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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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紀念日
{1}一排排木麻黃 風動如鐘鳴 敲落時間起伏分佈的童年 {2}飲者生涯 一半是梭巡盪漾的胸膛 一半是如儀端坐的標本 {3}烽火嘔吐的歲月 我輕輕一記咳嗽 像剝皮黑夜亮出啄食的刀光 {4}蕃薯湯裡的年輪 倒影碰撞的細緻鍛造 碎裂聲有肋骨排列纖維 {5}拉長脖子的風獅爺 築起職場老行業 守護日子奔波的信仰 {6}炊煙成為紀念性火把 燒灼中都是痛的鄉愁 像 的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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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同學們
沙塵暴來襲的星期日,我與幾個高中同學群聚在林口某家英式古典茶餐廳裡,在那種宛如宮廷般所謂浪漫古典風格底下,對我來說卻過於華麗壓迫避之不及的空間裡,我們幾個彷如受「淑女條規」約制,邊吃午餐邊盡可能降低音調穿插談論著。 幾個小孩被安排坐在鄰桌吃著草莓鬆餅,翻閱童話故事書,說著彼此熟知的詞句,在小小的世界裡釋出最純真的交誼。他們的母親偶爾用餘光掃視孩子的動靜,輪流起身或安撫或協助或遏阻。這使得我們談話被切割的斷斷續續,儘管如此,大家還是十分享受這等相聚的時刻。 內容幾乎圍繞在孩子身上,她們訴說著課後補習班的名字,彼此學習才藝的進度……偶爾數落丈夫的惡習,像喚起共鳴似一來一往地回應著。單身的我尚且無法理解她們口中所謂的夫妻相處模式,以及那些在婚姻裡無止盡地妥協包容與相互扶持的種種心情,也無法感受孩子依賴在身邊的幸福感或煩躁感,我只能見機答個一兩句。 從各自家庭生活談到財務股票基金房產等等,這些更讓我宛如置身於千里之外。但我仍舊愉愉快快地聽著,沒有絲毫不耐,因為她們都是我的好同學,若換成別的場合,我可能早就先行離席。輪我發言時,我姑且把那些過於細膩因而無比複雜的人生感受拋諸在外,以免產生不協調感。我只簡單說了一些近況及以前在公司或朋友發生過那些令人捧腹大笑的二三事。 後來,反倒是M感嘆時間流逝的太快,她拉下衣領說:「妳們看,我長了兩條脖紋,最近才發現的,這就是老的象徵。」我聽到有人說我早就有了,於是,大家開始互相檢閱,M看了我說:「妳沒有耶?」我說:「燈光太暗了,不太明顯,可是我有兩條深到見底的法令紋。」她繼續問:「是啊,為什麼會這樣?」我說:「因為我每次都笑的太用力了,衰老的皮膚經不起這等折騰。」 話題如骨牌效應般地拉開,A同學開始抱怨著,我最近也長了好多白頭髮喔,L說我還不是一樣。我說:「這有什麼好擔心的,現在方臉都可以整成瓜子臉,等白頭髮多了,買瓶染髮劑染一染不就得了。」 我心想,的確,芳華已逝,二十年的歲月就這麼匆匆而過,我們早已不再年輕。此情此景雖有一種「人間最是留不住,紅顏辭鏡花辭樹」的無奈感,但好像也沒那麼慘,我們還未滿四十呢。眼前這四個同學恰巧都是生了兩個孩子的媽,但膚質依然保養得當,身材也沒走樣。我說:「在我眼裡,妳們都沒變,簡直跟高中時代一模一樣。」M說:「妳什麼時候學會了說謊的精髓。」其他人連同我也這麼認同地笑成一團。 那個穿著女僕裝可愛的女服務生,已經是第二次走來對我們說:「不好意思,可以請小朋友音量再降低一點?」其中一個同學說,她分明是在指桑罵槐。我們恍然才意識到因聊的太盡興而忽略了音量(淑女還真不好當。)畢竟距離上次在另一個同學婚宴上聚首,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T在長庚醫院附近買了棟四層樓近一千多萬的房子,同學想以參觀為名目趁機見個面,說了快一年,始終未能成行,雖然有幾個人失約,但總算在今日成就了這次的聚會。她爽快買了單後,一群人轉移陣地來到她的新家。 沿路上,風沙特別大,灰僕僕的天空卻有那麼點迷濛不清的美,我與這群很少通電話卻一點也不陌生的同學,像穿越時光幻境般地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過有管理員駐守的庭院方才進入屋內。 T的家簡潔又寬敞,沒有那種我厭膩的炫燿式裝潢。八十多坪的空間裡,有風的流動和光影的映照,還有生活的軌跡。我們上上下下繞了一圈,最後坐在沙發上聊起天來,幾個孩子圍在電視機前打wii,念小四的女兒應大夥要求彈奏起鋼琴來。我看著她高身兆的身影,想起最後一次見她到時,她還蹲在地板跟弟弟搶著玩具。 我坐往回台北的車內,遊走在那些逐漸遠去的記憶裡,像浮光掠影般地在心頭輕輕閃過一道光。這群同學十九歲比我早十年離開金門島,她們僅僅只和我度過三年同窗時光,卻不是過去與我日日夜夜通著電話,混夜店,在舞廳扭腰擺臀,在KTV嘶喊春青,共享生命起起伏伏掏心掏肺的那一群。 她們循規蹈矩,按著世俗既定的節奏一路結婚生子,畢業後工作一待就是十數年。她們的丈夫沒有傳出任何外遇紀錄,假日會帶妻小露營打棒球或到飯店度假,聽起來都是十足標準的好老公。