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我的黑傘
從姐姐家回來,我發現傘丟了,被我遺失在公車上面,難免覺得惆悵。這次的丟傘,我也將爸媽的關懷留在陌生人的手裡。 我這把傘使用多年,外形老舊,是典型的黑傘。它頗有些年紀,陪伴我走過去北部謀生的歲月-記得第一次獲知去母校世界新專(現在的世新大學)擔任助教,我由台北返家親自告訴爸媽此項好消息,兩老很開心。爸爸使勁地拍我的肩膀,摸著我的頭說:「你要爭口氣。」我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兒時,爸爸帶我去公園盪鞦韆,盪呀盪的,我最後回到原點,投入爸爸的懷抱。 返家以後,愛清潔的媽媽立刻為我換掉衣服,領我去沖澡。刷洗時,劈頭問我:「你爸爸老是陪你玩耍,將來長大了怎麼辦?」我笑嘻嘻地,在熱氣蒸騰中送走了童年。如今,媽媽見我更是高興,給我端來一碗「桂圓紅棗茶」,希望我工作人圓融,成績長紅。 回學校的那天早上,太陽炙人,烤得人皮膚發燙。爸爸臨出門,接過媽媽遞來的黑傘,準備幫我一路撐著,直到搭上往北部開的火車。路過公園時,我看到又有家長陪著兒童盪鞦韆。爸爸和我兩人在黑傘下,不約而同地笑了。我心裡有說不出的開心,鞦韆對於我,已是生命成長的印記,不是純然的休閒活動。盪鞦韆的歲月一去不復返了,只留下我和爸爸的回憶,然而如果少了這段往事,我的童年便嫌單調了些,我可以述說的,就是我的天真無邪。 黑傘真的走了,不會再回到我的身旁。等到下次搭公車時,我重新回想上次掉傘的事。我左看右看,同樣的司機,同樣的公車路線,我想找回失去的影子。但一不留神,被街上花花綠綠的傘迷惑了-是的,我耽戀,那麼多的生命在成長,在親情的呵護下逐步長大,我相信,其中一定有我掉的那把黑傘。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除了每天洗衣的時間之外,其他時間淑女大都在家裡做各式各樣的「家庭代工」,從五十歲做到六十多歲,洗衣和家庭代工不但使她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在永和鎮許多外省籍家眷中,「金門洗衣阿婆」更得到許多人口中的稱讚,直到民國六十年台灣推動十大建設之後,原本的工業發展結構改變了,「家庭代工」已經沒落,台灣的工業也逐漸轉型,開始走向電子工業時期,各種家電產品普遍化之後,用人工洗衣的時代也結束了,做了十多年洗衣工作的淑女,兒子成年了,也娶了媳婦,年齡也不允許自己繼續擔任這項吃力的工作了。 這十多年來的台灣社會變化太大了,第二代領導人的接班,促成威權政治體制的衰微沒落,民主化的各種選舉,直接或間接把台灣帶進了一個多元化的社會。各種家電用品逐漸普遍,洗衣機是其中之一,接著是電視機在每個家庭的佔有率不斷提高之外,並從黑白進入彩色電視的時代,尤其電視機的普遍化,新聞廣播媒體的不斷報導,更有助於民主選舉的迅速發展。 那年的十一月,當三年一次的立法委員選舉進入了緊鑼密鼓的最後衝刺期,當所有電視新聞全都瞪著每一個區域進行競選拉鋸戰的時期,晚間新聞上忽然出現了一則如晴天霹靂的標題:「美國總統卡特片面宣布 與大陸建交外交關係」。當晚電視新聞上隨即報導:「總統宣布臨時戒嚴 停止立委競選活動」。 當天開始,民間自發性發起的一連串示威遊行,在各個不同場合相繼出現,在美國國務卿克里斯多福來台時達到最高潮,延續幾個月之後才逐漸落幕。 就在中(共)美宣布建交那天,大陸對金、馬外島持續了二十年的砲擊也宣告結束。金門阿婆二十年來日夜企盼的「和平」日子終於盼到了。
-
《青苗集》一張平假名
涼爽清晨,鳥兒鳴鳴聲,悄悄地將我喚醒。睜開眼映入眼簾是─佝僂的背影坐在床邊,粗糙褪黃色的雙手,反覆地將長壽菸盒拆成一張張皺褶不平整的銀紙。外婆和藹可親的表情,是世上我見過最漂亮的美景。 緩慢地滾到外婆的大腿上,「阿嬤,早安,今天一樣很早起喔。您在做什麼?」 「乖孫,我正在準備紙等等要教妳日文啊!趕緊刷牙洗臉吃粥哦。」菸草味的手,摸了摸我的頭,雖然難聞,但我的心情卻很雀躍,因為能跟外婆學習,是我最快樂的事。 由於母親要工作又要照顧姊姊,沒有餘力再照顧五歲調皮搗蛋的我,因此將我託付於外公外婆教導、看顧。是外公外婆扶養我、陪伴著我編織著純樸可愛的童年,一直到國中,家裡出了狀況,才搬出外公外婆家。 每日清晨都在外婆的天籟聲中起床,是鬧鐘,也是一天當中我最重要的能源。那旋律是濃厚的日本調子味,輕快的活潑的,是做早操的時候,最常聽到外婆唱的。若是外婆不用閩南語和別人說話,她那標準的口音還真會讓人誤以為是日本人哪。 我是外婆的小跟班,是一隻愛跟路的跟屁蟲。外婆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當然,我同時也是外婆的最佳忠實粉絲。時常和外婆到公園去散步聊天,偶爾其他的阿公阿嬤會用日語對談聊天,外婆的好朋友叫外婆也要教我一些日語,以後比較吃香,也才可以跟大家聊天。 是的,曾經我有那麼一段很愛讀平假名,也很會寫平假名。說來也奇怪,因為外公外婆早期是受日本教育,但外公對於外婆說要教我日文卻極度反感。某方面來說,其實外公也蠻崇尚、熱愛日本的,比如說治安、守時和信用這方面等等。 就在某一天下午,外婆拿著剛拆好的菸紙正要教我如何寫五十音的時候,一隻發青筋的粗厚手掌,就甩在外婆小巧的臉蛋兒上。明顯的,有一顆白色不明物體,飛了約一公尺遠,血絲從嘴角邊極速滑落。外婆嬌小的身軀、年過七十的身體,哪承受得了這沉沉的重擊,倒地不起。 在臉上的那掌,甩得可真重哪!當下外婆覺得耳朵內部疼,聽覺似乎也出了些問題。幸好事後幾天,有好轉的現象,不然年幼的我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一顆白色的物體,飛出外婆的嘴裡後,造成生活上的,比如咀嚼食物、講話變得不清楚,這是多麼令人心疼啊。但對外婆來說,那不只是身體上的疼痛,那更是內心中的傷痛。陪外婆前往牙醫診所,想詢問補牙價格,那接近兩萬塊才補一顆牙的價錢,對我們家境清貧來說,那簡直是天價啊! 當時的我只有七歲,我不能懂,到底是什麼原因,外公有必要這麼憤怒地對待外婆嗎?外婆辛勤地拆菸盒弄成平坦的紙,拆掉包裝菸的銀紙,雖然紙張不大,還有濃厚的菸草味,或許在他人眼裡,看起來寒酸、破舊,但對我來說,這菸盒紙意義非凡,外婆所做的一切為的只是讓外孫女也可以習得日文這項能力啊。難道外婆做錯了嗎? 那陣子,外婆並沒有再教我書寫日文,或是有關於日語的事情。那晚,外婆雖說她沒事,但那眼淚卻不自覺地形成兩條滑水道。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瞧見外婆的淚水。我抱著她痛哭,因為外婆內心明明就很難受、很痛,卻還要笑笑的裝堅強說沒事? 外婆從不輕易落淚,是位堅強的女性。她天性熱情、樂觀也是一位很好客的人,是我的超級偶像,也是我心目中排名第一的效仿對象。我這粉絲很心疼自己最心愛的偶像所遭受的一切,若不是因為要教我日文,她就可以不必承受這些皮肉痛、精神上的苦了。