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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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禁忌關係
你是我遲來的青春,在我已然成熟,濕濡的床榻上,播下禁忌的種子。 你陡然地出現,無異為我的生命投下一枚深水炸彈。從此,我行躺坐臥、飲食吞嚥,無時無刻不憶及你的存在。你帶著智慧的光芒,照亮了我漸趨乾涸的生活作息。我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逢人便想炫耀你在我生命中的到臨。但每次話到口邊,便又驚覺你我的相逢多麼不合時宜,畢竟對於一個步入中年的已婚女子,這樣的關係,終需別離。 於是我向那位斯文的男子提及你的存在,打算終結我們的關係。他聽完我的敘述,清秀的臉龐皺了眉,搖搖頭對我說:「怎麼這麼晚才來拔智齒?都長歪了妳知不知道?」 我撫著腫脹的右頰,為我們的分離,落下了第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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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秦鵬剛從國防醫學院畢業,被分發到金門戰地醫院,這是他的志願,也是洪嬿的心願,他的兩個孩子已進入金門國民中學。多年不回白犬列島,聽說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無名島已花木滿地,漁村已蓋起了樓房,漁船已全部機械化,當年洪嬿鄉長的夢想的實現,指日可待了。 日子,彷彿螢火蟲的屁股,亮一下,黑一下,黑一下,亮一下…起床、上課、吃飯、上課、開會……入睡…… 杜潞校長目光如炬,他早已看出我放棄不了文學,於是,他發佈莊莎幗為教務主任,這項任命,使弘志高中全體師生精神為之一振。 小莊起午更、忙半夜,她把全副精力投入了教學業務。嚴格考核,認真把關,升學率蒸蒸日上,校譽享名遐邇。杜校長每逢見到我,總是嘻嘻笑著說:「于老師,你要有心理準備喲。將來這個學校的擔子,可能落在你太太的肩上啊。」 我朝他默聲苦笑,溜走了。 莊莎幗的聲譽,在花蓮縣境傳播開來,許多原住民引為光榮,都期望自己兒女能進入弘志高中,它成了步向大學的保證班。但是,學校有一部份教職員,暗地波濤洶湧,對小莊展開了攻擊:「這座學校不用三年時間,就會變成阿美族高中了!」 小莊充耳不聞,依舊埋首教務,盡忠職守,她無怨無悔,從不氣餒,她曾對我說過:「花蓮縣的原住民多,他們考進來,咱應該歡迎,教育本來就是有教無類嘛。」 只要你掌穩了舵,不怕驚濤駭浪!我支持她說。 七 那天在週會上,杜校長向師生講話,由於他稍微激動,竟暈倒講台上。經送醫院檢查,發現他收縮期血壓竟達二一○,舒張期血壓也達一二八,醫師注射了藥劑,囑他休息兩天,即可恢復工作。 杜潞年近五旬,生活極有規律,他每日午餐只吃一碟炒青菜、一塊魚頭、一碗米飯。他的血壓突然升高,大抵工作過勞的緣故。 那晚小莊在晚餐桌上,提起省教育廳將組織台灣高中校長觀摩團,赴日本、韓國訪問考察,為期十天。杜校長因健康因素,批示請教務主任莊莎幗參加。此事使她憂喜參半:她可以藉此機會觀摩日、韓的高中教學實況,作為借鏡;但她若成行,將會引起同事的嫉妒心理,小莊猶豫不決,幾乎難以進食。 既然杜校長請你去觀摩訪問,你就去吧。何必顧慮那麼多?將來如果聘你代理校長,那你就會緊張寫辭職報告嗎?我鼓勵她去,家裡還有兩千元美鈔,讓她帶走,順便買點衣服或家用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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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個玩笑(四之一)
──給那些遭時代及命運嘲弄的老兵 第1個玩笑:鄧大明 鄧大明,在部隊裡是訓練兩棲突擊隊的頂尖蛙人。國共內戰及台海戰役期間參加戰事無數。曾奉上級命令,潛入金門對岸共軍播音站,割下一女播音員首級並帶回。目前他窩居在新竹縣境內某一山區小學,擔任工友。 路已走到盡頭 我知道林子裡有什麼在等著我 孩子斑鳩般的笑聲 洗滌了我的心 還有花叢裡雙魚的接喋 我並不去干擾他們 儘管那交纏的身影驚醒了我的記憶 我想起一個美麗而驚惶的女子了 她喉嚨悲哀的默喊 瞳眸溢出的浪花 我將靜靜走向她 在林子過去再過去的地方 第4個玩笑:羅光信 羅光信,安徽毫州市人,二十歲從家鄉出來,返鄉探親時才知道妻子已改嫁,母親餓死,父親上吊身亡。他患輕度巴金森症,是基督教浸信會受洗信徒,他在民國九十年農曆除夕夜於中壢自宅懸樑自盡。 泥地裡的酢漿草多柔韌 你邊往沒有絲毫風意的天涯走去 邊默唸著誰才是世上唯一的救主? 窗口燈光打遠行信號 那群紅撲撲臉頰天使也不來敲門 風在屋頂拚命翻譯生命奧秘 繩子的驚慌和歎息已過去 明天你將向何處禱告去? 第36個玩笑:唐常才 唐常才,湖南桃源人,參加過三次長沙大會戰,他簡潔地描敘當年在長沙城內外和日軍周旋對抗。「躲在戰壕,遠處敵人慢慢靠近,我們安靜等待著,那心情很難講明白啊。」 誰的巨掌將撕碎我們 這些鐵和水的梔子花 即將瓣瓣散落 兜不攏完整的花貌 誰造了霜花般的晨光 又造黑暗箭矢的太陽? 誰造生之欲的歡忻和仰盼 又造摧折? 第46個玩笑:楊國棋 楊國棋,湖南武崗人,四十七年在金門退役,娶當地兩度喪夫婦人魏氏為妻,以挑糞等苦力撫養一家六口。其幼子即為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楊國棋八十九年病逝台北中興醫院。 那來接引的輓歌半點兒也不咆哮 忘川前的另一種河流,溫柔 但迅如奔星,在千萬分之一剎那滑過 右眼剛栽下桃樹一株 左眼已桃林綿延千里而去 在一枚凝視著你的瞳目,你把自己望見 殊美的笑語如梭,穿過你身子 你的身子再穿過笑聲 織成一方錦繡 而在世界這頭 你卻只是遁走成一則眾人傳說的 大漠孤煙直 第52個玩笑:邵治權 邵治權,四川曲縣人,抗戰時即從軍,三十八年隨國軍撤台,四十七年退伍,在金門當小販七十八年返大陸探親,這才知道妻子已改嫁給二弟,自己頓時成了妻子口中的「大伯」。 見到你的那天 井湄的刺槐靜靜瞅著我 滿屋子的話語不出自任何人的口 妳搶著要從眼睛拋出笑 為什麼我把妳的笑當作山間的 一座墓塚那般荒蕪 也許我應該再去流浪 也許我該把刺槐栽種在海上 而不是在井湄安穩的黃昏 第53個玩笑:葉成濮 葉成濮,民國七年生於安徽宣城縣,二十歲入伍,四十八歲上尉退休,轉往金門山外中正堂雜役,始終未娶親。大陸親人除垂垂老矣的小妹外,都已過世。他邊流淚邊笑著說:「快下到人生盡頭了,後不後悔已經沒什麼意義。」 時間拉住浪的帆 逼它回想歸途 而我不想 我是時間之外的不歸人 只是無人知道夜夜 我都要伏劍而臥 恨現實更恨夢 破曉前我不知折衝砍殺了幾百里 我告訴自己哭就是笑 笑就是橫過雲端的一句雁鳴 漸漸遠去的記憶 如無實體的影子 第54個玩笑:李九利 李九利,金門古寧頭人,任料羅港碼頭工,民國四十二年遭人誣陷為匪諜,隔年即槍決,其妻吳甘治哭訴:「打了十多發才斷氣,整個胸口幾乎打爛。」 你原是個吃陽光為生的人 他們請你上車那天 你以為自已要去山的那頭旅行 沒想到你走得更遠 去到一個沒有落塵也沒有暗影的地方 你得到的報償是頓悟 肉體果然是牢獄 有痛覺才有痛苦 有悲劇意識的,才有悲劇 第55個玩笑:王芳茗 王芳茗,福建海澄縣人,民國五十七年任職金門縣金城國小校長時遭誣陷為匪諜,受盡酷刑。四年後因總統頒減刑令才特赦出獄,然原本大好前途從此斷送。 昨天還是一陣雞啼 白銀般的日子 但今天,今天卻是尾翻白的死蛇 鐵窗內,他決定從死中再出生一次 他的思想是塊鐵砧 再火花四濺中不斷捶打 一方水泥地是座海洋 一片斷翼翔騰千里 移到窗口的夕日也能開口道再見 火光四濺中他一天天成了玄學家 第56個玩笑:江德生 江德生,台東關山阿美族人,民國三十四年入伍,後被送到大陸到處打仗,遭共軍俘虜,直到七十七年,哥哥到大陸尋親和他相認。「那個走過來的很胖,是不是呀?」他三嫂問。他用阿美族話回答:「就是我呀,你不要看我很胖,就像空心蘿蔔一樣。」 你說,被踐踏的肉體得有豁達的靈魂 所以你便成為一隻胖胖的空心蘿蔔 你用明喻渡過每一天 眼淚像小米又像珍珠 從臂膀淌出的鮮血,像琥珀 月色像刀 刀像昨天的笑 笑像砲口的青煙 像回不了巢的藍鵲 被山谷的回音追著盤旋 第57個玩笑:陳瑞珍 陳瑞珍,青海人,十六歲那年隨舅舅至武漢經商,來台後自習國畫,以此手藝養活家人。六十三歲那年,妻子病逝,遠嫁荷蘭的獨生女亦失去聯繫,頓感人世如幻。 像一幅幅畫……… 他想:是誰在畫著我們呢? 昨日的小鎮是幅潑墨山水 笑聲如雨簾 雨歇後,蜻蜓開始轟炸溪水 有個七歲的孩子多面熟 原來他在瞻望半世紀後 海峽這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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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杜誠活著,不覺什麼,杜誠離開人間,卻讓我感到孤獨而悲涼。他沒有死在槍林彈兩的徐蚌會戰,卻在恬靜的花蓮為創作一部現實主義文學作品而被捕、自殺!這是何等令人傷痛的悲劇!如果他已結婚,他是絕對不會撞壁自殺的。他的性情樂觀曠達,他的生命充滿韌性與活力,台灣醫藥日新月異,肺結核病已不像過去那麼可怕,即使在綠島關上數載,他總有撥雲見日出獄的一天。為啥杜誠一時想不開,走上了絕路,我開始埋怨起他來。 他的死,是安靜的,沒有哭聲和嘆息聲,只有太平洋的濤聲,美妙而有詩意。幾隻海鷗在天空盤旋,似在為死者的靈魂致哀。秦鵬站在杜誠的墓碑前,喃喃地說:「安息吧!杜誠,人早晚有一天要死的。我們後死的,于光和我都會記住你是怎麼死的?我們二人,總會有一個人把你的壯烈自殺寫出來,告訴世人的。這場國共內戰,犧牲了千千萬萬的青年,這場內戰你殺我我殺你,自己殺自己,愚蠢而可悲。杜誠,你的理想一定會實現的,因為活著的人,會繼承你的意志,為爭取民主自由,為反內戰,流血流汗,奮勇直前……」秦鵬終於嚎啕大哭,把海空盤旋的海鷗嚇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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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碼‧流影的捕捉與重生
金門縣美術學會、金門縣攝影學會、金門縣陶藝學會誕生,同為發起人的盧根,以繪畫、影像與陶藝作為創作,形式多元活潑,藝術態度一貫而嚴謹。多年來,雖身處離島,但他追求創作的嗅覺與熱情始終不輟。2001接掌金門縣攝影學會首屆代理事長一職,使他對金門影像發展有了更深的思索與作法。 解嚴以後,在金門小三通開放下,我受邀兩岸藝文活動,盧根同行,激發了他敏銳寬廣的創作領域與藝術能量。無論在影像、繪畫或陶藝上都有相對的呈現,《伏碼.流影》便是在這緣份的邂逅與兩岸情勢的感悟下孕育而生的。 其實盧根的影像主題很單純,不脫對當前政治碰撞的憂思、記憶的感懷、內心的感知,或者生活中不斷上演的現實經驗之關照。對它們的處理卻是平和的,我們在其影像裡看不到激烈的社會抗訴,也沒有現實的嘲諷,他用節制的步調鋪陳、衍生出具象、非具象的抒情節奏。系列的影像創作,藉攝影思考的語言,運用數位攝影取材藉由後製融合,加入了動態的影像技巧,對照、並列,整體形式的三組式展出安排,作品偏向攝影繪畫化,影像語言上是敘述和隱喻性的融合運用。 作為創作者「拍一張好照片,不如拍張有問題的照片」,透過鏡頭取材,觀景窗的「看」,是探索和沈思的必要前提,然而沒有探索和沈思的「看」也將是處於野性的經驗狀態。對於親歷漫天爆破落彈與冷肅軍事管制的世代眼裡,挑動起有關生命、記憶的問題意識是格外敏銳的。 1992年11月7日金門戰地政務結束,戰爭正式宣告遠離,隨即而來的金門、廈門小三通,在此經濟政治模式下帶來了人口、文化的強大衝擊。烙印在金門人記憶裡的閩南式聚落、僑鄉洋樓建築,戰地獨特設施、景觀、自然生態,宗族的人際關係,都隨著開放觀光的強大趨力而快速掩蓋甚至消失。原是反共前哨的堡壘象徵意義逕行跳接成兩岸中介的和平之島,使原有位置產生混淆,短短十數年間,舊的事物在欠缺文化資產保存意識下輕易臣服於草率政策與市場消費力量,新的事物格格不入的侵蝕著本來的版圖。 在此過程裡,傳統、獨特的文化元素宛若戰爭後的遺忘之物,安靜的被閒置、損壞、遺忘。戰地島嶼觸目可及的遺忘之物正如同潛伏的水流,隱逝在迷彩偽裝的外表。對這種感知盧根急欲用「自覺的符號、對應的色彩、抽離的形體」來捕捉這隱伏的符號。