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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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欣和可樂
大為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只見遠山含黛,近山如翠,澄碧的湖水靜悄悄地展佈腳下,沒有半點人為干擾。這真是個度蜜月的好地方。 大為把行李放下,就迫不及待的摟住可欣,可欣也仰首吻著大為。打從台北出發,兩人就期盼著早點倒在床上。他們昨晚舉行婚禮,在父母為他們準備的新房過了一夜,第二天早餐過後不久,就開車南下,不到午餐時分已住進涵碧樓。 可欣是位極其虔誠的天主教徒,曾和幾位姐妹在聖母像前約定,婚前絕不發生性行為,所以昨晚的新婚之夜,他們才有第一次。或許因為壓抑已久,兩人一住進涵碧樓就不約而同地膩成一團。 當大為要脫可欣的內衣時,可欣嬌嗔地說:「不要急嘛,我還沒卸裝,你先去放水,放滿浴缸,等我弄好了,我們一起洗,好嗎?」 大為點點頭,輕吻可欣一下,脫光衣服走進浴室。大為剛要打開水龍頭,就聽到電視開了,接著水流聲壓過電視聲,分不清可欣在看什麼節目。大為想,可欣喜歡看韓劇,莫不是一面卸裝一面在找韓劇看?大為一面想著,一面進入浴缸,等著可欣過來洗鴛鴦浴。當水放到七分滿時,浴室外突然傳來歇斯底里的尖叫,大為急忙帶著一身水珠衝出浴室,只見可欣的眼睛睜得好大,靈魂卻像被挖空了似的嚇人。 「什麼事?」大為有不祥的感覺,可欣的孿生妹妹可樂,就常出現這樣的眼神。他抓著可欣的肩膀:「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事?」 可欣斷斷續續的說:「可--可樂-燒-燒炭-自-自-自殺了!……」說到後來,像是喃喃自語,已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 電視新聞的嘈雜聲,使大為意會到,可欣可能在電視上看到了什麼。大為把電視關掉,不顧身上濕漉漉的,上床摟著可欣,柔聲地說: 「不是真的,妳可能看錯了,電視上說出可樂的名字嗎?」可欣搖搖頭。 大為繼續問:「妳看到自殺者的臉嗎?」 可欣再次搖搖頭。 大為把可欣摟得更緊,在她耳邊說:「妳想到哪兒去了!怎會想到是可樂。」 「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可欣嗚嗚咽咽地說:「當我告訴妹妹,我要和你結婚時,她叫我不要結,否則就要燒炭自殺。她做得出來,兩年前曾燒過一次炭!精神疾病患者有時就像孩子,只知道自己,你哪知道啊!」 大為有點相信可欣的話了,不過想了想說:「妳怎麼確定電視上說的,就是妳妹妹?」 可欣哽咽著說:「住中和,二十五歲的林姓女子。不是可樂是誰?」說著,歇斯底里的大哭起來,同時以雙手撓著頭髮,像要把自己撕裂似的。可欣空洞的眼神,和撓頭髮的動作,都在可樂身上看到過,讓大為潛藏心底的陰影逐漸擴大,不能不想起初次到可欣家的事。 □□ 大為和可欣是兩年前在教會的一次活動中認識的。可欣不算漂亮,但氣質清新脫俗,大為立刻被她吸引住了。兩人相識不久,大為就帶可欣去見自己的父母,可是大為提出要到可欣家看看時,可欣總是推三阻四,直到兩人論及婚嫁,可欣才帶著大為回家。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可欣吞吞吐吐地說出一件秘密。 可欣說,他的孿生妹妹可樂,原本活潑好動,大二時因為感情受到挫折,從此書不能唸了,已在家待了五年。說到這裡,可欣嘆口氣對開車的大為說: 「因為妹妹的關係,所以一直沒帶你回家看我爸媽,你能諒解我嗎?」 大為並沒深思,隨口回說:「妳也太多心了吧,妳妹妹精神有問題又怎樣,難道會把我打出去、罵出去?」 大為故意說得俏皮,想逗可欣一笑,可是可欣仍皺著眉,過了半晌,才繼續說她妹妹的事: 「醫生說,可樂得的是重度憂鬱症,有時還伴隨躁鬱症,常有自殺的念頭……」 大為正在開車,右眼的餘光仍可瞥見可欣無助而複雜的表情。大為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可欣,沉默了一會兒,可欣才以央求的語氣說: 「我不帶你回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擔心會刺激妹妹。見到我妹妹,你儘量不說話,好嗎?」 大為這才覺得事態可能比想像中嚴重,但仍然輕鬆地對可欣說: 「我本來就不大會說話,不說就不說吧。」 「不是不說話,」可欣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對我爸媽要有問有答,只有對我妹妹不要多說,懂了嗎?」 到了可欣家,可欣的父母熱情地款待大為,可欣的弟弟也幫忙招呼未來的姐夫。可欣靠近大為耳際輕聲說,她要到妹妹房間一下,就離開客廳。大為和可欣的父母、弟弟談了一會兒,可欣的的母親去敲可樂的房門,叫她們姐妹吃飯,可欣才把可樂帶出來。 