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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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學追憶錄】 揮不去的夢魘
一、算是「開場」白 老朽這一生,若區分「階段性任務」,概略可劃分為四個階段:一曰「求學時期」,二曰「從軍時期」,三曰「從政時期」,四曰「退休養老時期」;前揭四階段,倘以民國紀元區分之,依序為民國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迄九十年代中葉、民國九十六年退離公職以迄目前,好似民國紀元專門為俺一生諸階段而設計,特好劃分,冥冥之中能不感恩上蒼巧安排? 回首前塵,家父母似乎無視於窮困年代的生活艱困,繁衍生殖能力驚人,幾乎年年有娃兒呱呱落地,以致食指浩繁,復處於醫療衛生設備闕如,欲將幼娃順利拉拔成人,尚難操勝算,是以各家皆採祈能安度起初的哺育期、研判不致夭折後,始向戶政機關申報出生人口;家父老實,為免惹麻煩衍生不必要的罪與罰,也就以「申報日」權充為俺「生日」,企圖矇混闖關。事隔多年後,經查萬年曆,始發覺當年足足晚報了兩閱月,其實依據戶政規定「出生登記申請期限:自胎兒出生日起60日內」皆可為之。由於家父的古意,而有與來日入學註冊日僅差一日多讀一年之陰錯陽差,乃始料未及者。所以求學時期的國小七年以及國中三年,再加上軍校的兩年半其中前兩年密集完成高中學程(後半年係戰鬥分科教育不計),總共有十二年的學程,現在不是在推展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簡稱「十二年國教」嗎?在半世紀以前,「小兵仔」算是提早給它落實了,而且還是文武兼修,真叫紮實得緊,開時代之先河。 由上世紀的民國五十年代之初當了十年學生,棄文就武,十年磨劍未成,復以學未優而仕,做了逾四分之一世紀的官,官不大不小而漸老,是否誠如麥克阿瑟所言「老兵永不死,只是漸凋零」?但孔聖人卻說「老而不死是為賊」,揆諸上世紀末,暗受指使的學生發起所謂的「野百合學運」,並得到了當時總統李登輝的接受推動修法,逼使當年隨國府撤台尚乏民意基礎,被輿論一窩蜂的批鬥渠等為「老賊」的「第一屆資深中央民意代表」黯然退位,這種場面我們並不陌生,因為相隔廿年前,對岸所搞的「文革」不也是無知的學生們受到黨中央的領導人默許而掀起的批鬥狂潮?所以別說「鬥爭」是共產社會主義的產物,俺們這邊號稱民主進步的自由社會實也不遑多讓!歷史殷鑑不遠,有鑑於此,老朽有自知之明,不能等到「乞丐趕廟公」慘境的降臨急流勇退。屈指算來,故鄉生活十六載,旅居在台半世紀,受東晉王康琚「大隱隱朝市,小隱隱藪澤」之啟發,台北一住四十年,蘇軾云:「惟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 。詎知退離官場十年,世道更加敗壞,曾為國家重要組成份子的軍公教警精英,並沒有得到政府感恩戴德應有的照拂,自官二代馬氏掌權始,洎資產階級貴族二代蔡氏執政,無不一路追殺賴以維生的退休俸給刀刀見骨,無崇德報功之心也罷,卻有「兔未死而狗先烹」之意可議,無不令曾為國奉獻半生犬馬之遺老心寒齒冷。世事多變化,似如滄與桑,但俺們堅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有明訓,在關鍵時刻終將作出重要抉擇,誰也無法阻擋人心的歸向!是此沮喪是一時的,暫且不表,咱們還是回歸正傳饒有興味唄。──回首一生,做一世人,還是當學生最有味,安能返老還童?做一輩子學生!諫果回甘,不自禁將昔年學生時代的趣事,瑣瑣回憶一番,趣各不同,擬假時日各言其趣也。 有道是─柿子專挑軟的吃,追溯學生時代甘苦生活,吾寧願先揀苦的講,所謂「苦盡甘來」,或有深意焉。 如前所述,十二年求學學程尚未包括軍校求學受訓末端半年的分科教育,蓋以這半年專著重於戰鬥步兵必備的戰技戰術演練,除了政治課或屬文科外,全屬真刀實槍武場上陣,卻也不能不說是求學過程,只是這個求學過程幾乎在操場,有別於其他大部分在學堂教室受課之空間差異,在對岸關於這軍事訓練的專有名詞叫「過硬」,通過這個革命洪爐的淬鍊,得以百煉成鋼,成為臨陣當先的步兵領導士,這是高司的期望,但學習過程艱苦,教育方式或有偏差,成效得來不易,倘遭遇嚴酷甚至變態之隊職幹部日夜似苦刑般「伺候」,更教學生終身難忘,是以首揭學涯,容先道「硬」方屬硬道理! 