如其〈雷池〉作品,一張「地雷DANGER MINES」告示,界線起不可探知的區域,在這人為界線所框限的範圍是危險而神秘的,然而對於一隻狗、一隻動物來說,「地雷DANGER MINES」的文字是毫無意味的,牠們依舊用本能的經驗法則左右行動。而另一件〈洞〉,是遍佈在金門任何角落的碉堡坑道,戰地政務結束後開始被廢棄,且早在戰爭逐漸遠離時就罕向坑道的深處探險,如今越到坑道底層越是如同黑暗地獄透出冰涼與靜寂;〈夜襲〉則是悼念於烽火中死去的亡魂祭典中,作者的激情所宣洩塗抹出的圖像,再藉由攝影擷取重組後,愕然地呈現出那恐懼、驚慌的臉;喚起昔日島民於夜間奔躲防空洞的緊張氛圍;透過姊弟倆那不安、無助的眼瞳裡流露出的堅毅神情,在驚慌失措的魂體下,脆弱地包裹著最後一道親情的力量。 而潛藏的伏碼是需要被重生,因此盧根創造游動的〈流影〉系列,將瞬間捕捉的所觀、所悟、所愛的眾像組曲;是島影.烽火.人間,以及芸芸眾生流離、竄動、重組、蛻變、再生的生命顯像。」藉由慣用的拉動影像技巧,經時間、空間的位移,影像獲得了解脫、自由。如同〈漂鳥〉一作,最終展翅,急倏拍動翅膀以召喚歷史的記憶、情感和急於飛離影像框架。 因此,〈伏碼〉是一種內在的壓抑,是對當前環境轉變、政治氛圍、個人情感窘境等混雜的敘事:〈流影〉則是一種外在的釋放,兩者對比、預兆著由壓抑到釋放的過程,是由外在環境與個人的一些省思,掙脫尋求定位與釋放,向觀看者發出訊息,這訊息是盧根認為足以尋求紛爭、愚蠢、荒謬之外的弦外之音。 金門隱伏的符號倏乎即逝,快到讓人難以想像。對於非金門人而言,《伏碼‧流影》的影像似乎帶有神話性質,鏡頭下的伏碼,如Susans Sontag寫到:「遭遇苦難是一回事,與受苦受難的攝影形象同呼吸共命運卻又是另一回事。它並不會必然地加強同情意識和能力。」盧根的影像本身讓我們既接觸其現實又不身陷複雜的現實中。傳統的、戰地的金門,對缺乏在地經驗的局外人來說仍舊是如此飄渺,我們可以知道它的存在、聽聞關於它的故事,但真實的只有創作者本身能夠感知。 衝擊、變化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哪怕是孤立、拒絕變化的小島都無法僵化的固守著。速食化、急功近利的開放、變化,卻更引人憂慮。盧根所捕捉的伏碼〈綠碼〉、〈紅色寓言〉、〈藍局〉、〈缺口〉,顯現了島嶼認同的恐慌感,在島嶼、邊緣的角色中尋找認同的實體,《伏碼‧流影》也提示了這種困惑並揭示了這種渴求。如何讓它能從捕捉、發現,進而產生重組、蛻變、重生的力量,是盧根的影像創作中所欲找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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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伏碼‧流影的動意
世人均知道物以稀為貴,凡物萬象在現代人的生活,產生無限的視野,尤其是藝術創作亙古以來,是人類最引以為傲的成就。從古至今,傳統到現代,藝術成為地球人們活躍之源頭。藝術多元創作介面,挑起視覺演義的對話。舞蹈、音樂、陶塑、形色,繪畫及留影,負載不同形式的創作表現。時空環境,歷史人文,則是藝術創作因緣際會的背景。 地球村的每個角落,時時刻刻發生的人事動靜、景物變化,只有當下親身經歷者,方有深刻體認。金門在地球上算是一個特殊的島嶼,超越地質環境,充滿情愫的歷史人文,特色的碉堡,民居和自然生態。金門過去是反共堡壘,烽火連連,經歷一段不尋常的戰地歲月,古寧頭戰役、八二三炮戰…等,親身經歷這段成長的金門人,很震撼的生命體驗。 我看伏碼‧流影影像作者盧根,鮮明反映著躲砲戰歲月的經歷。從1949至1958年止,一直處在砲彈轟轟隆隆流穿聲,如此干擾生命刺雜聲的歲月,莫大人生經驗的衝擊。盧根年少正好經歷,年少心靈這般與人不同,也產生他生命珍貴的藝術能量。 攝影發展至今天一百六十七年的時光,與繪畫有一萬多年的歷史相比,有一段很大的差距。可是繪畫創作形式,就不像攝影器材拜科技之賜,產生多元的技藝操作與創意。但是繪畫和攝影,畢竟是兩個不同創作領域,也終究與工具、材料有別,相對形成視覺觸感的異化。今天攝影由傳統底片,變革到數位記憶卡,大大改變了攝影的視覺觀。 伏碼‧流影影像藝術創作,或多或少帶點給人思緒些微不解,卻為攝影視窗起了善門,開啟另一扇引人遐思視野之窗。盧根於攝影觀景窗中,找到屬於他的生命視界,展露他生命珍貴的藝術能量。 攝影在眾多藝術類中,算是較具有創意特質,尤其對攝影藝術創作者,那是一片視覺的天堂,令人難以想像的奧妙視界。生活在瞬息萬變的時空,人們感受最強烈的,莫不是週遭環境和人、事、景、物間的起伏變動,尤其是人生活與環境互動所衍生的生命動意,促成了心靈體驗呈現。 伏碼‧流影的影像表現,是游離紀實、觀念攝影之間,非具像而意象的攝影表現,給人一種錯覺,卻又讓人發現作者島嶼生活烙印。島嶼烽火、夜襲漫煙、不安的時空記憶,以及政權更迭、板塊移位、資訊混沌不暢的種種壓力,全在伏碼‧流影解放,疏散長久積淤內心的沉悶。體認、觀察、再現是藝術創作延續的動力,伏碼‧流影則展現攝影者無比的心靈悸動,參透對生長地的摯愛關切,開拓藝術場域與內心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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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炮聲中來我在炮聲中走
我在炮聲中來,我在炮聲中走,金門我住了三次七年有餘,青春三分天下魏蜀吳,在金門給炮去了一半! 這場主義對主義,領袖對主席,威權對專制之戰。烽火連天八九十年,結果都不信了伊們的主義。為主義死去的人們也不都在八寶山忠烈廟裡,這便是趙翼沒寫的二十二史劄記,真是殘酷!的笑話! 也是我跟盧根在戰火中出生,戰火中長大,戰火中倖存殘生中幾億人中的滄海一粟!九牛一毛!殘茶剩飯!斷簡殘篇而已!能怪誰?歷史,本來就是這樣的戲! 盧根生在烽火,他的心靈已被閹割!吾也生在刀光,我的心靈早已受傷!這個民族怎會如此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 盧根的影像藝展,不只是藝術,是藝術裡的吶喊、恐懼不安和徬徨。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希望您吾都決然「放下」這傷心的布袋」,走出去!仰天長嘯一聲吼,兄弟見面一杯酒,喝!醉裡挑燈看劍,江湖夜雨十年。我們都生在一個島上呀!地球也是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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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照你這麼說,《海燕》初稿,何為霖看過了? 嗯。只有他看過。他下學期不幹了,準備到台北讀研究所。 你不應該讓他看。在咱們面前,何為霖是個文藝小青年。我喝盡了杯中酒,問他:「他是福建人?」 淅江紹興。魯迅的同鄉。 小莊煮的大滷麵,端上桌,我們三人吃麵,換了話題。杜誠把小說初稿讓何為霖看,不智之舉。若是萬一何某把這件秘事洩露出去,豈不釀成政治問題? 艾利颱風過去,花蓮日暖風和,空氣清新。暑假期間,何為霖辭卻圖書管理員,倉促離校。一週後,杜誠被捕,同時他房內的書籍、稿件也被搜括一空。因為是晚間展開拘捕行動,所以並未引起外界的矚目。 杜校長在花蓮頗具聲望,他四處奔波探聽下落,卻毫無結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眼看暑假結束,開學在即,終於收到來自綠島的一封公文函件,杜誠因肺病復發,喀血甚劇,已撞壁自殺。催促我校在三日內前往領回屍體。我自願前往,依照杜誠生前熱愛自由的願望,我和小莊在太平洋山崖上,買了一塊墓地,讓他長眠於此,夜以繼日凝聽澎湃的浪潮,眺望海鷗在藍海飛翔的美姿…… 事後,杜校長囑總務組向我結帳,我告訴對方,杜誠生前借我新台幣十萬元購置新居,如今我為杜誠買了墓地,我還欠他的利息呢。 遺憾的是杜誠的長篇小說《海燕》,已被沒收。這一輩子《海燕》恐怕難以見到天日了。海枯石爛,我也忘不掉這件事。 我曾噙著熱淚向杜校長宣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接觸新文藝了!我要專心投入教育工作,絕不做這種即不是正業,又冒險犯難的事情,我還叮囑于豐長大成人之後,學習一種謀生的技術,養家餬口,千萬不要做小說家或雜文作家。在沒有民主自由的社會,搞文藝還不如當強盜安全。 杜校長苦笑,點頭。他提起過去曾勸導杜誠,盼望他做弘志高中的領導人,接他的棒子,放棄寫《海燕》,他不聽話。如今人死了,海燕也飛了,落了一場空。 遺失了《海燕》,比遺失了親生兒女還令人心酸難受。最遺憾的,我尚未曾讀過《海燕》初稿。杜誠是文壇上的一名闖將,早在一九二五年,魯迅的〈論睜了眼看〉說過:「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世界日日改變,我們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誠地,深入地,大膽地看取人生並且寫出他的血和肉來的時候早到了;早就應該有一片嶄新的文場,早就應該有幾個凶猛的闖將!」可嘆杜誠這個闖將壯志未酬身先死,而且除了圖書館的何為霖以外,任何人也沒讀過他的原作。杜校長說的對:杜誠心血落了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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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廢墟台灣——二○○六
七月的陽光在街頭喧鬧 我們的心卻沉浸在秋日的蕭瑟中 望著一排排拉下鐵捲門的店鋪 (百貨公司大拍賣的市招無力低垂) 望著一間間渡海西遷的工廠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啊) 望著中南部農村泡在風雨中呻吟 (政府,你在哪裡) 想起那對只剩十元上吊母女的無助 (駙馬爺腳下一雙休閒鞋價值兩萬五千) 想起夫妻兒子三人燒炭自殺的絕望 (公主房租每月五萬三千) 想起用吊籃餵食兩歲女兒工人的無奈 (王子一頓帝王蟹就是他一月的薪水) 八月的報紙令人滿腹淒涼,宛如寒冬 (唉,真乃罄竹難書也) 艱辛的九月,哀傷依然 孩子們的學費何在 (申請就學貸款的家長眼神茫然) 孩子們的營養午餐費何在 (部落小孩向烏雲籠罩的天際發出哀求) 你,總統生生,就是你 不要以為遮住眼睛就看不到 不要以為摀住耳朵就聽不見 你家的快樂是全民的痛苦 (日之夕矣,吾與汝偕亡) 六年來 你從根顛覆 了台灣 所以,請問 將軍,你肩上的星星值多少錢 縣長,你的案子何不找黃牛疏通 局長,你的職位花了多少銀子 (阿公說:這是朝代末的訊息) 於是,有了陳哲男馬永成趙玉柱簡水綿趙建銘吳淑珍這串肉粽 總統先生,肉粽頭就是你啊 (你的笑臉是全民的羞恥) 十月即將到來 只是,我們是否還有十月 十月時,我們的心已是寒冬結凍的冰 (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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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的一天日記
望著天,天空下什麼事都有,就是阿春不知道而已。有說不出自己多麼狹小一樣,天空依舊那麼大,但阿春看得到天,阿春又怎麼知道天又是怎麼看阿春? 心想要是他知道,他會怎麼想,於是就以為他知道然後他也這樣跟阿春說,說阿春想聽的話。 「不就是我愛你,那麼不甘願說」「喔,原來你要聽這個,可是………」,還可是!心裡面阿春自言自語說著,說著兩個人才有的自白。 「原來我那麼看他,是因為他那樣以為我想要什麼,那麼他會怎麼說?也只好看我反應來回答我囉!」停了一下,「不,我會說是你不好!」 走著走著,天似乎小了,看不到什麼了,才驚覺,阿春本以為應該是看山是山,看人應該是人,結果還是山外有人,看的是山,其實山中自有神奇,當阿春看天空,才知道也有物外之趣。 天空是看透著阿春。天本來大,幾個世紀都有存在,阿春不過一兩百歲,而阿春看天,卻是怎麼也看不穿那幾世紀,是阿春太狹窄,還是天看人一點也看不出偉大,才讓阿春看起來猜不透天,和久遠了那幾世紀的愛。 這是屬於阿春十六歲暗戀心情。 阿春才驚覺我怎麼知道他是怎樣認為,就像我怎麼知道他看到了怎樣的我,是不是那個我一直喜歡的我,才那樣覺得做出來是為我好,為我做。 「啊,我又回到那個自作聰明的自己了」,阿春這樣跟自己說,原來,阿春還能為自己做主,回到原本也沒有受思緒困住的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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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兩帖