最遭的聽聞,僅僅只是有一次他們當中的某一位因喝酒開車,被帶到警察局裡,同學接他出來時,威脅他下次再犯就離婚。我笑她小題大作,更不敢告訴她其實以前你們每次返鄉來店裡探望我跟美月時,妳老公慣用「可樂」做暗號,實際上是要我們調一杯濃醇的「長島冰茶」給他喝。事到如今,我不知道他現在還敢不敢喝酒,我只知道他們很快又有了第二個小孩。 我想起T結婚時,我們一群人舟車勞頓來到新竹內彎,吃客家麻糬喝擂茶,在體育館內搭建的婚宴上,看著男才女貌的新郎新娘和雙方家長站在高高的台上,那個不上道的地方議長死抓著麥克風不放,說了一連串也串不完的廢話,害他們一群人呆站了好久好久,我們在台下起鬨為同學叫屈,卻沒人有勇氣去把那個議長拉下台來。 我還想起L回金門宴客時,他父親是地方頗具份量的人物,為了把場面辦的更熱鬧些,遠從台灣請來一團性感舞孃,在燈光四射下,幾個穿著清涼妖艷媚惑的年輕女子,隨著電子舞曲扭動著佼好的身軀,和我們圍桌吃酒席的一些阿公阿伯,個個看的目瞪口呆,讚嘆聲連連。為了製造高潮,最後,舞孃走下台來,擠壓著漏斗道具般的假胸部,出其不意對著我們噴出水來,我和美月驚聲尖叫,深怕一個閃躲不及弄濕了衣服。 然而,這些早都是陳年往事了。稍縱即逝的婚禮,也許連當事人都不記得了。同學相繼出嫁後的幾年,我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約出來碰個面,有時在板橋,有時在三重,有時在台北,有時在新竹,有時在金門……,人員加入多寡視當時現況而決定。 起初,她們會攜伴參加,幾次之後,同學就不準他們再出席了,理由是,要說婆家壞話時會比較自在些。再過不久,她們懷了身孕,忙於工作和家庭,我們漸漸疏於聯繫。排除萬難再見面時,有的推著嬰兒車,有的懷抱在手中,幾個像小獸般的孩子在餐廳追逐跑跳,她們的母親菜都沒吃幾口,連忙在後頭怒罵追趕,我看了之後,頭昏腦脹。 而今,孩子都到了會彈琴的年紀了,我們只能在時間的洪流裡俯首稱臣,在結婚或不結婚的選擇裡各自繼續生活,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走。從追憶鄭碧瑩、林學金、陳孝怡三位導師帶領下高中生活的點點滴滴、談到剛萌芽的愛情、職場動態、婚姻生活到孩子的童言童語。 我大可想像幾年之後,話題會從孩子的課業延伸到孩子已交了異姓朋友,再過幾年的幾年之後,交談的重心則會落在媳婦及女婿的身上,再過幾年的幾年之後,我們開始交換吃保健食品和抗老的心得,也許,再過不久的不久,死亡會帶走我們其中的某一個…… 在這些日子未到來之前,我只想說,大夥有緣成為同學,儘管我們不常連絡,儘管。但每一次見面,我的心情仍是充滿喜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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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寵物萊力
老媽家,最近多了一隻新寵物狗,取名:萊力。牠是一隻雜種的狼犬,但同樣有著黑色的絨毛,暗黃色的毛斑,以及炯炯有神的雙眼。 事實上,萊力是隻被遺棄的狗兒。老媽及其鄰居,在自家對面的空地雜草堆裡發現了牠的身影,被哀嚎的無助聲音吸引,才與牠結下不解之緣,接納萊力成為家裡的一份子。聽老媽說,近日將帶剛出生不久的幼犬萊力去打預防針,並且結紮,以免長大後被其他公狗「佔便宜」。 至於為何取名「萊力」,而非「來福」、「來富」之類的「菜市仔」名,我便不得而知了,或許順口吧!希望牠長大後,發揮警犬一般的力量,守護家園,讓不法之徒不敢輕易動歪腦筋。 話說不久前,老媽家這一帶的透天厝全部遭到小偷洗劫一空,無一倖免。歹徒的偌大鞋印子,至今還遺留在家家戶戶的白色隔戶牆上,宛如竊案的見證者一般。或許是警惕吧!最近大夥鄰居都會互相提醒門窗要緊閉關好,守望相助的氣氛頓時熱絡起來,像打了一劑強心針,藥性滲入人心,提高了對於環境四周的偵測能力,以及搜尋可疑人物的靈敏度。 警察更是發揮愛民的精神,在接獲民眾報案後,加強巡邏社區的大街小巷,雖然案情毫無所獲,但看到員警們每日三餐外加點心的巡視稽查,盤問可疑之人,也讓這裡的住戶安心許多。 老媽講了個冷笑話:不怕萊力被偷,就怕狗籠子不見了,因為現在白鐵價格飆升,壞人要鐵不要犬。 某日,小女們如往常前往老媽家玩耍,我們竟意外發現了萊力的身世背景。原來,牠是被住在遙遠巷子口的一戶人家帶到草叢間丟棄,原因無他:太吵了,鎮日哀哀叫,鬧得主人聽力衰弱,不得不(冠冕堂皇)狠心遺棄,僅留下當初同是領養回的另一隻小狗兒。(聽說,牠們是同一胎。) 白天,萊力依然哀嚎,夜晚,牠不忘呻吟。是想家嗎?還是表達欣喜之意,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收容牠、愛護牠的新主人呢?從萊力見人便猛搖尾乞憐,看人就撲上前猛舔,口水多得擦拭不完的畫面,我想,答案應該是後者吧! 率性的小犬與小孩嬉鬧的身影,看在大人的眼裡,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般,一拍即合,一見如故,真是羨煞旁人。不禁令我聯想起兒時育犬的樂趣,同樣是狼犬品種,一樣希望擔任狗兒的守護者,陪伴牠長大。養寵物能培養愛心,更有醫學研究指出:寵物治療對失智老人有相當的療效,能提供獨居長者心靈的依託。 