那麼我寧可不習得這項技能,不會說也沒關係,只要外婆能夠身體健康、每天快樂的過日子,那麼一切就足夠了。 自古以來,秋季被認為是悲傷的代表時節。這一年的秋天,我感覺甚深。 只要有外婆在的地方,我就不怕北風的凜冽,寒風刺骨的感覺。因為她就像是顆暖暖的太陽,總是能夠暖和我的心窩。蹲坐在客廳撕著地瓜葉絲的外婆,嘴裡唱著優美旋律的日本歌─冬戀。有時認為外婆就像一台點歌機,在任何季節任何時刻,都能唱出一首首對味的歌曲。外婆是位天生麗質的美女,那明眸皓齒多麼令人羨慕,膚質一點也不乾癟,反倒是那種光華水嫩感。然而,每當她認真做事、深情唱歌時,都深深令人著迷動心,有時我還心想,外公怎麼這麼有福氣可以娶到如仙子般的美女,偶爾我也覺得可惜,為何外婆沒有去當歌星呢? 事隔已久,過了七年,我還記得國中二年級的那年暮春,外婆是這樣的問我─「乖乖,還記不記得阿嬤教妳的五十拼音啊?還會念嗎?還會寫嗎?我再教妳一次,好不好?」那雀躍的表情掛在外婆的臉上,彷彿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似乎這件事情能讓她開心很久很久。當然,我瞧見那一張張最熟悉的銀色紙張出現在褪黃色的手中,上面仍有著濃厚的菸草味,這會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切! 膽小的我,不敢面對、回想,深怕被外公發現外婆又再教我日文,我很難想像到時候我們嬤孫倆人會怎麼樣,縱使害怕,也無法否定我有多喜歡和外婆一起學習的事實。 這一天下午,沏一壺普洱茶,一盤一起親手做的餅乾,我們書寫了好幾回的平假名,不斷書寫想要有張好看的字,反覆練習想要一起將文字記在腦海中。這是我們之間歡樂的時光。 某天下午,我人在學校,聽到學校廣播要到輔導室,當下我還以為我做錯了什麼事,為何要到輔導室?我看見導師和輔導老師站在一塊,一股不安的情緒油然而升。導師說已經幫我請好假,要我趕緊拿書包,她要載我去醫院一趟。我就像劇本被改掉卻未被告知的演員,呆愣在鏡頭前,不知所措。 老天爺,跟我開了一個玩笑,挑在五月二十號這天,告知我,我最親愛的外婆回到天上了。我趕到了急診室,外婆安詳的熟睡在病床上。因為急救,嘴角卻略帶有血絲。我曾聽過有這麼一個說法,人在臨走前,最後一個還會有感覺的是聽覺。我大喊著外婆的名,牽著我外婆的手,我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不敢大哭,因為我也聽過一個說法,假設我們大哭,那麼亡者的大體便會全身刺痛不得好走。我忍住淚水,不敢大哭,只是不斷的呼喊著名,希望有奇蹟發生。 我哭得無法自拔,姐姐、外公牽著我帶離開外婆躺的那一間。「乖乖啊,阿嬤變成這樣之前,還一直吵著說要找妳啊!我跟她說妳要上課,晚點就會回來啦。阿嬤跟我說她肚子餓,可是又吃不下、想睡覺,我就叫她去睡覺。想說晚餐時間到了,妳阿嬤怎麼還沒起來煮,我去叫她,全身身體冰冷,我也嚇一跳啊。」我很難過,當下我甚至還責怪阿公,為何不叫我從學校趕回來?但說真的,誰會知道睡一覺後,人就這樣走了呢? 自從外婆回天上後,我強烈拒絕學習日文。我覺得那會讓我想起外公甩外婆耳光,也是會讓我觸景傷情的事。但現在,我已釋懷,甚至認為我應該要好好學日文,來完成我外婆當時對我的心願。 對我來說,國二那年的暮春,那一個閒情逸致的午後,那一張平假名背後的意義重大。 那張皺褶不平整、滿是菸草味的銀色紙張,也祥和地躺在我最珍貴的收納盒。 (作者為金大長照系一年級學生)
-
是誰的錯﹖
在這個追求利潤報酬,「卡」來「卡」去的功利社會,頭腦精明的人,每天精打細算,連發卡扣帳日期都錙銖必較,唯恐吃了小虧,耗損了財源。雖然月底已近,仍交代孩子下個月的早餐錢,能拗到最後時刻,就最後一天繳吧!日子飛也似的,才身染「週一症候群」,期待的週休二日已悄然來到,讓人錯愕得不敢置信,世上真有「時間」這玩意兒? 一眨眼就到最後期限,還是有兩位小朋友忘記繳錢這檔事,這兩個孩子都不是上課人在心不在的教室「客人」,頭腦精靈得很,專注聽課中,總能挑出老師話中的漏洞,成績名列前茅。其中一個,更是品學兼優,儀表堂堂,是班上小女生喜歡的對象。他一臉苦哀哀的來到我跟前,吞吞吐吐的說:「老師,……因為媽媽忘記了……。」話尚未說完,兩個紅了的眼眶,已噙了滿滿的淚水,一副委曲楚楚可憐相。 「媽媽忘記了……。」理由冠冕堂皇得似乎足以摃掉他所有的錯,我看著這樣樣表現都出類拔萃的孩子,除了搖頭外,不覺感慨萬千。一片教改聲浪中,搖天撼地得好像足以再造教育的新氣象。想到不少家長,對教養孩子的錯誤觀念,還有從孩子身上,尋不到「負責」這兩個字的蛛絲馬跡,心中不覺憂心忡忡起來。如何才能一掃家長對教育的迷思,在孩子身上栽植「責任心」的根苗,還其教育的真實面?這真是一個值得大人深思的課題。 少子化的社會,家庭結構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單純。家庭功能呈兩極化,過與不及的家庭照護,讓孩子的人格也呈現兩極化,獨立自主和懦弱無能性格的孩子越來越多。很多孩子是父母鎖在眼皮下,捧在手心上的心肝寶貝。清早,幫孩子提包擒袋來學校,宛如隨侍奴僕,添粥吹氣餵食,侍奉孩子吃早餐,最後順手幫他洗完碗,才依依不捨回家的不乏其人。缺娘少爹疼愛的孩子也不少,課業、生活乏人指導照顧,遇到不忍心的好老師,每天課後陪寫功課,還開車護送他回家,那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但是……,老師能陪多久? 值得慶幸的,正常功能的家庭仍居多數,睿智明理的家長,教養孩子的知能與經驗絕不遜於老師,總能利用各種機會,與老師協調溝通,在親師默契下,孩子的學習與成長,有相得益彰的加倍效果。保護過度的寵兒也不少,孩子受了一點學習的壓力,或與同儕發生糾紛爭吵,怒氣沖沖就直撲校長室的大有人在。面對家長如此愚昧短視行徑,除了讓人大搖其頭外,對孩子又有什麼好處? 瞬息萬變又多元的社會,不同的家庭環境,有著不同的家長素質。面對一班來自二、三十個不同家庭的孩子,老師憑靠著那單薄、隨時在更新的教學專業,就要端出適合各種學生需求的「牛肉」,迎合各種家長挑剔的口味,教學不能盡如家長意,是意料之中的事。 「孩子好教,家長難搞」,這是多年教學後的深深感觸。發源於日本,近年來開始在臺灣植根發芽的「學習共同體」教學,明白揭示教育已不是服務業,教育應是老師、家長共同負起的責任,要營造教室裡的春天,已不能只靠老師的兢兢業業。親師沒有共同學習成長,找到教育孩子的共識,猶如同床異夢的夫妻,各人打自己的鼓、敲自己的鑼,曲調如何和諧?雙頭馬車的教育,犧牲的勢必是孩子的未來。 把學習的發球權還給孩子,才能培養孩子的自學力。把孩子的學習責任全攬在身上的大人,勢必培養出為了外在獎賞或怕被責罰而學習的孩子,猶如想吃紅蘿蔔的騾子和被抽鞭的馬兒,學習是被動與無趣的。當孩子犯錯時,把責任推卸給他人,「因為媽媽忘記了……」順當的成了脫口溜出的避過理由。 或許這條改變教育觀念的路,仍有一段頗長的時日要走。但「不怕慢,只怕站」,只要肯努力播種,收成之日必可拭目以待;冬天過了,春天還會遠嗎?