〈一〉一個人的周末 心底剩下一些沒有重量的單音,躺在地上。 關掉手機。碗和一本書無意義的仰視向我。我已經很疲倦外在太多存在的干擾。還好。我仍然活在我的孤獨裡,但不覺得寂寞。腦海裡仍翻滾著對生命的索求,不只等待死亡而已,應該給自己某些程度上的告知。所以周末,不必熱鬧。想像的戀人就足夠讓這星期末活躍起來,雖然只有一個人。 窗外有朵雲,一件剛洗過的白色大衣正向雲天飄送,形構一幅我想要的風景。我放下自己,用心去讀夢幻中的畫,畫裡沒有顏色,只有空洞的透明。整個下午就為了自己和這幅畫的關係,豐溢了很久被凍絕的想像力。 因為繁忙的星期一到星期五已經結束。因為這屋子簡單的剩下自己,很多不列入需要的事和物都隱匿走藏,包括平常喜歡吠吼的那隻狗和喋喋不休的衣食追逐。這時。我只需要一杯開水以及停在自得其樂的狀態,扣扣指甲、抓抓毛髮,除此,丟掉一切繁雜的消費,獻給身體短暫的緘默,或許聽一首季斯特,壓縮一下情緒,慢慢的紅塵暗潮就會流走,享受禁錮也是一種放大。 心。唯一是周末最貼近的朋友,當吵煩都不在,我的面積也就愈膨脹。每一步穿梭的腳音都有押韻,每一動作都像在舞姿展翅中完成。撫摸貼在牆角的影子,虛空卻有想像無限癖好。所以環繞在身旁週邊的平常,都變成非凡踏實,絕不是形式的反覆,這是一種懂得放下享樂所構築的滿足。 其實一個人的周末,並不代表只有一個人,我和我的濃縮與肆放對話。電話響了,不想接聽,按門鈴的人找不到人。我必須徹底享受自己煮咖啡的樂趣。以及沒有戀人的戲劇化。濟慈說:「有點愛上悄然的死亡」,靜到像死亡,而且一切都在悄然過去,我不能抵禦這個世界龐大的掠奪,但我可以屈服自己小小的沉浸,沉浸關起門來,什麼都可棄,什麼都可取。一枝筆,一雙托鞋甚至一具馬桶都可感受孤絕又相契的關係。 周末。我必須屈從自己,才能遊盪難得的星期第六天。 〈二〉約會在台北 手機留下一則簡訊「台北見」。 空空蕩蕩沒有入口地場。寬漠的期待在未知數的月曆上。喜悅和焦慮同時搖晃奏變。在沒有預設的時間裡,我只能從方正的字型慢慢猜測您的口感、音質、或一種被虐的心情,這三個字的背後顯然找不到您失蹤步履,最後能確認的是您已經從西班牙小鎮回來了。 故事裡空白了很多年很多頁,留給時間磨損彼此紅顏老去。在密密麻麻的生活記事,透明的眼瞳仍然可以虛構您真實的存在。所以我開始讀我們從前的日記,讓際遇之初證明一些綿密纏結的過往,勘測我們曾經的愴慟。 在捕捉消息和消息退潮銜接時,您忽然又在手機 夢而來,聲音準確的可以判定是您,你開走動向我最近的距離靠岸。二○○一年。相約台北「3‧14」咖啡館。 您說:「台北太冷。」我們需要一些溫度。溫度裡只能容許收納我們小小的苦寒。所以我們選擇這家咖啡館,安頓我們彼此多年漂浮的心。卡布基諾不加奶精,絕版樂符,低沉淒淒沿著我們的傷口滲入。牆垣四壁的白。白的有些宿命偏見。而極限裝置的場景。沒有多餘的陳設,縱使是一張張黑面的桌子都是一幀出世的風景人生。這裡,沒有人間。 十年背違,我們只剩下牆角這盞投射的燈在燃灼那口看不見的深井暗潮。 而咖啡隱身的背後,我們一路走來,走過「紅樓」戲房曾經的幽暗疊影。走過無數流連「明星咖啡屋」的風華召喚。走過「元儂之外」的書卷氣和「紫藤盧」那些潑洒草書的竹影。夢裡沉澱的影像,逐一的在歲月腳本一格一格的走失,而能從眼睛復醒的又是另一種生命的基調。台北,仍然延伸我們走過的邊界,一程又一程,深沉絢麗又有些心事的蒼涼。 惡意騷放的夜 我們的結束終究為來日的許諾做另一次的升起。「3‧14」和三小時又45分鐘的邂逅闖蕩,您翻動了我閉室的心,我攪亂了您流淌的思緒,日子從此有了拂揚的開始。 幸會有您。 台北 夜已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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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一日,杜校長在杜誠的單身宿舍,發現了一堆用過稿紙,字跡密密麻麻,非常整齊。 你寫的什麼? 小說。 準備寫多少時間? 五年。 杜潞的心為之撼動,他竟然半晌啞口無言。一個人有這種鍥而不捨的毅力與恆心,你怎敢去阻撓他的創作?杜潞不是文學作家,他是教育工作者,隔行如隔山,直到現在他才瞭解文學創作,也靠著堅苦卓絕的韌性與勞動力。 坐了一會兒,杜潞才想起一件事: 你寫這篇小說有什麼目的? 反對內戰,記錄歷史悲劇。 這和教育工作一樣重要麼? 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固然百年大計,有它的重要性,但是文學作品比教育更為重要,它影響的力量比教育廣泛而且深遠! 杜潞默聲走了。 不久,總務組送來魚肝油丸、維他命丸,另外還有兩萬元。這是杜校長的禮物。同時,杜源的課也減少了兩班,讓他可以有充裕時間從事業餘文學創作。杜校長體恤堂弟,讓杜源非常感動。 關於杜源埋首創作《海燕》,我毫不知情,事務繁冗,我已忘記此事。于豐漸漸長大,進了幼稚園,我和妻子輕鬆了些。兩人騎機車到校上課,中午在學校餐廳吃自助餐。偶而在圖書館碰見杜源,總見他在翻閱地圖、史料或辭海之類書籍。他的臉色不好,有些憔悴,明顯地睡眠不足,營養不良,我時常警告他:「注意身體啊。別忘記咱倆是肺病療養所的病號。」他抬頭朝我苦笑,卻不吭聲,他的心完全投入文學創作上了。 杜誠的不正常的表情,引起全校師生的疑懼。於是,有關他的言談舉止,加油添醋散播開來:有的說杜誠中了邪;有的說他得罪了「好兄弟」;也有人看見他深夜在海濱吸菸,等候女友幽會;還有人見他走路握緊拳頭,怒目凝望前方,似與鬼魂挑戰模樣…… 我曾請教花蓮醫院心理衛生科醫師,他說杜誠可能患了憂鬱症,服藥半月左右,即可改善。我鼓起勇氣勸他去看門診,他笑著朝我搖頭:「你還想帶我去無名島看林所長,他已經去陰國留學去了!」 我嚇了一跳,暗想:完了!杜誠一定神經了。 艾莉颱風侵襲花蓮,風雨潑灑,陽台的盆栽摔打盡碎。晚間,我正在看電視,忽聽門鈴聲。 誰呀? 是我。糟了!風雨故人來,莫非杜誠真瘋了?打開房門,他滿頭是雨水,趕快取出乾毛巾,讓他擦乾。沖了一杯熱茶,放在茶几旁。 杜老師,你沒事吧?小莊關心地問。 有事。沒事我來幹什麼?有事,是一件大事。杜誠驀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大聲說:「我的《海燕》寫完了!」 真的?我快活得頓時熱淚盈眶,我也瘋了。多少字?為什麼不拿給我謄寫? 杜誠根本沒有憂鬱症,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他用了兩年的業餘時間,寫成了二十七萬字的《海燕》初稿。他準備再修正一遍,便封藏起來,等到適當的時機問世。 你滿意不? 滿意。他流了眼淚。我寫出了真實的故事,寫出了人的心底的話,沒有一句話是虛假的,所以現在不敢拿出來,連你看也不行,杜校長看更不行,他不懂文藝,哈哈! 好極了!我握緊他的手,激動地說:「祝你創作《海燕》成功!今天晚上颱風夜,咱倆喝酒慶祝!」 小莊從廚房拿過來一瓶馬祖大酒,炒了兩樣小菜,我們二人便對酌起來。 杜誠不會喝酒,他內心快活,藉酒發洩一下感情而已。他提起古人「雪夜閉戶讀禁書」。而他,在為期兩年的夜晚,挑燈寫作《海燕》,自由自在,毫無顧慮,猶如生活於葛天氏時代的子民,何等逍遙、快樂!他端起酒杯,激動地問:「于光,咱們這一輩子能夠過起言論自由的日子麼?」 我低頭夾菜,無言以對。這個問題比哲學還艱澀難解,我說不出答案。 有的人苦中作樂,國家事管他娘,玩幼齒、打梭哈,搓麻將;把人生看作狄斯奈樂園、澳門的賭博場,為什麼這種人活得這麼瀟灑呢? 有這樣的同事麼?吃菜,趁熱吃。 圖書館的何為霖,這個人可愛極了!專門愛玩十四、五歲的女孩。麻將打得出神入化,文學修養也不錯,就是不肯教書,也不願意在學問上下功夫。他對我不錯,談得投機,這大概是緣份吧。 你寫《海燕》他知道不? 杜誠點了頭:我寫這本書,他幫了不少忙。有些不甚順暢地方,他提了一些意見,很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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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離別
今夜 斟 滿杯的詩 遙敬 十五年的離別 醉了 海的彼端與此端 你與我 眼淚悄悄地奔流成 雲河 立一個天與地 永恆的記號 海風捎來春花秋月 五龍山歌聲回盪 你彎腰 拾起我們年輕時遺落的音符 以及 我那奔波 疲憊的足音 在遙遠的國度之外 為我 譜一首流浪者之歌 我的哈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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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五
前篇「母親的俗語話之四」,在閩南語用字方面,再蒙林總編怡種先生與陳長慶作家的指導,方能成編,謹此致謝。另外,林總編博學多才,閱歷豐富,建議我將題目改為「阿娘的俗語話」,由於家鄉小孩稱呼母親為「阿娘」,用「阿娘」顯得更有鄉土味與親切感,為求更加適切,因而自本篇起更改篇名。 日前再度利用與母親相聚時光,透過一些相關言例與俗諺的激盪,母親口中的俗語話立即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地湧出,令我欣喜若狂,如獲至寶,茲再逐一列出,以分享鄉親。 「月亮嬤,你是兄,我是弟,伓通拿金刀,割阮的金鉤耳。」——以前的小孩,耳朵常會莫名其妙地裂傷,嚴重者還會潰爛流膿,當年就認定是月亮嬤在夜間趁小孩熟睡時偷割的,可能是沒有拜月亮嬤的下場,因此每年中秋節夜晚,務必備妥祭品(早期在米碎上用粿印印九豬十六羊,後來改用月餅、柚子或水果),一邊焚香祭拜,一邊口中唸著,祈求月娘嬤保庇,不要再來割耳朵。 「豬尾搖鈴鈴,豬頭做三牲,豬腳塊做酒盅,豬尿做燒酒,豬腹肉做獻敬。」——這是母親小時候,一位名叫「憨土牛」的鄰居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母親竟然記得,我問母親是何意義?母親認為是邪心人黑白唸,然而,仔細推敲,這句話不但有押韻,而且有含義,似乎在訴說豬隻各部位的功能,連豬尿都可做燒酒,真是離奇。 「有心打石石真光,無心打石石散毛。」——「石真光」是指表面光滑,務必細心加上耐心,才會有此成果;「石散毛」是指表面參差不齊或凹凸不平,往往是粗心大意、缺乏耐性所致。正所謂「磨杵成針」「鍥而不舍,金石可鏤」,成功與否,存乎一心。 「 ( )覆簸箕,自己呷自己 (晾)」—— 與簸箕皆為古式農具,二者互相覆蓋,裡面裝著什麼殼物,密而不宣,無人知曉,而後自晾自食,擔心他人分享。以此比喻個性孤僻、度量狹小之人。」 「高椅坐,低椅跨腳,乎妳好命,呷飯配雞腳」——「呷飯配雞腳」,在以前是富貴人家才享受得到的,為了祈求女兒好命,在女兒出嫁之時,要在客廳擺著一高一矮的椅子,讓女兒坐在高椅上,腳跨在低的椅子上,而後餵女兒吃雞肉,邊餵邊唸此言,希望女兒嫁到夫家豐衣足食,永享富貴。 「牽新娘過戶檻,一碗呷一碗 (送人家)」——早期迎娶新娘,當新郎牽著新娘進入夫家,跨過門檻時,圍觀的人常會這樣唸著,習俗上要煮湯圓,不但自己要吃,也要分送左鄰右舍,而且還要邊吃邊說吉祥話:「吃圓,一家團圓」「吃一對(指湯圓兩個),萬年富貴。」 「老尪疼嫩某, 魚好晒脯」——老夫少妻,由於年齡差距大,或是老來得妻,因而更加珍惜與疼愛。 魚體型較大,好煮好晒,即使晒乾之後,也不至於縮小到沒有分量。此二句除了押韻之外,我一直想不出有何關聯性? 「老尪疼嫩婆,天腳下找無」——老夫想娶少妻,由於年齡懸殊,想要配對成雙,天底下是找不到的。 「歹鑼累鼓,歹尪累某」——「鑼鼓喧天」「敲鑼打鼓」,從這些成語可以看出鑼與鼓之間的配合度至為重要,如果鑼沒敲好,或跟不上節拍,一定連累打鼓的,鼓聲也跟著紊亂了。同樣地,一個素行不良、惡貫滿盈的丈夫,也必然會牽累太太,甚至連公婆也會因此責罵媳婦。 「一代親,兩代表,三代煞了了」——一代親,應指同父母所生之兄弟姊妹,相當於民法所稱的二親等,除了父母子女之外,應是最親的親屬。到了第二代之後,所生子女彼此互稱表兄弟姊妹,相當於四親等,此時因為同源是祖父母,其父母親往來密切,因此還算親密。然而到了表兄弟姊妹所生之子女,則屬於六親等,除非經常保持往來,否則,關係必然日漸疏遠,甚至形同陌路。 