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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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陳陽春水彩畫大師……
二○一四年五月十九日下午難得金門放晴天。金門文化局一樓大廳,正在展出聞名國際的水彩畫家陳陽春大師之四十幅包含金門莒光樓、台灣鄉土風味十足及部份仕女之美不勝收水彩畫。副縣長致歡迎詞後,由近七十歲之風度依舊翩翩陳大師帶領數十位參與者,逐幅解釋每幅畫之構圖及經過。走筆至此,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筆者在中興大學藝術中心主任張豐吉教授之引介下,初識陳大師,由陳大師口中知高級水彩紙之品質要求大體為:白度高,厚實,吸水彩性高,顯色性要豐富,可禁得起著色二三次塗刷,紙面不起毛及耐久性佳(紙質不會經時減退及變黃)等特性,方適合高級水彩畫家之用途,並謂台灣生產之水彩紙品質均不及法國生產之阿契斯(Arches)水彩紙好畫。聽罷,筆者時任「造紙學」及「紙性質學」教學工作,立下暗誓,要自行研發出高質水彩紙來。 想罷,請時為筆者碩士班研究生之許志明同學開始從查資料及利用中興大學化學系貴重儀品中心設備分析法國水彩紙之物理及化學性質。重要結果為:高品級水彩紙之基重300克/平方公尺,密度:0.5克/立方公分,吸水性,紙表面強度及顯色性之相關數據。好不易做出第一張水彩紙,經人介紹帶來水彩紙至台北市拜望水彩學會舒曾祉會長,請他試筆。舒會長試筆後說:『郭教授!這可是你學術界做出的水彩紙?說實話,並不好畫,顯色性尤其不好!』,聽完,帶著失望之心,重返台中造紙試驗室,與許同學共商新配方,再三試驗。為期自行有初步鑑定水彩紙好壞品質之能力,筆者特要求趨前至舒會長門下,學習水彩畫之畫法。如此大約近一年後,筆者與許碩士做出品質可比美法國水彩紙之產品,並再送至舒會長前求教試筆。此後,筆者不知經過多少次之失敗,配方有些長進。 有一次筆者將配方較妥之水彩紙送至舒會長前,經試筆後,舒會長面帶笑容說:『此次配方,除紙表面強度略不及法國產品外,其他的性質可比美法國阿契斯水彩紙!』 事隔二十年,因屆齡退休之筆者,偶然在金門欣見陳陽春水彩畫大師舉行水彩畫展,除有一份喜出望外之久別重逢老友之喜悅外,並在陳大師之一番勉勵「何不將你的高品級水彩紙配方試在金門生產,以做為金門之文化財?」期許聲中,做為自勉吧!! (作者為國立中興大學榮譽教授,現任金門大學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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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夜雨聲
一樓那個遮雨棚 如同一台靈巧的鋼琴 漆黑的夜 從天空飄落的雨點 觸摸琴鍵 而那多情的雨 有時急迫 有時緩慢 輕輕地彈奏出 一曲 如詩如訴的 初夏的夜雨聲 細細品賞 令人感到 心神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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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記小品
(一)聘金 有位朋友在訂婚在即時,前後兩次的接到一位總以大姐大自居的同事來電,電話那頭傳盪開來著劈頭般且市井氣極重的的問喊聲︰「你聘金喊價多少?你要喊少一點,這樣要殺價才好殺!」/「你跟女方談價碼了嗎?要喊少一點,這樣要殺價才好殺!」 朋友啼笑皆非的,真不知該感謝著這位總以大姐大自居的同事的「真誠關心」或「八卦居心」之所在? 「一個人的素質涵養由此可見一斑;從一個人開口/吐語/話言裡,即可表露無遺。」哲人曾如是言。 而,婚姻的神聖性又豈可是市井買賣般的「喊價」/「殺價」以「成『嫁』」? (二)喪禮 喪禮上,那鮮花花籃旁的署名,讓到場致祭者一個個都看傻了眼? 喔,查究實情後,原來是那愛面子的亡者丈夫以諸許人等的名義自行向花店所訂製囑其送過來的。 但,亡者尚困縛在病榻中時,這為人夫君者卻早已帶有「新歡」公然出遊於公司旅遊行程裡。 兩情相照,怎不讓人嗟噓嘆然? 造假的署名花圈,「真情實意」何在? 糟糠妻病苦中,此人偕同新歡出遊那「景幕」,對那病妻豈有所「真情切意」? 「這不就像是焚化爐在燒垃圾嗎?」 殯儀館裡,金紙一絡一絡的往「焚化爐」裡「丟擲」而入時,有個孩子很是感覺「真情」的「真心」的「真話」著。 一旁正要將那金紙「投擲」入那圈圍而成的「焚化爐」的我,霎時裡,真真覺得,「假做真時真亦假;孩子,你最真純了。」 我,深心嘆然呵。 (三)拖把與快鍋 那男人,從不做家事;卻,極喜愛買回-家用拖把、廚用快鍋。 她說,那拖把很笨重;那附帶的水桶很笨重;我,不愛用此款。我,還是用家裡那輕巧不笨重的拖把與水桶來拖地就好;而且,用原來那款拖把與水桶我不也一直把家清理得乾淨光亮著地板的呀! 他,不做家事,不拖地。他,仍堅持己見的買回了那千把銀圓的笨重拖把與笨重水桶堅持著要她換用此新貨。 她,真不解,何以要用他自己的認定觀來要求她得若此的拖地、煮菜? 那新款的拖把與水桶真的很笨重。笨重得讓她心裡吞嚥不下這樁婚姻裡那笨重的辛酸咽淚。 她,喜愛慢燉細熬裡悶煮出來的食物。就如,生活裡很多情感的累積都得經過時間這道烹調劑才能入味沁脾滲胃般的縈迴懸繞於味蕾的回憶中。 速成的東西,她總不愛。 他,只管吃;不管煮;卻,愛,挑剔。 這樣煮東西,太浪費瓦斯了。 這條魚是在煎炒翻散成魚酥是不是? 他,對著那條被她煎壞了的魚,批評嘲諷著…。 這個快鍋可以省下很多瓦斯費。他萬般喜愛的說著並堅持買回家且堅持多耗瓦斯的菜一律要她用這只快鍋來煮。 快鍋煮出來的食物味道終究不同於她用那細細的火慢慢的熬慢慢的悶慢慢的燉所釀煮出來的「佳餚」的口感與味覺啊! 笨重的拖把笨重的水桶笨重的快鍋都不是她所喜愛的,而他,卻一意孤行的堅持著買了回家的堅持著她得「開竅」會感激他肯花錢買貴的器具供她使用。 「愛是理解,愛是寬容,愛,更該是,一顆尊重而非役使的心。」 她,清淚一行行的,川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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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部落─司馬庫斯
◎沒走過,沒經歷過,永遠不知道在寶島台灣的深山處裡,藏有那人間天堂;愛過,生活過,我絕不會後悔歷經崎嶇不平的產業道路盡頭,那兒有個地方叫司馬庫斯。 車子一路搖搖晃晃地開下山,風景一路而過,眺遠望去那滿山遍野的綠樹,部落與我們背道而馳,此時,隨著距離越來越遠,我已經開始泛淚,想念那兒的人情味和對傳統文化的堅持,才慢慢熟悉司馬庫斯這塊土地,怎麼又要分離了呢…… 時間拉回三個月前,七月天氣炎熱,當我們走下舒適的遊覽車,一早背起厚重的行囊、一群伙伴分工合作拿睡袋、食材等上山用品,準備挑戰這艱鉅的任務,我們要從新竹尖石鄉宇老觀景台(尖石鄉前、後山地區的分界),開始行走約四十公里的路程,再加上走到司馬庫斯十六公里的產業道路,我心裡想:「厚重的行李,外加我們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怎麼可能做得到?」沒錯,這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務,除了滿滿的行囊,也帶著一顆驚奇的心,人生中從來沒體驗過的事情,我要用自己的雙腳去征服後山。路途蜿蜒不斷,走過一座山,繞過一個彎,每一段都是驚奇的、雀躍的,有生記憶以來,我從沒上山過,深度探訪原住民部落生活,還記得當初在山下期許自己要帶著「從零開始」的態度去看待這未知的旅程,不要帶有個人色彩因素去看待部落人,要帶著感恩之意去接受山上的一切挑戰。路上走走又停停,走過一公里就休息一次,一直期待終點的到來,走過大半天的路程,終於準備走完最後通往的上帝的道路「天堂路」,才會抵達司馬庫斯部落!這段路程是早期前人辛辛苦苦慢慢鋪路而來的成果,要是十年前來,我們可能還要斬草除根,比現在更辛苦的走完這道路。坦白說,16K的距離,歷時四小時以上的顛簸路程,這真的是不容易做到啊!漫長的路程讓大家雀躍的心情也漸漸轉換成暈頭轉向的不舒服,到了路上一半,天公不作美下起一場大雨來,最後雨滴已把我們的一絲力氣都沖刷掉,還記得部落I kwang長老說過:「雨下越大,代表著司馬庫斯越快樂地歡迎遠從外地而來的客人」,雨慢慢濕透我們的衣服,但澆不熄我們這次上山的熱情,最後,基於安全考量及體力不支的情況下,在12K的距離,距離部落不到五公里之處,我們還是忍痛麻煩部落人開車載我們回到部落,開啟我們十一天的山上生活。 位於新竹縣尖石鄉後山的深僻部落,踏上海拔1765公尺,大霸尖山的山腳下,這塊孕育泰雅族群的土地,他們身上傳承泰雅老祖先的智慧,重視「gaga(紀律之意)」,司馬庫斯的真正價值在於「分享」,除了人與人之間的分享,也是族人和森林、大自然的共享,他們帶著尊敬和感恩之意在這片烏托邦農忙,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小小部落裡住著28戶人家,約175.5位族人,偌大的部落分為共營區和非共營區,大部分共營制度的人們,每日清晨於部落廣場石階上開晨會,長老分派族人一天的工作,依照觀光解說、農作採收、建設維護及餐廳人力支援等不同需求,指派族人不同的任務,他們共同工作、共食、共同享有資源。 每日早晨,陽光熱情撒在可愛的部落,踏進司馬庫斯的牌坊開始,驚豔的美景、開朗的笑聲、泰雅族語的交談聲每天在生活中重演,我們每日行程都是早、中、晚餐到餐廳幫忙備菜、備碗盤餐具及打掃環境、民宿打掃、水蜜桃田農忙,到了下午,則是固定幫部落小朋友課輔,督導他們完成他們的暑假作業,晚上是最貼近部落人的溫馨時刻,到各家拜訪聊天、聽長輩分享故事或者互相自我介紹,熟悉彼此、建立默契。 