俗話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可一點兒也沒錯。當然,狼犬的食量大得驚人,與牠的活動量成正比,一餐下來,吃兩個成人便當絕不是問題,若擔心被吃垮的飼主,建議不要輕易嘗試豢養大型犬,以免落得荷包大失血,甚至步上將狗兒遺棄街頭的命運。 愛牠就不要遺棄牠。暫且撇開法律罰則不談,流浪犬滿街走,不乏出於自喻為愛狗人士的一時衝動,當見到寵物長大了,或者生病了,不再可愛了,便生了厭惡的心理,狠心將之趕出家園,令其在外自生自滅,自尋活路。 老媽這次的愛心之舉,有一部份也是經歷了喪犬之痛,在牠的小型博美犬因病往生之後,這社區一帶說也奇怪,竟然接連發生竊案。左右鄰居都勸老媽再養一隻狗,擔任偵察尖兵,以嚇阻不法人士蠢動。只不過,過去也有街坊鄰居說狗兒叫聲太吵,狗吠的噪音讓半夜不得安眠。但如今社區發生竊案,久久未破,鄰居們態度大轉向,反倒央求起整排透天厝唯一飼養寵物犬的老媽來了。每每說到此橋段,老媽便一臉得意樣,春風彷彿吹拂在她的臉龐,洋溢幸福滋味的氣息。 加油,萊力,期待你長大!這整個社區的人,都巴望你能發揮狗兒靈敏鼻子的功能,嗅出壞人的味道,使之無所遁形;用你的銳利尖牙,嚇走歹徒的歹心,遏止行竊歪風;用你順風耳般的聽力,聽聲辨位,指引警方辦案方向;用你似千里眼的視力,看穿不法之人的伎倆,確保家戶安全……因此,萊力責任重大,成為社區新寵,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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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那晚于校長吃火鍋,興致高,他拍著我的肩膀說:「人怕出名豬怕肥」,這句諺語有道理。佟桂當了鎮長,眉埔成了全縣著名的觀光地,連美國哈林球隊都要來此一遊,吃涮羊肉,張老闆,你可小心伺候喲。 我關門停業三天,行唄。 不行。你知道誰帶他們來? 縣長? 縣長是陪同來的。還有一個人,來頭更大,省新聞處長,省主席的英文翻譯,這個人你認識。我先警告你,為了招待這些打籃球的洋人,吃涮羊肉,你必須停業,小心伺候,為了保衛他們的安全。 這個新聞處長,我認識…… 何敏芝也朝我傻笑。 誰?你說。 李寧。 我聽了著實大吃一驚。如果阿桂知道此事,她也會心緒不安。當年,李寧追阿桂,幾乎耍出流氓手段。引起很多人的反感。他留美回來,跟省主席當英文翻譯,一步登天,坐直升機做官就是容易,這就是國民黨文化! 你也不必緊張。也許不來,如果來眉埔參觀,那就是李寧出的鬼主意,藉這個機會拉風,讓佟桂看了眼紅,哈哈!這個混賬東西!于瑞的臉色變了。 一週後,鎮公所接到縣裡的通知,哈林籃球隊一行二十人,將按照省府排定日程,到眉埔鎮訪問半日。預定訪問佟鎮長,參觀體育設施、眉埔高中,以及濁水溪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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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雙新鞋
你在幾歲擁有自己的鞋子?不怕你笑話,上了高中以後,我才滿足地穿上屬於自己腳圍的鞋子。 七歲怯生生地踏進學校,體會父親那一代說的-「讀書才有出脫」的初體驗。那六年的小學經歷不是愉快的,除了因為自己來自一個家境普通的近乎清貧的家庭,進學校之前,唯一聽到的「之乎也者」等的說文解字是從每次讀書都不及半小時就打瞌睡的大哥的嘴裡聽來,或是從收音機聽到流行歌曲的一些詞曲,才會問識字較多的鄰居小孩:這曲好聽,可惜歌詞我聽不懂,你能寫給我嗎? 穿著母親接收親戚家裡小孩穿過的舊布鞋,心裡已經有點疙瘩了,還是女生穿過的舊鞋。小學班上的同學,有新鞋的不多,穿舊鞋的頗有一些,然而,這雙突兀的女鞋,還是讓我成為同學的笑柄。我個子小,脾氣倒不小,因為這雙鞋,我跟母親說,我寧可跟父親上市場賣菜,也不要上學,雖然挨了幾頓毒打,我的執拗益發堅定。母親厚著臉皮向住在一街之隔的二叔,問他家裡有沒有不要穿的男鞋。二叔給了她一雙鞋襯破洞的男布鞋,母親將破洞的部份縫補好,前鞋跟再塞上幾球舊報紙,終於,我穿著這雙人家不要的布鞋讀完六年的小學。鞋子破了再補,補了再穿,這一雙鞋從不合腳穿到合腳,六年之間,這雙鞋子的縫線密密麻麻蔚然可觀。 上了國中,渴望能擁有一雙皮鞋。只是,窮酸小子一個,我父親是在菜市場裡賣菜的,家裡又有七個小孩,他當初沒有把我賣去鐵工廠當學徒卻讓我進國中,這已經是偌大的福份了,想再叫父母買雙亮晶晶的鞋讓我足下添光,真的是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腳下穿著哥哥的舊布鞋,該知足了。 有一天下午跟父親到高雄市去找他的朋友,途中,經過一家裝潢極為時尚,鞋品種類繁多的皮鞋店,內心的渴望在那個角度被釋放出來,我站在櫥窗外,足足駐望了好一會兒,眼前那一雙是同學張小明穿的純牛皮皮鞋,那一雙比較圓的軟皮皮鞋是王大同他爸爸買給他的,我的爸爸幾時才能給我買一雙鞋…。店員機敏地走出店外,問我父親,是不是想看鞋,父親不好意思地微笑,趕緊拉我離開。 