物圖譜,我樂於接受這份鄉情重量的負荷、承擔、挑戰。 島嶼脈動史,共同記憶映現生命歷程 原以為卸下金門日報「駐台特派員」暨《鄉訊版》主編的傳播擔子,我可以自由自在回歸文學創作本位了。 哪知,搭起另一個舞台,《鄉訊》未了。一群自我筆下、《鄉訊》版面走出來的人物,單純揭櫫「連繫鄉親,凝聚鄉心」的宗旨,二○○八年六月發起、成立「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辦理聯誼聚會、出版鄉訊會刊、選拔鄉訊人物、建立人力資源庫,及至有了策畫編印系列《金門鄉訊人物誌》的發想。 《金門鄉訊人物誌》的原始出版構想,在警界菁英洪俊義完成「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創會任務後,律師出身的吳奎新於二○○九年接任第二屆會長期間,「在這芸芸眾生裡,唯人有情,是兒女情長,英雄快意的海內外精英發跡的故事,或是顛沛流離,生死一線的市井鄉民吶喊正義的情節;是人世浮沈的滄桑?抑是一片有情天地的扶持?皆是離島人脈動的歷史,皆需有人記載」,寫慣訴訟狀的吳奎新,法律人的人文繫念,轉以感性的鄉情之弦,敲動了人物誌的音符,為此,他親訪金門日報社,取得當時的社長黃雅芬支持協助,影印、列印出一版又一版、一篇又一篇的塵封《鄉訊》,準備整編、再生《鄉訊》史料,但受限於一年一屆的會長任期,吳奎新把未了的志業交給二○一○年接任的第三屆會長楊筑君(牧羊女)及秘書長李台山,再歷一年多時間的展延整合,分類、修訂、增補、編輯、校勘,在未動用到公部門任何經費補助下,有限的人力、物力,端賴幾位企業家的發心贊助,終於在二○一二年初春,策畫編印完成第一套十卷、百萬字,收錄四百一十三人的《金門鄉訊人物誌》。 「《金門鄉訊人物誌》編輯過程艱辛,因人物眾多,遍佈海內外,蒐集照片即是一大困難;且不以事業有成、成就顯赫者為界限,凡對金門家鄉有所奉獻、且足以代表金門精神者皆為受訪對象。但前後時空跨越近二十年,有些稿件時日久遠,彙整編纂實屬困難,因而編輯小組每月定期召開編輯會議,檢討進度、編輯體例等,為如期達成出版時限,壓力非同小可」,總策畫楊筑君在〈匯聚浯江臉譜〉序文中,道盡以民間之力、臨時成軍,編印一套人物誌的苦渡歷程;總編輯李台山則在〈大江東去煙波盡〉序文中詠嘆,「它留住了一個世代的金門影像,一個無可取代、不可逆轉的時空,它記錄了你我的共同心路歷程」、「記憶不會再成長,但將會更理解,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作為《金門鄉訊人物誌》的作者,想要傳達的撰述歷程、出版心路,已由吳奎新、楊筑君、李台山娓娓道來了。 鄉訊人物誌,一張張寫給島嶼的家書 常問自己,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還敢在戒嚴軍管草木皆兵時期創辦批判色彩濃厚的《金門報導》社區報?還能以六年二個月時間的採訪苦寫、身心煎熬,接下在「人海找鄉親,大海撈鄉訊」的《金門日報‧鄉訊版》? 《東渡卷‧渡台風雲》、《異域卷‧閩海過帆》、《浯島卷‧浯潮再起》、《閩廈卷‧兩門相望》、《南洋卷‧出洋故事》、《藝文卷‧島嶼游藝》、《學術卷‧瓊林傳燈》、《企業卷‧鴻圖大業》、《鄉事卷‧烽火遊子》、《過客卷‧遠鄉近情》;如今看到一套十大卷的《金門鄉訊人物誌》問世了,重新面對筆下的四百多個生命故事,切片、顯影、串出一張島嶼的臉,也照見出一個時代的聲音。告訴自己:凡走過的,必留痕跡。我未必再有勇氣、心力走一遍煎熬自己的路,但無悔那段記錄同鄉、為遊子「寫家書」的歲月。 許多年以後的今天,打開《金門鄉訊人物誌》的演出者,有人繼續在路上發光、發聲,但也有人在粉墨登場之後,消隱在人生旅途,《浯島卷》:〈踏向閩府歸鄉路〉吳金贊(1936-2012)、〈砲火亡村見證者〉陳振裕(1934-1996)、〈鳳姐織起星月夢〉陳翠玉(1957-2009);《閩廈卷》:〈鞠躬盡瘁集美教育〉陳村牧(1908-1996)、〈點亮華僑大學〉許東亮(1915-2008)、〈機電成就享譽全球〉許乃波(1907-2000)、〈生化造詣蜚聲國際〉王應睞(1908-2001)、〈遺傳育種學知名世界〉蔡俊邁(1993-2006)、〈回鄉之海渡半世紀〉謝家欽(1934-1997)、〈金廈水域邊緣人)曾牽牛(1922-1995);《南洋卷》:〈金門華僑之家推手〉李皆得(1927-1994)、(椰風蕉雨老報人)薛殘白(1911-2002)、〈戲夢人生半世紀〉王裕煌(1927-1996)、〈丕顯天猛公拿督〉林德甫(1910-1999)、〈德源集團領航人〉王金紀(1931-1999);《藝文卷》:〈家本金門第一峰〉吳梅嶺1897-2004)、〈金門王流浪到淡水〉王英坦(1952-2002);《學術卷》:〈化不開母島情結〉張曉春(1933-1996);《企業卷》:〈白水芳華傳鄉酒〉唐敏捷(1948-20011);《鄉事卷》:〈雙和圓通大師〉張輝東(1922-1997)、〈築夢踏實企業家〉黃應夢(1931-2011)、〈在兩岸巨變年代〉張榮強(1918-2007);《過客卷》:〈一戰定大膽江山〉史恆豐(1921-2011)、〈搖搖欲醉的星星〉商禽(1930-2010)。 能捕捉到這些人生命最後時光的手勢、鄉音,現在讀來,都是一種珍貴;或如各卷中自人生舞台謝幕後才追記、採錄到的〈戰亂七夕悲情雨〉李金珍(1933-1953)、〈民俗瓷像人生路〉廖君文(1940-1995)、〈體壇詩人情牽同安渡〉楊媽輝(1946-2007)、〈斯島斯報斯人〉顏伯忠(1938-1992)、〈金廈風雲第一人〉顏西岳(1906-1991)、〈有筆如刀縱橫時代〉洪絲絲(1908-1988)、〈亦古詩草流離心〉李明堂(1901-1956)、〈火線上捍衛戰警〉楊忠達(1952-1994)、〈父子恩澤在金門〉胡璉(1908-1977)胡之光(1934-2011)、〈洋神父菩薩心〉羅寶田(1909-1994)、〈將軍作家火線上〉公孫嬿(1925-2007)、〈石頭悲傷而成為玉〉杜十三(1950-2010)、〈畫出閩南古厝記憶〉席德進(1923-1981)、〈為金門留下國父像〉李梅樹(1902-1983)、〈曾經戰地驚寰宇〉楚戈(1932-2011)。島鄉中或島嶼過客,留守或駐足,即使如流星劃過,短暫劃出一道光,曾經溫熱過這塊土地,《金門鄉訊人物誌》並沒忽略、遺忘他們,也拉長、縱深這套人物誌的歷史時空;凋零的人不飄落的心,讓現世之人,再一次凝視容顏、禮讚典範。 從一八九七年出生的〈家本金門第一峰〉百齡水墨畫家吳梅嶺記載到一九八七年出生的〈五○七最佳童星〉年僅五歲的楊書帆,也從一九三七的日據、一九四九的兩岸、一九五八的烽火延伸到一九九二的解嚴、二○○一的小三通,再停格於二○一一、建國百年的時間點,浯土浯民,島內島外,四百多人物在時光走廊交集,舖成了一世紀的島鄉臉譜。 人物切片,歷史縮影。跨時空、地域,走過漫漫長夜採錄書寫才產生的《金門鄉訊人物誌》,述說金門人生命故事之外,也期待它是建構「金門人物學」的小小起步。 《金門鄉訊人物誌》,四百一十三人,五歲到一百歲,在不同地域、時空,寫給島嶼的四百多封家書。 你們才是主角,合力演活一座島嶼、演出一個時代。 謝謝金門日報,為海內外遊子提供一個寫家書的鄉訊平台,又以包容之心讓我恣情揮灑島鄉脈動、繪寫人物春秋。 謝謝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再為遊子搭建一座凝聚鄉心的舞台,並以出版之力集篇成冊,留住奮鬥身影,流傳典範價值。 遠鄉近情。謝謝每一位讓我遇見、感動、書寫的人。 (楊樹清,《金門鄉訊人物誌》作者,報導文學作家,現任國立金門大學駐校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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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阿禡夢回家園的麥糊