-
《大陸客看金門》金門遊感
春風兩岸三人行,跨海穿雲入金門, 林厝北山彈痕在,雷區炮堡雜草深; 暖風陣陣硝煙散,汽笛聲聲鄉夢真, 海上公園風日麗,庶民萬世祈和平。 作者倪羅蘭,現年八十三,寓居安徽馬鞍山市,三月中偕八八高齡在台定居的兄長,及住在浙江杭州市的八十歲小妹來金門作三天二夜遊,心有所感,特賦詩一首記其盛。 (稿費捐大同之家)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按照主人所排定的時間,星期一上午幾點到幾點前往甲家洗衣服,接著轉往乙家,洗好後再到丙家,每家的衣服洗好後,就照主人的吩咐晾曬在自家的曬衣架上,待晚上主人下班回家後再自行收衣服。星期二則換另外幾家的洗衣時間,也是照主人排定的時間前往他家洗好衣服、晾曬,星期三再換另一組人家。有些家裡人多的,就每週排三至四天的,家裡成員少的,就每週排兩天的也有,不同日數的人家,有不同的收費,應徵前都談好了每月的價錢,按月收費。 一般人家在雇請洗衣婆時最重視的,就是雇請一個遵守時間到家裡來洗衣,而且又是勤快、衣服洗得乾淨、本身注重整潔的人,由於淑女從年輕時期,一向就是做事拘謹,有條不紊又勤快、重視整潔的人,自然成了許多家庭雇請的好幫手,經由這些雇請她的人家相互走告推介,淑女的名聲很受到這些當時在永和被稱為「外省婆仔」的稱贊,許多人家都會把家裡的洗衣工作交付給她做,所以她幾乎每天清早就開始奔走於不同的家庭之間,到中午吃飯前才回到家裡,一週內少有空檔。 她每天清早沒有吃早飯就出門,快到正午才回到家裡,每天從家裡走路到甲家,再轉乙家到丙家,有時因為配合客戶的時間,得從甲地走到乙地洗好後,再從乙地走回甲地的丙家繼續洗,時間和路程都多了很多,好在淑女從小就是靠挑擔走路鍛鍊出來的身體,步子快、手腳伶俐,這些工作都難不倒她,也為她在永和附近這些軍眷家屬口中,博得「洗衣的金門阿婆」稱號。 中午吃過午飯後稍事休息,下午的時間閒在家裡,淑女則接了另一項工作在家裡做。台灣的輕工業已經開始了,永和的隔壁中和鄉是個工業區,許多半自動化的輕工業都在中和設廠,這種輕工業做的是小型零件,需要大量的人工,尤其以老人、小孩及女工最理想,而且不必到廠上班,一般工廠都把工作包給外面的人承接,這些承接的人再委外送到每一住戶,由一些賦閒在家的婦女或小孩做,做好再由承接者來點收後送回工廠,按重量或按件數計價,因不同的物品而有不同的計價方式。
-
大時代的潮流─落番客
「熱烈歡迎海內外歸國僑團參與世界金門日」,熱烈的掌聲和歡呼縈繞四周,精神為之一振,內心澎湃不已,過去都已成過去,換來的是踏實的微笑和滿滿的欣慰!遙想當年,大時代的變遷,物力維艱,生活困頓,若能對外拓展,另謀出路,必有無限生機。於是移民潮,落番客,因應而生,像大海中的浪潮,後浪推前浪,一波接一波,顛沛流離,遠渡重洋。 苦盡甘來的掌聲隱藏多少先民的備極艱辛和痛苦抉擇。幸好,我的生辰八字沒飄落那時代的泥淖中,否則「堅忍不拔,堅苦卓絕,咬緊牙關,奮鬥到底」這些偉大標語能否與我情義相挺,共體時艱。還是像鮮紅欲滴的嫩草莓,抵擋不住狂風,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世事難料,無所不有。 我家廳堂牆面掛了3幀大框的照片,一面是掛著愁容滿面,眉頭深鎖的阿公(沈老賢)和默默無言,無語問蒼天的阿嬤(孫主宅);他們哀戚的面容老是注視著對面牆上掛著→搭上落番潮,一去不復返的大兒子,我的伯父─沈德源。 我家,世代務農,遵循天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團聚,和樂融融,家境不是很富裕但很安穩。已經娶妻生女的伯父,為躲避日本軍伕的徵召,匆匆忙忙跟著落番潮,遠離家鄉,避居海外,等候局勢稍穩,再重返家園,月圓人團圓。誰知,踏上陌生國度,水土不服,加上瘟疫、風寒肆意亂竄,勇壯的身軀,抵擋不住病菌的侵襲,跟著的健康一落千丈,形容枯槁,無以為靠,再勇猛的八字也跳脫不了神差的枷鎖,終於回天乏術,魂泊異鄉為異客。 突如其來的噩耗,全家都嚇垮了,真是驚天地,泣鬼神,令人無法承受。這日夜深盼的支柱,揹負重責大任與厚望,就這樣雲消霧散,分崩離析。遙望冷峻的藍天,柔腸寸斷,淚如雨下。唉!時也,運也,命也!白髮人送黑髮人,無言以對,情何以堪!無法抵擋的惡夢就這樣把一個幸福的家摔出、揉碎,應聲瓦解,淒淒慘慘,慘慘淒淒,悲痛逾恆的雙親終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可憐的妻女,生活與情感頓失依靠,選擇離去,另覓新枝,唉!愁雲慘霧,雪上加霜,呈現眼前的悲痛,無法想像。 小時候,喜歡站在年輕俊俏,白上衣,黑領結,鍋蓋頭的伯父照片前凝視,白皙的皮膚,圓圓的臉頰,微微的笑意,看起來很像女生,感覺自己有一點像伯父。一年中的某一天,是伯父的忌日,母親會準備好飯菜,像農曆七月一樣擺桌椅在門口,對外朝拜,祭祀海外漂泊的伯父。民國62年5月20日,我的母親往生後,父親花費許多心力延請高僧到家中誦經祈福做功德,一併把神遊在外,不得安寧的伯父靈位安奉堂上,讓列祖列宗團聚在祖龕內,父慈子孝,晨昏定省,全在另一世外桃源,共享天倫!如此的天倫,令人不捨,悲從中來,不勝噓唏!懇請佛陀牽引我列祖列宗坦然釋懷,安息自在,重整枝苗,重新出發。護佑子子孫孫枝葉繁茂,生生不息,出人頭地,平安健康! 小時候,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家裡像個驛站,出出入入親朋好友如過江之鯽,川流不息。古寧頭大戰,國共對峙,槍林彈雨,直逼安岐大舅二舅家園,時事緊迫,事態嚴重,五等親內避居金城我家。大舅賣菜,二舅開雜貨店,舅舅們的內親外戚人多勢眾,熱鬧滾滾,這群親友團有的經商,有的落番,回到家鄉都會找二舅泡茶聊天,了解當今現況或未來局勢,人聲鼎沸。 二舅媽那條從不離身純銀腰帶和手環、戒指,都是親戚口中的落番客經商有成,從僑居地帶回來。不管他們在海外是單打獨鬥,千辛萬苦;還是貴人相助,一帆風順。但爽朗的笑聲、光鮮亮麗的外表帶給大家很大的信心和安心。 外婆去世時,子孫跪地,祭拜如儀,眼角瞥見一年輕女子,留著兩條長長辮子,身穿長長的旗袍,一踏進廳堂即跪地痛哭,正在納悶中,母親告訴我那是小阿姨,新婚不久跟著夫婿到南洋定居,這次外婆往生,特地千里迢迢,從吉隆坡趕了回來。 小阿姨還帶一些首飾銀鐲,中西藥材,如驅風油、萬花油、五塔散之類分送兄弟姊妹,至親好友。別後,很少回來。心中謹記小阿姨那兩條長長的辮子,和合身的旗袍。一天,家人給我小阿姨吉隆坡家的住址,隨身攜帶好多年,終於機會來了,一趟南卡威之旅,順道前往吉隆坡看看小阿姨,感恩當地計程車司機的熱心,雖地處偏遠,視線昏暗,但還是勇往直前幫我找到小阿姨。數十年一覺黃粱夢,夢中的兩條長辮子,換來白髮蒼蒼,視眼茫茫,激動的小阿姨,緊握我的雙手,感嘆時光飛逝,歲月不饒人,得來不易的瞬間,像兩朵被風吹聚的白雲,風一轉向又被吹散了。如今八十好幾的小阿姨是否平安健康,一如往昔。 小時候的生長環境,平凡踏實,無憂無慮,另一趟異國之旅,驚醒夢中人,從車窗望過去,橫衝直撞的大車小車,無視於紅綠燈的閃爍,塞車、搶道、爭先恐後,刺耳的喇叭劈哩啪啦,齊聲亂響,黑煙和塵土群起飛揚,非常混亂。當地居民使用的交通工具極其簡陋,只有門框和窗框,中間走道,個個擠得面紅耳赤,呼吸困難,沒有到站停車,只有減速慢行,需要上下車的,一定要(精、穩、準),抓緊門框跳上跳下,令人瞠目結舌,嘆為觀止。而他們卻是稀鬆平常,安之若素。繼而一想,我們的落番客若是來到這樣的國度,如果沒有強而有力的貴人,親戚朋友大力支持或指引,是否也要在這五光十色,熱鬧非凡的大都會,一起擔當這種跳上跳下,緊張忙亂,努力工作,奮勇掙錢,養家活口。原來許許多多的求生本能,生存之道,若沒親身經歷,很難了解其中的甘苦。 落番,像撒滿田間的小麥,幸運者,佔地優良,土地肥沃,頭好壯壯,結實纍纍,人間順境,踔厲風發。不幸的,撒在疆邊田角,先天不良,後天失調,放任牛羊咀嚼踐踏,尚未吸取天地精華,聽懂蟲鳴鳥叫,卻已在人間豎起白旗,自動蒸發。(稿費轉贈金門縣家扶中心)
-
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天