可樂和可欣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長像相同,高矮相同,要不是穿不一樣的衣服,還真難分辨呢。大為只略微一瞥,就覺得可樂的眼神發直,空洞得嚇人,和常人有異。 可樂只向大為點點頭,就直奔餐桌,獨自坐了下來。大為已經知道她精神有問題,所以不以為怪。可欣的父母和大為經過一番禮讓,大為才坐在可欣旁邊。可欣的母親做了一桌子的菜,當可欣正在介紹菜色時,可樂已獨自大吃起來,但吃了幾大口,就不耐煩的放下筷子,以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瞪著大為,瞪了好一會兒,才略無表情地對大為說: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可欣焦急地望著大為,他想到可欣要他不要多話,就以最簡短的語句說:「政大。」 「政大!沒有一個好東西!陳志強,你認識嗎?」 大為心想,陳志強大概是傷害過她的前男友,就以肯定的語氣說:「不認識。」 臉色沉重的可欣,趕緊把話題岔開,要大家吃菜,免得涼了。可樂仍不罷休,瞪著大為繼續說: 「陳志強大概和你同一屆,怎會不認識?看樣子你也不是好人,是不是陳志強讓你來害我姐姐的?」 大為不敢再回話,沒想到可樂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杯盤嘎嘎作響,接著雙手撓著頭髮,頃刻間撓成一頭亂髮,口裡不住的喃喃自語,除了「陳志強」三個字,聽不清她說些什麼。 大為愣在一旁,不知怎麼應付,可欣的母親使個眼色,可欣拉起大為離開餐廳,到了大門口,輕聲地對大為說: 「對不起,我送你出去。」眼眶閃爍著淚水。 「不和妳爸媽說一聲嗎?」 「不必啦。」 可欣打開大門,送了幾步,已哽哽咽咽,擺著手說:「對不起,我不送了,你自己走吧。」大為五味雜陳地離開可欣家,才走了十幾步,可欣緊跟著追過來,撲倒在大為的懷裡,痛哭失聲。 大為撫摸著可欣的秀髮,連說「沒事,沒事」,其實心裡不停地問自己:「這份感情還要繼續下去嗎?」 那天過後,大為的家人都勸他到此為止。他打電話給一位學醫的高中同學,對方說,精神疾病的遺傳性很強,特別是同卵雙胞胎,一個有精神疾病,另一個得病的機率達百分之五十以上。不過這位學醫的高中同學說,他專攻醫美,對精神疾病只知道皮毛,勸他找位精神醫師問問。大為去掛精神科的號,沒想到那位醫師說,他只看病人,不給他人出意見。 大為走出精神科的診療室,逕自來到教堂。每當他感到徬徨、無助、脆弱的時候,都會到教堂祈禱,尋求心靈上的依靠。他萬萬沒想到,可欣已跪在祭壇前,閉著眼睛默默禱告。大為躡手躡腳地跪下,當可欣發現大為就在身邊,高興得淚流滿面。 可欣低聲說:「這幾天我不敢找你,每天都來祈禱,你知道我多麼害怕嗎?」 望著淚眼發紅的可欣,大為有些不忍,也有些不捨,就以篤定的口氣說: 「我們直接結婚吧,不必訂婚了。」 「你是說真的?」 「這幾天我也害怕,怕妳也會和可樂一樣,可是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叮嚀我,只要對妳好,就不會有問題。我想,是天主在考驗我吧。」 □□ 可欣仍雙手抱著頭,不住的撓著頭髮。大為的心情,就像落地窗外的波光雲影般起伏不定。可欣的眼神和撓頭髮的動作像極了可樂,看樣子她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另一個可樂!兩人的婚姻還能繼續嗎? 可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叮囑他:現在只能進不能退,有任何問題都不能逃避。他當即跪倒床邊,以命令的口吻大聲說:「可欣,跪下來!和我一起唸玫瑰經!」 大為不管可欣是否已經跪下,就閉目大聲唸起玫瑰經。起初只有大為唸,接著可欣也跟著唸,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念了多少遍,當大為睜開眼睛時,發現可欣的眼神已不再像死魚般空洞,也不再亂撓頭髮,大為突然覺得可欣不會成為另一個可樂,就對可欣說: 「可欣!馬上打個電話給妳弟弟,問問可樂怎麼了。今天禮拜天,他應該在家。不過,即使可樂真的燒炭了,妳也不能讓自己變成另一個可樂,因為妳現在有我。打吧,可欣,不要害怕,不論結果怎樣,我們都要面對。」 可欣顫抖著從包包裡取出手機,顫抖著找出弟弟的號碼,鼓了好幾次勇氣,就是撥不出去。 「我來打吧。」大為一把將手機奪過來,線路另一端傳來可欣弟弟的聲音。 「我是大為,我們在日月潭,可欣掛心可樂,可樂好嗎?」 可欣緊張地抓著大為,大為原本緊繃的臉色霎時雨過天青,他喜形於色地把手機交給可欣:「妳自己聽吧。」 可欣聽過電話,喜極而泣,緊緊的抱著大為說: 「可樂沒事,她正在看電視劇。我向天主起誓,今後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會讓自己變成另一個可樂,因為有你。」 大為睨她一眼:「剛才妳搞了個烏龍,把我嚇得要死,說啊,要怎麼補償我?」 「你說呢?」可欣微微的瞇著眼。 大為輕拍可欣的面頰,假裝要打人的樣子,在她耳際說:「浴缸的水滿出來了很久了,妳不說要一起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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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遙