非常熱切的為老人家圓夢---回金門掃墓。 清明時節,又恭逢老家古寧頭村新建和平園區的「石蚵小麥文化節」,熱鬧與澎湃不已的遊子歸鄉心情,幾幾乎乎全都放在那兩大箱金門土特產裡。 帶回台北所有的禮品當中,「金活力麥糊」是最受阿禡她老人家青睞的伴手了。 但是照著說明要大顯身手的時候,發現無論我們這美食行動何等熱情,這包裝上的文字敘述口氣已然冷淡,而且對於烹煮操作的陌生者,所有的作法都是老人家所謂的約量、約量?包裝上的說明文字,明顯是拒絕性的,它強調沒有在金門學做過麥糊,妳就是不懂得怎樣適量烹煮它。 可是可是,我真的想替老人家煮一碗粥:為她的充滿回憶、比妳所能想像的熱情還來得更多的熱情,找一個出口! 於是一邊由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口頭指導,命令另一邊擅長設計的年輕孩子們,電腦修改記錄著: 品名是金活力麥糊,重量最好是500公克,主要原料為純正大麥,而且保證是令人喜歡的健康食材,所以可以在這裡加上很好的宣傳說帖。 至於烹煮食用方式,那可就得聽老人家的囉! 以150公克的份量煮出四至六碗份稀麥糊的方法: 1、2500公克煮沸的清水,可以配合放入150公克的麥糊(份量當然仍然可以依個人喜好加入多或少) 2、切成塊狀的地瓜250公克,可以同時放進沸水鍋中。而且可以地瓜熟爛的程度,來衡量麥糊入口熟成程度。 3、地瓜熟透成亮黃色,沸水以文火續滾,此時必須打開鍋蓋,攪拌麥糊,以防鍋底被焦著。 4、若要稀釋,必須在此後煮成透明的麥糊中,續加入滾沸清水。 稀哩呼嚕的笑、鬧、吹、喝著這「麥糊地瓜粥」,我們實在非常熱切地想為老人家圓夢,那麼金活力麥糊標籤字體的放大、顏色的討好與圖案等等懷舊與創意的點子,可成就「帶阿禡夢回家園的麥糊」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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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郁李
初春三月天,遇見郁李,在春風裡。 走出瓊林戰鬥坑道出口,眼界突然開闊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威嚴十足的風獅爺,默默地鎮守在瓊林聚落的東北方。環顧四周,一叢叢開滿了白色花朵、帶有小黃色花蕊的植物,以美不勝收的姿態,強烈吸引我的目光。 一朵朵小花散發著幽微的氣質,高雅的身段如縮小版的梅花。湊近一看,這高約一公尺的植物,開滿許多重瓣的小花朵,錯落有致地爬滿整個枝頭,對著溫柔的春風搖曳生姿,群聚的花朵,帶給我數大便是美的驚艷,這是我第一次遇見郁李的印象。 第二次和郁李相遇,是在次日早上,水頭聚落得月樓前的花圃。 在水調歌頭民宿好好休憩了一晚,累積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心情輕鬆許多。我起了個大早,趁人聲尚未湧起,悠閒地在寧靜的水頭聚落裡閒逛,享受傳統閩南建築樸實迷人的風情。 走到得月樓前方花圃,赫然發現昨日讓我怦然心動的小花,再次出現眼前,讓我捨不得將視線移開。有幾位中年婦人,正辛苦地修剪花草、整理花圃。 孤陋寡聞的我,趁機鼓起勇氣詢問:「這些小花很漂亮,不知道它們叫什麼名字啊?」 其中一位婦女停下手邊工作,抬起頭對我微笑:「這個花叫做郁李,藝人郁芳的郁,李子的李。」原來,這種小巧漂亮、惹人憐愛的花叫做「郁李」。 我感到好奇,繼續追問:「它們都是這陣子開花嗎?」 她點點頭:「對,從過年那時候,一直開花到現在。」終於,對於眼前開著別緻小花、讓我心儀的植物,有了基本認識。 屬於薔薇科櫻桃屬植物的郁李,有單瓣和重瓣之分,看似柔弱的它,其實身強體健,是一種耐熱、耐濕和耐旱的植物。 回到居住的城市,沒有機會再見到它的身影。在浯島遇見開著白色群聚小花的郁李,是這趟旅程中一段值得珍藏的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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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行腳之三鹽水蜂炮
宏霖這回邀我去台南的另一個誘因就是鹽水蜂炮。電話中他說:「老師的壽宴是農曆正月十四,那隔天我們就可以『回』鹽水去體驗蜂炮的威力。」他這個「回」字是有意義了,宏霖的父親早年從澎湖遷居到台南縣的鹽水,自小他就是在鹽水長大,鹽水對他來說有著童年的回憶,是他在台灣本島的真正故鄉。我這些年雖也去了幾趟台南,也曾隨他走進鹽水,畫鹽水老街,並與那有二百年歷史的橋南打鐵店老闆抬槓,辯說金門和鹽水的鋼刀,究竟何地比較優質?但幾次造訪都不逢過年,只能見到靜態的市容,這回蜂炮的活動,一定可以為我帶來另一番感受的。 去鹽水之前,我們又沿途跑了幾個地方,當然都離不開「古色古香」的趣味,像是廟宇、宗祠、紀念館之類的景物。來到鹽水還不到下午5時,宏霖把車停在城外的馬路上,說是今夜的鹽水越晚將越美麗,到時候人山人海,城中的道路必然壅塞不堪,停在這兒想走就走,不受牽制。接下來便是走路進城,只見馬路的兩旁擺了不少攤位,賣的東西完全和晚上的蜂炮活動息息相關,全罩的安全帽不用說,其他像口罩、手套、毛巾、繩子等。這清一色的防護用品,讓我的心中愈感發毛。走沒多久,又見有商家在門口擺放去年被炸過的厚棉衣,那千蒼百孔的悲慘模樣,讓我不得不拉著宏霖猛問,到底危不危險?老神在在的他只是抿嘴笑笑,輕鬆的說:「你自金門來,八二三都經歷過了,砲彈鑽過你老家床底都不怕的人,還擔心這小小的蜂炮?沒在怕的,跟著我走就對了。」 因時間還早,便先去拜訪他的一位親戚,一見面親戚便問我們,到底帶了什麼防護用具?宏霖嫂亮出事先準備好的口罩、毛巾。這時親戚笑開了說:「如果不『犁蜂』(閩南語被蜂炮炸之意),站在遠遠的地方觀賞這倒行,若想犁蜂,非有全罩的安全帽不可。」隨即在後院找來四頂帽子,要我們非得戴上不可。這下我更擔心了,人家在地的人都如此戒慎恐懼,我如何能不怕?只見宏霖還是一貫的神態自若,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心裡總是嘀咕。 正說話間,門外的大馬路上炮聲四起,便探頭看去,原來那不是蜂炮,只是普通的鞭炮,是對四面八方來參加盛會的王爺的歡迎儀式。炮聲過後,只見無數的信眾,自成一列的伏首面地,跪拜路上,是想讓稍後抬過來的神輦自頭頂通過,這叫跪轎下。見此情景,我也入鄉隨俗的加入行列,祈求神明保佑了。此時我的手機突然響起,原來是太座從金門打來的,說小姨子的一位朋友去年參加了蜂炮活動,也做了完善的防護措施,但就是被一只沒長眼的蜂炮從脖子竄入臉部,傷到眼睛,現在是一眼失明,問我還要去做蜂炮體驗不?但此時此刻我已經掉入人海裡,激情歡笑的群眾一波一波的擁上來,誰都沒在怕,我又何必庸人自擾,擔心個不停呢? 來到武廟前的廣場,各路的神明已聚集一起,我看到所有的神明,都安座在不鏽鋼製作的神輦上,這當然也是為防火而設。宏霖說待會所有的神輦會分三路出發,當兩座神輦相遇於馬路上的炮臺時,裝在炮臺裡的蜂炮便會隨即射出,你看那些神輦推手,各各有著厚實的穿著,自頭頂至腳底裝備齊全,他們站在烽火的第一線,護著神輦不逃避,為了自保,也只能背對著蜂炮發射的方向,任由掃射了。 晚上6時23分時辰一到,神輦按規定的路線出發,我們亦隨著人群前進,就在武廟前的十字路口,碰上了第一回的犁蜂經驗。當時路口上擺滿了攤販,販賣著各式各樣吃用的物品,人來人往的遊人擁擠到不行。