青色的他輕輕的踩著步伐從家門前草木還不夠繁盛的花圃繞過,自從假期開始後便久未踏出家門,而今天卻願意離開房間這個安逸的牢籠,大概是因為天氣很好吧,即使冬末春初的空氣仍帶著可以呼出白色霧氣的寒冷。 在沒有人的道路上,陽光自嫩綠樹葉的縫隙間灑落而下,不遠處傳來電車即將通行的警示聲。皮製休閒鞋的鞋底在混凝土地上摩擦出了沙沙聲,青色的他就像是受到指引一般的往平交道的方向前行。 黑黃交錯的柵欄在眼前放下,午後的日光照映在電車鐵軌的鋼材上閃閃發亮,呼嘯而過的車聲和警示燈的紅光讓青色的他閉上雙眼,不知是日光或是燈光造成眼皮下的紅色使青色的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的他,身邊有一個橙色的她。在每個暑假都會相遇的循序漸進下,兩人成為了無話不談的玩伴,總是在小巷中奔跑、在電車尚未行經的鐵道上將雙眼閉起,展開雙手邁出步伐。「如果走出白線就算輸了喔!」像這樣在心中打賭著。曾經做過這樣令人懷念的事啊。 不過最引人想念的大概還是他和她牽著手以不熟悉的路線穿越林蔭,沿著海岸線的護欄追逐著蒼穹中那道飛機雲前進的柏油路吧。當時天真的相信著總有一天能夠搆到的,但天空畢竟還是過於遙遠了。青色的他有點難過地想到自身的渺小,想起了自己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人類之於這個世界來說有多麼無力呢,即使現在隕石從天而降,我也一定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到了天國去吧?這樣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吧。 但是在那一天小小的冒險中似乎稍稍的感到變得堅強了。那天跳著想搆到雲朵卻徒勞無功,最後跑累了坐在礁石上,青色的他唱起歌,橙色的她拿出口琴伴奏,於星光伴隨下照耀著燈塔規律掃來的亮光大聲的說出夢想,這樣重要的回憶。 就像橙色的她被海風吹走的白色淑女帽,追逐著的那道飛機雲也一定能夠搆到的。雖然沒有人這樣相信著,但是其實自己是知道的,因為絕對會抓到,所以不管要到哪裡去在那之前都不要停下飛奔的腳步。 那個女孩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呢?還在管樂社光線充足的社團教室裡大片窗玻璃下熟練的插上吹嘴,悠揚的演奏著薩克斯風嗎?雖然相繼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但在某個下著冬雪的夜裡,把社團裡發生的不愉快用言語包裹傷了她之後就一直沒有見面了。 不知不覺信步走上靠海搭建的人行大橋,漫無目的環視四周染上暮色風景的目光和還穿著學校制服、手上拿著紙製咖啡杯橙色的她觸碰個正著。這樣的巧遇實在是太過突如其來,驚愕如橙色的她,手中的紙杯早已掉落在地,棕色的液體汩汩而出。青色的他望著橙色的她,片刻後扯出了一個無奈的笑。 「這裡的景色都沒有變呢。」就連你也是。女孩手中的樂器箱正說明著主人至今也依然努力的朝夢想邁進。那麼自己是不是也還可以再堅持一會兒呢? 如果停下腳步看著天空像那一天一樣有白雲在蒼色的畫布上畫出一道的話,就在現在再一次伸出雙手吧。(作者就讀金大長照系)
-
遺忘中的柑仔店
五十年代 ,孩提時的農業社會,榕樹是重要地標之一;再過個十年,柑仔店取代榕樹,成了路上醒目的焦點;幾十年後,工商發達的便利社會,各家的超商快速在街上飽和的林立著,成了台灣特殊的街景之一。 方圓百里,放眼望去,已難看到傳統的「柑仔店」,偶在小小的街弄巷道出現一家,生意也是平淡冷清。只是幾十年來仍屹立不搖,想必有其特殊謀生之道與堅持。 小學旁邊巷子有一家古老的柑仔店,七十幾歲的在地老闆娘獨力經營著這小小的店面,只一台放飲料的大冰箱,和小小玻璃櫃擺些電視廣告的零嘴,基本的生活用品,還有米粉、麵食等南北貨及傳統分裝餅乾的擺設。 店裡沒有招牌,更沒有冷氣,設備簡單也環保。 儘管老闆娘臉上靜默,缺少親切的歡迎,更沒見過她一絲的笑容,但因為這裡的貨品價格都比一般超商便宜,加上地利之便,常見放學路隊解散後的學生、運動場上打球或騎腳踏車累了的學生,進來買瓶飲料和小包餅乾充飢。 幾公里外的街巷裡也有一家柑仔店,正在公車站牌旁邊,小小一個招牌,褪色到顏色畫一的字跡。看著老闆由中年的氣燄到現在的老態龍鍾,三十多年來,他永保持著不茍言笑,撲克牌似的臉龐,唯一聽過他的聲音只在說著結帳的數字。 我常仔細觀察這些柑仔店的客源,除了偶然路過的遊客,最捧場的是放學後和假日來學校運動的小學生;還有附近社區的七、八十歲老人家,因為熟識有交情,除了便宜幾塊錢,又可以省上走一段路。 合宜住家的店面不夠寬廣深邃,也不是人潮聚集地,無法獲得超商加盟的青睞,加上子孫無法克紹箕裘的來創新發揮,只好老人家以簡約、環保又信用的理念守本經營。 沒有冷氣,沒有眾多的新潮食品,沒有現代設備與多元服務,沒有親切問候與笑容,唯一保持著的就是偏僻中的地利之便與幾十年來的個人的信用。 不去看超商人潮多利潤好,只珍惜每天所賺的每一毛錢,撙節度日,知足踏實。守著柑仔店,一如老人家在當年創業維艱之後的守成使命;也像那曾風光過的人生不想被冷落、遺忘,人與店,餘生互伴。自家的店面,不用租金,毛頭蠅利,卻是一生的事業、畢生成就與老來的依靠;即使黯淡與蕭條,他們仍認真堅守著。 常是夕陽西晒時,可以窺見冷清的柑仔店裡,老闆獨自坐在結帳處打起盹來的畫面。是老闆用僅剩的餘生,堅持守住這薄利但還能餬口的生意,才能讓古老柑仔店長久生存的原因吧!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在女兒和女婿結婚後準備回金門之前,淑女一再叮嚀女兒:「今後每年你的祖父母、父親和叔叔的忌日,都不要忘了要回西園祭拜,算是為我、也為你自己盡一份孝心。」她相信自己的這一個交代,女兒一定會做到的,而遠在蓮河的那一切,如今依然音訊全無,不知情況如何,只能在此默默的為女兒祈福:但願上天保佑,讓大女兒和二女兒一樣,有一段美滿的婚姻,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兒女。 女兒返回金門定居了,兒子也在朋友介紹下到一個並普通公務機構當工友,雖然那不是一分收入高的工作,但畢竟有一份固定的收入,如此一來,淑女沒有什麼工作可做,自己一人在家不但覺得無聊,而且人一閒著煩惱也就多了,所以淑女暗下決定:出去找一份工作,既可排遣時間,還能增加一份收入,這對將來兒子的成家立業或為自己籌一筆養老金,都是一件好事。 做些什麼好呢?透過幾位朋友的幫忙尋找,淑女覺得有件工作比較適合自己的能力,那就是:幫人家洗衣服。 在永和這個地方住了許多軍政人員的眷屬,中低階的軍政眷屬一般是夫妻兩人都在上班,沒有空餘時間料理每天換洗的衣物和家裡的清潔工作,至於較高階的家庭,雖有雇請管家,但也僅是負責打掃和三餐的烹煮,洗衣的工作須另外請人,基於這種需要,所以雇請洗衣工也是許多家庭所需要的。
-
喜酒
已經是許多年前的往事了,可是,每當他回想起那天晚上參加小楊婚禮,敬酒時小楊意氣風發的得意表情,他的心就彷彿被針砭般的刺痛;他無法忘記在那個場面上,自己是多麼的尷尬! 記得那天晚上,他從小楊家裡喝完喜酒回家後,躺在床上思潮一直起伏不定,無法平靜下來;雖然他想停止一切思維,把腦子變成真空,可是,腦海裡翻騰的儘是小楊輕輕挽著新娘的手臂,走向酒席間敬酒時唇角那抹驕傲的、勝利的微笑;但是這些他都不覺得難過,最使他感到難堪的是那充滿戲劇性的一幕……剎那間,他又跌入回憶的深淵裡…… 當時,他和小楊同時從軍中退伍下來,半年後,他考入一家公營事業機關當一名技工,小楊則進入地方政府機關當雇員。由於他們同住在一個村子裡,相距不遠,晚上沒事,常常聚在一起聊天。小楊的口才要比他好得多,說話時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每次談話他都成了小楊的忠實聽眾。閒聊中,得知他們的父母均年事已高,都希望他們在有了穩定的工作後,能儘快娶個媳婦,因此,他們有個相同的人生規劃,就是,第一個要完成的願望,早日完成終身大事。小楊最後提議說: 「我們私下裡做個比賽,看看誰先請喝喜酒吧!」 「得了,我承認不是你的對手,行吧?」他答。 