「有子有子命,無子天註定」——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宗接代乃人生之大事,然而處在醫學不發達的古代,不孕症難以醫治,試管嬰兒尚未發明,生育一事,只能聽天由命,無法強求。 「公嬤疼大孫,父母疼細子」——重男輕女,男尊女卑,自古已然。第一位出生的孫子便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如果是生男的,顯然含飴弄孫有望,傳宗接代已無虞慮,故而公嬤傾注全力疼愛大孫;而父母通常在生了老大之後,還來不及多疼,又生老二了,疼愛又得釋出,一個接一個,直到生了老么,因已無下一位來分享疼愛,故而么兒所受疼愛最多。 「一家一家代,公嬤隨人 (供奉)」——古時雖然大家庭制度,然而當兄弟分家之後,對於祖先牌位的供奉,則應分別請回自家祭拜。 「查某大仔大肚,查甫大仔廿五」——古人認定一個人成長的期限母女有別,女子只要一懷孕,成長隨即停頓下來,而男子卻能長到二十五歲才停止。 「一粒雨,一粒 (泡),落仔無柴無米通相咬」——一粒雨一粒泡,應指傾盆大雨,才會形成水泡,在以前沒有電力與瓦斯的時代,炊食全賴薪柴,持續下了幾天大雨之後,著實找不到乾的木柴煮飯,柴火燃燒的樣子極像張嘴與鍋鼎中的食物互咬。 「娶新婦滿廳紅,嫁女兒內頭空」——結婚乃人生大事,紅色象徵喜慶吉祥,通常迎娶媳婦,廳堂的布置陪嫁的嫁妝,不是貼上紅囍,就是以紅布或紅紙包裝,呈現喜氣洋洋、紅豔滿堂的景象。而嫁出去的女兒就如潑出去的水,感覺上貼了一個女兒,又搬走了不少嫁妝,有如人財兩失、屋內淨空一般。 「 ,無米煮安籤,無柴 (燒)粗紙,無老爸來叫我」——這句話母親也不知其義,只能擅自揣測,也許是一句戲謔之語,也許是一種不得己的作為,或是一種退而求其次的作法。 「一隻鳥仔飛過墩,內嬤疼外孫,阿舅嫌我歹,阿妗嫌我 (常常)來」——這句話也是擅自揣測,首句應指女兒嫁到遠方,攜家帶眷回到娘家,內嬤見到外孫回來了,疼愛有加,舅父母似乎不太歡迎,一個說我不乖,一個說我太常回來。 「外甥呷母舅,那 吃豆腐」——母舅乃母親之兄弟,小時候每到三舅家吃飯,我都會不好意思,三舅就會很自然地說出此言,意思是外甥吃母舅,視為理所當然,不必客氣。 「兩粒旋, 仔無人問」——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在我們頭頂上觀察頭髮的長相,如果是一個旋的,表示忠厚老實;如果是兩個旋的,通常比較兇惡,無人理睬。 「一螺一 二螺蹌腳箠,三螺 吹,四螺無米煮,五螺五花莊,六螺米頭長,七螺七挖壁,八螺做乞食,九螺九 ,十螺會做官」——據說全世界要找到兩個指紋完全相同的人,幾乎微乎其微,因而指紋成為今日科學辦案的依據。我國的相術家早就依據人的面相、手相等來判斷命運的吉凶禍福,有人相信,但也有人不信。至於指紋,一般依據它的形狀歸納為二種:紋理成螺旋狀的稱為「螺」;另一種類似波浪狀的叫做「畚箕」。本則乃根據「螺」的個數來推算將來的命運,如此說來,在朝為官的應該都是十個螺,而八個螺的卻是乞丐命,兩螺之差,命運有如天壤。換言之,一個「畚箕」的就是九螺,依此類推,母親又說:「十個畚箕,有通呷有通 (晾)」,命運也不錯,至少不會餓死。 「一頓乎人請,三日伓免落鼎」——記得國小時,我的姨丈由於是討海人,食量甚大,每餐近十碗,然而全是稀如湯水的地瓜糊,應不能稱得上是「吃飯」,而是「喝糊」,沒有一點油腥,所以喝下沒多久,又是飢腸轆轆,若能吃頓豐盛的山珍海味,應可維持三天不必下廚煮食。 「鄉下親戚,吃飽就走」——早期交通不便,不是騎馬,就是步行,有些路途遙遠的,一吃飽就得起身趕路,以便在天黑之前返抵家門。 「忍氣自財,聚氣相 」——「忍字心頭一把刀」,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之氣,免百日之憂」,忍耐的價值,在能化解干戈,減少損失,無形中等於是生財之道;而不能忍氣吞聲、各退一步的後果,便是衝突爆發,輕者兩敗俱傷,重則你死我亡,最後,不是到監獄,就是上殯儀館。」 「舊例人沒除,新例人沒設」——雖然說新法優先於舊法,但在新舊交替的階段,當新的例子或法律尚未設立,而舊的例子或法律尚未廢除之時,仍應沿用舊的。 「有錢講話硬空空,無錢講話講勿會通」——明朝沈璟:「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分錢鈔一分貨」,「錢可通神」,「硬空空」應指不容更改。有錢的人講話都是一言九鼎,不容質疑;沒錢的人,人微言輕,連講話都無人置信,與人溝通都有困難。 「一塊痛,百塊憂」——兒時最常牙疼,一痛起來全身都不舒服,父親便出此言,此時我才了解「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真諦。 「狗著用 ,囝仔著招呼」——一般人對狗是不客氣的,對小孩也是不尊重,其實這是錯誤的。有人說「狗通人性」「小孩也有人權」,故而對此從二者仍要以愛心待之,經常招呼,狗兒與囝仔必然更加乖巧可愛。 「一言一量,千言無量」——「話多不如話少,話少不如話好」,如果只說一句,顯得尚有度量包容,如果話說太多,那就變得全無度量了。 「初一十五早滇暗滇,初十廿五中午滇」——早上的海濤稱「潮」,晚上的稱「汐」潮汐乃月球和太陽引力的作用,所引起海洋水面週期性的升降現象,平均週期一般為十二小時又二十五分。所謂「早滇暗滇」,意思是一天之中早晚各漲潮一次,而後逐日延後漲潮的時間,到了初十與二十五日,則為中午與午夜漲潮,以前下海鏟蠔,都須配合漲退潮時間,這是當年推算的公式。 「王明看報紙,世界霧煞煞」——這是父親常說的一句話,由於王明不識一丁,拿起報紙顛倒看,看後發出浩嘆:這個世界實在亂糟糟、花轆轆。 由於母親自幼中輟學業,故對用字與句義,常有不明所以之情,而我本人也未經考證,即行擅自臆度,是否因而造成郢書燕說、望文生義之弊病,實不得而知,因此,懇請鄉親不吝賜正,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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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炙俗語話中的重疊之美
幼綿綿:光滑柔嫩,如綢緞之細,如孩童之潤,似可吹彈得破,細軟無比,就是標準的「幼綿綿」。 粗耙耙:粗糙乾澀,全無美感,也不具引人摸觸魅力,與「幼綿綿」是兩個極端。「南風返北粗皮 殼」正是「粗耙耙」的註腳。 滑溜溜:光滑平順,如刨光的木板,磨石的地板,沒有凹凸不平之虞。 平坡坡:道路平坦,地面無起伏高低情形。 坎坷坷:正與「平坡坡」相反,坑坑洞洞,起起落落,少有平順,一如波折人生。 光銅銅:光耀明亮,無一暗處,宵小無所遁形。是隱喻為人要光明磊落,俯仰無愧,行事操持要經得起檢驗,也要經得起「公評」。「金東東」也是同義。 暗摸摸:晦黯無光,找不到亮處,得不到光源,雖心胸坦蕩不欺暗室,不使暗步,不做偷雞摸狗昧著良心之事,但卻不一定能得到世人的諒解、認同與肯定,徒呼奈何。 光溜溜:人裸身袒體叫「光溜溜」;屋內空無一物,家徒四壁叫「光溜溜」;生意興隆,貨物搶手暢銷狂賣,一件不剩,一件不留,叫做賣到「光溜溜」;理光頭,叫頭殼「光溜溜」。且新剃頭要拍三下。 圓轔轔:車輪叫轔,是圓形,圓得像車輪一樣的圓轔轔,是完美的圓。 四角角:四邊等距的正四方形,才可以叫「四角角」,長方形,菱形,斜邊四方形,只能叫「四角」,唯有方方正正的標準四方形,才可以再加一個「角」字。為人剛正不阿,不會拐彎抹角,說一不二,就叫做人「四角角」。 尖微微:錐尖如針,觸身生痛,如此又尖又細的錐,應避免觸到,以防受傷。醫生常有觸針引起感染的憾事。 利劍劍:劍本來就必雷鋒利,否則何能防身卻敵,保護自身安全與劍同利,甚或更利,自是頂級利器。 香貢貢:炒菜滷肉,香味四溢,引人食指大動,飢腸漉漉,這是「香貢貢」的效能;仕女化妝美容,抹粉點胭脂,噴髮香, 香水(講究產地、名牌、清香、濃香、茉莉香、幽蘭香、玫瑰香),伴隨著清風飄送,迎臉撲鼻,更是典型的「香貢貢」。 臭哪哪:體臭、口臭、肉腐魚爛,臭氣難聞,令人嫌,令人厭,令人掩鼻遠離。 鹹死死:太鹹太鹹,鹹到難以入口,與「鹹篤篤」、「鹹了了」同樣都是鹽加太多,以致走味,可惜糟蹋了一盤好菜。 苦得得:果菜之中,苦瓜會苦,筍也會苦,雖然有人因怕苦而少食用,只是苦瓜與筍都是卻熱消暑佳品,喜愛者還是多數。不過菜餚還是以鮮美可口取勝,帶苦味者少上桌為是。 澀當當:苦與澀都是較不受歡迎的口味,如果菜餚之中,味帶苦澀者,當然不是佳品,當廚主事者自應知所警惕,以免客人流失。 酸喃喃:有點酸而不太酸,還可以接受,酸度過濃自非佳味。 淡僕僕:淡然無味與白淺無味是相同、相等、相應。都是因少鹽而走味,也都不足取。鮮美可口自然大受歡迎,這是不在話下。俗語中的「無鹹不成甜」是每一個總舖師拿捏分寸的所在。 薄利利:其薄如紙、人情薄如紙,都在強調「薄」的程度,沒有薄,何能顯示厚實的可貴。 厚倩倩:厚如千層派,既堅固又厚重,令人安心、放心,兼有安全感。 蓬鬆鬆:如棉絮之鬆軟有致,如芒草之飄逸輕柔,耐壓抗厭,彈性十足。早年有燙「米粉頭」的,頭髮就是「蓬鬆鬆」。 鬆洒洒:不濕、不粘、不纏、不糾、不結,輕便清爽,如果穿著一襲「鬆洒洒」的服裝,潔雅、洒脫、俊逸的帥氣流露無遺。 酸溜溜:酸的味道,有些人特別喜愛,如少女、如孕婦,有些人則不太欣賞,完全取決於各人偏好的口味。「酸溜溜」已經是酸度不算輕,以我自己對酸的承受度,入口已到了足夠使「牙槽」僵硬的上限。酸能開胃,也助消化。在心理反應,對某事不爽、不甘、講話「酸溜溜」,對情人移情,則是醋意大發,「酸溜溜」已不夠看了。 甜了了:甜度有夠,入嘴可口,是湯水、是飲料、是果品,沒甜度不受歡迎。 辣灰灰:許多鄉親對辣味不但不排斥,且有點喜愛,原因是三十八年以後,天下菁英駐守金門,很自然地,經常會接觸各種南北口味的菜餚,日積月累,不知不覺地接受天下美味,所以,辛辣算什麼,鄉親們有的早已比「川湘老鄉」更標準「川湘」了。 慘稀稀:與「慘了了」都是狀況不理想的界定,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似含有警示與提醒的意味。 陰森森:晦黯無光的所在呈現的涼意與陰沉的景象,令人感受到陰氣罩空的氣氛。 虎狼狼:做事粗心大意,講話「無層無節」,出口輕率,漫無節制,令人不敢輕信。虎狼能和平相處,合作無間?真是「愛講笑」。 壞糊糊:事情糟到爛如糊漿,一無是處,有點難以收尾的程度。 硬棟棟:強度、硬度、韌度都到了近乎「極角」。於人:態度強硬,行事霸道,堅持己見,幾無迴旋的空間;於物牆、基、樑、柱樣樣堅實牢固,防震抗壓,品質臻於無瑕,價錢則無商討還價殺低的餘地。都是「硬棟棟」。 硬叩叩:硬到叩叩有聲,那還有什麼疑慮。 軟甚甚:硬是陽剛,軟是輕柔,雖軟,卻有韌度彈性,與嬌慵軟弱,腳酸手軟,四肢無力狀的「軟嗷嗷」雖同是軟,卻是各異其趣,類型不同。 「瘦巴巴」:與「肥托托」又是天龍地虎好兄弟。瘦怕露骨,肥驚虛腫,「一層皮包一層骨」與膚色泛青,動則吁吁都非讓人心安的健康之相。 「溜鏗鏗」:與「矮鑿鑿」也是「范謝將軍」好搭檔:身材高 修長是「溜」,非結實健壯則不能稱清脆有聲的「鏗鏗」。人矮者通常智慧高,反應快,不可輕視。 「重錘錘」:與「重院院」同是夠份量一國的。 「輕微微:與「輕踗踗」都是輕盈討喜型,別人不知道,像我這款手無搏雞之力的「無路用人」,遇到就不怕提不動了。 「水噹噹」:不僅是讚美荳蔻年華美麗的佳人,打扮入時,氣質高雅,風韻有致的美婦都是「水噹噹」,可惜有種被政治操弄,也叫「水噹噹」的,卻有一百八十度十足質變的醜陋,每次看到那些老嫗矯柔作態在叫「水噹噹」的時候,不但令人發嘔起噁,雞皮瘩瀉如山崩。 「鄭滿滿」:容器水滿叫「鄭」(又是拉夫字),如海的海潮叫「水鄭」,水缸水滿叫「缸鄭」,吃過飽叫「飽鄭」,人最怕「滿招損」,「謙受益」最上算。 「笑文文」:喜上心頭,人逢喜事,眉頭舒展,嘴角生春,就算是「偷笑」也爽。 「心茫茫」:心頭空虛,茫茫無緒,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茫茫然似乎無助、無依、無偎,是無主乎? 「頭空空」:不是空顛,而是空白一片,了無一物。 「心糟糟」:鬱悶不快,心事重重,如磚頭鉛塊壓制,不順、不暢、不爽、不樂。 你看我普普:與「我看你霧霧」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的對應詞,你看不起我,我照樣看輕你。 以上都是主詞在前,重疊詞在後,少數也有主詞在後的,但為數不多,如: 薛薛俊:患病手抖,驚嚇顫抖,輕浮腳抖(如庭上的趙建銘),舉措失據(如國家元首會客的摸手抖腳),心驚肉跳,如坐針氈都是「薛薛俊」。 卑卑剉:比「薛薛俊」嚴重,不知何時會大難臨頭,幾乎有「沒有明天」的憂慮。 戇戇野:不知輕重,不知死活,一廂情願,一味強求,貪求無厭,厚顏而不自知。(戇是愚直,憨是酣厚,兩者不同) 雖然已就所知、所聞、所聽、所講、所用,盡其週延,以獻曝之心與鄉親鄉彥鄉賢分享,但重疊之美比比皆是,掛一疏漏,自是難免,在此獲懇方家同好,有心先進,不吝添、加、增、補,以彰先民的睿智與德意,使鄉諺俗語,得以發遑。 