依稀記得你很早以前的筆名「祭遙」,金門美術先師夢奠了!當噩耗傳來,我那幅彩墨「燕南書院」的屋頂還沒畫完,隨即把天空塗成一片淒雨悲霧,為了記取這一刻哀慟。像是你最愛的超現實,達利畫的樹上披掛著疲軟的時鐘,讓否定的時間停止在這一刻,讓「記憶的持續」銘刻畫中。款題後我鈐上一大印:「吉凶得失悔吝憂虞」,就讓吉凶、得失、悔吝、憂虞,人世間的一切昇華入雲天。白雲蒼狗,頃刻即便千古,飄渺無垠霄漢,冥冥茫茫,千秋停雲祭遙! 在金門高中,你教我們美術還兼音樂,我選擇把五線譜遺忘,但提起畫筆步隨你的後塵,也去讀美術、教美術。高中美術教室你那幅無題的水墨畫,山居處,半山居雲,霧橫林梢,遠天一水,小舟自東流,超脫一般俗常境界,款題:「1973浮浪僧作」。四十年後你這幅畫送給我,在鼎軒畫室與我收藏的古畫一起作古。大師父遠錫無前俗,雲遊太虛去者! 你還送我2003年你畫的水彩「吶喊」,形象通過可識的變形,營造出夢魘般的幻境,自然主義的超現實主義,看起來既精細逼真,又遙遠又陌生,如夢似幻。青面獠牙的魔頭怒斥一群黑獄遊魂,幽靈誇張的大口,狂吐內心的抑鬱,還隱約有一個孟克的喊叫,遠方冷藍的寒天之下,是虛幻的冰山雪域。你超現實藝術,表現生與死、過去和未來的奇發異想,探索潛意識中的矛盾。就像弗洛伊德的精神學說「夢的解析」、帕格森的直覺主義,在藝術上加入不可思議的祕境。在水彩、油畫的創作,運用拓印法、黏貼法等特殊技法,為了表現真實世界的扭曲或矛盾,神祕詭譎的色彩與意象,隱含著荒涼苦澀。你也加上精細的寫實,來表達超現世的世界,甚至出現幽默的效果;「沒有事前構想的印花釉法」,是一種圖畫式,無意識的自然流露,就像多明給茲發明的,以紙印紙,夾中間的色彩流淌出一段神奇的夢幻,再加工精繪成自己所追求的境界。 你曾說超現實主義源於達達主義,法國詩人布魯東,首創超現實主義一詞。在那時期是你最醉心的,也陸陸續續創作了這一系列的作品,形成你繪畫的風格。從純粹藝術的見解,走入藝術與生活的解放,純粹精神的自主性,潛意識的揭露。你不像布魯東那樣野蠻怪誕、離奇,他是具有非常非理性的偏執狂,反而是我,活得既鬱卒又偏執。超現實的畫家,他們本身也都是詩人,常把詩放在一切事務的核心,利用藝術,使得詩變成看得見、摸得到的創作。你常抄幾首你喜歡的古詩、聯對,讓我賞讀,有些命我寫成行草;你也出了幾道千古絕對,考我對句,我不敏,至今無言以對! 你當選美術學會第五、六屆理事長,我是不幹事的總幹事,這六年中我們才稍有密切的過從,你也才重拾畫筆,創作一些作品;長年夜晚寧靜燈下,一煙在手文思泉湧,你讀讀寫寫的一些哲思,報登幾篇你雋永逗趣,話中有話,涵意卻深遠的短句,或可令人發噱,或可引人深思。你一生煙酒茶,身體欠安後,毅然三戒,煙齡56說離就離,沒有煙,文心烏龍,抱怨再無文思。你我常作酒伴,街燈下有我們相扶的醉影,深宵夜店有我們對飲的碰杯。後來,你常散步,順道登我六樓畫室,我泡普洱,你喝白水。還不時勸我戒慎飲酒,要勤習養身。而今酒友星散,仍見七賢欲思齊,難忘劉伶;我也企圖在苦悶的內心,喚起戴奧尼索斯的銷魂狂歡。煙,我已戒了35年,最近朋友送我煙絲,我用阿拉伯水煙壺,偶爾抽幾口無尼古丁的離魂傷別。現在你應該百無禁忌,燒一壺煙等待果陀,來品一泡好茶,先舉酒敬你三杯!再唱一段思想起! 在金門醫院病榻前,你微弱的眼神已認不出我來;拜別殯儀館的驟雨,機車一路淋濕全身,迷濛的眼鏡,分不出是雨水或淚霧;告別式,我將帶領美術學會靈前致祭! 色彩是一種物質表象,用巧思把色彩塗在心靈上,表象消失了,浮現出詩一般的意象。這一季,是意象深深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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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從新加坡回來後大約半個月了,這天上午淑女阿婆正要到市場上去買點菜,這時有位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在門口探頭問道:「請問這是張淑女女士家嗎?」 屋內正在準備出門的阿婆回答:「是啊,你有什麼事?」 「喔阿婆您好!請問是您嗎?」 「我是張淑女,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啦,阿婆。」來人頓一會接著說:「我是安全處的人,是這樣的,阿婆您一個多月前有去過新加坡是嗎?」 「喔!有的,我去過。」果然來了,阿婆心想,一定是調查局的人,先前聽人說過,阿婆心理上已經有了準備。 「是這樣的,我們對於出國的人,有些例行性的訪問,我是想問問阿婆,您這趟到新加坡是去找什麼人?」 「我有一個四嬸在新加坡。」淑女阿婆請來人在客廳坐下,倒了一杯開水給他,臉上始終笑臉迎人:「我四嬸是日本人佔金門那一年到新加坡去的,去四十六年了,一直都沒有回來過,她今年已經九十一歲了,我到新加坡就是去看她。」 「是噢!看您的四嬸,您是金門人?」 「是啊,我是八二三砲戰遷到台灣來的。」 「那您新加坡還有什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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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寫生課