突然一陣白煙自路口的中央直向高空冒起,這是一個信號,表示不久之後這裡將有蜂炮發生了,等到白煙慢慢散去,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火紅的蜂炮,亦是沖向天空,說時遲那時快,當你還沒會過神來,那些炮臺上成30度角的蜂炮,隨即集中火力,凌亂的向四周掃射,這一刻也正是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蜂炮景象,它大約要持續個數分鐘。在這危亂慌張的時刻,即使是站在後面外圍的人,也要會立刻背向烽火,迅速蹲下,因為這些亂竄的流彈,正是意外事件的根源,我猶記得蹲下的那一刻,身旁仍不時有火花飛過,幸虧沒被打著,否則後果堪虞。這第一回有驚無險犁蜂過後,所帶來的驚喜與刺激,將使我終生難忘。 有了這第一次經驗之後,我們的膽子也大起來了,便跟著人群沿著馬路找刺激。一路上又遇上幾次蜂炮施放,其程序與首回如出一轍。當熟悉這個步驟之後,便能篤定何時才最需要閃避躲藏,心中也就不慌亂了,尋找蜂炮的刺激和快感亦隨之提升。只是好不容易來這一趟,卻沒能像推輦的信眾那般勇敢,心中亦有些缺憾,但畢竟那是屬於年輕人的專利,像我這樣快步入老年的人,還能如此跟著來自各地的年輕朋友,蜻蜓點水式地玩上一回,也不容易啊!想起來還真有點自鳴得意呢! 回程時,車到七股的路上,右前方的天空一片火紅,我說那裏又在放煙火了。宏霖說那是七股媽祖廟的位置,今晚也有蜂炮的活動。不一會叉路上的機車一部部的飛奔上來,這龐大的車陣侵占了所有的外側車道,公路上的汽車只能選走內側,讓位給突如其來的機車陣,但這一路上險象環生,令人倍感驚悚。 壬辰龍年的元宵夜,南台灣這股瘋狂的行徑,真的叫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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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自己而戰的一場戰爭─「來自硫磺島的信」
電影一開場,挖土機挖掘出二次大戰期間,埋在硫磺島的信物。 我們可以回顧到1944年栗林中將率領兩萬多名日兵,對抗美軍十六萬精練部隊的場景,與麵包師傅西鄉、以及被開除的憲兵清水的回憶夾雜在戰爭的槍林彈雨之間。 栗林忠道被調到硫磺島指揮軍事戰略,為守住日本家園,與士兵戮力以赴,大家知道這是一場幾乎不可能生存下來的戰爭,於是現實與矛盾的衝擊,刻劃出各種人性的弱點、情感與本能。 西鄉對打戰呈現無奈,處心積慮地想著如何活下來,趕快回家看女兒,這種苦悶使他不斷的埋怨、叨念,甚至認為硫磺島送給美軍算了,也因此常被責罰、鞭打,直到栗林到來。 栗林摒棄原本規劃在攤頭與美軍正面對決的傳統戰策,下令挖戰壕、地下隧道工事,避免日軍傷亡嚴重、持續折損戰力。但是,其他將官並不贊同,認為栗林只會紙上談兵,根本是個弱者、不會打仗。 印象最深刻一幕,美軍登陸,猛烈攻打摺本山,日軍居於下風,完全防禦不住,最後失守。栗林立刻命令殘軍保住身命撤退到北方,才有機會再與敵軍奮力一搏。 只是,帶隊軍官卻認為撤退是對軍人的侮辱,此刻的命運是要進入靖國神社,所以堅決要求士兵自殺謝罪,當一個個士兵握著手榴彈光榮自殺,西鄉與清水害怕白白犧牲,仍決定撤退。 二次大戰,由於世界經濟大恐慌,軸心國領導者對其他國家發動侵略野心,使得戰爭一發不可收拾,是人類有史以來,戰爭最激烈、戰場範圍最廣,死亡人數也最多的一大浩劫。 軍人原本就是在維繫國家民族的存在,但是一般平民百姓,無論國籍並無差別,心理不免懷疑,為何不同民族之間要對立?我到底為何而戰? 在國家的立場,戰場上你應忠誠於國家的信念,沒有選擇的權利,用生命保衛國家,隨時犧牲也不得猶豫。 日本人民有著強烈的傳統天皇思想,國家意識更強烈,作戰出兵前高喊天皇萬歲,戰敗時武士道精神更發揮到極致。 在個人面對戰場確實陷入崩潰的邊緣,人類因應環境而產生內在心性的聲音,從戰地發響出來,有懷疑的、堅定的、軟弱的和盲目的,不同的人性與抉擇,錯雜在內心深處交戰著,反覆出現的矛盾與諷刺,誰能說何者是絕對的正確?而這又完全顛覆了過去,我們對軍人絕對服從的思維模式。 西鄉在給妻子信中就說到,「我們在自掘墳墓嗎?」這是懷疑的音符;而栗林中將是堅定的象徵,他提到:「今日我前往我部下死守的崗哨站,我決心為國家赴湯蹈火,已死效命。」 懷疑顯現出無助時呢喃的真實;本能要求自我反省、迫切得到答案的真誠;堅定時安住大夥的心,引領大家前進,最後體認為何而戰,勇往直前而不盲目。 眼看今日台灣,不少政客凡事嚷嚷「愛台灣」,搧動善良百姓相互對立,認為只有用愛台灣意識,才是一切正確的價值。 跟著政治人物起舞百姓,往往過於狂熱、激進、偏執,甚至有些對偏藍或偏綠抱不確定感,不知道何者才是正確? 在失去判斷力之後,常常為反對而杯葛導致政局紛擾,國務未能順利進行,形成內耗,然而,什麼是正確才是我們要學習思考、反省的。 讓我們重回硫磺島,與導演克林伊斯威特一樣的心境,學習尊重彼此之間的差異性、文化背景,尋找共同的理念與價值觀;唾棄那只會帶來椎心痛楚,完全沒有意義、愚昧的戰爭,然後,祈禱復祈禱,永久的和平屬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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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東去煙波盡
大江東去煙波盡,春風秋雨年復年,數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俱往矣!是歷史的巧合,還是地理位勢的必然,「金門」一個座落在中國東南邊隅,僅百餘平方公里的蕞爾小島,卻在千百年來的歷次軍事爭戰歲月中未曾缺席,這是一塊近乎悲情的土地,孕育出性格堅毅卓絕的子民。這裡的土壤貧瘠,季風強大,水源匱乏,求生存是眼前的挑戰,離鄉背井出外求發展則是遙遠的夢想,就是這樣不得不然,歷代歷年,一波波浮海遠去的人潮從未停歇,就像飄散的種子,何去何從!「六亡,三在,一回頭」,為早期「落番」而去的人兒,作了沉痛的陳述和結論。後期東渡台灣、舉家遷移者眾,事業成就傑出者更不乏其人,但異地殊域,鄉音難傳。 金門日報從民國一九九三年起,開始了找尋這些飄散種子的工作,一一找出的是已經落地生根的原命鄉親。透過報導文學家楊樹清妙筆生花,深度地報導出,我們出外鄉親的艱苦奮鬥和成功歷程,披載版面就叫《鄉訊版》。這些可貴的訊息,長時間引起海內外廣大鄉親的回響,許多鄉親把每周必看、由航空運來的《金門日報》鄉訊版,視為最重要的大事,我就是忠實讀者之一。 由於接手《台北市金門同鄉會鄉訊會刊》總編輯工作,得有機會參加「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二○一○年牧羊女接聯誼會會長,來電話希望我擔任秘書長一職,我沒有遲疑就答應了,並有了共識,希望能為聯誼會做點有意義的事。就在「大宅門」的聚會上,與前會長吳奎新律師及秘書長林翠雲小姐等人相談甚悅。我有構想建議或能將已刊登的鄉訊人物,編輯成冊,將可成名山之業,亦稱聯誼會之大事,一時眾人皆表贊同,唯楊樹清需肩重任,擔綱編纂立目重責,樹清當場允諾。 目標既定,隨即展開籌備小組工作計劃及經費募集方向等,初由會長牧羊女擔任本書編撰召集人,我任總編輯,翁翁為整體視覺設計,並聘請陳妙玲為行政編輯,協助樹清整理資料及校稿事項,訂每月中旬小組開檢討會,以督促工作進展,明訂民國一百年底要付梓出版,完成另一段經費的籌備則是重頭戲。好在牧羊女會長,廣結善緣、有深厚的社會關係及極佳的人緣,不出兩個月,許多位鄉親企業家,張邦育先生、周延鵬大律師、王水衷理事長、張輝明董事長、辛志鵬董事長、洪玉芬小姐,以及唐振瑜導演等都紛紛慷慨解囊襄助,這本書終於孵育誕生,如期出版。本人忝為總編輯衷心感謝諸鄉長厚愛支持,也要對諸位鄉訊人物會員表示歉意,因為這一年來,我們把全部經費及精神都投入在這本書的製作上,往年例行的餐會都沒舉辦,但我可以肯定,當您翻閱這些報導細讀它,給予您的觸感當比三杯高粱酒更震撼!因為它留住了一個世代的金門影像,一個無可取代、不可逆轉的時空,它記錄了你我的共同心路歷程。 記憶不會再成長,但將會更理解,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秘書長 《金門鄉訊人物誌》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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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鮮美海蚵湯