二、過場 翻開民國六十六年九、十月間大內衛士所記載的《精忠日記》,引領我再回到那段受盡苦難折磨的幼年兵時期,猶記六十二年夏蟬初鳴,揮別中壢「龍崗」第一士校,轉往高雄「鳳山」第二士校(如是異地遷移過程好似象徵著前途「龍鳳呈祥」?究竟如何?請看下述分解),待命候船赴金門第三士校接受半年的步科教育,受訓期間,夏陽正熾,二姊夫國泰兄時在稅捐處派駐山外稽徵服務所為主任,午間撥冗來校探視,我適上午野訓返隊午餐後一身疲累躺在通鋪昏昏欲睡,惺忪間獲通知前往校門口會客,其殷切詢以受訓情形,千辛萬苦,難言其狀,思及兩年前未及徵詢其意,斷然從軍,讓其苦心期望導致失望難挽回在先,自覺後果宜自負,也就橫下心來堅此百忍,縱有多少委屈亦將「打落門牙和血吞」艾怨不得也,頓時語塞無言以對……。 三、現場 日記裏記載著,坐公車有好處,可以讓您看到沿途的人事物,勾起當年許多回憶,但也帶給我揮不去的夢魘。 六十六年調進七海衛隊期間,放假日坐公車經過士林中正高中門口,驚遇昔日第三士校的中隊長張○光,穿著教官制服站在校門口對著學生吆喝,幾乎那段期間,在內衛區207據點看電視「四海同心」晚會,轉播該校在張教官領導下做「刺槍術」表演;復憶及退伍後,一時找不到工作,去桃園工業區百吉棒棒冰應徵作業員,日薪145,僥倖不必經驗獲錄取了,等候公職考試分發苦等終非良策,為了謀生也就自力更生,自信天無絕人之路,天天往來於內壢→龜山工業區間,兩趟轉乘公車,經過武陵中學,也同樣巧合看到第三士校我第七中隊輔導長丁○丁,同樣站在校門口對著學生吆喝著,不知此時的你是否還會對著學生賭氣式的恐嚇說「如果不怎樣怎樣,你的名字就倒寫」什麼的?五短身材的你,搭配如此稀罕名字;套用馬氏語法曰:如果這不叫絕配?什麼才叫絕配! 一般取名字無法倒寫倒唸,你取得好,是否早有預謀?史無可考。十個政戰九個懶,以致我憑寸管之筆,一路從第一、第三士校,以迄下部隊至預一師、班超師、精忠部隊,被中上尉以迄少校諸輔導官長、政工幹事、政戰官、保防官等利用助寫其份內職掌工作(如官士生兵安全考核資料、黨籍總檢時為付檢查的堆積如山黨證臨時造假核章等等),你老兄當然也不例外,如果你平素扮演好連隊褓姆的角色,讓學生能安下心來吃苦耐勞完訓,有些共同的瑕疵也無可厚非,我都願意犧牲自己休憩時間特為你效勞,但是你給我們學生留下的壞印象卻是常越俎代庖─對著小朋友我們陰陽怪氣驢嘶馬叫!這等角色好像是教育班長的主任務不是?隊職主官扮黑臉之場合,你身為主管理應扮白臉才是,不知你幹校領導統御學到哪裡去了?私下言語間,動輒瞧不起貴期輔導長,說他在幹校外出,便服穿著像個公子哥兒,是不是你身材弱勢妒嫉之語?或許有之;葉是我母校第一士校俺二十六中隊輔導長,在俺養成教育尚未完成前,調來第三士校第三中隊,六十二年夏,我們分科教育到了金門,便又有緣相逢於戰地,彼時各隊有隊旗,俾供野訓時擎往野外,有所識別;校方規定:各項評比優勝,特於週會時結一色穗於旗桿上,以示榮譽表徵。斯時我七中隊因受分科常士大軍開到,學生群中素質最優,也就於校閱踢正步取得佳績,我隊旗光桿上破天荒首次受穗,由專修班畢業的「四眼田雞」我隊張隊長氣宇軒昂高舉隊旗步上司令臺,接受校長伍將軍授穗榮寵,但是同樣時間隊列裡一眼望過去,什麼叫「鶴立雞群」?─試看那第三中隊的榮譽之穗早已五顏六色掛滿桿隨風飛舞,「小兵仔」此刻不免杞人憂天替它耽心起來,再傳佳績,穗掛何處?那個時候,第三中隊榮登全國莒光連隊,國軍宣傳刊物的「兩報一刊」(中央日報、青年戰士報、勝利之光月刊)均有報導,我就在中山室書架上赫見《勝利之光》月刊曾有專訪特寫披露,而受到媒體推崇的他們連隊褓姆就是葉輔導長,我的感覺是「與有榮焉」,因為他曾經是我入伍受「養成教育」時恰如其分的輔導長。 我在母校入伍訓,遇到凶神惡煞當區隊長→他就是專修班畢業的前述四眼田雞,動輒大發雷霆聲若洪鐘鬼吼道: 「再動作慢!一巴掌打得讓你滿地找牙!」 