「要怎麼畫呢?這麼多房子擠在一塊。」 「老師您來一下,我不知要如何下筆?」 「這條街道的天際線,到底要擺高一點,還是低一些?」 「我只能畫到這,請老師幫忙一下,讓我可以再繼續畫下去。」 這是我帶領卓環國小高年級同學到東林社區寫生,學生上課時一般的反應情況。 學生丟出這麼多的問題,我就得東奔西跑,隨傳隨到,幸好體力還行,並不覺得疲累。只是當我接過學生畫紙的那一刻,總得先將它與景物對照一下,這僅只一瞬間的光景,心中便要馬上浮現如何下筆的盤算,隨即拿出自己鉛筆袋內深黑的炭精筆,在畫作的關鍵處塗抹起來,此時還要不時的回頭向孩子說明究竟,叮嚀再三,這種邊畫邊教的過程,確實讓孩子甚有受益,因為從接下來他們的大膽揮灑,便可見到端倪。 正忙碌間,東林社區發展協會前理事長林福德先生,突然自街道的另一頭匆匆走來,很誠懇的向我表示:「看到這麼多孩子來這兒寫生,給社區增加不少生趣,真的讓人感到歡喜,如果可以的話,是否孩子今日的這張畫完成之後,由我們協會來典藏,當然我們會給學生一些鼓勵的。」林前理事長的美意,我十分贊同,想到畫都還沒完成就有人急著要收藏,這真是一件想都沒想到的事。我想他真正的用意,應該是要鼓勵社區的孩子,是出於一份高尚的教育愛所致,想像著有那麼一天社區舉辦慶祝活動,適時地將孩子今日畫的圖畫show出來,那將是一件多麼令人雀躍的事啊!想到這我的心也跟著怒放起來,這麼有意義的事,能不全力促成嗎? 回到學校,即刻將林前理事長的一席話,轉達給教導主任張瑞麟老師知曉,乍聽之下張主任的反應同我一般。還說長年以來,附近的幾個社區,經常給學校很多協助與支援,這回若真有機會讓孩子學習回饋,確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看到雙方的想法這麼接近,意願這樣高昂,態度又如此誠懇,我的心更溫暖了。 這張素描稿要轉換成水墨畫,剛好是在教育部訪視委員期中視導的時間,原以為學生會因為外人在場而心生畏怯,影響現場的表現,但事實卻恰恰相反,外賓的來到,反而讓孩子有更多的專注與投入。 那天學生坐定之後,便主動的按照我先前規定的作業程序,擺好了各式作畫用具。開始下筆時也都能牢記我平日所教導的「乾、濕、濃、淡」和「皴、擦、點、染」的用筆八字訣。開始作畫時學生普遍都能先蘸墨,在舔紙上試墨色並了解筆的含水量,此外為了使畫面顯露出較豐富的筆墨趣味,多數學生猶能記得落筆時務必從濕畫到乾,中途若沒必要,絕對不去蘸墨或蘸水的原則。看到學生這樣聚精會神的揮動著毛筆,一筆一畫不斷的往宣紙上堆疊,心中甚感欣慰,我想當他們不再頻頻向我「洪老師長或洪老師短」的發出求救信號時,這應該是他們潛能被開發得最多的時刻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約半個小時光景,已經有人畫完了圖畫,待我略加潤飾,一件佳作便產生了,隨即將之張貼在講台前方的白板上,嘿!畫面還挺「亮」的。沒多久第二、第三,甚且第八、九、十張……都接二連三地被完成了,只好請替代役的大哥哥一一幫忙貼上。才一會兒功夫,這大白板上就佈滿了十幾張孩子們天真無邪的水墨畫。這時不只我自己,就連原先圍繞在周遭的委員們,也情不自盡地趨前細看並用手邊的相機拍了照,臉上還堆著滿滿的笑容。 下課之前,我先對今日學生的上課表現給予嘉許。接著又把先前戶外寫生的情況以及如何完成一張寫生圖稿向委員們說明,目的是要讓他們了解,這種通過「對景直觀」的教學方式,可以讓學生經由觀察去理解現場景物的空間關係,並從中領略美術學習的趣味與奧妙,進而建立其正確的繪畫觀念。而水墨畫的學習,則是通過與筆墨的直接接觸,讓孩子有機會親近東方的傳統藝術,相信這種深具溫柔敦厚的教學內涵,一定能給孩子正面的影響。 下次上課,孩子便可在自己的畫作上敷色並落款,可以預見這批敷過色的畫,必當更趨生動完美。孩子的繪畫,因為有著大人所欠缺的「赤子童心」,故而特堪玩味。林前理事長慧眼獨具,能即早預見社區新生代的「精彩」並予以重視,我在佩服之餘,當盡力發揮一位教學者的本份,促使這樁「好事」早日美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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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論口述歷史