凌晨天未亮,我們還惺忪闔著眼,必須摸黑出門,到餐廳幫忙切菜、洗菜,忙碌的一天開始展開,除了準備遠道的旅客的早點,也是部落人一整天的元氣來源。到了清晨七點,一夥人坐在石階上,聆聽著長老報告和分配今日的工作事項,聽不懂的族語,卻有服務至上的精神。早起開部落的晨會,我們早上分配去水蜜桃田幫忙採收一大片的水蜜桃。一顆顆剛成熟紅潤的水蜜桃,彷彿像個小女孩害羞地對我們打聲招呼,一顆顆結在樹上對著我們微笑,溫柔的摘下水女孩,香甜芬芳的滋味,親親的咬下它一口,飽滿多汁讓人難以忘懷那人情味,聽著長輩教導如何去摘選那一顆顆的桃,真的只有親自下去採收水蜜桃的時候,才知道這上天恩賜的豐收果實,是得來不易的甜蜜,每當自然災害來襲,農民臉上顯露出的擔憂,細心呵護好這維繫一整年的經濟命脈,並祈求上帝保佑這大片水蜜桃田,能免於災害的侵襲。 下午,繼續下一站的任務:拿起鋤頭幫忙除天山雪蓮的草,第一次的下田經驗,從來沒有拿鋤頭的經驗,而我們必須在烈陽下邊做事邊聽著部落人分享著從前部落的歷史脈絡,幽默的語氣,調侃著從前的丟臉趣事,儘管帶著大斗笠,臉上的汗水從未停過,但是有種苦中作樂的心情,我們的草除到一半,從同伴的手接過一瓶礦泉水,大口喝下那解渴的泉源,下一秒,繼續奮力除草,直到肚子的咕嚕聲喚醒我們的意識,原來已經到了日落時候,不管身體的疲累,總是要先填飽我們早已飢腸轆轆的大胃口,每一餐都是考驗我們團隊的默契,不管飯菜好不好吃,而是辛苦之後來場熱騰騰食物,是最平凡的幸福。 晚上,是我最期待的家訪時間,除了能多更認識這純樸的環境,更能拉近我們和部落人的距離,多天相處下來,我們的名字早已深深被他們記住。馬賽頭目家,是我們第一個探訪的部落人家,免不了的還是需要輪番自我介紹一番,大家都很害羞靦腆,可是馬賽卻很熱情的和我們談天,YAGU也是很開朗的女生,她是頭目家最小的女兒,和她相見歡,永遠記得第一次有人說我長得像原住民,就因為這特別的初遇,開啟我們友誼的橋樑。每戶部落人家裡,都有一座大大的烤爐,在烤火房裡大家一起圍著烤爐一起烤火取暖,就像一家人溫馨聊天,這種感覺很幸福,外面天氣再冷,也都不怕了。也隨著走進部落人家,也真的慢慢去從對話過程中,去認識這背後不一樣的文化,談笑風生中很肯定馬賽頭目家有著和諧的氣氛,我們能真心感受到有種很熱情、很純樸的招呼。夜晚星空,我們有幸來場不再表訂的行程,和部落人來場夜間探險,我們坐在觀景台上,抬頭仰望一整片明亮的星空,數著天上的小星星,聽著精采絕倫的上山冒險故事和古老的泰雅傳說,有那麼一刻,我想讓時間停留在這快樂的時刻… 十一天十夜的旅程很快地結束,每一日都是充實而收穫滿滿,我得到滿載而歸的回憶,下山的好天氣把離別的陰霾都掃空,在搖晃的車上,開始思考著我該如何用小小的力量去盡一份力量,身為一個平凡的大學生,我們的能力有限,我們是要如何跨越這障礙持續對部落保持著互動?要怎麼做才能回饋部落的付出?想著,卻始終沒有一個解答,但直到和前輩聊完後,我重新得到一種很強大的力量,內心很謝謝你的一席話「人總有一天會分離,但帶不走的是你的想法。」點醒了我的困惑,也感謝你的肯定,有時候連我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可是你的一句話,讓我們的猶豫變成一顆顆種子等待我們去付出,不要小看這一株小小的力量,或許一個力量足以改觀我們對原住民的刻版印象,每當我們還看不清所有真相時,唯有再用不同角度去看待它,得到的答案也盡是不同。此外,和部落人的深層談話,他們目前擁有一種自給自足、生活愜意的樂天知命生活,宗教帶領他們一種精神寄託,他們只希望永遠傳承下去泰雅文化的精隨,不要隨著現代化的生活,慢慢流失,另外,也期望透過互相交流,我們不要給予原住民有異樣的標籤,在司馬庫斯的生活態度,我看見他們嚴格自律,不是我們想像中的愛喝酒、偷懶,而是認真的度過每一天的到來。 夏天漸漸接近尾聲,就如同故事就這樣告一段落,說著也慢慢憶起十六公里的路程上,那種疲累感和山上路程的暈眩,但當你累了,抬頭仰望天空,那片藍天白雲裡,存有一種使命感,想起部落對保育生態的堅持,守候著這片大地的所有萬物,這是老祖先傳下來的智慧。 和部落人勾勾手約定,我們會再見面的。我想我會繼續帶著這熱忱,慢慢一步一腳印走過我這輩子最難忘的夏天。最後,伴隨著蟬鳴鳥叫聲,我如夢似地迷戀上這純樸還具有人文歷史的地方-上帝的部落,我想人情味已經深深走進我心深處的一處天堂,親自走過,才知道路上的一花一草木綻放得如此美麗;生活過,原來我們遺忘了最簡單的幸福哲學;愛過,愛不只是說說而已,心裡早已認定「我不會是你們人生的過客,我會像候鳥般定時回去看看你們,並問候著我們心靈相通的語言。」約定好下一次回去探望你們的時候,大聲呼喊「Lo-kahsu?你們好嗎?」 (本文作者為金大應用英文系四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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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單薄的守候
並不是一定要指名道姓 人群堆裡看不見一絲水紋張揚 繁複的街道,單薄的翹望 只有目睹充耳不聞 所有美的希望 都將已燃燒成燈,探照 坐於心口裏的歸屬 一瓣瓣落花的不安,找不到 可拒絕的白茫茫一片 一干行道樹無語安靜 棲身從容的影子 如隱士沉默恬淡 只有起義的清寒 一路拒絕棲身,趕著 按下挺拔的山頭 找出昏黃裡明亮的一雙眼 守候對視路途,蜿蜒成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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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好,好,太好了!」老人家眼眶裡的淚水再也攔不住,沿著兩邊臉頰掉了下來。 在外工作的人中午都沒回家吃午飯,只有祖孫三個人陪安慈簡單用過午餐後,老人家也累了,就上床休息到下午才緩緩醒來。 一覺醒來精神還滿好的,女兒看到母親精神這麼好,心中也寬慰不少。起床後,淑女阿婆就跟女兒說想看看小曾孫,女兒帶著她出房門,小曾孫和他母親睡在二樓,上樓去不便,秀金就讓洪艷把小孩子抱下樓來,老人家從肚兜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塞在小曾孫手裡,用手指去逗他兩片紅通通的臉,孩子只略微動動一下,睡得更熟了。 這時安慈也睡醒了,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從房裡出來,也塞了一個紅包在孩子身上,洪艷一併向兩人道了謝,一會兒就抱回樓上去了。這時老人家對女兒說: 「秀金啊,我想帶安慈到村前提防上去看看。」 「娘,妳今天剛到,會不會太累了,要不要多休息一下,明天再出去好嗎?」 「不會啦,現在就去走走看看。」 秀金用家裡的一輛腳踏車,讓老母親坐在後座上,推著車子上的母親、帶著安慈一行三人出去,他們沿著街上走到村前的舊堤防,再走上那條還在整理的土路,走到三百多米外的新堤防上,堤防上沒什麼人,只有一輛大卡車載來了一包包的鹽,正裝到停在碼頭邊的一艘鐵殼船上。 已經逐漸西斜的太陽光,照在罩著薄霧的海面上,春天的海面總是這樣,一到下午,海面上的薄霧就冉冉升起。 「我十幾歲時就跟著我父親挑著布擔過海到金門去賣布,當時我們就從這裡下船,到對岸的西園下船,那時候你外公怕我年紀小,挑不了那麼重的布擔,常常自己挑擔子,讓我叫賣「賣布噢!來買布噢!」 「娘,以前的碼頭是在堤防裡面,不是這裡。」 「是嗎?我們一次過海,大概是三到四天就回來了。」老母親的眼睛看著遠方:「那時從這裡到西園,坐船半個小時就到了,馬力叔開的船又快又穩,有時在船上和人談天說笑,幾句話還沒講完,船就到了。也不必繞到石井,也不用去水頭搭船,在西園就可以了。」 「你們看看,金門就這麼近,那就是西園海邊,以前沒有樹,後壁山上面有一座砲臺看得很清楚,海邊那一座什麼碑?上面有你父親的名字,……」 「三姆,那一座叫『西園抗日紀念碑』。」 「噢,抗日紀念碑,可是為什麼沒有你叔叔的名字呢?他也是參加抗日的西園人啊,回去以後,安慈你要告訴他們,把你五叔的名字加上去。」 「你們看,兩邊就這麼近,我在西園的蚵坪上都可以聽到對面海邊有人說話的聲音,為什麼他們都不讓我回來啊?為什麼清吉叔想回來就要被抓去槍斃?誰不會想家?我也想家啊,可是就回不來,要回來還要繞一大圈。兩邊還要用砲打來打去的,我差點就被壓死了,安慈更是傷得那麼重,也差一點就死掉了,沒有把我們打死,我們活到現在,可是他們早死了。」 「娘!起風了,我們早點回去,海邊這裡很冷。」 「好吧回去,安慈,我們回去。」 安慈推著坐在腳踏車上的三姆,沿著來時走的路回去,轉過頭看看車上的三姆,春天是多霧的季節,大嶝島上的樹影清晰可見,遠處的金門島,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回到家後。老人家說累了,想到床上躺一會兒,女兒將她抱到床上去,安靜的看她睡下,再出來料理一些家務。 下班時間了,洪繼任和兒子陸陸續續從單位下班回到家來,準備晚上陪岳母和一位從未見過面的金門舅舅吃飯,一家人都到齊了,飯菜也上桌了,女兒到房裡叫母親出來吃飯:「娘!起來準備吃飯了,娘,娘,起來了,吃飯了。」沒見到回應,再趨前叫了一聲:「娘!娘!您怎麼了?娘!娘!您怎麼了娘……」 外面的人聽到秀金帶著哭泣的喊叫,都一齊衝進房裡來,只見母女倆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跪在床前。所有進房來的人一起跪下…… 還在大廳裡等著的安慈聽房裡的哭聲,這時才慢慢回過神來,大廳外那抹淡淡的夕陽,這時正緩緩的、緩緩的下沉,下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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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出山百獸驚
