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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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草也有旅夜時
自孩子相繼落地後,或者暮春,或者初秋,只要他們醒著精神奕奕,我必會暫停家事,全心陪著孩子,讀詩說故事,要不,就和他們一齊唱詩。無論孩子是否已經學語,我總樂此不疲,通常孩子聽著錄音帶流洩的樂音,或是我的哼哼唱唱,也會跟著咿咿呀呀,十足的娃娃詩人! 那時,我是年輕的媽媽,雖已於婚後隨夫落籍港都生活數年,但偶爾想起我生命源頭的台中,也會稍稍感覺自己宛若天地一沙鷗,為愛、為營造自己的家庭長空飛翔。尤其自出生到大學再到就業都不出台中的我,走入婚姻便是離鄉,拍翅一飛更是飛越了濁水溪,來到海天一色的海港城市。 我,可是看見了生命中的「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杜甫的《旅夜書懷》,在那樣思念從前的日子裡跳出,想著孕育我長大的城市,想著我喜愛的書寫。然而再多的懷想,都不及褓抱中的孩子,於我心的位階。先生在外勤奮工作,我應是他無後顧之憂的屏障,甚至我更應是盡心課子的母親。於是消逝的青春、淡忘的創作,只是偶然拂過心頭的一陣風,孩子長大一些,他們的沉穩健康換得我眉眼恆久的笑意,屆時空巢的我,書寫的題材將不虞匱乏呀! 那麼,教他們唱唱《旅夜書懷》這首詩吧!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我知道,數年後我家這兩株細草將會逐漸長大,當他們茁壯到要離家時,我也要教他們,凡事隨緣盡份,心胸放開一些,自然可以看見「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美麗風景。 與孩子唱著《旅夜書懷》,每每唱到「天地一沙鷗」,就會想起中學時讀過那篇李察‧巴哈所寫的,關於一隻與眾不同的海鷗──約納珊。約納珊不認為海鷗學會飛翔只是為了捕食與生存,他覺得能飛得更快才是生命的最高價值,於是他不斷探索飛得更快的方法,但也因此被同族視作異類而驅逐。但約納珊為了追求理想、完成目標,甘心忍受嘲諷譏笑,及痛苦孤獨,堅持的結果是他成功了。此時的約納珊因為天際翱翔而見多識廣,胸襟也自然開闊,他更將飛翔技巧傳給同族幼鳥,讓更多海鷗體認自由的觀念。 一隻海鷗願意開發自己的無限可能,最終也超越了海鷗的極限,成為海鷗的一頁傳奇。 那麼,我呢?孩子呢? 從孕育孩子開始,我是不是也開啟母性的各種可能? 所以我甘心做個全職媽媽,日日二十四小時,與我的孩子一起成長。孩子在我不設限的陪伴下,每一個成長階段,都帶給我許許多多驚異與歡喜,他們不也正摸索著開展自己的潛能? 蘇格拉底說:「世界上最快樂的事,莫過於為理想而奮鬥。」 對我而言,最欣慰的事,是孩子在面對他們的人生時,有理想,願意努力,還能偶爾抽離,瀏覽沿途風光,並且不忘關懷弱勢,布施奉獻。 有句話說:「飛得越高,看得越遠。」 我相信孩子正走在這樣的路途上,我也盼望孩子能像快樂的海鷗約納珊一樣,有毅力,能堅持,更願意立基於愛,回饋身處的社會。至於他們能不能經常承歡膝下,其實並不十分重要。 作為一個挺孩子的母親,我給予他們最深的祝福,無論他們日後飛向何處,我深信必定都會是能見到「星垂平野,月湧大江」的天地一沙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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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恁娘較好咧,你跋贏筊想欲走是毋?」貓仔馬俊氣憤地,「我若是跋輸,毋免超出三日,一定還你。憑我貓仔馬俊的信用,你虎膦才仔還有啥物袂放心的!」 「既然你貓仔馬俊數想欲擱跋落去,我看按爾好啦,臭屁仙佮馬屎生仔伊二人莫擱跋啦,予咱兩個孤對孤,看是欲猴抑是豬哥!」虎膦才仔說。 「按爾好,予伊兩個共咱作公親!」貓仔馬俊說。 「臭屁仙恁來,」虎膦才仔從口袋主掏出贏來的錢,大方地對著他們說:「一人予恁一百箍吃紅。」 虎膦才仔如此的舉動,看在平日以大哥姿態自居的貓仔馬俊眼裡,的確是五味雜陳、難以忍受。於是他打從心裡發出如此的怒聲:「虎膦才仔,恁娘較好咧,你共恁爸記的,這筆數袂予你欠傷久,早晚會佮你算清楚!」 於是兩人輪流作莊,時而十點半,時而推三公,反正口袋裡沒錢照樣賭,而且純以口頭作籌碼,因此賭起來更無節制。貓仔馬俊的賭運委實不佳,在禁不起連輸好幾輪的情況下,情緒非僅失控,亦近乎要抓狂;甚至鬢邊已暴露出青筋,眼裡也滿佈血絲,下起注來不是兩百就是三百,在短短的時間內,已輸掉好幾千元。儘管這些酒肉朋友經常吃他的、喝他的,但是積欠的賭債可以不還嗎?可以一筆勾銷嗎?那是不可能的。他應該會記住:「親兄弟明算帳」這句俗語話。 「恁老母較好咧,今仔日筊運哪會赫爾歹,逐遍輸,實在有夠衰潲的!」貓仔馬俊氣憤地把手中的撲克牌往頂上一拋,「無癮跋啦!」 「較有風度的好無,」虎膦才仔不屑地,「跋輸筊毋通擱使性地!」 「你共恁爸管潲!」貓仔馬俊大聲地咆哮著。 「你跋輸筊擱咧大聲啥潲?」虎膦才仔不認同地。 「我過癮咧,你欲共我含膦鳥是毋!」貓仔馬俊亦不客氣地。 「我無癮佮你講赫廢話,」虎膦才仔瞪了他一眼,而後屈指一算,「你攏總欠我八千三,尾數三百毋免算,八千箍你啥物時陣欲還我?」 「你驚恁爸去予走去是毋?」貓仔馬俊反問他,「欠你彼點仔筊數,你咧緊張啥潲?恁爸一年冬請你食、請恁淋,請你無數次,你敢赫緊著袂記的?」 「話毋是按爾講……。」虎膦才仔尚未說完。 「毋是按爾講,應該怎樣講?」貓仔馬俊搶著問。 「請規請,數規數,人講親兄弟明算數。敢毋是按爾?」 「好,今仔日交你這個朋友算我衰潲!」貓仔馬俊憤怒地,「錢佇恁爸手頭,你虎膦才仔有種來討!」 「貓仔馬俊你真鴨霸潲咧,」虎膦才仔警告他說:「我今仔日共你講實話,別人驚你,恁爸無咧信你彼套啦!你目睭潲共我展較金的!」 「莫按爾啦,」馬屎生仔走到他們中間充當和事佬,「逐家攏是朋友,有話好好講,毋通變面啦!」 「予你馬屎生仔佮臭屁仙兩個來評評理,我毋跋,伊叫我跋;跋輸,伊變面,數想毋還錢,這種人敢是男子漢大丈夫!」虎膦才仔激動而高聲地,「八千箍筊數,我毋驚伊無啦!」 「煞啦、煞啦,莫擱大細聲,逐家攏佇外口咧做工,親像該己的兄弟,若是打歹感情著無好啦!」臭屁仙試圖安撫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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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二姊
二姊芳齡二十有八了,猶小姑獨處。雖然現不時興早婚,但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歸宿終究是結婚生子,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 哎,瞧瞧我老媽可是成天操心煩惱不已,幾乎每逢親朋好友來訪都要請她們幫忙物色理想的對象。老媽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就只差一點點要用擴音器「昭告天下好男人」,趕緊敲鑼打鼓來迎娶我家好女兒。但我二姊卻總一付若無其事,蠻不在乎的模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其實,二姊心中急不急,我不知道。但一向熱心腸的我,免不了偶爾也湊一腳對她說:「二姊啊,趕快找個差不多的對象嫁了算了,不要再東挑西揀,嫌這嫌那的啦,當心石頭是越撿越小啊,最後挑了個賣龍眼的喲。」她瞪我一眼,笑罵道:「怎麼?嫌我礙著妳了?」哎,說這啥話?雙十年華的我,青春正旺前途正看好,豈會來個「愛的煩惱」?接著她又道:「小鬼,妳又懂些什麼?婚姻是大事,豈可兒戲?能夠隨便抓一個來嫁嗎?我寧可婚前睜大眼,也不願婚後鬧離婚…。」 哎,說到咱家二姊,論容貌,雖稱不上沉魚落雁美若天仙,但她那耐看型的大眾臉倒也五官端正。她就常對我自嘲的說:「小鬼,看看我這方形的臉,我才是真正的金門正妹哩……。」我每次都投降的回她:「是地,妳長得真的『有夠正』的啦,金門正妹非妳莫屬啦。」當然,無可諱言的,現這時代都講究美麗和酷帥的外表,包括小鬼我也是外貌協會的會員,常常以貌相人。因是之故,她總會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小鬼,請注重一下『內在美』行嗎?內在恆久遠,婚姻永留長。」我雖愛玩,但當然亦知內在的重要,只是,眼前的我,距婚嫁之事甚遙,誰還理會那麼多ㄟ。 同在一屋簷下生活、成長,我對二姊可說是瞭若指掌。在這裡,我要說的是並非我自我吹噓推銷我家二姊,而是事實上我二姊真的是個挺不錯的「優質人妻」之人選。那麼,有多優呢?就請讀者給點時間,容我一一道來吧。 現在的社會都追求「身材高、學歷高、收入高」,如果擁有這三高,在交友圈上是如魚得水,身價馬上暴漲。但我家二姊有點苦命,命苦的她這三高她「通通沒有」。不過,即便是二姊個子不高,但其身材比率極佳,常讓人有種「她很高」的錯覺;而論起學歷,她是我們家書讀得最少卻學識頂尖的異類;再談收入,因為沒學歷,自然也非高薪階級,只是個小小的「櫃姐」服務台人員罷了。 雖然,她沒擁有傲視群倫的三高條件,但正因為如此,卻激發了她那不服輸的個性,渾身充滿戰鬥力、樂觀進取的她並不因此而自暴自棄、自卑自怨,求知慾旺盛的她隨時隨地積極的督促自己不斷充電,閒暇時,書報雜誌她就一份份、一頁頁仔仔細細的閱讀,碰到比較深奧的字就隨即記下,查看辭彙,直到瞭解其意義為止。 以我多年來對二姊的觀察,她是那種樂於學習新事物及自我要求極高的人。在學識與知識上要她一直處於一個原點的原地踏步,那簡直要她的命。所以,在小學時就要大哥教她跳棋、象棋、圍棋、五子棋;要大哥教她攝影拍照;也和大哥一樣沉迷在武俠小說的世界裡,三不五時的她總要學個新事物來滿足自己。 俗話說:「樣樣精通,樣樣稀鬆」一點也沒錯,我家精力旺盛的二姊好像啥事都非得插上一手不可。早早幾年前的什麼夜間縫紉班、中文打字班她都去報名參加,也努力認真的學習一番。天知道結業後,我看她縫紉技巧普通,一點也不超群,中文打字速度尚可,並非快手。之後還有壓花班、彩繪班、電腦班、國畫班、美容班、美體班、編織班、鉤編班、手染班…一些有的沒的的班,只要能報得上名,她都準時殺過去體驗一番。我常笑她說:「二姊,妳太濫情了,愛得太多了,都無法專情的發揮其中的一項長才。」她說;「人生就是要多方面體驗,生活才有樂趣啊。」 除此之外,還有件滿爆笑的事值得我八卦一下。