其實,我也不能苛責我父親。他腳下那雙球鞋已經穿了五年了,鞋底脫落了再用黏著劑黏住。母親告訴我,父親擁有的第一雙皮鞋,也是唯一的一雙皮鞋,就是他當年結婚的那雙皮鞋。因為擔心穿壞,除非要參加親友的喜宴或重要聚會,那雙鞋才有機會被穿出亮相。其實,家裡唯有穿過新鞋的人是大哥,他的新鞋功成身退後,就成了我們腳裡的舊鞋。想一想家裡的光景,望一望父親的補了又補的舊鞋,想穿皮鞋的心願,就從此打住。 其實,讀小學那段時間,從家裡到學校,每天上下學,要走二十分鐘路。最怕的是中午日正當中時回家,或是剛好路面鋪上瀝青要乾不乾的時候,薄薄的鞋底,怎麼耐得住來自地面的酷熱。腳底冒泡是常有的事。 不能換鞋,總有可以防禦熱氣的替代方案吧!天氣燠熱的時候,要進校門前,會先到校外的草地,割一些葦草,裁成鞋底的尺寸,裹上一塊布,先備好,中午回家前,先用麻繩綁在鞋底,走在燙灼的路面上,就不用忍受地面的熱氣。同學見我以這種方式隔絕路面的灼熱,有些人笑我老土,家庭背景與我相仿的同學,開始仿效我的方式快快樂樂的上下學。 我的父母觀念極為傳統,最重視長子。我大哥小時的確了了,讀書雖然不是很用心,國小及國中成績卻很好,畢業前,班導師還當著我父親的面,稱讚大哥若好好栽培,以後會很有前途。大哥考上高雄市當時最好的高中-高雄中學,我父親終於敢在別人面前說:「歹竹出好筍。」大哥聰敏,個性開朗活潑,應該會為家裡爭光。可惜他貪玩,愛冒險,高二時,不知道誰找了他外出,不知道他闖禍時騎的那部摩托車是誰的,他們一夥人,乘著黑夜在人煙較少的道路上飆車,一閃神,他的車撞到安全島。家裡的好筍,因為這場車禍,不是進了大學,因為傷重撞及腦部,造成智力神經受損,還有,他騎的那台車是贓車。高三那一年他不是在學校準備大學聯考,而是在家庭與醫院,醫院與法院的路程穿梭,面對闖禍受傷的大哥,父親氣得說不出話,母親含淚陪著大哥上醫院,找關係為他的罪陳情,希望法官網開一面,給予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事情終於落幕了,大哥不再升學,而是透過三舅的介紹,好不容易進入一家塑膠工廠做工。我再也不敢有一絲穿新鞋的綺夢,在家裡,父母親也變得更加沈默。 考高中時,我考上岡山高中,在成衣廠當女工的大姊,知道我考上高中後,有一天晚上,提著一個袋子給我,只說,「要上高中了,不要再穿別人的舊鞋了,要穿屬於自己的鞋子。」從她手中接過袋子的那剎那,我只知道我的眼眶好像有點濕潤了,卻感動的忘記對大姊說聲:謝謝。 袋子裡,是一雙球鞋,一雙皮鞋。這兩雙鞋足足陪隨我經歷三年火車通勤的校園生涯。鞋子破了,我補它;太窄不能穿了,我找鞋匠師傅將鞋面拓寬,真的穿不下了,鞋子的後面剪一個四方洞,還可以穿。而這兩個鞋盒,我至今存留著,每次看到盒子,我就想到賺錢辛苦的大姊的用心良苦,也叮嚀我,自己心裡不要有怨氣,要爭氣,以後自己有能力時,要為父母親買雙新鞋。 我平常上學可以穿球鞋,上軍訓課得穿皮鞋。從來沒穿過皮鞋,第一次坐火車到岡山上課時,下車時,腳底已經像是千萬隻螞蟻在咬你。到了中午已發現不對勁。軍訓課的折騰後,我的腳跟已被皮鞋磨去了表皮,腳底也起了泡,「舉步維艱」的成語還不足以穿上皮鞋時的痛苦折磨。 勉強忍耐到放學,我立刻把皮鞋脫掉,拿在手上才匆匆走到火車站,坐下等車子。 「你怎麼把鞋子脫掉了?」原來是負責校外糾察的教官,板著臉走到我面前說,「鞋子不穿,拿在手上,又穿著校服,成什麼體統?」 我不答辯,我把雙腳抬高彎起來給他看滿是皮裂起泡的雙腳。 他嘆氣,皺眉,「你從來沒穿過皮鞋?」我點頭,據實以告,「是的,上了高中,我才開始穿皮鞋。」 教官不說話,搖搖頭,走了。 坐在附近的旅客好奇地看著我,有的還竊竊私語,雖然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眼光投射在我身上,不,在我那雙起泡的雙腳上,好像是在嘲笑我這個土包子,好想找個洞可以躲進去。光著腳,坐在火車上,還是避不開一些好奇旅客的眼光,那一段回家的路,好久好長,眾人暗地竊笑的目光,從上車一直持續到下車,真想把那雙皮鞋子扔掉。 回到家,一氣之下,不向父母示意說我回來了,他們叫我吃飯,我也不理。我得先修理這雙會磨皮的皮鞋。找出一隻鐵鎚,一塊厚布,將厚布蓋在皮鞋上面,前前後後敲打了幾十遍,在家裡打著赤腳的父親聽到了鐵鎚的聲響,進門觀看,當他開口要問時,我故意將起泡的右腳伸長,他默看我幾眼就不再理我了。我一直打到皮鞋好像變軟了些,日後穿它上軍訓課,好像比較不會痛了,慢慢的才完全習慣。 這兩雙鞋,伴我三年寒暑,至今,我仍然捨不得丟,放在衣櫃裡。 大學畢業後,第一個工作第一份的薪水,我為三個人買了新皮鞋:父親、母親、大姊。 那時,大姊已覓得好歸宿,有自己的家庭。不習慣穿皮鞋的父親,穿上我為他買的皮鞋後,穿著也開始不再是背心、短褲就出門見人,上街看熱鬧,找朋友下棋、辦事,套在腳上的一定是我為他買的那穿鞋。母親外出洗頭,逛街、到社區學苑上課,在路上走的,一定是那雙鞋-我為她買的那一雙。 不過,最讓我快樂的一件事是,他不再常常提及大哥當年的傻事。回家時,偶爾鄰居會告訴我:「恁爸有著說,咱最細漢的兒子給我買那雙鞋確實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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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茶