在論文寫作中,一般有兩種作法:一是透過統計問卷並加以分析得出的結論,二是透過質性研究,而在此研究方法中,口述歷史也佔了其不可抹滅的地位。該特質強調在自然情境下收集資料,重視研究對象的描述,基本上對歷史學家而言是一種記錄的方式,尤其在時間序列與關係網的排佈與建立尚可以明確在特定時間點上發生的狀況,讓後人可以遵循著此脈絡細細品嚐歷史帶來的人生百態。 若以理性與感性而言,我們大致上可界定口述歷史在研究方法上比較屬於感性層面,因為有些事情很難以理性來判定。以歷史而言有時各自站在主觀的立場去衡量別人,導致有是否對錯的分別的所謂理性判定,但實際上這是站在感性的角度上去看待所影響理性的判斷。不過我們仍可透過歸納的方式進行資料的分析與比對,讓所研究的對象能夠更真誠的體見出他的面貌。 人是多元的面向,在口述歷史上,一般人皆喜歡談論如何過五關斬六將,然而對於敗走麥城這等失敗經驗,通常都會把他淡化、選擇性跳過甚至隱瞞,這會導致歷史的全面性及真實性受到挑戰,這也也嚴重影響研究的品質內容。不過雖有這點疑慮存在,但在經驗的傳承上,個人覺得口述歷史應該是相對其他模式上表現最佳的一種方法,因為經驗的累積通常是多次嘗試的總結經驗教訓,而透過口述的方式將成功的方法及失敗的教訓一次提交,這可能是相對它種模式較難以體現的! 一樣的事件每個人的意見不同、感受不一,這也增添其多樣性,如同每個人發了一張白紙只要求自由發揮畫風景,結果可能是極少數的人的內容會完全相同,因為生命本身就充滿多樣性,我們可以用心去記錄每個多采多姿的面向,然後去歸納出一個系統,更或者說像是刑事警察針對每個人的隔離偵訊所做的筆錄,再加以詳加比對分析,找出案件的邏輯,這不也是一種好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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ㄟ做卡贏麥做
母親是清貧人家的女兒,二十歲即嫁入三位妯娌同住一屋簷的傳統大家族,個性內斂缺乏自信。而伯母是童養媳與夫家兄弟姐妹一起成長宛如大姐頭,自然贏在起跑點,人事、家事無往不利。嬸嬸更是千金大小姐娘家有錢有勢,嫁妝豐厚少奶奶似的被寵著並不奇怪。相形之下母親處處顯得孤立無援,只能盡力乖順的做好份內事;在能幹的伯母面前更相形見絀。祖母身體違和一心向佛不管俗事,早授權給伯母當家,大小事皆由伯母分派,凡事「她說了算」,伯母對嬸嬸客氣有加,唯獨對母親卻頤指氣使。 母親總是逆來順受默默承受長期不公平的家事分擔,外表柔弱其實內心堅忍剛強,僅在疲累時才偶爾嘀咕幾句,從不曾真為家事計較,反而常自我安慰「ㄟ做卡贏麥做,卡贏躺ㄟ乎人伺候」,她堅信人越做會越健康,每天能夠像陀螺般團團轉,應該高興自己身體健康硬朗耐操。反而感激伯母給她學習磨練的機會,雖然經年手做不停起繭長泡,卻從中學到許多家務的技巧與方法,舉凡年節菜餚、各式糕粿、祭祖禮儀及人際應對……由初嫁來時的「含慢」磨鍊有成變得俐落能幹。直到幾年後父親們的兄弟分枝,母親已能獨當一面,是位得力的賢內助。照顧孩子、料理三餐外兼養禽畜補貼家用,家庭裡外有條不紊,讓鄰里刮目相看。母親經常告訴子女,樂觀的強調人不要怕做,做再多到頭來得利的是自己,絕不會吃虧的啦! 記得有次下班後,我氣沖沖衝進家門,抱怨老闆職務分配不均,工作量增加很多薪資卻原封不動,心裡氣忿不平衡,為何同事工作少又輕鬆領的錢卻跟我一樣。母親依然淡定的搬出那句「ㄟ做卡贏麥做」安慰我,難道妳希望老闆把妳歸類在能力低的那方嗎?再說親手做的過程一點一滴所學紮實,存在頭腦裡誰也搶不走,受惠不都是妳自己嗎? 因著母親達觀逆來順受,讓我在工作與婚姻中遇到瓶頸時,只要想到母親身教「ㄟ做卡贏麥做」馬上豁然開朗,此句庭訓不止撐持母親走過悠悠辛苦歲月,也影響著從小耳濡目染的兒女,遇人生低潮時,能心平氣和重整心緒往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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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晚餐時間,淑女阿婆把他此行前往蓮河見到大女兒一家人的情況,向家人作了一次簡單的報告,最後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當年我和你父親結婚時,因為父母只有我這個女兒,所以雙方議定好結婚後我們要『雙頭顧』,就是生的孩子黃、張兩家都要有,沒想到你父親早早過世,我只生了兩個女兒,後來我抱了意祥來繼承黃家的香火,而我娘家那邊卻沒有人繼承。」 「這次我回到蓮河,看了秀金的孩子,大女兒即將出嫁了,小兒子正在讀書,他是洪家的獨生子當然是繼承洪家,唯有這二女兒,我已經跟秀金和他先生說好了,要把她留下來看顧我的娘家,當然就是招女婿進門了,但是招進門要有條件,所以我想趁著現在內地人家的生活條件還不是很好,拿些錢回去建一棟像樣一點的房子,這樣人家才願意進門,你們看看我的這項打算行不行?」 「這棟房子建起來需要多少錢才夠呢?」小女婿順宏問道。 「我問過最近剛在建的鄰居,以目前的價格,大約十萬塊錢就可以建一棟不錯的房子。」 「十萬是內地的錢囉!」 「當然是人民幣啦,約合新台幣三十萬,現在都是以三元換一元計算。他們告訴我要及早,怕愈往後數目就愈高了。