海邊長大的我對蚵仔並不陌生,母親通常煮薑絲湯,起鍋加一點酒及撒一把蔥花,就是味美料實在的鮮蚵湯,因為我家離地名叫「蚵寮」的村落並不遠。二○一○年五月得了機緣走訪金門一趟,大大不同於十六年前印象,居然有觀光公車,更還配備導遊。路線有三,機動性高,是自由行經濟實惠的選擇。未演先轟動,還沒踏上金門土地,來過的朋友已經有口皆碑介紹一定要嚐嚐道地口味的美味海蚵湯。 第二天行程來到山后民俗村,甫下車立刻被那傳統閩南二進式建築給吸引住,解說員是王家後代子孫,也熱情地迎了出來,十分詳細把個來龍去脈如數家珍細說從頭。介紹完已經接近中午了,民俗村一隅,解說員不忘推薦珍品美味鮮蚵湯,我們夫婦連同新加坡一對華僑夫妻不約而同點了石蚵湯及蚵仔煎,邊吃邊聊,相逢自是有緣,離席時老爺搶著付錢,皆大歡喜。海蚵湯獨到之處在湯鮮味美,阿婆加了紫菜,讓味道更上一層樓,打燈籠無處找。 導遊說:「是石蚵,有別於台灣西部的竹蚵唷!」他說竹蚵大很多,石蚵小多了,它的培育過程是把石條豎立在海棚上,幼蚵會攝取海水中天然藻類。首先有所謂沖刷蚵石污漬的「倒石」動作,然後是二十塊蚵石盤成一隴,掛上蚵苗,叫「車石」。直到農曆六月,分開插植,藉海潮來回,幼苗可以吸食浮游生物,最後採收叫「擎蚵」,約在九月十月間直到翌年二月。除了海蚵湯,民俗村阿婆的蚵仔煎也不遑多讓,色香味俱全,入了口,便把五臟六腑熨得服服貼貼,齒縫留香。後來我跟外子在總兵署前店家,又品嚐了蚵仔麵線,巧遇一位從金湖鎮專程而來的老饕小姐,固定每週前來捧場,證明店家的料理確實有一套,才會讓客人成為長期造訪,而幫我們導覽總兵署的志工老師是一位退休教官,則極力推薦貞節牌坊前那一家,還直嚷著要請客。我們當然心領而已,因此第三回合,除了蚵仔麵線,連同廣東粥也沒遺漏。蚵仔麵線,芳香而不油膩,你甭想打聽他的獨家秘方,用心品嚐就對了。我們造訪的時間點正好是農曆四月十二城隍爺生日前,大街小巷可以看到張燈結彩總動員要迎接一年一度的平安遶境活動。志工老師還給了我一本有關城隍爺的冊子,熱心建議若不趕時間,可以留下來看熱鬧,瞧那萬頭鑽動景象,後浦人辦喜事,可是盛況空前呢! 三天兩夜的金門旅遊,除了聚落建築之美,固若金湯的地道、風獅爺以外,我見識了連帶具指標作用的小吃也一併征服了遊客腸胃,返台前,馬家麵線、高坑牛肉乾及各式貢糖一應俱全,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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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樹勃生機─記西園鹽場文化館的誕生
五、再生與復育: 經過多年的努力和許多人的投入,「西園鹽場文化館」展館修護的工程、展示設施和展示內容分別在2006至2007年陸續分期完成。在開館之前,文化局先於2007年12月18日舉辦西園鹽場文化館導覽志工培訓,安排「西園鹽場文化館現況介紹與導覽解說」、「浯洲鹽場史」、「生態多樣性」、「地方文化館與民眾參與」、「導覽解說員角色與技巧說明」、「導覽志工經驗分享」等課程。 2008年1月23日,在祥獅獻瑞及才藝表演揭開序幕後,由縣長李炷烽、金沙鎮長陳昆第、縣議員楊應雄、蔡水游及西園鄉老莊太白等貴賓共同剪綵,為西園鹽場文化館開館啟用,更為已有一千一百年歷史的浯洲鹽場之新生再利用,增添了熱鬧的喜氣。李縣長致詞時表示,經過六年的規劃、籌備,特別是文化局有感於文化資產的珍貴與價值,以及熱心的文化工作者積極的參與,西園鹽場文化館,才能以新的面貌呈現在大家的眼前。鹽場文化館雖然是簡陋,但是也很古樸,希望大家珍惜和愛護,共同維護金門珍貴的文化產。 2010年一月,西園鹽場文化館內唯一一座傳統建築型式的館舍也接著修建落成,這座初建於清雍正二年的「西園鹽務辦事處」,也是「浯洲場」辦公處館舍於明代「年久損壞」後遷址西園現址所建,是這段遷址歷史的證物,落成前文化局要為廳堂撰一幅對聯,我就以「浯洲場年過七百,金門鹽史逾仟壹」,將五代開啟的金門鹽業,以及元大德元年設場徵鹽的年代,清楚的標示在對聯上。至於兩邊窗楣上,則以「東埔開基,西黃蔚起」八字,說明元代設浯洲場於東埔,雍正二年再遷址西黃現址的史實。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復建西園鹽場前,鹽務辦事處前原本是各家各戶的小鹽倉散布,國軍復建進場後,鹽倉拆除,館舍大門上書「以場作家」,這座閩南民居型式建築斥資三百一十八萬元,係依據文化局「西園鹽場文化館館舍升級計畫」進行,期程從2008年至2009年,內容包括:館舍設施提升,鹽田復育可行性評估研究、生態調查及「以場作家」傳統建築修復,讓傳統建築重現風華。 該期計劃中,文化局並在文建會、金門縣政府的支持下,同時試辦性的復育了包括原有鹽田的第一、第二副改造為儲水池兼作海水浸泡池,原第三、第四副修改復育曬鹽,並以一條土堤分開作為走道。舊有的大蒸發池保持原樣,原有小蒸發池則分為小蒸發池和結晶池。經過將近兩年時間,在大嶝技師的協助下,風吹日曬辛勤復建,終於在2010年底完工。 2011年3月,天氣回暖後,修復完成的這兩副鹽田八個結晶池,終於曬出了比先前顏色更白淨、顆粒更碩大的第一批結晶鹽,此時距最近一次關場停產,已經十六年了。停產了十六年後,一千一百年歲數的「浯洲場」,依然老而不衰,再度勃發其盎然生機。文化局則利用這段結晶鹽的盛產季,選定八月六日在鹽場文化館舉辦一場文化講座,讓參加民眾以讀書會的方式,從閱讀《浯洲場與金門開拓》這本書,導引其進一步體會復育後的鹽場,藉著鹽文化的復甦讓民眾更深一層認識製鹽的過程與鹽和金門開拓的歷史意涵。 這座鹽業文化館之誕生不易,它包含許多人的投入和協助,其中有文建會的經費補助、金門縣議會的提案支持、前任和現任兩位李縣長對這座館的重視、金門縣文化局李局長和全體同仁幾年來為執行該計畫而奔波,台灣鹽光文教基金會與廈門市大嶝鹽場的從旁協助,還有許多位鹽場退休員工的呼籲,讓這項一千多年歷史的文化產業不致於在我們手中消失。在直接和間接的參與工作中,也使我體認到這座文化館的誕生,往後更需要社區與在地人的配合和參與,才得以讓其生命活化並得以延續。 復育成功後的鹽田,要求的不在於產量的多寡,而是產值的高低,尤其是以潔淨、白晰的結晶鹽為最大要求,最近文化局更利用產製的粗鹽精心設計了小巧可愛的鹽罐鑰匙圈文創產品,兼具驅邪保平安的意涵,相當值得讓人收藏,並共同見證金門鹽田復育成功的經驗。也藉著這項持續了一千一百年的浯洲場鹽文化史,讓更多人共同體認金門先民為這塊土地在歷經辛苦開拓、海盜侵擾、風砂危害、禁海遷界、異族侵佔、國共內戰等一次又一次的劫難之後,其歷史文化得以不斷延續創新,迎向一個更輝煌的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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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蚵小麥文化季徵文》好大一碗蚵仔麵線