這個世界上,常常有很多事情因為立足點不同,而導致非正即反、非是即非的論調與結果,撇開結果不談,其實,如何能捐棄心中預設的成見,廣納百川、寬容以對,有時反而成為迢迢生命行旅之中,舉足輕重、動見觀瞻,攸關成敗的課題。 今年春節期間,依例至花蓮縣境內渡假,回程,順道經過瑞穗鄉舞鶴茶區,前往去年曾經造訪過的茶行,買回一斤甫獲得瑞穗鄉農會冬季優良茶競賽銀牌獎的青心烏龍茶。 在試飲完後,決定購買之前,我心中兀自躊躇,是否要以高於市售「大禹嶺」高山烏龍茶的價格,買下這泡產於海拔高度僅約九百公尺,「赤柯山」青心烏龍茶? 當下,在騎虎難下之際,一股有別於高山茶的淡淡隱香,倏地飄盈流轉於鼻尖。 於是,我決定以「事茶人」的敬執心念,立即將它買下。 果不其然,春節假期過後某日,在許多同事茶友的品飲之後,紛紛異口同聲表示:「香氣平順,海拔高度太低以及價格太高。」我並未多做回應,只輕輕帶過一句,這泡茶應是我習茶、品茶的生涯之中,品飲過堪稱低海拔半球形青心烏龍茶的翹楚。 然後,我便匆匆將茶葉收妥,另外取出平日慣飲的「華崗」高山烏龍茶,那是一種挫敗,我暗自在想。 茶席結束,待同事茶友們陸續離開之後。 我獨自取出專業用評鑑杯組,按照國內一般大型優良茶競賽的評比流程,以「華崗」高山烏龍茶及「赤柯山」烏龍茶做為取樣的樣本。 良久,我得到了一個結論。 在香氣、滋味的主要項目之中,「華崗」高山烏龍茶都在「赤柯山」之上,關鍵主要仍取決於海拔高度的差異;但在茶乾的外觀與形貌上,倒是「赤柯山」烏龍茶略勝一籌。 我凝眼目視著兩種來自不同地域卻身世相同的殘茶。 在截然不同的餘香氛圍裡,心中汩汩流淌出一種放下執著、釋然的心念,以及尋獲「真香」的感動,令人久久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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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慌
雨,不做作極盡放肆能事往下傾倒。 這雨來勢洶洶,完全不給人一個喘息機會。甘霖絕不是如此滅絕狂亂,這場雨簡直是以毀滅之姿傲視這城市的市民,或者它只是針對我來?韻心越想越慌,那股忐忑不安的心緒將整個胸口擠得快爆裂。 或許接受人家好意乘坐這車是個錯誤?倘若剛剛雷聲剛響之際,自己不作他想直接就往捷運站走去,也許在雨勢轉大之前,已經安然進入捷運車站了。 這是怎樣?一念之差嗎?或是老天示現每個選擇的背後,必有該承擔的部分。 可不是嗎?方才他將車開來,上車時,那胡噴亂射的雨箭,噴濺得韻心全身都是,才那短暫進車裡的時間,雨的企圖是如五明顯。 韻心一身衣服,尤其腿上的絲襪,無一倖免的全濕黏在身上,那種像跌進醬缸再爬出來的不舒服感渾身都是,她就這麼失神的悶坐副駕駛座上。 突然像消防水柱般直接灌在車頂的雨勢,教韻心驚嚇得呼出聲音「呃……」,她以為那一陣漫天而來的雨瀑就要衝破車頂灌進來,她以為那一瞬間自己已被洪水淹沒。韻心本然將雙手捫住胸口,那怦然作響的心跳聲,自己也聽得一清二楚。直到雨水成串從車頂沿車窗淋下來時,她才回魂過來。 「?」信夫睜大眼看向韻心時,除了不解她那一聲的真正意涵,另外還有著自己面對突如其來大雨的方寸大亂。他無法像平時載妻兒那樣,以本來低啞嗓子唸他們一句,「安靜坐好,我需要仔細打方向盤。」 和家人在一起時,心裡的慌張可以理直氣壯的要他們分擔,可現在呢?旁邊副駕駛座上的人驚慌的程度遠遠超過自己,怎忍心讓她分擔? 自己向來不是亂性之人,何以今日初識此姝,心裡便是一陣陣難以把持的激越?若不是方才開口說要順道送她回家,此刻陷在慌亂中的將會只有自己一人,僅僅一念,便是多一人在困境裡。微微的自責上信夫心門,兩人會同乘一部車是他要求的,沒想到原本以為將會是趣味美麗,因天公的不作美,硬是讓兩人卡在車箱彈丸之地,教車頂上一聲比一聲強的「咚咚咚」,震入早已激烈跳動的心臟。車裡沒有其他方式紓解心裡的不安,原先開著的音樂CD因為雨勢的干擾,顯得悽愴荒涼,信夫索性關上,以免兩種聲音攪和成穿腦魔音。如此除了咬住牙根,把一切正面對的不確定全往裡壓之外,信夫再也想不出其他方法。只是這一壓,教他腹部也隱隱作痛。 韻心喊出一聲後惶恐的神色毫無遮掩的浮現臉上,她以為是在丈夫的車裡,剛剛那樣一叫,丈夫一定破口大罵,「沒看到我在開車嗎?大小聲亂叫,要是害我打亂了方向盤,出了車禍,妳就該死。」 該死?誰該死?如果是這時出了車禍呢? 閃過這念頭時,也正回神過來,自己是在何老師車上。韻心驚覺自己思緒太離譜,暗暗試著穩住自己,雙唇一抿為自己無來由有了這個念頭感到愧疚,偷偷以眼尾覷了駕駛座上的何信夫,真是抱歉啊,我沒詛咒的意思! 心裡一番懺悔之後,韻心挪動了貼著椅面的臀部,右手一撐隨即端身正坐了起來。 信夫忙著要從那一波波狂打著擋風玻璃的豪雨中開出一條路,這一條彷彿是一條危機四伏的路,必得要小心翼翼,否則能見度不高的雨瀑裡,將會迎上什麼,是無法先一刻預知的。即便看清了前方的危機,也還有車子兩側潛在的未知的不明的狀況。 此刻車上除了他,還有個今天初識,自己對她頗有好感的李韻心,突然的變天,信夫直感抱歉,如果他能作主,斷不教烏雲全在一時一刻聚集到這座城市。 