建房子的地,就用原本我們之前住的那棟房子改建。」 「這沒什麼問題啦!我們一人拿一些就夠了。」兒子意祥表示贊同。 「我是這樣打算的,你大姊的生活算是可以過的,至於要她拿錢還有問題,何況她還有一個兒子正在培養,我手邊還有一些,不夠的你們再幫幫我,也是我們大家都為我的娘家盡點力,再怎麼說這也是你們父母親一點未了的心願吧!」 「要建當然要趁早,愈早愈省錢,再往後恐怕就沒這麼便宜了,三十萬在我們來說現在應該沒什麼問題。姆仔你不夠的就由我來。」 有女婿這句話,淑女阿婆心中就放心多了,先前之所以敢向大女兒女婿提起這件事,正是知道小女婿有這份力和這個量。至於兒子部分,一方面經濟條件比較差一些,但只要他有這份能力,想必他也是不會吝惜的。 經過幾天的休息,精神、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淑女阿婆心想,回蓮河建一棟房子所需要用的錢,要讓兒子和女婿來負擔是說不過去的,而自己的積蓄原本就不多,加上這一趟來往也用掉了一大半,既然決定要建這棟房子,正如女婿說的,要愈早愈好,身邊除了早年積攢下來的存款,還有結婚前父母親所給的一點首飾也可以兌個幾萬塊錢,現在年紀大了,也不能再做什麼工作賺點錢,不如看看有什麼小生意可以做的,反正不便外出,一面看家,一面看店,多少可以累積一點。 當她把這事告訴兒子兒媳時,立刻遭到反對,兒子說:「娘!你這個年紀了,別人像你這樣早就在家享福了,兒子即使沒有這個能力讓您享福,也不至於還要您做生意幫忙賺錢。您的用意我知道,大姊那邊建房子的事您不用操心,二姊夫和我會打算的。我雖然不是有錢人,但這幾萬塊錢就算貸款也貸得到,那還用得到您老人家這麼辛苦勞累?」兒子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這筆錢什麼時候要用,您就告訴我,我會準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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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音樂節的音樂盛筵
微風拂送,墨髮翩躚。晨光輕灑,浮雲悠悠。這是一個適合出遊的好日子,而今天,我與音樂有約。 乘坐遊覽車,在短短幾分鐘的車程後,我來到翟山坑道。漫步在園區內,走馬看花的觀賞路旁羅列的軍事設施,如戰車、船等,雖未覺有肅殺之氣,但卻不禁遙想當時戰爭那艱辛緊張的時期。歲月匆匆若飛鳥,振翅高飛,眨眼不見蹤跡,只留下飛落的羽毛,是它存在的證明,戰爭亦是。透過戰具、戰跡的憑弔,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永遠無法感受戰時的辛酸血淚。 走進坑道,沒有預料之內的昏暗,盞盞明燈照耀著前方的路,我走的平穩。凹凸不平的岩壁鑲嵌著辛勞汗水與堅定精神,若不是專注奮力地開鑿,怎能在短時間開闢出如此開闊的隧道呢?腳底凹凸起伏的路無數時光的腳步曾經走過,現在仍不止息,我,正踏在前人的步伐上,向前邁進著。 一股清涼之氣如蝶翅輕撲臉頰,細細柔柔的,眼前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輕波蕩漾的水面。音樂會尚未開始,我卻彷若已聽見古老的歌在我耳邊悠然響起,不知時誰在唱著,或許是坑道吧。席地而坐,我坐在水道旁的廊道上,堅硬的岩壁石客著背,我細細感受那微微的疼痛。微涼的石面刺激著肌膚,提醒著我,莫未飲先醉啊,瓊漿美酒還未端上呢!身旁有許多人,四周卻靜的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這是一種靜謐的默契,大家以「靜」傳達著自己的尊重與禮節。 聽!遠方隱隱約約傳來的樂音,彷若春天新抽的嫩芽,羞怯嬌弱的探出頭,卻剎那闖進我的心中,身體好像那是愛憐、是驚喜的情感,觸動著心底柔軟的部分。隨著樂音輕揚,漸漸清晰的樂章如絲如縷般將我纏繞。 此時感受到的仍是靜,何以?那應是一種境界,我想。它是以溫柔的方式驅散人間的嘈雜,將一種純淨覆蓋凌亂。 我引頸期盼著,期盼著那即將破水行來的竹筏。隨著樂音漸近,我看到了船上的身影,那是怎樣雍容寫意的氣度呢?只見穿著高貴端莊禮服的男士、女士,專注優雅的演奏手中的樂器,舉手投足間,音符從他們的妙手中淌瀉。手持船篙的,是一位身姿典雅的女性,持篙若執筆,揮灑著詩意,偶爾的撐篙,有著溫柔的情意。船槳在水面滑過舒緩的線條,彷若書法裡的一捺一撇,持槳者是兩位如松竹般挺立的男性。我的眼彷彿被塗上了膠,無法從那艘小船上移開眼,眼光隨著船的滑行而動,生怕錯過一時一刻將那畫般景象繪入腦海的時間。 鑲在岩壁上的橙色燈光有著太陽的溫暖,但沒有太陽的霸氣,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隨之蕩漾,一股祥和之氣隨著光芒灑落在身上、心上。心跳跟著奇異的頻率跳動,那應該是水的波動,充滿生命力,生生不息,與音樂契合。 我不是一個多愁善感、心思細膩的人,但如水般流淌在身邊的旋律,其中豐沛的情感,卻漫進我的心中。