那就是有次空手道招生,平日最厭惡運動,連散步都懶的她居然「突發奇想」,興沖沖的約了她的好友秀美姐跑去報名。這真令我「驚嚇」到,也不看看她那「仙風道骨」的身材,颱風來時,她的一票男同事都戲謔她說:「下班回家時得抱塊石頭啊,才不會被風吹跑了ㄚ。」學空手道?是否腦筋秀逗,她那經得起一摔啊?結果,她倆到場一看,報名的清一色是男生,主辦者也說「拒收女性」,她倆才悻悻然就此作罷。 看到這兒,讀者會認為她肯定是個陽剛味極重的女生。其實錯了,二姊的個性與耐性是出奇的優,在我們七個兄弟姐妹中算是「排名第一」的。因為二姊脾氣真的好好,很有「孩子量」。不論小孩怎吵鬧,她總有辦法哄他們、逗他們,陪他們摺紙船、玩遊戲、說故事,她這大姊姊還真深得附近孩童的喜愛,有時我們家都快成了「托兒所」。而在我家小弟尚未出生前,她更愛跑到離家不遠處的舅舅家,幫舅媽照顧小表弟、妹們。小弟出生後,二姊理所當然的成了老媽的「育兒好幫手」。這讓最不耐煩小孩吵鬧、纏人的我只有打躬作揖甘拜下風。我覺得,當初二姊如果多讀幾年書,應該會選擇當幼教老師吧。 還有,談到耐性,這就牽涉到內在的修養功夫了。話說當年眾多追求者中有一醫官,每天電話不斷外加每日一信,緊迫盯人苦苦追求。據老媽說,除了個子稍嫌不高外,論人品、相貌、學識都令老媽極為滿意,無奈二姊和他就是不來電,到最後這「剃頭擔子一頭熱」的事件也就因著當事人的退伍返台而謝謝收看。事隔數年,二姊不怎麼樣,倒是老媽對此人十分念念不忘,沒事時就把這檔子事舊事重播一遍,說什麼眼睛貼印花,白白放走一個好對象啦……。當然這與我毫不相干,但我卻飽受池魚之殃,聽了幾遍的我都耳熟能詳了,每次講來講去,這一千零一遍的台詞都一樣,真虧她修練的內功深厚,承受得住這「疲勞轟炸」。換若是我,聽多了怕早就跳腳逃出大門。她聽了N遍,也不吭一聲,等老媽播報完畢,她安撫老媽說:「強扭的瓜不甜,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媽怎麼還老愛提起呢?」啊,光就這一點就知道她修養功夫真的是「有練到家」。 二姊上班的工作十分輕鬆,除了接接電話、拿筆登記外,簡直沒多少事好幹。所幸她興趣廣泛,又善於利用時間,總把日子塗抹得多采多姿,生活過得充實而愜意,不致於讓空虛、寂寞、無聊來佇足……。 二姊喜歡剪貼,她們單位訂的六份報紙沒有一份能僥倖逃出她的利剪,每張報紙都被她縱橫交錯的剪得坑坑洞洞,慘不忍睹。而且,她剪的種類極多,散文、室內佈置、插花、笑話、家庭小常識、刊頭設計、髮型、服裝……唉,什麼亂七八糟的一大堆,真虧她有那個興致,一一分門別類貼好,再裝訂成冊。我糗她說:「妳又何必剪呢?乾脆整張副刊保存著不更省事?」 二姊更愛攝影,她喜歡拍照也喜歡被拍。乖乖,單單看她自己的相簿就有八大本之多。憑良心說,看她人倒滿親切活潑,可是她上鏡頭就不怎麼樣,總是怪怪的不夠自然,徒然浪費底片而已。但她偏偏就是喜歡沒事時照上一捲,然後再一張張修剪、設計。如果妳參觀她的相簿,當可發現每頁的造型、趣味各有不同,就可知她是花了多少時間、心思在上面哩。不像我,就是一張張往透明膠頁放就算數了,這真是「廣東眼鏡隨人戴,青菜豆腐隨人愛」各人喜好不同。 二姊從小就愛畫畫塗鴉,尤其最擅長畫娃娃,不論古裝、時裝、武打的都畫得生動非凡,加上她想像力豐富,賦予娃娃各式各樣不同的表情、髮型、服裝、配飾及變化萬千的姿態,後再著上顏色,有時還配上對話。看她的畫冊像看漫畫又像在欣賞服裝大展,實在饒富趣味。當然,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她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苦練學習的。 二姊有項「絕佳美德」,就是─節儉。她不買保養品、不逛街、不吃零食:在衣著方面不趕時髦,盲目追逐流行;頭髮也不燙,洗頭自己洗;美容院、服裝店、食品店、餐飲店想賺她的錢,門都沒有。我倒覺得,像她這樣如「苦行僧」似的節儉刻苦自己,真是太不懂得享受人生了。二姊雖然是「職業婦女」,卻一點也不精明幹練,相反的還有點小迷糊。有時和她上街購物,好幾次都是買了東西付了帳,她就兩手空空走出來。有一次才鮮,她自己爆料她去郵局存款,把單子、本子交給承辦員後,就站著傻等,直到承辦員問:「錢呢?」「什麼錢?」二姊一臉莫名其妙,弄得對方以為自己眼花了,再仔細的瞧瞧單子後問:「妳是要存款嗎?」「是啊!」「那妳的錢呢?」哎,一言驚醒夢中人,咱們家的這位二小姐才趕緊從包包掏出錢來雙手奉上。唉,差點把她四周的人都笑歪了嘴。她有時就是這樣「心不在焉、寶里寶氣」的,真受不了她。 哎,綜合來說,咱們家二姊什麼都好,但還是有一點我最看不慣。那就是她是個慢郎中,做事總「慢條斯理」不急不慌的慢一拍,常讓我這「急驚風」在旁猛搖頭。但她說話速度卻可快半拍,別瞧她一付營養不良非常瘦弱的樣子,她的肺活量還真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方圓數百里都聽得見。老媽就常說了:「女孩子說話要輕聲細語,妳們這打雷似的大噪門會把男孩給嚇跑的啊……。」的確,這點有待改進,否則,將來若與另一半意見不合吵嘴,那真是標準的「河東獅吼」。 二姊算是「宅女」一個。除了和秀美姐偶爾去看看電影外,她都「宅在家裡」,所以,她對運動「最感冒」了,妳若想找她爬山、打打羽毛球、乒乓球、散步、慢跑、騎腳踏車……,通通免談,像抽她一根筋似的,簡直要她的命。她寧願在家看電視、看書、聽音樂;雨天裡看屋簷下滴落的一串串水珠發呆,聽淅瀝淅瀝地雨聲,也不願去「活動四肢」。 除了「懶得動」之外,細數二姊的愛好其實也不少,她愛下跳棋、五子棋,常和我大戰;愛收集精緻的小卡、圖片、書籤、小擺飾品;愛鉤花瓶墊、枕頭、甚至於大件的床罩;愛聽老媽說那些「古早以前的古老故事」……,總之,她的愛好拉拉雜雜的一大堆,在排遣時間、娛樂身心方面,確實也很富足的。 二姊是我們家的好榜樣,她每月的薪水全數歸公交給老媽來打理家計,幫忙改善經濟,這是親戚朋友眾所皆知不容否認的事,大舅舅就常誇她乖巧又孝順呢。我也常想,像她這麼個人緣極佳,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女孩,怎麼紅鸞星遲遲未動呢?也許,她常說的「機緣未到」、「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是最好的註解了。 爽朗風趣,個性極好的二姐,其實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每天信件如雪片飛來,至今都積滿一大箱了。雖然如此,有道是:「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也許,是她對愛情的定義詮釋得太高,真正能令她願意託付終身,走進禮堂的硬是沒有。 我與二姊的年齡雖相差八歲,雖然有著截然不同的個性,但姐妹情深的天性讓二姊有什麼心事總向我傾訴分享。我覺得,二姊的感情世界有點偏向於夢幻型,時時憧憬著美與夢,尋覓著愛與理想,一點都不講求實際。在現實生活中,人,難免都會有優缺點,像她如此唯美主義者,唉,尋尋覓覓蹉跎年華,三十歲很快會愛上她的。 如今,二姊對「愛情」仍有一份執著,但是,我希望她能把握住「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技」,我希望她不要再蹉跎青春,畢竟,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暫的。啊,拜託「月下老人」不要再打瞌睡了啦,趕緊勤翻姻緣簿,早日替我家二姊「綁紅線」促良緣。 好了,哈拉到這兒,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似乎該結束了。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希望她太忙,不會一眼瞄到這篇小文,否則,一定嗔怪我「目無尊長」,竟敢如此膽大妄為,什麼不好寫,偏拿她出來「亮相」示眾,掀她底牌,那我可吃不完兜著走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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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二三四
打從傳統聚落走過,拐個彎,風獅爺的威嚴就跳進眼眸。以無悔的姿勢站立,已經幾個世紀了,在風雨過境的土地守護島嶼的寧靜,守護每一寸豐盈的記憶。 雖然無法估算落籍金門的年代與戶數,卻自遙遠年代默默承受猖狂的風沙與塵土之飛揚,一如陳年風霜讓它們變矮變瘦了,自苔蘚染綠的容顏或炮彈碎片滑落時,刮落的髮鬢。 在金門兜圈子,不會迷失,卻能享受另一種都會城市所沒有的靜謐。閩南建築大多依地形建造,前有大海,後有山丘。許多古宅都為兩層樓的房子,圍牆是以花崗石堆砌而成,底座則以比較大的石塊砌成「ㄎ」字形,邊緣則砌成間而細長的燕尾形狀。 路過時,如果沒有細心觀看,遠遠望去,許多人會以為真的有一隻雁子停在那裡,對著它吹了幾聲浪漫的口哨,之後,傳來幾聲驚呼,而旅人們的驚呼聲也讓初次抵達金門的旅人的神情頓時輕鬆了許多,不再執著於砲火滾過金門的那段苦痛記憶。 金門沒有高山的屏障,長達九個月的東北季風,讓許多人臉上的皺紋裡或多或少也囤積了些許塵沙。為了生活的圓融與和諧,居民們面對惡劣環境只能轉向神明保佑,而風獅爺也就逐漸走進了金門人的心靈。風獅爺始終沒有為強勁風沙撲面之刺痛而怨言,也沒有因為衣衫的單薄而出走,仍然廝守著這片土地,守著金門人共同的記憶。 站在城垛上,可以望得更遠,故鄉就在遠方,當年遠離家園而戍守於此,眺望穿梭船隻的士卒已經於風中消失了名字,留下的種種歡顏,是南宋年間興建於金門島上,與這裡的風雨一起老去的海印寺,還是風獅爺被風化後的無奈? 多年前,曾經在金門逗留短暫的旅人歲月,追逐著旅遊公車,追逐著風也追逐著生活,然後為每一尊風獅爺寫傳記,或搜尋一段罕為人知的身世。在那段文史與文學與詩的三角關係中,我曾經在簡陋的筆記本中寫下了許多自己才看得懂的詩句。因為字跡過於潦草,很多人看到我隨手扔在書桌上的筆記,瞄了一眼,連翻都懶得翻呢! 三十七行詩,有點冗長,卻是躑躅於金門半個月,緊緊被壓縮的囈語,急於想告訴許多人的一些心裡的話。於是,將這些話書寫成詩的句子,也將曾經輝煌過的歲月與仍然為人所惦記的傳說,藉著鍵盤上的新注音輸入法,於ㄅㄆㄇㄈ………的組合中,一字一句輸進了電腦,在部落格上與熟識或陌生的朋友分享風獅爺的故事。 隨手翻了些地方文獻,久遠的歲月湧入眼眸。 令人難以想像的,是金門曾經是林木茂盛、水源豐沛的地方,也曾經是唐朝的官方牧場。只是,如此輝煌的紀錄已經很少人知道。昔日牛馬奔騰於金門土地上的雄姿,如今也只能成為廝守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久遠卻有點黯淡的記憶。 