小朋友我們很害怕,恐難熬過入伍訓,我金籍同隊四人,晚餐後悄然邀集密商逃亡之道,還是滿二十齡的克回哥較懂事,他說我們身上沒啥錢,即使夜幕掩護翻牆成功,身處異鄉舉目無親、寸步難行,也就打消了退意、隱藏了怯意,同時葉輔導長也察言觀色適時給予溫暖打氣,小蘿蔔頭我們也就在苦難中慢慢適應下來,層峰可能也看出葉的帶入伍生特有一套,數年前,「小兵仔」我在圖書館翻閱陸軍官校校史,看到葉後來竟然榮調到該校入伍生團任更高階輔導職,憶在校與其相處時光,瞭解其人不擅官場之道、不喜逢迎諂媚,晉將也就與其無緣,引以為憾,自不待言。 講完政戰,再回頭講張隊長,不,張區隊長!入伍訓三個月尚未完成,即奉調大隊部任訓練官,校慶及台北總統府介壽館前為領袖壽,千人大刺槍表演(如照片,攝於學校大操場),由他擔綱主教,因為他是早期體幹班受過戰技訓的,刺槍術是其所學專長;站在隊伍前,他狂喊「不動如山」跳上指揮臺虎視眈眈若萬鈞之勢,小朋友俺們能不動嗎?俺們嚇得發抖呢!他吼嘯似晴天霹靂: 「氣、刀、體一致!喊殺聲給我聲傳千里!總統府都要聽到!」 於是我們窮盡吃奶力量聲嘶力竭,鋼槍如林,氣勢磅礡,刀刃閃爍寒光,劃過長空,穿透蒼穹,我們是十五歲的少年學生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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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守護犬
這隻黑犬豎尖耳朵,聚精會神的看著我。幾番,我來大目降(台南新化)武德殿,只要靠近門前這堵紅磚牆,牠就會走到這幅浮雕前坐下。 牠的脖子掛著頸圈,呲牙咧嘴盯人的模樣,彷彿守護城堡的忠犬。油然讓我想起日本「忠犬八公」,在主人因病猝逝後,每天傍晚依然到澀谷站,去等候主人的歸來,十年如一日。 或許,我懷念起我家那隻十年朝夕相處,有一天在外吃到劇毒,仍然掙扎走回家,倒在我們的懷裡的小黑吧!於是,我不禁深情的凝視,這隻劍道守護犬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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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而且暴徒深知漁港內的大型流刺網漁船均為華人所有,於是他們挾持華人船長,搜刮船上財務、破壞漁船設備,或是直接扣押漁船。若有不從就以棍棒毒打,或是以刀械亂砍,到處充滿著血腥。烏番叔目睹如此慘痛的場面,的確是怵目驚心。 儘管他們公司雇用的是當地船長和漁工,但老闆卻是華人,萬一讓暴徒打聽清楚,勢必無可倖免。因此為了防患未然,當漁船靠岸卸下魚貨時,烏番叔趕緊帶著沙瑪上船找船長溝通。並擅作主張,每人加發半個月薪資,備妥糧食,請船長帶著漁工把船開到外海去避難,以免遭到破壞。起初船長面有難色,經過沙瑪巧妙的的翻譯,以及和十幾個漁工充分溝通,始勉為其難答應把船開到外海,等暴亂稍為平息再回港。然而,當烏番叔和沙瑪從船上下來尚未走到攤位時,眼見暴徒正準備把一籮筐、一籮筐的魚貨搬上車,烏番叔擬上前制止,沙瑪趕緊把他拉住說:「快走!讓他們搬,命要緊。」兩人快速地往攤位後方的隱蔽處跑。 當他們來到公司準備進屋時,卻發現裡面已有好幾位手持槍械的暴徒,一個個面目猙獰,有的正在翻箱倒櫃,有的則拿著棍棒到處亂砸。幾乎把天嘯老闆剛裝潢不久的房間,以及烏番叔的寢室、廚房,漁工休息室……等等,全都破壞殆盡。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的霸道行徑,簡直讓烏番叔看傻了眼。在情緒激動下,本想衝進去和他們一搏,卻被沙瑪猛力地拉住:「找死!趕快跑。」即便沙瑪是一番好意,而他要跑到什麼地方?整棟房子的內部已如同廢墟,如果要恢復之前的樣貌必須花費不少時間和金錢,而且又如何向天嘯老闆交代?「快跑,我們已被發現了。」沙瑪又一次地催促著,甚而已管不了那麼多,拉著他的手快步跑離現場。(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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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營走春