「看你,怎麼還沒比賽,就先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有道是勝敗兵家常事;何況這只是互相勉勵而已,能早點兒結婚,也是為老人家著想!」小楊振振有詞地說。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我就只有接受挑戰了!」 之後,他們開始尋找目標,發動攻勢。行動之前,他們並且有個君子協定,就是先小人後君子,事成之前,各自保密,雙方均不說出結交對象,免得懷疑對方破壞,傷了彼此之間和氣。 在那個年代裡,交「筆友」的風氣非常盛行。三天後,他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這樣一則「徵友啟事」,上面寫著: 林美莉,二十三歲,高中畢業……而住址寫的正是本鄉,見面也很方便,就應徵這一位吧,他想。 主意既定,於是,他便必恭必敬地寫了一紙應徵函: 「林小姐: 從XX雜誌上,看到妳的徵友啟事後,我懷著真情與摯誠,向妳伸出友誼之手,但願能獲得妳的垂青! 我是一個貌不出眾,言不驚人的平凡的人,現在一家公營事業機關服務。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家財萬貫,我有的只是向上的意志與進取的精神。本來,我曾想到一位哲學家的名言,他說:「朋友,好好的審查自己,也多多的估量對方,不要任意捧著赤誠的心,去奉獻給一位無意於你的人,付出了的感情,是永遠收不回來的!」可是,我又想到友誼是一朵生長在懸崖邊緣的花朵,要想採擷它必須要有勇氣,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之後,我才寫了這封信給妳,表達我的心意。 最後,我要說明的是,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如果,妳不願意接受我的友誼,我也要默默地祝福妳能找到一位比我更好的朋友。倘蒙不棄,尚祈早日賜覆為荷。祝妳快樂 江帆上」 信寫好後,自認為「文情並茂」,便寄出去了。然後,每天懷著一份緊張、期待的心情,等待回音。 一星期後,綠衣使者遞給他一張筆跡娟秀的信,拆開一看,果然是林小姐寫來的。信中表示,她願意試著和他做朋友,他有如服了「興奮劑」一般,生活充滿了希望和樂趣。 這以後,他們藉著魚雁往返,互訴心曲,感情像根插入沸水的水銀柱急速上升。終於,他提議和她見面了,她也回信表示同意。 那天中午他們約定在公園旁邊的一家冷飲店門口見面。當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會見她的時刻時,他的心情也越緊張。不,我不能這麼緊張,他告訴自己應該把精神放得輕鬆一點,表情自然,笑容可掬。為著平息內心的緊張,他閉起眼睛,想著她寄給他的相片,讓腦海中浮現起她美麗的臉龐…… 就在這時,一陣煞車聲把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定睛一看,一位穿著鵝黃色套裝的女孩出現在眼前,所穿的衣服正是他們約定見面的記號。好美,好可愛,他看呆了眼,許久,才想起該迎向前去。 進到店裡後,他們兩人都點了自己喜歡的冷飲。也許是她的美,使他的嘴巴發生恐慌,短暫寒暄後,真想告訴她對她的傾慕,以及相思之情;可是多麼笨拙呀,他的心老是跳個不止,也直覺地感到臉孔在發燒。最後,竟找不到適當的話題和她交談下去。漸漸地,他們沉默著,沉默著,空氣像是結了冰。不多時,她就提出要回家了。他站起身去櫃台買單後,便送她走出店門口,然後,向她揮手說再見。她看了他一眼,臉上有一絲微笑。 這天晚上,他回憶著她明亮的雙眸,微紅的臉頰,進入甜蜜的夢鄉。第二天除了工作以外的時間,他的心充滿了她窈窕的身影。 奇怪的是,自從見面後,他們的感情並沒有如他所料的直線上升,相反地,她回信變成寥寥數語,像電報一般。以前,不僅他有去語,她必有來言;遇到他比較忙沒寫信給她,她也會主動來信。可是,之後,她不再勤於寫信了,約她見面,她都以事情多分不開身為理由婉拒。於是,他的心也開始下沉,像從喜瑪拉雅山頂,下沉到馬里亞納海溝! 不久之後,接到小楊來電說他要結婚了,接著,又收到小楊寄來的喜帖,上面新娘的名字印著「林秀娟」,沒想到前往吃喜酒時,看到小楊的新娘,正是之前疏遠他的筆友──林美莉,原來她後來改名字了! 真是造化弄人,彷彿晴天霹靂一般,當下,他被震得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腳!
-
外曾祖父的老屋
外曾祖父的老屋坐落於村中76號。 老屋的歷史已經100多年,究竟是幾年並不可考。我原以為它是像金門洋樓的緣由一樣,是祖先下南洋「落番」後,賺到錢回鄉蓋的,但後來經新加坡舅舅口中才知道,它是由外曾祖父楊(允)瓜(1875~1935)在金城經營雜貨店所賺來的錢興建的,而且他一生中恐怕也從未離開過金門。 老屋在過往的生命中,曾有多次因緣、多人借住使用過,直至這次的翻修後,有了新生。 老屋是一落四櫸頭,院子裏有棵大龍眼樹,與前後棟親人共用同一面牆,所建造的典型閩南式房厝;內院有左右兩個花台,兩個大房都有閣樓。 然而,老屋對我而言,是這兩、三年才有的事。 2010年甫退休的三舅由新加坡回來祭祖,及評估如何翻修祖屋?以完成外祖母的遺願及華人社會中對後嗣子孫的期待。由於三舅國籍為新加坡,不能長期持有本國土地,故將土地及古厝就辦理過戶給了我母親─這當年唯一被遺留下來,無法隨同外祖父、外祖母去南洋的女兒;唯附帶條件是不得轉讓他人,且他及子女擁有使用權。 在民國28年,還是日據時代時,母親當時是個幾個月大的女嬰,為走避日本統治下的生活,全家人經由金門到廈門,要再轉船隻前往南洋,但怕哇哇的哭聲,驚嚇了必須低調的行程,為了保全全家,去南洋那邊討生活,且未來生計還渺茫難以預料,於是,又託瓊林婦人將母親由廈門抱回金門,交給我瓊林的三妗婆照顧。母親自幼被送到祖父家當養女,後來則成了父親的童養媳,而後我們家又在民國69年舉家遷到台灣,30年後我為照顧爸爸返金以來,母親才較常回到金門。 如今,三舅為了完成心願,出資150萬元台幣修建老屋,母親及我大姐、二姐也出資80多萬元,再藉由「金門縣維護傳統建築風貌」這一類獎助條例所申請通過的141萬元補助款,歷時近一年翻新,終於有了新模樣;也一半出租,自留一半,供家人、子孫返鄉居住,體驗這「古厝民宿」般的舊風情與新況味。 今日,我終於掐出時間,尋訪老屋的歷史: ◎族人居住 村中80多歲耆老,住在老屋隔壁的舅舅和表哥都說,他們印象中,在他們年幼時,老屋有很長一段時間皆無人居住,外曾祖父的嫂嫂是最早進入居住過的。 次由鄰居族人一名婦人借住(似為作裁縫者),不久,因為兒子死亡而搬回家。 就這樣老屋空了若干年,無人理會。 ◎營區指揮部及小學學校 38年,國軍來,將之佔為營區指揮部1年多,軍人則駐紮、分佈在村中各戶人家客廳或空房中。 民國50幾年,關心教育的地方仕紳,要求將房厝自國軍手中拿回,作為小學教室,因為村中缺乏孩童受教育的校舍處所;時值陳水在先生擔任縣長,現在村中還有多人小時候在那裏上過學、讀過書。 ◎村公所 在實施國民教育後,國民小學成立,老屋又變成村公所辦事處,歷時數年;當時由官派的副村長(人稱老春山的外省人)和幹事執事,村長為楊誠平。 副村長娶了啞女當太太,就在屋中「住辦」兩兼,生活了起來,然而副村長的啞妻不小心鬧了火災,燒掉前櫸頭那房間,於是只得搬出老屋;而不多久,金門縣政府規劃興建的村公所也正式完工,老屋交由表哥接管。 表哥家祖厝是由我外曾祖父的上一代祖先所建,屋齡亦100多年,與我家古厝相鄰,對於我祖父家這多出的老房子,表哥只是將之堆堆花生藤等,充當雜物間及牛舍;後來表嫂索性也在內養起了雞鴨,改建的前些年,在空氣不留通的霧季裡,常臭氣沖天! 表哥表示,因為屋子主人都在南洋,也幾乎未曾有再返鄉,他費了許多力氣託人尋訪主人的下落也未果,只好繼續代為祭祀及管理;至於其所有權也曾由鄰地的舅舅登記在其名下而發生爭執,到法院走了好幾回,於聯繫上在台灣的我母親後,才暫時以新加坡舅舅之名登記。掂手指算了算,表哥自7歲代為祭祀到現在87歲,共代管、祭拜了八十個年頭了。 今日的最新消息是:由於我家老屋翻修,隔壁表哥他們的老屋也決定要翻新了!