元朝時期,金門盛行砍伐樹林煮鹽,而明朝時期一度燒山驅逐倭寇,清初,鄭成功還砍伐林木建造軍艦渡台,清廷為了防止金門淪為鄭成功反擊的基地,發布指令,遷移當地居民於內陸,並且大量砍伐林木,讓明朝末年的這支無援的部隊暴露行蹤外,也希望不留一磚一瓦,不讓任何人可以在這片土地上有任何的逗留。 於是,金門林木經過了幾次浩劫,逐漸從林木茂盛之地,退化為遍地黃沙的大地初造時的原始風貌,讓許多熟讀地方文獻的文史工作者常掩卷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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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分牌、分牌,緊分牌,」貓仔馬俊催促著,並告訴筊頭家說:「我面前這錢攏壓,攏總壓落去,恁爸毋信會赫衰潲!」 「貓仔馬俊,你誠有種,平平是做工仔人,啥驚啥,恁爸佮你拚啦!」虎膦才仔不信邪,激動地說。 「毋通跋赫爾大啦,」馬屎生仔勸他們說,「等一會逐家打歹感情,按爾著無意思啦!」 「驚啥潲,」貓仔馬俊神氣地,「我有一個有錢老爸通靠啦!欲五百著有五百,欲一千著有一千,無咧漏氣的!」 「馬屎生仔,你毋免替人煩惱啦,跛跤膨豬無啥物著是有錢,伊會堪的予伊囝輸筊啦!」虎膦才仔邊洗牌邊消遣他說。 「虎膦才仔,恁老母較好咧,」貓仔馬俊不悅地,「跛跤膨豬是你咧叫的是毋?無大無細!」 虎膦才仔自知理虧,默默地發著牌不敢啍聲。貓仔馬俊偷看了一下自己的底牌,隨即又蓋好。心中暗暗地爽著,因為他拿到的是梅花九,而虎膦才仔是紅桃二,必須補牌。每當他補上一張牌時,貓仔馬俊就喊出一聲「死」,然而它卻偏偏「毋死」。首先補的是黑桃三,形成五點,貓仔馬俊心想,下一張只要再來一個六,便死定了。可是繼而的是紅心和梅花K與紅桃Q,只見虎膦才仔一聲「五小」,貓仔馬俊臉色一陣鐵青,面前的錢全數由虎膦才仔取走,口袋已是寸草不留、空空如也。 「欲擱跋毋?」虎膦才仔興致勃勃地問。 「當然嘛欲擱跋!」貓仔馬俊有點激動。 「你敢抑擱有錢?」虎膦才仔故意問。 「跋欠數的。」 「筊數歹討,我看無錢莫擱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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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凌者
我是一個中古商,因著工作,什麼地方有跳蚤市場,資源回收站,弱勢團體的義賣中心,全都瞭若指掌。 這間基金會成立的宗旨是: 希望藉由舊衣回收後,中心的智障學員可以學習洗衣、整燙、整理、上架等技術,一方面可增加收入,一方面也促進二手衣物再利用的機會。 基金會位於台北市一間商業大樓的地下室。沿著階梯往下走,一股酸腐味直撲而來,滿坑滿谷的雜物中,安插了三張桌子,桌面也是狼藉一片。一位自稱「許老師」的婦女是中心的接待員,六十開外,紅糟鼻、短卷髮、七分褲、紅色塑膠拖鞋。我以貌取人,怎麼看都覺「許老師」和傳道、授業、解惑的那位沾不上邊。 我客氣向她請教:「這裡不是障礙兒童的職訓中心嗎?看起來不太像。」 她講話地節奏非常快,稍有不悅地表示: 本中心原來「打算」做二手衣回收,不過二手衣實銷路很差,因此,回收來的舊衣,大多直接轉賣回收場,現場有許多廠商贊助的新品,保證物超所值、買到賺到。 我說:「我對二手衣比較感興趣,貴中心的二手衣回收價多少?外面的行情,是一公斤五元,妳如果讓我挑選,我以一件五十元購買。不過,我買的數量很大,請問這裡可以幫忙送貨嗎?」 許老師喜出望外,忙說中心配有司機,可以送貨到府。 我曾在醫院服務十餘年,在種種複雜的狀況下,改行中古物買賣。過去在醫院,我的任務是延長「人命」,中古商的任務,則是延長「物命」。不論是從醫還是從商,我所接觸的婦女,十之八九都很喜歡聊「病」,許老師也不例外。她很喜歡敘述自己的病,我全神貫注,聆聽她得病的來龍去脈,待她講個過癮,我再提出養生的見解。沒幾天,許老師視為我知己,時常打電話來問好。 義賣中心的工作人員分兩組,一組是「普通人」,另一組是「智障學員」。 「普通人」有三位:一個許老師,一個開卡車的中年男子,還有一位「主管」。 主管很少出現,外表上看來,是名退休公務員,他惜字如金,我在此走動兩年,從沒聽過他開口講話。 司機負責到各地收集衣服、廢電池、紙類等回收物。過去,他直接把衣服送去回收場,舊衣物以破布的行情,每公斤五元的價格賣出。自從我來,司機會先把衣服送到義賣中心讓我挑選,我一人的貢獻,遠多於他賣一卡車的舊衣物。 許老師對貨品的行情不甚明瞭。一件有破洞的T恤,她開價五十,一件完美無瑕的九谷燒也是五十;過期的雜誌每本二十,王文興初版一刷的《家變》才賣五元,因為書況差了一點。 我當然不能專挑值錢的東西買,以免日子久了,許老師耳濡目染,也養成識貨的功力。因此,我從義賣中心購回的物品,多數又變成無用之物,流落到另一個義賣中心。 「障礙組」的孩子也是三位。每月除了政府給予的五千元補助金,義賣中心也發給五千元,月薪一萬元,吃飯不成問題。孩子們年約三十上下,二男一女。兩個男生,一胖一瘦,活脫是王哥與柳哥的翻版。 「柳哥」乾癟猴瘦,實際年齡三十不到,看上去卻是個小老頭。除了智力不足外,柳哥還是個瘖啞人士。他的工作是掃地和整理紙袋,誰要侵犯他的工作,他就要跟誰拚老命,誰要他多做一點事,他也要跟誰拚老命。 「王哥」和「柳哥」同年,但並不顯得特別蒼老,行為舉止也沒有與眾不同之處。我向他點頭示意,他不迴避,適度回應,既沒有與年紀不相襯天真,也沒畏縮的樣子。許老師說,王哥有中度智能障礙。他不會看傳統的時鐘,只看得懂數字鐘。他不花錢,但不是因為節省,而是「不知道要買什麼」。 司機出任務必帶王哥同行,一趟任務回來,司機臉不紅、氣不喘,王哥則癱倒在地,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除了固定薪水,王哥還能賺外快。什麼地方需要苦力,一通電話打來,司機馬上載他過去支援,搬一天的磚頭,可領到五百元的紅包。有時遇到吝嗇鬼,用一瓶可樂打發,司機氣得吐血,王哥卻不以為意。王哥比較嚴重的問題,是對大小便沒有控制力。無論在那裡,只要他想上廁所又臨時找不到,他就直接方便,和嬰兒一樣毫不羞赧。 我對許老師說:「這問題並不嚴重,讓他用成人紙尿布就解決了。」 許老師說:「這麼大的人還包尿布,這就是智障!」 孩子中最不得寵的,是那個叫做小如的女孩子。 許老師一天到晚吆吆喝喝:「小如-掃廁所的時候,要把地上的頭髮撿乾淨,妳要我講幾次才懂?」 有時語中帶刺:「小如-笨沒有關係,又笨又懶,就是妳的不對。」 有時怨聲載道:「妳媽媽很聰明,把妳放在這裡,把我當成免費的保母,每個月還可以領錢,妳怎麼不像她那麼聰明?」 這些話如果是針對我,我發誓,我一定用很特殊的方法把許老師給殺了。小如雖然知道自己被罵,很顯然,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被罵,把頭一低,流露出自責的樣子,叫人實在心酸。 我一直對許老師很不滿,覺得許老師的態度,和霸凌者一樣恐怖無情。但是有一天,我赫然發現,小如居然和王哥聯手捉弄柳哥,柳哥憤憤不平、比手劃腳地表達情緒,他們兩個人卻在一旁偷笑。我這才驚覺,小如也懂得霸凌比自己弱勢的柳哥。 有一天,一個青眉烏眼的女人和許老師講話。 許老師客氣地介紹:「這是小如的媽媽。」 我才想打招呼,小如的媽媽馬上說:「我有事先走了。」 小如還想跟媽媽講些什麼,她媽媽完全不看她一眼,冷漠而高雅地步出大門,像一隻驕傲的孔雀。我看見小如眼神中的失落,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我笑瞇瞇地問她:「妳今天過的好嗎?」 小如馬上忘了媽媽,笑嘻嘻地說:「今天很好。」 我問她:「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她擺出一個勝利的手勢,笑逐顏開地說:「妳有沒有發現?」 我不解,問她:「發現什麼?」 她興高采烈地說:「我長的跟妳很像。」 我整個人呆掉。我一直覺得自己有修有為,但此時此刻,我很冒火,幾乎想掌她一個耳光。 我-長-的-跟-妳-很-像!? 小如不懂察言觀色,火上加油地說:「許老師說,妳和我是同一國的,都是智障。」 「哦!許老師還說什麼呢?」 小如呵呵大笑說:「許老師說,妳比我還笨,因為妳花錢買垃圾。」 我簡直快爆炸了,當場發飆又怕連累小如,我馬上調頭走人,以免當場失控,把許老師大解八塊。 這些年我一直對許老師極不諒解,只不過我萬萬沒想到,原來我的障礙程度,遠比想像中嚴重得多。 有一天,我溜狗時巧遇許老師。她看到我很興奮,問我最近過得怎麼樣?又說義賣中心結束營業很多年了,現在改為「愛心洗車中心」,王哥、柳哥現在洗車中心,如果有好客人,務必幫忙介紹,云云。 我心裡嘀咕:幫妳介紹客人?好讓妳背地裡罵我笨蛋是吧! 嘀咕歸嘀咕,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努力保持風度,打聽起小如的下落。 她說:「小如被中心趕走了。妳說她笨,她其實也蠻聰明的。只不過她說謊成性,一下子說司機摸她大腿,她那雙腿和大象一樣,有誰想摸?小如還到處告狀,說我打罵她,幸虧中心有裝監視器,不然我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妳不知道哦,她居然還會無中生有、編造是非、滿口謊話……」 我什麼感想也發不出來。至今,我仍然不知說謊的到底是誰?但不論從誰的角度來看,我都是個自以為聰明的愚者,從這些小孩子身上,我看到自己要命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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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落葉---初老心事
假日。細雨。清晨小鎮有些清冷 過桃子腳經土地廟轉大雅路繞學成路 最後歇腳小公園旁 公園無人,只有落葉紛紛 已是初冬時節 四十老花眼,還不覺老 五十髮蒼,頗覺有些韻味 六十齒危,老便迅速襲掩而來 然後,夜裡起床增多了 然後,走久了腳酸了 然後,行動遲緩了 坐看葉落,人生如何 回首赤腳走過北門巷弄 回首蟄居新莊樓梯間 回首浪蕩潮州金山麗水諸街巷 回首沙中的輕狂城中的老成 一切彷如昨日,走過才知滄桑 眼前落葉飄飄 只問:走過的路還能走回去否 內心不禁有些淒涼 想起小島天寒,小鎮風大 月初返鄉 看著土地兼併買賣 看著農舍隨處林立 看著人心欲望無限 感覺故鄉已漸成他鄉 月中回到小鎮 只見大廈連棟,街道井然 唉,他鄉也不是故鄉啊 (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 只見公園中的落葉隨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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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歡呼