國語文的口語中,雖屢見重疊之詞,似乎為數不多,應是個人才識疏陋,所知有限,涉獵不專所致: 亂糟糟、醉茫茫、香噴噴、軟綿綿、硬梆梆、光溜溜、熱滾滾、酸溜溜、陰森森、冷嗖嗖、熱騰騰。 倒是欣然發現國、閩意義相同、相通、相融的用語,所不同的都是「雙重」的「重疊」,且把主詞都省略了: 歡歡喜喜、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高高興興、順順利利、和和氣氣、客客氣氣、糊糊塗塗、輕輕快快、輕輕鬆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清清白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安安穩穩、平平靜靜。 文化浩澣深邃,無所不包,無所不容,窺得一二,已是難能,吾閩南語系,源溯中原,一脈相承,綿延不綴,雖有小異,卻是大同,身沾浯鄉「海濱鄒魯」之光,自是不能妄自靡薄,翼求奮力,臻於自強,則是萬幸,於願足矣。 記得五十年前,小學音樂課本中,有一首名為「春郊」的歌,意境高雅,旋律優美,節奏流暢,歌詞中重疊的美柔順自然,全無做作,是兒歌,又似民歌,還有一點點情歌的意味:疊疊青山含碧,彎彎溪水流清,連天芳草綠如茵,珠光點點明,婉轉流鶯語細,翩翩蝴蝶身輕,村前村後桃李,相對笑盈盈,盈盈。(五十年的記憶糢糊,歌詞幾經重組,仍不完整,請教當時教音樂的趙水生主任,卻以不記得相應。如有仁人君子,音樂達人提供正確歌詞,當三呼「感恩」以謝。)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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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之美
布穀鳥一聲清啼在細雨綿綿的清晨劃破了一天的開始,於梳洗及大火炒菜聲中,大眾運輸系統匆匆送走趕著打卡上班及趕去早自習的莘莘學子,如此庸庸碌碌的生活,週而復始,生生不息。 於是一個緊張的繁榮力社會開始運行,股票公司營業員除了緊盯螢幕的漲跌號誌外,同時還要分神去忙著接聽接也接不完的電話。房屋仲介業者為了爭取績效獎金,寒風酷暑也得騎著代步工具風塵僕僕的於大街小巷南北奔波。顛峰時刻,車行如牛步,駕駛人員不免火氣上身,破口大罵。記者先生小姐們為了取得第一手新聞二十四小時上緊發條待命中。同學們為了學校的考試排名,就連做家長的也暗自較量。下班時間,大家為了爭奪方寸的停車位,而不惜與鄰人大動肝火……… 這樣的日子一天下來,非得要筋皮力竭身體不適、憂鬱纏身,好個競爭力社會啊! 夜半三更,當大地進入夢鄉,卻是夜店的閃亮時刻,觥籌交錯,盡興高歌,燈紅酒綠,引人遐思……… 一個正為失眠所苦的夜晚,我起身下樓,泡杯熱茶凝視窗口,只見原本黯沉天色逐漸明朗,當東方第一道晨曦映入庭院的剎那,我的心不由得沉澱下來,而那啁啾的鳥鳴正歡喜高歌一天的開始,我也嗅得了世間芳美之精華,原來一日的初始是純淨如水,潔白如童心,大地又是何等的平和美好?我又何忍於當下對它稍予輕呼苛責呢?心靈所求的一切淨土莫勝於此啊! 當人類為天的世界依舊睡去,那麻雀的歡呼在此時聽來好不令人動容與憐惜,天地萬物所企盼的不也是與世無爭的生活空間? 有時不免靜下心來想想,當我們深陷於世間的泥沼裡,於動靜間,應讓心靈沉澱,回歸於一天的初始,那晨間的美好吧!世間本質無瑕,若為俗事煩憂不悅而陷入苦海,回頭想想,又是多麼不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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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薄荷之戀2
你說你不在意 但我知道你很傷心 我的一言一行 早就被你看清 對不起 我離去的背影 成為你最後的記憶 我倆都喜歡薄荷的香氣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裡 我真的很開心 雖然常惹你生氣 你都不在意 還嘟起你那小嘴使我心動不已 在離別的夜裡 烏鴉呱呱噪啼 你倒在我懷裡 淚水讓我心痛不已 那濕透的衣服我不去洗 我要永遠擁有那個你 相信我 我還愛著你 要不是情勢所逼 我早想履行約定 你會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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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寫下來吧!我催促著說。 他低下頭,用筷子夾了一塊肉,填進嘴裡。 你慢慢寫。擠時間去寫。即使一天寫出兩百個字,三年時間就寫出二十萬字,那不就是一本大部頭的厚書了嘛。 杜誠笑了。 書名是什麼? 《海鷗》,你不是喜歡看海鷗麼?小莊搶先說。 《海鷗》不如改為《海燕》。杜誠低聲琢磨書名:「我記得高爾基寫過《海燕》。」 那有啥關係?俄國的海燕跟咱台灣的海燕不一樣。他寫他的,咱寫咱的,互不相干。過去秦鵬也寫過〈海燕〉。 杜誠臉上浮升起微笑,他似乎同意我的觀點。抬起頭,他囑咐小莊:「幫我盛半碗飯,我吃了回去就開始寫。」 杜誠動筆寫作《海燕》,是一個巨大的工程,而且寫出來不能發表,而且還得鎖在箱中,藏在陰暗處。我暗自懊悔起來。 為啥勸杜誠做這種惹麻煩的事?這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它比砸傷了腳嚴重得多,輕者坐牢,重則掉腦袋,我趕緊制止杜誠的行動,免得惹火燒身。 不要緊,我先寫了藏起來,等將來死後再出版,這應該不會惹麻煩吧。 行,這樣做也行。 當時的台灣文壇,任何作者都遠離政治與現實,寫作題材與現實完全脫節,創作內容盡是牛鬼蛇神、邪門歪道,或是西方思潮的垃圾與渣滓。外省作家由於沒深入生活,只得寫一些懷鄉的素材,無病呻吟而已。文壇呈現一派蕭索的氣象。 杜誠原來寫詩歌,但他看透了寫詩歌的內幕,一小撮人聚在一起,對著穿衣鏡作揖──自己恭維自己。喇叭奏花腔,完全自吹自擂。於是,他決心犧牲了名利,其實也是庸俗東西,決心寫一部有時代背景的現實文學作品。于光建議他耗費三年光陰,他要預備五年的時間,寫出長篇小說《海燕》。 當年在白犬列島,林順率領職工病員開墾種菜,《馬祖日報》記者曾以愚公移山精神,歌頌那些無名英雄;並且以「天下無難事,只要肯登攀」來鼓舞他們奮鬥向上。若是以那種毅力,怎麼會寫不出《海燕》? 杜誠寫的《海燕》小說,從未交我謄寫,也再未向我提及這檔事。工作蕪雜,課業繁忙,我竟然忘掉了此事。偶而小莊問起,我苦笑著說:「我想他八成放棄了。你想,寫出來沒地方發表,還會惹政治麻煩,這不是自討無趣麼!」 是啊,這是你給人家出的餿主意啊! 我出主意對杜誠有益,他鼓起了生命熱情,投身教育事業,即使他沒有結婚計劃,也比想剃度出家要積極些。想到這一點,我心底充滿了無比地興奮情緒。 杜誠的行事風格,受到他堂兄杜潞校長的影響,杜潞是台灣光復那年從福建福州來的。那時杜潞風華正茂,剛從大學教育系畢業的青年,有蓬勃的朝氣和做事精神。杜潞親眼看到當時台灣受到二次世界大戰波及,工廠遭受破壞,生產萎縮,貨幣的基礎已呈現搖搖欲墜狀態;加上台灣的外來人口驟增,恢復生產建設經費大量增加,因此穩定台幣抑制通貨膨脹已呈現困局。杜潞剛到台灣,大米每斤價值為台幣一元五角,過了半年時間竟漲到十元以上。杜誠眼看在台北生活感到壓力,他在朋友介紹下,便到了花蓮師範學校教書,不久,他和瑞穗一位少女相戀結婚,從此定居下來。 杜潞生活儉樸,辦事負責認真,他的桃李遍及東部各地。他的目的希望把弘志高中的校長擔子,交給杜誠,他可以專心地研究教育行政問題,對台灣做出具體的貢獻。但是,他很失望,他發覺杜誠的心並未全部放在教育上,而是放在現代文學及創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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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駕訓班———學開車日記
4月8日 星期六 晴 早上,一想到今天就要學路考的最後一項了,心裡就很開心,兩個小朋友也要跟我去駕訓班,小胖哥說那裡有個撞球室,他可以學習打撞球;小龍女則說北杯(伯伯,指老闆)會摘樹上的芭樂給她吃。既然有玩還有吃,好吧——當媽的我只好答應,帶足了水和餅乾,我們直奔公車站而去。 沒想到今天因公車而發生了一段小插曲:我搭18號公車到鵲山站下車時,匆忙之中把我的大水壺掉在公車上,一直等走到駕訓班,小龍女說口渴,我才驚覺水壺沒拿下車,當時的心情有如晴空萬里瞬間烏雲密佈,唉!那是我買不到一星期的新水壺ㄟ! 我暫時沒心思學開車了,抱著一線希望,我試圖連絡山外公車站,先打去查號台問車船管理處的電話,接著我打去車船管理處,跟接線小姐說我掉了一隻粉紅色水壺在公車上,請她幫忙協尋。那位聲音很溫和很好聽的小姐很熱心的問我坐幾點的公車,哪站下車的,說她會連絡該時段公車司機,看會不會找到水壺的下落,她還留了我電話,說一找到水壺馬上通知我。 過了幾分鐘,我到駕訓班辦公室剛剛安置好孩子們,就接到了車船處小姐的電話,她說我的水壺找到了,並委請公車司機把水壺帶回山外車站,我隨時可去領取。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情立時又由陰轉晴了。(在這裡要特別感謝金門車船處的那位小姐,沒有她的熱心,恐怕我的水壺無法失而復得。) 我哼著孫燕姿的新歌《美好的一天》,走向練習場的小老師,小老師見我似乎心情不錯,虧我說:今天要學的「上坡起步」可是最簡單的,今天就把它搞定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 我的寶貝水壺又被找到,讓我覺得幸運之神已經降臨了,所以我信心滿滿的回答小老師。 上坡起步、直線加速,真的如小老師講的那樣,很輕鬆、很簡單,跟那曾令我頭痛不已的「S型」相比,一個輕而易舉、一個困難重重。 4月9日 星期日 小雨 昨天下午,繞了幾圈就學會了「上坡起步、直線加速」,今天我乘勝追擊,早上和下午都有來駕訓班加強。 小老師教我路考時的順序:路邊停車→S型→倒車入庫→上坡起步→直線加速。我整天都在按照步驟練習,小老師說我可以去考駕照了,我告訴他我還沒看書,即使路試有把握,但我筆試還沒信心呢。小老師又睜大了雙眼,吃驚的問我,妳報名時就給妳參考書了,都這麼久了妳還沒看? 我咧嘴笑笑,不好意思的扯了一大堆堂而皇之的理由,小老師翻翻白眼,我覺得他幸好沒戴眼鏡,否則,不知我會害他跌破多少付。 該看書了!——小老師丟了這幾個字給我就去招呼其他學員了,看著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背影,我苦笑:小老師應該是再也懶得理我了,呵呵……… 5月24日 星期三 晨 雨 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苦讀參考書,終於在今天斗膽去考駕照。 早上八點,陳先生載我到監理所報名考試,天公不做美,下起不大卻也不小的雨,陳先生開著車,轉頭問我有沒有信心,我惆悵的盯著車窗外的雨:我非常有信心今天考不上。聽我這麼說,陳先生笑了:妳還顧得搞笑,說明妳不緊張。 監理所一下子就到了,駕訓班的老闆已等在那裡,他幫我報名完畢,我趕緊找個椅子坐下,拿出隨身攜帶的參考書惡補,我旁邊坐了一排考生,有年輕辣妹、有中年婦人,還有幾位綠油油的阿兵哥。大家都在抓緊時間K書,臨時抱佛腳。 九點整,筆試在地下室開始,40題裡,有一部分不是參考書裡的,但那些書外題目倒是不難,對我來說難的是一些答案模稜兩可的選擇題。 考完筆試,要等結果出來才能確定有沒有資格去考路試。等待分數出爐的那幾分鐘裡,我的感覺像是當年等待大考放榜一樣的煎熬。聽說85分及格,以每題2.5分來算,最多只能錯6題。駕訓班老闆過來問我考得如何,我心裡沒底,對他搖搖頭。 結果出爐,不幸中之大幸,我以87.5分的成績吊車尾,總算捱過了筆試這一關。接著,及格的人領到實習駕照,隨著各自的駕訓班老闆去外面考區,準備路試。 雨還在下,絲毫沒有將停的打算。打頭陣的是一個阿兵哥,眾目睽睽之下,他開車進場後卻轉錯方向,被主考官請下車,第一關就慘遭敗北。接下來我上場,路邊停車→S型進退→倒車入庫,前面這三關我都輕鬆過關,在我轉過來準備上坡起步時,沒想到主考官打開車門坐上我開的車子,一下子我開始六神無主了,小老師怎沒跟我說考試時會有人坐上我的車?天哪,練習開車時,我可從來沒試過找個人坐在我車上哪!