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沒關係的,再過兩年意祥大了,我也要早點把媳婦娶了,等到時勢轉變,我要和兒子住台灣或者回金門找女婿,甚至將來回蓮河找大女兒都可以,我又不打算長久住在台灣,你說是不是啊?水清嫂!」 「是是是,淑女你想得遠,想得透。」 這年新曆年,水清伯把大兒子順宏和秀玉的婚事在台北辦好了,過了舊曆年後,就帶著全家人回金門定居了。 其實水清伯也不是金門本地人,他和淑女一樣都是祖籍南安,出生在蓮河旁邊一個相距不到一里路的村莊:下吳。下吳是一個居民半數以上都姓吳的小漁村,而且水清伯也是以挑布下鄉販賣做生意,他們三人:淑女、水清和後來嫁到沙美街開布店的布姆一樣,不但都是同行而不相忌,反而都成了同行好朋友,三人早年都是常在蓮河渡口進進出出挑布販賣的人,大家同行相知相惜,所以才有後來幾乎是為子女「指腹為婚」的這件事,沒想到當時僅是淑女的一句話,就是一項決定性的承諾,也是中國傳統社會中對這於「人言謂之信」的重視,甚至讓大大小小的商人們奉為圭臬。 為兒子順宏和秀玉辦好婚事後,水清伯就帶著家人回到金門了,他們繼續在新市街上開起了布店做生意。而淑女把女兒的終身大事完成了,總算放下了心上的第一塊石頭,另一塊更大的石頭雖然還是牽絆著她,但這卻是她只可牽絆而無法置辦的事,遠在福建蓮河家鄉的大女兒秀金,今年也二十五歲了,是不能再拖的結婚年齡,自己就是在二十五歲那年結婚的,她相信只要父母健在,秀金的終身大事兩位老人家自然會為她操辦,不會委屈了秀金才是。 想起女兒,想起父母,又讓她想起了死去的丈夫和小叔,那些雖然都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往事有些是可以隨著歲月的推移而逐漸沖淡,有些卻只能隨著時間的累積而更加深厚。
-
在內蒙古遇見天使
一張機票,給了生命不同的意義;一次離國的飛行,給了兩種文化間交流。 從沒想過這年的暑假會和以往有如此不同的經驗,現在回頭看連我自己都不可置信。行李箱裡滿滿的教具和捐物,本來以為自己要去內蒙古當個天使,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天使和我有個約。 從北京到內蒙古折騰很久才到校,卻意外地闖入草原的一望無際。想要伸出雙手抓住一點什麼,卻只能感慨著自己的渺小。身邊的景色從人間的煩囂轉而沙漠的荒涼轉而無垠的草原,每一個景象都觸動著心裡的一條小小的心弦。抵達學校時,已是晚上七點多了,但我卻看見台灣的暮色景象,溫度則是涼爽宜人。飄著濛濛的細雨還有著乾淨天空才見到的虹和霓,在夕陽的照射下,所有的一切都美得令人屏息,更令人想永遠珍藏,而這個時刻,是我最喜歡的片刻。不小心突發的一句話「我討厭下雨天」讓小朋友們驚訝,他說我們一定是幸運的為他們帶來了雨,他們都喜歡下雨天,下雨天讓草長得快,羊都可以吃得很飽、很肥。小朋友問我說:大海長什麼樣子呢?頓時我不知道應該要怎麼回答他們,他們沒看過大海如同我們沒看過他們的大草原吧!只是我想我們還是有機會有能力,有一天能去看看他們的草原,可是他們有機會看到大海嗎?我記得一個小女生跟我說了他的願望:他希望能站在海邊看日落就好,就好……總覺得心裡一陣酸,每個場景都將塑造不同的人吧! 每天早晨,出了學生宿舍,新鮮的空氣一擁而上,還未清醒的腦子,一切都變得好有精神。無論是體育課、實驗課、美術課還是家政課……,台上的老師是泰然自若還是手足無措,所需要付出的是體力、耐力、細心還是勇氣,不變的是一雙雙閃閃發亮、神采奕奕緊盯著你的雙眼,永遠準備好提供你最最熱情的支援,撫平我們這些新手老師們內心的不安。一天裡最喜歡看著他們即使累了一天回宿舍後還趴在桌上寫功課的模樣,認真的好可愛,每一份作業我相信都是受他們認真的對待,都帶出了小小的故事,生活裡小小的幸福。只要一想起這段時光,浮現的必定是小朋友們開朗的笑容,或許是沒有先進的3C產品、目眩神迷的網路遊戲,蜂擁而來的資訊轟炸,讓他們能單純的專注於當下的事物,享受每一個課程所帶來的快樂,好奇的嘗試每一項新的事物。因為簡單,所以心靈是空闊的,可以像海綿一樣強力吸收我們所給予他們的東西,從未聽他們說出:「我做不到。」「我不會。」或許有些膽怯,卻還是勇敢嘗試;或許會沮喪哭泣,卻還是鼓起勇氣重新出發;或許會犯錯,卻不吝修正。我突然明白了,比起我們替小朋友上課,小朋友更是為我們上了寶貴的一課,一些任憑你尋尋覓覓也找不到的感動、逆境中努力向上的勇氣、和一顆童稚的初衷。 他們擁有的極少,但他們樂於分享;他們要求的很少,但笑容一絲沒少;他們實際困乏,但是心靈卻很是富裕,自然豐富我們的匱乏。我們教給他們我們會的東西,而他們卻教會了我簡單的快樂、無條件的熱情,以及嘗試的勇氣,撫慰我的心靈。原來,笑容是上帝給予最棒的禮物,用心感受的燦爛,人與人之間,用愛,5000KM的距離也能傳遞最真誠的幸福。就這樣,簡單而直率的笑容撞進了我的心裡,忍不住也就這樣享受起這種簡單的快樂,即使是擁抱、追逐、搔癢都如此快樂。一望無盡的寬廣草原,你說的心胸開闊有多開闊,一有時間心裡就是空的,再也沒有空間去裝下太多情緒,只剩感動。在學校的那段日子,雖然短短一個禮拜卻充滿數也數不完的回憶。想起剛到桑根達來小學時那四十張生疏的小臉蛋和每串難記的蒙古語音譯名字,想也想不到等到要離別那天卻每張臉都深深烙印在腦海中,每個名字都刻劃在心中。 藍天下的五色旗,噴畫般的星空、流星,陽光吻過的麥色肌膚,掛著一張張毫不保留100%的笑,牽著小朋友的手,路過的是都市裡沒有的寬廣無際,內蒙古的小朋友們沒有優渥的生活環境,他們所擁有的就是這樣自然而真誠的笑容,在他們身上我看到了生活在都市裡的我缺少的。隨著步伐,脫去城市中的面具,一切煩惱拋至九霄雲外,只剩無盡的笑聲及快樂,也不理會錢財與外在物質,我知道每個人都燃燒著最純淨的心,看清楚了真正的自己,被他們簡單的快樂感染著,牽著他們,只是簡簡單單的路途,我卻感受到了從未擁有的最真實的快樂。我們走出冷氣房,跨過電視紀錄片,拋棄用銀行劃撥帳號捐錢,背起行囊、帶著愛,翻山越嶺來孩子身邊,我們的到來原是為他們帶來歡樂和笑聲,但我發現最純粹的笑臉在這裡已經渾然天成,最後被帶走的滿滿喜悅反是這些天使送給我的。我們擁抱、彼此擦淚互道再見,揮一揮手,隨著時光流轉推移,你可能會忘記,四年級暑假,我們闖進了你的生活,在靜謐的心湖上,盪起一波波的漣漪,然後再趨寧靜。可是,從此以後,我的故事裡有了你們,我會永遠記得,台灣的陽光悶燒炙熱,但憶起這段日子,內蒙古的風好像就吹在身邊一樣清新爽朗。如果思念可以用言語說清楚,那到底該用怎樣的詞,才能明確傳達出去,讓你們都知道現在的我,是多麼想念你們……訴不盡的思念,在心裡頭,持續加溫著。回到台灣,彷彿有夢醒般回歸現實的感慨,行李拉著我的疲憊,踏入台灣境內以後,過去一周卻猶如眨眼間消逝,似真似幻。 (作者為金大護理系一年級學生)
-
豔陽天﹐遇見金門
「金門離廈門很近,坐船半個小時就能到了。」 「來金門的,不是過客,就是遊客。」 當我真正踏上金門之前,這兩句話是我在記憶裏對它所有的見解。或許是太近太相似的緣由,不少的老廈門人並不會選擇赴金旅遊。老人家總會搖搖頭說,金門吶,不就是和灌口街一個樣嘛!那樣的語氣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我卻帶著不滅的熱情之一前往,就全當是去真實化對一座小島的幻想。 金門,在他出現在我的眼前時,腦海裏支離破碎的片段與此寄相思又陌生。成片的馬背式、燕尾式的花宅古厝安靜地占據這座小島的一方土地,撫摸著陽光下倍顯親切的礁岩往前走,不覺得鼻尖湧上一陣酸楚,它寫滿我兒時的回憶。那時,睡著檀木床,每天清晨從屋頂的透氣窗透進的陽光總覺得是嶄新一天最好的音符。小不點丫頭最常在這樣的房子裏奔跑嬉鬧,不平整的紅磚難免會讓我磕磕碰碰,故而小時候照片裏的我鼻梢總是帶傷的。 隨時間而走,不見的除曾經的古厝,還有那段追不回的童年。遇見金門,我恍若落入漫長回憶,簷頂精致的雕花紋路用細微的不同訴說著各異的故事。金門的古厝群,像及了集美大社。大社若不是陳嘉庚先生的故居,它或將在繁華喧鬧的廈門被遺忘,它保留著最初的模樣。在這裏,你可以嗅到古舊的潮濕氣。 遇見金門,就恍若落入漫長回憶,彷彿離今天越來越遠,離歷史越來越近。島上的節奏是緩慢的,這樣的生活,在都市人的眼中是值得羨慕期許的。