我的學生志和是個民意代表,據說她是她所屬選區第一名選出來的,如果她沒提,我還真不知道她身分,上課認真,反應敏捷的好學生,經常的,會給上課疲累的我一個鼓勵性的微笑,相較耳聞很多政客是來拿學歷的,真的是很不一樣。 一天下課時,她詢問我有興趣聽民歌音樂會嗎?說著說著從背包裡拿出招待券,我看了一下歌手名單,都是當年數一數二紅的民歌歌手,二話不說,直接拿了五張,準備帶小孩去聽,對於這活動到底要做什麼?一點也不在意。 星期五的夜晚,天氣十分清爽,新竹縣文化中心,陸續走進很多聽眾,我跟著人群走入音樂廳,看到志和忙著招呼其他來賓,所以沒特別跟她打招呼,逕自找好座位,坐下來等著聆聽年輕時候膾炙人口的民歌,煞那間,一個身影吸引住我,一個小女孩騎著腳踏車,在舞台前面繞啊繞,但不同的是,她看起來四肢軟弱無力,身上好像還帶著呼吸器,一群身著紅衣服的工作人員,陪著她,情況甚是特殊,我才細看手中招待券,原來是歡呼兒公益演唱會,到底什麼是歡呼兒,我心裡充滿問號,隨著舞台架設螢幕的簡介短片,我才慢慢了解這些小孩的特殊性,及陪同這些小孩志工朋友的愛心,當晚的民歌很好聽,雖然我不斷的跟著唱和,但心卻揪在一起,三不五時,伸手摸摸身邊的三個寶貝,覺得即便生活辛苦,但他們很健康,相較於台上那些辛苦的家長及志工,不知道要花多少心力來照顧這些特殊的小孩,身心的磨難,絕非我們一般孩童的父母可以想像。 幾天後,遇見志和,除了謝謝她提供演唱會門票之外,也告訴她,有機會我要帶自己的寶貝去醫院看看這些小孩,幫他們加油打氣,志和除了說要幫我安排時間外,也對我說了一個志工感人的故事,她說:「老師,妳看台上那個騎腳踏車的女孩,有一個女士全程照顧,別懷疑,她不是女孩的親生母親,她是位志工,從小女孩幾個月大開始照顧到現在。」我聽了十分感動,志和接著說:「這位女士為了照顧這小女孩,交往中的男友棄她而去,因為男友認為她太有愛心,未來在婚姻生活中,必然沒法好好照顧自己的家庭,就這樣,愛心滿滿的她蹉跎到現在,年屆四十歲了,最近她突然提出想結婚的念頭,要認識的親朋好友幫她介紹,但是對象怎介紹呢?尤其已有點年紀,再加上她堅持結婚的對象也要是奉獻愛心的男士,真的難上加難。」我聽志和說完,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於這一個充滿愛的女性,我只能說除了感佩,也祝福她,未來人生道路上,可以碰見跟自己志趣相同的另一半,一起照顧這些可愛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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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味道
小時候唱過一首歌,歌詞內容約略敘述:我的家庭真可愛/美麗清潔又安祥/父母兒女很和氣/身體健康樂無疆/雖然沒有好花園/月季鳳仙常飄香/雖然沒有大廳堂/冬天溫暖夏天涼/可愛的家庭啊/我不能離開你/一切恩惠比天長。 那是一首很平凡的歌曲,沒有故事般的夢幻,也沒有璀璨的妄想,完全以平板而舒暢的曲調,唱出在孩子們心目中,一個溫暖家庭的意象。 後來漸漸長大之後,才知道原來那就是家的味道,其中融合了親人聚在一起的溫馨感覺,也描述家庭提供遮風避雨的功能;那樣濃郁的味道,總會融入家庭每一位成員的心中,不管走得多遠、離開多久,只要想起家的味道,心中將會充滿美麗的記憶。 即使每一個人對於家的記憶,不見得全然都是甜蜜的,甚至有的還是帶著淡淡的哀愁,可是家庭的真正意義,卻代表著每一個人,其內心深處最難以忘懷的根,所以總是很難以割捨而忘記。 因此,溫馨的家庭味道,是每一個人心中的依戀,更是人們窮極一生之力氣,也要拚命所營造的目標。 古人曾經說過:《豬窩抵不上狗窩》的俗語,也許就是這樣的道理,簡潔而通俗的民間俚語,更明白道出家庭溫馨的味道,那是多麼的重要與珍貴呢! 記得有一位長官發跡之後,在家鄉蓋了一棟精緻、典雅與舒適的別墅,採用古老三合院多進式建築風格,復以依山傍水而得天獨厚的地理格局,給予人們的整體感覺,可說是典雅建築中的極品。 當然這麼別致的居家住宅,總是羨煞了過往人車的目光;不過大家也只能夠用羨慕的心情,來欣賞這棟超越世俗豪宅定義的別墅而已,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想要擁有如此宅院,非得有好幾把刷子不可。 不過有一次難得的機緣,同事們能夠造訪那一棟別墅,因為長官平常並不住在那兒,因此那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得以一窺精緻別墅之內部。 當大夥兒進入寬闊的庭院之後,無不被雕梁畫棟的主體建築而吸引;走入室內之後,寬敞的格局與內部陳設,更是凸顯出主人精心布置的品味。 當然那是畢生難忘的經驗,尤其大家走出別墅之後,仍然忍不住再回頭看了許久,心中的讚歎與心情很難形容,只有更加嘖嘖稱奇的讚揚一番。 不過後來在大家的心中,卻不約而同有一個看法,如此漂亮而精緻的房子裡,好像少了一些難以說出來的感覺,譬如說像是人聲、足跡雜沓的氛圍,以及一個最基本住家的味道。 或許對於宅院主人而言,那麼標致的別墅,只是眾多資產的一部分而已,況且以那麼重要的身分地位,通常居住的地方,也比較神秘一些。 所以一般常人認定家的味道,恐怕不是那一棟寬敞宅院人家,所考慮的主要重點吧! 然而平心而論,那樣的居家環境與風格,並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擁有的,而且也不盡然符合許多人的命格。 因此,以普羅大眾的想法與心願,只是夢想著有一個溫馨洋溢的家,讓人們在外全力打拚之後,回到家裡得以盡情享受家的味道,那種平凡而充滿溫暖氣氛的情境,就是大家幸福滿滿的心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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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我無赫濟筊本啦,」虎膦才仔看看他,推辭著,「我看咱莫擱跋落去……。」 「啥物,莫擱跋落去?」貓仔馬俊激動地,「恁老母較好咧,你跋贏想欲走是毋?」 「我哪有想欲走!」虎膦才仔不甘示弱地,「欲跋著來跋,驚啥膦鳥!」說後重新洗牌,「來,無限大小,有種恁共我壓!」 「恁老母較好咧,比臭屁仙擱較臭屁!」貓仔馬俊不信邪地,「恁爸無咧驚啦。壓一百!」 「莫壓赫濟啦。」虎膦才仔低聲地說。 「恁老母咧,開飯店驚人大食!」貓仔馬俊不屑地,「你毋是講無限大細隨人壓?」 「壓一百著壓一百,驚啥潲!」虎膦才仔無懼地,似乎也動了些火氣,「你無穩贏的啦!」 「緊分牌、緊分牌,莫講赫爾濟廢話。」貓仔馬俊催促著說。 臭屁仙和馬屎生仔味口較小,依舊只壓二十元。當虎膦才仔發完牌,詢問諸「筊跤」要不要補牌時,他們幾乎都異口同聲說:「毋補。」當他掀開自己的底牌時,卻是一張黑桃六,於是他不得不補上一張,而這一張竟是梅花五。 「十一點、十一點,死、死,總賠、總賠!」貓仔馬俊興奮地,「恁爸毋信你的筊運有偌好!」 「貓仔馬俊你莫浮潲,」虎膦才仔對著他說:「有種你壓二百予我看覓!」 「壓二百著壓二百,恁爸是無咧信你彼套!」貓仔馬俊使力地把錢壓下。 當虎膦才仔發完牌後,亦無人要補牌,於是他慢慢地掀開自己的底牌,竟是一張紅桃十。「有人十點半無?」他故意地看看他們問,「若無我欲通食啦!」隨後把他們所壓的錢,全部掃到自己的面前。 貓仔馬俊原本小贏一百,現在反而倒輸,除了紅了雙眼外,似乎心亦有不甘。於是他把口袋裡所有的錢全部掏出,概略地算算,少說也有三百多塊。如果這一把能來個十點半或五小,那便是雙倍錢。憑他貓仔馬俊的運氣,絕對不會那麼倒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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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滄桑憶過往
向蔣公銅像三鞠躬,老兵懷念先總統,回首戰事心酸酸,他既愛國也愛鄉;每日騎著小鐵馬,馳騁在中正公園的廣場,後座支架插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旗幟飄揚在陽光普照的這塊土地上,他就是目前唯一留在島嶼、租屋而居的大二膽戰役老兵──薛沅發營長。 尋覓口述歷史的對象,目標在島嶼的四面八方;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們在中正公園相遇,出生於戰亂時代的中校退役營長薛沅發先生,單車輕騎,佇立在蔣公銅像前,行禮、默哀、追思,懷抱著一顆感恩的心,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 停下了腳步,我們趨前問安道近況,訪談需要更多的時間,約好隔日再相見。 雞啼是一天的開始,當太陽初昇,我帶著紙筆與相機,走入新市里的一間出租套房,那是現代化的三層樓建築,房門口標示房間號碼,輕叩房門,薛營長已做完晨間運動,正等待我們來訪。 緬懷過去的血淚史,老兵熱淚盈眶地遠離家鄉,別了父母、親人與家園,兩岸就在一水之隔,骨肉和手足,近在咫尺,想見一面,難上加難。 薛沅發出生於上海浦東,其父為紅幫大哥、經營運輸業。富裕的家境、幸福美滿的家庭,卻在日本人轟炸衡陽那場空戰,逼離了一家人不得團圓。 民國三十二年,抗日戰爭爆發,為了逃難求生存,狼狽地經過許多城市,當衡陽遇空戰,父親將他推上火車,孤獨一人隨車到廣西桂林,接受了蔣夫人創辦的童子軍「失救兒童救護中心」的安置,隨後夫人又在貴陽市小十字的岳武廟設立了「招募童子軍辦事處」及「抗戰時期青年活動中心」等機構,由蔣經國先生主持,並派薛沅發及白校長的侄兒白偉勝擔任傳令,負責蔣經國先生的生活起居與蔣夫人之間的聯繫工作。 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後,蔣夫人訓示,有父母的可回家、無家園者可留下,選擇就學與就業。聯繫不上父母的薛沅發,響應「十萬青年十萬軍」,投入孫立人的麾下,參加政工幹部、救濟隊、文康空傳隊,部隊並向東南沿海移動,展開剿匪。