我緊張的手心冒汗,也不知怎麼開到坡上去的,停的位置還算標準,但是,就在我踩下油門放鬆離合器的時候,我的手煞車太早放下,車子往後退了下來,我嚇得急忙踩住煞車,這時已經方寸大亂的我,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手忙腳亂中,車子又往下滑……… 結果可想而知……… 6月14日 星期三 晨雨 事隔三個星期,這個下著毛毛雨的早上,在同事Swetty的陪伴下,我再次來到監理所接受路考。 這次我先考,前面三關照舊一一通過,又到了最後一關——上坡起步,主考官也照舊坐上了我的車子。 我拚命提醒自己不要緊張、就當他是空氣或者當他是劉德華(老天,這種關鍵時刻怎又蹦出個劉德華?我花了2秒鐘罵自己),我命令自己今天只可成功、不能失敗,如果再「槓龜」,哪還有臉見江東父老……… 我大氣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的開上坡道,慢慢的停在指定位置,拉起手煞車、換空檔、回一檔、踩油門踩到剛剛好、鬆離合器、放手煞車,車子爬上去了—— 耶! 我的心裡在歡呼,過了,過了! 雖然車子在下坡時壓到管線,引起鈴聲大作,但是那只扣了16分,當我的車子回到原點時,駕訓班的老闆已經在那裡等著恭喜我,同事Swetty替我開心的笑,我上去抱住了她,旁人看來,我一定誇張的像是得了金曲獎,只差沒流著眼淚唸一長串的感謝名單。 可是,我考到啦?我真的考到啦?我激動的懷疑這是不是真的。說實在的,剛剛的幾分鐘如同作夢一樣,我不敢相信我終於通過了路考! 從二月份報名至今,快四個月,一百多天的日子,我被這張小小的駕照操得忙不勝忙,如今總算苦盡甘來,假日裡,我不用再跑駕訓班了,閒暇時,我不用再死K交通規則了,而那駕訓班的老闆以及小老師,也不必再頭痛的招架於我了,呵呵……… (後記:駕照領到手已屆「滿月」,持照之人至今開車的紀錄只有一次,還是請陳先生坐在副駕駛座現場指導我才敢開的,同事們都說金門車少、好開,要常常開才會開上手,如果一直不敢開,久了,那張駕照還不如乘車(公車、船)證有用。一天在托兒所我問同事Tian領駕照這麼久了、有沒有常常開車,Tian笑了笑:我一次都沒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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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炙俗語話中的重疊之美
在翻閱檢視手頭蒐錄俗諺、俚語、歌謠的筆記本時,不經意地發現,在日常流通的話語中,常常用兩個重疊的字彙,對色度、長度、熱度、硬度、味覺與心理狀態作形容式的說明,幾乎都沒有拐彎抹角,直接了當、淺明扼要,讓人一聽就懂,一點都沒有故作深奧,賣弄玄虛。心頭是充斥著驚奇、驚喜、驚艷與驚訝,可惜只有口語流通,並沒有文字流傳,有許多竟然是有音無字,要用音、義相當、相近、相似、相溶、相應、相合的適當字彙,實在不太容易,不得已的時候只好勉強「拉夫」硬湊,有方家之處,謹厚顏懇求海涵,諒不會以淺鄙見笑。 白雪雪:聽音看字,一目了然就知道是皚皚如雪,一片雪白無瑕,無論形容的是肌膚、景色、物件,還是修為操持,都是聖潔高貴,就如無玷之玉,令人心儀仰慕,不可侵犯。 白帥帥:(閩南音摔東西的摔,有點與嗄相近)同樣是白,這有點男人的帥氣,不像白雪雪那樣純白,又有些些嬌柔的意味,既是雪地美景,又似純淨不帶絲毫雜色的「白西洋」,(白洋布知道的人多,白西洋知道的人是越來越少,說輓聯布可能還通俗些)更像是護士服與醫師袍的代言人。白帥帥是未經染色的「白斜紋」,又像是有些男士喜歡的夏季白西裝。譬喻不一定恰當貼切,但兩者字差音異,含義自也不同。 白脬脬:(音拋棄的拋)音指孩童長得圓嫩有致,盈盈可人,皮膚白裡透紅,人見人愛。又似饅頭、壽龜、壽桃,炊得「膨獅獅」,令人唾涎。(脬原指人體某一器官,擅攫取其音,有點不敬,卻是不得已) 白蒼蒼:與蒼白同義,都是顯示,人有病態,臉無血色,有點白裡透黃的味道。布匹、物品、圖畫、景緻,凡白色的多,彩色的少,也是「白蒼蒼」。 黑ㄋㄨ ㄋㄨ:(推土機推土成堆叫做「ㄋㄨ」土,以竹篙繫細網在淺海近灘處手推撈幼蝦,叫做ㄋㄨ麥蝦)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摸黑趕路的天色就是「黑ㄋㄨ、ㄋㄨ」。 黑得得:(國音得到的得)天色太暗,無其他外來輔助光源,一片烏黑或顏色太深,黑得不透明,都叫做「黑得得」,當今已是頭號鋒頭人物「黑衣人」的服裝、父母喪、子女的孝服,以及「包青天」的臉色都包含在內。 黑崁崁:不論是菜樹木,只要枝葉茂盛,綠意盎然,看起來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就是「黑崁崁」。 紅枝枝:吉慶喜氣洋洋,通常都以鮮紅的色彩呈現,既不是紅得太艷,也不能深得近棗紅,就叫「紅枝枝」。 紅葩葩:紅得太過火,像是烈火狂燒,有點刺眼,又有點逼人,近乎熟女艷婦,喜歡的人有,但閃避的更多。 青拎拎:「青」通常指比藍淺,又比天藍或鴨蛋青深,驚嚇過度,臉色蒼白幾無血色,叫「青拎拎」或「青筍筍」。 綠慘慘:綠本來是許多人喜歡的顏色,但綠到讓人有冷冷的感覺,或不像象徵萬物生機蓬勃的色澤,就是「綠慘慘」。(經讖的讖) 黃秀秀:顏色呈「黃秀秀」的水果,是表示成熟了,但臉色「黃秀秀」就是病態,不是肝功能有問題就是大病初癒或病情正惡化中。 黃吟吟:與「黃椹椹」同樣是黃色色度達到飽和,是水果則成熟度夠,沒有蟲害,且水份甜度近乎上品,必成為爭相選購的暢銷品。如是裝潢,佈置、服飾,那是高貴、莊淑、尊敬的顏色。 金鑠鑠、金噹噹、金削削(閩南音摔):金色、無論怎麼表達呈現,永遠都是閃亮發光,具強烈吸引力的尊貴頂級顏色,令人仰慕、親近、擁有、珍藏。 深攏攏:很深,深到望不見底的深度。金門早年沒有很深的洞穴,也沒有很深的溝坑,不像近年構築軍事工事,動輒幾公里長的坑道。但卻有「深攏攏」的水井,有名的數後半山,昔果山與後湖,都是深至十數「潯」,小時候站在井邊往下看,是有點恐怖感。(一潯大約是一個人的高度,測量的方法是兩臂側平舉,手捏繩索兩端,兩端之間的長度就是「一潯」。據老輩說,後半山井深十三潯,昔果山十一潯,後湖九潯,無論是否屬實,坪林以南各社里都無出其右者) 長溜溜:如是指物件,就是有點過長;如是指時間,則有還早的意思,我們說時間長溜溜呢,即指時間很充裕,不必急在一時,可以寬心,毋需急躁。 長派派:不但過長,而且過寬,說某人穿的衫褲「長派派」就是又長又寬不合身。說某人講話「長派派」或是「長囉囉」就是講話又臭又長,囉哩囉嗦,八成是不受歡迎。 遠溜溜:路程太遠,來往不便捷。說某地方「遠溜溜」,或某人住得「遠溜溜」,套句大陸用語:「肯定」興趣缺缺,沒有前往拜訪的意願。 短微微:太短了,什麼都不夠長,衫褲短小不合身,物件過短不合身。與長相較,有「大若鱟,小若豆」的意味。凡事真不能「過」與「不及」,否則效果適得其反。 淺微微:水井不深水位高,垂手可勺,挹取方便輕快;坑穴過淺,派不上用途,深淺同樣是不宜過與不及。「淺」字義同卻音異,倒是英文「國王」的音九成以上相近。 冷卑卑;氣溫涼了,水溫降了,與「冷枝枝」、「冷絲絲」的意涵相若。溫度似是降得很低了,完全沒有溫暖的感覺,卻仍可以承受、忍受、接受。 冷霜霜:有沁入心肺的感覺,但總是還未到「霜寒雪凍」的程度,年長鄉前輩早年遇到冰雪的天候機會不多,(偶爾曾下冰雹),十數年來出國旅遊的人不在少數,大陸、日韓及歐美冬天常有下雪,那種零度以下低溫,才體會出什麼是「冷霜霜」。 冷嗖嗖:強勁的北風怒吼,挾著凜冽冷意,嗖嗖而過,衣服穿少的真會不禁抖擻。「冷嗖嗖」既顯示冷度,也顯示冬天寒風的動態。「冷咻咻」也是同樣的含義。 清卑卑:指水就是清澈見底,沒有遭到污染的溪流河澗;指湯水就是清爽淡素;指衣著就是淡雅素淨,超脫凡俗之氣;指素行操守,則是清廉高潔,涓滴不取,且不惹是非,不沾鍋也不染塵,比之那些起「垃圾」意、伸「垃圾」手、食「垃圾」錢、使「垃圾」步的「垃圾」人,雲壤之差大矣。 冷清清:生意清淡,顧客稀落,門可羅雀,是「冷清清」;家道中落,親人四散各自尋覓生路,是「冷清清」;凡事大眾參與意願不高,冷漠以對,榮景不再,盛況難以再現,顯得冷冷清清。 燒燙燙:水開沸騰,高溫未退,是「燒燙燙」;因病發燒,體溫升高,渾身「燒燙燙」;菜餚熱炒起鍋,飯粥煮熟,湯冒熱煙,都是「燒燙燙」。 滾滄滄:水溫升達開沸,強烈滾騰,就是「滾滄滄」。 熱滾滾:對事熱中,不計一切全力投入,積極參與,熱力全開,顯得「熱滾滾」;對人熱心熱情,樂於幫人助人,盛情「熱滾滾」。 熱迸迸:(發芽迸樣的迸)有強烈需求,有強烈意願,有強烈摯愛對方的男友女伴,似膠似漆,難分難離,這就是愛情「熱迸迸」,五百毫米的傾盆雨量都澆不息。熱鍋燒得冒煙,菜一入鍋即引發「淒差」聲響,有時還會火花騰騰,炎氣逼人,也是「熱迸迸」的另一場景。 濕漉漉:地上積水,衫褲沾濕,就叫「濕漉漉」。 乾離離:乾燥清爽,全無濕氣,不論是居處、物件、衣物都令人心怡意滿。如逢雨天霧季,反潮出水,要不煩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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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有一次在我家吃飯,三杯下肚,杜誠面色已紅。他的酒量不行,當年在無名島津浦線時,林所長故意叫他「酒仙」,讓人為之捧腹。杜誠在酒後吐露出心底話,他打算將來出家當和尚,走李叔同的道路。 我聽了心裡有些酸楚,提起林所長對他的期望,心情愈加沉重。如果老連長活在人間,聽了你這些話,他一定氣得跺腳! 錯了,于光,老連長會高興! 我暗想,或許這是杜誠酒後的鬱悶心情,他會打起精神,為弘志高中的教育做出貢獻,他絕不會剃度為僧,從李叔同變成弘一法師;儘管我敬愛弘一法師,但我卻為他拋棄藝術而覺得遺憾。 在砲火硝煙的徐蚌會戰包圍圈裡,我腳部受傷,不能行軍,是杜誠揹我冒著危險爬上救護車撤出來的。那時,我還不認識他,只知道他是衛生連的幹部。後來,我因喀血去肺病療養所報到,才知道他是文藝愛好者。在我蒙愛冤獄的時候,他鼓勵我挺起胸膛,向遠處看,光明就在明天。如今,我已結婚成家,杜誠仍是孤家寡人一個,這怎不讓我憂鬱難受呢! 六 杜源心底的反戰思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應該把它寫成文學作品,否則壓在心內日久必得癌症。我勸他寫作長篇小說,我願意幫助謄清原稿,準備發表及出版。若是這種題材不容於現實環境,將來總有撥雲見日的一天。他喝了杯中酒,尋思了一下,微笑點頭。 杜源來花蓮後,沒有消遣娛樂,唯一的是到海灘散步,眺望浩瀚無垠的太平洋,在碧海藍空間追逐的海鷗,以及偶而駛過遠海的船影。他激動地說:這是永遠看不膩的自然水墨畫啊!它使我聯想起砲火硝煙、屍體遍野;它讓我獲得無限地啟發:自由和平是多麼美好!為什麼發動戰爭?而且是內戰?這是何等愚蠢無聊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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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薄荷之戀1
我說過我不在意 但我還是忘不了你 你的一言一行 早就被我牢記 忘不了你 你最喜歡薄荷的一切東西 那一絲清涼我也難離 和你一起哭笑 度過人生最美好的時光 虧我,是你的生命 你說過,不能一天看不見我嘟 起嘴的稚氣 在那一天你離去 淚水沾濕你我的衣襟 我們化為一體 你輕撫著我衣 薄荷香 在你我繚繞不去 你承諾,在薄荷最茂盛的月裡 要回來接眼前的癡女 你還記的我嗎 我的薄荷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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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落米」龍眼與西瓜皮