許多年前,出現了一本暢銷書叫《在台北生存的一百個理由》,其中一個理由,竟然是「阿宗麵線」。 阿宗麵線我吃過,他的主角是大腸。那豬大腸滑脆可口,不像一般那麼軟爛,咀嚼起來咬勁十足,無論品質或料理手法都是一流。加上大量柴魚以及,可能有蝦類熬湯助陣,集陸海於一身,還有不得不提的獨家老虎辣醬和特別的蒜沫烏醋,真是爽脆鮮香又辣又酸!把五臟六腑一次降服。 當然,價錢公道也是主因。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城西門町,想花四十五元品嚐一碗料多味美的道地美食,並不容易!難怪台北沒了阿宗麵線,會有許多人活不下去。 其實,麵線在台灣,和臭豆腐、蚵仔煎,儼然成為台灣小吃的鐵三角。 臭豆腐和蚵仔煎的主角變化不大!麵線的主角卻有很大的差異。鹿港人用赤肉當主角,用蛋花、油蔥酥和金勾蝦當配角,這裡的麵線自成一格。曾在旗山老街看到一家以三輪車叫賣麵線生意興隆的小攤,裡面加了瘦肉、大腸、鮮蚵,料多又大碗,一碗竟然只要三十五元。 台北是美食重鎮,這裡除了上述那些材料之外,在萬華還吃過加大腸頭的,味道也不賴!不過,吃了許多年無數攤麵線之後,還是覺得麵線和鮮蚵最搭。 麵線分為手工和機器;鮮蚵也分養殖和野生。 養殖鮮蚵無依無靠,被串在一條線上,終日埋在海水之中,不斷覓食與泡水的成果,就是碩大軟滑。野生鮮蚵則必須自行覆生岩石之上,退潮後得忍受強烈陽光曝曬。海水的一進一退,造就出野生鮮蚵肉質的彈性,無法全日沉入水中覓食的結果,就是體型比較嬌小。 一般來說,市面上很少看到野生鮮蚵,因為台灣本島的野生蚵幾乎都被挖光了!三十年前,剛上國中,和同學一起到八里海水浴場玩水,那裡許多戲水客好不專業,也不游泳,拿著一支螺絲起子不斷騷擾岩石,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在挖野生鮮蚵。 當時,大家都還沒聽過法國生蠔時,那些泳客便開始大啖台灣生蠔。 初次吃到野生鮮蚵,倒不是在八里海水浴場,而是當兵時到鹿港學長家。鹿港人喜歡用野生鮮蚵來炒米粉,炒熟爆香的野生鮮蚵大小只剩一粒花生米,鮮美海味全被米粉吸收,這是別地吃不到的美味!幸運吃了幾次,退伍後,和學長失去聯絡,連帶的,和野生鮮蚵也就無緣了。 漸漸地!我忘了台灣還有野生鮮蚵這件事,直到某一次轉到美食節目,看到金門的麵線,才想起這段記憶。 好吃的友人知道後,一直鼓吹我一起到金門旅行。我知道他應是「假旅遊,真吃蚵。」大家嘴巴很會講,手腳卻不太會動,拖了十多年,勿忘在莒依然遙遙無期,直到去年,生了一場重病,狀況比較好之後,決定不顧一切前往。 踏上金門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蚵仔麵線一償宿願。 因為從不做功課,也鮮少看旅遊指南,隨意踏進一家麵店,點了一碗夢想已久的蚵仔麵線。 金門的蚵仔麵線和台灣的大不同!台灣用的是任性十足的紅麵線,得慢熬、勾欠,一次煮一大鍋。金門用的卻是容易軟爛的白麵線,不勾欠,一鍋煮一人份。金門麵線雖然不勾欠,卻因為料多湯少,和勾欠沒兩樣。 本來以為,金門麵線給的鮮蚵應該不會太多,因為野生,以及電視節目採訪總會誇大其效果!誰知道,當店家將麵線端上來時,我簡直感動到熱淚盈眶! 碗公裡擠到不行的野生鮮蚵,舀動時,彷彿隨時會跌出碗外,這是要補償我思念十多年又大手筆搭飛機前來的辛苦嗎?以前吃蚵仔麵線,因為麵多蚵少,總是捨不得先吃鮮蚵,幾粒蚵在碗裡竄來竄去,直到麵線都吃光了!再一口一粒,小心仔細慢慢品嚐鮮蚵。 來到金門,這些步驟全省了!現此時,我宛如鮮蚵爆發戶,可以肆無忌憚的吃鮮蚵,而且,還是野生的喔! 去過蘭嶼綠島馬祖澎湖之後,發現金門有個奇特的現象,就是一些食物的物價比台灣低。就拿鮮蚵來說,台灣一斤600公克要120至160元左右。金門一斤500公克卻只要100元。而且野生蚵體型小很多,要剝滿一斤,得多花許多時間,然而,價錢卻很便宜!這也許是,我可以吃到便宜又大碗蚵仔麵線的原因之一。 以後,若有心人也出一本《在金門生存的一百個理由》,裡面一定要給金門蚵仔麵線一個位置,倘若沒有,這本書將大大失色!如果這本書由我編輯,那金門的蚵仔麵線,我鐵定會讓它進入在金門生存的一百個理由的前五名。因為真是,太便宜、太好吃、太有特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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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鄉訊人物誌》序 匯聚浯江臉譜
二○○九年歲末,誠惶誠恐接下「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會長一職,聯誼會當晚鄉彥張邦育董事長、王水衷理事長、李台山秘書長、許秀影教授等紛紛熱心捐款,霎時感受到這麼多鄉親的熱情資助,擔子忽地沉重,內心暗自思索著該做些什麼事來回應眾鄉親朋友的熱忱。恰巧上一任會長吳奎新及本任秘書長李台山同時提議把歷來鄉訊人物報導編輯成冊,留作金門近現代發展史的一段記錄。小女子斗膽一口允諾,因而成為過河卒子,勉力敦促諸位夥伴以一年為期,全力促成《金門鄉訊人物誌》的出版。 「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起草之初,純粹以聯繫鄉親聯誼,並集結各學有專精或事業有成之鄉親,凝聚力量,為金門家鄉發聲出力,無非是緣自母鄉情懷的一股衝勁,實則沒有任何經濟基礎或實質團體字號之登記。純粹聯誼,維繫離鄉遊子有一個不定期聚會的理由而已。 優秀者多,有故事性者眾,值得書寫紀錄的鄉人更是不勝枚舉,鄉籍報導文學家楊樹清長久以來陸陸續續採訪了四百多位金門鄉親,並且在《金門日報‧鄉訊版》忠實地描繪出一張張勤策奮進的臉譜、建構出一筆筆珍貴的金門人力資源庫。再因二○○八年六月二十八日「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創會,首任會長洪俊義、次任會長吳奎新全力推廣會訊,讓不同時空的鄉訊人物有了聯繫。 二○一○年底,楊樹清再度辭去前後長達六年二個月之久的《金門日報》鄉訊版主編一職,重返文學創作現場,不得不中斷諸多優秀鄉親訪寫之計畫。 我們深信還有更多成就非凡的金門鄉親,在各自專精的領域上銜領風騷,但站在時間的定點,我們只能以二○一○為金門鄉訊人物誌的一個階段性記錄。歷史仍持續延展,遺珠之憾,容或他日再有因緣際遇或經費足夠,「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必當繼續成就此一具有特殊意義的出版計畫。 二○一○年秋天某夜,國策顧問李錫奇、雲林科技大學校長楊永斌以及編輯成員,在福華飯店餐敘,席間再得三采文化總經理張輝明,世博法律師事務所首席顧問周延鵬,台北市同鄉會王水衷理事長等解囊相助,促使《金門鄉訊人物誌》的出版往前邁進一大步。 《金門鄉訊人物誌》編輯過程艱辛,因人物眾多,遍佈海內外,蒐集照片即是一大困難;且不以事業有成、成就顯赫者為界限,凡對金門家鄉有所奉獻、且足以代表金門精神者皆為受訪對象。但前後時空跨越近二十年,有些稿件時日久遠,彙整編纂實屬困難,因而編輯小組每月定期召開編輯會議,檢討進度、編排體例等,為如期達成出版時限,壓力非同小可。 作為非官方屬性的《金門鄉訊人物誌》,編輯出版列為建國百年大事之一,時常有鄉親關心詢問何時出版?個人亦深怕辜負眾望,幸得編輯組成員彼此鞭策,始能排除萬難,得以付梓出版!在此一併感謝所有精神上、資源上給予支持鼓勵的鄉親們! 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會長 《金門鄉訊人物誌》總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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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的華麗