而中共三十五年叛亂,他們往沿海撤離,三十七年撤到舟山群島,隨後參與登步島戰役。 登步島的形勢險要,共軍搶攻、勢在必得,我軍則誓死護衛、不容淪陷;國軍的戰術運用得當,阻斷共軍後路,二二四團團長蕭宏毅、營長史恆豐、連長劉克蘭,弟兄一條心,奮勇殺敵、終獲勝利;薛沅發於三十八年隨軍到臺灣,在瑞芳升上士官,駐紮平溪的青銅坑,負責看守煤礦等工作,半年之後,調至前線上戰場。 三十八年,隨軍來金、駐守沙美附近的村莊,日忙夜忙,沒有多餘時光思家鄉。部隊隨後調防小金門的黃厝;小金門,又稱烈嶼,島外島的軍旅生涯,依然離不開戰備,就怕夜黑星稀、水鬼來摸哨,頭顱不見了。 射擊競賽,槍法準不準,看誰中靶心,滿靶封他「神槍手」;俗稱的打飛機、挖地瓜,訓練要加油。某一天,軍隊在黃厝旁的靶場集合,被中共觀測站發現,開始朝射擊場地砲擊;我方諸槍手,立即停止射擊,往散兵坑與交通壕溝避砲彈。約莫一小時,砲火停歇,這蒼天的一夕雖變色,國軍則毫髮未傷,倒是三條黃牛命歸天、數隻羊兒受了傷,哀號逃竄、綠野染紅邊。 美軍雖然支援戰砲,但提供的裝備明顯不足,國軍準備反擊,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司令官下令全島的戰車,集中火力、駛向海邊,將中共射擊做最正確的目標觀測與瞄準,戰火隨即一觸即發。 我軍戰車集中火力反擊,約莫一個半小時,全島砲火停止,戰車撤回,中共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三十九年五月,換防駐守大二膽,薛沅發擔任觀測士,遠眺對岸,一旦發現不對勁,反應很機警,馬上向上級反映。 才駐防沒幾天,五月二十七日的晚間,發現對面的小嶝島燈火通明,不明船隻經過附近海域,正朝著廈門方向行駛;薛沅發立即向營長報告,以火力壓制船隻進港,另一方面電話直撥金防部通報,請求支援。 事後,經敵後情報顯示,該船乃運補中共的軍用物資,船艙滿滿;物資遭扣押,裡面並裝載數百台鐵馬,這英製的進口貨,發放全島每個連隊使用。 平日廈門沿海的漁船要作業,百姓來往頻繁,這是自然現象不必慌;而同年七月二十六日的不尋常,如同演習的重兵集結,知道有狀況,立即回報金防部,無論漲潮與退潮,眼睛緊盯對岸的動靜,嚴密警戒與監控。 團長、營長,都是經驗老到的作戰指揮官,判斷力強,當對岸廈門港口,共軍有所集結,立即增強武力和戰備,同時增加一個機槍連、迫擊砲排,以鞏固兵力與火力。 九宮碼頭對面的中共碼頭、大嶝碼頭、廈門港,三地點的兵力無數,猶如當今我軍的陸戰隊;中共指揮船,砲擊大二膽,我軍早有準備,而上級規定,共軍船隻未到我軍射擊點,不能做無謂的反擊。 晚間,風浪大,海濤怒吼,中共船隻離我岸五百公尺左右,分兩個方向攻擊大二膽;當船隻進入有效射擊區,我軍沉著應變,立即還以顏色,第一批砲火,就消弭了中共的指揮船,整個海面、共軍的船隻,四處流竄,並有一部分搶灘登陸,佔領北山高地的某一處。 第一連的炊事班,由張班長帶領,攜帶一箱箱的手榴彈,堅守北山高地,以寡擊眾,誓言與北山共存亡;手榴彈由高處往下丟擲,擊退匪軍,保住了高地,張班長為國捐軀。此戰,共軍沒有得逞,一一被殲滅在海上與沙灘。 大二膽守軍約四百人,敵軍約莫一千多人,戰況結束,大部分地域均由國軍守住、小部分則由共軍佔據,營長集合官兵,南山向北山搜尋;經過掃蕩,殘餘的敵軍,繳械投降。 我軍俘虜了敵軍兩百餘人,其中負傷有一百多人,同時擄獲了一百多件中共武器,輕機槍、重機槍和步槍;至於笨重武器、無線電裝備,大多掉落海裡。 小兵立大功,反共抗日,誓死衛國;而抵達前線,築建碉堡和工事、後又修馬路,在大金和小金之間、造林鋪路,軍民一家親,軍隊受歡迎。 薛沅發至今從未向人提過的軍愛民、民敬軍,那感人與動人的故事。他笑著說,這第一手資料,惟妳獨得!老百姓養牲畜、種作物,從沒遺失的紀錄,倒是哀嘆養雞養鴨,還未來得及宰殺,牠們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究竟被誰吞下肚,無人知道,惟天地知情。 戰事之餘,薛沅發帶領弟兄割除雜草、修築道路,有天,散兵坑裡忽然鑽出一條蟒蛇,智勇雙全的弟兄合力圍捕。這條蟒蛇重二十四公斤,當安全檢查無虞後,由金防部派人護送到台灣的圓山動物園。現任文化局局長、當年服務於金門日報社的記者李錫隆先生,還特地跨海赴台,將這條身長五公尺、身寬三十公分的大巨蟒,做了深度的報導。 好預兆,戰地捕獲大巨蟒,蛇鶴延年心頭甘,牠的斑紋、耀眼閃亮,吸引眾多遊客的目光。而前線多長壽,光輝燦爛的歷史,印證有金馬、才有台澎。 二○一○年出版的《新聞編採歲月》一書,作者李錫隆局長在〈錦蛇奇譚〉一文裡,詳實記載當年走訪市立動物園、採訪飼育組組長陳義興先生,就錦蛇的健壯如常食量大、耀眼閃爍在他鄉,供遊客觀賞,道盡戰地歷史的一段,不禁令人萬分的懷念。 以下,筆者特地摘錄作者李錫隆局長〈錦蛇奇譚〉中的精采片段,與讀者分享:「在春陽的照昕下,牠塊狀的斑紋,更形耀眼閃爍,牠安詳的蝸居在金黃色的麥草堆上,牠居處的四周,是嶙峋的巨石環繞,因此,也更呈現牠的重要性。如同金門形勢的顯重,牠位尊而高峙,俯視著處於下邊欄裡的大象、海豚和泰國鱷魚等,牠吸引了萬千遊客的注目,尤其在遊客得知牠是來自聖島的金門戰地時,更不禁對牠多瞧上幾眼。」 從大二膽移防台灣,薛沅發成了運輸調度士,在土城運輸學校受修復、調度、保養的訓練。而在五十年由上士考取陸軍官校三十二期班,畢業後,分發到成功嶺警衛排擔任排長。民國五十四年、第一次招生,蔣公指示全國的大專院校學生,必須分批到成功嶺接受大專集訓、為期一個月的軍事訓練,時間為每年七月。 薛沅發的表哥居住宜蘭羅東,是聯勤被服廠的裁剪組組長,休假時候,表兄弟、聚一堂,共享家園的溫暖。 孤家寡人不圓滿,表哥作媒,介紹縫紉部班長,家住宜蘭三星,兩人一見鍾情,陸官畢業後,即在台中成功嶺的康樂廳舉行婚禮,弟兄全到齊,三十二桌共享喜訊。 婚後,小倆口租屋成功嶺附近的民房,如膠似漆,生下二男二女,而後分到台貿六村的眷舍,每月僅繳水電費,房屋不需收費。 卸下軍裝,不當營長,也退眷房,改領房屋補助款、生活補助費。孩子多,預算不夠,當了六年運將,亦開卡車兩年半。當積蓄足夠,買房開店,由妻小管理,他則北上上班,當起了警衛組長,閒暇時,也當志工。 有天,忽然接到女兒來電,夫人心肌梗塞上西天,晴天霹靂在眼前,從此天上與人間。 失去牽手很痛苦,猶如身上中彈的痛楚,薛沅發泣不成聲,老來他已沒了伴,妻子怎能撒手人寰。 深根密植的家園,經營起來很艱難,當苦盡甘來,妻子卻畫下人生的句點,情緣已盡,獨留思念。當他辦完了愛妻的喪事,決定離開傷心的地方,這觸景傷情的所在。 選擇年老的棲身之所,他提著行囊來前線,這也是他的第二故鄉,曾經,他在這裡出生入死,當年沒有戰死沙場,如今得以重返現場。而觸景傷情的遺憾,莫過於當年戰友一同上戰場,如今身處的世界,陰間多過於陽間。 走過烽火歲月、嚐盡人生冷暖的薛沅發帶著愛妻的遺照,來到寶島的新市街上,租了一間小套房,將這張黑白照片、擺在房間的一角,每日相對看,難能可貴的鶼鰈情深,旁人也動容。 現年八十四歲的薛沅發,來金數年,融入了島嶼的生活,早睡早起精神好,騎著鐵馬滿街跑;愜意的日子,他感激當年蔣公與夫人再造新希望。衣櫃裡,珍藏一幅裱框的第四任總統伉儷玉照,上頭有蔣夫人的親筆簽名,師生情份濃,數十年藏心房。 電話鈴聲響,那是郵局的來電;原來,慶祝百年,薛沅發訂購了今年郵政總局授權捷云國際有限公司、以黃金製作而成的郵票圖案——耀眼台灣珍藏系列,每套八萬三千五,一口氣買五組,既鼓勵、亦培養五個孫子的集郵興趣。 先繳款、再取貨,愛孫心切的薛沅發於十月五日匯款四十餘萬,日思夜盼,期望這別具意義的禮物,早日遞到孫子的手上,做為建國百年的紀念。 耀眼台灣珍藏系列,據山外郵局局長透露,全國發行量為六千八百套,金門已售出五十套,依訂購順序,取貨有先後。 眼光繞牆壁一周,司令部派職令、黨員證書、宜蘭縣陸軍軍官學校校友協會錦旗、宜蘭縣青年軍聯誼協會錦旗、與馬英九總統合影、大二膽戰役六十週年紀念活動合影………,凡走過的痕跡,他都珍惜。 細雨微飄、行人稀少,英姿煥發的薛沅發,依然騎著飄有國旗的鐵馬,他又來到了中正公園蔣公銅像前,行禮、默哀、追思………。 筆者書寫本文的時刻,忽聞當年與薛沅發一同作戰的史恆豐營長,於建國一百年、十一月十日壽終正寢於台灣,十一月二十一日在新竹市立殯儀館舉行告別式;半生戎馬、為國為民犧牲奉獻的老兵,又見凋零! 聽聞此噩耗,薛沅發百感交集,立刻飛奔機場,搭機赴台,含淚送老長官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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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最後一片欖仁葉
小小的舟 從我瞳眸,划出 秋天的灰雲下,妳 向右,又是太老的芒果 早凋落的季節,那跫音聽不見了 如果朝前,黑板樹多麼蠻橫 根突起,花且太濃的嗆香 舞步只好打住塵與土之間 擱淺了 用ㄔ亍的滑動,那細纖的腳 我在陽光不來的日子裡 推窗 一隻候鳥也游過天際 刺破的一聲,如郵差 遞我 一封她怨愁的來信 告訴我 丁香花又開的訊息 我,輕輕一嘆 就當作回了秋天,還有她 冬天不遠的小札 要她耐心一些,就等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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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人格上有瑕疵的貓仔馬俊,除非自己爭氣,能及時地回頭,徹底地改過自新,努力不懈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要不,以他的身世與目前的行為來說是難以獲得認同的。倘若真對金花有意思,也只不過是單方面的,以金花的乖巧美麗和手藝,以及其父親是鄉公所幹事的身分,豈會看上一個被學校退學、而四處打零工卻又「紅薰」、「燒酒」不離身的少年家。貓仔馬俊如果有「佮意」他的想法,莫非就誠如俗話所說的:「半壁吊肉貓跌倒,看有食無癮仙哥」那種情境。 當然,如果有一天他能徹底地改過,奮發向上,成為土水界獨當一面的大師,始能改變外界對他不良的觀感,果真如此,則又另當別論。倘若不知悔改而繼續沈淪下去,被蒙在鼓裡的跛跤膨豬,他那些「賣豬賣牛」與「儉酸苦淡」儲存下來的「棺材本」,勢必也會受到遭殃。甚至他那條不知為誰辛苦為誰忙的老命,以及那把一生勞碌、卻又值不了幾文錢的老骨頭,也會被他這個了尾仔囝給葬送掉。這不知是跛跤膨豬的悲哀?還是宿命?但願貓仔馬俊能記住:「毋免擱一年半載,咱鄉里的天下著看我楊馬俊,我絕對袂予你漏氣啦!」的承諾,才不會辜負跛跤膨豬養育他的一番苦心。然而能嗎?旁人則不得而知,或許只有他心裡最清楚。 