昨天到後浦我經常光臨的那家水果行,記起女兒近來看到島上結實纍纍的龍眼樹,就吵著要吃龍眼,因此打算買一些給他吃。 水果在金門並不便宜,龍眼也不例外。連著枝枒的龍眼,大約是兩個便當的價格呢。我轉身看到一些「落米」的龍眼,一斤只要三十。 所謂的「落米」,就是一顆顆已經從龍眼枝上「脫離」下來的獨立個體。這讓我想起了我的阿嬤。 我的阿嬤是我這輩子最重要也最懷念的人。媽媽忙著作生意,因此有大半的童年,都是阿嬤照顧我。阿嬤是澎湖馬公東甲人,說真確一點,東甲是他養父母的家,阿嬤自幼就是養女,按照道理,她應該是童養媳,可是為了一些我從小常發問卻老記不住的原因,我阿嬤並沒有嫁給那人。「陳」是夫姓,「王」是養父的姓,活到這麼大,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竟不知道阿嬤原本的姓氏!? 阿嬤生活儉省,累積許多人生智慧。自我年幼,就是他的小跟班。「接近中午」的上午,菜市場人潮退去,我祖孫倆才開始採買。其實阿嬤清晨四點多就起床忙碌了,怎麼會拖到這麼晚才上市場?阿嬤的論調是:到了中午市場休市前,任何東西都會算便宜些。另一個身體力行的道理是:貨比三家。 於是,只見我們祖孫倆在菜市場裏繞來繞去,問了二三家,買兩條蘿蔔;再問一二家,買一把青菜。如此這般,一天的菜錢只要幾十元,且練就我一身好體力與耐力。此外,阿嬤從來不買挑好的螺螄(珠螺),他只買帶殼的,他說:自己煮、自己挑的(拿針把螺肉挖出來)比較新鮮衛生。其實阿嬤不太愛吃海鮮,也不吃螺螄,他買螺螄完全是為了挑給我吃,如此厚功(費功),讓我從小的心靈充盈了被愛的幸福! 相對於帶殼的螺螄,我們家的龍眼、荔枝,幾乎都買「落米」的。阿嬤的理論是:落米的不但省下枝枒的重量,而且價格更便宜!只要認真地挑選即可。於是從小我就跟著阿嬤一顆顆挑那落米的果實——先看看果蒂有沒有破?有沒有蟲?再輕輕捏一捏,有沒有水跑出來?好的,接下來就通過祖孫的國際認證了。 並不是買不起,而是肯定阿嬤的哲學。看著水果店的「落米」龍眼,想起了阿嬤,決定效法她(反正金門沒人認識我,而且我從小被訓練出超厚的臉皮)。 再請店員幫我挑一個小玉西瓜,貴一點的沒關係,但一定要甜且多水。 回家切開西瓜,現在的台灣水果品種改良的又兇又詭異。小玉切開來不是黃色,而是橘色;外觀看起來像紅龍品種的西瓜,果肉也從預期的紅色變成橘色!我記得以前這種橘色果肉的瓜果只有一種,就是澎湖獨有的「嘉寶瓜」,橢圓形的外觀,鮮橘色果肉,剛嫁到澎湖的三舅媽直說好奇怪,她不敢吃。 小時候吃西瓜,總啃得特別乾淨,直到剩下白白的一薄層果皮才罷休。每當吃著果皮比較脆嫩的西瓜(小玉、嘉寶瓜可,大西瓜不行),阿嬤會再三提醒我:「不要吃得太乾淨,留給阿嬤做醬瓜。」我才意猶未盡、依依不捨地留下一些些有顏色的果肉。(想體會身為一隻蟲的快樂,吃西瓜一定要用啃的!頭從左至右,再由右至左!喀喀喀,好過癮!) 阿嬤的醬瓜不是醃很久的那種,而是當天即可上桌的涼拌菜。她切掉果皮,留下白色的部份,再切成細長狀(像現代的細薯條般大小),然後加入一些鹽巴、味精(這已成歷史)、醬油、糖,拌一拌,很快就入味了。吃起來又脆又清香,而且是自家才有的私房菜(當然「私」房,全都是自家人啃過的果皮)。 一邊切著西瓜,一邊懷念我的阿嬤,於是我決定也學她製作涼拌醬瓜。只是少了味精、糖,多了永春老醋。醋倒得太多了,不過想到這些醋是媽媽獨自從大陸扛回來的,就不忍把它倒掉。 義美炒飯、昨天剩下的芥菜雞湯、阿嬤的私房菜、落米龍眼,再加上一個今年買過最甜的西瓜,組成今晚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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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她非常勤儉,酒量特好,只要喝上兩瓶米酒,我便受罪,像當年在無名島荒山坡下淘井,脫了上身,軍褲,拿起金厥頭挖掘,儘管累得汗流浹背,卻毫無進展,淘得穴洞水漬漬的,卻不見井水的蹤影。 我最怕小莊喝酒,為了她的健康,我去花蓮商店買了比較昂貴的葡萄酒、威士忌酒或金門大,但是小莊並不喜歡,一則價錢高,二則喝起來不過癮。為了這件事,我曾跟她發生爭吵。 我戒掉行麼! 不必戒酒,少飲就行。 只要逢到月夜皎潔的夜晚,小莊興致特濃。她幾乎把我視作奴隸,非要從荒山野嶺挖淘出一口井來,方才罷休。有時站在講台前講課,頭暈目眩,手足顫抖,我忍不住添油加醋嚇唬她:「你這麼整我,我的老毛病會犯的。」啥毛病,犯了會咋樣?我告訴她:「喀血!」 小莊嚇呆了。抱緊了我,再也不吭聲了。 眼看她的腹部膨脹起來。我為她買了布鞋、孕婦裝,上下班都陪她走路。那年春節前夕,小莊在花蓮醫院順利地生下一個男嬰,肥壯可愛,皮膚皙白,取名于豐。 為了貫徹杜潞校長的教育理想,在國文教學方面,應該撥出一定的時間,講授台灣現代作家作品,因此我和小莊得加強備課。我雇了一位健壯的褓姆,看護于豐,讓嬰兒在健康中成長。起初小莊並不同意,她認為這樣下去,一輩子也置不了房產。我說:「十年之內,搬不進公寓,咱倆再回學校宿舍去住。」 于豐剛會走路,我就在市區以分期付款方式,買下一層公寓住宅。雖是二十五坪,但卻住得寬敞,附近有托兒所、小學、菜市場和公園,非常理想。買下這層公寓住宅,靠了杜誠的幫助,他在花蓮合作金庫存放的錢,把那十萬元借給我,不要利息,何時歸還由我決定,如果無力還債即作罷論,這是杜誠的諾言,兩人拊掌大笑。 杜誠終日忙於教育,已把結婚大事置之度外。每次談及此事,他總是用蒲松齡的話來回答:人到四十不娶妻,便應終身打消結婚念頭。我認為時代不同,一百多年前的社會結構已發生變化,蒲松齡的話已經不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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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喬遷
契約 1.期限以一學期為單位,期滿雙方滿意得以續租。 2.退租時不得損壞原先設備。 3.不得招待異性入屋。 4.不可無故失聯。 5.租賃期間不可轉租他人。 *契約書內容中若有更改處,雙方要加蓋印章或共同簽名,以防止未來發生糾紛情事。 「契約可以接受嗎?」 「嗯。」 「那簽名吧。」 我簽下了我的名字,帶著輕便的行囊,入住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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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島北路
你仍以抵擋炙熱炎陽之姿 一路靜靜展延著夏日以來的靜謐 筆直 肯定筆直而且平坦的路面 終日盼不到一輪過訪的車輛 挺拔羅列兩旁的疲憊戰士們 戍守著戰後的僕僕塵靜 漫天都是寂寞啊 那烽火停歇之後 風裡輾轉流動的鄉愁 深沈靜默思索著關於荒年的一些舊事 但這裡確是一條坦蕩的大路 攪拌柏油與憂鬱的碎石子路面下的 花崗層岩之下 仍有蠢蠢顫動的烽火煙硝 貼近路面 你也許還能聽見 戰爭那年不忍遺忘的鱗傷 聆聽左邊 藍色潮音持續不曾間斷地湧進 穿梭於禁忌的旋律邊緣 且不時牽動著深鎖的鄉音 時代之傷在所難免 向右 我們善於變幻的視野 那兒有安逸適合放聲開懷的後花園 然而我總還是聽見 踢踏的步履自遠處響起 一匹白色蹣跚的老馬 溫馴謙虛碟踱著荒寞歲月裡的印記 牠說正在找尋路的南段 扣扣扣扣 那些遺失的記憶 霧裡 離去或者歸來盡皆迷茫 向北向南 向遠去的那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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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駕訓班─學開車日記
我不敢怠慢,馬上衝向那台車,這時只見小老師不知打哪冒了出來,他幫我把車子開到路邊停車的練習區。中間隔了兩個禮拜,老實說,我早把上次學的忘了個一乾二淨,坐在車上,我歪著頭左想右想,右想左想,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我只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小老師。 小老師彷彿早猜到我會忘記,他的嘴角撇著一絲笑意。 哼,笑我麼?我是年過三十的歐吧桑ㄟ,少拿我跟記性好的年輕人比。我不服氣的想。但是想歸想,我可不敢對小老師不敬,當小老師把路邊停車的步驟又詳細的跟我說了一遍後,我還是連連感謝他不厭其煩的講解。 我陸續記起了上次開車的情形,接下來我反反覆覆的停車、開出,開出、停車。這天下午的狀況還算OK,在我離開駕訓班之前,已經連續好幾次很成功的完成「路邊停車」的動作了。 只是,今天的收穫不只是搞定了「路邊停車」,駕訓班草叢裡的蚊子,還免費給我人體彩繪,我原本白皙的雙腿,成了兩條碩大的紅豆冰。明天,我要記得帶蚊香來犒賞牠們——盯著一隻被我一掌拍成標本的蚊子,我恨恨的想。 3月19日 星期日 晴 今天,小老師說可以教我「S型」了。 我今天就要領教傳說中最難的「S型」了?不止一個人跟我說過,路試時很多人都在「S型」這一關敗下陣來。想到此,我的緊張又開始從後背慢慢往上爬:老天爺啊,保佑我吧!神啊,請多給我一些智慧吧! 小老師跟我講每一步必須的動作時,我才真正了解有關「S型」難度的「傳聞」絕不是空穴來風,那「S」形狀的車道窄的可以,前後輪都不壓線,我想那是不可能的,除非,開車的人不是我。 我問小老師:「可不可以再說一遍車子開到哪裡要打方向盤、往哪邊打?要打幾圈?我用筆寫下來,應該就不會弄錯了。」 小老師不知打哪變魔術一樣給我變出一張白紙,然後他又從頭講了一遍「S型進退」所有的動作,我依順序把它編成「S型前進6式」和「S型後退6式」,小老師看看我在紙上畫的圈圈點點跟一堆他看不懂的數字,搖搖頭,彷彿我手上拿的是一紙天書,我朝他笑笑:我看得懂就好。接著,我點好蚊香放在後座,車外的小老師睜大眼睛看著我的蚊香:「我教過這麼多學員,妳是第一個點蚊香學開車的!」 「沒辦法,誰叫你們養的蚊子那麼喜歡我的O型血?」我無辜的聳聳肩。 我慶幸此時小老師不是剛好在吃飯,否則,他不給我噴個滿臉才怪。呵呵……… 有了這張「密笈」,我總算抓到些頭緒,但是我有預感,這線條優美的「S型」,會是我最難征服的大敵。 不出我所料,兩個多鐘頭過去了,在我「收工」前,我從沒有一次順利通過「S型」車道,小老師要我別再死記硬背我那張「天書」了,他說要憑感覺,要多練習,久了自然就熟了。 4月2日 星期日 晴 上週末連下兩天的雨,害我沒來駕訓班。今天早上我特地早來,並且也沒忘記又帶來了蚊香。 小老師一看到我就問怎又隔了這麼久才來練車,他說像我這樣斷斷續續的學,會比別人多花很多時間。我說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但是一到五要上班,週末家事一大堆,還要顧好孩子們,坦白講我有時間來學開車,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當我把車開進「S型」入口,我赫然發現我上次抄的「密笈」今天竟然給他忘記帶來! 慘了啦!隔了十幾天,怎麼進、怎麼退,我早忘光光了,這下要怎麼辦?我只好向小老師求救,小老師也只好又從頭教我,唉,我真是罪過! 一個多鐘頭過去了,我還是無法順利通過「S型」,今天來學開車的人不少,小老師在練習場上跑來跑去,周旋在每個學員之間。而我,恐怕是最讓小老師頭痛的人物,因為,我看到小老師每次來到我的「地盤」,都是一臉的無奈。 終於,在我又一次把車子橫卡在車道內動彈不得時,小老師的無奈變成了不奈:「注意聽喔,我再說最後一次喔,別再忘記了喔………」。 我看他黑著一張臉,想到台北的姑媽曾說過,她當年學開車時不知被教練罵哭多少次才考到駕照。哼,我才不要哭哩,我又不是故意的,有必要這麼兇嗎? 「厚!什麼叫做『再說最後一次』?我學不會,你就要教我,如果有你說的那麼簡單,我在家跟我老公學就好了,何必花錢來這被你兇?把你老闆找來,我要換老師!」我裝出一副「本小姐生氣了,你退錢、我走人」的樣子。 但是小老師並沒被我唬住,他居然笑了,我裝不成「惡人」,只好也笑了。小老師又一一講述一遍「S型」進退的要領,才講完他就被別的學員喊去了,臨走還給我打氣:妳加油喔! 我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我沒猜錯,我一定是所有被小老師教過的學生裡最笨的那個。加油吧,我也給自己打氣。 接下來,我小心翼翼的開動車子,心想,無論如何,我要在今天把「S型」搞定,那麼下次就可以學最後一招——「上坡起步」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我集中精神慢慢開動車子,終於找到了感覺,小老師再回來我這邊時,他正看到我的車來去自如的迴轉於「S型」車道之中。「嘿!這樣就過了,這樣就過了!」小老師連聲說,他看我終於通過「S型」大關,好像比我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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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的粉絲