在群敵環伺的黑暗中,五顏六色的雷射光束從四面八方發射過來,弟弟、我和九歲的女兒小羽趴在地上匍匐前進,我們的任務是要找到三個閃爍的按鈕按下,眼尖的弟弟一發現目標,便趕緊指揮身材最苗條的小羽前去達成任務,「嗶嗶!嗶嗶!」突然警鈴大作,原來是過年發福的老媽我誤觸了機關,趕緊採取更低的姿態,小心翼翼地避開蜘蛛網般的陷阱,好不容易抵達終點、撥開黑幕、重見光明,小羽和現場的幾個小朋友都興奮地又叫又跳,直說「好玩!好玩!再玩一次!」這時發生了個有趣的小插曲:一隻可愛的西施犬在主人和工作人員來不及阻止下,小碎步地跑進了「雷射迷宮」,體態嬌小的牠毫不費力、輕盈俐落地突破重圍,果然是「狗年行大運」啊! 寒冬已盡,大地回春,大年初一這天,春陽暖照,弟弟開車載我和小羽到柳營,來一趟特別的軍事體驗。園區內滿是走春人潮,播放著恭賀新喜的歌曲,工作人員笑吟吟地捧著春糖盒向大家拜年。我們沿著石板道爬坡,一路走到「室內體驗區」,除了上述驚險萬分的雷射迷宮外,緊張刺激的「雷射槍擊」亦令人印象深刻:穿上閃耀著雷射光的背心、手持雷射槍,我和小羽是紅隊、弟弟是藍隊,進行一場以反應和膽識決勝的槍戰,我和小羽一進戰區便躲在一大片掩護板後面,偶爾露出頭探查弟弟(也就是小羽舅舅)的行蹤,看到他從另一片掩護板旁現身時,便趕緊發射幾槍,沒想到弟弟突然冒險溜出掩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我們側面進行射擊,嚇得我和小羽驚聲尖叫、四處逃竄,情急之下商討對策,決定分散開來、前後夾攻,讓弟弟分身乏術、措手不及,這才挽回頹勢、扭轉戰局,最後以六百比五百險勝,真是精彩的一戰! 來到「室外體驗區」,我看到許多小朋友身手矯健地走過「戶外攀爬架」,以為並不甚難,所以當小羽提議我們也去走走時,便不假思索地答應。弟弟一向平衡感佳,輕輕鬆鬆便過了關。運動神經向來不佳的我,走了幾步便花容失色:手中緊握著懸吊的童軍繩,腳下踩著搖搖晃晃的木條或輪胎,我顫巍巍、一步步地前行,差點想放棄,但回頭看,小羽和其他小朋友都跟在後面,我後退無路,雖然掉下去了有防護網撐著,但設想一下:所有小朋友都英勇地凌空走過,只有我這個歐巴桑狼狽地在底下的防護網爬行,這畫面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只好硬著頭皮奮力向前,如此儘管緊張得渾身冒汗,終究走完全程,頗有成就感! 走過了攀爬架,心想:人生不也是如此?即便有起伏動盪,只要眼前看準、手中握緊、腳下踏穩,只管前進、不許後退,那麼一定能一步步地邁向目標。開春到柳營經歷一場震撼教育,精神抖擻地迎向嶄新的一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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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落葉
那片葉子 昨夜落下來了 樹上昨天唯一剩下的那片葉子 今早發現它不在了 它本想看能否撐到冬至 不給秋天多添一丁點的蕭索 可它終歸還是掉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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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家
大年初二回娘家是農曆春節重要禮數,已經好幾年沒有娘家可回的母親,深深領悟了一句台語俗諺的冷暖。 我四歲那年,外公、外婆跟隨在母親的腳步來台定居,住過三重、新莊,除了三阿姨早就嫁到印尼棉蘭,其餘九位舅舅、阿姨,先後都分別住過、或在台灣生根,因此外婆家總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身為外孫,童幼的我不免疑惑,為何連同母親在內的舅姨們皆以「阿叔」、「阿嬸」呼喚外公、外婆,而非以父母相稱。這背後竟藏著一則美麗的忌諱。 經我一問,外婆娓娓道來,母親、二姨、三姨出世之後,連生三女終於有兒子呱呱落地,出生十幾天竟突然背部長腫瘤夭折;再接再厲生出兒子,大舅居然也差點病故,總算死裡逃生。華人有敬畏鬼神的基因,接連打擊令他們不知所措,遂求神問卜;半仙算出外公、外婆命中無男丁,才會一有男丁出生就病魔纏身,甚或早夭。 