霎那間,原本既紛亂卻又空洞的靈魂被填滿,那突如其來的充實讓我有些恍惚與暈眩。雙腳站立的,彷彿已不是堅硬的岩石,而是柔軟的棉花,有種讓人深陷的舒適感。在這樣的情境中,我不必再煩惱課業、工作、交際……等塵世的紛擾,因為我進入另一個時空。悠遊自在、無拘無束,恰似在藍天、白雲、綠草地上奔馳的鹿,沒有目的、沒有終點,為了奔跑而奔跑,那是生活在資本主義社會下,每天為了生存庸庸碌碌的人們難以體會的。但在這個時刻,這個珍貴的時刻,我奢侈的享受著。慚愧的是,我不知道音樂的曲目,也不知道作者的創作理念,但這無礙我對音樂的感受。聆賞音樂的地點,不是在現代工業化後方正醜陋的建築中,而是在有著歷史滄桑的古樸韻味的岩石坑道內,由客觀環境影響主觀感受,更能襯托出音樂所要表達的意義,讓人身心靈皆進入演奏者創造出的情境之內。坑道真的是最佳的音樂廳。 入耳的音樂時急時緩:急時若萬馬奔騰,激起黃沙滾滾;緩時若雲捲雲舒,在天際緩慢悠遊。時而高昂,時而低迴:高昂時若鳳凰直衝九霄,眨眼消失於蒼穹;低回時若深林中不知名的幽泉,靜靜孤獨的流淌。時而嚴肅緊張,時而溫柔繾綣:嚴肅緊張時若千軍萬馬衝鋒,戰鼓擂動、殺聲震天,溫柔繾綣時若春雨纏綿,如絲如愁般繫住行人衣與髮。 一首曲子演奏結束更換樂譜時,短暫的安靜並不是空白,而是給予聽眾一個回味咀嚼的空間,也是給予從一個感動中清醒,準備迎接下一個感動的緩衝時間。將這一首的精采小心存放於心中,騰出空間,容納下一首的美麗。 過往歷史演繹在我眼前,我看不見具體的影像,我感覺到時代的氣氛。有喜有悲,喜的或許是家人間的久別重逢,悲的或許是已然消失在時光洪流中的青春。人類無法改變時光齒輪的轉動,只能努力的為了明天的希望堅持下去。『累了嗎?為了遠方的她,我一定要活下去!痛嗎?不痛,「死」已不知在眼前上演幾回,這點痛算甚麼?』時間殘酷的等待腐蝕著人們的生命、情感。在戰爭的時代,悲傷遠遠多過喜悅。在音樂中沒有大喜大悲,它是娓娓道來,告訴我過去那滄桑的故事。 最後一個音符止歇,我猶然不可自拔。感覺已走過幾多歲月,又彷彿只過彈指一瞬,誰點燃那束黃粱?身體隨著人群移動,但靈魂卻已出竅。茫茫然走過來時路,在某一刻突然清醒,已然走到入口處,我回頭,深深的再看一眼坑道路口,對自己說: 坑道音樂節,我們明年再見。 (作者就讀金大華文系二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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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
流轉六道百迴 菩提路上多少出軌? 如來藏中多少迷醉? 百千萬劫 莫非── 只為一見妳的翠微低垂。 我在托木爾峰頂 披頭散髮 狂笑瑤池悠悠 長嘆人世憂愁幾時休? 無情霜刀迎面吹 皓雪又是茫茫幾千堆? 飛截千江水 空盡萬仞洪崖 莫非不如歸。 斷山斷水! 斷心斷念! 斷出四萬五千頌春秋本然 喚醒踞地獅的霹靂聖焰 無論三生石上有多少傷悲 也要來一次大雪崩 透脫一生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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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上呼吸空闊
下過一整天的雨,湄南河有如黃河之水,雖然不是從天上來,卻夾帶大量的布袋蓮,成群結隊漂流而來,十分浩瀚,遠望又好似一張張綠色水床,波動不止。 而天上厚重雲層滿佈,偶爾這裏破一點,那裏破一點的。夕陽的餘暉,如沾過淡彩的大筆刷過天際,留下較大片的灰色,一絲絲淡薄的金黃,稍微多一點的白、灰與藍之漸層,若有還無地將天空渲染出一幅寫意彩繪。 一隻原本瘦瘦的貓,幾個月後再見時,竟然圓到讓我差些沒認出牠來。還好,記起了牠右眼上方因為毛髮脫落而顯露的粉紅膚塊。這是一隻見人就愛撒嬌的貓咪,牠的不認生和親膩,讓我們的重逢在這樣的傍晚時分,顯得格外靜定。時間好似停止流轉,只剩下牠那長長的尾巴,有一擺沒一擺的。 鄰近人家的木造房子,陽臺上曬滿待乾的衣服,小孩大人的都有。風吹著它們飄啊飄地,好像一群人跳起舞來。華燈初上,飄著橘色小旗子的渡輪,往往返返,從容地載著人們回家。 天色漸漸黯淡,湄南河才剛要亮醒。這個時候,我的心中好像會多出一根弦,兀自彈起即興的曲調。又好像整個心胸變得更為寬闊,可以呼吸容納更多的空曠,可以靜靜等待一輪明月,慢慢升上星空的舞臺。 (記2010年短期居留曼谷民宿時的某個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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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場美食饗宴吧﹗