聽說老爸年輕的時候,是個文人,曾經發表過不少文章,也被人稱作才子,但這一切只是聽說,因為那個年代跟我隔得非常遙遠………,但今天我終於明瞭,也感受到,那真的不是謠傳,而是事實。 四通八達的網路,在討論區,一個留言金門美食的討論區塊,居然讓我找到一位述美國小的學妹,透過msn,我們知道彼此差了一屆,但聊起共同認識的老師,共同成長的小學,我們開心極了,好久,沒有這般想念金門,在跟他聊過的夜晚,我夢見了金門的廣東粥,油條,還有燒餅,原來我是有鄉愁的,那些鄉愁盡是美食。 一天,學妹msn上標著一首描述金門太武山的詩,好美,忍不住的留言敲她,文筆怎會哪麼好,那邊的她回答我,是金門有名的詩人,貼了詩人的生平跟著作,她認真的跟我討論起文學來,我才發現原來我有一個對金門文學極度狂熱跟深入研究的學妹,她如數家珍的對著我談論每一位作者的文學,忍不住的,我也告訴他,家人很愛投稿金門日報,網路那一邊的她,馬上回答我,我知道啊!你們家的文章我都有看喔,包括妳的,真是讓我錯愕,我的文章有人看,她很客氣的對我說,你的文筆很清新喔,讓我當場聽完樂飄飄,馬上的,我回說如果我真有那麼點文學素養,應該歸功於遺傳,我的老爸曾經很愛寫文章,當她知道老爸姓名時,她馬上回我說,天啊!你父親是我一直很崇拜的作家,好久沒他消息,他還好嗎?這是真的嗎?小我一歲的學妹看過老爸文章,透過訊息傳遞,學妹興奮的討論起老爸來,並央求能夠拜見老爸,忍不住的,我告訴她,我家老爸狀況不好喔,目前住療養院,偶爾假日接回來,如果真願意來看他,心裡要有準備,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學妹回我,別擔心,這無損於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很感動,原來一切是真的,爸爸確實有這樣的粉絲存在,而且是年代相隔如此遙遠。 歡迎來我家,親愛的學妹,妳崇拜的文人—我的父親,已經很久沒有朋友來拜訪他,妳讓我知道,原來在某些人的記憶裡有他曾經駐足的腳步,記錄他的人生記憶,來看他吧!也許他會語無倫次,也許他沒有太多的反應,也許………,有太多的也許,太多的可能,但是我知道老爸一定會感受到,真的有人記得他的,也感謝妳讓我認識了自己的老爸,他曾經存在過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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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駕訓班-----學開車日記
早在幾年前,我們家的陳先生就鼓勵我去學開車,以前是因為閒閒待在家中,要去哪裡都有陳先生這位專屬司機,不然就是免錢又可吹冷氣的公車代步,當了上班族以來,我都騎腳踏車上下班,因為工作地點離家很近,以我的「鐵馬」普通的速度,也只需2分鐘。所以,有時在某些方面很「駝鳥」的我,總認為考駕照對我來說就像人身體中的盲腸一樣,是可有可無的。 最近,考慮到下半年要住到新家去了,新家離孩子們的學校及我上班的地方有點距離,也許,我無法再每天悠哉的騎著我那可愛的香檳色腳踏車往返了,在陳先生不厭其煩的多次「慫恿」下,我也興起了考駕照的念頭。事有湊巧,去年底,同事Tina去學開車,學沒幾次,今年初她竟然一考就考到了駕照,她說她是零程度去學的,這不由的激發了我的「鬥志」——看來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喔!接著,蠢蠢欲動的我火速辦好了體檢、準備了照片和相關證件、當然更少不了那好幾張藍花花的新台幣,在某個週末的下午,「單槍匹馬」的我出現在某個汽車駕駛訓練班的報名處。 接下來的整個「受訓」過程,我用十個字來給它做了個總結,那就是:不學不知道,一學嚇一跳!且看我的學車日記: 2月25日 星期六 下午 晴 知道手排駕照適用手排、自排兩種車,我也要考手排的。駕訓班那位老闆聽我說國語,大概猜出了我「大陸新娘」的身分,他隨即也換成國語跟我聊,只是他的國語比較「金門」,我的國語比較「北京」。只見他填了一張表格,把我那藍花花的鈔票鎖進了他的腰抽屜之後,就領我來到外面寬闊的訓練場。放眼四顧,哇………我第一次同時看到這麼多台破到不能再破的車子,每台都在做龜速爬行運動,而右邊牆壁則停了一整排狀似「壽終正寢」的車子,也許我用「功成身退」來代替「壽終正寢」會比較尊重一些,畢竟那些車子的付出給很多人換來了一張張寶貴的駕照。也許這種地方就應該都是這種車吧,我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同時偷偷在心裡希望派給我用的車子多少好一點。 我的老師是一位年輕人(姑且叫他「小老師」)。我很坦白的告訴他我開車的程度是零,他笑了笑,說來這學開車的很多人都跟我一樣程度是零,但是大家也都考到了駕照,他還叫我別擔心、學開車是很簡單的事情,說著他就坐進車子開始一邊操作一邊跟我講解。 然後,換我「上場」。一坐進車子,我才發現「理論」跟「實踐」之間有著南極到北極一樣的差距。剛才我站在車外,聽車子裡的小老師說的那一堆發動、換檔、踩離合器………什麼的,明明我聽的一清二楚,可是換我坐進駕駛座,那些基本的步驟怎麼就全忘了呢?我有點傻眼,心想,三十多了果然跟二十多時不能比,難道真的學什麼都吃力了嗎?小老師倒是沒有不耐煩,他又仔細的講了一遍,我不敢分心,一字一字記在心裡,我小心翼翼的再來一次,車子真的開始動了,耶! 第一次坐在自己開動的車子上,那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讚,嘿嘿………我居然可以讓這麼大一台車子動起來耶!所有會開車的人看到這裡一定會說我有夠大驚小怪,可是,沒辦法,車子開始起步的剎那,我的興奮有如當年看到我兒子剛學會走路走出的第一步一樣,欣喜若狂。 我握住方向盤的手有點發抖,因為實在不能置信我是坐在自己開動的車子上。那小老師跟在我的車子旁,不停的教我「車速要慢」、「越慢越好」………到前面終點,「踩煞車」、「離合器踩到底」、「換R檔倒退」、「慢慢放離合器」,我跟著小老師的指令完成一個一個動作,車子開始後退,「頭要伸出來,看後面」,小老師又在提醒我,我趕忙把頭伸出車窗,眼睛緊盯著後車輪,看它有沒有乖乖走直線。一個多鐘頭下來,脖子像是得了「落枕」,又痠又痛,唯一的收穫是終於學會了直線進、退。 3月4日 星期六 晴 今天的氣溫還算舒適,不冷不熱的,是個學開車的好日子,於是,下午我又準時來到駕訓班報到。 上個週末,我花了兩個下午學會了前進、後退,今天,小老師說要教我新的招數——倒車入庫。 看著小老師熟練的轉動方向盤,穩穩當當的把車子倒進來,停在指定的格子內,我在心中暗暗祈禱:這麼高難度的技術,希望我可以學會,老天爺啊,保佑我吧! 但是,顯然老天爺並沒有聽到我虔誠的禱告——第一次倒車,我就給它退到安全島上去了,哇………我的媽呀!我嚇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在路上,不就………!真的不敢想下去了………我不好意思的下了車,請小老師幫我把後輪騰空的車子給開回原位,小老師說我右轉太早了,才會把車輪退到安全島上,唉!倒車入庫,真不是普通的難學耶! 當我捲土重來第二次倒車時,雖然沒有再次把車退到安全島上去,但是也沒有很理想的「入庫」,車子的後輪,不偏不倚的正壓在黑色的管線上,嗚嗚,我彷彿聽到我的心在小聲的哭泣,我開始覺得,自己差不多是世界上最笨的人了。 那小老師說這次是因為我回方向盤回的太慢了,才會給車輪壓到線。我認真的聽完小老師的講解,做了個深呼吸,把車子開回原點,「這次一定要成功!」我在心中默默的給自己打氣。 車子開始倒退,我盡量放慢速度,眼睛不時看著左邊,門把對準路左邊的白線時,我急忙將方向盤往右打兩圈,車子依然緩慢的後退著,我注意著左邊的後視鏡,車子後輪已經進入「車庫」了,我把頭伸出車窗,當我感覺慢慢後退的車身已經跟左邊的管線平行時,我快速把方向盤回左兩圈,當我的身體對準外面那條綠色的竿子,我同時踩住離合器跟煞車,車子停止了後退。 「過了、過了,像這樣就過了!」小老師拍著手鼓勵我,就像我在幼稚園午餐時,拍著手鼓勵把碗裡的飯吃光光的幼幼班小朋友。我像受到表揚的幼幼班小朋友一樣,開心的朝小老師點點頭,重新拾起剛剛被我退到安全島上的信心。我慢慢把車子開回原點,接著又開始重複剛剛的步驟。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也真的有它的道理,接下來的練習,我感覺越來越穩了。兩個鐘頭以後,我已經可以輕輕鬆鬆就把車子完美的「入庫」 3月5日 星期日 下午 晴 吃過午餐,我又早早搭公車來到駕訓班。因為我的「倒車入庫」已在昨天被那小老師「檢定」通過,所以小老師說今天會教我稍微有些難度的:路邊停車。 看到那個比車子大沒多少的「停車位」,我的緊張又開始作祟。我的天哪,昨天小老師還說稍微有些難度,我看,根本就是超級難好不好?我盯著小老師操作方向盤的步驟,仔細聽著他的講解,然後,老師下車,換我試開,小老師站在右側的安全島上一步一步指點我這超級緊張又超級膽小的老學生。 「當妳的身體對準這條竿子,方向盤往右打兩圈……… 「頭伸出車窗,看到後面的白點,方向盤往左打兩圈……… 「車子要慢慢退,眼睛一直看後面,後輪壓到白線,再往左打兩圈……… 「這時眼睛看輪,前輪進來,車子與白線平行,停,這樣就過了……… 在小老師的指令下,我第一次就沒出錯,把車子停的剛剛好。但是在車子出來的時候,卻沒那麼順利,不知怎麼的,又把車子衝上了安全島!我不知如何是好,一時之間有點傻眼。 「唉………,妳迴的太慢了,前輪壓到這個箭頭就要趕快往右迴了啦,並且要迴三圈,妳只迴了兩圈………」小老師叫我下車,他去把車子退下來,開到起點的位子,才換我上車繼續練習。 幸好,第二次有驚無險的沒再衝上安全島,但是這次停車停的不盡理想。於是,一個下午,我反覆停車、開出、開出、停車,後來我慢慢開得穩了些,小老師才放我獨自在這裡練習,他轉而去指導其他學員。 我原本計畫今天就把這「路邊停車」攻克,現在看來鐵定要美夢落空了。 3月18日 星期六 晴 今天一到駕訓班就遇到老闆薛先生,他把剛剛講完電話的金門腔自動切換成台灣國語問我:「上個禮拜(3月11日、12日)怎麼沒來練?」 看他板著一張臉,我吐吐舌頭(其實我平時就很少看到他在笑的),心裡聯想到我讀國中時學校裡出了名嚴肅的一位教官,我照實說上星期是我小孩生病我才沒來學開車的,老闆沒囉唆,指著遠處一台白色教練車:「趕快去練吧,今天要把路邊停車學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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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小莊引導我的方向,是太魯閣。我很納悶,她說請我七時吃飯,何以去太魯閣喝西北風?妙哉。 她終於在一塊綠草坡前停下來。從車座後面袋內取出了米酒、飯盒、礦泉水、茶葉蛋,還有香菸與檳榔。 吃吧,你一定餓壞了。 月光下,小莊脫去外套,露出乳白短衫,我忍不住抱住了她。 吃吧!她打開紙盒,遞給我一隻雞腿,倒了一紙杯米酒,和我碰杯。我只抿了一口,她卻喝個乾淨,一派巾幗英雄的氣勢。 她的食量不大,酒量卻不小,兩瓶米酒,幾乎都被她喝光了。 月亮大而圓。小莊選擇的約會夜晚真是幽美,氣候又是初夏舒暢季節。她躺在草坪上,低聲談天。 我打算下學期去台東教書。 為啥?想甩掉我? 她哈哈笑起來。「我的名字應該是你,你才是裝傻瓜呢。」 台東你有男朋友? 我今年二十九啦。在舊社會,阿美族女人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作了阿嬤了。 你在弘志教書不是照樣結婚? 沒合適的對象。 我把嘴貼在她的唇邊,輕聲地問:「我不行麼?」 你光會動嘴巴,講課。 胡扯,你不瞭解我。 我陪你上了五年夜間部,還能不瞭解你? 你想怎麼樣?小莊,你打開窗戶說亮話吧! 我去台東,比較好一點。你可以自由地教書、寫作;我也可以自由地找對象…… 怎麼,于光配不上你? 哈哈!于滿也不行。 我撲上前去,不慎抓破了她的短衫,露出白花花的乳房。我餓虎撲羊般狂吻起來。她笑,她痙攣,她拉下了黑色長褲的拉鏈……月亮鑽進一塊濃雲中,我趁勢衝進去,於是開始奮力掏起井來。小莊體質好,氣喘,有力。約莫過了半小時,我覺得地動山搖,荒野一片刷刷地聲響,她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呼喚……直到五級地震停止,我倆才癱臥在一起,像兩隻受傷的海豚…… 為了掩人耳目,天剛破曉返校。甚至連校工也未發現。但是,小莊卻懷了身孕,我倆為了節省開支,參加了花蓮市舉辦的集體結婚,在學校附近租了一棟平房,過起安靜幸福的婚姻生活。 小莊父母早已病逝,她的獨立性強,有生命勇氣,從不灰心嘆氣。作家雷馬克說的對:「沒有根而生活,生命是需要勇氣的。」雖然我比她年長五歲,可是我卻得依賴她,她的生活知識比我豐富。她擔任高一國文教師,我擔任高二國文教師,在教學上彼此交流經驗,因此工作勝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