我有個在金門念書的學妹,她時常會帶著「炫耀」的口氣在朋友圈裏發和金門有關的一切。或是某個午後在古厝群裏迷路,卻碰巧登上老師家的屋頂看夕陽;又或是和朋友三五成群騎著自行車去品嘗美味的豆花;亦或是在那些小角落裏發現細微美好的元素……金門人的生活很簡單,也很隨意,早睡晚起。這是一位當地居民告訴我的。它的真實性,我無從考究,所幸在短暫的行程中享受了回慢調生活。 綠色,是金門的顏色。從它的版圖上看,金門島被大片綠蔭所覆蓋,路上隨處可見,它不是城市幹道上的一整列,幾乎是成片成片的。如若不是偶爾駛來的機車、旅遊大巴,還有路旁的房屋,估計你會以為自己落入了一個巨大的森林公園。對於植物盲的我而言,我只能在沿途各式各樣的樹木中清楚得辨認出一種樹,那就是杉木。乳山故壘的遊客中心意外地成為植物盲的救贖,一整面牆壁做出格子式的收納,每一格都標明植物名稱,輕輕地拉開抽屜就是所對應名字的植物標本。在大陸,這類的科普館是有的。在金門,觸動我的是那些吸引眼球的宣語,如那句「樹皮book--猜猜看、我是哪種樹的外衣?」不知道你會不會有和我一樣的衝動上前拉開那扇小門去探尋秘密呢? 金門的綠色,還從屬於部隊裏的「兵哥哥」。今天,浪花拍打著的反登陸樁,島上隨處可見的坑道、軍事遺跡,以及那些被當地人反覆傳述著的血色故事,每一個都在講述著金門島的前身。當地居民說,在臺灣是通過抽籤決定服兵役的地點,金門和馬祖成為臺灣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就流傳起「金馬獎」的典故。父母們說,要是抽到金門、馬祖就當丟了個兒子,要是抽到臺灣本島就是撿到了。軍衣上的那抹綠意盎然,背後是無言的思鄉情愫,對這座小島上不多的原住民而言,來往的「兵哥哥」不過是過客罷。 說金門,我只能是個過客。字裏行間是淺薄的行走記錄,當我結束短暫行程時遇見一位在金門中學任教、在廈門大學讀博士班的老師,他和我說:「你要是想把金門走透,最起碼要再待上三天。」如果要真正讀懂金門,就得是金門人的一輩子吧。風獅爺是金門人的守護神,它就像是不必言傳的信仰,在每一個金門人的心中紮根,伴隨時光流逝也不老。 風浪搖晃的船身,金門島離我越來越遠,我開始期待著下個豔陽天再次與他相遇,去品讀一本漫長的時光史書。(作者為廈門集美人)
-
姐妹們的小確幸
『小確幸』一詞剛出現廣為流行時,許多人納悶不解,私下猜想一定是日本某知名藝人的名字,可是看看標題與文章內容覺得又不搭,就在一次次對照求證下終於了然,原來是村上春樹在文章中引用的詞句,覺得頗貼切寫實,瘋狂愛上『小確幸』這個名詞,在平淡生活中確定擁有微小的幸福光圈,這感覺真棒!! 讀書會老師拋下議題請姐妹們談談自己的『小確幸』,她個人認為一天的辛勞過後,兒女一左一右斜躺身旁隨意閒話家常,親子間心意交融感情和樂幸福滿懷,享受每天下班後的小小確幸,掃除一天的疲累。 我則說暫時跳脫繁瑣事務,數位相機一提無牽無掛趴趴走,捷運四通八達或走路或搭車上山下海尋訪美景與書寫靈感,累了坐下小歇吃頓簡餐喝杯咖啡,沉澱心靈即使一人之旅也精彩有趣,這便是我忙裡偷閒自創的『小確幸』。另一位年輕媽咪喜歡一早伺候老公孩子上學上班後,無事一身輕放缸滿滿熱水滴幾滴精油,胭紅玫瑰也可浪漫紫色薰衣草也罷,吸納滿室芳香浸入潤滑浴池想像貴妃入浴,舒展肢體放鬆心情,誰敢說這不是頂級『小確幸』呢? 有人說閒來無事播放喜愛的輕音樂,邊哼歌曲邊灑掃庭園,把家裡整頓得一塵不染,家人健康、喜樂、平安,她就如天天擁抱『小確幸』,沉浸在窗明几淨的王國裡心滿意足,賢妻良母非她莫屬,令人敬佩。 喜愛烹飪的阿姐道出,每天上傳統市場採買新鮮食材,鑽進廚房洗手作羹湯,為家人料理『愛』的美味晚餐;待餐桌擺滿一盤盤色香味的菜餚,單是看著就滿心歡喜,如果盤盤見底朝天,加上家人讚譽幾句更覺幸福滿滿,『小確幸』於焉產生,阿姐果然是位好妻子好母親,給她一個讚。 酷愛旅遊結交異國朋友的美麗學員,目標鎖定上網臉書交友,希望透過各國網友交流,不出門即能了解異國風俗民情,宛如出國旅遊一樣悠遊愜意,已有三千多位異國好友,目前還在增加累積e化『小確幸』中。 舉凡林林總總生活中各種簡單易得的小幸福,如看見嬰兒笑了、牆角的花朵開了、貓咪在懷中睡了、狗兒跟妳搖尾巴了……幸福只是一種當下的滿足心態,藉由平常小事而衍生出微小幸福感覺,這種『小確幸』大家都期待。 姐妹們都以老公、孩子、家庭為中心,職業婦女更是忙得蠟燭兩頭燒。偶爾擺脫家庭禁錮與三五好友逛街喝茶聊天尋幽攬勝,懂得尋找自我營造小小幸福,生活中便處處充滿『小確幸』。最終我提議大家來玩「收集『小確幸』遊戲」,集滿十個『小確幸』換成一個『大確幸』,幾個『大確幸』後就來揪團出國旅行或吃五星級大餐奢華一番。請大家努力製造『小確幸』因為有快樂的媽媽才有和樂的家庭與快樂的孩子,社會才能祥和溫暖。 祝福大家天天都能在轉角遇見『小確幸』。
-
《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是,是,是。」水清伯一直點頭。淑女接著說: 「在金門的時候,也曾有幾個朋友向我提起要娶秀玉做媳婦的事,我當面就推辭說『秀玉從小我就把她許配給人家了。』答應你的這門親事我始終都沒有忘記,水清兄你放心,我說話算話。」 「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了。」水清伯說:「是這樣的淑女啊,最近我看到許多跟我們一道來的人都先先後後搬回去了,我也有回金門住的打算,如今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想說雖然砲戰還在打,但是現在的時勢還算穩定,不如趁著我們老人家還看得見,早點把這兩人的婚事在台北辦好了,一家大小就搬回金門,繼續做我的布店生意,不知你的意思怎樣?」 「那就照水清伯的意思吧,婚事怎麼辦就交給你們去處理,我一個女人也幫不了什麼事,我配合你們就是了,我想你們也不致太委屈了秀玉才是。」 「這你放心,我們也是看著秀玉長大的,我雖然自己也有女兒,但是我把這個大媳婦當做女兒看待。就是結婚以後要跟著我們回金門,這一來你就少一個人做伴了。」
-
阿火嬸
阿火嬸是阿火叔的繼室,名義上是這樣。 事實上,她包辦著所有的家務瑣事,舉凡三餐、打掃、洗衣等等,只要是一個家庭主婦該做的事她一樣沒少做過,不同的是,阿火叔的大兒子,也就是阿仁,總是直呼阿火嬸的名字:「阿葉」,至於其他人,還好,大媳婦稱她「姨娘」,孩子們則叫她「阿嬤」。 其實阿葉的命運真有幾分坎坷,阿火叔是她的再嫁丈夫。二十歲時,她憑媒妁之言嫁了同村一個少年郎,新婚不到一年丈夫就被徵調到南洋,和大多數去的人一樣,沒能留條命回來,一個沒有子嗣的新媳婦在夫家的日子和地位是可以想像的,所以阿葉只得到鄰近的果園打零工,阿火叔就是果園的主人。 這以後,阿葉就成了阿火嬸。 每天一早,阿火嬸都趕在太陽之前起床,忙著熬湯、煮稀飯,然後打理幾個孫子和自己的兒子阿平,等把他們送出門上學後,大兒子跟大媳婦也差不多打扮停當,準備到鎮上的當舖去營生了,那是阿火叔的家產之一,由大兒子繼承,小兒子,也就是阿火嬸的親生兒子阿平還在唸中學,距離繼承家業還早得很,所以這個家,一直是由大房當家作主的,阿火嬸母子倆,很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不過這是外人的看法,阿火嬸倒是真心實意的操持這個家,把幾個孫子當寶貝疼。 等一家子都出門了,她才有時間到後院安撫那幾隻餓得唉唉叫的大豬公,這是大兒子的善意,在後院幫她搭蓋了幾間豬舍,讓她養養豬,存一點私房錢。 接下來洗衣、打掃做中飯,大小雜事夠阿火嬸忙的了,有時中午代送學生便當的來敲門了,阿火嬸的菜還在鍋裡,只聽見送便當的人聲聲催:「快點。」阿火嬸在廚房裡扯著喉嚨喊:「等我煎個蛋,馬上好。」 這樣忙碌緊湊的生活,任是鐵人也吃不消,而阿火嬸可不僅這些家務。 草草吃了中飯,她便戴起斗笠到不遠處的菜園子去,她在菜園子種了一些地瓜,每天,她都要去挖些地瓜、採些地瓜葉熬一大鍋的豬食,後院那些大豬公可是她的生財器具,兒子阿平的補習費都要靠她的私房錢,大兒子肯幫忙付學費已是恩德。 這樣刻苦的日子沒有白熬,阿平頗為爭氣,高中畢業即順利考上大學,在那年代,考上大學就等於預約了一個錦繡未來,一向含蓄寡言的阿火嬸難得的喜上眉稍,從此後院的豬隻養得更多、更勤了。 