第六章 時光就猶如是貓仔馬俊口中吐出的煙圈,在轉瞬的剎那間,隨即消逝得無影無蹤。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貓仔馬俊並沒有實踐「咱鄉里的天下,就看我楊馬俊」的諾言,依然只是一個入不敷出的泥水小工。除了食「紅薰」、哈「燒酒」外,又多了一項「跋筊」的陋習。起初只是玩玩釣紅點抽大頭,只要有足夠的酒錢和滷菜錢便結束,然後再一起到金花小吃店喝酒聊天,無論是贏家或輸家,都有得吃。如此的輸贏,認真說來也只不過是二瓶米酒、一盤滷菜、四碗麵的小錢,但倘若運氣不好經常輸的話,長久下來卻也不是一筆小數目。貓仔馬俊倚仗一點小聰明,以及自認為是讀過書的中學生,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青瞑牛,絕不是他的對手,在嚐到幾次白吃的甜頭後,竟興起了玩真的的念頭。 「逐日釣紅點、食麵哈燒酒,無啥物意思啦!咱來推十點半,我來作筊頭家予恁壓,錢隨在恁出,十點半和五小加倍賠,平點筊頭家贏。」貓仔馬俊把遊戲規則告訴他們說。可是他們似乎都沒有賭博的意願,正在猶豫不決時,貓仔馬俊又說:「逐家來跋一個趣味的,輸贏袂真大,毋免驚啦!」 於是臭屁仙和馬屎生仔各壓十元,牛鞭和虎膦才仔各壓二十元。當貓仔馬俊發完牌,只聽他一聲聲的「予你死、予你死」,雖然臭屁仙和馬屎生仔各十元被他吃走,讓他興奮地贏了二十元。可是牛鞭則是十點半,虎膦才仔亦毫不客氣來個五小,必須各賠四十元,這一輪貓仔馬俊總共輸掉六十元。誠然,玩牌的技巧固然重要,運氣則是決定輸贏的主要因素,除非是以不正當的手法詐賭,不然的話,誰敢於否定它的存在。在輸多贏少的情境下,貓仔馬俊已開始抓狂。 「虎膦才仔,你今仔日贏袂少,換你作筊頭家,予我來壓。」貓仔馬俊說後,把撲克牌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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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亮浯島的光明燈──專訪金門大學李金振校長
緣起 歷史洪流中很難找出一個邊境小島,居民不足五萬人,曾經烽火漫天,砲聲隆隆未曾稍歇長達三十年,紅赤土、花崗岩,彈痕累累。在不認命、不認輸的傳統精神意志下,這群人結合了閩、台,及南洋等鄉情力量,創造出金門教育文化史的驚艷!一所不可思議的國立最高學府就在這個島上誕生了,以島為名,就叫「國立金門大學」! 金門島,古稱浯洲,南宋紹興(西元一一五六年)、同安縣主簿兼學事朱熹來到他的轄地視學,倡設燕南書院,距今已是八百五十五年前的事了。近千年的時光長河,流注無邊無際的因緣,成就今日的功德。琅琅書聲、絃歌不斷,將取代炮聲烽煙,海外各地負笈來此的學子,可以在這裡快樂安心完成高等教育學業的理想。從戰爭之島到教育之島,金門真的改變了,因為這盞光明燈已經被點亮。 為金門大學播種、點燈的人,正是不折不扣出身在這貧瘠島的金門子弟。這一切因緣則要從台灣台南的成功大學開始說起: 民國八十六年時任教育部長吳京先生,是前任成功大學校長,他是近代傑出的教育家。來訪金門多次,深知金門鄉親對成立高等學府的殷切企盼。當時的陳水在縣長為此向各方爭取更是不遺餘力,幾經折衝,最後就以高職延伸教育為訴求,教育部遂徵得黃廣志校長的同意在金門設立「國立高雄科學技術學院附設專科(二專)部金門分部」,吳部長、黃校長,以及陳縣長當是第一顆金門大學種子的播撒者。 決心 最初附設專科部,雖僅設立營建、工商、食品和觀光等四科,但需要一位有能力擔當創立的人選。民國八十六年,吳京部長向成功大學商調時任主任秘書的李金振先生。當時,年已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仍留居金門,為了能晨昏定省,克盡孝道,李校長毫不猶豫答應,接下艱鉅的建校任務,回想起來李老夫人也是成就金門大學的善緣佳話。 從接受建校使命的那一刻起,李校長堅定的信念目標,就是要在故鄉建立一所國立大學。為了這個夢想,所有的思維作法都是以建立大學的範疇為規劃設想。明知道迢迢之路,千山萬水難逾越,未來時空人事無淵源,金門想要一所自己的大學,簡直就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 歲月沒有抹去李校長憨厚正直的蕃薯氣,但他堅毅的眼神,已經確定了全力以赴的決心;層層關卡,重重難題,就憑這份毅力和苦幹實幹的耐心,一一克服了。從民國九十年開始為了爭取升格為技術學院,李校長多方奔走積極爭取,但由於與程序不合,一再受阻,依規定附設專科部依序要先升格為專科學校,如果要直接跳升為技術學院,困難重重。教育部的意見:「金門要成立專科學校,將會迅速核准。」但李校長不為所動,不斷提案陳述,竭力爭取,皇天不負苦心人,民國九十二年終於傳來好消息,教育部同意破格,讓金門專科分部跳級升格為「金門技術學院」。這也是金門教育史上空前突破的一刻,終於有了以吾鄉金門為校名的高級大專學府。 然而李校長的雄心大志,長遠目標,並不僅於此。更以其百折不撓的意志力,繼續往前推進,決定要完成鄉親父老成立金門大學之夢,這也是他對自己的承諾。 風雨無阻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為了完成金門人長年的夢想,李校長每天除了繁雜的校務,櫛風沐雨,披星戴月,找遍每一種方法,用盡一切關係,不浪費一分一秒,完全無暇自己的休閒及和家人相聚的時光,全力投入為升格成為「金門大學」的準備工作早出晚歸。兩岸三地南北奔走,餐風露宿,校長夫人每次見他深夜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時,都還問他事情進行順利嗎?她把先生嫁給了金門大學,成就了金門大學,自己卻在金門大學成立(九十九年八月一日)李校長佈達後半年即往生了。李夫人在最後這十四年與先生離多聚少,無怨無悔,心中盼望著是這所千呼萬喚的金門大學,能在他先生的努力下誕生。而今夢已成真,佳人不在,言及於此,李校長不禁眼眶泛紅。李老太夫人則是民國九十九年仙逝。回想民國九十年,李校長由成功大學借用四年期滿,而金大推展工作,只進行一半,要返成大歸建或辭職擇其一,陷入兩難。母親勉勵他,應繼續投入金大成立推展校務,破釜沉舟,終畢其功於一役。但公私難兩全,老太夫人、校長夫人相繼離去,為人子為人夫,難抑愧傷落莫之情。也不禁讓我們對這兩位偉大的金門女性,深深的讚仰,金門大學欠了李家一份情。 成立國立大學的籌備工作千頭萬緒,日以繼夜整理相關資料、拜訪各層級學術單位及請求各方資源支援,都需校長親自臨場報告解說請託。幸運的是,各層級機關、學術單位、旅外鄉親、歷任縣長,以及議長,有感於金門的需要以及李校長的誠心精神,都給予積極支持。 群策群力 旅外鄉親楊忠禮博士率先表態支持,親自寫了一封信給校長,表明願意提供獎助學金,邀請世界諾貝爾獎得主,前來金門大學講授課程。這封信在成立大學審查大會時發揮很大作用。之後他隨即捐了二千五百萬元新台幣蓋「楊忠禮園」。金大升格當天他又捐了一百萬美元;此外,另有華僑鄉親黃進益先生捐七百萬新台幣、陳成龍拿督捐二百萬新台幣、黃祖耀先生捐新加坡幣一百萬元、王振坤先生捐二百萬新台幣、陳篤漢先生捐一百萬新台幣、黃章聯先生捐二百萬新台幣、方水金先生捐一百萬新台幣。 經陳水在縣長、李炷烽縣長到現任李沃士縣長,各提撥新台幣三億元合計九億元,鼎力贊助金門大學校務基金,連鴻海集團郭台銘董事長也響應捐一百萬美元資助,並提供金大學生至富士康IE學院實習。金大畢業後有機會到台灣或大陸廠區直接就業。旅台學人則宣言支持金門大學的師資。國立雲林科技大學楊永斌校長先後以十四次專函,敦促教育部儘早通過金大成立審核案,並代表全體旅台學人對金大的支持與決心。再則是金門當地最大的產業機構,「金酒公司」同意與金大簽訂產學合作,成立大學研發處,金門最高學府與金門最大產業結合,提供學生就業機會,每年提供學術研究經費、創造產學提升。這些宣示和實績都是成立大學審查大會有利的重要條件。經由校長不眠不休奔走、協調,一一促成,最後得以提槍上陣。大學成立審查大會於民國九十九年四月十三日在教育部召開。這是決定金門現在與未來,擁有成立大學的歷史關鍵時刻。此次若未能通過,將來何年何月再有機會,無人能料。而其最大困難點,也是仿如上次,要跳級升格,依規定現階技術學院,必須經由科技大學階段後才能升級為一般大學。李校長則希望能一次到位,直接升格為一般大學。因此阻礙力勢必更大,就在審查大會的前夕,校長先作了一番兵棋推演。原本計劃由也是審查委員之一的旅台鄉賢陳德新先生在最後打圓場。但後來考慮應先發制人,以減少反對票。四月十日,李校長親自拜訪陳先生,並決定請他率先發言,穩住局面。李沃士縣長及王再生議長隨後輪番致詞,在會上承諾:金門全體鄉親再怎麼困難,再苦都要全力支持大學的成立。此言令在場委員為之動容。接著教育部吳清基部長,再為金門發言,懇切表示,從各方面評估與現實考量,金門大學的成立,有其必要,他樂觀其成。至此票勢已呈一邊倒,結果僅有少數反對者也紛紛棄守。金門大學成立之審查案順利通過。在這次驚濤駭浪的審查大會中,氣氛極度緊張,能夠節節突破,最後順利過關,吳部長的發言是很重要的關鍵。而其中薛承泰主席也扮演了無形的推力者;這要說到薛主席與吳部長的默契,之前恰好是台北市政府團隊的同事。原有舊識之誼,對於金門的實務狀況,透過他的傳述,部長當更明瞭。審查會通過後,薛主席馬上接到吳部長的賀電,足見兩人的交情與共識。 感恩 教育部吳京部長、吳清基部長前後兩位吳部長,在成立金門大學的過程中,分別扮演了啟程與臨門一腳的關鍵推手,將來金門縣誌編修時,在成立金門大學的文獻上,應當特別記下一筆,以資感恩,並勉後進。 三位縣長的接棒努力,王再生議長在審查會中慷慨陳詞,李校長全力以赴的精神和意志力,點滴筆墨,難以形容盡述。最終把不可能的任務完成,呈現給鄉親,這項金門歷史空前的成就,李校長一點也不居功,他祇道是「天時、地利、人和,因緣俱足而成,衷心感謝所有為金門大學付出心力的人!」淺釋出他的心聲;但我們都知道,金門將成為文化縣大學島的光芒已然乍現,奮力點亮這盞光明燈的人,就是金門子弟李金振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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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神秘浪漫的水﹑沙與天相連