這時我們看到了:緊急動員可用兵力,迅即構築軍民共用多用途掩蔽部及伏地堡,於各戰鬥村鎮重要進出路口,做為遲滯牽制敵入侵行動,師長常於巡視施工進度時慰勉及告誡官兵曰:即使我們即將輪調回台,但「前人種樹後人乘涼」,革命陣營就是個大家庭不分彼此,說不定幾年後我們又回來了,享受我們的成果,所以工程品質相當重要,須禁得起時間考驗,馬虎不得(數年後,我班超部隊數度移防後竟然奉命在金西守備區長駐下來,直到最近改併為金門守備大隊)。同時我們也看到了連上選調大專以上程度人員(以一特兵為先),積極參訓備戰。各級砲兵預備陣地之強化與重要據點外壕之深挖,深溝高壘引水設障……前置臻備,勿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 (三)猛虎出柙日 甲、前奏 話說當年有一美女記者(據悉現仍在某單位任職,姑隱其名)是某軍事首長的乾女兒,常騎腳踏車過我環島北路營區門前,引起眾兵吹口哨自不在話下,俺似有第六感,總覺將會有事發生,所以苦口婆心一再告誡弟兄別逞一時之快,以免惹禍上身,然言者諄諄,聽者藐藐 ,此與後來發生之故事有無因果關係?因事出突然,或許純屬巧合,當事人實不必對號入座,徒增困擾。 這是解除戰備待命的第一天傍晚,又逢金西地區官兵休假日,好像個把月沒休假了,晚餐後,老鄉鄭車長牽著腳踏車說要載我到盤山村溜達,鑑於其所接觸的女孩湊巧都是我的同學,實在尷尬,所以婉拒,乃逕直返家探望久違的父母,那天因為父親先前經過我營區被充員兵告狀說我操課太嚴,而數落我幾句,沒心情久留,循著農田間道路漫步歸營,想在營區福利社撞球也是消遣,恰是我走得早也走得巧,甫抵《明代蔡守愚布政史墓》前不遠處,似隆隆引擎聲陣陣傳入耳際,本不在乎,以為工兵連可能出動大型機具出任務唄,莫緊張呢,不是已經解除狀況了嗎?但是,不對啊──緊接著刺耳的蜂鳴器鬼哭神號般淒厲傳來,間雜著刻意的拉「兩短一長」信號,這不是我車平素建立的緊急聯絡密語嗎?此時已經由不得我細想,拔足狂奔越野(有沒有連滾帶爬已不復記得),只記得衝進營區後門剛好與四處找我的上兵射手龍奇撞個滿懷,這時他從坑道裡帶出來我的攜行裝備物件相撞散落一地,我氣喘噓噓,一面著裝一面慶幸戰車可以有十五分鐘的溫車時間,可以讓俺們從容不迫完成準備,這時我向戰1組第1車掩體移動經過集合場,瞥見一部吉普車保險桿上方飄著一面青色底中嵌國徽,上下緣各鑲一道紅邊的特殊小旗幟,有別於俺們師長的茶綠色底,上嵌黃色陸軍軍徽,下嵌一黃星的官階旗,正疑惑間,排長已喊出全員立正口令,向師長陪同前來,身著海軍少將服的防衛部副司令敬禮問好!嘿嘿,原來那面小旗是海軍少將旗。這天,雖是輪休假日,但是我們留守全員到齊,休假的我急匆匆趕回,算是多出來的人手,我的屬兵也能在緊急狀況下,能下意識的做出迅捷反應─為我張羅配件,足堪告慰。今天,我們的動員整備是及格的,但休假日又適逢解除戰備來緊急集合,我的聯想已如前述,或許我想太多了。可是無獨有偶:兩天後──又來一個「××1號演習」生效! 乙、D-1日 金西戲院南側沙盤教室內,師屬一級單位主官(管)、直屬營連主官、我先頭連幹部群齊聚一堂,注視著參謀長的長教鞭指向模型圖上位置,迅速打開對照手邊佈滿等高線的軍用地圖以紅藍鉛筆邊標示,邊聆聽其指令: 狀況:據我第一線×××觀測所急情反映,對岸之敵於大嶝座標PC「兩四洞、么四洞」澳頭、歐厝間,集結機帆船百餘艘,隱匿五通道艦艇不明,連日鷹廈鐵路運補頻繁,沿岸砲衣已掀,似有向我登陸攻擊意圖。 命令:第一梯次打擊武力於D日立即行動! 師先頭裝騎連戰車排自鎮西出,另搜索、裝步、支援單位出東洲溝假敵連駐地,於環島北路會合主支連、工四連西向東移動,ACT引導步兵過觀音亭山以西─劍指東西一點紅!戰車組挺進至西堡安岐間平原地帶時,列陣操演隊形變換,依地形靈活運用,將有考評。履帶車抵湖尾溪出海口扇形沖積面,進入預備陣地,俟反船團主力抵達二線時交接防務(務求重疊而不可落空),反登陸告一段落回歸偵搜警戒並提供適時增援,協同單位:戰場諜報隊、政戰特遣隊。 命戰車774營所轄第1連出前山門,沿中央公路下火牛戰備道(註3),來回東西一線佯動,協同步兵:頂堡溝基地營,主要任務─向南海岸廣正面搜索警戒。 命戰2連出官裡,翻古坵、越大小古崗、出舊金城西門,直插金烈水道咽喉>>>水頭港。協同步兵:珠山旅基地營,並向西海岸作扇形機動搜索警戒。 命戰3連出四埔林場亂葬崗,走環島西路,直奔慈湖長城橋,固守橋頭堡,伺機支援西北海岸一線步兵連,協同步兵:西埔頭旅基地營。 命支指部前進支援第1至3連──分配至前諸立即反應裝步三主力,為後勤支持。 深信我們立即打擊武力編組的隊伍絕對是一支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鋼鐵勁旅! 咱們司令官的要求: 炮兵轟敵於近海,裝甲殲敵於沿海,步兵滅敵於灘頭。 第一線據點決心: 獨立作戰、自力更生、堅持到底、死裡求生! 倘第一線口子被撕開,戰術指導原則: 火炮全力壓制、戰車縱橫蹂躪、步兵白刃衝刺、步炮戰術協同、抱定有我無敵。 丙、D日H時演習生效 以機械化部隊為主的第一梯次打擊武力於夜霧掩護下,隆隆軍演於焉展開: 環島北路我連為前鋒,戰三連出環島西路,前進支援連出埔邊,各連傾巢而出所串成之長蛇陣,一路蜿蜒迤邐浩浩蕩蕩,排山倒海滾地來!車裝天線三角旗蔽天,無線電通話聲此起彼落,車陣通過第一管制點,向北廣正面機動;嘈雜的收話器裡傳來:步×營沿頂林路兩側向西北奔襲,工四連已緩緩抵132高地後側集結待命,戰二連兵分兩路:一部出山前,另部出官裡坑道向西南方向機動警戒,掩護側翼增援炮兵營完成機動部署,戰一連出火牛戰備道,頓時鐵騎四出,山河震動,支援奔馳鐵蹄忙。 當尖刀,打頭陣,裝騎健兒鐵肩當!裝甲鐵流滾滾震四方,猛虎出山百獸驚。 (立即反映部隊操演任務之圓滿達成,為1個月後移防南雄防區奠定了動員整備作業之基礎。以上涉及之營區均已撤軍、荒廢,徒留回憶,為俺服役軍旅時「塵封的黑盒子之二」,特為記) (註1)據俺連老排附稱:58年陸軍嘉禾案整編,台灣兩個裝甲師解編成4個裝甲獨立旅,編餘之兵力及裝備成立戰車營,配屬給各前瞻重裝師。 (註2)霞飛式戰車除了火砲稱為「大口徑」武器外,其餘做為「同軸」以及「前槍」的三零機槍、砲塔頂的五零機槍均稱為「次口徑」武器。 (註3)當年金西守備區,為提供裝甲.炮兵部隊馳援便捷,由兵工開闢專用戰備道,在中央公路以南,環島南路以北地帶,因地制宜,秉「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之精神,採向左右方向延伸逐段闢建,西起接中央公路首段,東聯中央公路中段,命名「火牛戰備道」。蓋當時裝甲部隊亦有以「火牛」為代號者,應與當年大肆推展「毋忘在莒」運動裡的故事「火牛陣破燕」有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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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哥哥叫小辰(4歲半)、弟弟叫Q比(2歲半),你們是一星期一會的好兄弟。你們雖不是親兄弟,卻比親兄弟還珍惜對方;你們都還幼小,卻比大人還懂得友愛和分享。 小辰,是體貼又聰明的小男孩。遇到你們都愛玩的電梯按鈕,你會耐心的對弟弟說:「Q比,哥哥跟你說,這外面的給你按,裡面的給哥哥按,好不好?」少了同齡的爭奪,卻多了超齡的公平與成熟。你也會在我忙著和店家結帳時,緊緊牽著活潑好動的弟弟。你的物質較豐富,若有相似的玩具第一個就想到要送給弟弟分享。我想,這就是愛最初的語言了吧! Q比,是個天真好動的幼兒。雖然還不會表達細膩的情感,但你會把自己最重視的物品,一件你從小蓋到大,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的被子,交到哥哥手上,那樣的信任感無需明言。你也會把舟車勞頓的辛苦,視為美好的過程,因為旅途的盡頭會是哥哥張開的雙臂和大大的笑容。對你來說,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有你最多的歡笑。 愛在簡單的生活裡發光發亮。社會裡有太多因為利害關係、爾虞我詐而犧牲掉「愛」的事情,老天卻在二位幼小的孩子身上,為我們重現與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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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當天晚上,三姆即刻就打電話,先打給女婿,再撥給台北的兒子,他們都表示不放心母親這把年紀還過船渡槳的,受盡舟車勞頓之苦。但母親的堅持,加上因為有侄子安慈陪同前往,才讓兒子、女兒、女婿勉強答應,隨即辦了一本金馬證。 五天後證件發下來了,出發的前一天,安慈先要弟弟打了一個電話到蓮河,告訴三姆的女兒說明天帶三姆搭船到石井,看看她能不能到碼頭接就看他們方不方便了。在西園打大陸電話是很方便的,不必打國際電話,只要在大陸買一個電話卡,充了足夠的話費,在屋頂上就可以用大陸卡打大陸的國內電話了。 這是一個天氣晴朗,風和日麗的上午,安慈請弟弟開車送他們兩人到水頭碼頭,搭第一班開往石井的「泉州輪」班船。 安慈怕老人家會暈船,選了一個船後左邊靠窗的位置坐,老人家看到有人上二樓去,也要安慈帶她上二樓,選了後面的位置坐下。 泉金輪出了水頭港,九十六歲的淑女阿婆精神奕奕的看著兩邊窗外的風景,邊看邊指著左邊窗外問安慈:「這是那裡?」 「這是烈嶼,現在都習慣叫小金門,右邊是金門的後浦。」 船繼續前行,過烏沙頭後略轉向右,「三姆,現在右邊可以看到有幾個碉堡的地方是古寧頭,你看得到嗎?」 「我眼睛沒那麼好,哪能看得到?右邊是古寧頭,那左邊就是澳頭囉!」 「三姆您還記得那麼清楚!」 再走了十多分鐘,右邊金門的陸地愈來愈遠,左邊的陸地愈來愈近了,安慈看著右方遠處那高高聳立在太武山上的電視塔,告訴三姆說:「古寧頭已經在後面了,右邊可以看到太武山。」 「那左邊應該就是大嶝了。」