然而他僅是個凡人,再平凡不過的人,如何能戰勝老天? 信夫不多想考驗的問題,他只想專心一意好好開這趟路,於是他微微傾向前方,上身貼近方向盤,全神貫注的在能見度不過幾公尺的滂沱大雨裡小心行駛。 十字路口因為紅燈信夫踩住煞車,緊繃的肩線這才鬆了一些,人放鬆了才想起車裡還有個自己邀請要送她回家的女人,於是帶點歉意轉向韻心苦笑道,「這天氣真怪,雨下這麼大。」 「是啊!」 韻心正慌著一顆心,惶惶然躲著撲打在車體的雨瀑,像躲著要讓人滅頂的狂浪。前看右看,這樣的天氣真的怪,一時間她阿嬤以前說的「天不照甲子、人不照天理」的話浮上心頭。真的什麼都亂了,社會亂象一堆,連天氣也亂得教人瞠目。 近幾年,常有豪大雨特報,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好似地球上的污穢得用漫天的雨水才沖刷得乾淨。可最教人不解也最教人招架不住的是,雨勢停了之後,滿目瘡痍的大地,遠比豪大雨降下之前還要淒慘。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韻心茫然若失,近在身邊的雨,雖然因為自己安坐車裡,但她仍然感覺如同淋成了落湯雞般的不自在。 「地球暖化造成氣候異常,這雨下得太大了。」信夫似是自言自語。 「呃。」 快過眨眼時間,雨瀑唰的一陣便又罩住車前玻璃,前路茫茫,儘管信夫已經打車頭燈,能見度依然只在眼前,再遠除了豪雨,還是豪雨。 韻心不曾遇見這樣詭異的天氣,鎖眉不安的她頻頻欠身往前翹首,似是這樣的張望,便能找尋到一種安全的行進模式。 信夫車前窗上的雨刷正忙碌掃蕩左右小雨瀑,副駕駛座上襟危坐在的韻心,讓他深深感受到兩人同在陣線。如果是他妻子,大約是不停的怪東怪西、怨天說地,尖銳的聲調和狂拍撲打的雨聲,只會把他一顆需要鎮定的心,翻攪得波濤洶湧,不知平靜是何物。 早知道雨會下成這樣,信夫絕對不會發動引擎上路,倘若研討會結束之際雨勢就如現在這般狂亂,他會選擇會場附近覓個咖啡館躲雨敘敘,都好過現在的尷尬與慌張。 前後也不過才幾分鐘,天竟是變得如此詭異,詭異得教人不敢置信是身在人間。現在車已開進亂成一團的大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隨波逐流緩慢前進。 儘管島內氣候因整個地球暖化問題而現異常現象,信夫與韻心也只是分別遇上。今天因為共同參加了學術研討會,而讓他們兩人同時遇上詭譎天候,信夫好意想做的順水人情,在這場大雨的擾亂下,恰恰就像趕赴無回流的急湍洪水。 韻心偏過臉,雖只看見信夫側臉,卻也還是見出了英挺鼻梁上陷下的一道深痕。 的確,這種失控似的豪雨容易教人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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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眉埔鎮 出了女鎮長。 眉埔鎮, 舊貌換新顏, 變成新天地。 阿桂加油,阿桂加油, 她帶領我們 建設幸福家園, 向前進。 佟桂接任之後,原班人馬不動,只調昇了兵役課長施良貴為主任秘書。因此士氣大振。她騎自行車上班,和同僚、群眾打成一片。取消過去形式主義的視察、聽取簡報。起初有人覺得不習慣,背地裡叫她「武則天」,但是經過一段時間,便轉變了對鎮長的印象。她確實付出心力為眉埔鎮鎮民做事。 柯進河原計劃敗選後即遷返台北,由於傢俱、行李過重,而且選擇吉日方能動身。拖了數日,終於那個週五,黃曆上印的「宜嫁娶入宅出行修造;忌凡事少取」,整頓了一天,急忙裝載上車,在暮色蒼茫中,四輛大卡車沿著濁水溪畔的公路,朝北方駛去。正是晚餐時間,沒有人出來送行。 濁水溪嘩啦啦淌過卵石,發出有節奏的聲響,似笑…… 2 阿桂當了眉埔鎮長,茶館生意全部扛在我的肩上。為了招徠顧客,必須在小吃上下功夫。原先的水煎包,越做越好,新買了平鍋,加做鍋貼,以麵皮加肉餡,捏作餃子形,排於爐上鐵鐺之內,熱鍋後淋以油、水,然後連排鏟起,翻至盤內。麵柔底脆,客人喜歡豬肉鍋貼,其他三鮮鍋貼、牛肉鍋貼,也賣得不錯。 三秋茶館早晨生意比較忙,許多人上班,常到茶館「嘆茶」,如廣東的「一盅兩件」。除了供應各種茶食外,馬蹄糕、糯米雞、水煎包、肉燥飯、涼麵也都受歡迎。清晨五時開門,忙到十點左右,才稍微休息。 新建了茶座,座位寬敞,容納一、二百人。每月總有十多家結婚宴客。我跑到台中,請來兩位名廚,專門烹製湘菜。湘菜以製作精細、用料廣泛、品種繁多而馳名。以炒、蒸、燻、臘、燉、燒為主要烹調法。這兩位師傅會做酸辣魚丁、麻辣子雞、紅煨三件、臘味合蒸,而且還會做螺絲五花肉,這卻是一道湖北名菜。 這兩位重金禮聘的廚師,對我生意幫助很大。他倆建議茶點增加「蟹殼黃」,即過去流行上海、杭州的蔥油燒餅,香鮮味美、芝麻多,最受顧客喜愛。冬天,增加了涮羊肉,由於配料多,芝麻醬、紹酒、醬豆腐汁、菜花、滷蝦油、辣椒油、醬油、芝麻油、糖蒜等,為佐料蘸食,比較麻煩。而且火鍋中放口蘑湯,另備白菜、粉絲。主食多用我店的蟹殼黃燒餅。每次于瑞來吃涮羊肉,總是讚不絕口,故意喊我「張老闆!」 你叫我「張大帥」,照樣要錢! 眉埔高中的幾個教職員哄堂大笑。 于瑞和何敏芝是寒假期間,在台中參加集體結婚的。