虔敬又愉悅的建築 初秋,在「向山」行政暨遊客中心,我們彷彿來到了異國,清澈樸實的清水混凝土原色,在陽光照耀下隱隱透出薄薄的藍光。 建築物內壁的每一吋紋理,都拓印著台灣杉木的微細渦輪,時間光影靜止在牆上、在拱門和長廊穹窿裡。 「向山」的外觀由兩座與地面服貼起伏的建物構成,像是太極圖陰、陽的兩股力量生生不息地輪轉。如果說建築物會呼吸,我想是的,在「向山」這幢藝術之屋,它與天地雲朵微風一起徜徉,襯托得池水更寬闊薄透,站在穹頂,看著它向著對岸的涵碧樓和日月潭心的拉魯島款款划進…。 美麗健壯的原住民 如果,南投山水的淳樸靜謐可以濃縮在一幅動人的畫裡,我覺得,在水社渡船碼頭賣唱的藝人幸福臉龐,可以包含一切的條件。兩男三女,有來自布農族、泰雅族和邵族,青年男女唱著跳著無比輕盈的舞步,讓現場來自各地的男女老幼遊客敞開心懷,一起嗚~嗚~嗚~地歡呼、嘿~嘿~嘿~地吶喊,情不自禁地跟著他們跳起舞。 賣藝人,偶而也穿插表演拍擊落地鼓,我向赤裸著上身、露出褐色健美肌膚的少年開玩笑說:「這音樂是不是出草?鼓皮該不會是人皮吧?」少年更開心了,拍打得更起勁,另一旁有著大眼睛身材修長的美麗紅衣女孩,則俯跪在地上,敲擊賽德克族的四聲音階小木琴一起合奏。據說當年莫那‧魯道頭目在出征前就是敲奏這樣的古老戰曲,音樂由深沉緩慢開始,接著節奏轉為很狂烈激昂,聽了令我為英雄故事的壯美而感動莫名。 忘憂、忘記時間的一條街道 蜿蜒、不長的一、兩百公尺名勝街道,因為窄小起伏,而更顯得它的親切。我們似是遠古的腳伕、漁夫湧聚到此市集來作買賣、採購土產野菜。走累、餓了,到一旁的小店點一碗熱呼呼邵族麵。坐在原木粗獷的大桌椅上,香潤的川燙山豬肉片多到吃不完,附有龍鬚菜、新鮮香菇,還放一種當地人呼之為「刺蔥」(食茱萸)的當地野生喬木綠葉片,氣味辛香,聞所未聞令人神思飄逸。直到我挾起Q彈的「現代」烏龍麵條進食時,才回過神來,提醒我其實是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文明社會裡啊。 我的人與心,在日月潭畔一次的短暫行旅,與水、沙、天美妙相連繫,得到莫大的休憩與昂揚。 日月潭,我很快就會再回來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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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速寫
仰首敻遠天際 鑲嵌在山巔樹影間的 雲波 如浪 似冬非冬的詭譎天候 潛藏季節拂逆 陽光分割枝葉間陽光 時間奮力洗刷秋的吻痕 悄悄向季節深處挺進 彎腰拾起青黛山色 薄施脂粉的早冬啣著一枚暖日而來 沿路拓印脈色遼闊 此刻 旅人端坐窗櫺旁 迎接冬陽入境 捧讀詩篇 把自己融入天空 思維如筏 搖槳文字海 山雲輕輕拂過森林邊界 從峰頂到谷壑 蕭瑟交織著蒼茫 偶然浮現一些想念 橫越冬夜 落腳夢的邊陲 容顏已模糊 呼吸繫著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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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我佮恁眾兄弟警告,」貓仔馬俊指著他們說:「後擺佮金花仔講話著較正經的,恁若毋知死活,想欲佮伊做媒人,一定會討皮疼。千萬毋通口林幾喙仔燒酒著起酒 、講酒話。」 「貓仔馬俊,你也毋是金花仔伊啥人,咧替伊講啥物話?」臭屁仙故意指責他說。 「我有替伊講話抑是無替伊講話,阮兩人上知影,毋免你臭屁仙家婆。」貓仔馬俊說後看看金花,「媠姑娘,妳講有影無?」 「有影、有影,有影你的頭啦!」金花不屑地,伸手想敲打他的頭。 「刺查某!」貓仔馬俊一閃,沒被她打到,竟順口說:「我貓仔馬俊一定欲共妳娶來做某!」 「袂見笑!」金花絲毫不給他留情面,「你這世人毋免數想啦!」 「大話毋通講傷緊,」虎膦才仔面對金花打趣著說:「無定著毋免偌久,阮這兄弟攏著叫妳一聲:貓仔馬俊嫂。」 「你去死啦,」金花伸手搥了他一下肩膀,「愈講愈過份!」 「虎膦才仔頭腦袂歹,」臭屁仙誇讚他說,並一再重複:「貓仔馬俊嫂,貓仔馬俊嫂,實在有夠好聽擱親切的。」 金花收起笑容,不想再理會他們。即使為了生意起見以及同鄉的關係,經常陪他們聊聊天或說說笑笑,但卻從未涉及到男女間的問題。今天想必是他們酒喝多了,才會胡言亂語、語無倫次,盡說些沒有營養的話。更何況他們除了吃吃喝喝外,又能成得了什麼氣候。並非她自命不凡或高不可攀,將來她擇偶的對象,絕不會是這些浪蕩子。 然而,當貓仔馬俊聽到有人叫她貓仔馬俊嫂時,簡直樂歪了。於是他瞇著眼,偷偷地看著相貌清純艷麗、體態豐滿卻又能幹的金花。腦裡也一直想著,如果能娶她為妻,何嘗不是他此生最大的福分。可是當這些酒肉朋友費盡心思,試圖幫他敲邊鼓時,他是否會因此而獲得金花的青睞呢?若依他目前的行為來說,似乎是不可能的。即使跛跤膨豬為人忠厚老實,但村人和鄰近的村落,有誰不知道貓仔馬俊是秋月討副村長所生,甚至永遠記得他母親秋月跟副連長私奔的事,還有他自身遭受學校退學又不務正業的「歹囝」底細。凡此,都是他求職或擇偶的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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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同安的稀有姓氏
古代同安的姓氏,在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就有左翊將軍許??熒奉命率師平定閩越之亂駐軍營城(同安小西門一帶)并因「以久戍,爰卜居於五爐山下,遂居焉」的記載。這是出自宋代朱熹高弟許順之編纂的譜牒資料,應該是古同安最早有文字記錄的漢人姓氏。西晉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中原有「八姓衣冠南渡」,故五省經略蔡復一為三省參政林一材(同安亨泥人)撰寫墓志銘時說:「吾同人多徙自光州固始,而林當晉永嘉之擾,與陳、黃、鄭四大姓入閩最早。「唐高宗總章二年(公元669年),「開漳聖王」陳元光率領58姓軍校入聞平定「閩獠嘯亂」;唐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析南安縣西南四鄉置「大同場」(後來的同安縣)時,牧馬侯陳淵率12姓入浯(金門)牧馬;唐僖宗光啟元年(公元885年),光州固始縣「王家三龍」((審潮、審邽、審知)率軍校和士兵27姓(據後人統計有72姓)入閩。歷宋、元、明、清、民國,由於改朝換代,社會動盪,北方移民大量入閩,大大豐富了古同安的姓氏。 中國人多姓多。袁義達、杜若甫所編《中華姓氏大辭典》收錄中華民族姓氏達11969個。2000年全國第五次人口普查,我國有3490個姓氏(臺灣有1989個姓,其中438個姓祇有一個人)。在這些姓氏中,東西南北,上下左右,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有人姓。有些稀有的姓氏如啊、哦、些、哭、哥、妹等被稱為「熊貓姓氏」。有些姓氏被人稱呼時很尷尬,如姓酒的女孩稱「酒小姐」,姓老的姑娘稱「老小姐」,姓公的男孩讓女孩叫「老公」(惠安洛陽萬安松有公姓人家,後改松姓),姓母的男士被人叫「母先生」,姓苟的老人人家叫他「苟大爺」…因彼此心知肚明,祇好置之一笑。 歷史上由於自然災害(如瘟疫、旱澇、地震等)、官府壓迫(如明代「禁海」、清初「遷界」)、家族犯剿、異姓排斥(即大姓欺小姓)等原因,一些宗族徙居他鄉甚至改姓避禍。因此,有些早時的姓氏,到今天變成少姓甚至消失。據1987年同安縣(含今翔安區)人口普查,同安仍有不少稀有姓氏,如繆、具、渠、固、在、柴等。金門自民國三十八年後,因「天南地北之人,風從雲集,故金門又新增設籍姓氏」,如井、尹、牛、冉、印、房、況、晃、郜、淡、開、龍等,計有106姓(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卷三)。 下面介紹幾個古同安(含現在的金門縣、廈門市區(海滄部分)、龍海市角美鎮等)現在較為少見的姓氏。 辜:同安元代就有辜姓。同安收藏學會會長吳鶴立先生在新墟辜宅辜厝頭搜集到一方元大德九年(1305年)磚刻壙志,記載「鄉辜府諱郭山文興公女名僅娘,今卜佳城于十八彎下,名邦坪埔」(辜僅娘卒葬娘家)。但辜宅於明成化間由坑柄黃氏遷入,辜氏外遷,今黃氏家廟前尚有辜氏宗祠基址,辜宅也於建國后簡作「古宅」,今屬翔安區新墟鎮。現在新墟鎮的姑井,洪塘鎮的小古宅,民國版《同安縣志》均作「辜井」、「小辜宅」,可見原為辜氏始居地,但現在均住陳姓村民。長興里辜東保的辜東厝,原為辜姓聚落,後來顏姓遷入,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成為廢鄉。同安縣積善里二十都白崑陽保有辜厝,清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白礁人辜南金還中了臺灣貢生,隨後舉家渡臺,現在白礁、鴻漸(均屬龍海市)也無辜姓人家。據海南省海信集團辜春明先生介紹,海南有辜姓七萬多人,祖籍在泉州府同安縣,可能是當時整宗遷徙,其因待查。現在同安境內祇有西柯鎮一戶外來辜姓人家。 據《姓氏考略》載,辜氏「其先因被辜自悔,以辜為氏,如救氏、赦氏、譴氏之類。」清末文化??在傑辜鴻銘是同安人,據傳其先為陳姓,金門「浯浦」支派,清乾隆間因避官司自同安浦尾(今屬翔安區)逃往馬來西亞謀生,後因悔改陳為辜。 花:郡望東平。同安花姓之源未詳。據汀溪五峰許氏族譜記載,清康熙年間,有生員花自求等行文呈請為五世許先登(康熙二十二年隨施琅定臺,功授左都督,年34屈死)之妻陳氏旌表節孝,可見清初有花姓居民。1989年4月,臺北市一位花先生致函同安縣人民政府,自述祖先於清乾隆年間自同安徙居臺灣,祖籍地為「同安縣感化里6.7.8都小坪樓仔下」。經查,現在同安區蓮花鎮小坪村原有「樓仔下」角落,曾有花姓居民千餘人,當地尚有花橋,1970年修建的引水工程也叫「花橋石拱渡槽」(長93米,最高處距地面31米)。由於種種原因,花姓村民陸續外遷,1952年最後一戶花姓也遷往鄰縣安溪大坪,「樓仔下」也成廢鄉,僅存花氏宗祠及村落基址。同安縣城西亭宮後原有一座墓葬,相傳埋葬一位自小坪嫁來縣城冤死的花姓婦女,坊間稱後壁墓或桂花墓,從前婦女每逢俗節多到墓前祭祀祈嗣。 現在蓮花鎮雲洋村的花厝,也是花姓始居地,但現在祇有姓居民,花氏何時外遷不得而知。 阮:商代諸侯之國,在岐、渭之間,子孫以國為姓。 明末清初,同安嘉禾名士阮旻錫(1627─1705),曾為鄭成功幕僚,晚年居同安夕陽寮,著有《海上見聞錄》、《夕陽寮詩稿》等。據載,其先祖籍南京,明初阮升到中左所(今廈門市區)住百戶。其父伯宗世襲千戶裔,母親是嘉禾里金雞亭人,故世居嘉禾里,父子同列《同安縣志、獨行錄》。現在同安朝元觀保存一座明代崇禎五年(1632年)石雕香爐(高0.42米,頂寬0.52米),立面橫鐫「三官殿」,上款為「崇禎伍年中左所信士」、下款為「阮時迪祈求子孫昌盛」。