唯一的解方是:今後子女改口以叔嬸代稱,即可相安無事。外婆說,真是寧可信其有,大舅之後,生了五男、一女,個個平安長大成人。 福建話對東南亞華人來說是母語,我母親那邊的親戚,來台除了必須努力從報章雜誌、廣播電視等媒體自學華語文之外,他們的福建話倒也能與本地的台語溝通無礙;然則,台語有許多俗諺,卻是過去從未聽聞。 近十年,隨著外公、外婆歸土成灰,原先賃居的外婆家自是不再續租,母親偶而也感嘆,不僅過年過節再無娘家可回,與弟弟、妹妹們的感情少了「阿叔」、「阿嬸」維繫,似乎也不若以往親密。我半兄喪禮無人出席;連拜年都以通訊軟體替代,甚少見面。彼此之間住得不遠,卻近得那樣遠,果真應驗了那句:「父死路遙遠,母死路頭斷。」 母親歡喜還有我,可以和她聊聊昔時舊事;在那兒娘家安在,時間逃離鐘錶,遠得那樣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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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聲
冬日漸漸退去,春風於微微中悄悄灑出溫潤的意味。 風的聲音,鳥語花香,種苗破土的聲音,漸遠的寒;使溫柔的春令人慵懶。 在我胸憶中,春雨春風並非全是大自然的聲音;比如在細細春雨中的野犬吠聲汪汪;歌謠陣陣或者播種的聲音;插秧的聲音;耕田的聲音;這些都讓人愉快。 二十年前我住的村莊有一個圍繞村子的七裡河,黃河支流中的支流,歷經溝溝谷穀急洶暗流,如歷經滄桑趨於平靜的豐富經驗老人,將所有的一切包容在人生中,流到村莊的水極幹淨極清澈,那魚、那沙,一清見底! 春天感覺白天的日子變長了,每天不到放學肚子就咕咕叫,放學路上綠色小草鋪滿一望無際的田野。幾戶人家悠閒的站在時光中,任歲月撥弄著瓦房。 長在田地中的蒜頭抽出了蒜薹,我們把蒜尾巴用鐵絲串成一串,掛在耳朵上,假裝豫劇中的包青天;在把衣袖抽到手上假裝是穆桂英或王寶釧;吵醒忽冷忽熱的春天,也讓細細的河流承載著嘻笑。 春天不僅是農人播種的季節,也是植物歌唱表演,榆樹上的榆錢嫩又甜美,掛在槐樹上的槐花一團團一簇簇;美麗的花朵和春風甜甜的話語,蝴蝶和蜜蜂遇花朵做伴。 臨窗默坐,想起故鄉的七裡河,那聲音滔滔在天地間,彷彿剪不斷的鄉愁固執地拉我回夢中的故鄉。我想掛著蒜薹尾做鬍鬚的,仰著衣袖飄飄的夥伴是否和我一樣離開故鄉充當遊子;抑或繼續在河邊播種、插秧、耕田? 此時,故鄉的聲音漸逝,涼涼的月色已升在城市上空,寂靜的春夜正有若斷還續的從冬醒來莫名的蟲在低吟。 我想這時候,故鄉的七裡河、輕輕的流瀉於月色之中、就那麼靜然無息地流過我的孤心。那聲音很熟識;細細流流,柔柔和和,一如既往………。 心,已經融於微醉的春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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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豆梨
脂粉未施 寄在雨霧茫茫 遠目清新的凝眸 你輕描淡寫蠱惑我流浪的腳步 在三月五虎山下 孔雀最難測舞蹈之前 一切如禪般靜謐沉澱 從前世窺探而來面貌 層層疊疊春意有故事註腳 綿密羅織眾多詩人溢讚 盛行眷顧言詞擁擠著窄窄小徑 不及撤離煙雨 彩妝你淺薄微笑出塵 山色淡淡美著多情 這朝朝揭開的春光 所有發酵醉意都是你的 淺酌低唱關於思念歌聲 彷彿夢境之外 飄逸的眷戀總有徘徊腳步 穿著輕紗在幽靜路口等你 默默回首的捻花一笑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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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聽說棉蘭、雅加達、梭羅等城市,由當地暴徒發動一系列針對華裔社群的攻擊事件。數萬名華人受到暴徒的虐待與殺害。其原因係華人和當地人存在著嚴重的貧富差距所導致,印尼土著的目標就是鎖定華人把持的龐大財富。