婚後,兩人仍住學校宿舍,每日忙於校務,穿著樸素,生活儉樸,毫無羅曼蒂克的感覺。 他們都是歷經戰亂滄桑的人,對於人間事物看得比較平淡,年紀日長,兩人都已對兒女問題視若累贅,有了默契,才會結婚。男的英俊瀟灑,女的氣質非凡,在我的眼中,他倆的形象宛如銀幕上的情侶定格,已經深鐫在我的腦海,永遠難以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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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搞政治如同孩子吃糖果,上癮。參加了鎮長競選,有四千位鄉親投阿桂的票,使她喜出望外。若是當選,她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讓眉埔鎮的男女老少,吃的飽、穿的好、住的寬敞,每個人都有言論的自由,那是何等幸福的社會! 下一屆改選,我仍舊作好準備,參選鎮長。 好吧。到時候再說吧。 時光匆促,轉眼間又到了鎮長改選,我已忘卻此事,想不到阿桂卻默默組成競選團隊,開始進行拜票活動。我想阻撓,于瑞卻開導我說:知識分子都有理想,古代的人,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路,有什麼錯呢?你不能阻撓佟桂,你應該幫助達成她的願望。 思索良久,覺得有點道理。 佟桂作了調查研究,對於建設眉埔鎮,有了理想藍圖。有的需要經費,有的不必用錢,只需改革。她指出當前的行政機關的缺點:文山會海、重疊架構。彷彿鎮公所的公務員,一年到頭只埋頭寫公文;圍在一起吸菸、喝茶,動嘴巴開會,卻不瞭解群眾的疾苦和需要。這種紙上談兵的作業方式,豈不是形式主義麼! 競選期間,佟桂絕不挖柯進河的瘡疤、缺點。她指出他用人不當,像施良貴,是位文學修養高的人,卻安排他做兵役課長,為什麼不派他作文化課長?這不是浪費人材、蹧踐人材麼。 佟桂的口才,讓我訝異、佩服。她在競選演說時,不時爆出暴風雨般的掌聲。 我是眉埔人,我先生是山東人,我們兩個人都進過監獄,不算是好人,正人君子……但是,我不是偽君子、假仙!柯先生是老鎮長,他已經幹了十多年,應該休息一下吧?他是虔誠的耶穌教徒,他說他每天晚上給他老母洗腳,真令人感動。柯鎮長的公館在眉埔,他老母親住在台北敦化南路,他晚上怎麼去洗腳,坐直昇機去麼?這不是騙小孩麼?咱們不是囝仔呀! 聽眾笑成一團,掌聲雷動。有幾個婦女氣得直擦眼淚。 父老兄弟姊妹們!如果我當選鎮長,一定兌現三件事:第一,除了去縣城開會,我絕不坐公家車子;第二,我每月的薪水,只拿一半,另外一半捐給孤兒院;第三,保障全鎮婦女身心安全,增發婦女會幹部車馬費…… 春雷般的掌聲,把柯進河推到濁水溪,他再也爬不出來了! 這次選舉,佟桂以兩萬三千張票,壓倒性的勝利,把柯進河拉下來。街頭巷尾,鞭炮聲此起彼落,不少鎮民激動地哭了。由何敏芝作曲、于瑞作詞的〈新眉埔〉歌曲,響遍了每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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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情思情
春情 陽春三月露霑襟,曉霧晨鐘寄情韻 識得濃郁百花嬌,聞香下馬覓知音 夏意 蓮荷出淤群芳綻,靜待清池倚憑欄 花宿蜂蝶葉遮蔭,不羡花紅牡丹艷 秋心 小窗留月照高樓,山風夜襲晚來秋 幕簾輕捲月隱隱,笙歌魅影意幽幽 冬意 暮暮皚雪葬花紅,朝祈晚禱摯手捧 溶雪難留指縫間,花開葉落影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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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車也可以賺錢
到鄉下,最大的好處,就是人情味特別濃厚;人與人之間,沒有藩籬,沒有預設心防。雖然彼此不認識,只要聚在一起,也能一見如故的聊開來;好像是幾十年沒見的好朋友一樣,沒有隱私,沒有芥蒂,有時連自己的祖宗八代,都可以「順口溜」一般,與眾人分享。 有一回,大伙兒在等候公車,沒有人講話,有點悶;其中一位七十多歲的婦女,首開金口,問大家要搭車到哪裡,沒想到其中兩三個人,搭車前往的目的地,竟然與她不謀而合,讓她喜出望外。 雖然我與她不熟,但搭車前往的方向相同,她就如同熟人一般,與我聊了起來;還問我家人與親人的狀況,沒想到更讓我出乎意料,因為她與父母經常在一起工作,大家早已互相熟悉,所以我與她擁有更多的話題。 鄉下車班少,看看時間,還要等半個鐘頭,於是她自言自語的說:「我有敬老證,搭車不用錢,所以等車還是值得的。」講完,然後面向我詢問著:「少年耶,你怎麼也想要搭公車呢?」 我毫不思索的回答:「搭計程車太貴了。」 她似乎又找到話題似的,滔滔不絕的說:「說的也是,搭一趟計程車要三百五十元,搭公車不用五十元;兩者相減,差了三百元,等三十分鐘車子,無形中賺了三百元,很划算喔。」 