加爾各答,摩肩擦踵的街市,喧囂吵雜聲,充耳不停。 一行共五人,急急趕路,穿過街心。主人三人六手拎滿東西率前,客人兩人四手空空遠拋在後,主人的盛情,在來不及應邀享饜的咖哩香料味蕾,全化成拎滿手中的餽贈禮物。 短短里路,街市風情,庶民生活的真實面貌,看得客人目瞪口呆,左顧右盼,放慢腳步,只為貪心的目覽這風情迥異的印度街景,後方夥伴頻頻催促,因為錯過三點退房,便要價半日錢。 瞬間,浮起一個念頭,推翻原本計畫好的Twinings(唐寧,英國名牌)茶香採購計畫。暗下決定,趕回飯店退房,臨去機場前的數小時,來個都市巡禮。 二、三月天,孟加拉灣吹來涼風徐徐,陽光灑落,人們說這是熱帶季節最好的天氣,來巧也來對了。三百年大英帝國遺跡,一點一滴,全寫在街心裡的多少維多利亞時期風味的建築物上,花瓶似的欄杆、浮雕的窗櫺、大圓屋頂,細花雕琢的牆面,彷彿細訴著城市過去英屬首都的盛世。英國人走了,自己當家數數已有數十年,壯觀雄偉的建築,卻盡是斑駁、敗壞、傾坯的面貌,看得人迷茫、恍惚起來。同伴嘖嘖感嘆:「三百年,時間的長河,留下這麼多漂亮的房子,也不曉得保存愛護。」一遍說完又重複一遍,語調不禁提高且義憤填膺起來。 不禁想起十幾年前,在孟買遇到剛到任的貿協主任,他說,以前外派駐點盡是歐洲美國等城市,現在來到印度,那心情,彷彿是自天堂坐著雲霄飛車,下墜至地獄,但是一直到不了。那時,覺得他言詞誇大了,現在似乎可體會他的心情一二。 一下飛機,在往客戶朋友廠房的路上,前座的主人告知,為了工人取得的方便與成本考量,特地把他的廠房設立在類似貧民區的地方,其意我明白,為我們的到訪打個預防針。雖然如此,不得不說,仍被這一幕幕的市容景象,深深的驚嚇著。尤其剛自一Biryanin(印度的燜香料油飯)知名的原鄉─海德拉巴,一個新興亮麗的城市,搭機而來,飽餐了咖哩羊肉飯的香腴豐盛,心情的落差,只有「震撼」兩個字可形容。 從來沒有一個城市,能讓一顆心揪成重球,隨著車輪滾動,兩旁市容自眼簾拂過,球愈沉愈重,愈重愈沉。車內,身為客人的我倆,噤聲不語,卻明白,有一股共同的聲音在心底迴盪著:「同是生而為人,為什麼世界上還有一個角落讓人卻以如此不堪的姿態存活著。」 凌亂交錯的電線在高於頭頂沒幾吋的上空橫躺著,低矮狹窄的鐵皮屋隨處充斥著,高分貝鳴叫的喇叭聲自街頭四處響起,河堤邊堆積的垃圾小丘,與蚊蟲相飛舞著。不管是瘦骨嶙峋的青年男子,或行走坑疤路面的光腳丫孩童,或是身著西裝褲印度長衫的壯漢,都有一張黝黑沉重的臉孔。這是一個令人無法不屏息睜目驚看的國度。這一幕幕景象,打出娘胎以來,似乎在台灣社會,也未曾見過。雖然印度來去多回,以為熟稔一切,面對這令人覺得沉重的影像,剎那間的心情,竟連前夜在華麗餐廳裡大啖咖哩香味麵餅,也深感罪惡起來。 現在,數日停泊,起錨離去的剎那,都市巡禮,安步緩行,表面狀似沉靜,內心實則驚奇不已。可不是嗎?城裡1983 年就擁有了全國第一條地鐵,但既不四通也不八達,因此,各種交通工具如:電車、公共汽車、嘟嘟車…,每一部車都老態畢露,像報廢廠勉強駛出,卻在馬路上競相叭叭,做最後一搏。 還有,還有,當街露天維生的小販群,五花八門,蔚為奇觀。一個小板凳,一條圍兜,理髮師則半跪半蹲的服務,低頭頷首的那人,似閉眼養神,頂上電剪來回推按ㄔㄔ作響。走沒兩步,有人當街埋鍋生火,熱油鍋翻滾的肉丸子,夾雜咖哩辛香味在空氣中飄浮。市井小民的生活百態,全在露天街頭一點一滴進行,乍似髒亂,人來人往,民生作息秩序,像是亙古開天闢地以來,各循所依。只有我這外來闖入者,內心驚驚嚷嚷,面對眾生眾物,無不好奇佇足,無不貪婪流連,在加爾各答街頭的下午。 尤其,最愛逛的是傳統市場,左繞繞,右晃晃,晃到了令人難忘的鏡頭,做為都市巡禮的句點。市場狹仄的店面,木架上,綠得欲沁出水滴來的瓜果菜蔬,在陽光下特別耀眼;地面上,一袋袋排列著是裝有雜糧榖物、咖哩香料或是顆粒不等的豆類,似乎民豐物阜,彷彿老天爺未曾遺忘過這個有沉重臉龐的加爾各答,就像一棟棟大英帝國遺跡的建築物,傾坯中尚見一抹斑駁的華麗之美,隱約若見,一股歐洲印度風情的揉合,在轉身離去的剎那,嬝嬝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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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古樹勃生機─記西園鹽場文化館的誕生(上)
2011年三月,當西園鹽場復育後第一批雪白粗大的結晶鹽再度曬出時,幾乎所有曾參與這片鹽田復育工作的人,都對它發出一陣驚呼,這陣驚呼中有驚喜,也滲雜著因為來得太快而有點不敢相信的意外。 一、日落浯洲場: 1994年,縣議會以西園鹽場年年虧損,通過決議停止所有鹽場的營業;次年金門縣政府宣布自七月一日起,西園鹽場正式關閉,也為金門島上從五代初期就開始的鹽業歷史正式劃上句點。當時這項決定正式對外宣佈後,社教館《金門》季刊主編許能麗小姐在一次見面時,約我為鹽場的關場寫一篇文字。慚愧得很,身為土生土長的西園人,對於西園鹽場的歷史卻一點都不清楚,但面臨這項關場的決定來臨時,算是為它寫一點悼念的文字卻是件義不容辭的事。這時才開始翻書閱報、追源拍照,終於如期交稿刊登在八月出刊的第46期《金門》季刊上,篇名〈陽光、海水、鹹土情〉,那已經是十七年以前的事了。 關場後的鹽場,只留下一座堆積了三十年、大約六千多立方公尺的鹽山,以及兩位受雇看護這座鹽山的老鹽工。2000年的世紀末,金門縣政府再度宣布:原西園鹽場這座鹽山所有存鹽,自三月一日起,開放給民眾自行採挖,這些堆積了三十多年的陳年老鹽,從三月一日開始,被來自全島各角落的各型車輛,尤其是市場上的菜販、雜貨店,不到十天時間就被挖掘一空,只留下一片空盪盪的堆積場,讓「西園鹽場」大門前曾經上過郵票的那尊風獅爺的視線,可以看得更遠,和隔著儲水池對面的田墩風獅爺面對面打聲招呼。為此,畫家吳鼎仁老師有一張畫作,標題〈日落落洲場〉,近處是鹽場大門前這尊風獅爺,遠方是一格格的鹽田和天際的落日,來憑弔浯洲鹽的關場。 當年所作的關場決定,曾經引起文化界人士的關心,許多人都覺得這項決定未免過於草率,但這畢竟是許多傳統產業不得不面對的慘酷事實,關場既已成定局,只有照原作的決定:將西園鹽場朝「金門鹽業文化館」作規劃。只是這項鹽業文化館的規劃並未及時進行,好在人們對待許多事實似乎總是在某種事物失去後才知道珍惜,關場後的西園鹽場,也在這時才開始得到許多人的注意,不只是本地的文史工作者,包括台灣的電視媒體,也在其節目中對於這座金門鹽場作了一些報導,儘管這些節目只是穿插而非專題,但無形中已經使這項在金門開發史上占有相當重要地位、並已有一千一百年歷史的傳統產業,逐漸得到許多人的認識與重視,這些都有助於後來「西園鹽場文化館」的催生。 二、資料的蒐集: 金門鹽場的相關史料,以往常見者大部分來自歷來出版的幾本金門地方志,諸如81年版《金門縣志》〈卷七經濟志〉第一篇第一章製鹽工業,其中第一節記述民國三十八年之前的史料約二千字,其中包括明代金門先賢蔡復一和蔡獻臣各一篇「鹽議」,其餘也有錄自同安縣志的史料,而一般文字中提到的金門鹽史,都不外乎金門鹽業沿革開頭的這段文字:「金門之建場徵鹽,始自元大德元年(1297年),場轄十埕,埕分上下,上埕轄永安、官鎮、田墩、沙尾、浦頭,下埕轄斗門、南垵、保林、東沙、烈嶼。