因此在一次大暴亂中,計有四百六十多位華裔婦女遭受強暴,最年長的五十五歲,最小的年僅九歲。其中有二十幾位華人婦女,在遭受強暴並毆打致死後投入火海化為灰燼,包括那位九歲的女童在內。在這次不幸的事件中,部分暴徒便乘機焚燒華人的房屋,搶掠他們的財產,強迫他們遷離居所,甚至隨意虐待和屠殺華人……等惡劣的行為。 但是對於這次的排華暴動,印尼政府則採取了默許或不作為的態度,並未曾加以制止。亦有證據顯示,此次暴動為印尼軍方所策劃;甚至有目擊者說,暴徒穿著軍靴被軍用卡車運送到華人區,他們高喊「宰了中國人,燒死他們,這些中國狗」,然後開始搶劫商店和市場,並把婦女集中起來進行集體輪姦。但是印尼警察到場後,並沒有阻止暴徒的惡形惡狀,任由他們胡作非為,欺壓華人。 當烏番叔聽到這些不幸的消息時,內心的激動不言可喻。而暴動似乎有逐漸蔓延的跡象,除了棉蘭、雅加達、梭羅等城市外,蘇門答臘的亞齊特區也不能倖免。(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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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學會成立20周年感懷
流光易逝,轉瞬間金門書法學會已度過20年歲月,回首來時路,學會的前身是中國書法學會金門縣支會,創立於一九六九年十月底,於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依人民團體法改組為金門縣書法學會,由張奇才膺任首屆理事長,承蒙張理事長謬愛,指派筆者擔任其總幹事,成立伊始,萬事起頭難,百廢待舉,張老以其公務生涯嫻熟之行政歷練,一肩挑起創會重任,張老老驥伏櫪,志在推廣書法藝術,弘揚與傳承中華文化,不遺餘力,令人敬佩,在下追隨參與籌備運作近半年,後因承辦金門酒廠業務,復以第二酒廠開始興建,斯時業務繁鉅,不得已懇辭總幹事一職,盼卸仔肩,藉讓前賢,蒙張老矜憐改由書法學會前輩王林進先生接任總幹事,繼續推展會務。 金門書法學會理事長依組織章規範每屆任期四年,得連任一次,歷任張奇才、陳添財、洪明燦、吳宗陵等四位理事長,誠如也是金門書法學會會員余鳴校長說:「書法學會經由各屆理事長的精心擘劃下,逐年成長茁壯,張奇才理事長的催生、陳添財理事長的奠基、洪明燦理事長的開疆拓土、現任吳宗陵理事長的發揚光大。」可謂十分貼切,學會成立後,舉凡每年學會舉辦會員書法展覽、更擴展兩岸三地書法展覽、推動書法教學、因應春節書寫春聯活動等,對提昇提振地區書法傳承與書藝研究,助益頗多。 書法是我國國粹,它是由點、線、面所組成的具體形象,更是一種藝術,也是讀書人的門面,它的真、善、美、聖、精神,是古人科考、文人雅士甚至販夫走卒、平民百姓們所追尋的至高生命價值,感嘆時至今日電腦化時代,鍵盤替代了書寫,孩子可以在鍵盤上快筆如飛,但一拿毛筆寫字就是歪歪扭扭,致手寫書法逐漸式微,中華民族彌足珍貴之書法藝術、漢字文化傳承正面臨全新的挑戰,有識之士與政府,實應加以覺悟,責無旁貸地負起復興中華文化之責任。 有人說書法是一門高深的藝術,一點也沒錯,學習繪畫也許只要三五年可畫出東西,但學習書法談何容易,非有二三十年功夫,無法達到一定的水準,吾友陳為庸也是金門書法學會菁英之一,勤練書法有股蠻勁,每日晨昏勤練書法保守估計二、三小時,習臨二王甚勤、並涉及米芾、文徵明、王鐸等歷代名家,日復一日已達四、五年頭。臨習書法的時間是枯燥寂寞的,但是在正式場合揮毫,咀嚼反芻所學習的脈絡,卻能心手相映,杜甫詩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臨習書法何嚐不是如此?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正所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書法絕非一蹴即成,所謂字無百日功,若然書法亦不顯得珍貴了!為庸兄習書法以身體力行,並苦口婆心勸勉書法同好及莘莘學子們,對於有心從事研習書法就應全心投入,應孜孜不息,讀帖、臨帖必不可免,鄙視好高騖遠,二天打魚三天曬網者,其乃性情中人,基於好意偶爾也會對我放鬆練習書法頗有微詞,為庸兄劍及履及為金門書法的推廣發展,起了催化的作用,除了對他在書法上勤修的敬慕,更對他們為書法藝術的傳承熱心付出有一份讚佩。 