民間有傳,現在廈門市區的阮姓為《水滸傳》阮氏兄弟避難後裔,因缺乏資料,未敢妄斷。 金門下埔下阮姓,據載清末自海澄(今屬龍海市)遷入。 粟:漢有始粟都尉,以官為姓,望出江陵。 同安縣安仁里14都高浦保有高浦所(今屬集美區杏林鎮)。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江夏侯周德興奉旨在福建沿海設衛防倭,廈門中左所、金門所、高浦所同屬永寧衛的千戶所。高浦原稱鶴浦,因地處白鶴山南坡至鼇江海邊而名。宋代朱熹題「蔡林八景」有「樵夫一曲和歌清,蓮道響穿鶴浦城」詩句,推測宋代建有「鶴浦城」。明初高浦所有操海屯田軍1258名,營房1028間,聚有高、鄭、張、陳、粟、王、朱、周、林、方等30多支宗姓家族,其中昭信侯粟公相傳還是周德興的同僚。據鄭武成先生介紹,現在官倉(屬內林村委會)有近百人姓粟,是古同安粟氏聚居的村落,其他地方偶見的粟姓多為外來人口。 毛:現在同安區蓮花鎮花厝村西的銅缽巖,有一碣宋代開禧元年(1205年)碑刻,上鐫「弟子毛士作同妻陳五娘捨錢鑽造觀音菩薩、定光菩薩、昭應菩薩」字樣(定光菩薩即同安人鄭自嚴,臺灣客家祖佛),可見宋代同安有毛姓,現在境內已極少見。 白:同安從順里三都瑤江社(今祥平街道瑤頭社區)原有白姓。始祖白肇元於元至正年間(1341─1368)職司泉州府判兼理同安刑事,卜居于此。鄉人白興為洪武二十九年舉人,任國子監助教;其子白尚德為永樂十六年進士,任平安知縣。白興三子應順於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舉家徙居安溪榜頭鄉。今瑤頭已無白姓居民,但有一座1988年重修的白氏宗祠。 金門後浦北門及湖前白氏,據載清中葉由安溪遷入,可能是瑤江白氏支派。 練:同安縣民安里蓬萊保中保村(今為翔安區新店鎮呂塘社區)居民多練姓。明萬曆三十一年(1603年),練世運自武平中堡到同安參加修葺通濟橋(橋為宋慶歷元年始建),後留居當地後樹并入贅潘氏,繁衍練氏一族。 華:現在同安舊城區有少數華姓居民。據同安政協文史委編寫的《同安姓氏專輯》資料,其先於明初自龍林州上亭縣(可能記錄有誤)遷居同安鼇峰茂林(今屬汀溪鎮五舉村),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十六世遷入同安城內。 成:同安縣從順里五都官潯社(今屬西柯鎮)林氏開基祖林師生,明初自赤嶺徙居官潯,娶妻成氏;今洪塘頭社區劉山村有成祖宮,祀成府都督大夫,五月初八日例祀。但今同安境內少有成氏。 金門城內成氏,據載明洪武間隨江夏侯周德興來築金門所城成氏的苗裔。 姚:明萬曆年間,姚權祖孫三代連任金門千戶所副千戶,其四世孫於崇禎間遷居同安後溪社(今屬祥平街道溪聲社區)。今該社僅有八、九戶姚姓人家。 金門榜林姚姓,據載清初自晉江、南安遷入。 龔:清道光二十九年(1850年),晉江永寧沙堤龔沼裔孫龔烏妹因避難移居同安縣翔風里十三都東坑村(原名董坑,今翔安區新店鎮),後擇居洪厝港海濱稱龔厝村。迄光緒二十六年(1901年),又遷入楊厝社與楊氏合居稱龔厝角,現在祇有五、六戶龔氏居民。 金門何厝有龔姓,鄉人龔天池為明崇禎十年(1637年)進士,任浙江鄞縣知縣。 接觸民間譜牒、墓志、碑刻等資料,還可以發現一些至今罕見的姓氏。如唐代金柄紫雲黃氏開基祖黃肇綸原配夫人智氏。宋代後柯名儒柯翰的母親卜氏、夫人允氏、兒媳固氏、孫媳商氏。明代浙江道御史劉存德妄韓氏、兒媳歐陽氏。又如,明代弘治十五年貢生甄信(盧嶺人),天啟四年舉人英起元(西市人),世襲雲騎尉胥貞咸(金門後浦人),鄉飲賓字流(後安人)…這些稀有的姓氏,蘊含古同安天災、戰亂、從戎、謀生、科舉、遊宦、宗族、婚姻、出洋、渡臺等大量歷史信息,是研究地方史的參考資料。 (參考材料:民國版《同安縣志》、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同安姓氏專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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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認知
─人們只看到花朵的凋謝 而不知道那曾經綻放過的美麗與芬芳到哪裡去了?─ 如果能量是不滅的,為什麼人們只看到蠟炬成灰,而不知道蠟炬所發出的光芒到那裡去了呢?為什麼人們只看到花朵的凋謝,而不知道那曾經綻放過的美麗與芬芳到哪裡去了呢?為什麼人們只看到父母親人的衰老,甚至死亡,而不知道那曾經以生命的熱能照顧我們一生的親情,又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其實人的覺知是有限的,生命的能量的變化是無限的,以人類有限的生命的覺知,去揣測那無限生命的來去蹤跡,使我們顯得似乎渺小,而且無助。 不論醫學怎麼研究,醫學也只研究到「身」體的一部份;心理學怎麼研究;心理學也只是研究到「心」理的一部份;宗教怎麼研究,也只研究到靈的一部份;而生命的形成絕非只有身、心、靈的組合而已。雖然如此,如果能從「身」、「心」、「靈」來做粗略的理解,似乎也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 當蠟炬燒光,蠟炬的「身」成灰,蠟炬的「心」化成光芒,蠟炬的靈就鋪天蓋地深入到宇宙各處的每一個角落去了。從花朵的「身」,我們看到凋謝,從花朵的「心」,我們看到了美麗與芬芳,而花朵的靈,也在美麗過後,鋪天蓋地深入到宇宙各處的每一個角落去了。 相同的,人的身體在分解後消失,人的「心」,因其一生的愛與熱忱而留在人間,變成我們心中美好親情的記憶與溫暖,然後親人的靈也鋪天蓋地地深入到宇宙各處的每一個角落去了。 所謂親情,是父母、親人在世時靈與靈的交融,因為「靈」是最細微的能量,且來去速度與思想一樣快,當我們思念所及,父母、親人的靈,不管在天邊或海角,瞬間即至,不會遲疑。 所以當親人離去,要莊嚴以對,而不是過度哀傷,因為只要思念所及,親人馬上如生在前;我們隨時都可以與之再行對話,再行撒嬌,或再行道歉,和解、祈諒。甚至可以說好好照顧父母,親人的健康;當我們喜悅,父母、親人也喜悅;當我們知足感恩,父母親人也會如是領受,這樣的認知,才是對生命正確的認知,也因在身繫囹圄之後,才發覺最平凡的親情,彌足珍貴;也領悟到人間庸碌煩忙之際,不妨停下腳步,沉澱心靈,或許在生命的歷程裡,你會獲得更深的體認、更確定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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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劫
保守又傳統的母親,對她說的話,總是脫離不了遵守禮教的啐啐唸,吃飯如何持筷端碗,言談行止,甚至坐相睡姿都應守閨秀分寸。母親的話,像三、四十年代跳針的唱片,每天在她耳邊一遍遍的迴響著。 「別人送的花兒,不能親手去接。」母親總是一再如是對她說。 醜小鴨一隻,一頭膨亂發黃的卷曲頭髮,塌扁的鼻子和類如鼠目的三角小眼,她一點都不美。同是愛作夢的年紀,她卻不像同齡一般女孩,每天歪頭支腮幻想白馬王子翩然而至。偶爾端凝鏡中的自己,再兩三年就是一朵花的十八姑娘,屬這個青春洋溢的年紀,周邊到處是如花似玉的閨友,她們個個是舞台上聚睛的主角,但她卻屬一旁持牌提壺的灰姑娘,通身找不到一絲發光的亮點。文靜乖巧大概是她身上唯一可尋得的好處,不爭不吵的個性,恍如清新的空氣般,讓人感覺自在放心。 炎炎夏日,屋外蟬聲嘶嘶,一陣一陣,屋內酷熱如炊籠。午後,大地陷入一片昏昏欲睡。飯後,父親早就呼熱搖扇到屋後大樹下尋老友聊天去了,母親也揣著一身溼淋淋衣服,找隔鄰嬸婆串門子去了,任憑鍋瓢碗盆油膩滿滿一槽。屋裡只剩她一人,大門敞開著,護龍廂房外一小方天井,抬頭可覷得的一片藍空,還有穿堂而過的徐徐涼風,房門口一張吱呀作響的老舊竹躺椅,是這屋內唯一的涼爽桃源。她,躺在椅上小寐,一屋子安靜得出奇。 一個翻身驚動,半瞇的眼縫,竟瞥見眼前一個人影,五步之遙,站著不就是住在隔鄰小她一歲的男孩嗎?兩隻眼睛正死盯著她身上瞧,睏意正濃的她,母親常叮嚀女孩該有的分寸,讓她不假思索的連忙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間,躺平床上續睡,這回恍如船隻覓得安全的港灣,繼續下錨停泊。錨越下越深,夢越沈越深,恍惚中,腳趾間有什麼在抽動著,猶如一條溼滑的長蛇,正使勁的尋覓鑽身的洞口。她,猛一驚醒,床尾,男孩正用手指在她的腳趾間來回抽動著。 男孩一見她睜眼,慌忙跌跌撞撞衝出房間,她,緊追而出。簡陋的客廳,一張木頭方桌,兩條長凳子,男孩坐在門檻上,女孩坐長凳椅一端,沈靜數分鐘後,女孩問:「人家在睡覺,你在做什麼?」男孩不發一語,濃厚的呼吸聲中,有鼻涕欲流未出的阻塞聲。突地,男孩衝向廚房,女孩一嚇,下意識的危機警覺,連忙拔腿往外跑。 熾烈的火球正在頭頂當空耀威,屋外也靜得出奇,連蟬聲也歇睏停嘶了,四周杳無一人。女孩跑啊跑,最後停步在一面照滿午時炙陽的牆前,心底疊生的驚恐,讓她彷彿惹犯了瘧疾般,三條被子也趨不走那渾身的寒意。時間好像被施了魔法,定格停止一般,有若一世紀之久後,女孩像一隻驚弓之鳥,懷著一顆忐忑的心,慢慢的踅回家,一屋子空蕩蕩的,男孩不見了。女孩弓身瑟縮坐在飯廳椅上,祈禱著母親趕快回來。 女孩將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母親,哭啼吞吐的話才說到一半,男孩衝了進來,一個撲身,就跪倒在女孩的面前,滿臉的淚漬,一句話也吐不出。女孩手腳慌了,坐在一旁的母親,像拍了驚堂木的衙門知縣,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如警世洪鐘:「這回原諒你,以後不可以再這樣,要不然就要告訴你父親。」男孩嚎啕哭出聲,長跪不起,最後在母親的規勸與扶持之下,男孩才轉身躑躅回家去。這一轉身,男孩和女孩成了永遠的陌路人,路上碰著了面,也裝作不認識,即使兩家相鄰而居。 偶然丟擲入池,激起陣陣漣漪的石子,終於靜沈池底,事情好像沒發生過一般。女孩,仍是醜小鴨一隻,頂著一頭膨亂卷曲亂髮,常歪頭支腮,想不透這莫名其妙招來的花劫因緣何在?一日裡,瞥見防空洞上繽紛恣放的小白花,循憶追蹤蛛絲馬跡而去,才猛然驚覺……,原來事發的幾天前,她從同學阿嬤的手中接過了一朵淨白、香氣馥郁的玉蘭花。 一朵香溢的小花,招來一場莫名的花劫。母親的話或許是對的,花是不能隨意親手亂接的,猶如不是每一樁愛情都是甜蜜的,有些是必須付出沈痛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