看這位同鄉的歐巴桑這麼關心我,不忍心讓她唱獨角戲,我於是順著她的話搭腔:「說的也是,三十分鐘賺三百元,要到哪裡賺呢?」 就在這時,有一位急著前來搭公車的婦女出現了,這位跟我聊天的婦女,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因為來者正是她的「麻吉」,不但是同鄉,而且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呢;看她們倆有說有笑,短短三十分鐘的候車時間算什麼,一下子就過去了。 公車來了,大家依序上車,我在車廂的後方座位,依稀聽到她們得意的談話;我則靜靜的看著車窗外流動的風景,這時腦子突然湧起年少時,在故鄉生活的點點滴滴,是那樣的熟稔而令人懷念。 回到家,父母問我:「怎麼不坐計程車回來呢?」 我則開心的回話:「我剛才賺了三百元。」 「怎麼說呢?」 「因為我搭公車比較便宜;等三十分鐘,省下三百元車資,一切還是值得的。」 一向節儉的母親,聽了我的談話,得意的說:「半個鐘頭,賺三百元,的確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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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在我離開你的九十個日子﹗
你席地而坐,專注地玩著手中的玩具,我在一旁,享受這祥和的片刻。偶爾,你舉目回看,隨後又低下頭繼續擺弄。就在我們四目相對的瞬間,就在光亮的白熾燈下,你光潔的額頭上那個突兀的小羅,高高地立在那兒,它如此的晃眼,像一把利器將久已癒合的傷口輕輕地挑起: 就在你兩周零五個月的時候,你的父親因為外婆的狹隘、舅舅的自私、我的無助,決定不再和他們合作生意負氣獨自去了廈門。外婆說丈夫是一輩子,孩子是半輩子,目前你只能二者選擇其一呀!我權衡著、猶豫著,最後選擇和你的別離! 那是行前的午後,我的目光定定的鎖在你倦縮深睡去的身體。初秋的斜陽穿過明淨的玻璃,光束中纖塵飛舞,看著它們我切切地希望:一切已能塵埃落定,而一切卻又是待定的塵埃呀!我只好無奈看著你。也就在這一日的子夜,我和你出發了。我喚醒你,為你穿上出行的盛裝,你緊緊地摟著我,轉動小腦袋四下張望,雙目寫了滿好奇,以為這又是一次和我的愉快遠行,渾然不知我們即將的別離!我抱著你走了,帶著即將與你離別的不捨,帶著外婆不斷絮叨歉疚的話語。我不敢再次回望三明的小屋,只怕這一回望啊,會將雙目盈滿淚滴! 經過不眠的一夜,經過輾轉的車行,我們到了幾百公里外你的家鄉。你是如此的新奇,我用三天的功夫讓你漸熟陌生的周遭,並為你辦妥入託的一切手續。我暗暗地盼望離別的時刻能來得慢些,更慢些。在邂逅過我將獨自離去前的一張日曆,我用整整的一晚單單地和你在一起:「皮皮,媽媽去廈門賺錢錢好不好?」此時,只要你能說出一個不願意,我將必定會和你呆在一起,即便我知道那是多麼的不切實際!而你依舊乖巧地回應道:「好呀!」「你會乖乖嗎?」我緊著問,「媽媽,賺多多錢呀!」……我不敢再問、再問只怕已然雙眼婆娑……。 就在第二天的那個午後,在看到你在小朋友間沉睡的面容,我轉身離去,去往一百多公里外的異地。 到的第二天一早,我打了一通電話過去,你已去了學校,問及你在家鄉的表現,你的唐姐輕輕地描道:「皮皮很乖,他放學之後沖進廚房找不到你,也不哭,晚上和奶奶去房間睡。他乖乖地脫掉衣服,然後靜靜地躺在奶奶的身邊,他的眼睛有些紅,但一句話沒說,翻了翻身就乖乖睡去!」你唐姐的描述讓我有了些許的安慰:我知道你很堅強,我也知道你像個男子漢! 可就在不久,你不再願意接我的電話。即便是接,那也是他們的連哄帶騙,我親愛的兒子,你怎麼了,你忘了當初的諾言了嗎?我捫心自問,小小的你又如何知道什麼叫諾言?你只知道雙親已不再圍繞,即便其他親人再愛你,即便其他親人再如何地關切你,可誰又能將父母代替! 時間如擺渡,一天一天地劃過去,不留一絲痕跡。我對你的思念如日漸濃重的秋意。每每穿過居住小弄旁的幼稚園,看著裏面那一個個歡樂的精靈,我就會失神地想你!想你肉肉的身體,想我們曾經默契的言語,想我的不願離去! 又有一天一個電話打過去,你的唐姐狀告道:「弟弟聽到鄰旁的孩子叫媽媽,衝上前去,伸出雙臂,攔住小朋友,凶凶地吼道,不准叫媽媽、不准叫媽媽!……。」 兒子,這是你真的抗拒,這是你真的放棄,還是你早已久久的忘記!聽後,我是長久地無語和不斷滑落斷線的淚滴,我的心是沉沉的呀!而這時你的父親有了獨立的快意,我卻埋在對你深深的思念裏! 終於有一天,電話那端傳來你從滑梯上重重摔下的壞消息,我不能自己,如決堤的山洪,我要立刻奔向你,我要立刻回到你的身邊去!城市的喧囂再與我無干,城市的繁華與我又有何干,我要回到你的身邊去! 我真真地記得那是在分別九十天后晴朗的下午,我回到你的家鄉去。我掩飾不住對你的思念,從車上一落地便衝向你。在中間的廳堂裏,我見到了你。你雙手輕放在居中的茶几,目光是細細的打量,我們的距離是一步之遙啊,而我們的距離又豈此是這一步之遙呀!你羞澀地一笑,回轉至廚房的一隅,緊緊地拽著奶奶的衣角,回看我急切跟隨的步腳,而「媽媽」一詞你始終不叫。奶奶俯下身來,對你輕輕地說道:「這就是媽媽,快叫!」你才嚅嚅雙唇澀澀地呼道。正是你的一聲輕叫讓我日夜的思念已然有了依靠! 九十天的分離已如白駒過隙,生活仍在繼續,我也學會了珍惜!