值得一提的是--沙美前萬安堂主任委員現為三忠王童乩的張雲盛先生,致力於道教的推廣,一手闢建萬安堂宗教園區,包括:萬安堂、涵源宮、大士宮、歷代名家心經公園、內閣三忠廟、東方藥師七佛淨土公園等及萬安堂壁照之醒世八箴、內閣三忠廟之聯柱、匾額、碑文等書法,均延攬地區書法家書寫,其把宗教弘揚結合建築、地理風水與本土人文的結合,使得沙美萬安堂宗教文化園區獲得102年全民網站票選入選臺灣宗教百景第20名,其對地區書法家的重視,無疑提供從事文字藝術創作者一劑強心針,值得尊崇。另柏村國小陳為學校長,以其學校與呂世宜故居毗連,基於提倡書法風氣,踵武前賢,適逢大陸書法界來金尋覓蘭亭小學二間,陳校長當仁不讓,據理力爭,又每年舉辦柏村校友會書法展覽,對弘揚書法藝文,不遺餘力。 有志於學習書法者,需要去接觸臨帖,書法的筆法各體不同:自文字雛形經漫長的三千多年來不停頓地進行藝術創變,發展出傳承。從甲骨大小篆、隸、草、楷、行等演變的無數風格,都屬於傳承範圍。書法家都需先在書海的傳承中盡情遨遊,才能在搏風擊浪後,進入到創新勝境之 中。 簡單說,楷書(法度森嚴)筆法至少十四種。大篆(鵠頭蚊腳)、小篆(蠶頭玉筋)、隸書(蠶頭燕尾)、草書(連綿縈帶)、行書:(簡捷映帶)、行草書:(連綿簡捷),書法,其法非講方法或技巧而已,書法的(法)字,其實是講法度,法度不僅是講規矩準繩而已,更是講其風範,榜樣和嚴謹的程度,這歷代累積的傳承和規範,不是單憑某一人的天資可以達到,所以書法不可無師,無師則永遠留在門外,當門外漢了。 書法有修養、藝術、實用三方面的功能,除需要有心人士的推動,更需要學校與政府的鼓勵與支持,書法教育如一池水,沒攪動有如死水,丟一石頭就起漣漪,眾人推動就起波瀾,今日地區從事書法教學者如洪明燦老師、吳宗陵理事長、金門文藝學會理事長張君玉、楊清國校長,謝華東校長、余鳴校長、吳鼎仁、唐敏達、張水團、陳為庸等皆是地區知名書法家,更是推動金門書法教育的推手,有志於學習書法者,需要老師的指導,絕無法無師自通,書譜有謂:「只有學而不能、未有不學而能者」,至於學收穫多少,端看自己努力的程度,所謂;「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意即在此。 透過文房四寶筆墨硯紙搭配梳理,持之以恆勤練不墜,與日俱增、與時俱進,除修身養性亦可淨化心靈,可終其一生陶醉其中而不疲,雖學未至狂藝難成,然浸濡其間,總覺樂在其中,每觀他人佳作,攝取一點其優點,其樂融融,若說書法是一生的功課並不為過,因為書藝無涯。 回首民國76年,本人忝得金門一第屆文藝金像獎--書法類金像獎,斯時在記者詢問未來的願景時,隨口自不量力的說隔年舉辦一次書法個展,審度當時自覺書法水平尚未臻成熟,自慚淺陋,又銘記昔日師長一句:「要對藝術負起責任」的告誡,故一直珍惜羽毛,不敢班門弄斧,欺世盜名,是以年復一年一直沒有實現當時的承諾。流光易逝,悠悠晃晃已過了三十年,而今已臻耳順之年,對違背過往承諾一直耿耿於懷。 直至尚兒教我做部落格,引領我進入個人網站,正所謂「師父(兒)引進門、學藝在個人」,它提供了我一個書法作品揮灑與展出的平台,可以將它用來實現已往未竟的願望,本人將一些平時的書法創作及歷年來展覽過的作品等,重新用數位相機拍照後上傳至部落格,既節省裱褙費用,不受展出時間的限制及參觀者空間上的隔離,隨時即可上網瀏覽,故也不需要請柬、開幕儀式及掛收作品等勞心勞力之繁文縟節,還可以在相片修正軟體中,修正想要表達符合自己期望的作品效果,亦能落實政府節能減碳措施及環保的理念,真可謂一舉數得。 目前已掛上網的作品,已達三百餘件,數量是可觀的,惟質量自覺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如果將來正式書法個展是本人理想與目標,那麼姑且把目前網路書法展覽當成手段,期在此磨礪淬鍊,俟蓄足能量後,再行籌備個展事宜,亦希望道友與親朋上網瀏覽指疵,惠賜寶貴意見,藉以鞭策為禱。 