曾看過一則新聞,一個年輕女孩想開間會讓人幸福的店,辭掉年薪百萬工作,賣起豆花,這讓我想起每當中午工作量較大,誤了午餐時間,根本沒什胃口時,就會想吃碗熱呼呼的湯麵,麵條是要細的外省麵,麵裡有榨菜肉絲,加上瘦肉燥,襯上幾葉白菜或豆芽菜,當老闆端來一碗油亮亮的麵時,已經激起了你的食慾,趁熱吃了,吃完,胃熱烘烘,心也暖呼呼的,可以消除所有的疲累。 吃到好吃的食物真是件快樂的事,所以我可以體會這女孩心情,她是個幸福快樂的孩子,也希望把這個幸福散播出來,販賣美食真是個好方法,我第一次吃東西覺得有幸福感覺,是同事請吃的波斯頓派,細緻棉密又不甜膩的口感,馬上征服我的心,也開始了辦公室團購記錄,因為這家蛋糕店就在同事家隔壁,本來只是辦公室婆婆媽媽託他買,到最後是全校團購,老師辦康樂活動,也少不了這一味,買多了還可拗贈品。 有了波斯頓派做先峰以後,想到有人的味蕾特別靈敏,又有機會到處趴趴走,只要他們介紹的東西,大夥兒都感興趣,有好吃的必定吆喝一聲,再來是屏東豆花,組長住屏東,有家豆花有彈性又有濃郁豆香,配上甜淡適中糖汁,吃過一次就回味無窮,真是幸福滿滿,買到組長還要開小貨車載。 還有我們這裏菜市場的水餃,每次侄子從台南來訪,我都會煮這家水餃請他們吃,侄子一聞到水餃香,會一直從二樓下來探頭,一付很期待大家圍著桌子一起吃水餃的模樣,連兒子去台南唸書,放假回來也一直吵著要吃這家餃子,其他像梨山蜜蘋果,香甜青翠,大夥兒團購一箱再分攤,還有基隆廟口傳統紅燒豆腐、臭豆腐、肥腸鴨血、涼麵、養生餅乾,鹽田的蕃茄,通通都是團購清單裏的一份子。 尤其是蕃茄只有某個季節限量,吃上癮了,我每次到菜市場總是要尋它蹤影,即使不是鹽田的,美濃的也好,總會買個半斤,洗乾淨,裝在中碗裏,我跟老公邊看電視邊吃,吃完了還覺意猶未盡,東西好不好吃,在於製作的人是否用心,我也曾吃過一碗不熱不冷,又稠得可以黏牙的大腸麵線糊,嚇得我以後再也不敢去光顧。每次購買美食,我只希望雖然礙於時間及金錢沒辦法帶著孩子們周遊各地,但願他們有機會吃遍各地美食,所以不管是團購或是同事到各國各地帶回來的特產,或是朋友上網登記要半年才買的到的美食,我總會留一份給孩子吃,誠如兒子說,「媽媽,你帶回來的東西都是好吃的,」我們母子就著美食,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真是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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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母親的話女兒自然會記在心裡,次日在女兒和女婿的護送下,一大早便趕往廈門,搭中午的班機回返新加坡。 他們到廈門機場,完成一切報到、託運行李之後,離飛機起飛還有一段時間,母女臨別依依,遲遲不忍分手,這時淑女不知怎麼的,忽然悲從中來,又是老淚縱橫,一時情緒失控而不能自已,這一舉動嚇壞了女兒女婿,也使得周圍的人都圍過來,女兒更是一邊安慰母親一邊陪著掉淚。一陣情緒發作之後,老人家的才慢慢平靜下來說:「我沒事,剛才我是看到了這個機場,讓我想起你爸爸和你叔叔兩個人,就忍不住了。」 女婿也弄不清怎麼回事,就問岳母:「爸爸和叔叔和這個機場有什麼關係?」 「是這樣的,那年您岳父在廈門虎頭山被日本人殺害後,第二年春天的一個晚上,你叔叔帶了五個遊擊隊員,從澳頭過海來到廈門機場,準備埋設炸藥炸壞機場,讓廈門到台灣的日本飛機停飛了一段時間。你叔叔當天出發後告訴同行的人說,他要留在廈門陪他哥哥,所以埋好炸藥後他先掩護其他五人安全離開現場,自己留下來引爆炸藥後,由於逃脫不及而在現場舉槍自盡,為國捐軀。」 在場的一些人,先前是對老人家的情緒激動感到好奇而圍了過來,等到再聽到她談起這段感人的往事,有許多人報以熱烈的掌聲,現場也有照相機的閃光燈亮了幾次。 這時有人問:「老婆婆您是那裡人啊?」 老人家似乎聽不見這人的問話,這時女婿在旁代她問答:「我岳母是蓮河人,嫁給我岳父是金門人。」 候機大廳裡這時傳來了「搭乘新加坡航空往香港、新加坡的旅客,現在請由○號登機門開始登機」的廣播,母女也在此結束了這一幕臨別依依與不捨。 十八、開放 當中華航空公司的飛機在桃園國際機場降落的那一瞬間,淑女阿婆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算一算,離開台灣正好一個月,這一個月來,台灣、新加坡、香港、廈門、蓮河,接著又是廈門、香港、新加坡,現在又回到台灣來了,行色匆匆,像在做夢一樣,好幾次半夜醒來常常會問自己:這些都是真的嗎?真的回到了蓮河家裡了嗎?還是自己在做夢?有時想想,就算是在做夢,那也比想了三十幾年要實在多了。 來接機的是從金門特地趕到台北的女兒和女婿,一來是要看看老母親這趟回到家鄉身體可曾健康如昔,再是女婿也想早點知道自已家鄉親人的一點消息,所以就在岳母回來之前趕到台北。 經過這一個月往返的奔波,全身上下雖然感覺有點疲憊,但精神上卻感覺清爽了許多。與大女兒一家人雖然只有短短兩個禮拜的相聚,但這卻是淑女阿婆後半生當中感覺最幸福的時光。清瘦的臉依然是這麼清瘦,可是戴著眼鏡的雙眼卻顯得更神采奕奕了,難怪回到永和家,兒媳一見面就說:「媽媽比她去大陸之前精神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