阿平上北部唸書後,阿火嬸的生活頓時失了重心,不知往哪傾斜才好,沒能每天和兒子說二句話,叮嚀他吃飯、穿衣,她只覺心裡空空的,有時會在瑣碎的家務中不自覺的發起呆來,她的心好似也跟著阿平到了台北了。 台北,那是怎樣的地方呢?她一輩子守在家鄉裡,對台北的印象都是聽來的,只知道那是個繁華的大都市,怎麼繁華呢?「車子很多、高樓很多、馬路又寬又長,尤其西門町,那更是熱鬧得人擠人。」去過台北的鄰居這麼形容。 也有人建議她到台北去看看兒子,順便見見世面,她都說「免啦,放假就回來了。」其實她盤算過,來回二趟車錢,夠阿平好幾天生活費了,「反正很快就放假了」她這麼想著。 阿平像候鳥般,寒暑假固定回來,但沒能待上幾天,他台北還兼著家教呢,每次都是匆匆來去,母子倆還沒好好說上幾番話,阿平又忙忙趕夜車走了,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想著是滿傷感的,但阿火嬸心中有盞希望的光,如同鄰居半安慰、半欣羨的話:「以後等著享兒子的福吧,過幾年就接妳到台北過都市生活了。」其實阿火嬸真心希望的是阿平能回家鄉來,母子倆守著過日子就好,哪知阿平不僅沒有回鄉來,還一飛,飛到美國去了,鄰居知道了都跟她道喜:「阿平去美國讀書,將來賺美金,妳大好命啦,養個兒子這麼有才情。」 阿火嬸點點頭微笑:「哪有。」她的笑容含蓄保守,跟阿平上大學時有絲若有若無的不同。 有句俗話說「牛有料,人沒料。」講的是命運的難以預測,誰都無法斷定某人的未來有什麼造化,如同誰也料不到阿火嬸一個從沒跨出小鎮的鄉下女人會有機會出國去,那年代,開放觀光還得等一等,美國,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夢,多麼遙遠。 未出國前阿火嬸曾聽說美國有個唐人街,那裡和在台灣沒兩樣,連語言都能通, 所以阿火嬸雖心情忐忑的啟程,但大抵還是有幾分篤定的,最重要的是能跟兒子一起生活了,還有一個孫子可逗呢,一家團聚,含飴弄孫,到底讓她盼到了。 阿平的妻子是土生土長的美國華僑,對她還算恭謹客氣,可惜只會幾句普通的國語,跟阿火嬸完全對不上話,至於孫子,那更是滿口ABC,想逗孫子,只能比手劃腳了。在那裡,長日漫漫,阿火嬸像被點了啞穴般,想開口卻說不了話,想到唐人街,那得開好久的車。 還好屋前有個小院子讓她種種菜打發時間,每每在澆水除草之餘,她會望著將落未落的紅夕陽算著台灣現在幾點了,該煮飯或洗衣了吧,想著想著,口中不自覺哼出早年從收音機聽來的歌:「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在叫我………」。 「阿嬤,我要結婚了,妳要回來喔。」阿仁的小女兒,也是她最疼的小孫女電話中這樣撒著嬌。 回到台灣的阿火嬸像出了樊籠般,渾身無一不舒服,親切的鄉音、熟識的街坊讓她又活了過來,連一草一木都像老朋友般,看著都覺可愛。 婚禮中,親友見了她都殷殷垂問,但話題總不離美國,看似問句,其實都是肯定句:「美國好啦,妳皮膚變白了,臉色也好看。」有些人拉起她的手:「厚繭都沒有了,卡好命囉。」 對這些話語,阿火嬸都微笑以對,生命中有些無奈是不必對旁人說的。 這一趟美國來回,印證了她的根早已紮在這片土地上,很深佷深,無法移植了,阿火嬸心裡暗暗想著,不走了,反正阿平說過,一有機會他會想辦法回台灣工作。 但世事人情未必都如預期,回來大半個月,一天晚餐後閒聊時,阿仁不經意提起:「傳統習俗,母親當然是跟著兒子,享天倫嘛。」 阿火嬸也是明白人,這弦外之音她一點就透,阿仁的話不算錯,兒子的家才是她的家。 臨回美國前,阿火嬸到廟裡求了個平安符,那廟祝也是老街坊了,知道她要回美國,慎重的將平安符過火後遞給她:「阿葉,妳的根在這裡。」 回到美國,阿火嬸將平安符壓在枕頭底下,日常仍是以種菜排遣時間,每天黃昏都會看到她蹲在菜園裡除蟲澆水,即使那些菜只有她一人食用,阿平偶而也嚐二口,大部份都耕鋤成了綠肥,但她依然一次又一次,辛勤的播種,從不間斷,有時她會抬起頭看著遠方,嘴裡不知哼著什麼歌,久久,才再低頭用力翻土,只有在翻土時,那淡淡的泥土香跟家鄉的一般無二。 阿火嬸就這樣在美國靜靜的過日子,直到九十幾歲才安詳離世,臨終時她手握平安符,只交代一句:「落葉歸根。」 阿平依她的心願,將她送回台灣,親友前來弔唁都說這是喜喪。 「好命啦,在美國住了那麼多年,這輩子,值得了!」大家對她的一生如此蓋棺論定。
-
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七
◎「第一嘴水,第二風水。」──嘴水指說話婉轉,風水指祖先的庇蔭,前者是後天,後者是先天,告誡我們人與人間,應對進退之禮居首要。 ◎「(勿會)爽,吹竹管。」──心情不暢時,吹竹管發洩情緒,也是一種理性的紓壓管道;另者,可能只是為了押韻,隨意湊對,久而久之,已成一句慣用語。 ◎「好囝呣免打,歹囝無彩肉。」──好囝無需以打罵處罰,只要講講道理,即能規過向善;歹囝即使打罵也是白費心機,毫無成效。因而有人說:「好的不用教,歹的教不好」,足見教育的力量,有其限度。 ◎「男浡風,女浡雨。」──浡是嘴巴冒出口水,出生四個月的嬰兒,如果男嬰浡涎,表示會起風,女嬰則會下雨,據說準度不輸氣象報告。 ◎「一個庫庫,呣知禮數。」──庫庫借音,或者只為押韻,在此指長相,意指這種長相的人,一看便知不懂禮數,長相與言行,似乎有些關聯。 ◎「三歲教五歲。」──三歲五歲,非實際之歲數,乃指年幼者教導年長者,有後生可畏,長江後浪推前浪之意。 ◎「講仔飛天鑽地,呣值鋤頭落地。」──講得天花亂墜,無所不能,不如肯幹實幹,踏實去做。空談不如務實。 ◎「會的一兩步,(勿會)的千里路。」──會的在此指有方法,有訣竅之人,(勿會)的即其反義。誠然,會的人做事迅速確實,易如反掌,不會的人,曠費時光、徒勞無功。 ◎「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即平均半個月換一個,頻率之高,聞所未聞,然二十四,在此表多數,以誇飾手法比喻不安於職位。 ◎「一日食五噸,一暝枵到光。」──早年生活貧苦,粗茶淡飯,湯湯水水,加上苦力工作,消化力快,即使一日數餐,仍是整夜挨餓。 ◎「十身著無夠死。」──論語述而:「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空手打虎,徒步渡河,有勇無謀,真是十身不夠死,只是徒喪性命而已! ◎「秤頭若路頭,呣道秤無夠。」──昔日以桿秤為衡具,秤頭起落影響商譽,關係銷路,勉人切勿偷斤減兩,以免自絕商機。 ◎「擤鼻糊,搵瀾貼。」──鼻涕或口水,都沒什麼黏性,以此比喻粗製濫造的器物,不堪一用;或喻身體極為單薄虛弱,經不起一點打擊,形同紙糊的物品。 ◎「無想長,無存後。」──沒有設想長遠未來,亦無預留後路,表示此人短視近利,不知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二八是十六,四四也是十六。」──過程不同,但結果一致,其解有二,一指殊途同歸,異曲同工;二指要知變通,不要一成不變。 ◎「落尾落船,頭先上山。」──落尾是最後一位,落船即下船,理應後下後上,卻是最後下船的人,反而最先上岸,表示後來居上,青出於藍。 ◎「會離門戶,(勿會)離腸肚。」──人可長期遠離家門,無法長久不進飲食,表示飲食居首要,生命才能延續。 ◎「有手伸無路,有腳行無步。」──手無處可伸,腳無路可走,比喻面臨困境,處處碰壁。 ◎「甘願得罪十個君子,呣通得罪一個小人。」──君子胸懷大度,不計前嫌,即使得罪十人,也會獲得諒解寬恕;小人則是器量狹小,存心報復,即使得罪一人,也將寢食難安。 ◎「敢死的提去食。」──膽大的人,在某些地方敢做敢為,往往占了上風,因而得利。 倘若人人如母親一樣,在適當時機與場合,不時地將金門俗語推廣出去,則金門俗語,必然「遍地開花」,流傳不絕。(四之四)
-
《詩想金門》兩岸三帖
一、兩岸的風 戰爭已告結束 兩岸的風仍然吹個不停 不斷揮手的浪 卻嚇跑一群路過的鳥 二、兩岸的霧 今晚有霧 看不清彼此的真面目 矇矓的感覺 妳說那是一種淒涼的美 三、兩岸的雨 雨過天青 透過陽光 我看見一座橋 妳在那頭我在這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