……」,其餘就是錄自其它方志的編制和產鹽數量資料,至於金門鹽史的其他相關史料就少有涉獵。 西園鹽場關闢後,有關「浯洲場」的許多相關資料,才在本地地方文史工作者細心的蒐羅下陸續出現,較具價值者有以下幾項: (一)設場之始: 根據陽翟《浯陽陳氏族譜》記載:「浯陽陳氏始祖陳達公(898~933年)於五代後梁乾化三年癸酉(913年)年方十六,閩主王審知榜求元光後,公與兄通同往,留通麾下,授節度使,加公承事郎,領父命,奏鎮同安浯洲鹽場。」陳達長子陳洪濟,於後唐長興四年(933年)大同場改制同安縣時,任同安首任縣令,創「浯陽」堂號;次子陳洪銛分居後行(今後珩,位於西園鹽場近鄰),創「浯江」堂號。陽翟一直到第六世的陳大燦,均任管鹽場事的九品承事郎,陳大燦卒於南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年),金門到宋代時,人口日蕃,故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年)已開始輸納戶鈔。 由前述這段文字記載可知,在陳達任承事郎至島上管理鹽場之前,金門已有鹽場,宋代開始輸納戶鈔。元大德元年開始設浯洲場鹽司令、司丞、管勾、典吏各一員,正式納入管理徵鹽(稅),之後代有改制。《浯陽陳氏族譜》這段記載的出現,使金門鹽業史往前提了四百年,至今最少已有一千一百年之久。 (二)永安埕址: 浯洲場所轄十處鹽埕中,有九處的現址大概都可以確認,而十處中唯獨沒有「西園」(舊名西黃),以往對於「永安埕即西園址」只是推測,之後從明萬曆年間出版的《福建運司志》書中所附的一張「浯洲場圖」,不但有浯洲場址、十埕地點,甚至連金門千戶所、五個巡司、三塔和到處可見的「鹽坵」都標得清清楚楚,永安埕在官鎮和田墩埕之間,即現今西園鹽場所在地。同時還在現鹽場附近,找到一方不知何時出土而不受人注意的「永安橋」石碑,證明此橋名與永安埕有關,更確定現今西園鹽場即早期的「永安埕」。 「浯洲場圖」中的「浯洲場、東埔村、年久損壞、官賃民房」四個標示,十四個字也將當時的這段歷史背景交待得很清楚,告訴我們昔日「浯洲場」辦公處設於現今石鼓山下的東埔,這與元代「浯洲書院在金山鹽場司之西,元司令馬某建,有租贍士」一段文字更是緊密相釦。 (三)年產鹽量: 最近本地文史工作者蒐集得到一分《福建浯洲場大使錢利用任內公牘匯鈔》手抄本,該書現藏北京中國科學院圖書館,有人在其扉頁書:「浯洲,即今金門縣,清代為福建省主要的食鹽產地。清政府為控制食鹽生產和銷售,曾在金門設置福建等處都轉鹽運使司鹽法道浯洲場大使。是書為清代後期咸豐、同治年間浯洲場大使錢利用等官員的鹽務公牘匯鈔,對於了解當時福建的鹽務以及金門的社會經濟有所裨益。」 根據縣志職官志記載,錢利用於咸豐八年至同治二年任浯洲鹽大使,書中所記包括其任前、任後的資料,大都是零散的數據,而有幾項具有參考價值者,如:咸豐年間,「浯洲場年定產額鹽二萬七千二百六十七擔五十斤。」「咸豐六年的月報,五至九月每月收鹽都在一千八百擔上下,存鹽八萬五千七百九十八擔三十七斤。」等,還有一分「浯洲場水單」,這段時間浯洲場給鄰近各縣配額數並配過數目開列的清摺,計有:龍溪縣年配額鹽九千擔,長泰縣龍溪縣鹽年配額九千擔,漳平甯洋二幫年共配鹽四千八百擔,平和縣年配額鹽一千五百擔,海澄縣年配額鹽二千二百擔,南靖縣年配額鹽三千擔,同安縣年配額鹽三千七百擔。 這段記載與我先前一次前往廈門時,前鄭成功紀念館副館長何丙仲先生告訴我:「金門的鹽場不只關係金門的經濟,對福建的經濟也很重要,宜好好保存作研究。」也難怪民國初年以來,福建省政府對金門鹽場的存廢始終特別關切,也存存廢廢,一直到民國二十二年,才以「為避免鹽場被日軍所用」而停產。 三、走讀參訪: 鹽場關閉後,昔日以產業為主的西園鹽場,在風吹日曬雨淋外加海水沖擊下,原有一格格坡坎被弭平,原有的鐵道已鏽蝕,原本的結晶池被挖深作小魚塘,外圍那一千多公尺長塊石壘砌的埭岸,也在雜草樹根的穿縫擠隙下逐漸崩塌。而這段時間,無人管理也不知道權屬是誰的大片場區,日漸荒廢。2001年之後,隨著金廈小三通的往返愈來愈方便,文化交流日益頻繁,資訊取得容易了,蒐集與浯洲場相關的史料也多了。尤其在社教館改為文化中心,再從文化中心改為文化局之後,許多活動都利用星期例假日舉辦,更為廢棄後的西園鹽場作事後的彌補,並為籌劃中的鹽文化館作預作準備。 (一)2002年之後,幾度走訪大嶝鹽場。大嶝場即以往的祥豐場,既是距浯洲場最近的鹽場,1915年金門設縣之後,大小嶝島劃歸金門縣轄,祥豐場也屬金門鹽場,而當時大嶝大橋未建、海堤尚存,鹽場也還在曬鹽生產,有許多事物值得參考借鏡。 (二)2003年為配合每年九月第三個週六日舉辦的「認識古蹟日」活動,本年度主題「探尋產業文化資產」,文化中心於9月21日舉辦西園鹽場深度文化休閒學習之旅,首站從金龜山開始引領參加者遠眺金門北海岸的鹽埕、俯瞰金沙灣與西園鹽場,再到西園鹽場遺址了解鹽埕設施(埭岸、儲水池、給水溝、鹽埕坵坎)、曬鹽流程(大小蒸發池、結晶池、鹵缸、排水溝、產鹽工具、儲鹽倉)、浯洲場與鹽務辦事處的歷史,最後參觀劉澳、浦邊的鹽場遺址。 (三)配合古蹟日活動,編寫出版《浯洲鹽場七百年》,首次將金門鹽業相關資料及以往蒐集到的舊照片、史料,於2003年九月出版,該書又於2007年十二月西園鹽場文化館開館前修訂再版。 (四)2005年3月19日,文化局舉辦走春活動,安排參加的民眾前往西園鹽場、金沙水庫、文化園區、沙美老街、西山前李宅等景點參訪,在春暖花開時節進一步認識金門之美及金門的鹽業歷史。 (五)2010年文化局走春活動於3月21日舉辦,走訪陳景蘭洋樓周邊設施及西園鹽場文化館,以增加民眾對於金門鹽文化的深刻認識,金門西園鹽場文化館的成立,正是為先民開發金門的艱辛,作一個歷史的記錄與見證。 四、規劃與修建: 關場後預定規劃為鹽文化館的工作,遲至2003年才正式啟動,此時距關場已有十年,由於原有設施部分已棄置毀損,規劃進度緩慢。 (一)2004年由文建會委託財團法人鹽光文教基金會,於10月完成文獻與物件清查,整理出「西園鹽場遺留之文獻與物件清查報告」書,大部分文件係戰地政務時期的法令公文。 (二)2004年3月,幾位議員在第十一次臨時會所提「為西園鹽場再生計畫案」中指出:七百多年歷史的西園鹽場是台澎金馬最古老的鹽場,曾經是地方居民集體記憶的公共場所,是居民生活與生命傳承的原動力,民國八十四年在受到國際鹽價、人工曬鹽成本過高、供過於求與經營年年虧損因素影響下,七百餘年歷史的鹽場於八十四年七月一日宣告停止營業,正式走入歷史。為活化西園鹽場,擬以「地景保存」與鹽產業博物館做為社區發展的方向及振興地方產業之方向。由此開始了西園鹽場文化館的規劃。 (三)從2004年4月至12月,文化中心邀請鹽光文教基金會專家來金,與西園鹽場退休老鹽工共聚一堂,舉行四次座談,以口述歷史方式匯聚老鹽工的共同記憶,概略規劃為鹽業主題展示館,結合教育、展示、遊憩、文物典藏等功能,進行舊有文物保存,推銷地方特有產業為目標,期望讓舊空間再現其歷史生命力,發揮活化社區功能,展現觀光魅力。第一階段辦理「西園鹽場遺址復舊或閒置空間再規劃」,工作項目包括有舊鹽場辦公室規劃為主題展示館、儲藏室規劃為典藏室、維修室規劃為特展室、舊鹽場辦公室前廣場規劃為煎熬鹽體驗區及社區文化體驗區、鹽堆地將復舊,作為鹽斤野積的場地,以及開闢停車場與親水遊憩設施、兒童遊樂場等,第二階段再進行展示內容。 文化局轉達李縣長對西園鹽場的整修復育規劃非常關心,同時表示西園鹽場過去以經濟效益不符合而被關閉廢棄感到惋惜,如今要加以復育也得投入大筆經費,如何適當的整理出西園鹽業歷史遺跡及其物證,使之成為金門觀光景點獨到之特色,讓鹽田遺址、生態、景觀及其傳奇故事,成為地區吸引觀光客的賣點,是縣府重要的課題。 (四)2005年金門縣文化局委託財團法人鹽光文教基金會,於7月完成「西園鹽場地方文化館展示內容規劃」。8月文建會出版的《白金歲月台灣鹽》,書中介紹台灣的鹽業,其第三章〈六大鹽場走透透〉之末,附上第74頁「中華民國境內最早的鹽場在那裡?