三姆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 「噢應該是,那裡有好多房子,樓房,還有一座很高的塔,和我們后珩後那座廣播電臺塔差不多。」 「過了大嶝沒有?」過了一會兒三姆問安慈。 「快過大嶝了,有一道水通到裡面去。」 「從這條水道進去就是蓮河了,再往前就是小嶝,那右邊就是我們西園了。」 「好像可以看到西江海邊那一座抗日紀念碑喔,可惜現在是上午,逆光看不清楚,如果下午應該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安慈停了一會,再接著說: 「啊沒錯,再往前去就可以看到官澳了,馬山播音站上面有一片喇叭牆,就是以前向大陸廣播的,旁邊還升了一面國旗,那是馬山沒有錯,再往前就是海,沒有陸地了,所以剛才那裡正是我們西園沒錯。三姆,我們那天在西江海邊看到從前面經過的那艘船,就是我們現在所搭的這艘,當時也正好走到我們剛才經過的那地方。」 「安慈啊,兩邊這麼近,來來回回應該很方便才對,可是我二十年前從台北回來一趟,卻要從台北先到新加坡找四嬸婆,再從新加坡到香港,從香港坐飛機到廈門,再由廈門坐兩小時的車子才能回到蓮河,而現在一個多小時就到了,說是很方便,可是這兩邊還沒分開以前,那時比現在更方便,我年輕時從蓮河坐帆船回西園,只要半小時就到了。」 「是啊,那時來來回回比現在更方便,也不用辦出入境手續,不必像現在還要通關那麼麻煩。」 「安慈啊,這兩邊的人都說自己是中國人,都說彼此是一家人,可是中國人對自己的家人啊,就像兄弟、也像夫妻一樣,感情好的時候好得不得了,壞的時候比仇人還壞,你也是七十歲的人了,夫妻感情壞的時候,天天見面卻不講話,有什麼話說都要子女替他們傳話,有時還大打出手,這時倒霉的是他們的子女,就像以前砲戰的時候一樣,我和你,還有那位楊清吉你還記得吧,我們都是雙方感情不好時的受害者。現在兩邊感情好了,互相可以往來,我要回娘家不必再像以前那樣繞一大圈,你看現在,左邊是我的娘家蓮河,右邊是我婆家西園,金門到蓮河這麼近,我們來往多方便啊!」 過了角嶼之後,船沒有直航進石井港,前方是養殖人家設在海面上的大片養殖區。泉州輪繞過了大伯、小伯嶼後,再左轉航向石井港,左前方一棟棟的樓房,把石井的海岸襯托得更高了。 「左邊是石井,右邊是白沙,兩個村莊以前都是漁村,現在有的打魚,有的跑船,還有的做石頭建材生意,石井出了很多有錢人。」 通過出入境和海關檢驗後,前面女兒已經在那邊招手了。不等安慈把兩隻大行李箱拉出來,淑女阿婆已經迫不及待的在女兒和外孫女半擁抱半攙扶下到了外面的椅子坐下來了。 安慈拉著兩個行李箱通關後走了出來,洪艷過來接了行李走到外祖母和母親跟前,淑女對女兒說:「這位就是安慈,是四嬸的大兒子,年紀比妳小一點……」安慈接下去說:「妳大我兩歲,我要稱呼妳大姊,小時候妳跟著三姆回金門時我們見過面,只是太久了,如果不是這樣見面,是認不出來的。」 「洪艷妳要叫舅舅,」秀金對著女兒說,女兒跟著叫了聲「舅舅」。 果然如同三姆說的,只要二十多分鐘車程就到蓮河家裡了。剛進門,就有人抱著個剛滿週歲的孩子過來交給洪艷,洪艷接過來說:「小星乖,趕快來叫阿祖。」 淑女阿婆戴著花邊老花眼鏡,鏡片被熱淚加上有點微微的汗水浸濕了,她想抱孩子,可是顯然沒那分力氣,只能用手去觸觸孩子的臉頰:「男的女的?」 「娘,是個男孩子,他外公把他取名叫張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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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出山百獸驚
一、消失的營區 現在的金門大學校園,昔日是軍民混雜的亂葬崗,當年軍方進駐後稱44高地,目前仍遺留制高點反空降堡一座,俾供後人憑弔,或說見證滄海桑田裡消失的營區。 二、神秘的鬼域 約略現在校園東南延伸一隅,當年是一東西走向的連綿紅土坡,直抵金寧國中後土堤(也就是日寇佔領金門時興建軍用機場之舊址),這一紅色土坡被鄉親們稱為「赤土崎」,覆被植物除了原始灌木叢及荊棘遍佈,也有戰地綠化時期廣植的喬木以松樹居多;赤土崎是我們孩提時撿拾柴火的最遠地界,這個紅土帶幾乎與環島北路平行,鎮西段以北的阡陌農田居間。幼年常常在平疇綠野裡越走越遠,直到帶狀紅土坡橫亙眼前才發覺已離家甚遠,不免有些擔心,就想回頭尋來時路歸返,卻有一股好奇心驅使想越坡一探究竟,鄰家大哥哥說「豈有入寶山空手而回之理」!於是乎三五小蘿蔔頭穿過矮樹叢間小徑抵一崗哨前,先是軍犬狂嘯奔馳而出,緊隨其後的是穿戴防毒面具,乍看面目猙獰的衛兵斥喝隨至,咱們驚嚇萬狀拔腿狂奔,叢林間一落落的巨型砲彈堆積在遮棚下,平添肅殺氣氛,從此,不敢造次再探虛實。 三、猛虎隱於亂葬崗 民國63年春服役於環島北路邊的鎮西高地ACT(裝騎連"Armored Cavalry Troop "之簡稱),也就是在當年的金西守備區司令部,分發我連的一特兵,畢竟沒有像軍校生一樣有所謂的「分科教育」,所以大約湊齊一個班(約編制兩部戰車之兵力)的新兵,就由一個幹部帶隊,提著裝滿汽油的加侖桶,往戰3連去接受戰駕職前訓練;排長說,之所以自行攜帶足夠油料是個禮數,同樣都是機械化部隊,誰缺油來著?再說他們是師傅,咱們是學徒,也是尊師重道不是?那為什麼不在咱們營區自己教呢?咱們營區縱深短腹地狹窄,豈是可以提供讓龐然大物馳騁之空間?況且師部近在咫尺,俺們隆隆引擎聲以及履帶碾地造成震動不會吵到參謀們的作業嗎?這時,一位法律系畢業的大專兵(分派文書業務,但是排長說我連新進學戰駕專長無一例外)聽到這樣說明,好像瞭然於胸,於是適時大嗓門脫口而出: 據上論結,沒得話說,咱們就快上車取經去吧! 斯時配屬於金西師的戰車774營所屬第3連就在赤土崎(註1)! 當俺們走環島北路,右轉通往該營區的唯一管制單行道(也就是現在已拓寬的大學路原址),車抵土坡盡頭,柵欄起,衛哨出引,咦!這不就是幼時遭受驚嚇之處嗎?這一天俺們在他們營區附近的林間空地拉操縱桿,履帶車初體驗,新兵直呼比方向盤的輪形車刺激,又說在林間馳騁可以媲美電影「坦克大決戰」裡德軍納粹的坦克自森林出擊場面,過癮極了,但是回頭一看破毀墓塚累累森然,近黃昏時刻北風呼嘯於林梢尤感恐怖,咸認為還是我連駐地好,起碼夜裡站哨不必那麼提心吊膽。 緊接著一年一度的戰車次口徑射擊(註2)測驗登場,測驗場地也是在該營區,由於他們有4個建制連,加上我連一共5個單位參加評比,所以這一天咱們服裝特別整齊,排長把在台灣湖口下基地檢閱所用的押箱寶──三角橘紅色領巾取出,教我們怎麼披掛上陣,這時候全員胸佩四五手槍,車長胸前還多了副望遠鏡,登車頭盔耳機一應俱全,車裝天線直插天際,升火待發,無線電開始調頻試通,車長高舉手旗,身為裝甲兵的榮譽感油然頓生。當咱們車隊緩緩被引進入赤土營區口,坡度陡降下斜至一土溝,展現在眼前的是戰三連的人車部署情形:原來平時是分置在RC大型火炮的堅固炮堡裡,人車同處,堡端水泥浮雕鐫刻著「巨靈」二字醒然入目,平添詭異氣氛,起初很驚訝:何以裝甲兵駐砲兵專用堡?嗣於週邊端詳一棚棚遮掩下砲彈堆,彈殼外標示著彈種「240H」文字,始逐漸理出個端倪:莫非戰啟時,坦克出,重砲入(做為砲兵預備陣地)?抑偽裝欺敵用?鑒於不刺探軍機最高準則,始終不得其解。 四、披堅執銳「開罐器」 至於我連同型號的戰車停放處所可沒駐那種「豪宅」,咱們是在平地上壘起沙包成ㄇ字形,充其量只是箇臨時掩體式的「違章建築」,除了擋不了風雨的侵襲外,每回一出車再「倒車入庫」時,操縱龐然大物一不留神,總會「大龍擺尾」掃下辛苦堆疊的沙包,由於堆置的耗時,總會引來年輕排長的破口大罵: 他媽的!汽油倒進陰溝裡! 起初不解其意,還是老兵偷偷告訴說:唉,這是他罵駕駛技差的口頭禪!學習駕駛技術是不是我們提著一桶桶的汽油去換來底?糟蹋嘛不是? 雖然駕駛這龐然大物需靠熟練,新兵出車機會較少,就難免差錯,但是次口徑射擊測驗俺們卻拿了個第2名,不簡單喔,排長說,五個單位裡他們戰車營才是專業呢,我們這樣的成果可以了,所以晚上臨時加菜。 席間,出身步兵科的我向外省老排附討教:他們戰車營火力強大,所扮演角色與俺們有啥不同啊? 他馬上現場比個例說道:你看我們用筷子在盤子裡夾取食物,看準目標輕而易舉,此時我連好比是這筷子角色,因為是師的先頭偵搜部隊,做尖刀打頭陣,所以給一流的人員及裝備,才能爭取時效制敵機先達成任務。 說著拿出一個未開的鳳梨罐頭說:但是你遇到這種食物,單憑筷子能搞定嗎? 只見他舉起開罐器緊接著說:這時候戰車營就充當這個開罐器的角色,遇到堅固的陣地,難啃的骨頭交給他們來完成!由於裝備這樣的單位需要足夠的經費,所以他們成立較晚。如果以裝備論,我們若是猛犬,他們就像是猛虎!但是一個部隊不能沒有職司耳目的先頭部隊,所以我們成立較早,在大陸時期起初是騎馬的純騎兵,隨著時代演進,美國現在有配備直昇機的空中騎兵師,任務與我們大同小異。 五、猛虎出山百獸驚 (一)拱衛長安山 那麼藏身墳墓堆裡以及深山坑道中的猛虎什麼時候才會傾巢而出呢?狀況升級到需要他們搞定時自然就會出來!老排附如是說。 當年環島北路營區:除47高地(俗稱長安山)師部在另一側外,北側(鎮西起算)東往西依序為──42炮隊、裝騎連、M42防空自走炮排、工四連、戰三連;過環島西路─(埔邊)支指部前進支援連,以及散佈其間之步兵小據點、反空降堡、高炮陣地等,都是為拱衛師司令部及便於調遣支援,部署成帶狀分佈。 (二)良將掌兵符 64年4月5日先總統蔣公崩逝,國安機制啟動,舉國戰備狀況升級。 此事應該推溯到是年初,彼時蔣老總統健康狀態已然呈現不穩,同時美軍深陷越戰泥淖情勢亦已惡化,可能衝擊而影響至整個東南亞局面;我最高當局乃未雨綢繆,調整軍事部署,4月1日調馬防部司令夏超將軍接掌金門防衛兵符。在國內外局勢凶險萬分之際,號稱「獨眼龍將軍」臨危受命,出掌敵前重責大任,足見層峰倚重之深,然將軍自接篆視事,沉著應變,戰場經營按部就班,指揮調度條理井然,演習操練運籌帷幄,幾度遣(海軍)副司令至我部緊急集合及出擊演練,對立即打擊武力最為重視,我師調防台灣前,依限完成村落要點伏地堡、防空洞兩用堡、以及各據點陣地之強化,俾接防部隊能即時便利運用。「惠陽演習」三角換防,督導周全有條不紊……在在凸顯將軍領導統御長才,洵不負上級所重託。即至我部已調離其麾下,此之後一兩年間,為應戰與備戰作為,演習次數以及番號更迭之頻繁(要在擾敵耳目),可謂歷年來少見,而將軍終能一一克服艱難險阻,轉危為安,對保障後方鞏固中樞安全做出具體貢獻,俺有幸忝為其麾下充當一名前哨尖兵,親身經歷其不凡風範與作為,感受尤深。斯時我班超部隊在邱中岳將軍領導之下,督飭全面經營戰場加強備戰,適時編組立即反應部隊全天候備戰,我ACT為師之前鋒兼第一梯次立即打擊武力,人不離車,全員停止休假,精誠連師部待命,各旅無敵隊編訓完成,狙擊手、手旗隊、戰場諜報隊……緊鑼密鼓輪訓,步兵基地營晝夜顛倒訓練,始曉以迄終昏,輪番環島行軍斥候,上緊發條……。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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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