清阮元一句名言:「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似平原走馬,易放難追」,書藝無止境,為發揚為庸精神,平日臨帖作書,深怕人一怠惰,書藝難成,故而就王羲之、何紹基、王鐸、文徵明、倪元璐與臺靜農等由遠而近之歷代書法大家的字跡,每貪婪的撫摩,欲罷不能,總覺得書法很難,除了臨帖還必須讀書,加上人生閱歷與磨練,才能稍增事功,宋陸游曾教他兒子作詩,說了一句經典的話「工夫在詩外。」,原來詩是由字所堆砌的,字句是詩表面的,所謂「詩外」其實莫不是生活的體悟,書法也是如此,想要書法學得好,工夫在「書」外。 每年年底都特別忙碌,例行需要為親友寫春聯,也需因應書法學會安排至文化局、各鄉鎮服務,揮灑一下筆墨,逍遙於毫光墨香,搖曳波動在紙筆間。學習書法至今將屆三十載,每浸淫於筆墨間的翻舞,在筆、墨、紙、硯中的撥弄、顧盼與糾纏,不知道是忙碌還是快樂?葉公超晚年醉心於詩詞和書畫藝術,且有許多獨到見解。他去世後,程滄波的輓聯說「學術擅中西,零落山邱同一哭;達官兼名士,蒼涼身世又誰知」,葉公超曾說過:「書法讓他忙碌一輩子,也讓他快樂了一輩子」,吾一介寒士焉敢於類比葉公,然其對學習書法之見解不也是自己的寫照嗎? 是的,書法是表現文字更臻完美的具體形象,是中華特有的藝術文化,源遠流長、歷久彌新。今感念金門書法界豪士張奇才的開疆闢土催生,繼任的理事長加以發揚光大,金門書法學會20周年了,僅祝書法學會會運蒸蒸日上,今後在吳宗陵理事長帶領下,仰首闊步,往下扎根,在有志於書法弘揚的能手推動下,定能撩撥一池清水起波浪,帶動金門書法風氣起碇揚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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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之約定
有很多專家學者指出不要讓孩子在三歲以前吃巧克力會影響智能發展,當然我們家姪女也被大嫂約束不能吃巧克力。 常常我們是這樣逗逗扉扉:「小姑買巧克力給你吃好嗎?」她會先用高八度的聲音回:「不行」,然後再說:「我還沒三歲不可以吃巧克力」。 原以為這樣的她會畏懼巧克力這美食,但一想不到是有一次我們在吃八月堂可頌時,小姑顧著挑選口味時,她學我扒起來吃。我問她:「好吃嗎?」她說:「好吃啊!」回過神一看原來她吃的是巧克力,立馬跟她沒收,當然也告訴她:「還沒三歲不能吃巧克力」,我們乖乖的扉扉便會乖乖聽話不吵鬧。 昨天一月三十日,是她滿三歲生日,先前她都滿新期待的告訴大家:「我快要三歲了。」在從高雄返金時,逢人便告訴人家:「我要回金門過生日。」孩子會這麼期待生日是有那麼一點原因,阿公送了一套溜滑梯、阿嬤買了她喜歡的粉紅色莉卡娃娃、爸爸送她藍色行李車、媽媽送了她香港迪士尼之旅,大姑送她瑪莎與熊玩偶、小姑送她佩佩豬餐具和白雲圍巾,這些都一一在生日前到位,原以為這些夠滿足她了,其實另藏其他原因。 生日時,阿嬤買了一個她愛的草莓蛋糕,扉扉在吹完蠟燭後,好高興的說:「我三歲了」,不知道為何突然脫口而出:「媽媽,我要吃巧克力。」當大家拒絕她時,她說:「可是我已經三歲了『餒』。」 我想接下來我們姑姪倆可以光明正大的好好吃巧克力了,但是還是會約束她吃少少量,且食畢要刷牙漱口,才會有一口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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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天嘯老闆已回新加坡好幾個月了,即使他沒有辜負他所託,但畢竟他是這家船公司的實際負責人,豈能一走了之。如果他另有高就,就得派人來接替,嚴格說來他只是一個工頭而已,憑什麼來管理船長和十幾個漁工?憑什麼來經管每月動輒數萬美金的進出金額?尤其是現在漁工不比以前,許多年輕人都怕苦,好的漁工又不易招募,有些出了一趟海回來就不幹了,流動率可說相當頻繁。幸好有一位配合度甚高的資深船長,他除了掌舵及叮囑漁工外,每到一個漁場,也適時指導新進漁工放網及收網,讓每個航次都能滿載而歸。當然,他亦能獲得多一點的獎金。 然而,即使公司在穩定中成長,員工的待遇也相對地提高,可是卻也有不幸的事件陸續傳來。(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