正確答案應該是:金門」,簡略介紹浯洲場的歷史。 (五)2005年二月底,文建會主委陳其南到廢置的西園鹽場舊辦事處,看過之後表示,西園鹽場的歷史久遠,採一貫作業,小小的場域內,一應俱全,很值得被保留下來,供人參觀學習。民國八十六年,陳其南曾到西園鹽場參觀過。當時鹽田、鹽丘規模俱在;如今則是物已非、人已散,連堆積如山的鹽丘都被免費贈送,全部被人搬掘一空了。 陪同的文化局長表示,金門縣文化局委託鹽光文教基金會提出規劃建議,將「再現西園鹽場」的意義不在恢復舊觀,而在挖掘舊有記憶與技藝,使之發展成為地方性的文化產業,並重建社區與鹽場的新關係。鹽田必須復育,但不是為了生產,而是為了觀光! 文建會主委陳其南到現地會勘後,允諾補助金門縣三百九十萬成立「西園鹽場地方文化館」,並由金門縣自籌一百八十萬元。 (六)金門縣文化局分別於2006年11月及2007年9月,兩度舉辦「西園鹽場文化館」舊照片及器具徵求活動,為即將成立的「西園鹽場文化館」預作準備,希望鄉親踴躍提供參加,共同來保存這些難得的文物與記憶。可惜情況不熱烈,主要原因是戰地管制時期,照相器材也在管制之列,器具除鹽場之外,民間很少有人擁有,更不可能保存。 倒是因為鹽光文教基金會受委託這段時間,在台南找到一位早年任職台鹽而曾到西園鹽場指導的技師李啟旋先生,有其保存的十多張西園鹽場的照片。李先生將照片提供給西園鹽場文化館,所得費用託筆者捐給金門縣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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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繫鄉親﹐凝聚鄉心
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會長楊筑君女士及《金門日報‧鄉訊版》前主編,也是本縣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先生紛紛來電,要我為即將出版的《金門鄉訊人物誌》寫序,拙於文字的我,在他們盛情邀約下,只好勉為答應。 二○○七年五月九日奉派接任金門日報社社長職務,由於之前的職務大多在行政管理或社會福利方面,所以帶著誠惶誠恐的心履新,深知金門日報是金門人重要的精神糧食,除了是生活在金門母島的人們,一早必看的報紙外,也是海內外鄉親了解金門訊息的來源之一。了解自己責任之深,也對自己有份期許,就任後除致力於報導內容的提升外,也希望透過金門日報的版面傳遞海內外金門人的事蹟。因緣際會,二○○七年六月份,樹清兄因協助Discovery來金拍攝《謎樣金門》,在成功村的金門日報社裡,拜託樹清兄《鄉訊版》的復刊事宜,承蒙樹清兄不計酬勞一口允諾,經過繁複的行政程序,終於在二○○七年九月一日正式復刊。 《金門日報‧鄉訊版》的復刊,讓金門日報增加內容的多元性及可讀性,報導的內容,除了有各行各業傑出的金門人士外,甚至不是金門人,但關心金門、熱愛金門的人,也是《鄉訊版‧星期人物》報導的對象,並增加許多金門的專題報導及文學題材,總而言之,《鄉訊版》的內容是豐富與多樣化的,但創版的目的「連繫鄉親‧凝聚鄉心」也一直維繫著。 因為樹清兄的熱心與投入,每周的《鄉訊版》已然成為讀者的最愛,金門日報於二○○八年二月正式在本縣統一超商販售,每逢周六的金門日報一上架即銷售一空,可見大家喜愛的程度;也由於樹清兄的鼓吹及其所報導人物的熱情參與,「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於二○○八年六月二十八日正式在台北縣新莊市「大宅門」餐廳成立。該聯誼會首任會長為警界英雄洪俊義先生,第二任會長為吳奎新律師,現任會長為楊筑君女士(筆名牧羊女),都是本縣優秀傑出的鄉親,值此中華民國建國一百年之際,筑君會長自籌(募)資金,排除萬難,發起《金門鄉訊人物誌》叢書的編印發行,是再一次金門人力量的展現。感謝樹清兄在我服務報社期間,對《金門日報‧鄉訊版》的投入與奉獻,也感謝筑君會長及所有鄉訊人物聯誼會執事人員的努力,再度為金門留下可貴的人文資料。欣見叢書發行在即,略綴數言,表達個人敬佩及祝賀之意。 (前金門日報社社長 金門文化局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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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黃玫瑰
有很長一段日子完全無法睡個安穩覺,胃痛雖然不是什麼偉大的理由,卻可以把單純的生活搞得寢食難安。我是那種龜毛到不開心就胃抽筋的人,現代人說這是「公主病」,我倒覺得再這樣下去我快得「憂鬱症」了。 上個月,終於達到忍無可忍的地步,只得乖乖去聯合醫院看胃腸科,接受吞胃鏡檢查。結果是意料中的胃潰瘍。。。附送幽門桿菌一起作怪,我皮皮挫地求醫生先開胃潰瘍的特效藥給我吃看看,因為我太了解自己容易藥物過敏的體質。 說也奇怪還真讓我料到,吃了那藥,半夜時膝蓋和腿部大抽筋,嘴唇又破洞。只好停藥,等一個星期後的預約,才上醫院找醫生換藥。醫生說我的體質很奇怪,文獻上吃那顆藥的人根本沒有這種副作用。只好再換別的藥吃一個星期看看,謝天謝地,這次總算可以接受! 一個禮拜後再上門診。醫生開了治療幽門桿菌的特效藥給我,還特別吩咐我一定要吃完,否則會前功盡棄。 接下來的七天,我完全處於昏睡中,每天至少睡12個小時,最長的睡眠時間可以長達16個小時,清醒時兩隻腳幾乎撐不起力量走路,雙眼模糊,活脫脫像個小老太婆,走起路來發現地球真的有在旋轉,老師沒有騙我們! 好不容易撐過最可怕的一週,回診時,醫生說幽門桿菌雖然已經殺死,還是要繼續服用一陣子治療潰瘍和修補胃腸的藥品。 這段日子都是先生全程陪伴,因為女兒白天要上班,清醒時不免盼望兒子送來一句溫語,直到兩天前才曉得先生根本沒有將我的詳細病情告知住在隔壁街的兒子。無論我如何哭泣哀求,先生就是不願意趁這個機會幫我們母子化解多年來的心結。 我不懂他不讓兒子回家探母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是霸佔?還是真的不捨兒子擔心?結縭將近30年了,先生一樣不懂子女對我的安慰和支持,才是讓我勇敢對抗病魔的特效藥。 前日是慈悲的天上聖母媽祖娘娘的壽誕,千百位忠誠的信徒用燦爛的笑容和鼎沸的香煙裊繞於天地之間,為聖母娘娘獻上最虔誠的祝福。 我雙手合十面對聖母娘娘,默然請示聖母:「今日一切苦難可有解藥來救度?信女若值得您的慈悲,可否請您指引一條正道,祈願來世莫要再犯今世的罪孽。」 我很感謝先生照顧,可是那句「謝謝你!」已經悄然飄進烏雲,隨著風雨落入地底。女兒說:「妳那麼想念哥哥,就打電話叫他回來,別再辛苦自己了!」可是我還是相信當年出嫁時,母親勇敢地對我說:「沒關係,妳心中若有想到媽媽,再遠妳都會回來,這是天生的母子情。」 我不想變成只會抱怨的人,「恨人」是一件很累的事,當我們用盡心力去怨恨某人時,某人也許根本不知道,或許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到最後受罪的往往是自己失去可貴的健康。而真心「愛人」,則不一定要把對方綁在身邊,有時候適時的放手,才是真正的愛。 轉個念,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我要學母親那樣當個勇敢的女子,讓心境開朗起來,哼一哼我最愛的那首「黃玫瑰」,受了傷,也不讓淚珠濕花蕊,告別溫暖的陽光,一樣要開得燦爛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