對於小島的旅遊,我總充滿著期待,然而,旅遊過後,在小島搭機返台的時刻,卻充滿著不確定的驚奇。 五月中,梅雨季悄悄地不請自來,我在金門。 金門鮮少下雨,這是在記憶中的印象,所以,高粱、小麥、花生等經濟作物,總是蓬勃地在島上生長。儘管島嶼長年以來的乾燥,卻仍敵不過梅雨季以及隨時起霧的威脅。 返程的一早,天晦晦暗暗的,雨絲間接性地輕刷而下,如此的雨,在台灣本島其實並不罕見,也不會影響任何的交通運輸;但令我驚訝的,其實是放眼望去,迷濛一片,視野霧霧茫茫的,我很難相信,與台灣同屬獨立島嶼的這裡,竟有這種撲朔迷離的詩意。我,不常搭機,對於機場關閉、因濃霧影響而停止起飛,一直祇是聽聞又遙不可及的,直到此次梅雨季前往金門,我才深切感受到這股詭譎的氛圍,也才深深感受到金門人搭機的種種不確定因素。 到了機場,偌大的班機表上,顯示著班機延誤起飛的字眼,我的心,也隨著旅程的結束而凝;我腦海中不停地浮現著:「該不會要睡在機場了吧!」站務人員不斷地細聲道歉,說明了天氣因素帶來的不便,導致金門的機場,時而關閉,時而開啟,時而關閉,時而開啟…,正如我底心,又上又下地忐忑著,深怕今晚可能就此滯留機場。 站務人員一直無法給我們起飛與否的正確資訊,總之,這樣的天候因素,卻也真叫人捉摸不定;吾人常說:天有不測風雲,誰能知曉現在起霧何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誰能預知現在下著雨但何時會放晴?誰知道現在颳著風何時會停歇或是何時會再刮一陣更強烈的風? 我們只能坐在機場大廳,閱讀著每個同我一樣的心情故事:是焦灼的、是不安的、是無動於衷的?幾個孩童,一臉兒純真地在場內奔跑嬉戲,殊不知這延誤的背後,是多少人的辛酸呀!一旁的旅人,靜靜地書寫,靜靜地聆聽空氣裡無聲的無奈;而眼睛望去的,全都是候機亭外一片濃霧與雨絲所帶來的焦急。風在吹,雨在下,心在飄,機場內的氣氛,凍得比金門的嚴冬還要冰澀。 牆上的鐘、班機時刻表上滿是延誤資訊的紅字、廣播系統傳來的此起彼落延後的廣播聲,全都道盡了我們受困的心情。忘記是誰說的了,一位作家在小島旅遊時,他最在意,也最不在意的,就是「時間」;他可以像被囚困在島上,什麼事都不做不想,讓時間光明正大的從指間流逝,想像小島上的清閒; 但是他也在意在島上,沒有好好享受慢遊樂活的罪惡感!乍聽之下,有些矛盾,但細細品味,卻有著我應該學習的心情。我應該嘗試把困在機場,看做慢遊,享受台灣本島極難體驗到的濃霧,把這些惱人的心緒,變成一種快樂又清朗的當下!但這樣的轉折,近似於神人般的思考模式,我似乎需要更多的哲學背景與樂觀思維,才能從容又坦然地面對。 於是,我在雨中霧裡的機場,回憶著在金門島上五天四夜的美麗時光、想著那路邊的牛群是多麼盡忠職守地為主人效命、想著那一尊尊的風獅爺是如何地成了金門人的精神象徵、想著浯島的迎城隍是這麼地具有魅力而吸引蜂擁而至的金門朋友、想著小金門上放眼望去的廈門和一棟棟鱗次櫛比的高樓…。 困在島上,在機場,我心沈澱,所有的美好回憶都溶解而昇華成片片的故事。時間依舊在轉,外頭的氣息依舊吞著雲吐著霧,到底,何時得以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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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榮才,黃榮才。」 「這裡面沒有。」 「噢!他和那次鹽場辦事處的事沒有關係,他是帶著內地的幾個游擊隊員到廈門去炸飛機場的時候犧牲的。」 往裡面看過了那座新建的齊心堂,安慈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三姆走下台階,想讓老人家上手推車,可是她不願意,再往西江下坡的方向走了幾步回頭問:「這裡怎麼會有一座墓!以前好像沒有。」 「噢!這是八二三砲戰以後才有的,上次回來時就看到了,可能是您忘記了。」安慈解釋:「八二三砲戰中間停了兩個禮拜,你們遷到台灣以後,砲戰又繼續打,我們村子裡有一個防空洞被打到了,損失了九個人,過後就全都葬在這裡了。」 「噢!我想起來了,那時我們住在屏東崁頂,看到了報紙,也談起這件事,過後就忘了。」 安慈再攙著三姆往前走幾步,這時正是漲潮時分,看不到整大片的蚵石,也沒有下海的蚵民,隔著一泓淺藍的海水,對岸的山、石、樹、屋都清晰可見。 「左邊這是大嶝,右邊是小嶝,再過去是角嶼,」三姆一一的指給安慈看,然後指向較遠的方向:「從大小嶝之間這條水道進去,那就是蓮河了,就是三姆的家鄉。」 三姆眼睛看著前方的海面,想起以前的事:「在三十八年以前,蓮河有船可以和金門來往,一趟只要半個小時,船就停靠在我們西園,日本仔佔金門以後,交通斷了,到日本投降以後,改停在官澳面前後壁山山腳下,我從十來歲就跟著父親擔著布擔從蓮河來到金門賣布,都是走這條水路,交通非常方便。」 「那時船到西園停在那裡啊?」安慈問。 「我們這附近是整大片的蚵堵石,都是利用半漲潮的時候在礁石邊上停,再走下來。」 就在兩人說話時,前方海面上有一艘白色的船從左方快駛而來,朝右前方官澳方向駛去,船尾翻起了一條白色的浪花。老人家看到了,急忙問侄子:「那條船怎麼跑那麼快?這不像貨船,更不是漁船,那是什麼船?」 「那是金門開往石井的交通船,從前水頭出發,現在除了有金門到廈門航線,也有金門到石井的航線。」 「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條線?我一直沒聽說。」 「去年才開始的。」 「這樣的話,如果我從金門坐船到石井,從石井坐車到蓮河就非常近了。」三姆若有所思的。 「是嗎!我也不清楚。」 「是啊,我十幾年前回去時,也到石井碼頭附近去過,坐車二十分鐘就到了,如果從廈門坐車到蓮河,大概要兩個小時。」 「噢!那這樣就方便多了。」 從西江海邊回到安慈家後,三姆問安慈:「你最近有時間嗎?」安慈有點遲疑的回答:「三姆有什麼事嗎?」 「既然現在交通這麼方便了,我想再回一趟蓮河看看,如果你沒什麼重要事情,可不可以陪我去一趟?」 「可以啊!我倒是沒什麼事,不過您得先跟意祥和順宏夫婦他們說,他們答應讓您去,我就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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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紗麗
十來億人口的國家,沉甸甸的,色彩繽紛的紗麗身影,輕飄飄的,移動在城市角落中,是另類的街頭風景,也讓人口稠密的厚重,有了流動的輕盈。 旅行印度,我喜歡捕捉紗麗下豐腴或瘦削的身影,注視她們兩眉之間紅印的臉龐,深邃分明的雙眸。想像在每個紗麗的背後,一個又一個動人的故事。 不預期的,在這趟旅途中遇見一些特殊人物,深烙腦海,譬如此趟的S。至今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的對話,覺得赧然。 在見到S之前,其實是先認識她的老公─K,一個新朋友,也是少數還沒到過台灣的印度朋友之一,這趟旅程是應他的邀請而來。與K相處多日,與S短短一個上午,離去前夕,腦海中迴旋的影像,竟是S的多過於K。 周末前夕,收到來自K的一則訊息,邀請我們共進午餐,玩味的是在文中聲明主人是素食者,地點是到他家或外面餐廳,任君選擇。腦海中,浮現出印度尋常百姓家居生活的畫面,比盤中飧還吸引著我。便毫不猶豫的回覆,登門拜訪去。 鬧中取靜的社區,雖是樓房公寓,棟與棟之間,連接以迴廊園藝植栽,花木扶疏,綠蔭盎然。拾級而上主人家的二樓,推開氣派大門入內,玄關內立半人高大木櫃,櫃面如展覽台,展覽品以木雕居多,有莊嚴宏偉的神廟與俏皮可愛的動物等等,千姿百態,栩栩如生。 緊臨玄關,是依當地習俗供奉在地上的印度教的小神社一座,男女主人笑吟吟寒暄客人上座,並急喚廚娘端來果汁點心。女主人─S,身穿沙爾瓦卡米亞(Salwar Kameez),傳統式寬上衣與寬長褲,溫暖的粉橘色系,波浪長髮披肩,彎長的睫毛下閃著慧黠深邃的眼眸。 S的家族有龐大產業,分散在印度各大城市。其雙親時而德里、時而孟買、時而加爾各答…,都是在照顧家族近五十年歷史的產業。藉著描述,約可勾勒出S父母親的模樣,那是常見的目光鑠然,坐頭等艙的印度富賈。 真正吸引人注意的是S參與大家討論時的言詞,犀利有見地,別於一般印度女人只在廚房與購物市場兩地打轉,也必是K事業上的好幫手。S更不時的朗聲呼喚廚娘們倒茶收杯與午餐的準備,女主人指揮若定的架式,可見她在家裡的地位。 轉頭看K,深覺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K,四十開外,身材高大,五官英挺,眉宇間流露一股印度上層社會特有的氣質,精明幹練,說話簡潔。第一天與他會面,在他偌大的辦公室裡,深色且光亮的辦公桌,依稀可見人的全身倒影,桌上空蕩蕩的並無常見的電腦設備,只見案前擺著手機兩隻。在商談期間,不斷地有人進來打岔並遞上小紙條一張,他低下頭瞄瞄,飛快的寫下指示並交還給來人,同時繼續進行談話,典型發號司令的印度老闆的模式。 接下來幾天,幾乎每天都有與他進行拔河似的商談,這「拔河」的形容詞,不是商談時間的長短,在於彼此角色扮演的衝突中,唯一僵持不下的一個點─價錢,買方的他,什麼都可以接受,就是要價錢上的讓步;賣方的她,什麼都可以讓步,唯價錢不可。因此,雙方攻防激烈之戰,於焉展開。買方的他,攻矛攻劍,匕出首見,兵器盡出,苦苦相逼,錙銖必較;賣方的她,牌擋盾防,護衛盡上,苦苦死守,踉蹌後退。 僵持不下,打個圓場,驅車轉往工廠參觀,一面參觀一面在心裡驚訝連連:生產線上一個個的臉孔,緊挨著輸送台面工作,密密的人影,七百人的工廠不算多,卻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不禁為K喝采,弟弟般年紀,肩膀上的責任,身負七百人甚至七百多個家庭的生計重任,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這時,正逢工人"tea time"(喝茶休息)時間,此地沿襲昔日大英帝國殖民地的傳統,上、下午工作時間各有十五分鐘休息。只見有一纏頭巾男子,拿著一只大茶壺,在生產台上一一倒出冒煙的奶茶,在一字排開如敬神模樣的小供杯上。好奇探頭看看杯中物,褐色,香醇可口的顏色。 果不其然,出了K廠門,所到之處、所遇之人,人人皆提K之名,言談中,似乎敬他是城中此行業的翹楚。 事業成功,家庭美滿,這是眾多人口國度的印度,夢寐以求的人生藍圖。 環顧四周,窗明几淨,家居擺設,雅緻舒適,百來坪大空間,陽光從窗隙篩落,滿室生機。主人建議移至陽台坐坐,綠色植栽的造景,一片盎然,南國熱帶味道,送風夾涼。室外休閒桌椅一組與粗麻繩吊出的大搖籃一個,約莫是主人平日最佳的休憩地。 話匣子一開,賓主雙方,從市場經濟、台灣印度兩地的文化差異、美食茶飲,電影工業…。電影?超大電影迷的我,一股腦倒出所有看過的印度電影片名,主人點頭稱是,卻憤憤不平的表示有名的《貧民百萬富翁》一片,是出自西方人對印度社會最膚淺的認識,對片中描述諸多情節,一再的嗤之以鼻,不能苟同。 說不完的話題,伴著廚房傳來陣陣咖哩香味,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熟悉的氛圍,那是綜合了感官的味蕾與心靈的溫暖。這股氛圍,是一種賓至如歸的感受,也是支持我不斷旅行的力量,在異地文化的採擷與人情溫暖的體會上,是如此的豐盈,儘管我的每段旅行都充滿艱辛與挑戰,自始至終,樂此不疲。 與S的話題轉移到子女身上,得知唯一的兒子在美國就讀"George Tech"(亞特蘭大的喬治亞理工學院)。 哦,這是有名的學校。知道的。什麼科系? 工程。(十個印度人有九個是學工程的。) 我心裡想,又是一個幸福、生活在雲端的女人,有事業成功的丈夫,優秀的兒子,居華宅,有僕役供差遣,日子過得舒適與美滿。S的世界,看起來完美無缺,一如眼前即將開宴的biryani餐(印度有名的香料飯),色香味俱全,令人聞之,不禁垂涎。 我自作聰明的冒出一句:「白天不去幫忙妳先生的事業,一個人待在家不覺得太無聊嗎?」腦海中浮現的一幅畫,家事有僕役代勞,孩子離家外地,一個寂寞的身影,在空盪盪的家裡走來走去。最重要的直覺是有能力的女人留在家裡,不去工作是一種浪費。 沒想到S給了一個另類的答案:「每天都會與兒子通話一個小時。」 一聽她的回答,馬上眼睛一亮,不加思索的回說:教我!教我!妳是如何辦到。我想起家裡的鳥籠一打開,小鳥忙著展翅飛呀飛,一個禮拜說不上一次話,何況每日通話一小時。 就在我們要告辭回去的剎那,當S自椅子起身站立時,K忙不迭地跑到她跟前,遞出雙手,只見S使力拉著K的手,借重她先生的力量,吃力的緩緩起身。 在回飯店的路上,K的弟弟一面手握方向盤,一面告訴我們說S是他見過 最"intelligent"的印度女人,可惜得了脊椎萎縮症,沒法治療的。 K的事業雖成功,連印度人最常去的新加坡也無法成行;原來,S的不能外出工作,全是這個原因。想及此,不禁在心裡喟然一嘆:「每個人所擁有的東西,總是那樣的不一樣。」 臨行前夕,整理行李,衣服一件一件的攤開,摺好,輪到這一件色彩鮮明的紗麗時,順手往身上纏繞。這件可能以後都沒機會穿的異國服飾,是來自S饋贈的禮物。輕柔的材質,握在手上,宛如隨時會滑溜掉,印度女人的身影,隱約若見,更大的身影是S,還有握不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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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片段
當我們談到夜深 談到過去 側彎了幾個骨骼 那些已經衰老 走不動荒蕪的濃煙 就這樣,步履蹣跚 背對月光 如果哪天記憶散了 你會不會再找另一個夜 給我溫溫舊夢 睜隻眼,閉一隻眼 在我面前 讓愛的片段,如星群 擠眉弄眼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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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二十、落葉 從農曆年前,老母親就一直嚷著有好幾年沒回金門了,想再回金門去看看,兒子兒媳都知道老人家不只是想回金門,也是想回蓮河老家去。 「娘!已經快過年了,不如等過了年,我再帶您回金門去。」兒子嘴裡這麼說,主要是想藉故拖過去,慢慢讓她忘了這事,可是老人家並沒忘,過完年以後,女婿來了一趟台北,老人就嚷著要跟女婿回金門。 「那就讓她回去一趟吧,過段時間我再帶她回來,反正現在有那麼多家航空公司,民航機來回交通很方便。」女婿這麼說,兒子兒媳也就不好再堅持了。 今年的春雨來得特別晚,從二月到三月,天氣既不太冷,又很晴朗,老人的精神也愈來愈好了,時而在女兒家住幾天,時而回到西園住在侄兒安慈家裡。住在女婿家時,親家母每天都會過來找她聊天,有時候等不及親家母過來,淑女阿婆也自己走過去,兩位都是九十多歲的老人家,又有共同的生活經驗,聊天的話題投機,往往一聊就是一個下午都不覺累。 回到西園時,小她三歲的小嬸也是聊天的對象,加上安慈早從鹽場退休幾年了,家裡種的地也不多,不但可以常陪她聊天,有時還會在手推車上加一張椅子,推著手推車到村裡村外各處去走走看看,這比在台北老待在家裡好多了,所以精神也顯得特別好。 「三姆啊,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如我帶您到西江海邊去看看,那邊……」 「好啊!」不待安慈往下說,老人就一口答應了。 天氣晴朗,春光明媚暖和,安慈推著手推車,老人家坐在車上,這次不走村子裡,改從鹽務辦事處旁的石獅爺前面,沿著下灶池旁那條環村公路,邊走邊看那片廢置的鹽坵,原本一格一格、一坎一坎的蒸發池已經快分不出岸線在哪了。 「好可惜啊!這片鹽埕廢掉多久了?」三姆問侄子。 「廢掉……十幾年了,最近聽說縣政府有意再把它修起來,前兩年也開了幾次會,但還沒看到開始動工。」 「辦事處那棟房子也塌掉一半了,」安慈說:「如果要修,應該從那棟屋子先修起來。」 嬸侄倆從鹽坵路繞過西埭和前山,再往西江海邊走,這條路、這片地曾經是她從少女時代跟著父親從蓮河到西園來來回回走了多少趟的路,有五十年沒來過這裡了,改變太多了,那原本一整條白砂海灘被圍上了鐵絲網,現在那一層層的鐵絲網也看不到了,看到的是一整片樹林。 「這裡怎麼會有這一個大門?」老人家一看到那座寫著「齊心園」三個字的牌樓就問。 「噢,是這樣的三姆,」安慈一邊把坐在車上的三姆推進門去,一邊指著那座紀念碑解釋說:「裡面建的這座叫做『西園抗日紀念碑』,就是紀念民國三十二年因為辦事處那次事件犧牲的那些人。」 車子推到紀念碑前,老人家下車步上階梯,抬頭看著那座四面貼著黑色大理石的紀念碑,頂端有一個青天白日徽,安慈指著靠東那一面說:「這裡有當年在那次事件中犧牲人的名字,三姆你看這個名字,這個就是三伯。」 「那次一共有幾個人?」 「二十五個人,」安慈數了數說:「這裡面有二十五個名字。」 「有沒有你五叔的?」 「五叔的名字……,」安慈猶豫一下說:「五叔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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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文化是美麗同安的靈魂
三、遺產豐富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89年指出:「文化遺產是肯定和豐富文化認同的基本組成,他賦予每個特殊的地方可供辨識的特徵,是人類經驗的寶庫。」歷史上由於朝代更替,社會動盪,開疆拓土,販海墾山,都為這片古老的土地鑄就了豐富的「文化基因」。漢代許■駐師的營城(同安)正是今天廈漳泉金的樞紐。有唐一代,牧馬侯陳淵率十二姓到浯洲(金門)牧馬,化蠻荒為樂土。南陳三世陳夷則舉家340餘口遷居嘉禾島(今廈門市),唐宣宗李忱遁跡江南在同安蘇營留宿而有「皇帝井」、「皇渡庵」遺跡,金紫光祿大夫劉日新追黃巢駐兵寶鎮山並開築砌槽(今屬新民鎮),光州固始「王家三龍」(即審潮、審邽、審知)隨義軍入閩在北山「拜劍」奠定「閩王」基礎。宋末幼主帝曰正、帝昺流經同安而有裂(烈)嶼、三忠宮等地名掌故,明代官兵圍剿「沙尤寇」而有名監傳略(即金門青嶼張敏和新店西林柳智),清代鄭成功驅荷復臺而有陳永華、林圯、王世傑開發寶島的壯舉,同安舊城區紀念莊尊賢、潘節文二烈士的鐘樓銘記著「護國戰爭」的硝煙…… 這些歷史文化遺產包括: 1、物質文化。文物能為一種已經消逝的文明或文化傳統提供一種獨特的見證,是不能再生產的。同安現存的文物古跡佔據廈門的「半壁江山」,尤其同安舊城區的「紫禁城」,物質文化更加豐富和密集。據2008年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資料統計,現在同安區境內復查和新發現的現存文物有467處。其中53處有著重要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和紀念意義的不可移動文物已被列為省、市、縣(區)文物保護單位。屬省級文保單位有:自西安橋頭遷到大輪山、梅山的宋代婆羅門佛石塔(兩處),汀溪宋代窯址、同安孔廟、蘇頌故居蘆山堂、同安古城牆遺址、紀念施琅底定臺灣的「績光銅柱」坊。坑仔口清代龍窯則被列為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重要發現之一。 這些受到國家法律保護的文物古跡有兩個特色,這也是筆者三十二年前普查文物側重的專題。其一是,朱熹的文化遺跡,有八處。如郭山郭岩隱墓道碑刻,梅山「同山」石字,蓮花山「太華岩」、「靈源」摩崖石刻,澳溪「安樂村」石塔,南門橋金車石刻和銅魚池遺址(兩處),小盈嶺「同民安」關隘,大輪山文公書院。這些都是見證「同安是『朱子學』發祥地」的實物資料。其二是,金門先賢行跡,有十處。如三郡知府陳健的「岳伯」石牌坊和墓葬(兩處),五省經略蔡復一的故宅和墓葬(兩處),南山呂氏明代古墓群,成化舉人洪敏「鳳山鐘秀」石牌坊,蔡貴易和蔡獻臣父子墓葬(兩處),廣東按察司副使陳基虞倡修的五顯第一溪橋,戶部主事陳睿思父子的澹園詩刻等。這些「涉金文物」,也正是歷史上金門與同安有著「無金不成銀」、「無金不成銅」密切關係的見證。 「精美的石頭會唱歌」,同安的石質文物特別豐富。同安孔廟那些筆者三十年前從全縣各地(包括今翔安區)徵集而來、被遊客戲稱為「同安兵馬俑」的歷代石雕碑刻,梵天寺的唐代飛天石刻,銅缽岩宋代定光石佛像,西林的「太監碑」,北山十二龍潭明代的祈雨石刻……這些石頭不但會唱歌,還會為「美麗同安」講述一則則動聽的故事。 2、「非遺」文化。同安可以移動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同樣豐富多彩,2009年開展全區非物質文化遺產調查,共查找、登記1067個,涉及到民間文學、音樂、舞蹈、曲藝、手工技藝、歲時節令、人生禮儀、民間信仰、傳統醫藥、鄉規民約、家乘族譜等16個項目。已有14個專案被列為省、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其中廈金宋江陣、蓮花褒歌、車鼓弄、汀溪珠光瓷製作技術為省級保護項目。被列為世界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的南音以及國家級的「非遺」專案高甲戲、歌仔戲、答嘴鼓、方言講古、閩南童謠、中秋博餅等在同安城鄉仍在傳承。古龍醬油釀造技術(即古龍醬文化園,有六萬個醬缸)還成了同安區重要的旅遊基地。有些民間信仰,如保生大帝信仰、池王信仰、福德信仰、玉皇信仰、開閩王信仰、風獅爺信仰等,還是開展兩岸民間交流的重要載體,連結兩岸民眾感情的堅韌紐帶。 香港同安聯誼會蘇楊青去年參加在臺北市舉辦的第九屆世界同安聯誼會時說了這樣一段話:「在我心裡故鄉同安代表著一個古老文化和符號,代表著一個共同的根,在很多海外華僑的心中,同安就像一個令人驕傲的品牌。」還有鄉親飽含激情說:「我的家鄉(同安)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這些發自海(境)外的心聲,讓我們在地的同安人心潮澎湃。現代經濟可以創造強勢文化,但永遠也創造不出歷史悠久、積澱深厚的傳統文化。我們應該要有強烈的文化自信心和自豪感,自覺保護和傳承祖先留給我們的這些珍貴的文化遺產,加強對歷史文化思想價值的挖掘和開發,讓優秀傳統文化成為鼓舞人民共同締造美麗同安的精神力量。 甲午年槐夏 於三秀書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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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誠的力量
金門舊稱浯洲,東晉五胡亂華始,為中原百姓避禍之境,然而,礙於東北季風凜冽,島內聚落之形成,皆以避風為主要考量,至於聚落之內,鄉民們更會興築廟宇、家廟或祠堂,做為鄉民宗教信仰及慎終追遠與族人聯絡情感之處,而且,每年都會舉行酬神慶典,以祈來年家戶平安、六畜興旺及五穀豐登。 話說金門,雖位處福建九龍江口外之貧脊孤島,但自唐朝陳淵率領諸姓牧馬於此,後經五代閩主王審派遣十九歲浯陽(今陽翟)開基主陳達等人登島墾植為漁鹽之鄉,到宋朝熙寧元豐年間,立都圖及納戶鈔。迨自元朝統治,浯洲島金沙灣周圍設有官鎮埕、永安埕、田墩埕、浦頭埕、沙美埕等十個鹽埕,元朝政府(1297年-1368年),遂開始於浯洲島鳳翔里十七都後學村(今沙美)設置浯洲鹽場司(今金沙國中游泳池至東埔一帶,官職從七品官)及創建浯洲書院(今沙美菜市場,浯洲鹽場 馬闕司令興築(約1343年-1368年間))。明朝統治時,中國沿海諸省屢遭倭寇侵擾,明朝皇帝朱元璋於洪武二十年(1388年)令江夏侯周德興於浯洲舊金城、陳坑、官澳、田浦等處設置巡檢築城及興築田埔、古地城隍廟,並延續元朝政府對於浯洲鹽業之開發,鹽業達到最高峰,遂造就後學街(今沙美老街,創建於元朝末年)為集散地。明朝時由鹽場多集中於沙美區,後學街(今沙美老街)頓時萬商雲集與百業繁榮,區域內之商價、鹽工及鄉民為數眾多,為感懷保生大帝之守護蒼生與宋末三忠王之忠義精神,那開墾於宋代的沙美聚落之村民,遂於金沙灣岸邊興築金山宮(今萬安堂,舊址:小浦頭槍樓前方),並在每年農曆九月十六日舉行酬神遶境活動,意義非凡。 明末吳三桂為報復闖王李自成奪愛妾之恨,領清兵入關,直接終結明朝政權之歷經十二世,十六位皇帝,十七朝之長達二七六年的統治,並再一次重啟外族統治中原之時代。清朝肇建初期,在康熙、雍正及乾隆三位皇帝之積極開疆闢土及改革吏制、稅賦之後,中國疆土擴張,五族共和,國民富國強。康熙十九年(1680年),浯洲島總兵陳龍於農曆四月十二日將政治中心,自古地舊金城遷治浯江溪岸旁後浦(今金城),同時亦將明朝興築之古地城隍廟分火至此,自此,遂以農曆四月十二日做為後浦(今金城)城隍廟之廟會日,傳承至今已三三四年。回首過往其迎城隍之繞境場景,真是萬人空巷,熱鬧非凡,這真是全浯洲島最大之廟慶活動;亦是筆者高齡老母親(人稱:查某婆,今年八十歲,大地村人,四個月大過繼王家當養女(最後變成童養媳),從年輕到老,每年都要親自前往後浦城隍廟還願與隨香及看熱鬧的大日子,為何?因為,在那艱難的歲月裡,先父五歲失怙,自此與先祖母及家母客居小浦頭外婆家。先父七歲學犁田耕種,但是,自幼體弱多病,遍尋偏方及良醫無效,遂聽從三舅(人稱:大目,大地村廟祝)之建議,前往後浦城隍廟向城隍公祈福之後,先父原本虛弱之身體逐漸硬朗,從此,每到農曆四月十二來臨時,家母都會事先準備好供品,並且還事必躬親的前往後浦迎城隍,至今已超過四十載。 雖然,先父於九十五年初春仙逝(得年七十三歲),但是家母至今,每年還是如往昔一樣,獨自前往後浦迎城隍及隨香,我想她老人家一定是在為我們這群兒孫祈福,這就是偉大的母性光輝,更是宗教信仰給予家母四十年如一日之虔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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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2001年元月二日,在兩岸人民的翹首企盼和金門人民的極力爭取下,終於展開中斷了五十一年的金、廈小三通首航,這年,淑女阿婆已是九十高齡了。兒子看到報紙後告訴她:「娘,今天的報紙登出新聞說,金門和廈門昨天實施小三通,以後金門人到廈門可以不必從台灣繞道香港了,可以坐船從金門直接到廈門了,這樣叫做小三通。」 當意祥把這則消息告訴她時,她臉上了無歡悅之色,只是冷冷的回答: 「說什麼小三通啊,金門到廈門、廈門到金門從我小時候就有船可以來往了,當時有一艘專門走這條海路的船,叫做『金星輪』,是星加坡金門華僑所開的船公司,每天上午從廈門開到金門,停在同安渡頭,下午再從金門回廈門,每個月的初二、初八、十二、十八、廿二、廿八六天,還會繞到劉澳停靠在雞髻頭,就在浦邊前面,我到浦邊你生父家的時候,也曾經從那裡搭金星輪到廈門,這條海路從很早就有了,到三十八年以後才斷掉,這應該叫金門到廈門的船班恢復才對,怎麼能說是開闢小三通航線呢?」 金門到廈門的航班,在民間人士和地方政府與對方不斷的接洽和努力之下,從非定期航班到定期航班,從一週兩班到每日一班,從每日一班到三班、六班,無數金門人,開始循著他們歷代祖先的足跡,將同安、廈門作為他們走向世界進進出出的門戶。 2001年小三通開始以來,順宏和秀玉夫婦,也隨著金、廈海域航班的人潮,多次回到對岸那兩個海邊的村莊,蓮河是秀玉的出生地和幼年生長的地方,而順宏則出生在蓮河的鄰村下吳,從1949年各自離開自己的家鄉,五十多年後夫妻才攜手重回幼年的故鄉。回到故鄉除參與家族的祭祀、重修家裡的老屋,並在家鄉購買一棟房子作為紀念,縱然當前兩岸的未來還存在著許多未知數,但隨著局勢的逐漸改變,一個大生活圈也在逐漸形成,即使不能常來常往,而故鄉的那一片土地畢竟還是自己的根。 自從「金廈小三通」航線開始以來,無數設籍金門的居民都經由這條交通孔道進出大陸,包括一些早年隨著國軍過海來的「老兵」,早幾年嫁到金門的所謂「大陸新娘」,還有些在大陸投資、做生意的「台商」,也特地把戶籍遷寄金門,享受特殊禮遇,後來又索性讓這些台商可以循小三通航線進出大陸。 早些年,當我們一直在爭取讓金門開放,以取代香港作為兩岸的中轉角色時,不知招來了多少近乎冷眼嘲謔的眼光,但是當這條金、廈航線恢復之後,「黃金航道」卻隱隱的出現了雛型。這段期間,淑女阿婆一直想藉著「金廈航線」的便利再回一趟蓮河,他說:「我又有好幾年沒回到金門了,我的戶籍也早在十年前就遷回金門,當然可以先回金門住幾天,再到蓮河住幾天。早些年繞了一大圈都繞了,如今回去一趟路近了這麼多,我當然要回去!」 「可是娘,早幾年你的身體允許你繞一大圈,現在怕是不必繞圈也無法承受了。從金門的水頭碼頭到廈門和平碼頭只要五十分鐘,可是從廈門要回蓮河還得花兩個多小時呢!」常常是這樣一句話把老媽媽擋了下來,而且經過這一次又一次的阻擋,四、五就過去了。 2006年6月,當金門到石井間的「金泉航線」開航後,又使金門扮演的交通孔道的角色向前跨了一大步。當意祥準備把這消息告訴母親時,卻被老婆阻止了:「你告訴她以後,如果她又吵著要回蓮河去你怎麼辦?」意祥想想也是,這時候的老母親已經年屆九十五高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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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文化是美麗同安的靈魂
同安是美麗的,有歌唱道:「同安實在好所在(地方),有山又有海」。明代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探花林釬(金門甌隴人)把同安的十四座山和兩條溪(即同安的母親河東溪和西溪)寫入他為橋東劉存德(廣東副使)所著《結甃堂遺稿》序文中:「芹山北辰三秀斗拱列其前,天馬豪山孤卿九曜環其後;右則鴻漸香山乍畫參天而聳其翠,左則蓮花西山天柱拔地而崢嶸。入其中,則雙流(指東、西溪)九曲繚繞如帶,弁石銅魚(指東溪弁石臺和南溪銅魚石)偉垂若佩。」同安的山川形勝,還被民國時期新加坡同安詩人洪鏡湖(著名歸僑女作家陳慧瑛外祖父)寫入《登大輪山寫望》詩中:「邑於輪山下,萬派注而傾。雙溪匯合處,是我同安城。……東望金門去,群島自縱橫。西望廈門去,鼓浪若有聲。……」這些「以文人之筆舌,傳山川之精彩」的麗辭佳句,為世界同安人留下了家鄉的美好印象。 然而,秀麗的山光,旖旎的水色,只是美麗同安的外衣,而歷史文化才是這座千年古縣永恆的靈魂。文化是民族的血脈,人民的精神家園,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豐厚滋養。同安的歷史文化,還是廈門、金門之根,是世界同安人共同擁有的「鄉愁」財富。因此,進一步認識源遠流長,積澱豐富的同安歷史文化,可以為共同締造"美麗同安"提供深厚的文化軟實力。 一、歷史久遠 從金門復(富)國墩、金龜山貝塚遺址的發現,同安桐嶼山、寨仔山、路嶺等地採集到的石錛、石戈、石斧等磨制石器和夾砂黑陶、泥質陶、原始青瓷等日用器皿以及陶紡輪、陶網墜等生產用具考究,至少在商周時期就有人類在這方「四序有花常見雨,一冬無雪卻聞雷」(唐·韓偓)的土地上生息蕃衍。距今2147年前,閩越國反漢,漢武帝派左翊將軍許濙平叛,駐師營城(今同安小西門),首次入閩並「永鎮斯土」的中原漢人帶來了北方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科技文化以及「河洛話」,揭開了同安文明史的序幕。西晉太康三年(西元282年)析東安縣置同安縣,「同安」得名始此。唐貞元十九年(西元803年)析南安縣西南四鄉(即永豐、明盛、綏德、武德)置大同場(即同安縣前身),後唐長興四年(西元933年),閩王審知次子王延鈞(生母系惠安錦田黃厥)稱帝時升場為縣,同安正式實施縣治。其轄境包括今天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海滄部分)及龍海市角美鎮。元代為加強臺灣海峽軍事管理,設澎湖巡檢司隸屬同安縣兼管臺灣民政,臺灣行政建制於是始。 以上簡要梳理可以看出: 1、古同安,今廈門轄境內,新石器時代就有人類居住。漳州地區發現過舊石器時代遺物,同安與漳州地域相連,是因為還沒有發現,所以不能說同安沒有舊石器時代文化遺跡。 2、民國二年析同安縣嘉禾里及翔風里的大小金門島、大小嶝島置思明縣(今廈門市區),翌年又從思明縣劃出大小金門島、大小嶝島成立金門縣。至於集美、杏林、灌口、角美、翔安等地,則是建國後先後從同安縣析出。因此,金門鄉親稱「同安母縣」、「美麗廈門戰略規劃」,稱同安是「廈門城市之根」,而民間很早就有「許■開疆二千載,朱熹過化八百年」俚語流傳,這些都是同安歷史悠久的佐證。 二、代多偉人 清代四川總督蘇廷玉(澳頭人)說:「吾鄉山川磊落之氣,代多偉人。」自古「地生才,才傑必由地靈」。同安歷代文武進士225人(其中金門籍50人),雖然沒有出過狀元,但宋有榜眼劉逵、石起宗,清有榜眼廖金城。明有文探花林釬,清有武探花葉時茂(瑤江人)。明代閩之文學,「尤以同安為最」;清代則「武功之盛為全省冠」(金門甚至有「九里三提督,百步一總兵」之譽)。一部民國版《同安縣誌》,就收錄670名涵蓋在鄉賢、武功、忠義、循吏、儒林、文苑、孝友、寓賢、墾荒等方面的先賢事蹟。他們或以理學名,或以風節勝,或以循吏傳,或以廉能著,都為同安璀璨的歷史文化留下了厚重的一筆。其中如: 被閩西和臺灣客家奉為祖佛的定光菩薩鄭自嚴(父為同安縣令),海峽兩岸共同奉祀的民間醫聖-保生大帝吳■(白礁人),鐘錶鼻祖,被朱熹贊為「賢相」的蘇頌(城內人),宋末抗節不仕的理學名賢邱葵(小嶝人),兩京寺丞、不阿權貴的理學名宦林希元(山頭人),身膺五省經略、手持尚方寶劍的蔡復一(金門蔡厝人),會元傳臚、人稱「同安第一才子」的許獬(金門后湖人),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被東印度公司總督任命為首位華僑甲必丹的蘇鳴崗(同安人),康熙三年(1664年)創建臺南孔廟的鄭成功「臥龍諸葛」陳永華(灌口人),領兵巡視三沙(西沙、南沙、北沙)宣示我國南海主權的代表人物吳(黃)升(城內人),在鴉片戰爭中,以死報國的民族英雄陳化成(丙洲人),閩臺金石宗師呂世宜(金門西村人),有十三個博士學銜的文化怪傑辜鴻銘(同安人),文字改革先驅、「發明中華新字始祖」的盧戇章(古莊人),被毛澤東贊為「華僑旗幟,民族光輝」的華僑領袖陳嘉庚(集美人)…… 同安人的輝煌業績,表現在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科技、航運、文學、醫藥、金石、宗教等領域,各領風騷,增光邑乘。他們的典型事蹟,蘊含著中華優秀的傳統美德,堅守著中華文化的核心價值,正是我們今天建設美麗精神家園的源頭活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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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相處之道
俗曰:「相愛容易相處難」,你說是嗎?人的一生要經營,企業也要經營,婚姻更要好好的來經營。 當男女雙方在決定攜手走向婚姻,組織家庭的那一刻,無不希望未來的婚姻生活是既幸福又美滿,就如童話故事一般,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事實如何呢?殘酷的現實生活裡的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現代的社會,何止開門七件事,我看十件、二十件也不為過。 至於外遇的問題,從結婚後不用到了七年之癢,就有多少對曾經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情侶,最後仍是以離婚收場呢?由此可知夫妻的相處之道,以及家庭的經營學是多麼的重要。 報載;日本去年,西元2013年,大約共有66萬對新人結婚,但在這一年當中也有大約23萬對離婚,離婚率高達三成,亦即每有三對新人結婚的同時,就有一對離婚。 相較於台灣的離婚率亦不惶多讓,台灣每年有大約有13萬對結婚,根據統計大約有6萬對離婚,離婚率高達百分之四七點八四,平均每十分鐘就有一對夫妻分手,每天就有153個家庭走進單親,以離婚收場,與世界各國相較,離婚率顯然偏高。 有人說婚姻是一座城堡,外面的人想攻進去,而在裡面的人想衝出來。記得台灣早期有位婚姻諮詢的專欄作家○○夫人,專門指導家庭幸福之門,以及如何避免離婚,出乎預料的這位夫人最後竟然也是離婚收場。 近日報章報導;日本最有名的婚姻專家岡野溫子,最近也離婚了,全日本的人均感錯愕不已,因為她是這方面的專家,她從結婚的那一日起後就打算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最後結果仍是分道揚鑣。 這再三證明如何經營婚姻生活,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就如同「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全看自已如何去經營婚姻哲學。 專家之意見固然有其可取之道,但不如鄉間八十歲阿土伯的一語道破,結婚已超過一甲子的阿土伯,婚姻既幸福又美滿,聽隔壁鄰居說,他們從來都不曾吵過架,有某記者相當好奇,特地上門採訪,問阿土伯是如何經營婚姻?有啥秘訣? 阿土伯問明來意之後,不慌不忙的說:「婚姻那有什麼秘訣,只不過是容忍二字罷了」,對阿土伯而言,他的婚姻哲學是既然緣定此生,就要珍惜,相互忍耐。 結婚的男女雙方都是獨立的個體,兩個獨立的個體,一旦接觸一定會產生交集,如何處理這交集,端看個人的智慧。 要試著找出一種適合彼此的相處模式,其中最要緊的就是忍耐。眾所皆知,根據分析統計,我國離婚的理由,縱然有千千百百種,但最後的藉口只有一種,那就是「個性不合」。但看官試著想想看,全天下有那一對夫妻個性是合的,夫妻雙方兩個不同的生長背景、個性、環境、遺傳、教育、價值觀、生活習慣等等的差異性,以上這些種種的這矛盾衝突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兩造雙方在個性上要相契相合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找出相同點,雙方好好的溝通,假以時日的磨合,然後再用阿土伯的婚姻哲學「容忍」二字,相信定能如膠似漆。 難怪日本的婚姻專家說:「夫妻間個性不合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相合又沒有離婚,則是很幸運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